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真相 喻青他竟然……不,她竟然是…………
谢璟先出去, 让五皇子的侍卫回去复命,告诉他驸马确实在里头,已经睡下, 自己晚上也陪在这。
又遣走了吴总管和那几名碍事的宫人, 那几人本就心虚害怕,溜得很快。
然后, 他叫小魏子跟进来架喻青走, 冬漓听说世子昏睡不醒, 也是想帮忙搭把手,刚进门就她捏住了鼻子:“这是什么味!”
想起喻青中的是那种药物, 而冬漓又是个姑娘, 怕再有什么不妥, 谢璟终究没让冬漓去碰。
他自己亲手去扶了喻青起来——而且确实得他才管用,别人喻青都不认。
连小魏子都差点也被伤到, 只有谢璟靠近了, 喻青才让人摆弄。
秋潋机灵,方才没干等在外面, 而是跑去找了另一个自己人, 是个值守侍卫。
这批人明面上都不起眼,暗处互相联系,在宫里一直帮衬着他和容妃。
这侍卫了解巡夜路线,跟小魏子一起扶着喻青,几人借着夜色, 抄宫中小路, 回到了丹阳殿。
好在桐露台的方向和谢璟这边都冷清,没有撞上其他人。
“殿下,把他放在……”
小魏子本想问谢璟是否把驸马带到偏殿, 谢璟却道:“把他放床上,你们退下吧。”
“哦、哦……”
小太监不免又诧异了,这可是殿下自己的卧房!
出了门,冬漓过来跟他一阵蛐蛐:“你都不知道,这驸马颇有些手段,把殿下哄得时常昏头……”
*
其他人走了,寝居就两个人,谢璟又去看看喻青。
他不安分地动了动,好像有醒转过来的意思,但皱着眉,好像是不舒服,隐约轻哼了几声。
可能是这会儿药效返上来了?
禁药猛烈,若不发散,就能让人发狂。
谢璟原地转了几圈。
连夜去请个太医过来?劳师动众的不妥,又未必能治。
要不找个女子……当然更不可能了,且不说宫里没人,就算有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地把两人凑一起。
现在就只有自己在场,谢璟脸色几变。
总不能他亲手去帮吧?
那他还不如在墙上一头撞死。
左思右想,习武之人有内力傍身,喻青武力高强那内息肯定也雄厚,说不定会比常人要耐力高些。
若放着他不管,应该……也不会死人吧?
他决定先观望着,若喻青还好,就让他自己挺过去。
要是等会儿他状态不对,那谢璟再想办法。
喻青脸红得还是很厉害,脖颈上、额角上有层薄汗。
他一向守礼,夏日里衣物也穿得较严实,想来是闷热难受。
谢璟纠结了半天,决定还是帮他将衣服先解开,也许好受点,又让人端了水和布巾,可以散热。
喻青又不让碰,谢璟只得道:“是我,你别乱动。”
喻青依稀听到有人柔声低语,在耳中朦朦胧胧,携带着信赖的气息。
见他平静了,谢璟深吸口气。
伺候一个男人宽衣对谢璟也是头一次,他蹙着眉头,松开了对方的腰带。
腰还真窄。
喻青穿得挺多,怪不得热得都是汗水,解开外袍,谢璟见里衣的衣领也有些微湿,贴在身上必定不适。
他只好再把他的衣领散开一些,想用打湿的巾帕给他擦拭一下。
然后他发现奇怪的东西。
喻青的里衣里面好像还有一层。
纯白的布料缠了几圈,这是什么?
像是绷带?
谢璟的第一反应他身上有伤。
上回他剿匪回来,说是没伤到,难道是在骗他?还是最近在军营里新添的?
谢璟眼瞳震动,喻青怎么瞒得这么好。
同时他也意识到,若真有伤在身,今夜又是饮酒,又是中药的,捂了这么久,绝对更严重。
不行,得看一下。
怕碰伤对方,他小心地解开喻青缠在躯干上的那层白布,一层,两层……剩下的布料松松垮垮,透出了肌肤的颜色。
谢璟怔住了。
仿佛看见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东西,他霍然站起身,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是……这……
他怀疑自己眼花了,或者发了癔症。
定了定神,他又再次凑上前去,那半遮半掩的最后的布料下面,那轮廓是那么优美柔软。
喻青呼吸悠长,胸口起起伏伏。
谢璟大惊失色。
他呆呆地倒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撞上了宫殿的柱子,顺着缓缓坐在地上。
喻青他竟然……不,她竟然……
极度震惊下,谢璟脑海一片喧嚣,连耳膜都震颤着。
他想起喻青说过的话。
“这世间谁人没有秘密?你有,我自然也有……你一定有你的难处。”
很多事情都穿针引线般地连在一起,谢璟脑中逐渐澄明。
为什么喻青一直也不在乎圆房,为什么如此听信那檀音寺和尚的话,为什么看着自己的目光向来只有珍视却没有欲望,为什么全然不在乎子嗣。
为什么她的眉眼那么清秀。
为什么她的手指那么白皙。
为什么她散下头发的一瞬间能让人晃神。
为什么她含笑微醺时面如桃花。
一切都有了解释。
谢璟不知回味了多久,才缓缓站起来,走进了喻青,他盯着他……她的脸看,心如擂鼓,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脸。
他无意间撞破了喻青的最大的秘密。
原来这世间,还有一个和他一样的人。
谢璟的指尖太轻柔,喻青含混道:“痒。”
谢璟收回了手,轻声道:“喻青?”
“……”
“喻青?”谢璟学着陆夫人的称呼,“青儿?”
喻青道:“……嗯?”
迷蒙间,她的嗓音也不想往日压得很低沉。
此刻宫内极静,谢璟听清了她的声音。
谢璟足足站了许久,灯花一声爆响。
他方回过神。
看着衣衫不整的喻青,他旋即意识到,这件事绝不能透露分毫。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要多么小心翼翼、严防死守,才不会露出蛛丝马迹。
不仅是秘密,还是尊严。
不能让喻青被别人人发现……也不能让喻青知道自己发现了。
谢璟用颤抖的手给喻青缠牢了白布,拢好了里衣,把外衣也重新系好。
摆弄的时候,喻青小声哼道:“别动我,困了……”
怪不得这种药用在喻青身上是这个反应,因为她根本不是男人。
折腾了半宿,谢璟还带着妆饰,没叫人进来伺候,他自己洗净脸,拆掉发髻。
珠钗尽褪,现在的谢璟也是本来的面目,他复又来到喻青床前,对着熟睡的人,又不由得后怕。
太多纷乱的心绪无法言明,最终化成了一句叹息。
“如果发现的不是我,你可怎么办……”
喻青的血还是热的,她翻了个身喃喃道:“好热。”
谢璟:“……”
可不能让喻青把衣服脱了。
他找了个宫扇,堂堂清嘉公主愣是给驸马扇了半个时辰的风。喻青终于睡熟,可是他依然睡意全无。
*
天亮了。
昨夜事情没成,崔四小姐半夜带着伤哭着找到长姐那,说公主突然来了,自己就跑了,被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一通。
谁也不知道清嘉竟然出来搅和,几人只好先派人去桐露台将那熏香气味掩盖,见喻青没有踪迹,想来也是被清嘉带走了。
第二日皇后的大宫女就来丹阳殿问罪——然而扑了个空。
七公主和驸马已经不见人影。
据说昨夜驸马醉酒,又吹风受凉,今天竟有风寒之症。
怕病扫了万寿节的喜气,公主清早就连忙找御前的管事公公代为通传,向皇帝请辞,出宫回了宣北侯府。
*
微微摇动的车厢里,喻青惴惴不安地又问了一遍:“殿下,臣昨夜真的没做什么失礼的事吧?”
