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菡菡:“我在的。”
晚上沈则他们又喊打台球。
秦译本来拒绝了,没心情,但沈则问他最近是不是和新加坡小公主吵架了,她搞连坐,给她发消息都不回他了。
他就是想去新加坡玩一圈,跟小公主取个经。
“你怎么不问我?”他问沈则,他跟虞菡比起来就差个国籍没改。
沈则:“顺便还要去曼谷,她之前不是去看演唱会了吗?我跟人去看演唱会,问你你又不知道。”
“……”
秦译觉得坐在屋子里一遍遍地拨打电话,时间过得太慢了,慢得他疯了般想明天直接飞到新加坡去……
所以他出门了。
暑期夜晚的台球厅人更多了。
沈则他们一贯在二楼。
秦译在一楼停顿了下,往最里边包间的方向看。
前台坐着
的女孩子一开始以为有客人,抬头,下一秒就端起了笑:“你怎么站这里啊?”她指了指楼梯,“韩轴他们在上边。”
秦译点头,转身上去了。
二楼烟味弥漫,人更多,球体相撞的清脆声一记记打破秋夜本该的静谧,秦译不由自主想起上次小公主来了之后大显身手的模样。
他们在最里边的桌子。
沈则抽着烟弯腰瞄准黑球,气势汹汹地下去,白球进袋了。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
沈则夹着烟的手撑在桌上,一脸匪夷所思:“不是……”
“你家里过来怎么这么久啊秦译?”陆预行坐在沙发问他,“我们都快打完一局了。”
秦译不语,倒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一大早的这么困?你没拿杆呢?”韩轴把自己手上刚拿的烟丢他身上,认命下楼去给他拿他放这的杆子。
一会儿上去,少年倒是没在闭目养神了,但烟被他捻在手里一点点地碾碎了。
他们几个人球也不打了,都看着,都沉默了。
“不是你真和小公主吵架了?”沈则背靠球桌,面向他,“为什么啊?分了?”
秦译声音低迷:“没有。”
“那她怎不回我消息呢?你还这副鬼样子,我还以为她株连九族了。”
秦译沉默不语,只是把烟丢烟灰缸中,深深呼了口气。
沈则拿球杆去碰他膝盖,“说话啊哥。要不我帮你去求情,我再发几句。”
韩轴马上扭头求他:“你快去给小公主求情吧,这哥们现在台球都不打了。学也不用上,大学也不用考,这么爽的日子他在这愁眉苦脸的,烟也不抽。”
沈则皱眉:“他刚刚说不是,我不能用错力啊。”
几个人齐刷刷再次去看当事人。
“你快说吧哥,是不是感情的事?”唐飞说,“不行就来打球。”
秦译根本不想说话,但是不说也痛苦:“莫名其妙,联系不上我家菡菡了。好像出事故了,但是没法求证。”
沈则皱眉:“什么,出事故了。”
韩轴惊讶:“真的假的。”
“你没法求证你怎么知道出事故了呢,而且人失联了,那不是很……”唐飞说一半被沈则踢了下,哑然闭嘴。
陆预行说:“你是不是得罪人不自知??她故意不联系你的。”
韩轴:“对的对的。”
秦译摇头:“没有,白天还在聊天,没吵架,说得好好的。”
韩轴挑眉:“然后就忽然联系不上了。”
“嗯。”
“多久了?一天?”
“三天。”
“三天???”
“我去。”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惊呆了,接着就是皱眉,疯狂皱眉。
也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沈则抓抓头发:“这么棘手啊,但是我发的她也不回复,我昨晚发的。咱也不认识她新加坡的朋友啊,你认识吗?”
秦译其实试探性找过她那个玩得很好的新加坡同学,叫陈橙的那个,但是对方是个私密账号,根本联系不上。
他挥挥手,长叹口气:“算了你们玩去吧,我不打。”
他们几个人没法子,只能自己去打了。
沈则今晚没手感,可能是因为那边坐着个一身寒气的人,他也被影响了,主要是他和新加坡小公主也认识,玩得很熟悉了,一听说这事也免不了担心她是不是真出什么事了。
一般人谁会失联好几天。
正费劲打球的时候,有个女孩子从外面进来,慢悠悠地在球桌边上停下来。
他们的同班同学,一放假就在这充当前台的程雨珊。
今晚打的黑八,很简单,但沈则这个球没进。
程雨珊抱着手臂站在桌边,见此说:“沈则,你就这技术啊。”
“你没事别站边上,我不爱在女孩子面前打。”沈则说。
“切,技不如人还怪我了。”她调笑。
沈则没法子真的去赶人,谁让台球厅她家亲戚开的。
他给韩轴让位置,而女孩子目光刚好顺着他站位的方向落到他背后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少年身上,贼明显。
“今天怎么啦?你不打?”她问秦译。
秦译不知道她在跟他说话,没回应。
沈则咬着根没点的烟慢吞吞地冲她哼笑:“你就来看秦译打的,今晚算是白瞎了,他就来蹭空调的,你可以走了。”
沙发处的几个男孩子都调笑起来。
程雨珊有点害羞,冲他嗔道:“胡说什么呢,我上来找东西,看到你们了打个招呼,不识好人心。”
沈则进了一颗球,接着又断。
他一断就找边上的人麻烦:“你干嘛搁这站着吸二手烟,赶紧下去吧大小姐。”
“我又没不让你们抽,台球厅二手烟我吸多了,命不好。”
“噗嗤……”沈则气笑了,挥挥手,“得,那我点烟了,别说我缺德。”
程雨珊没在意,就是没走,抱着手臂慵懒地站着。
沈则嘴上拿烟说事但是实际上真不爱在女生面前打球,跟站着个班主任看你写作业似的。
轮到他休息的时候,他背着球桌靠着,拿杆子去敲秦译的腿。
少年睁眼。
四目相对,沈则眼神朝自己背后的女孩子睨,暗示他。
秦译收到,慢吞吞站了起来往楼下去。
程雨珊慢吞吞地扭了个身子,一副自己也看累了的模样,在后面跟着也下楼。
陆预行懒洋洋道:“我就知道,秦译不走她不会走的。”
韩轴在甩打火机,好像坏了,整个脸都是苦闷又茫然的:“不是,秦译今天的心情,她能讨什么好?”
“他心情好的时候她就能讨到好吗?”陆预行不理解,“他是有家室的,小公主不在国内的时候他根本不允许自己身边有异性存在。”
几个人都笑了。
唐飞说:“我觉得她主要是贼不会看脸色,秦译坐那儿半天在睡觉,也不打球,也不说话,一看就有事,她还敢凑上去。我都不敢跟他说话。”
几个人哈哈大笑,末了又继续打了。
相比较这个台球厅大小姐,陆预行更关心远在新加坡的那个。
一边打他一边说:“如果新加坡小公主真和秦译分了怎么办啊,这辈子别想他出来打球了。”
韩轴:“可不是,爱情真令人惆怅啊。他们俩好的时候他贼好说话,一喊就出来。”
沈则叹息,敲了敲烟灰,弯腰架杆:“我猜测还是事故的几率大,虞菡不像那种随便玩失联的人。”
她还会因为秦译而关心起他的朋友呢,之前一次他发了个帖子说在市区被电动车撞了下,出门没看黄历。
她在国内的家貌似住在那一片,所以还贴心跟他介绍附近高峰期比较好走的路,介绍诊所,过后两天还问他有没有好点。
其实就是小伤,但是小公主人就是蛮好的。
“他们俩都这么多年了,能说消失就消失?”沈则摇头,觉得不会的,“她要分手,肯定很体面的。”
“但你这么猜测很吓人啊,她不会,嗯,有什么生命危险吧。”韩轴弱弱道,他也记得之前小公主被年级主任逮了自己不保还想着捞他们的事。
也就是那会儿开始才总是在秦译面前念叨她,调侃他们俩都成了他们宿舍的家常便饭,一大娱乐节目。
几个男孩子你看我我看你,半晌,都决定短时间内不叫某人出来打台球了。
“等她回你了,ins回你了,确定人还那什么,活着,再喊秦译。”陆预行说。
…
秦译在一楼路过前台边上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他瞥了
眼后面,但没有站停。
程雨珊见此,不由加快脚步跟上去,跟到了门口。
“秦译……你今天怎么没带你那个女朋友来啊。”
台球厅不在大马路边上,马路边是一家星巴克。
星巴克后面是弄堂,第二间是台球厅。
老弄堂种了几颗银杏树。
秦译站在门口眯着眼看前面的风把银杏树吹得哗哗作响,没说话,只是想起那次来,大雪纷飞,银杏光秃秃的。
见他没有说半个字,又要走。程雨珊又抓紧说:“你明天能不能去学校?我有事找你。”
秦译刹住脚步。
站在台球厅门口台阶上的女孩子见此,马上下去走到他边上,“行吗?放学后在礼堂后花园。”
秦译偏头,似冷又似乎滚烫的目光打在女孩子探究的脸上。
台球厅虽在弄堂里,但做生意的,门口也灯火通明。白炽灯洒在少年漆黑的桃花眼中,却好似冰面泛起的光,没有任何温度。
“什么事?”
没见过他这么冷的眼神,程雨珊语气更好了一些:“明天你去嘛,我现在得看店呢没法出来太久。”
“那你在楼上待半天,没见倒闭。”
“……”
程雨珊怨念道:“你别那么冷漠行不行,当初那封信,不是我你都不知道在谁手里。”
“这事我应该不欠你人情了,别拿出来说。”
“你……”
她语气有点差了:“你当初跟我要情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秦译,做人像你这么过河拆桥吗?”
“你当初拿条件跟我换的,那会儿也说有事要跟我说,不听你不会跟我说信在哪儿。”
“……”
女孩子被他噎了半天,最后嘟着嘴说:“那信是哪个女同学给你写的啊?不会是之前你带来打台球的那个吧?”
“这是我的隐私,你不需要知道。”
“呵,还隐私,”她扭开头,嗤之以鼻,“都公之于众几百年了,高一开学的事,我们马上高三开学了,整整两年,整个览中的人都拜读过你女朋友煽情的文笔了。”
“不是你发的吗?”
“……”女孩子马上回头,气急败坏地否认,“我只是让我朋友把信拍个照发论坛,看看谁的,谁知道她拆了发内容呢,你别冤枉我。”
“你不知道是我的?不知道我发过帖子找?需要你重新发帖子?”
