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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云笙从下午等到天暮,她的心也被反复揪着。


    若说刚开始的半个时辰谢湛还在歇晌,后头云笙便不信了,男人是故意将她晾在这里的。


    云笙咬着唇,他也许在嘲她之前的不知好歹。她静静坐在那里等,不敢有丝毫怨言。


    待天色彻底黯下来,婢女们撩过帘,


    谢湛终于提步入内,姗姗来迟。


    云笙忙起身,恭声道:“表叔。”


    谢湛漫不经心瞥她一眼,径自坐到梨花矮榻上。


    他扯扯唇角,似笑非笑:“今日登门,你寻本侯何事?”


    云笙紧紧攥着手心,飞速抬眸看谢湛一眼,谢侯他……他当真不知吗?


    小娘子眼波流转,一双清润的杏花眸跟会说话似的,眉眼间顾盼生辉,似在传情。


    谢湛挑眉,面上不动声色。


    “我……我……”云笙扭捏着,憋红一张脸。


    自荐枕席这种事,她如何说得出口?况且……况且她之前,用谢湛的话来说便是不识趣,现下又舔着脸来求他。


    谢湛直起身子,抬了抬手:“过来。”


    云笙长舒一口气,顺从上前。


    谢湛长臂一捞,便将人锢进怀里,云笙贴在他胸口处,屏着呼吸,不敢有丝毫动弹。


    她唇瓣微微翕张着,谢湛抚上她的红唇来回摩挲,忽地问道:“如何不躲了?”


    云笙还是怕的,眼睫微微一颤。旋即她强忍着发抖的身子,似是豁了出去,温顺道:“素日是我不懂事,还望表叔怜惜。”


    谢湛定定望着她,他抬起她尖细的下巴,哼笑出声:“怎么?有事求本侯?”


    云笙阖了阖眼,喉中艰涩溢出一个字:“是。”


    这事若要靠谢湛解决,她当然得全盘托出。


    “说来听听。”


    云笙偏头,唇瓣被她咬到发白。


    她之前信誓旦旦要为谢清远守贞,可到头来呢?他却辜负自己的真情,要将她送人还债。


    云笙只觉自己当真可笑。


    她倏然自嘲出声,她都要委身谢湛了,在他面前还有什么尊严可言?还有什么是说不出口的?


    谢湛佯装不知,听她细细道来。


    他凤目半眯着,久久不语。云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低垂着眉眼,眼角酸涩。


    也是,大几千两的现银,云笙都觉自己有些不值当。


    纳个贵妾亦或是买几个貌美婢子,也用不了百两银钱。她一直都有自知自明的,谢湛不是非她不可,不过图她个新鲜劲罢了。


    思及此处,云笙眼睫一颤,眼眶里强忍的泪水无声滑落。


    她别过脸去,手指绞成一团。再三踌躇,她哽咽出声:“初见那夜,表叔无召提前进城,我,我亦听到表叔与那人的谈话了。若我进宫,表叔就不怕此事传到陛下耳朵里吗?”


    谢湛来了兴味,有时真不知这小娘子是聪明还是傻。


    他目光锐利,厉声问道:“你是在威胁本侯?”


    旋即谢湛阵阵发笑:“你既知此事能威胁到本侯,难道不知只有死人才能永守秘密的道理?”


    云笙倒退几步,小脸煞白。


    一滴滚烫的热泪蓦地滴在谢湛手背上。


    他抬手,指腹在云笙嫩生生的脸颊上细细抚过,目光复又移到她的樱桃小口上,他眸色一暗道:“张嘴。”


    云笙微微错愕,愣住半响。


    张……张嘴?他是要向之前那回一样亲她吗?


    耳畔响起谢湛不悦的声音。


    “把舌儿伸出来。”


    云笙瞪圆眼,面上霎间红成一片。


    他怎能,怎能叫她做如此羞人的事?


    云笙快要哭了,可她不敢不照做,都走到这一步,她难道要功亏一篑吗?


    她硬着头皮,哆哆嗦嗦探出半截粉舌儿,羞到她全身的皮肤都泛着层淡粉。


    谢湛沉着气息,瞧她这副忍辱负重的委屈样儿,倏然冷下脸来:“既不情愿,便早些回去。”


    话罢,他甩过云笙的下巴。


    “哭丧着一张脸,是觉本侯逼迫了你?”


    云笙怔住,听他这般言语,低低啜泣着。


    她真是无用,连这种事都做不好。


    谢湛冷声:“本侯不喜你哭哭啼啼,想好再来。”


    云笙心头闷得喘不过气来,她托着疲乏的身子,踏着夜色而归。


    银白月辉将她笼罩,映出她那道单薄的身影。


    云笙回去坐在桌案前,没有一点用膳的胃口。


    阿喜只当什么都不知,劝说道:“娘子多少用些吧。”


    “你是谢侯的人,是也不是?”云笙抿唇,倏然问道。


    阿喜一愣,沉默不语。


    云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回想起素日里的桩桩件件,除去她与谢湛一处,旁得时候阿喜都寸步不离的守着。


    方才谢湛对于她口中之事更是淡定如常,阿喜便也是次日被拨过来伺候,她是谢湛派过来监视她的。


    她一下午未归,阿喜也规矩地不曾过问一句。


    阿喜见云笙落泪,她张了张嘴:“娘子我,我……”


    云笙苦笑:“不用解释,我没怪你的意思。”


    她也不过是一婢子,自是要听从谢湛吩咐。


    云笙低头,拿起筷子,忽地大口大口吃起饭来。滚烫的泪水滴进碗里,她也浑不在意。


    待会儿定是要行事的,她不能饿着肚子去。


    阿喜去小厨房烧了锅热水,她与另外两个婢子一同将木桶抬进来,云笙泡在里头,阿喜伺候着她,从头到脚仔细清洗了个干净。


    擦过身后,阿喜用巾子替她绞发,云笙换了身新做的寝衣,随后将那身只穿过一回的碧绿青襦裙拿了出来。


    阿喜望着云笙纤瘦的背影,面色复杂道:“今晚我在娘子屋里。”


    云笙点点头,她抬眸看向两间已经灭灯黑漆漆的屋子,鼻尖酸了一瞬,头也不回地踏出青桐院的大门。


    谢湛披着中衣,方从净室出来。


    有仆婢奉过茶水后,低声问道:“侯爷,可要安置了?”


    一旁的白元宝没好气地瞪两人一眼:“都给我出去,没一点眼力劲儿。”


    自家主子分明在等那位云娘子上门,现下如何能睡得着?


    谢湛未语,指骨在桌案上轻轻敲着。


    仆婢们垂头,悄声退去。


    须臾,有人在室外禀着:“侯爷,云娘子求见。”


    谢湛略抬眉眼,提声道:“叫她进来。”


    白元宝笑眯眯的,颇为识趣地退下。


    门被阖上,内室里只剩他们二人。这还是云笙头一回来谢湛的寝屋,她低垂着眉眼,不敢多看,规矩到极点。


    谢湛目光落在她略带潮气的鬓发上,淡声问道:“擦过身了?”


    云笙红着脸,她拢拢身上的衣衫,低声道:“侯爷放心,我已沐浴。”


    对方不语,许是要看她的态度。


    云笙说不出口,她咬咬牙上前两步,在谢湛平静漆黑的眼眸中,她抬手解开胸前的两根衣带。


    随着她的一番动作,她身上衣裙从肩膀滑落,渐渐褪去,层层叠叠落了满地,最后只剩下一件轻薄的寝衣。


    夜晚的凉风从窗边袭来,云笙缩了缩身子,双手环臂。


    谢湛好整以暇坐在榻上,她再往前两步,蓦地跪坐在他身侧。


    “继续。”


    云笙耳根子通红,她慢慢往前挪动,大着胆子攀上谢湛的肩。


    “素日是我不懂事,还望表叔怜惜。”


    话落,她眼睫微微颤动,忍着羞涩如同下午般探出一截粉舌儿,谢湛喉结一滚,当即掐着她的腰,低头吻上这张红艳艳的小嘴。


    云笙被迫仰面,细细的喉口吞咽着。口中空气稀薄,在她快昏厥过去时,谢湛终于大发慈悲放过她。


    天翻地覆间,云笙被谢湛打横抱起,她一把摔在软绸缎面的床榻上,男人贴着她覆过来,随手将帘帐打落下半分。


    云笙呼吸急促,鼻间尽是他榻上的熏香。


    谢湛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去挑她素色小衣。他大手绕过云笙后颈,细带脱落,纤细的肩颈肤白胜雪。


    “求……求表叔怜惜。”云笙浑身抖如筛子,羞都要羞死。


    谢湛气息沉着几分,不悦道:“你与谢清远再无甚关系,往后不许再唤本侯表叔。”


    一口一个表叔的,她是要夫唱妇随?


    “是,侯,侯爷。”云笙杏眸湿润润的,眼睫被沾成一团。


    谢湛蹙眉,由着她这般唤,终是没再说什么。


    他按按云笙的唇珠,倏然出声:“替本侯解衣。”


    云笙颤颤巍巍伸出两条白嫩的手臂,去解谢湛衣带,对襟领口蓦地大敞,隐露出男人健硕宽阔的胸膛。


    他贴得更近,浑厚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云笙耳垂红得滴血,快要喘不上气。她偏着头,不敢去看谢湛,男人手上力道收紧,她喉中不受控制地溢出低低嘤咛。


    云笙咬着朱口,羞愤欲死,她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


    “转过来,看着本侯,你躲甚?”谢湛狭长凤眸眯着。


    “侯……侯爷…”


    云笙哭着求饶,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皱巴成一团,唇瓣霎间没了血色,她从没这么疼过。


    大脑放空,她耳畔除去谢湛粗重的喘息,便只剩素日河边洗衣裳时妇人们的捣衣声,溅起水流四溢。


    室内热浪袭卷,一波盖过一波。静寂的屋门外,白元宝正贴着房门听墙角,他再凑近些,里头还是静悄悄的。


    白元宝皱着眉头,一脸茫然。自打这云娘子入内,也有个一时片刻了,这会儿还没声儿,莫不是还未成事?


    他来回踱步,面上满是焦急。他们侯爷可还是个雏儿呢,总不能从未近过女人身,这才笨手笨脚寻不到地儿?


    那还了得,岂不是要叫小娘子笑话?侯爷日后还有什么雄风可言?


    有仆从实在看不过眼,上前两步,压着声道:“白总管,咱们还是离远些罢,叫侯爷知晓,保不准是要砍脑袋的。”


    白元宝瞪他一眼,悄声道:“你懂个屁?侯爷正在紧要关头,怎能离得了人?若待会儿侯爷要水怎么办?”


    说完他又往仆从腚上踹两脚,吩咐着:“别在这杵着碍事,快去小厨房看看水烧好了没?”


    仆从面上不敢有怨言,心里头却嘀咕着,白总管您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云笙水深火热的,只觉自己要没命。她似一株柔弱的藤蔓,紧紧攀在谢湛身上,只能依附于他。


    微弱昏黄的烛光透出床帐照过来,隐约映出墙壁上两道融为一体的身影。


    云笙双眼朦胧,杏眸似被水汽朦上,她红润的眼角被逼出生理性的泪水,仰面看着头顶摇晃的帐子,只觉一头青丝都要被甩出去。


    “侯,侯爷,不成了。”


    谢湛一把将她拽回来,失重的恐慌叫云笙吓得去抓他的肩,摸了满手粘腻的热汗。她怕自己抓伤谢湛,又忙将他松开。


    “抱紧本侯。”谢湛粗喘着气息,嗓音沙哑。


    云笙便又哆哆嗦嗦攀了上去。


    谢湛眯眼,他大掌攥着云笙滑嫩嫩的细腰,闷哼声低沉又有磁性。


    女子断断续续地娇喘低吟从室内隐隐传来,白元宝搓搓手,便听到自家主子愉悦地餍足声:“白元宝,叫人送水进来。”


    他高高兴兴应了声,便抬手叫婢女送水。


    婢女们低垂着眉眼,雕花屏风将内室的床榻完全掩住,隐约只能听见女子的低低啜泣。


    云笙鬓发湿漉漉的粘在耳畔,一张脸上泛着红晕,她还在哭,气息细弱的喘着,在谢湛怀里抖个不停。


    谢湛披衣,一把将她捞起来。


    他揉揉云笙水润润的唇瓣,低笑道:“怎这般没用?才一回便不行了。”


    云笙羞的满面通红,不敢驳他,只低低道:“我,我伺候侯爷沐浴吧。”


    谢湛定定望过去,她琼鼻上沁满细细的汗珠,一身皮肉都裹着层嫩粉,他眸光暗沉几分。


    “不急。”


    他话罢,云笙惊得瞪圆眼。


    谢湛又来了两回,才堪堪尽兴放过她。


    迷迷糊糊间,云笙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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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天光大亮。


    云笙揉了揉眼,缓缓睁开眸子,榻上只她一人。她望着这方帘帐,脑海里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是了,她还在谢湛的屋里。


    身下的软榻被衾干净清爽,她亦穿着件上好绸面的寝衣,昨夜她实在承受不住他,白眼一翻便没了知觉。


    被谢湛反复折腾的地方还有些不适,云笙蹙着柳眉,缓缓撑着身体靠在床头。


    许是听见动静,房门轻开。有婢子入内,行礼问道:“云娘子醒了,可要奴婢们伺候梳洗?”