一觉醒来,定睛一看,公主正在镜前梳妆。
喻青也是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自己竟然宿在公主的宫里。
她的记忆就留存在看到崔四小姐的一刻,后来发生的记不清了。现在还有点头昏脑胀的。
公主说,昨夜迟迟不见喻青,不放心就过来寻自己,撞上了一个可疑的小宫女,发现室内好像有迷香,连忙把她带走了。
“确实,我应该是中了迷药……”
喻青告诉公主,那宫女其实是崔四小姐扮的,这中间多半是太子那的手笔。
两人合计一下,均觉得此事不好声张,本就不光彩,一时也无法指认谁,得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再从长计议。
毕竟在宫里没法跟太子和皇后相抗,晚些不清楚是否又有什么后手。
她很害怕自己暴露了什么,但起身时发现自己衣衫齐整,看着没人动过。
公主说她睡得沉,好不容易才让太监和侍卫把她带走,自己宫里又没有男子衣物,就暂且让她和衣睡了一夜。
听起来什么都没发生,喻青才松了口气。
但是公主脸色看着有些疲惫,她不禁又发问一遍。
公主一直闭目养神,闻言抬眼,道:“你没做什么。”
喻青小心地说:“可是,可是殿下好像没睡好……”
清嘉沉默了片刻,复而柔声道:“嗯,昨夜我想来就后怕,万一晚去了可怎么办。幸亏来得及时,不然要出乱子了。”
的确,昨夜他们先给她下了药,又跟崔四姑娘共处一室,只要被人发现,喻青百口莫辩,说自己昏睡,谁又会信。在宫中□□贵女被抖出去,宣北侯府颜面都丢尽了,皇帝也定要治罪。
这个丑事足够成为太子手中的把柄,时时都能拿捏喻青,喻青不娶崔四小姐都平息不了。
好在关键时刻清嘉可靠,竟然把她捞了出来。
“这次我大意了,以后一定十二万分小心,”喻青覆上清嘉手背,“不会让殿下再为我担心。”
清嘉却翻转了手腕,回握住了她的手。
喻青一顿,平时清嘉很少这样回应自己。
微风时而把车帘拂起,外头的日光照在了清嘉秀丽的眉目间,她低声道:“嗯。”
车马到了侯府,两人先后下去,喻青低头看着掌心,还残留着微凉的触感。
第32章 勾魂 公主的指尖覆上来,在她的嘴唇上……
回到房中, 谢璟径自靠在软榻上。
昨夜一宿没睡,喻青都看出他脸色不好,侍女自然也不太放心。
冬漓把谢璟换下的衣衫送去浣洗, 回来见他一手撑着额头, 不知是在出神还是累了。
正想劝他先去休息一会儿,走到近前却听见一声轻笑, 只见谢璟正微微颤抖着。
“……殿下?”冬漓试探唤道。
谢璟放下手对她摆了摆, 然后又将脸埋在掌心。
在那片刻缝隙中冬漓看清了, 发现他竟然真在笑,并且极为开怀的样子, 冬漓在他身边好多年, 几乎没见过谢璟此等神色, 当即慌了。
“您没事吧?”她惊疑不定地问。
昨夜过得太乱了,直到现在, 谢璟才有了实感, 意识到一切不是梦,从未有过的心潮激荡、欣喜若狂。
自顾自地笑了好半天, 才笑够了。
他对冬漓摇摇头, 含笑擦去眼角的泪水。
“冬漓啊,”他悠悠道,“我真是嫁对人了。”
世间因缘际会,多么神奇。
过去二十年上天从未怜悯他,现在却也赐予了他一生一次的好运。
冬漓惊恐万状。
她完全感知不到谢璟无边的喜悦, 她只觉得殿下要疯。
“殿下呀, ”她悲伤道,“奴婢两个其实早就想劝您了!别把自己逼得太狠,断袖就断袖吧, 喜欢男人的有的是!殿下得想开点,大不了就先跟世子好好过日子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为了这个成日发愁,出了问题如何是好,呜呜呜……”
谢璟:“……”
“你说得有道理,”谢璟道,“以后我再也不愁了。”
*
昨夜绮影没有跟去宫宴,晚间听宫里的人来报,说世子与公主留宿宫中,不回来了。
本以为起码要等晌午后才返程,清晨才过就见喻青踏入院中,有些意外。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在宫里用午膳?”
“别提了,头晕得很,”喻青捏捏眉心,“昨天被算计了,差点要娶第二个媳妇,这都什么事?”
绮影吃了一惊。
刚在公主面前还算自若,现在喻青回想起昨夜,只觉得欺人太甚、岂有此理。
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耐,对方却步步紧逼。
太子把她当什么了?
她难得叛逆地想:但凡有第二个能成事的皇子,她说什么也得帮一把。
可惜想来想去,皇帝这些儿子说实话都一般,太子都是矬子里拔大个。
作为皇后嫡子,他储君的位子目前还动摇不了,可这等小人,往后坐上了龙椅又能有什么出息?
为了暂避锋芒,万寿节后她又告了几天假,尽可能装病装得像一些。
不想,还没等她重新上朝,就出了件大事。
皇帝在勤政殿阅到一方密折,龙颜大怒,派人抄了秦初秦侍郎的府。
秦侍郎曾在地方湖州任职,前年水患,他治灾立了大功,太子奉命赈灾巡察时,上书赞其功绩。
去年秦初被调回京中,作为朝中新秀声名鹊起,是接任工部尚书的人选之一。
结果,现在地方州官上奏,声称耗费财力人力修筑的堤坝一年间频频受损,查看过后发现工程偷工减料,若不尽快加固隐患无穷。
更附有数人以血画押的呈状,言明秦初贪污赈金近五成,还曾隐瞒瘟疫,数个村落染病而死之人总计多达千数。
不仅秦初落狱,先后举荐他的也都悉数被问责,太子也难辞其咎,皇上直接发了火。
太子向皇帝求情,称当时南方水患严重,他在湖州视察过后,便匆匆去了更为严重的受灾地,以至于判断不清,被人蒙蔽。
皇帝命太子自去反省,派了钦差和工部几名官员前往湖州,太子失了心腹,还引火烧身,想必在东宫急得团团转,一时是顾不上喻青这边了。
朝堂上乱了好几日,对喻青全无影响,她置身事外,还比较闲适,该上朝上朝,该去兵营去兵营,暂时不必担心太子再次发难。
而最近这段时间,清嘉也有些许变化。
可能是因为上次两人长谈过,清嘉的心结被解开,不像之前默默为子嗣焦虑,少了负担,心情自然也转变了。
从前她总是内敛、恬淡的,两人相处时,她一向沉静。
现在,她似乎变得明媚了一些,看到喻青时,未语先带三分笑。
喻青回府时,她偶尔还会在府门口相迎,晚上,她让喻青多留一会儿,陪她下棋或是在府中闲逛。
不知是不是错觉,清嘉温柔如水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点莫名的灼热。
有时候措不及防迎上她的目光,喻青竟会有些许的不自然。
比如,晚膳时,她一抬眼,发现对面的清嘉也不急着动筷,一手托腮,就这么瞧着自己。
喻青愣了一下:“殿下,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啊。”清嘉柔声道。
“那殿下怎么看我?”
“怎么,还不许我看你呀?”清嘉莞尔一笑,“以前你不也总是看我吗,我都没说你什么呢。”
喻青:“……”
她摸了摸鼻子,这点她还真无法否认。
可是这又不是一回事,清嘉那么漂亮,多看看也是应该的。
最近她似乎每天都在换不同的衣服,数日不重样,简直是对眼睛的洗涤。
从军营里一堆人高马大的壮汉里回来,看着貌美如花的妻子,喻青心灵都变得澄净了。
清嘉又问道:“驸马,你瞧我今日有何不同?”
喻青乖乖答道:“殿下换了衣服,还有发簪。”
清嘉道:“我是说脸上。”
脸上?
喻青仔细地盯着她看了半晌,从优美的眼睛,再到挺翘的鼻尖,然后到清晰的下颌,实在没看出什么不同:“……”
清嘉笑道:“我换了新的口脂。”
喻青:“……原来如此。”
清嘉说:“以前的颜色好,还是现在的颜色好?”