她有点不自在地否认:“谁能确定呢,也许不是同一封呢。再说论坛是匿名的,我不知道那个发帖人是你啊,如果不是大家后来都指名道姓说你的名字,我就是不确定啊。
再说你到现在都没对外承认那封信是你的,我怎么可能直接拿着信去给你发微信问你呢。”
“行。”秦译点点头,走了。
“哎!”程雨珊看着他的背影,气急了。
…
放假的时候,学校后门这条路晚上人很少,秋叶萧索地从天而降,时不时在地上砸出一点破碎声。
秦译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点入两年前的那封信。
不知道为什么信封很皱,仿佛被丢来丢去好多次了。
好在字迹还算明晰,没有模糊残缺。
[我好对不起你……]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句迫不及待的愧疚抱歉,甚至没有任何的开场白,没有展信佳没有她之前在网上发寻人启事时的美好开头。
四页纸,里面没有一句提及他的名字,有的只是一幕幕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事迹和聊过的天、不然早在开学时他就完了。
那会儿他们只是约好了一起读书,可能心里彼此都有什么心思,但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所以她什么暧昧的都没写。
她不知道这信会落入别人手里,会公之于众有危险,如果知道,她其实也不会写。
全文没有一个名字但是每个字好像都在喊他的名字,再软绵绵地夹着对不起三个字。
最后一页,收尾时她说:[如果你不生我的气,那你就……联系我好不好?我等你消息,如果你生气了,那就,算了,我不联系你。
是我对不起你。]
他怕她后来想回国,所以当初没联系,完全没有。
足足断联半年,后来也不知道她怎么找到他的新账号的。
吉隆坡那晚,她连问好多句是不是生她的气。
时隔一个多月的信当时第一次躺在手中,轻薄似雾,紧捏怕碎,轻了怕被风吹走。
那天也是这个点,晚自习放学的时候,他来拿信。月光扑在纸面,字影斑驳模糊。
此刻再看,让人分不清时间。
好半天,秦译恍惚回神,才想起来已经2017年8月3号了。
过了今晚,虞菡就已经是第四天没有回消息给他了。
…
董揽伊回来陪外公外婆,后面出国了过年没法子回来。
她回家快十天,还等不到秦译说要去新加坡,知道事情不太妙,但是也不想去问他,怕惹他心情不好。
反正只要在二十号之前回去,就来得及。
又过两天,十二号,在新加坡的婶婶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如果没订票给她订。
董揽伊犹豫几许,上楼去敲秦译的房间。
他让进去。少年不在睡觉,也不在书房,没有打游戏也没有学习,而是身形落寞地倒在阳台沙发里吹风。
董揽伊慢吞吞地穿过偌大的房间过去,迈上阳台。
今天天气不热,偶尔阴天偶尔有点细碎单薄的阳光,览市的八月份有很明显的季节分割线。
阳台的小桌子上放着个烟灰缸,里面丢着好几个烟蒂,旁边还有烟盒和打火机。
董揽伊愣了一会儿,才扭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状似在看风景的人。
少年棱角分明的脸上比今天的天色还淡,淡得好似这地球爆炸了他都无法去关心,不想去关心。
从小到大从没见他这样过,整个人好像没有灵魂。
董揽伊心头担忧,心疼,但是又好像知道是为了什么,她无计可施。
“你说,你最近,应该补课的,但是你也不去学校,也不去新加坡……”她在阳台门口蹲下去,一只手抱着自己的膝,一只手托腮,偏头看不远处沙发上无精打采的少年,“你还没和你家小姑娘和好吗?”
秦译沉默着,几秒后才回头迎上她的目光:“你要回去了?”
“婶婶问我,本来也不急的,二十号前都行。不过我忽然想着,如果到二十左右,你去了,叔叔婶婶会好奇你为什么这么晚去,因为我们都要去美国了,只剩下你一个人在那边……”
她叹息:“你自己在那儿也不好啊,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而且你要赶在开学前回来,也在那里待不了几天。”
秦译没说话。
董揽伊建议:“要不我们过去呗,明天去,你到了约她出来嘛,约出来聊聊比手机上聊要好很多。”
“……”无异于心尖上捅刀,秦译真想死的心都有了。
沉默好半晌,秦译觉得也不能总是这样耗下去,趁着开学前还能有机会去看一看,实在不行就真的上她家里去吧,装作一个普通同学,去那儿玩、去看看她,说联系不上她去看看,应该也没什么吧?
她父母不会找她算账吧?
再耗下去,开学了就完全没法子去了。
总不会去了之后,遇见的是一个好好的虞菡,阳光明媚,甜蜜可爱,蹦蹦跳跳出现在他面前,然后说,我就是不想跟你玩了,所以故意的。
总不会的……
但是如果真是这样,其实也好,总比她是出事好多了。
“我晚点跟你说吧,姐。我确定了跟你说。”
“好。”董揽伊起来,按按蹲了五分钟就开始麻了的腿,“你也别惆怅啦,开心点,事情总是可以解决的。你最近真是很不开心,外婆都问我你咋啦。”
怎么开心,秦译真感觉自己要抑郁了。
十二天了,他要疯了。
那封信,去年春节想要回给她,她不要,他就想着,那等见面吧,等毕业,他回给她。
如今他写好了,他欠她的,足足两年多,但是现在却连联系上都是奢望。
“别抽烟了。”董揽伊指了指桌上的烟灰缸,“不开心就出去玩,也可以跟我说,像小时候一样,但别抽烟。”
她出去了,细微的关门声传来。
秦译拿起桌上的手机再次下意识打电话过去。
一次又一次,打到最后,
筋疲力尽之时,他摁住语音说话:“我求你了,你回复我一下,菡菡。”
发出去的三分钟里,秦译摸起桌上的烟盒,发现空的,他随手丢回桌上,起身想进屋去拿烟。
背着身子,手机在桌面振动。
可能是推销短信、可能是其他人喊他打球、可能是家里父母发来的。
总之除了她,谁都有可能。
秦译背着身站在阳台门口,和以往一样没有抱任何的信心,没有马上就欣喜若狂地去查看是否是他想要的那些信息。
他的信心都被这十二天的失望和杳无音信磋磨没了。
今天,他手扶着落地玻璃,犹豫了须臾,最终还是敌不过心头的期许,不想如果真的是他要等的信息,他现在不看就会浪费几分钟宝贵的时间。
所以他转过身,逆着夕阳的光,低头看桌上。
单边信息十二天之后的今天,微信聊天框对面的方向,进来了一个回信。
菡菡:“我在的。”
秦译目光闪烁,如狂烈的秋风扫过,接着又仿似近午的烈阳般,炙热,被什么东西冲击得精神恍惚。
好久好久,他都没有动静。
傍晚晚风吹在浑身发烫的人体肌肤,却还微带萧索凉意。
在秦译怔愣的时候,还有消息进来。
菡菡:“对不起。”
秦译一刹那回神,手脚僵硬地拿起手机。
他直起身子,抱着宛若烫手的手机发消息过去。
“菡菡??”
“唔。”她回复了。
秦译轻喘口气,挪动生硬的手指打字,屏住呼吸小心谨慎地问她:“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久没消息?”
菡菡:“出事故了。”
秦译眼睛刺疼,握紧拳头,但手机在掌心却还突兀地一晃,砸在了阳台地砖上。
屏幕向上,依然直白显示着那滚烫炙热的几句对话。秦译一边缓和心头的酸麻不适一边半跪下去捡手机。
他站起来重新往沙发坐下,再尽力稳住心跳的不正常,让自己平静,打字询问情况:“你出事故了?菡菡。”
虞菡:“对,呜,那天下大雨。”
秦译觉得心口一抽一抽的,这些天以来这个概率几乎成了他心中唯一的答案,他不相信任何其他断联的原因,只有这个,但是心理是祈祷不是的,宁愿是她真的不想玩了,故意失联。
“这么久,很严重是吗?”他艰难打字。
虞菡:“还好的,只昏迷了三天,就是醒来后一直发烧。”
秦译一眼不眨地描摹着那一行字,眼神恍惚好似阳光打在瞳孔。
不敢置信。
他想说话,但是微信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他就等着,等了很久。
终于,有一句长长的消息发过来。
虞菡:“烧好多天,这两天才好,但手骨折了,所以没法用手机。”
秦译思绪完全停顿,无法转圜。
依旧显示对方在输入中,他耐心至极地等。
虞菡:“我知道你会找我的,但是手很疼没有精神,无法用手机。今天好点了,我才让妈妈给我买了新手机,那个撞坏了。对不起。”
秦译打字:“手骨折了,那不说了,不玩了,你好好休息,乖,你好好休息。”
“没事,今天有精神,我用左手打,就是打得慢。”
秦译在这句话里觉得心仿若被什么碾过,碎得不成样子。
虞菡:“你是不是,找我十几天了。”
她接着发来一句语音。
秦译不太敢点,缓和了一会儿才触碰。
女孩子的声音虚弱得好似一阵秋风,“对不起,对不起哦,我都没…有告诉你,你肯定,很担心,对不起,秦译。”
不是担心,是痛苦……痛苦至极,因为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有生命危险。
但在这一刻心脏已经有点回血了,有些许恢复迹象了。
接下来只要她好一点,他就会好一点。
第37章 休学。
秦译哄她休息:“我只需要你回一句。你好好休息,乖。”
虞菡躺在病床上,忍着头疼看这消息。
她觉得终于联系上后,似乎他也没有减轻多少难受。
断联了十几天,最终得知她出这么严重的事故。
这十几天不知道他怎么想怎么过的,如果是她这一阵子失去了他的音信,她会直接崩溃的。
“对不起。”虞菡忍不住说重复说,“我对不起你。”
几分钟的时间漫长到似乎过了一个世纪,览北的夕阳淡了不少,阳台莫名冷风席卷。
秦译原地在沙发坐着,举着手机听语音,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听到她说对不起的感受。
只觉得还不如是她真的想分手,至少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彼此都释怀了。
“不要说这些,我不需要这些。”
又花了几分钟,终于哄得小公主放下手机休息了,也约好了她有空就找他,他最近没去学校,有空。
末了秦译就马上下楼找董揽伊。
“买机票,姐,明天早上。”
“啊,这么、这么快决定了?”董揽伊在厨房陪外婆做点心,闻声朝楼梯口的少年看去。
秦译见她手上没空,就走过去表示:“我来定吧。”
董揽伊:“……”
她递过去一块糯米糕给他。
他一边看手机一边接过去。
董揽伊都震惊了,“你……你,有点正常了。”
在楼上的时候还半死不活没有灵魂的样子,但是此刻就是有点活过来的模样了,居然会接零食,这东西他平时都不爱吃。
外婆在一边搅拌糯米,插嘴问进来的人:“你是怎么了?这两天身子不舒服啊?我看你整天就无精打采的。”
秦译说了句没事,完了把手机给董揽伊看,“早上十一点的?”
“哦,好。”
秦译出去了。
董揽伊浅笑,看着那个优哉游哉出去的少年提醒,“小译,你顺便发消息给婶婶,说我们明天早上过去。还有让他们不用去接机了,白天到,我们自己回家就行。”
“行。”
他现在有问有答,声音正常。
董揽伊觉得神奇。
外婆问她:“小译是怎么了?真的没有生病吗?”
董揽伊回头:“哦,没有,外婆。”她无奈莞尔道,“他就是之前丢了个东西一直找不到,可能刚刚找到了吧。”
“这孩子,丢个东西而已。”
“唔,他喜欢,舍不得。”话落她换了话题对老人家说,“那我明天就过去了,外婆。下次最快要五月份暑假才回来,您和外公要照顾好自己。”
老人家一下就抬起头,擦干净沾着糯米粉的手,抚上小女孩儿的脸:“跑这么远,我多不放心呀,我们小伊才要一个人好好的呀,危险的地方咱不去,没钱就跟你叔叔婶婶说,跟外婆说,外婆给你转钱。”
“嗯嗯。”
“咱现在不比以前啦,现在有得花,千万不能像你姐姐以前一边打工一边读书,拍戏弄得一身伤还好不了。”
“我知道了,外婆。”
…
新加坡阴霾天一直持续。
但虞菡自从联系上秦译之后,精神好多了,之前没法联系的时候总担心他找不到她会着急。
心情一好恢复得也好,身上除了脑袋上的伤没痊愈,手骨折了,膝盖也有点伤,其他地方都问题不大了,也不再烦反反复复地发烧。
她跟秦译说自己都被烧傻了,可能考不上大学了,他不假思索地说,考不上就考不上,学霸能养女朋友。
一句话把她搞得害羞,半天不敢说话了。
住院半个月,虞菡终于听到了一点关于出院的信息,医生说再过一周左右,等额头的伤口再换一次药,手臂也止痛了,就差不多能回家去休养了。
不过现在可以短暂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有利于她精神的恢复,锻炼锻炼增加免疫力可以避免她再发烧。
但虞菡不想出去,她现在只想在病房里
待着,病房是绝对不会有车子开进来莫名其妙不刹车撞她的。
爸爸妈妈一听她这么说简直心碎,也不强迫她出去玩,就日夜在医院轮守陪着她。
…
这天难得醒来就觉得浑身哪哪儿都好,精神很不错,虞菡输完液就拿着平板电脑上网,生怕再耽误下去真的连毕业都毕不了,别说考大学了。
只是才看一会儿,外面又传来悉悉索索的细雨声。
原本阳光明媚的病房已然蒙上一层模糊的雾气,平板的光显得有些刺眼。
虞菡调低了一下显示屏亮度,再继续上课。
嘈杂的雨声让她的平板声音听不太清楚,她逐渐把声音调到最大。
最后还是有些模糊。
头受伤了,也戴不了耳机。在这艰苦的环境中挣扎半小时,虞菡最终还是放弃了学习。
病房空荡荡的,爸爸去公司了,妈妈去找医生,只剩一个看着她的菲佣。
入院以来,虞菡难得自己一个人。
秦译同学早前听说她要学习后,就说他打游戏去,让她有不懂的找他。
但她现在也没有不懂的,所以不想去打扰他,大哥一局都没打完呢。
她是不介意他打游戏的,反正两人也没法子二十四小时保持联系,他总得玩玩自己的。
而且人就算熬个几天几夜,还是年级第一。
一个人坐了会儿,虞菡无聊得发慌,还是选择爬下了床,小心翼翼扶着墙走到门口,打开。
新加坡中央医院的A级病房楼层属vip楼层,外面很安静。
虞菡回头跟菲佣阿姨说她想到楼下看看雨。
“我带你去吗?”阿姨不放心。
“不用了,自己可以。”
“那坐个轮椅?”
