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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薄荷糖


    「2018.01.03小雨转晴」


    一定是庆大吗?


    一定是你吗?


    一定。


    ——摘自《陶舒然日记》


    *


    雨还在下。


    抚庆的雨就是这样,下起来就没完没了。


    八月梅雨季的时候下了整整一个月,那时候陶舒然刚转学,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现在她很喜欢下雨天。


    喜欢……有梁远京的下雨天。


    此刻,一切寂静无声,她偶尔偷偷看向他。


    一切也都在不言中。


    梁远京挑了下眉:“怎么,不相信?”


    陶舒然没反应过来,说了句“什么?”


    梁远京说:“相信我能带你赢。”


    他微微抬起下巴,下颌线条冷硬锋利,语气嚣张又霸道,这幅意气风发的姿态令陶舒然想到在操场见到他的每一面。


    她轻笑出声,应了句,“当然。”


    “梁远京,战无不胜。”


    梁远京笑了出声,打趣道:“陶同学,你好像对我很了解。”


    这本来是赛场上的一句浑话,从临川初中部一路传到现在的,作为校篮球队的主力先锋,凡是梁远京参加的赛事,无一例外获胜。


    因此,也有了“战无不胜”这句戏言。


    陶舒然没有去现场的机会,但她看过每一场直播,有关于他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在心里。


    此时此刻,因为他无意的一句话,她的心神被撩拨的荡起涟漪,难以平静。


    雨渐渐停了,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不停震动,陶舒然扫了一下,把手机放在包里,假装没听见。


    梁远京瞥了她一眼,脸上含了点不明显的笑意。


    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这是个很晚的时间,他站起来,抽了两张纸,擦干她伞柄上的水渍。


    递过去主动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下次别这么晚出来了,你家里人该着急了。”


    梁远京瞥了一眼她藏在背后的手机,轻轻笑了声。


    俯下身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陶舒然,其实你一点也不乖。”


    *


    陶舒然忘记怎么是怎么回到家的了,陶鸿风早就在卧室睡下,过了五分钟,刚刚加班完的赵晏云也回来了。


    她工作太忙,母女两个人倒是很少有碰面的时候,这时候乍然遇到,两个人都是一愣。


    赵晏云问:“你还没休息?”


    “打算了。”陶舒然心有点慌,随口道,“我再去背会书就睡觉。”


    回到卧室,她脑子里总是反复想起晚上的情景。


    只有她和梁远京两个人的夜晚,即便这是最普通平凡中的一帧画面,但落在她的心里,又是格外的不同。


    如今正是寒寒冬日,陶舒然的一颗心却被熨贴的滚烫。


    她唇角忍不住染上笑,想到他扬起的眉眼,遮挡不住的意气风发,响亮的声音落在她耳畔,说要帮她实现愿望。


    她相信梁远京。


    无条件的相信。


    只是开始期待,他会用什么样的办法,帮助她考上庆大?


    到了第二天,陶舒然才明白梁远京是什么意思,说要带她赢,也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早读课还没开始,他真的拿出一本错题集来,让陶舒然这周写完交给他。


    坐在旁边的方晴宜看见了,用一种万分同情的目光看向她。


    “然然,你有福了,我们梁老师动真格了,要开始严师出高徒了。”


    陶舒然不解地问:“严师?”


    “对啊,初中的时候赵政年让梁远京给他补课,后来我们梁老师把人训哭了吧?”


    “一个一米八的汉子,当时哭的惊天动地的吧?”


    赵政年在后面嚷嚷:“方晴宜,老子那点黑历史你全给我抖落出来了是吧?”


    “我当时根本不是因为梁远京好不好。”


    “是题太难!太难了,我被题目感动哭了。”


    方晴宜“噗嗤”一声笑出来,一点面子没给。


    “我才不信。”


    他们在吵吵闹闹,陶舒然垂下眸,独自盯着这本错题集发呆,上面的题目不多,基本都是手抄的,小部分从试卷里剪下来的题,旁边批注的墨迹还新。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问:“这都是你昨天晚上准备的?”


    梁远京撑着下巴,眼皮微微搭下来,他低低“嗯”了声,声音有点儿懒。


    “我看了下几次月考你的成绩,你数学和物理主要失分点就那几个知识点,题海战术没什么用,你得弄懂为什么。”


    “你作文是个优势,只要保证理科不失分,一定能把差距拉上去。”


    梁远京难得一见的认真,双手交叠抵在下巴上,他盯着她笑了下,开玩笑道——


    “放心,对你和他不一样。”


    陶舒然还沉浸在这份用心良苦的错题集上,被他的声音勾回了魂,愣了一下。


    她赶紧保证道:“梁老师,我不怕辛苦。”


    “哦。”


    梁远京慢悠悠道:“但我不想看你哭。”


    陶舒然忽然愣在原地。


    这句话本来没有什么歧义,但落在她这种有心人的耳朵里,就总是多了几分令人遐想的暧昧。


    她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又听梁远京随口道:“太吵。”


    赵政年分外感慨地说:“阿京,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用心。”


    梁远京不客气道:“你这个猪脑子能看懂题?这是进阶版。”


    “等你体赛拿了第一,我给你做本基础版的。”


    赵政年:“婉拒了哈。”


    听到这话,本来在前面捧起书的方晴宜又扭过头来问,“赵政年,你真要走职业这条路啊?”