喻青诚实道:“都好,臣……分辨不出来。”
清嘉又轻笑一声,等到用过膳,她带着喻青来到她的妆台前,拿出了几盒口脂,说:“以前是这种,现在是这种,你看,不一样的。”
公主还搽了一点在手背上,差异在白皙的肌肤上确实明显了些。
但是,喻青实在给不出哪个更好看,这在嘴唇上,不都差不多了吗?
清嘉笑道:“罢了。”
喻青虽然不懂口脂,但是她懂投其所好,既然公主喜欢,她隔天下朝后,绕路去胭脂铺子里买了一大堆,晚上回来悉数带给公主了。
零零碎碎的妆盒摆了有半桌子,公主哑然失笑。
她挑挑拣拣一会儿,时不时抬头看看喻青,然后用指尖在其中一盒上蘸取一点,对喻青道:“你坐过来些。”
喻青不明就里,依言照做。
“再近点,来。”
公主前倾着,靠近了她,两人鼻尖相距不过数寸。
然后清嘉抬起手,朝自己的嘴唇探来。
喻青下意识往后躲去:“殿下这是做什么。”
“别动啊。”清嘉嗔道,另一手又轻轻托上喻青的侧脸。
她袖口的暗香扑鼻而来,喻青怔怔地看着清嘉,对方垂着视线,睫毛细密,喻青呼吸一顿,竟也忘了推拒。
就这么一个晃神,公主的指尖就覆了上来,在她的嘴唇上轻轻抹开口脂。
喻青反应过来公主做了什么,顿时有些尴尬:“殿下怎么给我涂这个,多奇怪啊。”
她一向作男子打扮,更没有用过脂粉,不敢想象是什么诡异的模样。
清嘉道:“不奇怪,你看。”
她拿起一旁的圆镜,给喻青照着。
看清了镜中的自己,喻青一愣。唇色不是想象中的绯色或嫣红,在脸上丝毫不显突兀,原来是一层略浅淡的杏色口脂,有点润,瞧着很匀净。
清嘉笑道:“这个是最适合你的了,给你拿着吧。”
她把那盒口脂的盖子扣好,放在喻青手心。
喻青:“……我又不用涂口脂,这都是女子用的。”
清嘉道:“谁说不能用了,再说也不是为了好看。你在外面风吹日晒的,想起来就涂一点,不然嘴唇容易干裂的。”
回到怀风阁后,喻青还有些恍惚,又试探着照照镜子,看来看去,好像是多少有了点不同,又说不清是哪里……清嘉挑得确实很好,她真厉害。
她从袖中摸出那盒口脂,打开了,上面隐约留着公主指尖的纹理。
想起对方的手按上嘴唇的触感,喻青突然觉得有点不安。
方才的氛围,怎么想,都有点……
不太清白。
若即若离、似有还无,欲言又止。
清嘉笑意盈盈的面容又在脑海浮现,她的眼瞳中有种勾魂摄魄般的神采。
之前似乎从未察觉,她们之间竟然到了这种情况吗?
自从清嘉给了她安神的药包,她睡得一直都比较平稳,这个晚上却罕见地失眠了。
有一次绮影对她说,要当心,清嘉公主对她是有心意的。
当时她没当回事,这次终于感知到了危机。
一开始她的构想是和公主做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就好,可自从和清嘉相识以来,两人性情相投、相处融洽,不知不觉间,就如此亲昵了。
可到底,两人都是女子……这样下去,能行吗?
清嘉像一潭脉脉流动的水,无声地浸润着一切,喻青又做不到疏远她。
但是,清嘉终究和自己不一样,她是个正常的姑娘,有朝一日若她想过寻常夫妻的日子,喻青怎么办?
同吃同睡、举案齐眉、恩爱缠绵?喻青根本给不了她。
永远都没法得到的东西,连念想也是一种残忍,她对此深有所感。
如果可以选,她好想和清嘉再近些,可是,她也不想让清嘉承受伤害。
长痛?短痛?
喻青一向果决,现在也开始焦虑了,她有些低落地翻了个身。
想起清嘉近在咫尺的脸,即便过了两个时辰,喻青还是没忘掉那一刻的柔情。
她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呼吸一顿。
这……不对吧?
由于一直掩饰身份,喻青自觉不会有爱侣,因此从前几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还是默认自己比较中意男人的。
难道……女子也可以……?
不,应该是错觉吧。
一定是两人近来太过亲密的缘故。
第33章 楚楚 清嘉楚楚可怜:“若是连你也不怜……
清嘉不过是拿给她一盒口脂, 喻青辗转反侧半宿,翌日一早上朝都迷迷瞪瞪的。
她的思绪在肃穆的金殿中飘来飘去,时而想象:清嘉这会儿在干什么呢?浇花还是看书?
……她又想起清嘉了。
下朝之后, 还有些闲暇, 她在思考是回府,还是直接去军营。
马车外路过卖龙井茶酥的点心铺, 她想起清嘉不久前偶然提起过很喜欢, 犹疑片刻, 还是买了新出炉的两盒茶点回了侯府。
起居堂中,清嘉既没有在侍弄花草, 也没有在看书写字, 她靠在榻边, 手里拿着女红物件,竟然是在刺绣。
听到声音, 她抬起头, 讶然笑道:“嗯?怎么回来了?”
喻青道:“今日下朝早,晚点再去军营也行……殿下在绣什么?”
以前没见过清嘉做过, 巾帕上的图案只有个雏形。
清嘉道:“你的荷包戴着这么久, 都旧了,味道也该淡了。我给你做一个新的。”
喻青一怔,道:“这……我重新装点香草就行了,不劳烦您。”
清嘉一笑:“没关系,反正也是闲着。上次我绣的这个, 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吗。”
她爱不释手的香囊, 图案精致漂亮,喻青原本只以为是现成的绣缎或者侍女的手艺,没想到竟是公主殿下亲自给她绣的。
公主时而说几句话, 时而把视线转到手里,仔细地绣上几针。
神色既认真、又温婉,似乎又有些愉快。
喻青艰难地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想:……这样下去,真的不太行了。
那天之后,她开始慢慢地减少在公主这里待着的时辰。
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心神不宁,又有些愧疚。
一开始她也很不习惯。
前阵子几乎整个晚上都在清嘉那,连绮影都幽怨地说,喻青只知道回怀风阁睡个觉。
现在,她总是推说明日上朝,得早些回去。
坐在书房里,她无聊地翻几下剑谱,连点心都不想吃。
口味都被公主的小厨房养刁了,总觉得自己院子里厨娘做得一般。
同时,她也有意在军营多待待,就算没有军务,也巡视巡视这个,检查检查那个,给自己找点乱七八糟的事干。
说来也怪,这么些年都是在军营里待着的,最近却经常腻味——面对一个个五大三粗、声如洪钟的男人,不免想念又香又美的公主。
怪不得温柔乡会消磨志气呢。
连她一个女人都不能免俗。
清嘉听说她近来繁忙,几次关切地问她累不累,别太操劳。
她要离开时,清嘉会送她到外面,恋恋不舍地站在门口,分明像挽留。
某天清嘉问道:“再过两日,你应该休沐了吧?”
喻青:“嗯。”
“真好,你总算能歇一歇,”清嘉道,“对了,我记得你上次说,有个南湖还是什么地方的,很不错。我们这次要不要去看看?”
喻青:“……那日同僚正好有个宴席,我答应去赴宴了。要不等下次吧。”
她似乎是第一次拒绝公主,清嘉明显愣了一下,道:“宴席要花那么久吗?我们可以晚上去啊。”
喻青道:“我还想起来,最近忙,好久也没抄佛经了,等下月初一还得送去檀音寺呢。”
清嘉沉默片刻,随后道:“好。”
她唤了声侍女,侍女拿了一个食盒,公主柔声道:“这是让小厨房给你做的点心,你最近都不常在这,拿回去吃吧。”
喻青几乎是逃出了雯华苑,心想,该拿清嘉怎么办?