“……”虞菡下意识拒绝,“不要啦膝盖问题不大,这两天已经能走的。”
“好吧。那你小心一点哦,不要淋到雨。”
“嗯嗯。”
这是虞菡住院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下楼。
她走到电梯口,等了会儿,门开了。
有人在里面。
一身黑衣,戴白色口罩和黑色鸭舌帽。
看得出是个年轻人,很高,皮肤很白。
但是他由里向外瞧着她,没出来。
虞菡提醒:“你,不出来吗?”这是顶层了。
对方似乎这才回神,迈开腿往外走。
虞菡和他擦肩而过进去了,但是摁住关门键后,外面的人又忽然伸手挡住,门被自动弹开。
虞菡茫然地挑眉。
他和迷茫的她对视了有三秒,末了,又进来了。
虞菡徐徐低垂下脑袋,眼珠子悄然转动,有点担心遇到坏人……新加坡很少见有人戴口罩的。
不过他的造型好眼熟。
她想起年初那会儿,还是春节前吧,她在东海岸公园骑车,被人撞了,有个男孩子扶了她,那个人就是这样的,戴了个白色口罩。
虞菡忽然歪头,定睛瞅着身边高她不少的人。
被她看得无法忽视,在某一瞬人就扭过头与她在宽敞安静的电梯中,四目相对。
电梯从上往下走,停在十层。
有人进来,三个人,让他被迫往后退,不再和她齐肩站着。
虞菡不由得向后转了半个身子继续去盯着他。
少年朝她挑眉。
虞菡问:“你,你好,你听得懂中文吗?”
“嗯。”
“哇,”她眼睛睁大,希望在眼中荡漾,“那你,认识我吗?我好像见过你哎。”
“……”秦译眼底含笑。
虽然电梯中视线不算好,但是这样近在咫尺地专注看着一个人,还是很容易捕捉到他帽檐下压着的一层笑。
虞菡一下子就激动了。
她整个人转过去,结果就蹭到了边上站着的人。
“哦…”她那个手骨折,此刻护具还吊在脖子上。
秦译立刻马上去扶住她,护住她骨折的手再跟被撞到人说:“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对方也是华人,看得出她伤情惨重,所以摇摇头不在意,并且往旁边挪了一点给她腾位置。
虞菡顾着忍受手臂的麻木也没去注意到他的声音也是她熟悉的。
缓了缓,她低低吐了口气,冲那个被她蹭到的人抱歉地笑了笑,然后再看眼前护着她的人,忍不住嘀咕:“我就不该出来的,难受死了。”
秦译心脏似被一根绳索缠绕紧紧勒住,酸涩抽疼。
这得多不舒服她才会对一个半生不熟的人说。
但他也不敢多说话,怕她认出来什么,就彻底激动了,那太影响她的伤情了。
今天没有想过能真的见到她,他只是不能接受人在新加坡却一直没来看她……他太想来看看他的菡菡了。
所以今天出门了。
但要“相认”,得过两天,她再好转一些,绝不能在医院里这样不明不白突兀至极地就认了,她会气死,影响恢复。
电梯终于在一楼停下。
虞菡走在最后面,哦,还有人和她并列。
“你是不是在东海岸扶我的那个人啊?”她终于找到机会问对方。
他点点头。
虞菡一下子开心非常,觉得很是惊喜:“哇,好久不见。但是你为什么每次都戴着口罩?”
“花粉过敏。”他音色含糊地说。
一楼人太多了,虞菡依然没听出他声音有什么不对劲的。
只是边走边确认一下:“什么过敏?你是说过敏吗?花粉吗?”
“嗯。”
新加坡中央医院的绿化做得非常足,是一个出了名的花园式医院,现在又还属于夏季,植被繁茂,花香葱茏。
所以他这么说,虞菡完全不疑有他,还觉得有理有据地点点头附和:“这里花草是太多了,那你戴着吧。”
她往大楼后花园方向走。
几步后发现对方跟她同个方向,也往外去,她就说:“你是来干什么?自己看病还是看人?”
“人。”
“哦~那你看完了?”
他摇摇头。
“哦。”虞菡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是要去看雨的,所以指了指大楼外,“我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看雨。你着急去看人吗?”
他没说话,摇摇头,跟着她的步伐。
虞菡还挺开心的。
沿着避雨长廊走了会儿,找到一个干净而无人的长椅,她坐下,然后拿出手机拍摄了下雨幕,发给秦译。
“我被吵得学习不了啦所以下来看雨呢~这个雨还挺好看。”用左手艰难地敲击键盘,打出这么长的一句话,发送。
在附近长椅落座的少年从头到尾看着她辛苦的过程,想到前几天她说可以用左手打字,就是慢了点。
而她那个左手其实因为输液太多了,手背也是肿胀淤青的,上面还有残留的胶痕。
手机在口袋中振动,他掏出来看了看。
虞菡歪头。
太无聊了她只能找熟人打发时间了,有熟人在看雨就不是必选项。
“你几岁啊怎么看着和我差不多呢,但是这个点你不用上课?”
隔着两米远,对方睨她一眼,安静几许,说:“十七,国内读。”
“国内读书?你不在新加坡生活的?”话落她又说,“你的声音,和我一个朋友,好像。”
“……”
她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感慨,“上次我就觉得你像他,眼睛也像,身高也像,气质也像。”
“……”掉马边缘,不过掉了还有一层。
秦译第一次发现自己在她面前这么多层马甲。
过两天认了,伤得惨重的就是他了。
虞菡不知道相隔两秒的人心中是如何的百转千回千帆过尽,她很自然地说:“但很显然不是,他遇见我肯定会跟我打招呼的。”
秦译心中愧疚,看小公主略显落寞的表情,非常想现在把一切都摊开来说。
但是,她额头缠着厚厚的纱布,手臂打着石膏,讲话慢慢的,脸色苍白,和
以前粉粉嫩嫩活蹦乱跳的小可爱模样大相径庭。
憔悴了很多。
忽然她捂住额头。
“怎么了?”秦译下意识问,是不是疼了。
其实到新加坡的这两天,他已经把所有事情,事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全都了解清楚了,甚至坑蒙拐骗让她把医院和病房楼层都不知不觉告诉他了。
虽然无法去病房看她但他还是想来。
没想到刚到,电梯门刚开,她就像一份礼物般惊喜地出现在外面。
穿着素色病号服,外面搭着一件秋季的白风衣,细软乌黑的长发披在单薄的身子上,额头,手臂,腕骨,都是伤,此刻坐在风雨廊下,宛若风吹就倒。
但是纵然清清楚楚她的每一分伤情,可此刻坐在她眼前,秦译依旧无法像个哑巴一样,看着她捂着自己的脑袋皱眉。
她说:“有点疼。”
“那回去吧。”
“没事,坐坐。”
“怎么伤这么重。”
“被车撞啦~”她开始倾诉,“那个车子跟喝多了一样,一开始在右转,后来走直行,直行那就和我们冲突了,直行还是红灯嘛,但它也不停,就那么直直撞上来,我是眼睁睁看着它开过来给我车子撞翻的。”
秦译一瞬眯起眼,藏在帽檐下的瞳孔中竟是惊讶,惊讶于她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撞,也惊讶于车子翻了。
她在网上可没说撞翻了,只说是因为天气,加上运气不好撞得有点严重。
“所以,就这样了。”他声音沙哑。
“对。不过现在好多了。”她笑起来,朝气蓬勃的,倒是一点没难过,“前几天就比较严重,那天下大雨了我在车里被淋成落汤鸡,后来一直发烧,但我这个人一发烧就……”
说到一半,虞菡想到之前某个姓金的人跟她说不要跟别人随便透露自己的软肋,以防别人伤害你。
虽然她觉得眼前的人帮过她,不会伤害她,但还是不说了,说了也没什么好处,大家不过两面之缘,萍水相逢,过后又不认识了。
“我,我发烧后,伤情就恢复得慢,这两天才好一点。”她改口道。
秦译看她犹犹豫豫的表情,已经猜出来她忽然的停顿和改口的原因了,欣慰,又心疼。
“没事就好。那既然这样,别在楼下待太久了,别再吹发烧了。”
“嗯嗯。我一会儿就上去。”
应完,大家都沉默了。
虞菡的眼角余光里,少年弯下腰,手肘撑在双膝,手里拿着手机在翻看。
看那样子是在看微信。
要是再偶遇几次都是可以加微信的熟悉程度了,但是上一次见面距今都八个月了,按照这个偶遇的频率和概率,这辈子都加不上微信了。
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妈妈打来的。
虞菡说:“我在楼下,这里没人,一出来就看到啦。”
再过三分钟,远处出现了一个身穿米黄色职业套装的年轻女人。
“你怎么自己跑这来啦~要吹着凉喽。”
路过前面一张椅子,夏月看了眼低头在玩手机的一个男孩子,又看向自己家女儿。
虞菡弯起眼,轻描淡写道:“没事,我想学习的但那个雨声太吵了,我就下来看雨。”
“那看好了吗?要走了吗?”夏女士温柔问她,“要不回去吧?我们吃个饭后还得再输个液,你爸爸马上也回来啦。”
“哦。”
虞菡被妈妈扶起来,末了她扭头就冲那个坐在隔壁长椅上低头在玩手机的人说:“我走啦。”
夏月惊讶地瞄了眼对方,再看女儿:“你认识?”
秦译抬头,对上了夏女士探究而好奇的眼。
虞菡解释:“算是认识,之前在公园骑车,不是被人撞了吗,是这个朋友扶的我。刚好遇见啦,他来探病。”
“哦…”夏月一下就笑了,对着秦译笑容亲切不已,“是你,谢谢你啊同学,太感谢了。”
“不用。”
虞菡冲他挥挥手:“那你去看人吧,看完也回去吧这个天气好差哦。我回去啦。”
“嗯。”秦译颔首,对她说,“早日康复。”
夏女士对他道谢,挥挥手,末了扶着虞菡回去。
秦译在她们进入大楼之后,慢悠悠起身,顺着那个方向也进了楼,再穿过去走到住院部的大门口。
有人抱着一束花和他擦肩而过,白色洋桔梗,花香袭人。
秦译扭头,瞧着那人连着着娇艳的花进了电梯。
…
暴雨就在回病房的那一秒铺天盖地地下来了。
虞菡心想:完啦,那个人肯定还在医院,回不去了。
她躺倒在病床上,叹息完无聊地拿手机找秦译。
刚刚发下雨的照片给他后,他回复说他此刻也在外面,也下雨了,但没有她拍的好看。
虞菡以为他说览市下雨了,也没去看天气预报求证,如果她求证,就会知道,整个江南今天都艳阳高照,秋高气爽。
或者应该说,入秋以来,江南一直一派晴好,也就是他自己心里一直大暴雨。
正艰难地打出一句“你打完游戏啦,人在外面了……”,还未发出,忽然病房传来门铃声。
一会儿菲佣阿姨喊了句:“太太,您来一下。”
正在给女儿整理衣服的夏月女士出去。
很快她抱着一束雪白洋桔梗出现在病床前,一脸惊讶,“菡菡,谁给你送的。”
虞菡从手机上抬起头,“谁送的,不知道。”
夏月走近递到她怀里,微笑说:“很漂亮哦,看看有没有人给你发消息,是不是你同学什么的。”
虞菡抱着花看看,又拿起手机翻看微信。
那一秒就看到秦译的账号进来了一条她还没看的信息。
Qin:“祝我们家菡菡早日康复。”
虞菡眼都忘了眨,好几秒后,才撩起眼皮看怀中的花。
妈妈已经出去了,和菲佣阿姨在整理她的午餐。
虞菡用没有骨折的手摸花,认真地欣赏着还铺着几丝雨珠的洋桔梗。
风雨声在耳边喧哗热烈,但耐不住洋桔梗的青春皎白宁静,整个人心情好像都被抚平了。
虞菡嘴角上扬了起来。
带着午餐进来陪她吃饭的妈妈问花是谁送的。
虞菡说是朋友。
夏月女士好奇:“朋友?不是同学呀?”