    云笙下榻:“侯爷呢?”


    “侯爷卯时初便起身入宫上朝了,临走时叫婢子们好生伺候云娘子。”


    云笙抿抿唇,她求他那事,还没个着落呢。


    她低叹一声,旋即红着脸,问婢女:“我身上的衣裳,是你们帮忙换的?”


    “奴婢们不知,应当是侯爷亲自给您沐浴完换的。”


    云笙脑袋嗡嗡,显些没一头栽后去。


    她面色羞红,怔愣在原地。谢湛那般金贵的人物,怎会纡尊降贵替她做这个?


    “云娘子要用完早膳再回去吗?”婢女复又问道。


    “不了。”云笙摸了摸小腹,眸色暗下几分。


    昨夜谢湛弄了那么多进去,她很怕会有身孕,她想紧着喝下避子汤。


    云笙方推开房门,白元宝笑眯眯迎了上来:“云娘子宽心,侯爷道应下您的事他自会处置,您且如往常一样便是。青桐院那两位叫您做什么,您顺从就好。”


    “多谢。”云笙松口气,心头安定不少。


    待她回到青桐院,刚好撞上谢清远从书房里出来,他愣了愣,张嘴问道:“笙……笙娘,你大早上的这是去哪了?”


    云笙望着他这张脸,面容平静到极点。


    她从前是多么爱他,可现下她摸着自己的心口,那里对他再无一丝涟漪,无波无澜的。


    他们再回不到从前,永远都回不去了。


    她无力地阖上眼,敷衍着:“睡不着,早起去园子里逛了逛。”


    “哦好,好啊。”谢清远痴痴盯着云笙的脸,只觉一夜未见,她美得惊心动魄,仿若那亭亭玉立的花苞承接了雨露,一夜间绽放。


    他捏紧拳头,很不甘心将这样的美人拱手让人。片刻后,他终是将自己说服。


    谢清远偏头道:“笙娘,晌午我带你和娘去酒楼里用膳吧?”


    云笙想笑,这便要急不可耐地去卖她了吗?


    想想方才白管事道谢湛已安排好一切,她便放心不少。


    她扯扯唇角,没问他哪来的银子,反道:“上午我想去街上逛逛,只手头紧巴着,昨日我送你的那方砚台,我先拿去当了吧,总觉你现在也不缺这个。”


    “啊?你说什么笙娘?”谢清远张了张嘴,难以置信道。


    这笙娘满心满意送他的东西,怎好端端地又要要回去?


    云笙敛笑,又重复一遍。


    谢清远铁青着一张脸,面色难看。


    他不情不愿去书房拿出来递给云笙,咬牙问:“笙娘,你去街上做什么缺银子花了?”


    “放心,随便逛逛,我会回来的。”


    这般狼心狗肺之人,不值得她的真心相待,这方砚台,是她一针一线换回来的,手上都不知被扎破多少回。


    阿喜要陪着云笙一同前去。


    云笙定定望着她:“是侯爷还要你继续看管着我吗?”


    阿喜是很好,可她到底是谢湛派过来的人,喝落子汤这事,云笙不信她。


    “没,侯爷后头就没叫婢事事汇报了。”阿喜垂眸。


    侯爷问得最多的是便是云娘子私下与那谢清远的相处,侯爷不喜云娘子亲近谢清远,旁的倒没事事问询。


    “既没有,你便不用跟着了,我想自己清净会儿。”


    云笙去西市寻了家当铺,要将砚台典当。


    掌柜的惋惜道:“这物件儿看着跟新的似的,娘子真要当了?”


    “是,我不要了。”云笙最后看了一眼,平静道。


    掌柜见她坚持,也没再劝说,收好东西后,便将银子给她。


    云笙得了银子,转头跨进药铺的门。


    回到府上,她自己钻进小厨房,煎出一锅黑乎乎的汤药。云笙捏着鼻子,眉头都没眨一下,仰头全都喝光。


    她静静地感受着这股苦药味,只觉不及她心头万分之一的苦。


    怕人察觉出什么,云笙又忙将后窗户打开散味。


    片刻后,钱婆子急慌慌来寻她,扯着她衣裳道:“哎呦你个作孽的,又在磨磨蹭蹭什么,好不容易去酒楼用膳,快去给老娘换身得体的衣裙。”


    云笙看着她这张丑陋的嘴脸,淡淡应付一声,心中更觉好笑。


    钱婆子皱着眉头,觉得云笙越发不听管教了。


    三人拾掇好,钱婆子叫人请示过二夫人后,对方正因谢明皓的事愁得焦头烂额,没怎么过问便叫人备下辆马车。


    眼看着酒楼就快到了,儿子还憋着话不肯与云笙道出实情,钱婆子咳嗽两声,示意谢清远。


    谢清远痛苦地捂住胸口,迟迟张不开嘴。


    云笙瞥他一眼,只觉陌生与讽刺。


    钱婆子没好气朝儿子瞪去,旋即对云笙道:“老娘我白吃白喝养你这么多年,也不算亏待你,现下远郎遇到了难处,你也不能见死不救不是……”


    她捶胸顿足的,云笙闭上眼,忽地打断她:“够了。”


    那样戳她心窝的话,她不想听第二遍。


    她平静的目光一一扫过母子俩,自嘲道:“他遇到难处了?所以呢?就要把我卖了还债?”


    母子俩惧是目瞪口呆。


    谢清远红着眼,急问道:“笙……笙娘,你昨日……听到我跟娘说话了?”


    云笙强忍着心口的绞痛,一个“是”字从喉中艰难溢出。


    眼角酸涩,她将眼泪逼了回去。


    谢清远手忙脚乱,无措地想抱她。云笙躲过他的手,疯了般愤愤道:“别碰我,你别碰我。”


    既然早已做出选择,又何必在她面前惺惺作态?


    “不,不是的笙娘,你听我说。我实在是没法子了,那么多钱还不上,他们是会要了我的命的,我实在是没了法子,否则我怎舍得弃你?”


    谢清远泪流满面。


    怨不得总觉笙娘今日对他很是冷淡,还不顾他颜面将那方砚台要了回去,原是她早知晓一切,对他彻底寒了心。


    云笙轻声道:“是啊,所以你便反过来要了我的命。”


    钱婆子看不惯儿子如此,呸了云笙一口:“你个狼心狗肺的,分明是送你去宫里享福,怎就要了你的命?你能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云笙心如死灰,不想再言语一句,只对钱婆子道:“这些年我在你们陆家勤勤恳恳做活,我不欠你们的。今日既已断了情分,回头还请将我的身契给我。”


    钱婆子冷哼道:“你倒是想得美,你的身契待会儿自是要交到陆侍郎手上。”


    云笙捏着手心,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也不知道谢湛会如何帮她,云笙想要自己的身契,日后便不用再受制于人。


    待下马车后,酒楼门口已有两名壮汉候着。


    谢清远见这两人,腿便开始发软打颤,颇有些讨好的意味。


    壮汉们冷着一张脸道:“上来吧,我们家侍郎在三楼雅间。”


    行至房门口,两名壮汉伸手将钱婆子和谢清远母子俩拦住,面无表情道:“侍郎在里宴请贵客,只允云娘子前去,你二人便在外候着吧。”


    钱婆子敢怒不敢言,她与远郎还未用过膳食呢。


    谢清远则低声下气应好,他估摸着陆侍郎宴请的贵客便是太子殿下,此刻怕是要见见笙娘的人,他只盼笙娘能入太子的眼,否则他欠下那银钱,还得另想法子!


    云笙有些惴惴不安,她绕过百鸟朝凤的屏风,面上一愣。


    只见矮榻上有两人相对而坐,其中一人便是谢湛,他对着另一人叫了声陆侍郎。


    云笙讪讪,俯身行礼。


    陆侍郎偏头朝云笙看去,手中折扇掩去他眸底的兴味,心头暗暗啧了两声。


    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娘子,虽说是有几分姿色,可长安最不缺的便是美人,也不知侯爷怎就独独看上她了?


    看上便罢,强纳就是,也不知何苦还要费尽心思演这出戏?


    陆侍郎收回视线,不敢多拿乔,眯着眼道:“这便是云娘子吧,不必多礼。”


    旋即他又与谢湛交谈起来:“侯爷大义,您既开了这个口,在下自要卖侯爷一个面子,回头太子殿下那里,我再献上别的美人。”


    谢湛拱手道:“陆侍郎的情,本侯承了,实在是府中远侄不像话,回头本侯便差人将银票送到府上。”


    “侯爷畅快,好说好说。”


    陆侍郎笑着,随后在云笙微微错愕的眼神中,他转动桌案上花瓶几下,侧边那道墙缓缓开了,两间房竟是互通的。


    “坐过来。”云笙还在发愣,便听谢湛唤她。


    她眼皮颤了颤,有些不敢抬头看他。


    昨夜里那般交缠亲近,云笙想到那画面便臊得慌,面色一阵绯红。


    她低声道是,垂眸上前。


    谢湛一把揽过她的腰,将人带到怀里,云笙霎间跌落在谢湛腿上。


    “今日晨起,身子可有不适?”谢湛瞧眼脸红羞涩的云笙,心情很是愉悦。


    忆起她昨夜攀着他,除去娇娇唤他侯爷,再发不出别的声,可怜又惹人疼。


    “还……还好,多谢侯爷关心。”


    云笙窝在谢湛怀里,小心翼翼捏着他的衣袍,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意味。


    谢湛蹙眉,不悦道:“既还好,今夜再叫你前来。”


    “不,不好,侯……侯爷发发善心,我还疼着呢。”云笙登时吓得小脸惨白。


    今晚再来,她当真要没命了。


    谢湛哼笑,云笙瞧他脸色不错,试探着问道:“我的身契还在钱婆子手里捏着,她方才说要交给陆侍郎……”


    “这个你不用管。”


    云笙话还未尽,便被谢湛打断。她心头沉甸甸的,谢湛这是何意?


    身契不在自己手里攥着,她心始终难安。


    谢湛居高临下睨着云笙,将她那点小心思看得分明。


    “那此事,侯爷打算如何与钱婆子母子俩说?”


    以色事人攀附权贵,云笙终究为自己不耻。


    “我……我不想叫他们知晓……”


    她垂眸,声音低低的,面上发热的紧。自己既已做了这事,还想遮遮掩掩的。


    谢湛嗤笑:“可。只本侯做事,无需向他二人解释,本侯自有说法。”


    现下云笙已与那两人无甚关系,他纳她,自是光明正大。


    云笙怔了一瞬,没料到谢湛如此轻易便应下。她心头苦笑渐渐,方下榻的男人,果然最好说话。


    咕噜一声,打破房里的寂静。


    云笙摸了摸自己空扁下去的肚子,神色尴尬,解释道:“方才来得匆忙,不曾在家中用过午膳,叫侯爷见笑了。”


    谢湛将云笙松开,他扬扬下巴,示意云笙坐过去道:“既饿了便用些膳食,本侯还能饿着你不成?”