她这么好,这么温柔,就算自己没做什么,只是消极地回避,都压力倍增。
休沐那日,她从外面回来,晚上就在书房三心二意地抄经,手边是从清嘉那拿的牛乳酥,混着果仁,满口香甜。
书没抄几行,点心吃了半盘子。
外面传来声音,喻青耳尖,听到“殿下”二字,顿时一愣,看到清嘉缓步走进书房。
“殿下怎么来了?”
清嘉道:“来看看你。”
她在不远处坐下,喻青如坐针毡。
清嘉突然叹了口气,她唤道:“冬漓进来。”
冬漓应声进门,递给清嘉什么东西,行了个礼,又退出去掩上门。
清嘉道:“这个给你。”
只见公主放在桌上的是一沓纸张,喻青愣住,竟然是细密工整的经书。
“不是说还差很多吗,我这两天就抄了一些,拿去烧掉好了,”清嘉轻声道,“本来你就很辛苦了,多休息吧。”
喻青道:“怎么能让殿下替我做这些?这……臣……”
清嘉道:“都一样的,心诚则灵,我也希望佛祖能多庇佑你。”
喻青心中登时酸涩一片,几乎不敢细看清嘉的字迹。
“我……”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清嘉道:“我这几天总是做噩梦,醒来就心慌。”
喻青忙安慰道:“没事,梦都是反的!”
清嘉并未答话,喻青抬眼一看,瞳孔骤缩,只见暖光映着公主半侧面容,一颗泪珠闪烁着从她眼角蜿蜒而下。
公主道:“不是反的,是真的。”
喻青也不知道一个人流起眼泪竟然能揪心至此,道:“别哭,您别哭啊……是什么梦?”
“我梦到你厌弃我了,不愿意见到我了。刚成亲的时候,你每日都来好几次,现在连多说两句话都难。是我哪里不好吗?”
喻青哑口无言。
“驸马,我自小在深宫之中,无恩无宠,”清嘉楚楚可怜,“若是连你也不怜惜我,我还有谁能托付终生呢?”
喻青怎么不怜惜,她可太想怜惜了!
可她是女子,这该如何是好?
“我没有、我没有。”喻青苍白无力地否认,然后又手忙脚乱地拿出手帕,想先给清嘉擦擦眼泪。
清嘉这么心思细腻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出这段时间的异状?
喻青十分懊恼。而且什么抄经的说辞确实太假了,拿着借口糊弄清嘉这么久,也太过分了。
这完全就是有心的冷落。
“我喜欢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厌弃你呢?”喻青再三表示,自己真的只是军务忙,过段时间就好了,殿下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虽然公主没流多少眼泪,但喻青的心还是被她给哭软了。
清嘉说:“哦,那你往后还会来陪我吗?”
喻青说:“……会,我有空一定多去陪您。”
这个回答还是有些敷衍,清嘉依旧委屈。喻青真是手足无措。
清嘉说:“时辰不早,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您。”喻青道。
送走清嘉,喻青失魂落魄,苦恼地伏案叹气。
接下来,她丝毫不敢怠慢清嘉,乖乖地去陪她。
清嘉其实没有再提上次的事,也不曾要求喻青多留,还时常劝她早些休息。
喻青还是心里隐隐发慌。
清嘉新绣好的香囊,也配在腰上了,这下她一共有两个,另一个还是挂在床边,也不用成天再解来解去的。
一看到香囊,她就想到公主,一想到公主,她就犯愁。
入夏以来京城常有雨水,半夜雷声隆隆作响,雨打窗楹。
喻青隐隐约约被吵醒了,还没等继续睡熟,听到外面有人传,是雯华苑的人请驸马过去。
“公主?公主那边有事?”
喻青一听,跳下床,三两下穿好外衣系上腰带,斗笠也没来得及披,替她打着伞的家仆都跟不上她的脚步。
雨夜凉气重,她怕清嘉犯上次那种旧疾。
清嘉公主的侍女道:“殿下在里面,想见驸马……”
踏入房门时又是一道惊雷乍响,喻青隐约听见内里有声惊呼,走进房门,径自来到床边:“殿下,是我,我过来了。”
“喻青?”
侍女悄然退去。
床边的灯只亮了两盏,有些昏暗。
透过挽起半边的纱帐,只见公主拥被而坐,青丝散乱,脸色惶然。
“雷声太大了,我害怕,”清嘉道,“心悸得厉害,睡不着。”
喻青握住她的手,依然是冰凉的。
公主身上每一寸都写着脆弱,喻青安慰道:“清嘉别怕,我在这呢。”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母后那边的宫人不管我,像这样的晚上,我都整夜难眠。”
实在是太可怜了。
坐在床边,她想搂一搂清嘉,只是她的臂膀也实在算不上宽阔,不能把清嘉全部搂在怀抱里。
喻青轻拍着清嘉的肩头,清嘉的身体才慢慢放松。
然后清嘉突然回身抱住了她,方才喻青只是虚虚地搂着她的肩,现在骤然被扑了满怀,立刻浑身僵硬。
但公主身上还是熟悉的清香,她迟疑着一抬手,掌下都是公主脑后披散的如瀑长发。
“再陪我一会儿吧,”公主低声道,“今晚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喻青脱口而出:“好。”
谢璟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心想:她的心可太软了。
他不免又有些担心,如果不是自己被赐婚给她,喻青娶了其他的人,是不是也要这样对待对方呢?
一想起这个可能,他就忍不住地发酸。
还好,现在喻青是在自己的怀里,对方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未来……终有一别。
谢璟几乎不想离开了,此生头一次留恋清嘉公主的身份,这可是喻青的妻子啊。
在他还继续占据这个位置的时候,每一天都要珍惜。
第34章 共枕 清嘉简直是她的宝贝。
喻青刚说完就后悔了, 她总是一见清嘉就昏头。
白纸如她此刻也感知到了暧昧的情愫。虽然她并不排斥清嘉的亲近,可致命问题依然存在:她不是男的!
一边抱着清嘉,一边在脑中思索, 公主说今晚陪着就是单纯的陪着对吧?
一会儿应该不会有宽衣解带的环节吧……
好在清嘉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她就只是静静地抱着喻青,两个人身上的温度逐渐渗透在一起, 喻青能感受到她的心跳。
雷声又响起来了, 雨声哗哗。
清嘉的手臂紧了一下, 喻青道:“没事的,你别怕, 我在这呢。”
大约又过了一刻, 公主终于从原来那惊慌哀婉的状态恢复了平静。
喻青觉得她应该缓过来了, 便轻声道:“你继续睡,我拿条毯子, 去那边的榻上……”
清嘉抓住她的袖口, 说:“别走。”
喻青:“……”
清嘉软绵绵地说:“还在打雷呢,你得在我身边我才睡得着。往里一点, 你进来躺着吧。”
她纠结了片刻, 把外袍脱了,里面的衣服倒也没有什么异状。
她把灯又吹灭一半,深吸一口气,如临大敌般地进入床帏,陪公主一起睡觉。
她有点僵硬, 好在公主的床很宽敞, 两人也不是没有罅隙地贴在一起。
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楚,公主小声跟她说话。
“对不起,今夜突然把你叫来, 害得你睡不好……”
喻青道:“我本来也醒着呢,这雷确实太吵了。”
“明天在我这用过早膳,再去上朝吧。”
“嗯……”
“那晚上你还会过来吗?”
“……来。”
“我让他们给你做你爱吃的点心,好不好?”
“好……”
两人一言一语地说着话,清嘉黑暗中窸窸窣窣地靠了过来,喻青一瞬间下意识全身绷紧。
清嘉的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一只手搭在了喻青的腰上。喻青艰难道:“公、公主殿下……”
“嗯?我压到你了吗?”
清嘉的胳膊根本没什么重量,但这个亲密的程度已经是喻青能接受的边缘,连内息都凌乱起来,不敢想象再近一步该怎么办。
到了今夜这个份上,想着近期以来的种种,喻青心一横,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要不干脆今天就先说个明白?
这几天她日思夜想,实在是找不到太妥当的解法。
目前只有一个简单粗暴的说辞,不清楚清嘉能否接受……主要是在这么下去真的太煎熬了!