虞菡顿了顿,说:“是国内的。”
夏女士挑眉:“啊?国内的女性朋友啊?”
虞菡很平淡从容地说:“男的不可以吗?我们班喜欢我的男生很多的。”
“……”妈妈噎住须臾,才对着她漂亮的脸孔平静下来问,“那之前,你那些礼物,是男生送你的,还是女生?”
“哦。女生。”
“真的吗?女生为什么会经常送你礼物?”
“也没有经常吧,就我生日的时候,我也给对方回礼了;还有之前对方去旅游,给我寄了点礼物;另外一次是我说新加坡买不到那个娃娃,她才给我买。”
这么多次,但是她都有理由。夏月女士觉得奇怪但是又无话可说。
“那这个送花的,真的是男性朋友送的,什么朋友呢?”
虞菡默了默,抬眸跟妈妈说:“你记得之前在佛罗伦萨送我去医院的那个人吗?”
妈妈下意识颔首。
虞菡:“是他送的花。”
“啊?”夏女士满脸的惊讶,“为什么,你和他认识呀?”
“认识呀,我俩当时有联系方式,后来也不好删了。”
“那,他怎么知道你受伤住院了?你们难道这么多年一直有联系?”
“嗯,那个,过年那会儿去曼谷旅游,我看到一件之前他落在医院的衣服的同款,我就买了,寄给他。”
夏女士虽然惊讶,但也没有对此发表不赞同的意见,她慢吞吞地点点头,“这样啊。那后来呢?”
“后来,是我前阵子问他考哪里的学校,但是聊着聊着,断了,十几天没联系,这两日联系上了,他知道我出事故,今天就,嗯,送了花。”
“原来如此。”夏女士松了口气,“那个孩子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的,对你很好。”
虞菡认真颔首。
“哎,那你之前说要去美国读书,和国内的朋友约好了,不会是他吧?”
“……”
在虞菡怔愣的脸色中,夏月女士深呼吸,变了脸,指着她说:“不可以哦宝宝,我还以为是女同学,居然是男生!你要完了怎么能和男生约好一起读书呢。”
“
……”
唉,这事她早不抱希望了,虞菡不去跟妈妈犟什么。
第二日天晴。
没理由不学习了,虞菡抱着平板坐在窗边沙发里,一边输液一边学习。
就是进度太慢了。她的右手骨折,左手写不了字,还每天都输液无数次,现在手不输液的时候也是会疼的,所以她靠左手在屏幕上刷题也无法快速。
时间一长,屏幕看久了,她的脑袋开始发疼。
爸爸哄她说:“那我们不看了,休息几天。”
“可是这个手什么时候能拆啊,我左手写不了字的,过几天也写不了。”她苦恼着说。
虞闻升坐在她面前的沙发上,心疼地安抚她:“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个手要能活动得三个月。”
“什么?那我怎么上学嘛。”她瞪眼睛,崩溃了。
夏女士马上加入:“不要急不要急,实在不行我们就休息,不上了,明年再上。”
虞菡一下头大,不可思议地问妈妈:“什么?我跟国内一样,上三年啊。”
爸爸解释:“不是三年,可以休学一年,明年我们再上,到时候你就恢复得很好了。”
虞菡眉头锁成了一片:“那不行啊,那我怎么跟我的同学们同一年上大学呀。”
夏女士云淡风轻地说:“我们明年有新认识的同学的,不担心,先让现在的同学们去读,我们就晚一年,没事的,会有新朋友的。”
那怎么行呢??那不是普通同学普通朋友啊啊啊啊,是秦译。
虞菡心慌意乱。
休学一年,到时候眼睁睁地看着和秦某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本来就不在一起读书了,现在还有年级差,那怎么行。
她委屈地跟父母说:“我,不行,我都和他们约好了,我们一起读。”
“你除了和那个男孩子说要一起读,还和谁约好了?”夏女士问。
“和,沈蔓。”
“那她要考哪里呢?你也考不了国内的学校呀。”妈妈很好奇,“她也要去美国读书吗?”
“嗯。我如果去,她就去。”
父母对视一眼。
夏月和丈夫说过那束花的事,此刻夫妻俩一个对视,都心照不宣觉得她在说谎,她约的应该只有那个男生。
虞闻升转头对女儿温柔道:“美国太远了,不太合适,菡菡,你一个人,没人照顾你,光带个做饭的阿姨,出什么事帮不了你,你看在这里,出这么大的事故,要几个月才能恢复。这是在家,爸爸妈妈都在,要是在美国,你这个特殊的身子要是高烧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是会要命的。
等我和你妈妈赶过去都晚了。”
虞菡小声嘀咕:“我有同学呀。”
夏女士立刻马上说:“蔓蔓也是女孩子,跟你一样才十几岁,一出事她就慌了,你们这个年纪能主事吗?不能的。而且你们估计是出双入对总是一起行动的,要是一起出事怎么办?”
“……”虞菡哑巴了。
虞闻升摸摸她的脑袋:“你自己琢磨一下,如果实在是学习起来太吃力,我们就不学了,你这样耗费精力,恢复起来会更慢。你跟同学说,让她找个适合的学校读,或者让她约其他同学,不跟你了。”
虞菡被最后这句话刺激到了……找个适合的学校读,或者约其他同学,不跟你了。
这话如果放在秦译身上,无异于……让他分手,和其他人谈恋爱去。
第38章 激烈争吵。
虞菡烦躁地关了平板,回病床去躺着了,闷上脑袋。
苦思冥想半小时,想要找到一个继续上学甚至能一起读书的方法,可是都无。
现在别说一起读了,是她自己要考大学都艰难重重。
十月份就期末考试了,期末考的成绩如何影响不大,总归能毕业,但是十二月有A-Level考试。
新加坡考大学看的是这个成绩。
这个要是考不好,她就算不休学也得休了,明年一定要再战了。
可是如果这三个月不学习,后面的A-Level她怎么可能考好啊?
这就是连在一起的,就是死路一条。
虞菡想不通,郁闷地上网百无聊赖刷帖子。
出事那几天沈则有事找她,最近回复了他后,他今天问她有没有好点啊。
“有的,每天都有好些。”她回复。
“那就行那就行。”他开玩笑说,“不然我们都完了,那几天联系不上你,秦译整个人都不对了,我们都不敢找他出来。”
虞菡知道他会着急,但是看到这条消息,心里有种少见的新感觉,难受又……兴奋。
也许她其实还想象不出来他在乎她的程度,也许他已经是把她当成生活的一部分了?
秦译是除了家人之外最了解她的人,她身上有什么病有什么后果该有怎么样的生活习惯,出事了该如何救吃什么药,他了如指掌。
说白了,这几年她是在他的照顾下生活的,虽然是远程的,但是很多时候她做事没轻没重全靠他看着,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第一时间就找他,难过了找他哭,高兴了找他分享。
他是她永远的守护者,所以,他可能也把她当成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她跟沈则说她没什么问题,不用担心,然后随口问他要考什么学校呀,有没有人跟秦译是一起的。
沈则:“应该没有吧,他要读什么我们目前都不知道。”
“你们不知道他要读什么?”她很惊讶。
“不知道,问他他也不说。”
虞菡好奇:“为什么不说?专业还要保密?他跟哪个大学签保密协议了?”
沈则笑了:“没有,纯粹他自己没有定下,我们老师都不知道。几个老师现在天天为了他争执。”
“那你们知道他读哪个学校吗?”
沈则:“这你也不知道啊?你俩不一块读啊?”
“……”心头宛若被刺了一刀。
沈则:“秦译无非就是北市那几个学校呗,但那是数一数二的,我们几个,我是还差了点,我也不想费劲去扒拉那点分数,我在考虑出国。”
“你要出国。”虞菡羡慕哭了,她只能解释自己不回国的原因,“我目前条件够不上以国际生申请国内的学校,所以应该是不一起读的。”
沈则明白了:“那你俩要分开四年读啊。这也太厉害了。”
“……”
这个天不能聊,再聊下去抑郁了。
退出来,虞菡点入之前某人发的那张活动合照。
那么多人,可能是因为金同学是她最熟悉的,所以每次下意识先注意到他。
快一年没见了,也不知道这人咋样,考什么学校呢。
要不要问问他?
算了,问了又怎么样,反正没有人会来新加坡读大学。
出事故后就没看过这张照片了,眼下再看,虞菡又不是很确定那个穿黑衣的人是不是秦译了。
因为他之前自己说不是。
那会儿总觉得他是在骗她的,故意的,但是这会儿蓦地一看,忽然发现一个问题,他没穿览中校服。
虽然里面也有其他人没穿,但是金同学穿了。
秦译平时好像也穿吧?那是他们学校规定的。
而这场篮球是在览中打的,所以本校的应该都穿了。
所以该不会,这个人真的,不是秦译?
所有没穿校服的都不是览中的?
虞菡的目光倏然间落到那姓金的身上去
,如果按照校服来排除的话,那基本上就只有这个人的颜值符合秦译的特征了。
虞菡脑子嗡嗡地,想起之前秦译说,为什么不怀疑拿手机的这个人呢……
她深呼吸,不会吧不会吧!!!!
脑袋忽然痛起来。
虞菡丢下手机,捂住脑袋躺平在床上休息。
电子设备现在看多了她就头痛,她不能看。
接下来一天时间,虞菡无暇顾及这个令人憎恨的秦同学到底是照片上哪个人了,她只能断断续续地在头不疼的时候,考虑她未来何去何从的问题。
直到晚上,她唯一想到的一个让自己不再郁闷痛苦的方法,就是问秦译,你可不可以接受我们步调不一致啊……我们不一样了,你会不会和之前高中被放弃的时候一样,很难过。
虞菡觉得对不起他,高中放了他一次鸽子,没承想大学又来一遭。
深夜,家里人都睡着了,虞菡自己轻悄悄起床,走到病房外,找到安静无人的楼梯间,坐下,拨了一个语音电话。
秦译那会儿正百无聊赖地结束一局游戏。
丢在电脑桌上的手机在深夜悄无声息地亮起了屏幕,弹出一个日思夜想的名字。
秦译立刻拿起来点了绿色按钮。
“菡菡?”他起身往阳台走。
“你睡着了吗?我打扰你没有?”虞菡低着头,声音非常轻,即使在楼梯间也怕深夜扰民,也觉得自己本身心情低落。
“没有,我没那么早,在打游戏。”少年温柔含笑的声音在夜里丝丝缕缕穿钻入心肺。
虞菡觉得心情好了点,但是好像某一方面,又更低潮了。
听到他的声音她就能生理性觉得放松,心情好,但是事情又是和他息息相关的,实在是轻松不起来。
如果没有这层关系,她就真的躺平接受休学一年了,什么都不用多做考虑。
“你怎么这么晚不休息呢?”秦译在电话中问她,“头疼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虞菡小声呢喃,“我只是好烦,睡不着。”
“怎么了?想什么了?”