    云笙看着桌上佳肴,不禁吞吞口津,这桌膳食他们不曾用过。


    她道:“多谢侯爷。”


    云笙拾起玉箸,见谢湛气定神闲靠在那里,旋即问:“侯爷不用些吗?”


    “本侯已在官署用过膳。”


    云笙点点头,便管自己吃起来,门外煎熬候着的钱婆子母子俩却饿到头昏脑胀,身子发虚。


    钱婆子捂着小腹,上前问道:“这……这还要我们等多久啊?陆侍郎什么时候有空接见我们?”


    壮汉一个冷眼,凉飕飕的眼神直叫钱婆子发麻。


    谢清远忙急道:“娘,您别急,贵人们谈话自是要紧的。再等等,陆侍郎定会见我们。”


    他话落,当真有仆从出来,将他们请进隔壁雅间。


    钱婆子环视一圈,没瞅见云笙,大惊失色道:“陆侍郎这,这,笙娘那丫头呢?”


    现在云笙在她眼里,就是那待宰的羊羔,关乎到她儿子的前程,可不能有半分差池。


    陆侍郎笑道:“自是在隔壁陪着贵客。这毕竟是往宫里头送的人,怎好含糊?”


    钱婆子松口气,连忙道是,旋即她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旧纸,赫然是云笙的身契。


    陆侍郎叫仆从接过,待他细细查验过后,便示意左右拿出欠条,当着母子俩的面撕了个干净。


    谢清远抬袖擦汗,大口大口喘着气,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得见天日。


    瞧他这副出息,陆侍郎连连摇头,他逗弄道:“既已两清,二位不若去随我见见贵客谢侯,想必也是十分熟识,待会儿正好将云娘子领回家去。”


    母子俩异口同声,一前一后道。


    “陆侍郎请的贵客不是太子殿下吗?怎又成了谢侯?”


    “什么?莫不是笙娘那丫头哪里不好,叫陆侍郎退了回来?”


    陆侍郎笑眯眯道:“本官何曾说过贵客是太子爷?昨夜本官思来想去,一个美人换大几百两的现银,到底有些亏了,波斯来的美人都不值当这个价。


    今日下朝后,本官刚好与谢侯攀谈几句,越想越是亏呐。本官想着既然远郎还不起,那便叫谢侯这个做表叔的来还,堂堂侯府,总不至于欠本官这点银子不是?”


    谢清远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表叔为了府上脸面定是会还这笔银子,可他做出此种败行,定是要完了。


    不,不行,他不能被赶出侯府。


    谢清远扯着钱婆子,母子俩跌跌撞撞往出走,隔壁的门恰好开了。


    他狼狈抬头看去,便撞上谢湛一双森冷迫人的凤眸,云笙低眉顺眼地跟在他后头。


    谢清远浑身的血一凉,笙娘是不是在表叔面前胡说八道诉苦了?


    来长安这些日子,他常听外人道,谢湛对品行很是看重。


    “表……表叔,您听小侄解释。”


    他试图去抱谢湛大腿,却被他一脚踹开。谢湛眼冷唇扬,厉声道:“谢清远。”


    “小侄在,小侄在。”


    “祖母留你长住府上,便是见你颇有学识,盼着你来年下场,也好为我谢氏祖上增光。只你这桩桩件件,皆是品行不端,回头便好好读一读你的圣贤书,何为礼仪廉耻?”


    谢清远出了一身冷汗:“是是,小侄谨记表叔教诲,今日多谢表叔救下笙娘。”


    没赶他出府,便是好的。


    他晃悠悠起身,朝云笙伸出一只手,苦笑道:“笙娘,我们……我们回府吧。”


    云笙瞧他方才的卑躬屈膝,奉承讨好,只觉眼前这个少年郎越发陌生。


    她当没看见,不曾留恋地转身道:“不必,我自己会回,我们往后便再无瓜葛。”


    谢清远怔怔流泪,钱婆子对着云笙的背影骂道:“没了咱们娘俩儿,她回什么回?侯府肯留她,不过是看在咱娘俩的面上。”


    骂过一通后,钱婆子委婉提醒陆侍郎:“大人,您看……您看那个身契……”


    陆侍郎低叹道:“待谢侯的银票送来,本官自然奉上。”


    钱婆子讪讪,搓了搓手。


    _


    青石板路上,马车的四角轮子肆意碾过。


    谢湛瞥向神色低落的云笙,她木木坐在那里,已然走了神。


    他眉眼一冷,沉声问:“在想甚?谢清远?”


    “没,没有。”云笙眼睫颤了颤,慌乱回道。


    她是在想谢清远,这么多年的情分,她只觉跟做梦似的。


    是那个清风朗月的少年郎变了,还是她从未认真了解过他。


    只云笙也不傻的,谢湛明显不喜她提起谢清远。


    “你最好是。”谢湛冷哼一声。


    云笙跪坐到他跟前,张了张嘴道:“我不敢欺骗侯爷,我……我在想我的身契。”


    头一回对着谢湛说谎,她很是不自在,面上发烫的紧。


    她的下巴被谢湛抬了起来。


    男人那双漆黑锋利的眸一一掠过来,他紧锁着她,似能将她看穿,云笙被谢湛盯得脊背发凉。


    谢湛定定问道:“如此关心身契,你是有了旁的心思?”


    云笙手心冷汗涔涔,她硬着头皮道:“我的身契被钱婆子捏在手里多年,还不曾细细看过,自是关心的。”


    谢湛不语,须臾他道:“待侯府的银票送去,陆侍郎自会归还,你有甚好急的?”


    云笙双眸亮了一瞬,急问道:“那不知侯爷,何时派人去送?”


    “若想求本侯,便拿出点诚意。”谢湛抚上云笙的红唇。


    云笙会意。


    除去这身不错的皮囊,她还能拿出什么诚意?


    她往前凑近几分,双臂颤颤巍巍攀上谢湛的肩,在他侧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求您了,侯爷。”


    小娘子的唇轻轻柔柔,谢湛如坠云端。他神色恍惚片刻,睨着她道:“你便是这般敷衍本侯的?”


    云笙咬唇,耳垂漫出一点粉,亲脸……亲脸都不行么?


    转头想到自己的身契,她彻底豁了出去。在谢湛沉着的目光中,她仰头吻上谢湛的薄唇,笨拙又青涩的轻轻吮着他的唇角。


    谢湛没叫她停,她不敢停。


    耳畔被男人密密麻麻地温热呼吸罩住,云笙身子骨酥了半分,只听谢湛似笑非笑道:“昨夜教了你许久,竟还是学不会?”


    话落,他重重吻了上来,云笙抓着他衣袍的五指瞬间收拢,口中的空气全被谢湛夺去,云笙被他吻得昏昏沉沉。


    车轮在谢府稳稳当当停下,车夫的声音从帘外传进来,云笙去扯衣带,羞得低哭出声。


    “到府上了,侯爷。”


    谢湛眸色一黯,哑声道:“今夜莫要早睡,本侯去你屋里。”


    云笙吓得身子一哆嗦。


    第22章


    云笙方回屋没多久,钱婆子母子俩也踏进了青桐院的大门。


    今日这一出事闹的,虽说谢清远保住了,但在谢湛那里没了好印象,云笙的身契也不在手里捏着,钱婆子唉声叹气,直骂那陆侍郎不是个好东西。


    只转头想到她还能将云笙再卖个好价钱,亦或是献给贵人,钱婆子脸上又笑开花。


    谢清远黑着一张脸,忍了又忍,头一回对钱婆子发脾气:“娘,够了。表叔保下笙娘,已是万幸,您日后别想再打她的主意儿。况且现下您捏不住她的身契,她若不想认我们,一走了之也是能的。”


    钱婆子呆住,万万没料到一向孝顺的儿子竟会与她说教,她气急道:“娘看远郎你就是被那丫头迷了心,我养她这么久,她敢不认我,便是不孝,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谢清远苦笑,甚至怨恨起他娘,为何不允他在村里与云笙做了夫妻?否则现下她想走,也离不得他这个夫主。


    他不想再跟钱婆子掰扯,厚着脸皮去敲云笙的房门。


    云笙正窝在榻上,她衣襟微敞,看着那娇嫩红肿的两处,柳眉蹙着,面上羞红一片。


    巾子打湿,她拧开后,轻轻敷上去缓着不适。


    听见谢清远唤她,云笙一个字都不想听他多说,做过便是做过,事情也已然发生,云笙不会原谅他。


    “你回去吧,我不想见你。”


    门外的谢清远心头如同吃了黄连一般苦,他讷讷道:“笙娘,你现下连我声阿兄也不愿叫了吗?”


    云笙手指微动,淡淡道:“现在还住在侯府,日后我们明面上是兄妹,私下便再无旁的干系。”


    她阖上眼,继续道:“至于未婚夫妻,就当从未提过,男婚女嫁,各自安好便是。”


    谢清远蓦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永远地失去笙娘了,那个满心满眼皆是他的小娘子,被他弄丢了。


    _


    夏日蝉声鸣鸣,定北侯府的夜一片寂静。


    各府主子仆婢都已经歇下了,只青桐院有婢子摸黑拉开一道门缝,随后一道高挺的人影闪过。


    云笙躺在榻上,没有丝毫睡意。


    暑气最盛的三伏天已经熬过,近日夜里凉快不少,云笙睡不着是因谢湛白日里的话,他叫自己留门等他。


    他今夜……还要来吗?


    正胡思乱想着,房门轻轻被扣响。


    云笙穿鞋下榻,她方拉开门,谢湛便裹着一身湿气入内,像是沐过浴的。


    她的寝屋本就不大,谢湛一来,全是他的气息。


    他掀过床帐,将云笙带到榻上。


    “侯……侯爷。”


    云笙缩在床头的木架上,两只没有罗袜遮掩的玉足被谢湛盯到泛起薄粉,她脚趾蜷缩着,以裙摆覆住。


    她知道自己没法拒绝,只骨子里的畏惧发颤仍是有的。


    谢湛呼吸一滞,旋即不悦地掀过云笙的衣裙,云笙抓着细带,眼神左右躲闪,被谢湛冷冷睨过来,她忙吓得松开五指。


    “白日里不是说疼?本侯看看,替你上些药。”


    谢湛掩面微咳两声,他初次近女人的身子,昨夜难免孟浪了些。


    他要得不止一夜,自得叫她好好将养着。待养好身子,谢湛轻饶不了她。


    云笙登时惊得不轻,她羞愤道:“不敢劳烦侯爷,我自己来便是。”


    那处连她自个儿清理时都不曾细细看过,如何能叫旁人细瞅?


    谢湛沉下脸,凤眸微眯:“你身上哪个地儿,是本侯昨夜没看过的?你乖些,莫要惹本侯生气。”


    “咬着。”他话罢,叫云笙咬住裙摆。


    云笙脸颊鼓鼓的,面上成了火烧云。


    谢湛托起她一双玉足,喉结滚了滚。


    旋即在云笙惊愕的眼神,他从怀里掏出一瓷白玉盒。打开后,里头除去一瓶药还有一精致模样的小物件儿,呈碧青色,似是玉做的。


    云笙嘴唇翕张:“侯爷,这是什么?”


    谢湛抬头,似笑非笑:“自是给你上药的物件儿,莫不是你想本侯亲自用手来?”


    云笙脑子轰得一下,磕磕绊绊道:“不……不成的侯爷。”


    “如何不成?昨夜连本侯的都能吃进去,现在反倒吃不下这小玩意儿?”


    谢湛扯扯唇角,面上发笑。


    云笙昂着纤细的脖颈,手指攥着床帐子,似能将其拽下来。


    她白嫩的面颊琼鼻上沁出细细密密地汗珠,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炙热的火烤着她,那清清凉凉的触感又抚过她的焦灼,带出潺潺泉水。


    “好了,好了侯爷。”云笙低低哭出声,是羞的。


    谢湛并不好受,呼出的气息混浊滚烫。他眼皮跳了跳,手下毫不留情。


    云笙只觉自己快要死了,他在肆意玩弄她,就因为她身份卑微,不值得被人真心相待吗?