“没有压到……您现在要睡了吗?”
清嘉说:“还不是特别困。”
雨声不断,喻青道:“那,臣跟您坦白一件事,好吗?你要做好准备……”
清嘉沉默片刻,然后轻声问:“什么事?你如果不想,那可以不说的。”
“不是的,我还是有必要告诉您,不然我于心难安,其实……”喻青毅然决然。
清嘉却道:“不,你不用说。”
喻青道:“我得说,我不能再骗您了,其实我——”
这会儿眼睛适应了黑暗,原本靠在她肩膀的清嘉正抬头,惊讶地看着自己。
“其实我早些年在战场上受过那个、那个旧伤,”喻青卡了下壳,“军医一般手段都很粗糙,也没好好治。就留下了那个、一点隐疾。死倒是死不了,就是不能那个,行夫妻之事……”
清嘉:“……”
喻青:“……”
她既不想让清嘉失落,又没法跟她圆房,同时又想要和她保持这种亲近的关系,实在是平衡不了,于是决定放弃身为男子的尊严——反正她也不是男人,无所谓。
但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脸皮,越说越窘迫,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清嘉果然愣了,喻青耳根发热,一时感觉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敢想对方此刻的心情,十分忐忑地等她的反应,良久,却听清嘉“扑哧”笑了。
喻青:“?”
把公主气笑了?
清嘉柔声道:“这样啊,我还当是什么呢。”
喻青:“你当是什么?”
清嘉:“唔,我还以为你想说你过去有心上人。或者你在塞外有家室呢。”
喻青:“……这个是绝对没有的。”
“那就好,别的我都不在乎。我觉得你这样子……挺好的。”清嘉道。
喻青:“啊?”
“我胆子很小的,本来也不太想做那种事,除了你,别的男人我都怕,”清嘉柔声道,“再说,我先前说我没有子嗣,驸马也没有怪我不是吗?”
她的回答完全在喻青的意料之外,公主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接受了?
那之前自己寝食难安是为了什么?
清嘉道:“只要你心里有我,对我来说就够了。”
她重新靠了过来,手也又搭上了喻青的腰。喻青简直怀疑自己是做梦。
心中的巨石就这么轻飘飘地落了地。
清嘉简直是她的宝贝。柔情似水,不计前嫌。
要是没有她,喻青再过十年二十年都是孤家寡人,而现在她和公主在依偎在一起低声细语,软玉温香,实在是太舒服了。
雨声渐停,喻青搂着清嘉安眠。
阖眼前她暗自思量:也罢,和女子这样安宁相伴感觉也不错。
*
绮影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喻青全无踪影,一问才知道,世子半夜跑到公主那去,彻夜未归,可把她给吓坏了,心惊胆战地去送了朝服,到了雯华苑一瞧,喻青毫发无损,正凑在清嘉公主旁边,高高兴兴地看她梳妆。
绮影:“……”
两个人挨在一起吃了早膳,喻青上朝之前,连发冠都是清嘉公主给戴上的。
这样子若换作是男人,完全就是一副沉浸在温柔乡里找不着北的状态。
喻青一整天都心情大好。
事后想来,她贸然跟清嘉坦白还是太草率了,平时她一定三思而后行,可人总是容易在夜晚一时冲动。
但没想到,竟然如此轻巧地解决了困扰,教她简直后悔,怎么没早些跟清嘉只说,绕了那么多的弯。
反正她也不需要男人的面子,而且公主又不会笑话她。
临近傍晚,她自骁骑营回程,想到清嘉,还是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
亲卫突然道:“将军,您看,那个好像是您家府上的马车啊?”
喻青抬眼一看,城门口停着架眼熟的马车,车身车盖的纹饰的确是宣北侯府的。再仔细看看,前方的车夫正是侯府家丁。
“吁!”她勒马停住。
还没问是怎么回事,车帘被一只手掀起,一名女子探身出来,喻青惊道:“殿下?”
她连忙跃下马,到了车前,清嘉笑道:“今日想早些见你,就来这边等了。”
公主目若秋水,喻青险些直接挽着她上马车……然后才想起来自己那边还落下了一队人。
喻青牵马回去,只见一众卫兵都兴致勃勃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喻青:“……”
上司的家务事谁不好奇?清嘉公主平时深居简出,就算是亲卫都没见过她。只知道自己家的将军娶了个公主,也不知她是丑是美,脾性如何。
“将军,那人就是你家殿下吗?”
“这是公主吗?这不是仙女儿吗?”
“将军好福气啊……”
清嘉离得远,方才也不过只浅浅露了个面,喻青估计他们有一半人都没看清她的样子,纯粹是起哄而已。
“够了!”喻青轻斥一声,然后将马递给其中一人,“咳,马你先替我牵回去。”
“是,遵命,”那亲卫笑道,“看来将军和公主和好如初了啊!”
喻青诧异道:“什么?”
“哎,兄弟们都看出来了。前些日子您每天都来得早走得晚,回府磨磨蹭蹭的,懂得都懂,我和家里娘子吵架也这样,不敢回去啊……看来公主是原谅您了?”
喻青:“……”
“我和公主之间何时有过罅隙,”喻青嘴硬道,“休要胡说。”
在一群心领神会的目光中,喻青折返,上了马车。
“他们是你的卫兵吗?”清嘉道,“你们在说什么,好热闹。”
喻青摸摸鼻尖:“没有,他们人来疯而已。”
清嘉但笑不语。
喻青看她半晌,道:“咦,殿下换了新的口脂了吗?”
清嘉闻言眼前一亮:“这你都能看出来了。”
喻青道:“有点不一样。”
清嘉道:“嗯,用的就是你给我新买的。”
进了城门,喻青突然想起什么:“殿下之前说想去南湖的,是吗?”
上回她没有答应清嘉的邀约,一直很懊恼。清嘉难得有兴致,却没能成行。
清嘉道:“嗯,等你下次休沐吧。”
喻青道:“那还得等好几日呢,今日没什么事,这离南湖也不远,要不过去走一走?”
清嘉沉吟片刻:“可你忙了一天,会不会累?”
跟公主一起游玩,喻青当然不会累,精力还异常充沛。
“忙里偷闲啊,”喻青欣然道,“这时候去正好,听说晚上才好看,车水马龙的。”
清嘉道:“那好。”
“啊,”喻青突然想起,“不太行,那边的大船都得提前订,临时去应该订不到了。”
她知道清嘉不喜人多,是想包艘大船去游湖的,她悻悻道:“要不还是等我预定好了,咱们再去吧。”
清嘉笑道:“要那么大的船做什么,走吧,随便逛逛也没关系啊。”
第35章 南湖 都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离开了地面……
南湖是一片宽阔的水域, 尽头延伸归入运河。
现在是水路繁盛的时节,南北船只往来,各路商贩和货物都聚集在此处, 夹岸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还有香楼宝阁、游船画舫, 歌舞至夜方休。
喻青卸了官服,换了马车上备着的常服, 公主则戴上了面纱。
行至中途, 就隐隐听见鼓乐声, 下车一看,果然是花天锦地的气象。
喻青上次来这附近是五六年前, 那时连运河都还没修成, 后来一直在关外, 也没太关注过。
清嘉靠得近了些:“人好多。”
喻青便走在清嘉的外侧,多少替她阻隔一下旁人。
她自己也甚少亲至这种繁盛的场合, 一时眼花缭乱, 感叹道:“西北那边,铁鳞关附近集市最多, 之前战时商路断了, 休战之后好了不少,我年前去过一次,还觉得新鲜,和这里相比都称得上寒碜呢。”
以前听喻青讲起在西北的事,谢璟尚不觉得有什么。
现在他不免暗想, 喻青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西北风沙那么大, 塞外那么苍凉。
喻青不仅是生活在那,她还带兵、打仗、守关……却从来不曾提及任何苦处。
她那时也才十多岁而已。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路,是无奈, 还是自愿呢?