“我这个手,没法学习,看电脑多了,头也疼,我完全学习不了。”
“那就不学了,我们不学了。”他下意识地说,“等好了再说。”
“要很久。我年底的考试,要泡汤了。”
电话中一瞬安静,好几秒后,才问:“需要几个月是吗?菡菡。”
“嗯。”
虞菡目光落在楼梯间里自己灰蒙蒙的影子上,月色从高高的窗户洒进来,让她此一刻,更显形单影只。
虞菡:“秦译,我在考虑,休学。”
“什么……”
“休学。”
“不行。”
虞菡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同意,脱口而出是这两个字,但没关系,出来打电话之前她已经把所有说辞整理好了。
她说:“我真的没法学习,断的是右手,大概得三个月才能恢复,到时候我已经快期末考试了,这个考试虽然不重要,但是后面我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来准备A-Level。”
楼梯间安静了,因为电话里没有声音传来,沉默。
虞菡故作轻松地说:“所以,A-Level考不好,跟现在休学比,现在就是最好的选择啦。”
电话里还是安安静静的只有呼吸声,虞菡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会儿会这么沉默,他们的电话他从来不会有这么久的沉默。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心情不好。
她最担心的一个事情。
但是都说到这里,她当然有勇气把所有该说的都说了,“我是想跟你说,对不起,前几年食言,现在又食言……”
安静。
虞菡原本还想问他可不可以他们就一前一后上大学呢,可因为他这阵过分的沉默,她说完这该说的后,其他的实在是问不出口了。
她吸吸鼻子,声音蓦然间就哑了,含着鼻音:“你为什么一个字不说呢,你不开心生气你说话呀。”
终于,耳边有低哑的声音传来。
“后面呢?我们要怎么样?”
虞菡愣住,举着手机呆呆看着地上自己单薄的影子。
秦译:“按我的计划,我们可以一起读新加坡的大学。”
虞菡:“这个我早就说了,不行。”
秦译:“既然不行,那就是我们一个在国内一个在新加坡,是吗?美国那个不可能,你知道菡菡,所以,我们本来就不在一起读,如果你还休学,不和我同一年,那我们之间隔的会越来越多。”
这个虞菡自己完全想过了,她怕他在意不同频就是知道中间隔的会越来越多,可是她找不到破解局面的想法。
她说:“我知道,但是没办法,我没办法……对不起。”
秦译:“我的计划,是分开读也行,我一周,或者半个月,飞一次新加坡,我们不会像现在一样异地,不会。到研究生我们就可以一起了,完全绝对的可以。”
虞菡睁大眼睛,半晌,才回归现实:“但我没办法,对不起。”
秦译:“你别把对不起简简单单说出来,如果真这样,回头你觉得我们又没在一起读,你又晚了一届,以后连研究生想要一起读都没办法了,我们这辈子都没法子一起读书,你一想,彻底不开心了,郁闷,然后你就不想玩了,就消失了。”
虞菡的思绪就像被凛冬的寒风冰冻住,无法转动一分。
秦译:“是不是?会不会?”
轮到虞菡沉默,别说嘴边了,她连胸腔里,心头都没有一句反驳的话,她是觉得这些事情好像真的会出现的。
他似乎格外懂得她的沉默,说:“自始至终,我知道,想一起读的都是你,我的想法甚至都没有你强烈,我怎么都能接受,那你真的能接受我们这个走向吗?比预料的差了那么多的结局,你能接受吗?你告诉我。”
虞菡崩溃地脱口而出:“可是接不接受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区别,我就算努力学习,不休学,我们还是没法子一个学校。
我就是想要一个学校,你说的来看我不现实,我不可能一个月让你跑几次新加坡来看我,我不行,不能接受。但是你不来,我们和分开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你说什么,没区别?”他质问,“不见面,你觉得和分开没区别。”
“对。”
电话里传来深深地吸气声。
秦译耐着性子问:“为什么你会觉得,没区别呢?我们同一年读,现在不一起,研究生可以……”
“那太远了。”她脱口而出,“高中我都食言了,大学我都食言了,未来有多么不确定性以及人的话有多么虚假多么容易变卦,我比你清楚,你跟我说这个我是不信的,你被我骗得还不够惨吗?!”
“……”
“而且研究生还有四年呢,高中两年我都等烦了,我等不了四年。”她含着哭腔强调。
“菡菡。”秦译的语气顷刻间温软下来,“对不起,别生气,不生气,菡菡,一会儿头疼了。”
虞菡埋在膝上掉眼泪。
秦译:“我们不说以后,就说现在,好不好?你为什么会觉得,不一起读就和分开一样呢?没区别呢?”
她哽咽说:“因为看不见摸不着,谁知道你和学校里哪个大美女玩呢。”
“……”秦译怎么也没想过是这个理由。
他靠在房间阳台的围栏,吹着新加坡秋夜里裹着热气的风,静静握着微微发烫的手机,思考。
“不会的。”
“会。”
“你别跟我犟,我是我,还是你是我?”
“……”
虞菡提了口气:“我不跟你犟行了吧,但问题是我就是没法考A-Lev
el,我没法,你能不能明白,我跟你打电话的目的是这个。”
秦译:“行,说这个。但等你的手可以活动了,距离考试还有两个月,菡菡。”
“你以为我是你吗?”虞菡脱口而出,气笑了,一想到自己的实力就忍不住笑,“我这个脑子我靠两个月来学习,跟没有一样,我不是你,你搞清楚点。”
“不会的,菡菡,你听我……”
“我是我,你也没办法知道我的具体情况,就是不行的,真的不行的你不要寄托希望在我身上。”
秦译觉得她因为这个局面,现在有点情绪不对劲,有点崩溃,所以每句话都在绕死胡同。
“你打电话的目的,说是为了讲休学的事,事实上最终,就是在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是吗?”
虞菡哑然……不是,打电话之前是想问他,可不可以就这样,一前一后读,想问他,你会不会依然和我在一起,不介意我们之间的距离,不会因为这份距离而和其他人在一起。
她是想问这个的。
为什么话赶话就说到了这一步了呢,说到要吵起来了呢,虞菡现在整个脑子是浆糊一样,完全理不清楚前因后果了。
相比较她,秦译平静得可怕:“我不同意你休学,我觉得,可以考,有几率可以,你学习那么好,可以试试,而不是现在放弃,放弃就彻底没机会了。
而我为什么要你坚持,因为我不同意分开,我知道,你休学,我们的结局就一定是分开。”
虞菡:“那你都确定你不会跟别人在一起了,这个情况就不成立了啊,我无非是担心这个。”
“我跟你现在保证,你都不太信,你明年就信了?我刚刚就说了,明年你离我不止距离远,连学校也远、年级还晚的你,能更信我吗?”
“……”
“到时候还不是分?”
“……”
“分就算了,但要是明年你因为我们这事,气馁,颓废,不好好学习,明年要是再考不好,那算什么?我绝对不允许这个事情发生。”
“可是我没法子考,今年真的不行。”虞菡彻底要崩溃了,“我现在想多了都头痛,我怎么去学习,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呜呜呜。”
“那就不想了,不想了,等你出院了,我们再好好说。现在挂了,你去睡觉。”
“没什么好说的。”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不已,“我白天想了一天,才打给你的,你都不听我的。呜呜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不知道。”
“菡菡。”他着急喊,“别这样。”
“我想了一天了。”她抽噎,埋在膝上哭。
细细碎碎的抽泣声穿过去,夜风宛若顷刻间降了十度。
秦译捏着手机的手泛起了白:“不要哭,菡菡,别哭。”
她抽抽噎噎地说:“你早点休息吧,不说了。”
电话被她挂断。
小心翼翼从台阶上爬起来,虞菡用没事的左手揉揉膝盖,扶着墙,小心打开安全门,离开楼梯间回了病房。
一夜昏昏沉沉没太睡着,第二天一看平板就觉得脑袋碎了般的刺疼,学习这事在今天更是提不起来一点。
中午,输完液在吃饭的时候,收到某人的消息问她今天怎么样。
虞菡第一次有不想回复消息的欲望,生理性躲避。
她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话。
但是最终,最终还是回复了:“就那样。”
她这三个字一下子就能看得出情绪很一般。这几年,秦译没有感受过她这种情绪,她不是瞎闹脾气的人,不是喜欢吵架的人。
手机安静半分钟,他的微信再次过来。
“试一试,好不好?不行我们就休,考不好我们明年再考,我只是想要你试一试,不要现在放弃。现在放弃,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菡菡。”
虞菡拿起手机立刻回,只是因为左手打字,很慢,她断断续续地发过去。
“如果努力了我们可以一起读。”
“我还有努力的动力。”
“但我觉得不一起,四年,好漫长,这个时间有太多不确定的事情了。我也不能让你一味地付出跑来找我。”
他回复:“我保证,不会的,菡菡。我会去,一定。”
虞菡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这种无力感,对自己的伤无力,对他的信心无力……
但是不知道怎么去否认了,所以只能说:“好,我努力。”
她的回答太顺滑了,和刚刚的拒绝相比有太明显的敷衍,秦译看到消息,愣了下,下意识说。
“你不许敷衍我。”
这句话彻底让计时炸弹拉动了进度条。
虞菡说:“我不敷衍你我怎么办,我努力不了,我不信我自己,我不信你,我讨厌极了我自己这个见鬼的身体,我就是敷衍你的,你别跟我说话了我不想跟你吵架。
事情起因本来就是我,是我一次又一次的食言放你鸽子,我就不是什么好人,我还跟你吵架显得我很奇葩,我有病似的,你别发来了。”
这句话看完,秦译简直有种天旋地转之感。
“所以你,现在开始颓靡气馁了是吗?都不用等明年了。”他问。
虞菡:“是,你别管我!”
秦译:“……”
他拿起桌子上的烟盒,点了根烟抽了好一会儿,才缓解心头的麻木……
缓和好了,他心平气和地发消息:“好好说话,菡菡,别说这些。”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让你别给我发了,我不想跟你吵架。”
“你别说这些,我们就不用吵架,你知道你刚刚说的什么吗?”
“那是事实。”
“……”秦译问,“让我别管你,是吧?”
“对。”
“那谁管你?”
“谁爱管谁管,有病的人才管我呢,我这种人有什么好管的,我学习又一般,我又几次三番抛下你,跟你异国,我脾气又不好,我还一身破病,发个烧就要死,我都讨厌极了我自己,我都不想活了,你管我干嘛,我们本来就是网友而已。”
“……”
秦译夹着烟,握着手机,静静看了五遍,足足五遍,最后问:“网友?”
“对,本来就是网友,说了很多次了,你不知道吗?我们说过在一起吗?没有,从头到尾没有。”
“……”秦译这辈子没体验过这种似坠入冰窖般的感觉。
她杀人诛心地继续发来:“你不用为我的人生负责,我气馁也好颓靡也好,跟你无关,你也没资格管我。”
“我没资格?”
“对。祝秦同学前程似锦,以后别联系了。”
他咬着牙打字:“再说一次。”
虞菡:“自己复制,手疼不想打。”
“……”秦译属实气笑了。
可是看着“手疼”那两个字,他又吸了好几口烟才缓解好心头那种疼。
他的小公主平时多听话啊,他一直觉得她好乖的,让她不要去危险的地方她就不去,让她在国外去哪儿都要跟他报备,她就一小时、半小时发一次,她多乖啊。
这半个月的伤,这影响未来的伤,把他的小公主折磨疯了,一个晚上一个白天都在说胡话。
秦译再次发消息过去。
“你把消息撤回,我当没看见。我们好好再谈一次。”
“你删了我的号,就看不见了。”
秦译轻笑:“你确定吗?再考虑考虑。”
虞菡:“你不删我删。”
秦译咬着烟,手上认认真真打字:“你别口无遮拦的我跟你说,虞菡,我惯着你无法无天,不惯着你什么都张嘴就来,你以为览市离新加坡很远吗?”
“?”