    她身子忽地抽搐两下,云笙开始厌恶自己。她强忍着羞意低头看了两眼,眼泪蓦地如断线的珍珠,一滴滴滑落在谢湛青筋凸显的手背上。


    谢湛扯了扯衣襟,浑身燥热。


    他冷眼收回手,蹙眉:“你哭甚?本侯没将你弄舒服?”


    谢湛喜她在榻上哭,但不是这种哭法。既已跟了他,又有何好委屈的?


    云笙止声,倔强地抿着唇,不愿吭声。


    谢湛冷笑连连,他往榻上一坐,掌心似摸到床榻下垫了什么。


    他沉声问:“藏了什么?”


    谢湛说着,便要掀过床褥,云笙急得直起身,忙去阻他:“没……没什么,不过一些女儿家的私密物。”


    “那你怕甚?拿出来叫本侯见见。”


    谢湛素日在军营里连叛徒都能一眼揪出审问,没人能逃过他这双锐利的眸,更别提常居后宅的云笙。


    他一把镬出云笙手腕,迅速将她藏在床褥下的物什扯出来。


    谢湛怔住,竟是一包药。


    他细细打量着云笙,抬起她的下巴问:“没瞧见你身子不适,吃得什么药?你若嘴硬不说,明日本侯便叫个郎中上门。”


    云笙有些疲乏,不想再瞒着,总归谢湛迟早要知晓。


    她垂眸,低声道:“侯爷不用问了,是避子汤。”


    谢湛脸色大变,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如何敢?你就这么不想怀本侯的孩子?”


    云笙明知他会纳她,却还喝什么捞子的避子汤。


    想到什么,谢湛更是咬牙:“还是说,你这心依旧不安分,不想进后院伺候本侯?你不会天真以为,本侯花那么多银子,只是要你一夜罢。”


    云笙苦笑,她自然不敢痴心妄想,她哪里值得这么高价?


    只是经过温姨娘一事,她对做权贵的妾室依旧心有余悸。云笙不想被困在后宅,夜夜等着男人宠幸,待年老色衰便静静等死。她想像柳娘子一般,有个小生意做着,亦或凭自己的手艺吃饭。


    可她为了活命,攀附上谢湛。


    云笙眉眼动了动,忽地跪坐,求着他道:“云笙不敢。只我身份实在卑微,不配伺候侯爷左右。”


    谢湛冷笑,他算听明白了。


    这小娘子忒是不知好歹,好好给她名分与尊荣她不要,反倒喜欢与他偷着来。


    他掐着云笙的手力道大了几分,面色不悦:“你当真以为本侯非你不可?既不稀罕妾室的位置,便到本侯腻了为止。至于你的身契……”


    谢湛话还未尽,云笙便不顾尊卑,急慌慌打断他:“身契的事一早在马车里说好,侯爷堂堂君子,是想出尔反尔吗?”


    云笙的心提到嗓子眼,他是要拿这个威胁她。她真是天真,或许谢湛从未想过把身契给她,他不过是把自己当小猫小狗般逗弄。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云笙很不好受。


    “身契的事,待本侯腻了便归还于你。”


    谢湛按按太阳穴,他许久没动过这么大的气,怨不得云笙上午张口闭口就是身契,原是心里头藏了这等子心思。


    云笙胸口闷闷的,蓦地没了心气。


    谢湛冷冷看她一眼,甩袖离去:“你最好给本侯安分点,少些小心思。”


    一路回到临渊阁,谢湛的气消了大半。真是一身倔骨头,不见棺材不落泪。


    白元宝高高兴兴迎上来,见谢湛神色,惊了大跳。


    他搓搓手,在心里估摸着时辰,旋即他错愕地张大一张嘴,侯爷如此脸黑,莫不是不到片刻便偃旗息鼓了?


    白元宝不敢提这个,只试探着问:“侯爷,您看这事也成了。您日日往青桐远跑或是叫云娘子过来,到底不像话,不若选个好日子到老太君面前挑明纳妾一事?”


    他没说的是,现下偷偷摸摸,跟偷情有什么两样,堂堂侯爷,实在是不光彩啊。


    谢湛睨向白元宝,哪能不知这老仆在想什么?


    提起纳妾一事,他心头那股火蓦地又窜了起来。


    谢湛朝白元宝腚上踹两脚,没好气道:“你若实在闲得发慌,便去院里跑上两圈。”


    “哎呦喂,侯爷这不是要了老奴的命吗?”


    白元宝托着自己肚上的肥肉,颤颤巍巍滚出房门。


    _


    谢湛那日一走,许是他心中存着气,云笙一连几日都没见着他。


    不用陪他睡觉,她乐得清净自在。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对她失了兴致。


    云笙又把刺绣重新捡起来。不管如何,身上得备些铜板,银子迟早都能用得上。


    只次日,阿喜便悄悄道:“娘子,临渊阁院里传话了,侯爷叫您过去一趟。”


    云笙怔住,她低叹一声,拾掇好心情便出门。


    谢湛是在内室接见的她。


    “方才陆侍郎将你的身契送了过来,你上前瞧瞧。”


    他面色平静,已然没有那夜的怒气。


    云笙心头悄悄松口气,旋即眉眼处染上几分笑意。


    她摸着那张泛黄的纸,鼻尖一酸。


    这是她的身契,可她却不识得上头的字。


    谢湛瞧出点意味,挑眉问:“你不识字?”


    云笙压下心头苦涩,平静回道:“家中贫寒,只够一人读书,再加之我是女娘,自是没有识字的机会。”


    谢湛哼笑:“看来那谢清远,对你情意甚是一般。”


    云笙默然,她不知该如何回。


    “在本侯面前,不许想他。”谢湛蹙着眉头。


    云笙一脸茫然,有些不知所措,先提起谢清远的不是他吗?


    谢湛将身契收了起来:“既已看过,便先放在本侯这里。”


    旋即他一把提过云笙,将他锢在自己腿上。


    “身子养了几日,如何了?”谢湛去撩云笙裙摆。


    “今日……今日不行。”


    云笙吞吞吐吐的,谢湛耐心渐渐褪去,他冷笑道:“几日还未养好,你当本侯是这么好敷衍的?”


    男人的手已触到她的腰,云笙红着脸道:“没有。是,是我来了月事。”


    谢湛的手果然顿住一瞬,只他到底不是个好糊弄的,他掌心下移,摸到云笙里裤,指腹触过去,旋即又将手收回来。


    触感摸着,的确像是月事带。


    谢湛脸色沉下几分,云笙瞧着,跟着惴惴不安,随后一股委屈渐渐漫上心头。


    这种事,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她垂眸道:“今日不便伺候侯爷,那我就先回去了。”


    云笙说着,便要起身。只下一瞬,她察觉到什么,浑身僵硬不敢再乱动分毫。


    谢湛气息紊乱,把玩着云笙的发丝道:“你把本侯撩拨成这般,转头便要不管不顾地走?”


    云笙暗暗咬唇,分明是他……是他自己不节制,她何曾有撩拨过他?


    “我……我实在不便,云笙不敢欺瞒侯爷。”


    她的月事,是昨天早起如厕时来的,肚子不舒服了一上午,夜里睡个好觉才缓过来不少。


    谢湛的手在她腰上反复摩挲,哑声问道:“还要几日才能干净?”


    云笙老老实实回他:“多则五六日,少则三四日。”


    她悄悄抬眸瞥眼谢湛,只见他面色更加难看,云笙见他吃嘎,心头涌上一股小雀跃。


    谢湛久久不语,就在她以为他要放人时,没料想对方忽地探进她衣襟 ,冷厉道:“下头的嘴既不方便,便用此处代替。”


    云笙瞪圆眼,难以置信,这里怎么能行?


    “你是自己脱,还是本侯替你脱?”谢湛的手在云笙细带处停顿两下。


    云笙身子一抽一抽的,她小声驳道:“侯爷,现下尚在白日。”


    她就是不曾读过书,也知道白日不能宣淫的道理。


    谢湛很是气定神闲:“你怕甚?没有本侯的吩咐,无人敢打扰。”


    云笙一口气显些没上来。


    既躲不过,她阖了阖眼:“不敢劳烦侯爷,我自己来。”


    云笙有些羞涩,双手遮遮掩掩的,谢湛不允,直直望过去。


    云笙听他命令道:“自己捧着,凑过来些。”


    见了凉气,白牡丹颤颤巍巍地挺挺绽放,云笙也浑身发抖。


    “表叔,小侄求见。”屋门外蓦地响起谢清远的声音。


    云笙被吓得身子前倾,她方一低头,清亮的瞳孔更是惊到紧缩,她下意识抓了上去,只听谢湛闷哼一声。


    旋即外头有脚步声匆匆赶来,白元宝皱着眉头看向谢清远,没好气道:“嘿,你这郎君怎就听不进去话?早与你说了,侯爷现下正忙着,没空见你。你倒好,嘴上应得好好的,现下如何又悄摸摸返了回来?”


    “快走,快走吧,别扰了侯爷清净。”


    谢清远声音清泠泠的:“小侄犯下大错,多亏表叔心胸宽广,不与小侄计较,还肯收留小侄。这些日子小侄将自己关在书房闭门思过,特赋文章一篇,还请表叔给小侄一个改过的机会。”


    他娘说的对,现在陆侍郎的门路是彻底走不通了,他们想在长安立足,到底离不了侯府这层关系。


    谢清远只庆幸,谢玉兰那边,他还在一直书信联系着。


    云笙快要托不住了,娇弱的牡丹花似是遭受到狂风暴雨的拍打,蔫了下去。


    她被烧得火辣辣得疼。


    谢清远的声音越发模糊,云笙无力的去抓谢湛衣袍,难耐道:“侯爷,您好了吗?”


    谢湛望着云笙这张粉面含春的脸,樱桃小口红艳艳的,一张一合,无意间吐露出的半截粉舌儿勾着人去尝。


    他眸色深沉,按按她唇角。


    云笙不张嘴还好,一出声便无意间撞上谢湛,她瞪直眼,吱吱唔唔地被堵上,发不出声。


    门外的白元宝看着倔强,如何都撵不走的谢清远,一阵阵头疼。


    “远郎君今日请回吧,侯爷是不会见你的。”


    这云娘子还在里头呢,侯爷温香软玉的,做甚要见他这个旧人?


    谢清远大惊失色,他生怕谢湛要弃了他,当即撩过长袍,跪在地上磕头:“小侄知错,还请表叔惩诫,再给小侄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小侄日后定苦心读书,争取来年下场得个好名次。”


    内室里依旧静悄悄的,只隐约传来几分窸窸窣窣的动静。


    谢清远双手撑在地上,他悄悄抬了抬眸,五指忽地收拢几分。


    那细细的门缝里,竟一闪而过女郎家的半角衣裙。谢清远皱眉,他脑海里似闪过什么,却又快得他抓不住。


    他抿唇,有些难以置信。外头都道谢湛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可……可如今他却叫自己在此处跪着,他在内室红袖添香。


    青天白日的,也不知是哪个不知廉耻的婢女,勾得表叔这般荒唐,谢清远不禁暗暗唾弃。


    “退下。”


    他正胡思乱想着,谢湛的声音从室内传来。那声音有些哑,听着跟往常不太一样。


    云笙的双眸泪洇洇的,她被迫仰着面,纤细的脖颈被谢湛稳稳托住,口腔里分泌出唾液,又囫囵吞枣全被她咽去。


    “是,小侄告退。”


    谢清远起身,恭恭敬敬道。


    既然知道屋里有女人,他便不再继续等。料想那婢子有身好功夫,缠的表叔今日脱不开身。


    云笙的唇角被撑到发白,谢湛高高在上睨着她,气血翻涌。见她一张脸憋到通红,他终于大发慈悲将雨露全部承接给她。


    谢湛甩出去,落在云笙那张桃花面上几分斑驳,云笙蓦地干呕出声,控制不住吐了他满身。


    她拍着自己心口,只觉差点没命,嘴里被黏满,石楠花味扑了她满鼻。


    谢湛瞧着自己衣袍上的污秽,面色铁青。


    云笙强忍着不适,看眼方才他脸上已然褪去的潮红,只剩一片铁青,心下嘀咕着。他也知这是他的脏东西,凭何要喂给她吃?