他不由得侧目,喻青总是气度从容、云淡风轻的。通过表象,任何疑问都无从窥破。
两人都没带什么随从,车夫看着马车,一名家仆跟在几步远的后面,负责等会儿递银钱和拿东西。
起初两人还隔着些许距离,游人见多,喻青往清嘉的方向并了小半步,随后,胳膊上传来触感,清嘉挽上了她的手臂:“我们别走散了。”
“……”
喻青下意识脚下一停,清嘉道:“嗯?”
寻常眷侣依偎在一起并不奇怪,但对喻青来讲,还是第一次这样亲昵。
“没什么……走吧。”
虽然清嘉几乎只是松松地搭着她的小臂,几乎没重量,但是存在感却很强烈。
走马观花的,什么都没进脑子。
一滴微凉的水珠滴在了皮肤上,不是错觉,似乎下雨了。
湖边的风格外湿润,方才就有点闷,黄昏一凉下来,就飘起雨丝。
公主也似有所感伸出了另一只手,用掌心感受了一下雨水的存在。
喻青道:“咱们避一避?”
这点细雨,她不在乎,但不能让公主淋到。
喻青心想: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才和清嘉一起出来玩,天公却不作美。
不远处有个宝月阁,她瞧着还可以,包个临台的雅间,还能望到湖面。
公主却道:“雨又不大,可能一会儿就停了吧。我们继续逛逛好不好?”
喻青半边身子都习惯了公主若有似乎的温度,哪里说得出“不”字。
跟在后面的家仆去买了两把油伞,喻青没让家仆跟上来,只接过了其中一把,撑开了,伞面宽大,足够遮住两人。
路边不少支着篷的食肆或小摊,一名小摊贩眼见这对衣着贵气的年轻夫妻,看着像谁家的少爷少夫人携手出游,便麻利地推荐起了自家的桂花酒酿圆子,舀了两小碗,道:“公子尝尝,不好吃不要钱的!”
喻青单手接过,第一碗给了清嘉。
酒酿熬得浓稠,糯米团莹润饱满,上面浮着金色的花碎。
谢璟没尝过这种街边小吃,解开一侧的面纱,尝了一小勺,酒气不重,十分鲜甜可口。
喻青问道:“如何?”
谢璟道:“还不错。”
喻青一手撑着伞,不太好拿自己的那小碗,索性先不尝了,打算让后面的家仆过来直接买两坛就是了。
这时清嘉把自己的那碗放了下去,拿起台上的另一份,用小木勺喂到了她的嘴边。
喻青:“……”
她一愣,然后就着公主的手也吃了一口,第一反应是:“唔,甜的。”
公主的眼睛弯了一下,道:“当然是甜的。”
但喻青觉得格外甜,只一口,舌尖好像一直有余味。
清嘉道:“别往我这偏,你肩上都淋湿了。”
她扶了扶伞柄,让一直倾斜的伞往喻青那边转正。
这小雨喻青不以为然,衣裳都淋不透,顶多有些水痕。清嘉道:“那我们再近些。”
原本她是虚挽着喻青擎伞的胳膊,这回又靠过来,两人身量相仿,以致于从肩膀到上臂都贴在一起。
好近啊,喻青想。
在最热闹的主路上走过了大半,买了些零碎的吃食玩物,公主又看中一些珠络绳结,她说:“你的剑上空荡荡的,配一个剑穗好看。”
喻青的剑不是那些公子们的花剑,配在腰间只为了好看,她的剑是用来杀人的,向来没有繁饰。
但公主一提,她连连点头:“嗯嗯,好。”
一艘巨大的画舫就泊在岸边,依稀只见船上花灯彩绸,好不亮丽。
喻青想着可以登船一游,结果发现两侧站着一水儿的漂亮姑娘,言笑晏晏地哄宾客上船游乐,仔细一听,传来的曲调也尽是靡靡之音——喻青轻咳一声,带清嘉转了个方向。
下次还是得提前包一艘船才行,不能带公主乱走。
沿着河岸,渐渐地过了最繁盛的一带,周遭逐渐安静,有小些的游船、货船沿着运河河道缓行。
喻青眼前一亮,心道这样的小船也不错。
没有闲杂人等,就她们两个。
她问清嘉,清嘉点点头,于是家仆去寻了个空的游船。
其实也全然不小,里面容纳十数人都不成问题,有艄公,琴伎,还有伺候茶水的小厮,喻青没留那么多,剩下的都让他们上岸了。
她轻盈一跃,稳稳地站在船中。
谢璟跟在喻青后面,低头一看,船和岸之间虽搭了宽木,但不是固定的,木板一侧还陷入了岸边湿润的泥土。
他考虑了一下踩在哪比较稳当且干净。
然后喻青倾身过来,搂住了他的腰,都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离开了地面,竟然直接被抱着放在船上。
谢璟:“……”
谢璟:“……”
喻青体贴地对公主道:“小心,别把裙摆弄湿了。”
全然没感受到公主那复杂难辨有如实质的目光。
艄公摇起桨,琴女奏了首婉转柔和的乐曲。船只缓缓往湖心而去。
就两个人,清嘉便把面纱揭了下来。
傍晚时云也不密,现在被风拂开,不久雨就停了。喻青往船篷外探了探,确认没有雨丝,她把清嘉也唤了出来。
日头已经落下,天边现出月影和点点星子。
清嘉道:“我记得你从前说,塞外星星很亮。”
喻青道:“对,有时晚上睡不着,就到营帐外去,可以看很久。”
清嘉:“怎么睡不着呢,有心事吗?”
这把喻青问住了,她总是自觉心态良好,并未觉得承受不了,但有时的确难以入眠。
“只是偶尔……我也不清楚,”喻青道,“但我现在好了,每天倒头就睡的。”
公主笑了笑,她问:“在西北这么多年,还是很辛苦吧。”
刚上战场的一两年有点困难,喻青不仅要适应军营,还要想方设法得隐瞒身份,平时还好,最怕受外伤,没法让普通的军医来看,所幸绮影当时也跟去了塞外。
后来战事吃紧,也顾不上别的,一心打仗,渐渐地游刃有余了。等父亲伤病退居京城,她独挑大梁,更是没有退缩的余地。
她没说辛苦,只是回忆着过去,跟公主讲起了边塞的事。
小时候跟陆夫人随军的那几年,邻居都是军户的孩子,打闹起来非常凶狠。
后来喻朗重伤,喻青跟着母亲兄长回京,不知道京城里的孩子都很娇贵,在闻家的学塾里跟谁家少爷起了点争执,喻青一掀对方的胳膊,竟把人家拽脱臼了。
后来陆夫人拉着她登门赔礼,时隔多年,那少爷也入朝为官了,每次喻青瞧见他,都想起儿时他号啕大哭的模样。
公主被逗得笑了笑,喻青便继续讲,最冷的一年泼水成冰,半夜正睡着觉,雪把营帐压塌了半边;北蛮的男人普遍又高又壮,身上还有味,也不知道吃什么长的,喻青非常嫌弃;不过再往西的几个小国里,男女都生得十分好看,肤白碧眼,头发带卷……
“那战场呢?”谢璟问。
喻青方才特地避开了,她觉得一些残忍的话题不好对清嘉说,怕把她吓得做噩梦了,公主可是连打雷都被吓得直哭的人。
交战时胳膊大腿满地乱飞,血水横流,怎么描述都很吓人。
谢璟:“老侯爷的伤是年轻时落下,你呢?你也受过不少伤吧。”
“这个……我应当比我爹强一些,伤过,都不算重。”喻青轻描淡写地说。
谢璟追问道:“不算重是多重?”
“就是普通的刀伤、箭伤之类的,”喻青说,“受伤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事后才开始疼,有一次我还在拿着枪呢,感觉手抬不起来,低头才看见有个箭尖从甲缝中穿出来了…….”