“你再说一句,我去当面收拾你。”
“你来啊。”
“……”
第39章 见面。
是话赶话的气话还是心里就是那样想的,虞菡也不知道。
接下来几天她头疼得不行,不知道是没恢复好,还是因为情绪激动的原因。
她没再主动找他,对面也没消息进来。
一天没有,两天,没有……
他们之间好像就这样结束了,没有意料过的结局。
晚上睡不着,
她偷偷翻聊天记录哭鼻子,因为难过,她从没想过他们真的会有一天不再联系。
也觉得自己超级不好,这几年他为她付出很多,想为她选学校来新加坡,想一周飞一次让她没有异地的感觉,可是就这么三言两语地被她摧毁了。
脾气再好的人肯定也生气了,肯定也不打算再继续下去了。
可是她也没想过去主动找他,她觉得这个结局对他挺好的。
她没有删了账号,只是试探过他是否把她删了,发现也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她不发他也不发,迟早就会忘掉或删掉的。
第三天,到了原本差不多可以出院的日子,但昨天医生就说她恢复得不算好,建议多待几天观察观察,等头不痛了再出院。
虞菡觉得在医院待得累,想出去逛逛。
妈妈马上就着手安排了,知道她这么多天待在病房也是闷坏了,又因为没法学习可能要面临休学的事情也不开心,所以难得她想去走走。
虞菡想去逛逛街,今天二十号,二十四号是妈妈的生日,到时候也不确定能不能出院,难得出去一趟,想去买礼物。
医院附近比较好玩的地方就是三公里外的滨海湾金沙购物中心。
出门前换了身自己的衣服,手上的护具虽然可以短暂地拿下来了但是手臂还是很僵硬无力,无法穿外套。
虽然这会儿才八月,但虞菡这个身子就是得捂着,医生提醒不能再多吹风引发感冒了,所以妈妈找了找,给她在裙子外搭了件粉色夹克衫。
“不想穿这个。”虞菡说。
“这不是你在曼谷给自己买的吗?多好看呀?我们宝宝眼光是好的。”妈妈给她披上去,语气温柔异常,“和你的灰色裙子很搭,妈妈只给你拿了两件外套,另一个是灰色的,一个色系搭起来太沉闷了,你本来脸就苍白。”
虞菡只是一想到这个衣服某人有个同款的,就觉得在这种分手的时候穿怪怪的,所以不想穿。
但是看镜子里倒映出来的一幕,觉得这衣服确实和裙子挺搭的。
她也就不去闹脾气,显得莫名其妙的。
爸爸去公司处理事情了,妈妈开车带她去玩。
到那边逛了会儿夏女士才知道她在给自己看礼物,笑了,摸她的脑袋说:“只要我们宝宝身体健康,就是妈妈的生日礼物啦,不用买。”
“不行。”虞菡想说她这个破身子,真哪天死了也说不定呢,也不一定每年都能给妈妈买生日礼物,所以能过一个是一个,难得今天出来了,肯定要买。
就是心情一般看什么都觉得没有欲望和兴趣。
走了会儿,妈妈遇见生意上的熟人,在店里寒暄,虞菡到外面透透气。
购物中心里仿威尼斯风格的运河在灯光下静谧如一块蓝宝石。
虞菡站在桥边,拿手机拍了张照,发了久违的ins。
很久没发了,自从她出事。
虞菡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上次在意大利出事故她也只字不提,所以国内的同学无人知晓。
那次没那么严重,过几天她就重新出现了,但是这次已经二十天,她的安静已经引起国内同学的注意。
前两天沈蔓就发消息问她,说怎么最近没有出去玩吗,ins悄无声息的。
这一年都在为学习苦恼的鲍彤也问过,说是不是和她一样也在为学习掉头发。
比起国内的课程,她们再紧张也是要明年六月份才高考,但是新加坡的课程短,今年就要全部结束了,她们都知道的,所以鲍彤合理猜测她这个学习半吊子是临时抱佛脚了,在努力学习。
虞菡没否认,就说是在学习,没有说自己住院。
她今天也只是拍了一张,不像以往她至少发三五张的风格。
还是没心情,所以等妈妈寒暄完出来了,她就跟妈妈走了。
又逛了几个店,买完了给妈妈的生日礼物,爸爸打电话说他下班了,问她们今天要在哪儿吃饭。
夏女士对丈夫说:“干脆你开车过来吧,我们就在这里吃,省得菡菡还得坐车转地方,然后吃完我们再逛一会儿,小朋友自己什么都还没买呢,我想再逛逛。”
“行。”虞闻升笑了,“她那个手务必要小心,别磕了碰了。”
“嗯,好。”
虞菡走入一间男装店。
妈妈挂了电话及时把她拉出来,“这是男装宝贝,还是年轻人的,我们去看看你的衣服。”
虞菡一边走一边往后扭头。
她就是鬼使神差发现里面有件衣服像览中校服,他们学校校服真好看呀都是黑白色的,平时穿都看不出什么异样。
她想起那个给她一件校服的人。
那个人,会不会就是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见的人。
有太多巧合了。
可惜,分道扬镳了都没正儿八经见过。
…
二十号,董揽伊要赴美国读书了。
一家四口乘车到樟宜机场后,董树清和妻子忙前忙后,推着行李去给侄女与他们自己办登机手续。
董揽伊无事一身轻,背着一个只能够装手机的小双肩包走在秦译身边。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小译?”董揽伊问他,她发现这两天,他好像心情又一般了,不和他说话他一天也不会有声音发出来。
“过两天吧。”秦译说。
叔叔婶婶推着行李在前面走,董揽伊歪头看身边的少年:“这几天怎么啦?又和女朋友闹不开心啦?”
“嗯。”
她叹息:“你要让着人家小姑娘嘛,老是跟人闹别扭。”
“就是让多了,她让我谈新欢去了。”
“……”她噎住,好一会儿,才悠悠说道,“那怎么办,你现在人也在新加坡,她也在吧,你干脆把人约出来,见面聊聊,你这个网恋也不适合一直谈着吧,你既然认真的,要说清楚。”
“嗯,知道。”
“那你这两天忙完,不要太晚回去啦,月底天气不是很好,好像有台风,小心影响开学。你自己一个人在这我都很不放心的。”
“不用担心,我多大了。”
“未成年。”
“……”
秦译低头看姐姐。
董揽伊一米六七的身高站他面前,说这话真的没什么权威性,显得她自己像个未成年。
她叹息,不说了。
两人慢吞吞走到值机柜台。叔叔婶婶已经在准备办理值机,正招呼董揽伊过去,她就结束了谈话。
加上几个大箱子办托运,三个人的值机办了有一会儿。
秦译站在最外边的地方等着,刷着手机,看着最新的那条ins更新,想要点个赞上去,临了又缩回手。
倒是沈则这小子闻着味道就留言来了。
Zezeze:“看着恢复可以啊,都已经能出门了。”
Yuerhan回复zezeze:“嗯嗯,还可以。”
Zezeze回复Yuerhan:“你俩一联系上就都活过来了哈哈哈,祝百年好合哈。”
Yuerhan回复Zezeze:“已分。”
Zezeze回复Yuerhan:“……”
秦译:“……”
他嘴角上扬,哼笑一声。
厉害啊,还对外公开上了。
沈则的消息绝不迟到,下一秒就给他发微信了。
发了截图给他。
“不是哥,真的假的?你不是人在新加坡吗?赶紧去挽回吧我的妈呀这消息要是在群里传开,他们的天都塌了。”
秦译回复:“嗯。”
沈则:“你在挽回了是吧?你加油啊,兄弟支持你的,过了这村没这店了,我们新加坡小公主人很好的,你不要欺负人啊。”
秦译失笑。
这几天他心情其实还好,没之前那么差,之前是因为没有她消息,这几天他心里很稳,知道她为什么消失也知道她在哪儿。
他没怎么说话是在思考,要怎么去和她见面,摊牌…
思考了几天,想了几
个方案,直接去医院,觉得不合适,这些事只能私下说,遇见她父母就说不清了。
约她出来,她估计不一定会出来,可能怂,也可能不信他会真的来新加坡。
还有一个原因,等了三天还没找她,是因为这几天不敢找,那天晚上她一直说自己头痛,第二天又吵架。
她得好好休息几天,至少养到心平气和了,才能出来见面。
无论如何他的菡菡身体最重要。
倒是没想过她今天会出去,和家里人逛街。
更没想过的是会在评论区直言不讳地说,已分。
“小译。”
继父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们三个办理好值机了。
董树清走近,揽上他的肩,“不用送了,我们跟着你姐姐呢,不用担心。倒是你啊,跟着你姐姐来就算了,我们都要走了你还不回国,你还有事啊?你自己孤孤单单的,你怎么生活啊。”
“我来看个朋友。”
“看朋友?”秦歆站在他面前,“你来是有事呀?什么朋友呢,你在这有朋友啊?”
“嗯。”
“那你来这么多天,还没看呢?”董树清好奇。
秦译:“看过一次,今天再去看一次,可能这两天就走了。”
“是什么朋友啊?”秦歆第一次听说他在新加坡有本地的朋友,“还要看两次,是有什么事吗?”
“人出车祸了,还在住院。”
父母一瞬间都惊讶不已,连董揽伊都睁大了眼睛,她一直以来只知道他联系上人家小姑娘了,两人和好,所以他心情也好了,但是没听他说过小姑娘出车祸……
难怪之前断联那么久。
“出车祸了。”妈妈下意识关心道,“严重吗?多久啦?”
“挺重的,二十天了。过几天应该能出院,所以我再看一次,再回去。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他云淡风轻地对她和继父说,“家里有阿姨,再说我自己也会做饭,饿不死。”
董树清叹息,拍拍他的肩头:“那行,你有事你就自己安排,小心一点就行,出门要去医院的话喊司机送你。有什么事给爸爸打电话,嗯?我们十几个小时就下飞机了。”
“嗯。”
秦译还是送他们去安检。
父母只是去个几天给董揽伊安排好生活就回来,没什么不舍得,到了安检口就径自去排队了。
董揽伊却很舍不得他,走在最后面和他争分夺秒说话:“小译,我还不知道你决定要去哪个学校,读什么呢,我这个开学时间太早了后面都没时间和你分析,陪你再聊一聊。
你如果有时间,到美国玩,嗯?不然下次见面就得明年五月份至少了,我还不确定那会儿有没有时间回来呢,或者你决定好报哪里的时候和我打个电话。”
秦译和她站在父母身后,在姐姐伸手的时候,张开手。
喧哗的安检口,两人拥抱在一起。
董揽伊在他肩头吸了吸鼻子,万分不舍。
好多好多年了,他们都没有分开过。
秦译说:“我大概,是不可能去美国读的,对不起。之前我想上新加坡,但是现在的想法也改了。”
董揽伊抬头,眼眶猩红,但是眼底装着满满的好奇:“新加坡,因为,因为那个女孩子吗?”
“嗯。”
“她没法去国内读书吗?”
“新籍,不行。”
“那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你要来和她一起读的话,也好啊,新加坡国立大学毕竟是亚洲第一。把外公外婆接过来,也挺好的,一家人在这里,也不用老是在过年的时候跑过来。”
“不想来了,她不同意。”
“不同意?那你之前说医学,现在呢?”
“不变。”
她目光闪烁,对这个决定还是有些担忧:“那……是去北市吗?去北市也挺好的,姐姐在那边,她可以照顾你,跟在新加坡一样,有人陪你。”
秦译轻叹:“自始至终,我就没想过去北市。”
“没想过…”她蹙眉,“那,你以前也想在览市?因为外公外婆。”
“嗯。”
“那在览市的话,是充州医科大?我记得,它的分校在览市,离览大不远。”她叹息,“你要是选览大,那览大高兴疯啦,所有人都以为你肯定去北市的,但是如果医学的话,只能是医科大,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嗯。”
“要不再考虑考虑?”她苦笑,“我觉得这个,好冒险哦。”
秦译看了眼姐姐,欲言又止。
“嗯?”董揽伊挑眉。
“本来我也对那些热门专业没什么兴趣,你知道的,正好,今年拿的IBO可以让我保送这个专业。如果来新加坡的话,反倒这些奖,作用不大。”他语气低迷,“所以,虞菡不同意我来。”
董揽伊下意识说:“但是,就算没有以你的成绩要申请也是一个形式过程而已,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医学……我感觉你不会对当医生感兴趣,你应该搞科研,可是如果其他学科的科研是枯燥的话,那医学的科研就是无人的巅峰,和普通专业是有壁垒的,旁人跟你聊不了一点,你会很累的。
你为什么想选这个呢?”