    她面上泪痕凉凉的,云笙抹了一把。她哭不出声,现下只有麻木。


    走了这条路,她便没有后悔的机会。谢湛本就当她是个玩意,是个暖床的婢女,既如此,他又如何会怜惜自己?


    她更不敢去奢望旁的,只盼他尽快腻了她,好放她自由。


    云笙垂眸,将眼泪逼回去:“太多了,我……我方才实在是吃不下。”


    “去净室漱口。”谢湛指腹沾到一点,又抹到她唇上。


    云笙愤愤,敢怒不敢言。


    她仰头灌了两盏茶水,吐出来后仍觉嘴巴里怪怪的,嗓子已然哑到说不出话。


    两人拾掇妥当,白元宝忽地在门外急道:“侯爷,老太君外甥女上门寻亲,现下文斋堂闹哄哄的,老太君请您过去一趟。”


    谢老太君母家亦是出身长安名门,她乃家中嫡长女,下头还有一嫡亲的姊妹,当年那二娘子不顾父母反对,非要嫁一商户子。


    家中不允,她竟逃婚与那商户子私奔。老太君家中震怒,狠心与二娘子断绝关系,亦不许老太君这个长姐私下与其通信接济。


    老太君倒是想接济些,只二娘子生怕长姐向家中告密,是以不曾向谢老太君透露过丝毫。谢老太君含泪撕碎决别书信,只当从未有过这个妹妹。


    几十年过去,二娘子是彻底没了音信。谢老太君也从起初的怨恨开始时不时怀念当年家中两姊妹的好时光。


    就在这个当口,那二娘子嫡亲的女儿上门寻亲了。


    房门还道是哪个招摇撞骗的,直到对方拿出一枚与谢老太君一模一样的玉佩,房门脸色大变,这才急慌慌去文斋堂请示。


    听说老太君怔愣一瞬,旋即泪流满面。


    谢湛神色不明,他淡淡道:“去跟人说,本侯即刻过去。”


    云笙看眼谢湛:“那我先回去了,侯爷。”


    “一道便是。”谢湛冷冷睨过去,将云笙的话堵住。


    云笙张了张嘴,温顺应好。


    这般认亲的场合,当是没人顾得上她。


    换句话说,是她心中有鬼。


    第23章


    文斋堂


    谢老太君抱着一三十余岁的美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美妇细眉蹙着,面容与谢老太君有七八分相像,她埋在谢老太君怀里,亦是无声啜泣。她身侧站着位娇憨的女郎,此刻正无措绞着手指。


    二夫人上前宽慰道:“老太君,这是好事。您莫再伤怀,哭坏了身子。”


    赵氏忙止声,抬手便往自己脸上打了两巴掌,哽咽道:“二夫人说得是,都怪我一来,便惹得姨母伤怀。”


    “好孩子,你这是做甚?”谢老太君抹把泪,又一把将人搂在怀里。


    婢女递上湿巾子,谢老太君替她敷敷眼睛,这才低叹一声问道:“好不容易来长安一趟,怎就你带着女儿来了?好孩子,你母亲呢?说来我们姐妹俩真真的许久未见,倒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母亲……母亲她……”赵氏眼神躲闪,有些说不下去。


    谢老太君哼了哼道:“莫不是婚后过得不好,怕我数落她,亦或是近乡情怯,不敢来见我这个姐姐?”


    “她啊,就是一身倔骨头,亲姐妹间哪有隔夜仇?只她实在狠心,这么些年,不说旁的,就是父母故去,也不见她来长安探望过一回。”


    谢老太君自顾自说着,对这个妹妹又怜又怨。


    “回姨祖母的话,我……我外祖母早些年便过世了。”赵窈窈低低出声。


    “你……你说什么?”谢老太君两眼发黑,显些晕过去。


    婢女搀扶着她缓和片刻,她死死抓着赵氏的手,心头一阵阵绞痛,问道:“窈窈,窈窈说的是真的?你母亲当真过世了?是不是你父亲对她不好?”


    谢老太君闭上眼,老泪纵横。


    她就知道那商户子不是个靠谱的,只她不听劝,非要一意孤行与他私奔。


    赵氏想起早逝的亲娘,红着眼道:“母亲她……在我幼时便过世了,她是生弟弟难产没的,弟弟也没能活下来。”


    在她记忆里,父母恩爱,家中虽不说大富大贵,可也开着几间铺子,衣食无忧。


    母亲去后,父亲伤怀几年,便也在祖母的催促下娶了继室进门,两人育有一子后,一家三口和和美美,赵氏反倒像个外人。


    家中虽没有苛待她,只到底过得不甚如意。


    待她及笄,继母便迫不及待将她许配出去,对方亦是蜀地商户家的郎君,跟她倒也门当户对。


    只婚后日子委实过的憋屈,那是个会装的,新婚还对她甜言蜜语,当心头肉捧着宠着,时日久了,妾室便一房房抬了进来。


    赵氏为了这唯一的女儿一直忍着,谁知那死鬼竟算计上了窈窈的婚事,赵氏气得不想再忍,终于想起幼时母亲三言两语提过的亲姐,道她嫁给了长安赫赫有名的定北侯,唯盼长姐安康。


    待她生下弟弟,便厚着脸皮回长安探亲,可母亲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这么多年赵氏从未想着来长安攀附,毕竟时光荏苒,那姐妹情分说不准早就淡了,亦或是她这位姨母故去,她的儿子们也不一定认她。


    只为了女儿,赵氏翻出嫁妆里母亲留给她的一枚玉佩,决定走上一趟。


    谢老太君听赵氏一一道着,摸了摸她的脸,心疼道:“好孩子,这么些年你受苦了。”


    男人娶了继室,前头那个孩子还能有什好?


    想到可怜的妹妹,谢老太君心头又是发疼,怨不得,怨不得她这么多年都没个音信。可怜父母临死都咽不下那口气,盼着她来。


    赵氏道:“我没什么受苦的,倒叫姨母挂怀了,是我的不是。”


    谢老太君瞅瞅她,再瞅瞅乖顺的赵窈窈:“好了,不说这些伤心事,你与窈窈便安心在府上住段日子。”


    旋即她看向婢女:“侯爷到了吗?”


    婢女还未出声,门帘撩起。谢湛微微俯身,提步入内。


    他道:“祖母,孙儿来迟,还望您老人家恕罪。”


    云笙小步跟在他后头。


    方才她与谢湛已在门外听了一小阵儿。


    没人注意到她,云笙便寻了个角落,静静站着,钱婆子瞅过去,狠狠剜了云笙两眼。


    谢清远想起近日云笙的疏离冷淡,不禁捏了捏拳头。


    谢老太君一扫面上的愁容,起身拉过谢湛道:“行知朝事忙碌,祖母哪能怪你?这是你——,祖母做主,便叫她们在府上多留段日子。”


    谢湛冲两人颔首:“应该的,一切由祖母安排。”


    赵氏道:“侯爷一表人才,姨母有福气。只是怎得不见侯夫人?”


    谢老太君拍拍她的手,无奈道:“行知不肯娶妻,我这孙媳妇还不知何时有影儿?”


    赵氏张大嘴,她见谢老太君不想多提,也识趣地没继续揪着问。


    接下来一屋子的人便是见礼认脸,好一番说笑客套。


    二房和三房的人赵氏都认了个全,待到云笙几个时,她朝谢老太君看去,迟疑着:“姨母,这几位……”


    “看我,都忘了与你说道。这是家中的远亲,远郎来年要下场,便暂时在府上住一段日子,好安心苦读。你们平日里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说着,谢老太君便招手,叫钱婆子三人上前来。


    云笙向两人见礼,主动道她是钱婆子的养女。


    谢湛朝云笙看去,眼角带过几分愉悦。


    钱婆子与谢清远脸色都不甚好看,谢家其余人则是心思各异,更多的都在想定是钱婆子爱慕虚荣,看不上云笙做儿媳,反认作女儿还能将她嫁出去攀高枝。


    众人还记得上回与谢明皓一事,钱婆子可是巴不得把云笙卖了。


    赵氏面上不显,实则一点看不上钱婆子这个乡下破落户,举止也太过粗鄙不堪了些,惯是个会溜须拍马的,瞧瞧一会儿的功夫便将姨母给逗乐了。


    她在屋里环视一圈,好奇问二夫人:“方才听姐姐道还有个郎君,如何没见到人?”


    二夫人神色一僵,谢老太君没好气道:“明皓贪玩,叫他父亲关了禁闭,正在屋里潜心苦读呢,不提他也罢。”


    赵氏讪讪一笑,暗道自己怕是戳破这二夫人的心窝子了。


    二夫人眼珠子转转:“叫妹妹看笑话了,我这个儿啊实在是个不成气的。”


    旋即她对谢老太君道:“老太君,妹妹初次登门,待会儿媳妇安排下去,晚上备个家宴才是,您说呢?”


    “你考虑周到,我自是放心的。”


    二夫人忙欢喜应下,又道:“您看这大喜的日子,明皓他也知错了,不若晚宴叫他一起吧?”


    谢老太君瞥眼儿子,见他叹口气没反对,笑道:“行了。明皓也吃够苦头,便放他出来吧。”


    二夫人瞬间喜上眉梢。


    云笙抿抿唇,这才过去多久,谁还记得温姨娘的死?可罪魁祸首的谢明皓,只因二夫人求情几句,便解了禁足。


    世家贵族,何其荒唐?


    _


    谢清远上午在谢湛院里跪了许久,都没见到人。


    现下从文斋堂出来后,他脚步匆匆,待赶上谢湛,他窘道:“小侄斗胆,还望表叔看看小侄所赋的文章。”


    谢湛脚步顿住,神色平平:“你既执意如此,便拿来看看,望你日后真心悔过。”


    谢青远面上青红交接,无论是沾染上赌,还是卖妻还债,都非君子所为。


    他咬咬牙,袖口里的五指渐渐收拢。


    “站住。”


    谢清远一脸茫然,他左右顾盼,才知谢湛是叫笙娘。


    云笙倒吸一口冷气,她本想绕过两人,寻个清净,哪知谢湛眼明心亮,远远就瞧见了她。


    她不情不愿转身,拾阶上凉亭。


    “侯爷,您唤我何事?”


    “怎么?无事本侯便使唤不动你了?”


    谢湛抬手,示意她上前来:“本侯头疾犯了,你过来替本侯按按穴。”


    话罢,他接过谢清远手中书卷。


    谢清远见云笙无动于衷,冲着她一阵挤眉弄眼,催促道:“笙娘,快去啊。表叔对你有大恩,你还愣着做什么?”


    云笙不动声色地避了避,谢湛很是满意。


    谢清远收回自己空荡荡的手,面上尴尬。


    云笙垂眸,她侧身于谢湛左右,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


    她扯扯唇角,只觉谢清远的话讽刺又好笑。说什么大恩,不过是她拿这副残破的身子换来的罢了,她不欠他们任何人的。


    “表叔,您觉得小侄的文章作得如何?”


    谢清远惴惴不安地站着。


    小娘子身上香气萦绕,这双手方才细细用胰子打过,飘过一股淡香味,谢湛闻着浑身舒畅。


    他半眯着眉眼,将手中书卷撂下。


    一堆无用的华丽辞藻作赋,浮于表面的形式而已,他有甚看的必要?


    方才不过是余光瞧见想躲他的云笙,才敷衍应下这谢清远。


    云笙悄悄垫起脚尖,往那文章上瞥去两眼,只见上头的字密密麻麻,很是规整,想来下了不少功夫。


    她不识字,心头低落几分。


    谢湛神色淡淡:“你能悔过便好,文章都是其次。”


    谢清远见他心情不错,估摸着表叔是不与他计较的意思,喜不自胜道:“是是,表叔教诲,小侄定铭记于心。”


    他低眉顺眼的,俯身弯腰时,衣襟口隐露出半角白色里衣,上头绣了个精致小巧的碧绿竹。


    谢湛神色一凛,这细密的针脚与云笙给他缝制的那枚荷包如出一辙。


    谢清远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忙去扯襟口遮住:“我失礼了,让表叔见笑。”


    谢湛仿若不甚在意,随口问道:“这里衣,是府上绣娘缝制的?”