    陶舒然没想到赵政年回答的分外坚定。


    他说:“对啊,这就是我梦想,就算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我也愿意。等我成名了,以后你们想见我说不定就只能在电视上了。”


    “好啊,赵大球星,能不能麻烦您给我签个名。”


    赵政年一副“好说好说”的样子,拿起签字笔,潇洒利落签下自己鬼画符的个性签名。


    方晴宜双掌合一,将折叠的纸条抖了抖,非常显摆的在手里晃了一圈。


    “好了,契约生成,你赵政年要给我当牛做马二十年。”


    幼稚。


    赵政年翻了个白眼,吐槽道,“二十年,我卖身给你得了。”


    “那不行,我对你的□□完全不感兴趣。”


    赵政年接着问:“那你对谁的感兴趣?”


    方晴宜眼珠子转了一圈,恰巧,傅长沛抱着作业从班级门外经过,她眼睛一霎那亮起,扬起的声音,欢快地喊住他。


    一颗旺仔牛奶糖放在她的掌心,方晴宜递过去,笑嘻嘻说,“傅长沛,请你吃糖。”


    赵政年在后面鬼喊:“只有他有吗?”


    “馋死你得了。”


    方晴宜瞪了他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整包,她站起来,把前前后后所有人都分了一颗。


    陶舒然盯着掌心的这颗糖,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梁远京低头剥开糖纸,随口问她,“你上次买的薄荷糖什么牌子?”


    他今天主动和她说了好几次话。


    陶舒然有点受宠若惊:“你喜欢?”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整条没拆封的放在他面前,颤动的睫毛泄露了难掩的心绪。


    很快,陶舒然站起来,和方晴宜一样,给所有人都分了一颗糖。


    人群中,方晴宜握着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陶舒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虚地移开目光。


    何止是方晴宜,暗恋的心思,原来她也藏不住。


    *


    高考前的备战已经进入白热化,陶舒然他们的晚自习被一延再延。


    等她放学到家,已经快要接近十一点。


    洗了个简单的澡,回到房间里,陶舒然深吸一口气,盯着日记本上方醒目的倒计时。


    她心里的压力重重,想了想,只能写在日记里。


    那天看梁远京深夜跑出来,后来隐隐约约也听傅长沛他们说过,他和家里的关系似乎不太亲近,吵架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不知道他现在和家里的关系缓和了没有。


    正想着,睡眠模式的电脑忽然亮了起来,一道短促的提示音响起。


    陶舒然愣了愣,慢慢点开缩小化的邮箱。


    一条久违的,甚至是不抱有希望的回信到来。


    是她就某道竞赛数学题问梁远京的问题,她知道他不怎么用社交软件,尤其是□□,每天加他的女生很多,他大部分时间都懒得看。


    更别提大海捞针一样找一条邮箱里的消息。


    陶舒然想了想,敲打键盘的手指顿了又顿,删删减减整整15分钟,终于把一段话打出来。


    「y,其实我最近家里遇到了一些情况,我和爸妈吵架了,我很难过,不过我转念一想,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拥有自我的灵魂,能够完全主宰人生,所以千万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心难过。十八岁的征途即将开启,在此之后万家灯火也终会有你我一盏。」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知道这样有没有安慰到他一点点。


    也许一语成谶。


    过了凌晨,陶舒然还没睡。


    她摘下耳机,暂停英语听力,听见门外传来争吵的声音,起初隔着墙,声音还很压抑,后来渐渐大了起来,能听见只言片语。


    陶鸿风平时说话低声细语的,这会难得的粗嗓门。


    冲着赵晏云喊道:“尊重孩子自己的想法很难吗?”


    “你都不问问她自己是不是想当律师就替她决定好了吗?”


    “我这是为她好!”赵晏云说,“咱们这个女儿什么样子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学习成绩一般般,人也不机灵,嘴巴也笨,她大学学个法学,以后我好歹手里有点资源能帮衬她一点。”


    “除了这个,你觉得她还能干什么?”