“算了,不说了,我说你也不会支持我。”秦译蓦地笑了笑,扬扬下巴示意她去排队,vip队伍人不多,前面已经空了一些了,而后面有人来排队了。
董揽伊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招手让他过去。
秦译犹豫几秒,才在她着急的手势中走上去。
董揽伊继续问:“为什么你觉得我不会同意呢?我之前也没有怎么反对你,你跟我说嘛。我不同意也只是觉得你可能一些决定太孤立无援,应该多个人给你分析分析。”
秦译在姐姐的注视下,依然沉默。
董揽伊眼神探究:“难道,是因为那个女孩子,但是你不是说她不会读一样的吗?”
“嗯。”
董揽伊:“那为什么你会想选这个呢?”
秦译:“她有一种没法治愈的,罕见的,先天性疾病。”
董揽伊瞳孔睁大,惊讶非常。
好几秒,才哑声道:“原来,是因为她你才有这个想法。但是,但是现在太早了小译,你做这个决定是影响你一辈子的,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没有走到最后,毕竟现在这么早,那你,怎么办?”
“随意,这是我这三年来,唯一觉得感兴趣的学科,我不会后悔。”
她欲言又止。
半晌,因为得走了,前面队伍向前了。
她叹气,深深叹了口气:“行,我支持你,如果一定要,姐姐支持你,反正医学也挺赚钱的,搞科研都是人才呢,我们不浪费自己的才学就行,你拿了IBO金奖,说明你可能天生也是适合做这个的,以后如何都不用后悔,有我在呢。”
秦译微笑,点点头:“你自己保重,我年后有时间去看你。等我确定具体报什么,我跟你说。”
“嗯嗯。”
秦译转身走出安检的队伍。
站了会儿,目送董揽伊和父母一起过了安检,他才往机场外走。
司机在停车场等他,一上车就自顾自往武吉知马住宅区开去。
秦译说:“开到滨海湾金沙购物中心去。”
“去那边?你要买东西呢。”司机闲聊。
秦译却没太有心情闲聊,只是“嗯”了一声,他不知道小公主现在还在不在那边,去了会不会扑空,然后,要是成功见到了…
该说什么。
…
一家三口在商场里吃完饭,爸爸还要去公司。
“你和妈妈再玩会儿,玩够了再回去,”虞闻升摸摸女儿的脑袋,“很快就出院了,不要烦,嗯?出院了如果不能上学,我们去旅游,出国去玩,不无聊的,乖。”
“嗯。”
虞闻升起身出餐厅,夏月女士让女儿坐着休息会儿,她随丈夫出去送他。
店里人多,有点头疼,虞菡起来慢吞吞跟在父母身后。
送完了虞闻升,一会儿母女俩继续在商场里闲逛。
“再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东西啦,刚刚一件没买成。”妈妈跟虞菡说。
“不想买。”
“那妈妈买,过几天你就喜欢了。”
“……”
虞菡随意跟着,反正也不想回医院去闷着。
只是夏女士在品牌店里转头又遇见熟人,这会儿一转眼又遇见了几个结伴
逛街的华商富太太。
虞菡不想被她们知道她受伤,不想去应付她们对她的嘘寒问暖,她现在没心情和体力讲话。
她和妈妈一个眼神对视后,一个人往店外走,走到附近空地去找了个露天餐厅坐。
百无聊赖地刷了会儿手机,觉得越刷越无聊。
抬头望天在考虑要不要发消息挽回的时候,眼角余光中,前面广场出现了一个人,身形略显眼熟,很高,黑衣黑长裤,戴了个白口罩,没有帽子。
虞菡还来不及想起前几天在医院电梯遇见的那个人,就忽然间,见对方当着她的面摘下了口罩。
看到那张很久很久没见的脸,她的眼珠子因为过于惊讶而停止转动,同一时间,她发现对方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本褐红色的护照。
封面烫金色的字尤为晃眼。
少年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张开了左手里的护照。
虞菡眼前一晃,就看到了护照上和眼前帅气脸孔毫无二致的一张证件照,而照片旁,写的是:QINYI。
她怔愣,震惊,无法反应,难以置信,那一瞬整个人好像都不是自己的,眼珠子无法转,呼吸也好像被抽离,人是怎么维持住正常的心跳她都不知道。
灵魂好像被冰冻起来了,虞菡从没觉得世界如此天旋地转,哪怕是那天车子被撞翻了,都没有此刻不可思议。
少年不紧不慢地在她面前屈膝,半跪下去,再扬起下颌,和呆愣住的她面面相觑。
“我跟你说过,那张合照里,穿黑衣服的,不是我。”
虞菡胸口忽然闷沉,人禁不住喘息起来,觉得呼吸不畅。
秦译下意识伸手去扶她。
她一把推开。
少年差点摔倒。
小公主瞪大眼睛,瞳孔完全是无法置信不敢相信的神色,好久才吞吐出一句话:“你说你,姓金的。”
“我父亲姓金,但我跟我妈妈姓,秦译。”
虞菡觉得自己下一秒要断气了,尽管最近好几次猜测到底姓金的是不是他,但是她始终不愿意相信,不敢相信。
她被气到,气得肺腑要炸了。
整个世界仿佛在眼前猝然爆炸,她难以置信,晕头转向,所以不由得扶着桌子起身,转身要走,“我不认识你。”
秦译起身上前挡住她的去路,“菡菡。”
小公主蓦然间眼泪夺眶而出。
秦译眉头锁起,抬手要去给她擦,她一把推开,反应出奇强烈地推开。
他后退一步,身子一晃。
“滚!”她梨花带雨地抬头,哭着吼,“你怎么不骗我到我死了啊,反正我离死不远了!你滚!我不认识你!不认识!”
秦译定定看着潸然泪下怒不可遏的女孩子,路过的人也在看他们。
他深吸口气,缓缓再上前去,伸起双手去捧她的脸。
“对不起。”
第40章 赔罪。
虞菡往后退,躲开。
“走开,不认识你!”她极为抗拒,非常冷漠。
秦译避开她受伤的那只手,扶住她的身子,靠近,温柔万千又急切:“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菡菡,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瞒着你的。但是……”
她用没有受伤的手去拿他扶着自己的手。
秦译不敢用力,手再次被丢开。
他着急道:“菡菡,但是每一次我们都见了,我只是不想你每次回国都白跑一趟,第一次觉得不该见的时候我瞒着你见了,怕你白跑;第二次你不想见的时候我只是舍不得你再次空手而归,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那儿淋雨,所以我去找你。”
他的话成功让崩溃的人徐徐停止挣扎。
只是簌簌坠落的眼泪在这座八月闷热的城市里,如台风过境。
纵然面对今天有所准备但也远远不够,秦译这辈子没这么焦虑过。
泪花挂满虞菡因激动而滚烫的脸颊,但是,她起伏的胸膛渐渐平缓,与此同时,脑海中因那些话而闪过了诸多的画面,一幕又一幕,不由分说地入侵她的大脑。
常年喧哗的购物中心里,擦肩而过的游客数不胜数,眼前的人半护着她的身子,半扶着她的肩,小心翼翼。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从来没想故意。我只是希望我们每次都见,让你都见到。我不知道怎么接受你千里迢迢跑去找我,然后没见到,但是,你说不见更好的时候,我不能真的去见你,让你下次再去冒险,难得你听话了。
所以我只能瞒着你,去看你,让你再见一次,对不起,菡菡。”
再见一次——这四个字像洪水猛兽,过去近两年里,非常非常多好似平凡的见面扑面而来,每一面都变成有特殊价值,就像突兀的冰冷潮水要将虞菡冲垮。
第一次见面……去年春节,在览市,在一个弄堂里的篮球场。
但,但那不是第一次,在这之前他们在吉隆坡酒店还见了,那才是第一次,而,那个人就是他,就是,她在佛罗伦萨认识的秦译……
后来春节,他在弄堂里为她差点和别人打架,下午还在电影院见到了,给了她可乐,给她买药,买水,没要钱。
所以她送了个电影周边当感谢。
那就是秦译。
她无法接受,一边哭着,一边透过模糊泪眼,直勾勾地望着眼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一张脸。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又好似依然遥不可及。她不知道这中间隔了什么,就是觉得是假的。
这个人,是他?她怀疑了足足近一年,最后才因为那个微信而死心放弃的人,真的是他。
她好像万分难以接受,又好像一瞬就因为这些他对她的好而被动地接受,因为,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对她那么好呢,只有是秦译才能解释。
她想起不久前他指着ins那张照片里她最熟悉的一个人说,这个人你怎么不怀疑,我也许是这个人呢。
他否认自己是穿黑衣服的那个。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他说的是真的,那会儿就在给她打预防针了,是她不信罢了。
可是这一刻,她也是无法坦然接受的。
她的脑海此刻不受控制地拉扯着她去接受,被动地让她想起来他之前的一幕,那次不知因为什么事惹了她,为了哄她,他说给她看一张照片。
她以为是他的,结果是自己。
春节看电影那天,他拍了她的照片,她当时还万分遗憾他遇见她了但没有说,导致她错过。
却原来,他们早就见过,甚至聊了天;那天早上,在篮球场,在弄堂,在回家的路上,在午后的影院,他们甚至坐在一起……看了近两个小时的电影。
他们那天见了那么多面……这都是他。
因此后来电影散场,他才会走在她身后,拍了那张她对着合欢花出神的照片。
再然后,三月份,他说要给她偶像的签名照,所以她偷偷跑回国。
本来是完完全全可以见到的,那次,但因为被年级主任抓了,后来她不想见他了,怕见了之后会念念不忘导致总是跑回国给他惹麻烦。
但那天有个人去礼堂找了她,撑着伞的少年在雨幕中突兀地出现在礼堂侧面的屋檐下,跪在她面前和她聊天,安抚她,把自己的校服脱下来给她穿了,带她出校门,打车送她去机场,在车上给她擦干湿漉漉的头发,一路送到机场安检口,等到看不见她了,他还在……
这个人,其实就是她心心念念几次跑回国去见的人。
她为什么会那么傻,会认为那个人真的是因为有事要出校园,所以偶遇了孤零零的她。
他说要去机场接人可是那个时间还早,那么早,还没放学呢他怎么可能突兀地要去机场接人呢……
那些看似合理的场面在过去圆满地结束,但这一刻竟然疯狂地和正常理论相悖起来。
虞菡无法相信此刻的事实,也无法相信过去的自己竟然那么傻那么蠢,接受一切他出现在眼前的巧合。
那天其实是
他,知道她从办公室跑了,知道下雨了,知道她孤零零一个人,所以还没放学就撑着伞去满校园找她,找到了,他就送她去机场……
这才是合理的。
她还当着“他”的面说,如果秦译有时间,他也会送我的,他只是被喊去办公室了。
其实呢,他就是去了,冒着雨去找她,怕她一个人出事。
本来应该是想去见她,但是最后一秒她说不见了,不见更好。
所以他也就被迫改变了主意,又换了一种身份出现,是嘛。
而她到底怎么会认为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会在下着大雨的览市街头追着她跑,天寒地冻的就为了曾经那一面的相识。
怎么可能呢。
今年一月份,她临时回国给他带生日礼物,他在电话里说,只要她想见,就可以马上见到他了。
而下一秒,这个人就出现在极目之处了。
他有模有样地问她为什么在国内,把冲锋衣脱下来给她穿,带她去打台球……带她在台球厅看览市的初雪。