    “是……是笙娘,笙娘的手艺素来不错。”谢清远抬眸,直勾勾的目光落在云笙身上。


    他心里始终有云笙一个位置,只盼着她早日回心转意。


    云笙手上动作停了一瞬,狠狠剜向谢清远,他做了那般不耻的事,怎么还有脸继续穿她做的里衣?


    他当她是什么?被他们随意舍弃后,给点甜头又能巴巴回头吗?


    当真可笑。


    “哦?是吗?看不出来云娘子还有这般手艺。”谢湛语气淡淡,抬手道:“今日本侯乏了,你退下吧。”


    待谢清远走远,谢湛便一把将云笙揽到自己腿上,云笙吓得魂都没了,她推推谢湛,朝左右看去。


    “侯,侯爷,这还在外面。”


    谢湛面色不虞,她这副遮遮掩掩的模样,他倒真成她偷的汉子了。


    他钳住云笙下巴,目光在她略微红肿的唇瓣上盯了许久,方才偏过头问:“你给那谢清远,做过多少身里衣?”


    “侯爷说什么?”云笙愣住。


    “本侯问你,你给那谢清远,做过多少身里衣?”谢湛沉着目光。


    云笙抿唇:“侯爷问这个做什么?这么多年哪还能数得过来?”


    自小会拿针线起,家中衣务缝制浆洗便都是她的活,她哪里会去记这个?


    谢湛脸色不好,他道:“你给他做了多少身,便也给本侯做多少身。既记不清,便到你记起来为止。”


    云笙垂眸,悄悄撇了撇嘴巴。


    她觉得谢湛就是存心戏弄她,府上那么多绣娘,他非逼自己做甚?


    陪他睡便罢了,竟还要给他缝制衣裳。有这功夫,她多绣几条帕子,还能多赚几个铜板。


    谢湛见云笙不语,这副神色分明是不情不愿的,他心头蓦地窜起一股火:“怎么?给他做便行,换成本侯你就推三阻四?”


    云笙一脸茫然。


    她咬唇,硬着头皮道:“那我给侯爷做衣裳,您能将我的身契还我吗?”她声音低低的,听着便底气不足。


    “你倒会讨价还价。”谢湛显些被气笑。


    叫她做身衣裳,便如此让她为难?


    云笙瞧眼谢湛压着的眉眼,便知此事没戏,看来她还得另想法子。


    她绞着手指,只好低低应了声:“都听侯爷的。只我实在囊中羞涩,买不起合侯爷身份的好料子,回头还请侯爷派人将料子与您的尺寸一并送来吧。”


    谢湛蹙眉,忽地记起阿喜说云笙在绣帕子放到商铺里售卖,得的银钱似是还花在了那谢清远身上。


    男人迟迟不语,云笙悄悄抬头看去,只见他绷着张脸,凌厉的下颌骨锋锐如刀,面上透出一股森气。


    云笙无意识吞吞口津,也不知哪里又惹到他。她偷偷挪动两下臀,想从谢湛身上下来,这种提心吊胆要避着人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哪里知道,这周围藏着两名暗卫,自是轻易不会叫人撞见。


    腰上忽地横过男人一只修长结实的手臂,将云笙紧紧锢住,她耳畔落下一句话:“你很缺银子?”


    云笙不解,仍旧回道:“自然是缺的。”


    她没想长留长安,待谢湛腻了她,她便带着自己的身契,寻个小镇好好过活,这日子也是能的,银钱攒得越多越是好。


    谢湛淡淡睨她一眼:“本侯的衣裳若做得好,有赏。


    云笙清亮的双眸亮了亮,她忙保证道:“侯爷放心,我定给您做得好好的,不会比绣娘做得差。”


    谢湛按按她唇珠,哼笑一声:“没看出,你还是个财迷头。”旋即他又补道:“听你这话意思,原本还打算糊弄本侯?”


    云笙暗道,这世上应当没有人会觉得银子多吧?


    听到后两句话,她连连摇头:“您误会了,我哪里敢敷衍侯爷。”


    “知道便好。”


    “那侯爷记得,回头将料子与尺寸送来。”云笙适时提醒,早些做完衣裳她也能早些得赏。


    谢湛的赏赐,应当不是她绣帕子能比的。


    “本侯的尺寸,你不知晓?”谢湛似笑非笑。


    云笙先是错愕,旋即反应过来后,小脸霎间红扑扑的。


    那夜,她搂抱了谢湛一整晚。


    “既还不知晓,便亲自动手来量。”


    第24章


    云笙慢吞吞的,又跟着谢湛回了临渊阁。


    他内室的窗户大敞着,那股叫人脸红心跳的石楠花味已经很淡了。


    云笙目光落在那梨花矮榻上,迅速偏过头去,她喉口有些发痒,又忆起方才那要将她整个人湮灭的窒息感。


    谢湛跨进里间,撂下一句话:“跟上。”


    这是云笙第二回来谢湛寝屋,头一回是夜里,她光顾着紧张了,不敢乱看。次日醒来,也无甚心情观赏。


    现下她悄悄瞥两眼,只觉一屋子金贵物件,哪个不小心磕了碰了,便是卖了她也还不上。


    谢湛解去一件外袍,云笙蓦地撞到他宽阔的背上,鼻尖被撞红,她生理性的泪水霎间被逼了出来。


    “唔……”


    谢湛转身,将手上袍子撂到一侧屏风上。


    他抬过云笙下巴,瞧见她通红的鼻头,复又在上头轻轻弹两下:“该。走稳当些,怎得这般冒冒失失?”


    云笙眼红鼻子酸,小声嘀咕着。哪里是她不看路,分明是他忽地倒退几步。


    谢湛道:“先坐。量身用的物件儿,婢子待会儿送来。”


    “侯爷不必这么麻烦,我用手丈量便是。”


    云笙做惯了这种活计,她的眼她的手便都是尺。


    谢湛眉梢略挑,不料她还有这等本事。


    他似有了兴致,旋即张开手臂道:“既如此,便开始吧。”


    男人身形高大,巍峨挺拔,他往面前一站,身影便将娇小方到他胸口的云笙完全笼住,铺天盖地地浑厚气息扑面而来。


    云笙本就畏惧他,亦不习惯跟他如此亲近,她屏住呼吸,只觉心头压着座沉沉大山。


    她上前两步,先踮起脚尖从谢湛肩膀处开始丈量,见云笙实在吃力,谢湛配合地低了低头,云笙怔住,只觉心跳加快几分。


    量过肩便是手臂。


    接着云笙双手虚环着谢湛的腰身,一双柔软的手在他后腰上寸寸掠过。


    谢湛阖了阖眼,浑身紧绷。


    用手丈量,她莫不是专门来勾他的。


    谢湛喉结一滚,尽力平复着气息。他若像个毛头小子般被她时不时撩拨到,还有何颜面可存?


    再睁开双眼,谢湛眸底一片平静。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云笙的发顶,今日梳的发髻虽美,衬得她这张粉面越发小巧,只鬓发间到底空荡了些,过于素净。


    那里缺支发钗,谢湛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神思间,云笙退后两步,恭声道:“好了,侯爷。”


    “嗯。”谢湛淡淡应声。


    云笙眼睫微颤,抬眸问道:“侯爷急着穿吗?一身里衣,我少说也要做上个三四日。”


    “不急,你慢慢做便是。”


    云笙松口气,谢湛还不算是难说话的人。


    _


    申时末方过,小厨房的仆婢们便开始烧火开锅。


    赵氏与她女儿算是贵客,二夫人一早便叮嘱下去,今儿的晚膳要更用心精致些。


    钱婆子在院里自顾自嘀咕,嫌弃二夫人踩高捧低,他们一家上门时别说晚宴了,那可谓是草草打发。


    就连这院子都拨了僻静的青桐院,哪像给那赵氏母女安置的,离谢老太君院里别说多近了。


    她叹声叹气的,人家到底是谢老太君嫡亲的外甥女,哪是她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能比的。


    钱婆子嫌弃完,又想扯云笙去做活。


    见云笙避过,她呸道:“嘿,你个没良心的小蹄子。”


    现在那身契估摸是到了云笙自己手里,她拿捏不住云笙,便开始直拍大腿,叫谢清远发愁不已。


    他们现下要紧的是赶紧把云笙给哄回来,他娘怎就分不清轻重?


    吵闹一番,谢老太君院里的老妪来请,云笙跟在母子俩后头往文斋阁去。


    宴席分了男女两列,谢老太君居在高位,慈眉善目的。


    云笙见到被放出来的谢明皓,多日不露面,他看着清减许多,眉眼间似多了股戾气。


    忽地他不善的目光直直盯过来,云笙莫名打个冷颤,心想日后有多远便离他多远。


    赵氏是个心思活络的,一顿饭下来便将谢老太君哄得合不拢嘴,怜惜她更甚,二夫人和三夫人撇撇嘴,总归是没高兴到哪里去。


    待席面散去,外头天色已然黯淡。


    赵氏扯着女儿走在路上,压着声音道:“方才席上那谢明皓,窈窈看清了没?”


    “看清是看清了,只他甩着一张脸,也不知是要给谁看。”赵窈窈嘟嘟嘴,很不高兴。


    “好你个丫头,人家可是侯府正儿八经的郎君,你还事多挑三拣四了?”赵氏没好气,拧她的耳朵。


    她这回来长安,就是存着让女儿嫁高门的心思,否则留在蜀地,不过与她一样,再嫁个商户罢了。


    只赵家是商贾,便是再寻常的官宦人家也看不上眼,赵氏便将主意打在侯府头上,思来想去也只有谢明皓与女儿年龄相仿。


    不过得知谢湛没娶妻后,她的胃口便大了。


    话罢,赵氏哼笑道:“我窈窈既不喜欢那谢明皓,那我们便不嫁了,没瞧见谢侯如今也尚未娶妻呢。”


    赵窈窈瞪圆眼:“娘,你疯了不是?”


    她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谢侯冷着张脸,不怒自威,女儿一见他便吓得哆嗦。况且您又不是不知道,女儿喜欢温润儒雅的书生。”


    赵窈窈撇撇嘴:“再说了,谢侯那般的人物,哪里就能看得上我?咱们家是商户不说,我除了吃喝享乐,一无是处的,人家又没瞎了眼。”


    赵氏对这不成气的女儿无话可说,她怎就这么点追求?


    赵窈窈没敢说的是,她根本不想来长安,找个普通商户过日子,有吃有喝的,日子不是塞过神仙?


    母女俩回屋安置,二房也到了时辰。


    二夫人内室熏着香,烛光映映。


    她撂下手中账本,婢女忙上前替她揉着太阳穴,她疲惫问道:“不是着人去请二爷了?怎还没到?”


    忽地有婢女脚步匆匆入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斟酌道:“回夫人的话,二爷……二爷他今夜去了晴姨娘院里。”


    二夫人蹭得起身,怒火中烧。


    今是初一,丈夫不来她这个正室屋里,反去了妾室那,他是要让全府的人来看她的笑话吗?


    二夫人头昏脑涨,她知道丈夫是故意撂她面子,他不满自己今日给明皓求情,说来说去不还是那温姨娘的事,叫他心头梗着。


    那不知廉耻的温姨娘是自个儿没脸一脖子吊死的,又不是被她逼的,他怨她做什么?甚至还将那谢明庭交给晴姨娘照顾,防着她这个嫡母。


    自温姨娘死后,他就没来过她院里一回,分明是在与自己置气,今这样的日子,她给去台阶,他竟还要下她的脸?


    二夫人冷笑连连,原也知道指望不上他,只有管家权才是真的。


    谢玉兰正坐在铜镜前梳妆,听见外头动静,她蹙眉问:“出什么事了?”