    陶舒然垂下睫毛,站在门外安静地听着。


    过了会儿,摔门的声音响起,赵晏云是个一点就爆的炮仗脾气,平时在家里陶鸿风都是能顺就顺着她。


    这会儿被驳了面子,气得她直接拎包就走。


    大半夜的哪里安全,吵架归吵架,陶鸿风放心不下,也跟着追出去了。


    家里又恢复了宁静的氛围,好像争吵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陶舒然仰头看向天,刚下过几场连绵的雨,夜空中的星星也黯淡无光。


    从小到大她听到过对自己最多的评价就是“努力但不聪明”。


    她乖巧、勤奋,懂事,但是天资就在这儿,怎么也成为不了万众瞩目的第一名。


    没办法成为爸妈心中的第一名,这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陶舒然握着笔的手指攥得用力,眼泪想要涌出来又被她死死压抑住。


    她重新翻开错题集,开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都放在上面。


    可是怎么也没办法做到,赵晏云恨铁不成钢的话就在她耳边萦绕,来附中以后,她一下从佼佼者跌入倒数,这种落差感很难令人接受。


    还需要更努力才可以。


    想到这儿,成倍的压力就压的陶舒然喘不过气来,她推开窗户,让凛冽的寒风透进来,勉强喘息。


    不知道楼下傅长沛家的小卖部还开不开门。


    陶舒然有点想下楼买瓶饮料,顺便找个人聊聊天。


    好在傅长沛那儿还没关门,这位年纪里有名的优等生,其实付出的努力不必他们任何一个人少。


    很多次,陶舒然半夜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还能看见对面他的卧室,有一盏微弱的灯在亮起。


    她套上自己那件长到脚踝的白色羽绒服,装了零钱在口袋,打着手电筒出门。


    老小区就这样,路灯有的好有的坏,零星好的几盏,灯光也弱,看不清什么路。


    半夜出门,陶舒然心里还有点害怕。


    但幸好傅长沛家的小卖部就在对面,踩着他家的余光走过去,这次她轻车熟路,站在门口的柜台上挑饮料。


    “再给我来两颗糖,我想要青苹果味的。”


    “多少钱,傅长沛。”


    话音刚落,坐在柜台里的少年抬起头,微分,额头的碎发垂下来,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眸有点多情。


    有句话说的没错,他笑起来的样子的确像是在招惹人。


    陶舒然带着点惊讶问:“梁远京,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爷爷生病了,傅长沛陪着一块去医院了,我临时在这儿帮个忙。”


    他嘴里含了块薄荷糖,咬起来嘎嘣作响,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拨,拉开老旧玻璃柜台。


    头也不抬问她:“你想吃哪块糖?”


    陶舒然低下头,没有什么挑选的心思,整个人的心跳频率因为偶然邂逅他全都乱掉了。


    她飞快说:“哪块都可以,只要是甜的。”


    “糖还有不甜的?”


    梁远京低低嗤笑一声,说话却忽然顿住,视线余光里瞥见她一副狼狈的光景。


    一件长到脚踝的羽绒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纯棉布料的家居服,脚下踩着一双兔子形状的毛绒拖鞋,也许因为出来的着急,没穿袜子,露出一双被冻得发红的纤细脚踝。


    他问:“你这是……?”


    陶舒然抿住唇,呼啸的北风在巷子口狂窜,零下的寒冷气流,她却在这里和他相遇。


    这不是个相遇的好时机,至少,她现在不是很完美。


    “爸妈吵架,被赶出来了?”


    这句话说到后面,连陶舒然自己都用了疑问语气,敷衍的架势很明显。


    梁远京噗嗤笑出声,打趣她,“你爸妈吵架赶你出门啊,那还是挺恩爱的。”


    手机里刚好收到最新短信,是陶鸿风发来的,告诉她因为临时有事,他和赵晏云要回老家一趟,让她这两天照顾好自己,就在学校的食堂吃饭。


    陶舒然敛下眸,想说其实自己心里都知道。


    爸爸妈妈再一次因为她而吵架。


    她关掉手机,打算装作不知道,等明天七点的钟声准时敲响,再继续扮演那个乖巧懂事的女儿。


    “不回家?打算今晚在这里蹲到明天上学?”


    梁远京感慨道:“小女孩脾气不小啊。”


    陶舒然紧紧抿住唇,她仰起头望向不远处的居民楼,过了会儿,闷着声开口。


    “为了让我有更好的学习资源,我妈妈把工作从家里换到抚庆,我爸爸也为了照顾我辞掉工作,他们用攒了很多年的存款在这里给我租房读书,只要回到家里,我就感到很大的压力。”


    “我必须要好好学习才能对得起他们的付出。”


    梁远京偏过头来倾听。


    过一会儿他靠近她,陶舒然整个人都为止一震,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特


    属于夏天的薄荷香。


    “要不然——”


    梁远京站在风口,挡住所有风雨,他像整个夏天一样靠过来,低着声音提议道——


    “我收留你一下?”——


    作者有话说:呜呜然然真的是一个特别温暖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