公主的脸色变了变,喻青道:“皮肉伤而已!也没伤到别的,皮肉伤不算伤。”
一柄箭从后肩胛刺穿到前面,谢璟一想就心惊肉跳的。
喻青笑道:“不说这些了。你尝过西域的葡萄酒吗?我记得之前给宫里进贡过……”
船中的琴女听不清两人的絮语,只看到一对身影并肩靠得很近,弹了段情谣。
喻青听了一会儿,回身给她些赏银,道:“这是什么曲子,挺好听的。”
琴女笑道:“回公子,此曲名唤南歌子,是讲两情缱绻的。”
琴女是跟船主人从南方来,话音和琴音都带着水乡的风情。
谢璟撇了一眼,问喻青道:“你喜欢听琴吗?”
他对琴女道:“能否借琴一用?”
第36章 羡煞 郎才女貌、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琴女自然答应, 将琴抱来,谢璟思索片刻,将袖口挽起些许, 手指搭上琴, 旋即琴音泠泠,如流水倾泻而出。
喻青头一次知道公主会弹琴, 见她眉眼低垂, 信手抚弦, 看得眼睛都不会转了。
曲美人美,湖心夜风荡漾, 有如梦境。
等清嘉弹奏完, 喻青不禁抚掌赞叹:“这是我此生听到最好的曲子了。”
清嘉抬头望着她, 反问道:“你知道我听过的最好的曲子是什么吗?”
喻青摇摇头。
清嘉莞尔一笑:“是你从前给我吹的笛子。”
喻青一愣,反应过来, 一时竟然窘迫起来。
“那算什么, 那只是普普通通的曲子而已,”她道, “殿……您别取笑了。”
清嘉柔声道:“我是真心的。”
望着清嘉, 喻青心口发烫。
一个念头措不及防地在脑海中翻动了一下:也许有一天,她可以对清嘉宣之于口。
清嘉是天下最良善也最温柔的人,如果终有人要知道这秘密,那只能是她。
游船已经悠悠晃过一个大圈,回到了开始的岸边。
登岸时谢璟谨慎道:“你不——”
你不用抱我, 我自己能走。
结果话没说完, 喻青直接顺手把他抱下了船,轻轻松松的。
谢璟:“……”
他真是不明白了,喻青为什么说自己力气不大?
随手把一个大活人抱来抱去的, 跟提只兔子差不多,他真的很难接受。
两人回府时已经入夜,谢璟被喻青送到住处,侍女们一直等着他,道:“殿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唔……去别的地方玩了一圈。”
冬漓小声对秋潋道:“看,我就说一定是跟世子出去约会了。”
谢璟:“……我没聋,听得见。”
秋潋咳嗽一声,正色道:“今天又接到一封密信,殿下要看吗?”
谢璟定定神:“拿来吧。”
他拆开信,看完全篇,然后将信用烛火烧掉。
一切进展顺利,如果是两三个月前收到这些消息,谢璟可能会心情震荡、迫不及待,但现在他看着那些灰烬,心里更多的却是失落。
太快了。
在侯府能再待多久?一年?几个月?
明年这个时候,还能见到喻青吗?
*
喻青没想到,和清嘉一时兴起去了一次南湖,竟掀起了一点小波澜。
她没意识到自己当年也是名动京城的喻少将军,尽管低调得很,她这张脸还是有不少人认得出来。
有人说瞧见喻世子一名女子携手在湖岸漫步,两人言笑晏晏,十分恩爱。
传来传去,最后大家都认定喻少将军和七公主是对神仙眷侣。喻青很纳闷,连普通的出游,都成了八卦,看来京城人确实安逸,吃饱了饭没事做。
“听说将军您头些天去南湖了?”
“那地方应该挺好吧!”
“好的可不只是地方。那些话怎么说来着?郎才女貌、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哎呀什么时候陛下能给我也赐个婚……”
喻青哼道:“想得美,时辰到了,巡营去!”
喻青大多数时候不喜被人议论或者说闲话,但要是别人说她和公主和睦美满,这话还真不难听,甚至还油然而生一股得意来。
休沐时见了闻朔一面,他也打趣了半天。
喻青挤兑道:“你腿不瘸了是吧?”
闻朔立刻一阵扭曲,前两天惹了他爹生气,被太傅拿拐杖从府里打到府外,连滚带爬地在台阶上扭伤了腿,人送外号滚石公子。
“别提了,我爹想让我去国子学念书,哪是那块料啊!”闻朔道,“要不让我去你家躲一阵子吧。你家门楣大,我爹他总不至于闯侯府。”
喻青:“你也收收心吧,这么大个人了连个正经差事都没有,你哥像你这么大时都中状元了。”
闻朔酸道:“好嘛,连你也开始说风凉话。业也立了,家也成了,了不起了……”
喻青:“嗯哼。”
闻朔:“……你变了!”
他嘀嘀咕咕抱怨半晌,最近在家里被关得严严实实,难得出来透气,还打算晚点攒个局喝酒。
喻青道:“我就不去了,过会儿我就回府了。”
“那么早回府,怎么,公主不让啊?”闻朔道。
喻青:“平时都没空陪她,她一个人无聊。”
她最近基本一回府都是去清嘉那,可又要上朝又要处理军务,算下来一天顶多也就能在一起两三个时辰。
剩下的时间公主都独自在小院里,她跟喻青说寂寞得很。
闻朔眼睛转转:“哎,我倒有个办法。”
*
“近年来京中贵妇养宠盛行,连宫里妃子都养呢。有个活物在身边比花花草草强。”
两人身处坊间一座珍宠阁中,兽宠有许多,品相各异的猫儿、犬只,还有兔、狐、貂、鸟等,后院有鹿、鹤之类更稀罕的。
喻青犹豫了一下,觉得太大的禽兽不好饲养,鹦鹉八哥又叽叽喳喳的,公主喜静,也不大合适。
还是通人性、温顺乖巧的更好些。
还没等她细细挑选,一只小白团子扒着护栏,哼唧了两声,喻青一看,是只通体雪白的长毛拂菻犬,她伸手过去,那小狗凑上来舔舔她的指尖,尾巴摇来摇去。
喻青顿时心化了。
“这只两个月大,又活泼又亲人,还聪明,”掌柜的推荐道,“公子瞧着还合眼缘吗?”
喻青逗了逗它,道:“那就这只吧。”
带着幼犬,两人往马车方向走,喻青道:“我应该提前跟殿下说一声吧?”
闻朔道:“说了就没惊喜了!”
喻青道:“可是万一公主她害怕狗呢?”
闻朔看看喻青手里那两只手就能捧起来的小毛团,百思不得其解,这东西能吓到谁啊?
这时,前方人群散开,远远只见大道正中一架马车的车顶,分外奢贵豪华,还有带刀侍卫拥护着。
喻青也往后避了避:“东宫。”
“那位才解了禁足没多久啊,排场还是这么大,看来是自罚三杯就完了。”闻朔道。
喻青道:“毕竟是皇太子。”
闻朔:“对了,前两天听我哥说,朝中有位段将军跟太子走得近,太子要提携他,你知道不?”
闻旭那边的小道消息多半是真的,喻青奇道:“你哥还跟你说这些?”
闻旭悻悻道:“那天我爹打我,我去我哥书房里躲躲,这不就听见了吗。”
“……”喻青,“嗯,让太子提携去吧,不是坏事。”
之前就听说这位段将军有些能耐,若他能吸引太子的关注,喻青不介意推他一把,要是他真拿到金羽卫副统领一职,喻青就能松口气了。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她只怕太子还不死心想招揽自己。
*
喻青选中的这只小狗果真挺乖,喻青告诉它见公主不要出声乱叫,它就听懂了似的乖乖任喻青抱着。
“殿下?”
谢璟起身,来到门前,只见喻青负手而立,站在门槛外。
他看出喻青背后似是藏着什么东西,下意识低头往对方身后看,被喻青挡住了。
“是什么?”
一上来就被公主发现了,果然还是太明显了点。喻青道:“……殿下不妨猜猜看?”
清嘉长眉一蹙,问道:“……猜不到。是花吗?还是首饰?”