    婢女看她脸色,小心翼翼回话。


    谢玉兰手里的巾子显些没被她绞碎,她咬牙道:“勾栏出身的玩意儿,素日里尽会使些勾男人的下作手段,母亲哪里是对手?”


    骂了通晴姨娘出气,她又问婢女道:“晚上席面上时,你看见了没?谢清远那一双眼,就没从云笙脸上移开过,她也是个不安分的。”


    谢玉兰摸了摸自己的脸,心烦意燥,说到底是她不如谢婷兰和云笙貌美。只她身份高贵,谢清远还敢三心二意,当真不知好歹。


    “这……这两人到底是未婚夫妻。”


    “住嘴。”谢玉兰朝婢女脸上扇了一巴掌:“婚约早就不作数了,两人还是哪门子的未婚夫妻?”


    婢女不敢哭哭啼啼,只捂着脸求饶道:“娘子消消气,奴婢只是见您近日与那远郎君私下多有往来,忍不住替您担忧罢了。他那般的身份,到底配不上您啊!”


    谢玉兰嗤笑:“你怕我昏了头?放心,待我大婚,便与他断个干干净净。”


    那谢清远也只配叫她玩玩,还从没有男人这般甜言蜜语哄着她,捧着她,供着她,谢玉兰享受这种感觉,尽管谢清远可能没那么多真心,她也不甚在意。


    婢女惊讶张大嘴:“可……可他要是闹起来如何是好?”


    “怕什么?死人会永远保守秘密的。”谢玉兰面上闪过一丝狠戾。


    旋即她又轻笑道:“你派个人,仔细盯着那云笙。若有不妥处,立刻来知会我一声。”


    在与她浓情蜜意时,她绝不允许谢清远私下背着她不安分。


    _


    长安每年秋,南衙卫兵十六卫都要与北衙禁军参加校阅田猎马球等军事竞技,换句话说也是叫皇帝来阅兵,检验一年训练的成果。


    北衙禁军中的神策军和龙武军历来是皇帝亲兵,驻守在长安北苑,负责皇城防务。十六卫是各地府兵轮番调配长安番上,驻扎在长安皇城外的南郊大营。


    因着禁军是皇帝亲兵,为了皇帝颜面,每年阅兵拔得头筹的定是北衙,这在军中也算是个不成文的规矩。


    谢湛乃一品太尉,不过是个虚职,本无需亲自下场操练,今日朝上时却有人提议十六卫疲软多年,望谢湛亲去监军。


    永徽帝面上不显,笑着应下。


    待他一回御书房,便气得将桌案上奏折摔了满地。


    好他个定北侯,只手遮天,这朝堂莫非还成他的朝堂,改姓谢了?拥兵自重不说,现在竟妄想沾染十六卫?


    永徽帝冷笑,说好听点是操练监军,谁能保证他私下不会往里安插他的人?


    左将军那个废物东西,至今也还尚未在北庭站稳脚跟。


    朝堂上的消息传回府中,白元宝便吩咐人给谢湛收拾些贴身衣物,他少说也要在南郊大营住个把月的,否则日日来回路上跑委实是受罪。


    云笙自然也得知了信儿,心头是掩不住的雀跃,谢湛一走,她也能松不少气。


    只她没高兴多少,夜里谢湛便寻了过来。


    彼时云笙刚上榻歇着,迷迷糊糊间身后贴上来一具温热健硕的胸膛。缠绵一夜,她对他的身子气息已然熟悉,云笙没有挣扎,只手伸到后头,睡梦间嘀咕了几句。


    床帐半掀着,明月夜色照进来,柔柔打在云笙的脸上,她脸蛋红扑扑的,睡得正憨。


    谢湛没好气笑出声。


    他双臂撑起来,侧身细细打量着云笙的睡颜,夜幕将他铁青的脸色掩去一半。


    跟小猪仔似的,倒是没心没肺。


    谢湛面容沉下去,再定定望她两眼,蓦地捏住云笙的脸蛋。


    云笙不舒服地皱眉,她嘤咛两声,抬手打过谢湛的手臂。


    谢湛抿唇,粗粝的指腹摩挲过云笙的红唇。他眸色一黯,忆起这张小嘴的滋味,包裹着他时湿润紧致,与下头那张嘴叫他一样头皮发麻。


    他呼吸急促几分,两指探进去,寻到那块软肉肆意揉弄。


    云笙终于被这股不适惊醒了。


    第25章


    “唔……侯,侯爷,您怎么来了?”


    谢湛不语,片刻手指从她小口中退出来。就着月光,两根湿漉漉的指被包裹着透明的粘腻。


    他从怀里掏出方帕子,慢条斯理一一拭去。


    云笙吞吞口津,她忙撑着身子坐起来,复又问道:“侯爷怎么来了?您是来问我里衣的吗?”


    说着她有些窘意:“我才缝制一半,您且再等等吧。”


    谢湛一口气显些没提上来。


    他冷冷朝云笙睨去一眼:“明早本侯便出发去南郊大营,你说本侯半夜来找你做甚?”


    云笙睡意懵懵的,她还在发怔,便听谢湛又问她:“身上干净了没?”


    他说着,大手已朝云笙裙下探去。


    云笙身子一缩:“还……还没呢。”


    她话落,谢湛便摸到一层厚厚的月事带。


    “都几日了,怎还未干净?”


    黑夜中云笙看不清他的脸,却敏锐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冷却不少,寒霜如刀。


    云笙垂眸解释道:“断断续续的,还要一两日才能全干净。”


    她没骗谢湛,虽说现在已经快没了,可若行事时万一谢湛染了红,他定是要发怒的,云笙不想触他的霉头。


    就连村里的男人们对女人家的月事都避之不及,世家贵族更是如此。


    谢湛粗喘的气息沉沉落在她耳畔,云笙听他哑声道:“那便用别的。”


    素了这么多年,谢湛今夜不可能放过她。


    云笙知道自己逃不过,只她想到上回的经历,身子便畏惧的开始发抖。


    她白嫩的皮肤被他磨得红肿一片破了皮,穿小衣系衣带时疼得簌簌吸气,更别提喉咙口火辣辣得疼,现在想起那股被侵占填满的窒息感都要发颤。


    “侯爷,我我……”


    谢湛面色不虞,不顾云笙意愿,便将她身子翻个面。


    “趴好。”他沉声吩咐着,从后覆到她肩上。


    腿上一凉,云笙的裙摆被谢湛推到她纤细的腰上。


    她不知道男人要做什么,夜色将云笙这股恐慌无措感加重几分。


    云笙一张素白的小脸埋在缎面枕头上,白皙光滑的纤背铺满她满头青丝,如水中海藻,黑与白交织,美得惊心动魄。


    直到那熟悉的物件儿贴上她的皮肤,烫得云笙一哆嗦,她脸微微泛红,方明白谢湛的话。


    云笙不敢出声,红润的唇被她咬到发白,失了血色。男人沉沉压在她肩上,喷出的气息如火般炙热,似要将她烤化。


    谢湛的一只大手自她腋下横穿过来,他满满当当托住满手,云笙没忍住嘤咛出声。


    “唔……侯爷,您,您轻些。”


    须臾,谢湛喉结一滚,喘声问:“本侯给你的药,你没涂?”


    说话间他仿若要证实什么,云笙微凉的皮肤一阵战栗,她似那柔软的白面团,任他揉搓,惹得她连连低喘。


    “涂……涂了。”


    云笙承受不住谢湛的力道,他还未进去便能要了她的命,她双眸泪洇洇的,将枕面打湿,眼睫沾成一团。


    床褥也快要被她抓破。


    迷迷糊糊间,云笙睡过去又醒了一回,耳畔尽是男人的粗喘。


    她很不舒服,却不敢将人推开。


    柳眉蹙着,又阖上眼。


    翌日晨光微曦,天边刚刚翻过鱼肚白,云笙便醒了。


    她怔怔望着头顶的床帐子,谢湛仍旧早没了身影,云笙撑起身子,抬手去撩帘。


    门外的阿喜听到些动静,问道:“娘子,要奴婢进来伺候吗?”


    云笙摸摸发肿的眼:“待会儿吧。我想沐浴,你去看看小厨房的水烧好了没?”


    身下有些不适,约摸着是磨破了皮。


    她抿唇,轻轻解开衣襟,果然红了,上头隐约还能看出几道男人留下的手印。


    裙摆撩起,至于昨夜被反复磋磨的一双玉腿,那白皙的嫩肉处也不知遭了什么拍打,青红交接。


    云笙目光落在一侧团起来的小衣上,皱皱巴巴的,一片狼藉,不禁面色羞红几分,同时开始庆幸谢湛这段时日都住在南郊大营。


    她低低叹口气,穿鞋下榻。


    手心摸到一片冰凉的触感,云笙偏头看去,错愕地张了张嘴。


    枕边除去药瓶,还有支精美的鎏金步摇蝶纹簪,珠光灿灿。


    云笙眼眶忽地泛红,又无力地跌回到榻上,谢湛把她当什么了?


    她薄薄的肩背轻轻抖着,旋即扯扯唇角,自嘲一笑。


    她自己做出这种事,还怪别人轻视她吗?


    _


    “当真?那婢子可都听清楚了?”


    谢玉兰直起身子,半眯的眼瞬间睁开。


    替她打着蒲扇的婢女上前,悄声道:“奴婢收买了谢清远身边伺候的那个婢子,她方才早早便来与我说,说她昨夜里起夜,隐约听见那云笙房里有动静。


    她便凑过去听了听,说是像有男人的声音,那云笙还哭哭啼啼的,叫的简直不堪入耳,许是再行那挡子龌龊事。”


    婢女面上的嫌弃掩都掩不住。


    “什么叫隐约有动静?是不是男人的声音她还听不出来?”谢玉兰蹙眉,没好气道。


    “这……这……要不奴婢再把她叫过来问问?”


    谢玉兰眸光微闪:“她确定那男人不是谢清远?”


    “确定确定的。远郎君到底是个读书人,哪能做出这般有辱斯文的事来?况且这么急慌慌地钻女人屋子,料也不是个正经人,许是府里卑贱的马夫或是仆从。”


    “那云笙瞧着温温顺顺的,没成想骨子里也是个下贱东西。”


    “那娘子,咱们是要先去禀了二夫人吗?”


    谢玉兰笑道:“母亲是当家的,做事必要周到,没证据的事如何去说?”


    她神色间满是得意:“昨夜里才偷过人,今日定能寻到些蛛丝马迹。去,给我叫上几个婆子,就说有婢子道青桐院夜里遭了贼,我特前去查看。”


    赶走这个碍眼的云笙,那谢清远休想再念着她。


    婢女犹豫道:“娘子,咱们这般先斩后奏,二夫人那里是否不妥?”


    “你怕什么?母亲难不成会为了个外人来怪我?”谢玉兰睨她一眼。


    旋即她起身道:“你快些,给我更衣。”


    十几个婆子乌泱泱来到青桐院时,云笙与钱婆子母子俩都在用早膳。


    以前他们是在一处用的,撕破脸后云笙便回屋自己用了,有时也会叫阿喜陪着一起吃,多个人说话解闷。


    “哎呦喂,你们这都是做什么?做什么?”钱婆子听到动静,最先冲出门外。


    谢玉兰自婆子们身后上前,她的贴身婢女当即一一道出来意。


    钱婆子看向院里的婢女,张了张嘴问:“昨夜什么时候遭贼了,我老婆子如何不知?”


    那婢女高声道:“就是云娘子屋里的动静,这屋中陈设都是侯府的好东西,若是丢了少了咱们也好赶快补上。”


    云笙停箸,坐不住了,这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她竟不知哪里得罪过这位谢大娘子?


    她与阿喜出屋。


    “那婢女许是听错了,我屋里不曾遭过贼,还请大娘子带着人回吧,叫你费心跑一趟。”


    谢玉兰冷笑:“遭没遭贼,叫婆子们进去查看一番便是。云娘子这般推诿,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半路跑出来的谢清远,背着人凑到谢玉兰面前,低声道:“大娘子,您这是闹哪出?笙娘若哪里得罪了您,我代她与你赔礼。”


    谢玉兰嘲道:“怎么?心疼了?”