他其实是一边接电话一边去找她的,发现了她后才说那些话,说只要说一声,马上就能见到他。
是她不要的。他们并非偶遇,并非路过,他并非突然出现和她巧合地重逢……
她一直说他们有缘分,每次回国都能够遇见他,就是遇不上秦译,可实际上呢,是他制造的一次又一次的“偶遇”。
瞒着她,一次又一次去见她。
第二天,他们甚至在机场见面。他给她推行李,给她安检,给她端茶倒水,她走得累他想背她,直到一路送她上飞机。
虞菡感觉整个人筋疲力尽,仿佛几分钟的时间把过去的所有事情再经历一遍,这一次是面对着一个叫秦译的人。
而不是什么姓金的人。
她双眼泡着泪花,静静看着眼前锁着眉头和她四目相对的少年。
她吸鼻子,眼睛鼻子都晕染开了一层深深的红。
以前从没想过为什么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会对她那么好,钱可以不要,时间可以不要,就是愿意照顾她陪着她,却原来,那不是别人,就是那个日日夜夜都有联系的人。
秦译拿手给她擦眼泪,继续道:“东海岸公园,也是我;那天在医院电梯,也是我。”
虞菡顷刻瞪大眼睛。
那双眼因为睁大而藏不住泪,一滴水花砸在少年曲起的食指上。
秦译半垂眼睫看手指上砸开的泪花,再撩起眼皮,望进她如一片深海的瞳孔中。
虞菡持续性呆怔不动,就望着眼前一臂距离而比她高出许多的身姿。
秦译捧上她的脸:“那束花,我是看着那个花店的人,抱着从我面前走过的,我比你先看到了。”
虞菡低下头,眼泪扑通扑通砸在了地板上。
秦译拿手背给她擦,一点点温柔万千地擦,“不要生气好不好?菡菡,我没办法,一开始觉得不该见,怕你总回去。但是你去找我,我接受,你想见就见吧。后来你不想见的时候,我无法做到在你每次回去的时候,视而不见,明明知道你就在那个地方,而我不见,我没办法,菡菡。”
虞菡抽噎。
秦译看着地上湿润的一小块,音色一记记哑了下去:“这个月十二号,在联系到你的第二天,我就到新加坡了,其实没有联系到你之前我就想来了,我恨不得下飞机就去看你,恨不得,我只是没有你医院的地址。”
虞菡胸膛此起彼伏的,不断吸鼻子忍着汹涌的哭意。
秦译继续用手背温柔给她擦了又擦,低头温声哄:“不要哭,对不起,不要这样,等你好了,你揍我好不好?现在不要哭,一会儿头痛了。对不起,反正是我的错,对不起菡菡。”
她额头还贴着纱布,秦译心疼地抚了抚。
虞菡的手机振动。
她拿左手擦了擦眼睛,拿起手机看。
妈妈发消息问她去哪儿了。
虞菡想了想,打字说:“我遇见个朋友,和朋友在餐厅里,你先买东西妈妈,我一会儿再过去。”
“好。那你要小心哦,手不要磕了碰了。”
“嗯嗯。”
秦译在对面大致看清了她写的内容,在她收起手机的那一秒,他握住她左手的手腕往前面走。
虞菡茫然而被动地挪动脚步,嘴上下意识说:“我不走,你放开我,我跟你不熟。”
秦译回头,但依然把她带走。
他把人带到前面金沙酒店去,外面人太多了怕被她家里人遇见。
走进酒店,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秦译将人困在墙角窗边,自己挡在她面前。
黑幕如夜色降临无法避免地盖下来,尽管头顶华灯璀璨也稀释不掉眼前的影子。
虞菡眨巴着大眼睛,不明所以。
但是这么近距离地面对他,她不由自主地深深屏住呼吸。
她抗拒和他对望,但是不得不。
就这么一高一低,你看我,我看你。她止不住地吸气,委屈兮兮,我见犹怜,看着看着,眼泪又滚了下去,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怎么。
秦译心疼得蹙起眉头,抬手,捧着她的脸:“我那么不能原谅吗?对不起,但我不着急,我慢慢求你。”
她一下眼眶再次全部湿润,哭腔浓郁:“不原谅,绝交了,永远不。”
秦译蓦地苦笑。
虞菡陡然间很是崩溃地蹲了下去,趴在膝上掉眼泪。
她想起以前打电话,说着说着总避免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争吵,他每次都无奈地笑了。
这几天一直挣扎,一会儿觉得不联系对他好,不需要为了她苦思冥想怎么安排自己的未来;一边又很想去跟他求和,挽回。
这会儿人在眼前,她又崩溃又抗拒,她很讨厌现在这个矛盾的漩涡,她要崩溃了。
秦译弯下腰,屈膝,右腿的膝盖抵上地砖。
手撑在膝旁,因为受压而指尖泛红,一颗眼泪就砸在他指尖前,液体溅起来扑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虞菡抬起湿漉漉的眼睫。
突兀的交织像磅礴雨夜与路边的孤灯,不来不往又互相依偎,避不开。
那是一对忧心惆怅,愧疚异常的桃花眼。
虞菡蓦然间,终于明白去年三月份他送机后为什么会在安检口流露出那么复杂的眼神。
当时怎么也读不懂,仅有的稀薄的怀疑在单薄的证据面前支撑不起来,最后只能随着时间作罢忘却。
而此刻,这对眼睛像隆冬夜火,无论面对多么极寒的低温始终笼罩着她。
就像从15年冬在佛罗伦萨的夜色里出事开始,一年,两年,三年,他陪了她三年守护了她三年。
没正儿八经地见过,没有正面牵扯,没有正经说我们在一起吧,但就是除了那半年,一直没有离开过,去年三月份开始,几乎不间断的电话,一天一个。
她哽咽,抗拒又觉得整个人生理性地朝这个现实妥协。
秦译在她低头流泪的时候,扶她站起来,站直后,将手臂往她背后伸,手掌往后移,贴上她单薄的背,自己再往前半步,把她往怀里按。
两个身子骤然间紧密相拥。
“菡菡。”
“呜呜……”她骤然痛哭出声,“大骗子!!你不是的!不是!”
小脸在他胸膛,生气地控诉,呼吸起伏上气不接下气。
秦译避开她骨折的右手,小心翼翼不要压到伤,另一只手紧紧贴在她的粉色夹克衫后面,将她单薄的小身子往怀里拢。
收紧手,自己往前靠,最后紧得不能再紧地抱上这个,想拥抱好几年的人……
“菡菡…”
“你说你,没来过新加坡的,”她抽抽噎噎地质问,抬腿踢他一脚,“那次飞大马,第二天你却在东海岸。”
“骗你的,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在这见了我会很兴奋,我觉得一再骗你愧疚,所以索性不见了,一开始没想会和你打照面。”
虞菡控制不住呜呜几声,又生气地说:“那你来新加坡干什么!不欢迎你,这里!”
“……”
他终于脸色有所变化,哭笑不得,说:“对不起,就是,我家里人在这工作,所以我来找家人。”
她又踢他两脚,很显然没想到他居然有家里人在这里工作。
接着手也去推他。
秦译不放,用力把她摁在自己怀中。
这种体温的交融是过去几年都未曾有过的,这种,奇异的亲密,跨越网络距离和时间,毫无阻隔地感受着彼此温度的感觉,让人特别特别地,崩溃。
有人
路过但被少年宽大的肩膀挡住视线,两人在最角落的地方,紧密拥抱。
“菡菡,对不起,对不起好不好,但是我真的没法原谅了吗?我还给你带礼物呢,英国带回来的。”
“呜我不要。”她一副我不收受贿赂咱俩已经绝交的语气。
秦译蹙眉,绞尽脑汁:“那如果把两人分开来说,我对你也还不错,不是吗?我给你可乐,给你买药,送你去机场,给你校服,带你打台球,我们这些日子也过得很愉快,这个‘我’也很不好吗?”
“呜呜呜我都讨厌!”她抗议道,“你再提我打死你!”
秦译失笑。
低低的笑声清朗如月,明明外面滨海湾的日光是那么热烈而烫人,冷的只是酒店寒气萦绕的大堂。
但是他让虞菡感觉此刻置身在温柔月色边。
太像太像电话中那个为她温柔万千一遍遍打电话只为了满足她想和他说话的人了。
所以,炽烈的火焰根本不敌三年月光。
溃败非常。
秦译真的不敢再出声,怕被打死。他只是低头,轻轻蹭了蹭她的耳朵,带着灼热气息的话漂浮在她耳畔。
“但是你每次回国,我都很开心又很难受,你懂不懂那种感觉,菡菡,想跟你摊开,又怕你过后老是跑回去,你磕碰一下,我都觉得我有罪。”
也不知什么时候,怀里的呼吸完全平缓下来了,云销雨霁,宛若……雾散天明。
小公主安安静静靠在他胸膛,垂着脑袋,脸颊贴着他的心口,呼吸因为刚刚的哭泣而显得有些过分灼热,但已经在渐渐缓和下来了,此刻,像一只慵懒而乖巧的小猫。
秦译透过她弯弯的长睫看她凝固的眼珠子,看她发呆,心都化了。
她的衣服从肩头滑落,秦译拿起来,给她仔细往瘦弱的肩上盖好。
她湿透的睫毛扑闪两下,偷瞄他半眼,又收回,不愿意看他但是那模样可怜得好像自己才是那个被抛弃的人。
秦译的后悔和愧疚始终像乌云盘亘心头,并没有因为她停止的哭泣和怒气而随之消逝。
他低下头和她平视。
彼此不言不语,一个堵着气不说话,一个不敢开口,视线就那么缠绕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
最后,秦译怕时间来不及,不得不主动说话:“不要休学好不好?”
虞菡脑子一嗡,好像从云端坠落回到现实……这才想起来他们三天前因为这个事情大吵了一架,最后聊天记录停留在一句“你来啊”上面。
秦译:“我本来想来新加坡,我来也可以,我这里有家人,但是你如果真的不同意的话,觉得我不该来,我就不来了,但是,我至少要跟你同步走,同步走我还能保证我们或许可以一起读研究生,就算依然没有一起读我们后面也会平稳没有波折。
但如果你休学,你会失落,你觉得高中食言了,大学又不止没在一起,还慢了一步,后面永远我们都不可能同频了,整个学生生涯都要错过,你会难过。”
虞菡没有说半个字。
他是全世界最了解她的人,有时候超越了她自己。
“一难过你就胡思乱想,觉得我们隔的距离越来越远,最后肯定要分开。”
“我现在就要分啦。”
“……”
她掏出手机,打开自己相册保存的一张照片:“我一直以为这个是你,换人了我不接受的。”
“……”
秦译瞧照片里那穿黑衣服的人,悠悠道,“可是,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也许是拿着手机的这个。”
“我不接受!你必须是黑衣服的这个。”
“……”他认命道,“但是他,他不是我们学校的,是隔壁学校,只是联谊赛打了个球,合了个影。”
“我不管,我是因为人好而喜欢,又不是看中览中的招牌,我就是喜欢这个。”她戳了戳照片,“你把这人给我叫来。”
“……”秦译轻咳下,“他有女朋友了。”
“……”她蓦地挑眉。
秦译一脸镇定:“真的,打球那天,人家女朋友在边上,递茶送水的殷勤得很,关系好得很。”
“……”
秦译:“你喜欢的是人,不是看览中招牌,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明明无论是姓金的,还是秦,你都很喜欢。”
“……”她扭过身子,“我移情别恋了。”
“……”
秦译靠上去,从背后将人搂住。
虞菡身子好像被点了穴,下意识往前想跑,但是,跑不动。少年长臂穿过她的腰往怀里压,身残志坚的她空有意志,动弹不了一点。
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和他体型差那么大啊,他可以把她完全塞入怀里,像抱个小猫似的。
可恶。
秦译从后面低头,下巴抵在她即使挂着外套依然薄薄一片的肩头,视线洒在脚下两人重叠在一起的影子上,滚烫的气息洒在她颈窝处。
“我移不了,我想和我的菡菡,正正经经在一起,不当那种很容易劳燕分飞的网友。”
“……”
虞菡才想起来前几天自己刺人的豪言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