    云笙蹙着眉,脑海里忽闪过一个念头,她紧紧抓住阿喜的手,想嘱咐几句,却已经迟了。


    只听那谢玉兰道:“动作都快点,给我进去搜。”


    云笙与阿喜张开手臂,挡在房门前。


    “这是我的屋子,大娘子凭何无缘无故带人来搜?”


    “你的屋子?你的屋子也是侯府的屋子。给我撞门。”


    粗壮的婆子们一听谢玉兰吩咐,当即将云笙主仆推到一边,用力几下,门便被撞开,瞬间蜂拥而入。


    她们似来打劫的盗匪,一群人进去后从云笙的床褥到各个箱笼,全被掀过。


    云笙双腿发软,忙与阿喜去阻,却听一婆子喜气洋洋道:“大娘子,找到了找到了。”


    “我的个乖乖,这可真是伤风败俗。”


    “可不是,她一个未婚的娘子,屋里怎会有避子的药材,我老婆子可见过这害人的东西不少,一闻便能闻出来,保准错不了!”


    “还有这里衣的款式,一看便知是男人穿的!”


    “老天爷啊,她个乡下破落户,哪里这么好的药和簪子,莫不是偷了府上贵人的,这……这手脚啊还真是不干净!”


    云笙屋里的东西被翻了个天翻地覆。


    阿喜气的浑身发抖,骂道:“狗眼看人低的老货们,就你们的脏手也配碰这些儿金贵玩意,你们知不知道这是谁送的?”


    云笙勉强站住,她拍了拍阿喜的手,哀求着冲她摇头。


    她现在已经与谢清远没关系了,便是私下与男人不检点,也不过是品行不端,谈不上私通一事。


    若将谢湛扯进来,云笙想走的路便彻底堵死。最要紧的是谢湛现下不在府上,她不知谢老太君面对这么一个妄图“攀附”他好孙子且有过未婚夫名声不好的女郎来说,她会有什么下场?


    会不会趁着谢湛不在便私下将她处置了?


    云笙不想死。


    经过温姨娘一事,她对这位表面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太君不抱有任何期望。


    云笙眼皮颤了颤,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趁着此事将她撵出府,那也是好的。


    待谢湛回来,她再与阿喜私下联系着,总之她现下不敢赌。


    云笙抹了把泪,没人会站在她这边的。


    阿喜身子一颤,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白管事跟着侯爷出府了,现在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没。


    侯爷呢?他既已要了云娘子,却不肯给她个名分,莫不是从未想着纳云娘子为妾?


    此事若被她捅出来,逆了侯爷心思,她也没甚好果子吃。


    阿喜同情云娘子,却不敢为了她赌,她若被侯爷撵出侯府,家里便要跟着她喝西北风。


    只她也得想个法子叫人给侯爷递个信,她只能帮云娘子到这里了。


    几个婆子还在七嘴八舌。


    比谢玉兰还先进来的是钱婆子与谢清远。


    后者倒退几步,脸色极差,谢清远难以置信地盯着桌案上婆子们搜出来的一堆东西,倏然上前胡乱翻着。


    钱婆子则憋红一张脸,怒火冲天,指着云笙骂:“好你个骚蹄子,你竟然敢背着我与远郎偷汉子,你要不要脸呐。快说,你偷的野男人是谁?真是个不知羞的贱人。”


    她抬手,便要往云笙脸上呼巴掌。


    云笙仰头看她,头一回没有站着任由她打骂,她伸出手臂,将钱婆子撞出去几步远,愤愤道:“我的事早与你无关,上回我们便两清了,你不知吗?你以什么身份来指摘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娘。”


    没有你这样卖女儿的娘,云笙无声看向她。


    钱婆子不料云笙敢反抗,一个不察肥圆的身子跌坐在地上。她气的捶胸顿足,忙唤着谢玉兰:“这个忘恩负义不知廉耻偷男人的东西,大娘子定要将她赶出去。”


    谢玉兰胸有成竹道:“自然,府上出了这等事,我定是要禀到祖母与母亲面前。”


    “笙娘,你告诉我,这都是假的对不对?你那里衣是给我做的。”


    谢清远红着双眼,跌跌撞撞去扯云笙。


    云笙面容平静,忽地轻笑出声:“你的尺寸你不知道吗?”


    谢清远变了脸色,失魂落魄。


    他不是不知道,这身里衣的尺寸比他的身形大出不少。他只是宁愿相信云笙在生气冷着他,也不愿相信她与别的男人,别的男人……


    青桐院闹出这等事,云笙被两个粗使婆子按着,一路带到了谢老太君院里,不出片刻功夫,阖府人都传个七七八八。


    二夫人被女儿气的脑袋嗡嗡,那云笙如何惹她了,这么大的事都敢不跟她商量便擅自做主。


    谢玉兰心虚,偏头躲过她娘的眼神,反正她做都做了,这云笙也是真偷人,又没冤枉她。


    云笙被迫跪在地上,坐在上头的谢老太君盘着佛珠,她一双犀利的目光不悦落在云笙身上。


    她虽未语,周身那股压迫感却叫云笙闷得喘不上气来。她心头苦笑,不愧是亲的祖孙俩。


    “云娘子,你素日瞧着也是个乖顺懂事的,如今从你屋里搜出这些个儿东西来,你有何话说?”


    那簪子与里衣所用的布料皆是好东西,不是府上的仆从与马夫能有的,想来对方也是个身份金贵的主儿。


    再者云笙喝过避子汤,说明两人早有了首尾,对方却还这般偷偷摸摸着。谢老太君手中的佛珠断了,稀稀落落散开满地。


    她头一个怀疑的便是这些不争气的儿孙。


    谢老太君眸光闪了闪,这云笙实乃是个祸水,留着迟早要搅得家宅不宁。


    云笙觉出谢老太君眼里的狠戾,庆幸自己未将谢湛说出口。


    她垂眸,嗓音干涩道:“我无话可说,是我带累侯府名声,还请老太君将我撵出府吧。”


    上回当砚台的银钱还剩下不少,出去如何也能撑过段日子。


    谢老太君冷笑,倒是个聪慧的。嘴这么严实,是在替谁遮掩?


    她一一扫过老二老三,想看看到底是谁没脸没皮?


    二老爷三老爷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面面相觑,旋即大惊道:“母亲,您看我们兄弟做什么?”


    二夫人和三夫人更是难以置信,只觉自己犯蠢。


    是啊,对方身份高贵,云笙又久不出门,除去府上几个爷们儿,她还能认识哪个男人?


    三房夫妻俩恩爱,二夫人便最先怀疑自家丈夫。


    是了,上回温姨娘一事上,他就对云笙多有偏袒,不许儿子多言,莫不是从那会儿起两人便私下勾搭上了?


    “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你说,是不是你?”二夫人晕了头,上去扯着二老爷一顿哭骂。


    二老爷脸上懵着,去看云笙:“云娘子,你倒是说句话。”


    “好啊你,现下还敢威胁她替你遮掩。你也知道她是能做你女儿的人,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你住嘴,我看你是疯魔了。你与其怀疑我,怎么不想想你那好儿子。”


    二老爷当众颜面无存,气的甩袖。


    谢老太君起身拍板:“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把明皓给叫来。”


    “祖母不用麻烦。孙儿来了,这云笙偷的野汉子绝不是我。”


    方进内室,谢明皓便跪在地上保证。在这种事上吃了一回亏,短时日内他如何敢再犯?


    一旁站着的谢玉兰傻眼了,她急道:“祖母,您是不是想错了?这……这怎么会是父亲他们呢?她如此伤风败俗,您快些将她赶出去吧。”


    谢老太君没好气道:“你的账,祖母待会儿再与你算。”


    她默然几息,看着云笙道:“你既不肯说,那便先去柴房里静静。”


    “祖母……”谢玉兰刚出声,便被二夫人一眼瞪去,瞬间没了声。


    云笙攥攥手心,余光给阿喜一个眼神,阿喜悄悄点了点头。


    力所能及之事,她会帮云娘子的。


    待人散去,谢老太君头疼的紧。她靠到榻上,有老妪上前替她按穴,不解问:“老太君,您消消气,这就,就先关柴房了?”


    “若真是府上这几个不争气的爷们,晚上自会有动静。若是外头的人,今夜说不准还会摸来。你叫几个人,看守住云笙的屋子,若他真敢来,便瓮中捉鳖。”


    谢老太君吩咐着。


    对方许是个有身份的,她也不敢冒然将云笙处置了。她怕得就是上回去长公主府赴宴,云笙得了谁的青眼。


    还是再等等看罢。


    “老太君妙计。”老妪恭维着。


    谢老太君叹道:“这几个不争气的,总是叫我操不完的心。我的儿孙们,若个个都能如行知一般,便是现下老天爷要我的命,我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


    老妪忙又宽慰几句。


    云笙被关进了柴房,里头灰扑扑的,她呛得咳嗽两声,抬头看去,四面角落里挂满了蜘蛛网。


    两个粗壮婆子将她推进去后,外头的门便落了锁,两人嗑着瓜子,絮絮叨叨说着难听话。


    云笙抿唇,她寻个干净地坐下,只盼阿喜能明白她的意思。


    晌午的日头越来越晒,外头婆子们的说话声也渐渐没了音儿,云笙蜷缩成一团,她双眼无神地抱膝,哭都哭不出来。


    路是自己选的,她早想过或许会有这么一天。


    砰砰砰——


    后头的窗户轻轻响动两下,云笙眼睛一亮,她托着发麻酸软的两条腿,凑到窗户边。


    破纸糊得窗户破了个大洞,阿喜那张脸出现在眼前。


    她脚下踮着好不容易搬过来的石头,双手艰难抠在窗户边上,哽咽道:“娘子,您受苦了。”


    说着阿喜便从怀里掏出个白面馒头,递过去道:“小厨房那些人踩高捧低的,不许我给您送饭,我便只偷拿了个馒头出来,娘子凑合着吃些垫垫肚子。”


    云笙红着眼:“多谢你阿喜。门口那两个婆子呢?我听见她们没了声。”


    “两人刚吃过饭,坐在地上打盹呢。”


    时间不多,云笙不敢再问别的,只道:“我现下被关在这里,也不知道老太君何时放我出去。我想托你寻个仆从,去给侯爷递个信。”


    阿喜点着头:“娘子放心,这事我一早便去办了。”


    侯爷让她在云娘子身边伺候,本就是要事事禀报的。这般大的事,她哪里敢隐瞒拖着?


    云笙除去说谢也不知还能对阿喜说什么。


    前头两个婆子处传来些许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忙低声道:“我自个儿没事的,你快些走吧,免得被人发现。”


    阿喜吸吸鼻子,哎了一声。


    馒头已经发凉发硬,云笙也毫不在乎,没有水,她艰难地吞咽着。


    日头西斜,天边被暮色吞噬,柴房里黑漆漆一片,旁边高堆着的木柴里隐约有东西在窜来窜去。


    是老鼠。


    云笙身子发抖,将自己抱得更紧。


    昏昏沉沉间,一声巨响的踹门声让她清醒几分。


    两个婆子去了趟净房,尚未走近便远远瞧见有个男人的身影。两人打个激灵,忙兴奋喊道:“快,快来人呐,奸夫在此,抓到奸夫了。”


    只想着立功的两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然一把利剑倏然架在她们脖子上,瑟瑟发抖的两人就着月色看去,待看清来人那张凌厉的脸时,显些没吓得晕过去。


    “侯……侯爷,怎么是您?”


    “开锁。”


    两人哆哆嗦嗦还在发愣,谢湛似是没了耐心,一剑便将门劈开两半,摇晃两下,厚重的门板塌开。


    他收回剑,提步入内。


    云笙缩在墙角里,蜷成一团,可怜极了。


    谢湛沉着张脸,眉心狠狠一跳。


    他大步上前,快速解去身上外袍披到云笙肩头,旋即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抱紧本侯。”


    云笙抬抬厚重的眼皮,看他一眼,旋即晕倒在他怀里。


    谢湛将人搂得更紧些,脚上步伐匆匆。


    门外的两婆子已经看傻了眼,完了完了啊,那云笙偷的野汉子竟然是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