谢璟见喻青摇头,却不肯直说是什么,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卖起了关子。
喻青道:“殿下先闭上眼。然后,把手伸出来。”
谢璟带着怀疑闭眼。
片刻后,手掌上传来的柔软温热的触感……还会动。
“嗯?”
他吃了一惊,睁眼一看,喻青手里捧着一只半大的小狗。
通体雪白,眼睛黑溜溜的,它伸着脑袋,兴奋地朝他叫了一声。
谢璟就没怎么跟这种活物打过交道,手停在半空近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是说了不要乱吵嘛,”喻青对它轻叱道,然后对清嘉道,“它挺乖的,跟我待了两个时辰了,不怕生,也不伤人。您摸摸它呢?”
谢璟小心地摸了两下,这小狗是个名贵品相,毛长却柔顺不乱,瞧着也干净。
“这么小,是从哪来的?”
喻青见清嘉不排斥也不害怕,便放心了,道:“据说京城养宠的很多,我就买了它回来。殿下不是说在府中无聊吗?有它陪着您,多少能有点乐趣。”
谢璟说寂寞主要是想腻在喻青身边,结果喻青找来条小狗陪他,一时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这狗确实不丑,雯华苑这么多下人在,也不用谢璟亲自照料它,应该也挺省心。谢璟道:“好。”
喻青能感觉这小东西在往对面使劲,要不是被自己的手箍住,可能就去蹭到人家的怀里了。
她笑笑:“它明显更喜欢殿下呢,给它起个名字吧。”
就这样,拂菻犬在雯华苑中安了家。秋潋和冬漓特别喜欢,不时摸摸逗逗,取了几个名字,什么吉祥如意招财进宝的,谢璟都觉得难听,最后决定它的大名叫雪团,平时大家都直接唤作小团子。
起初谢璟比较冷淡,不想自己身边出现狗在外面滚的灰或者是身上掉的毛,每次都让人给它爪子擦干净了,才允许进屋。
但这狗非常会撒娇,在谢璟脚边转圈,蹭来蹭去,还小声叫唤,谢璟只好摸它两下,然后它就翻肚皮。
从进门都得经过几道工序,后来被谢璟抱在膝上都不用擦爪子,团子只用了两三天。
谢璟最后的坚持就是把它放在身上时要垫层软垫,以防衣裳脏了。
发觉主人惯着它之后,它胆子就大了。
偌大一个院子不够它玩的,天天往外跑,谢璟只能被迫带着侍女在府中遛狗,转好大一圈,顺便再喂喂水池里的锦鲤。
午睡才醒,家仆又颤颤巍巍地抱着狗来请罪:“殿下,团子把您养的花给吃了。”
谢璟:“……”
他往外一看,门口那一排花都成了狗啃的,七零八落。
低头再一看,那小狗趴在他鞋上不吱声。
谢璟咬牙心想,还真是一点都不寂寞了呢。
第37章 情敌 喻青道:“但平时忙,成亲之后得……
拂菻犬被清嘉养的不错, 非常活泼,毛发也愈发油光水滑。
喻青也挺喜欢这小团子,偶尔早晨醒得早, 就去雯华苑遛一圈狗, 回来的时候,清嘉也睡眼朦胧地起身了。
她跟清嘉说不用起这么早, 多睡一会儿, 但清嘉执意送她上朝。
“我给你束冠吧, ”清嘉柔声细语道,“给你梳得好看一点, 好不好?”
于是喻青乖乖地坐下来, 清嘉在身后, 给她解开发带。
公主梳得很仔细,比喻青平时自己束发要用心多了, 她的指尖轻轻拢着发丝, 时不时地从发间穿插,酥酥痒痒的。
怎么还没梳完……喻青心想。
“你看。”
清嘉引她来到镜前, 原来她给喻青两侧各编了一股发, 从鬓边绕到发冠。
喻青左右瞧瞧,公主亲自出手,自然是无可挑剔,不过她几乎没有这么精细地束发过,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多俊俏呢, ”清嘉笑道, “去上朝吧。”
*
五皇子谢廷琛此前奉命去查湖州贪墨一案,又检视了几处水坝,昨日才归京。
自宫宴后已经过了月余, 今日早朝喻青还是头一次和他碰面,散朝之后谢廷琛唤住她,同她一起走了一段。
“这个月可把我累死了,忙里忙外的,”谢廷琛叹道,“哎,谁想我人还没回来,谢——太子他都解了禁足了。”
喻青知道他与太子向来不睦,闻言只是拍拍他,并未多嘴附和。
谢廷琛只觉得喻青模样变了不少,从前这宣北侯世子仪容冷峻齐整,现在上下打量一番,只见喻青腰间挂着香囊,剑上配着珠络穗,腕上系着金丝绳,就连头发都编出了花样。
本来喻青就是一众武将里最俊俏的,现在俨然已经是风流倜傥、貌比潘安的美男子了。
不过谢廷琛肚子里没墨水,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良久道:“你怎么看着花枝招展了许多?”
“……?”喻青一时无语,“你想好了,再重说一遍。”
谢廷琛大笑。
“过几日打算去游猎,活泛活泛筋骨,你来不来?”
习武的世家子弟们会结伴去京郊跑马游猎,谢廷琛和贺家那几名儿郎经常攒局,喻青偶尔会跟他们一起,这次她婉拒了。
“这时节太热,你们去吧,”喻青道,“我在府中躲躲凉。”
其实她主要是想跟清嘉待在一起。大好的休沐,怎么能荒废掉。
从前也就罢了。现在一边是跟一群男人上蹿下跳地喊打喊杀,一边是跟温柔美貌的清嘉下棋品茶逗小狗,喻青坚定不移地选后者。
“那好吧,”谢廷琛也没坚持,“我们要是打到猎物,给你府上送过去。”
喻青随口答应了,本以为只是客气客气,结果休沐那日申时末,听人来报,说五皇子殿下来了府上,正在前厅等候。
“嗯?”清嘉道,“五皇兄吗?”
喻青也意外道:“他们今日似乎去山里打猎来着,我过去看看吧。”
毕竟是个皇子,得好好待客,清嘉道:“嗯,你先去,我换身衣裳。”
喻青到了前厅,发现客人还不止谢廷琛一个。
一个身着束袖裙装的少女也在,见了她就跳起来:“喻青哥哥!”
喻青脚步一顿,迟疑了一瞬间,道:“哦,贺瑛姑娘?好久不见。”
贺瑛便是忠武侯家的小姐,谢廷琛的表妹。
“我将猎物送到舅舅那,阿瑛听说我要来侯府,就跟过来了,”谢廷琛笑道,“看看这是什么?”
喻青一看,是只半□□鹿。
“最好的留给你了,”谢廷琛道,“怎么样?得留我吃一顿吧,我可饿了一下午了。”
喻青笑了笑:“是给我留的,还是殿下自己嘴馋?来人,把这个先收拾了吧。”
五皇子特地过来,不招待也不合情理,喻青便将二人先带到自己的院中。
家仆支上了烤架,将猎物一半烤着吃,另一半让厨房去处理,做成菜肴。
她特地站得离客人远些,和家仆一起翻动炙肉。
谢廷琛在这其实无所谓,让她比较不自在的其实是贺瑛。
这小姑娘心思不坏,只是有点骄纵黏人,喻青不大擅长跟她相处。
前几年有次贺瑛一时不甚跌到她身上,她一时应激把人推开,结果害得对方脑门肿了半个月,至今见喻青还尴尬中带着惭愧,毕竟差点将她弄破相。
谢廷琛说自己成亲那时,贺瑛在府里哭,喻青对此存疑,认为是他信口胡诌的,忠武侯府大小姐最多是发通脾气。
在她看来,贺瑛也不是真喜欢自己,只是对英雄存在幻想。加上她从小众星捧月地长大,就喻青不大惯着她,她反倒觉得特别。
等过几年自己就想开了。
然而有心避嫌,贺瑛过了一会儿还是自己凑过来:“喻青哥哥,你这几个月都没来过我家。”
喻青心想本来也就一年最多去两三次,还都是赶上逢年过节她在京,会给各种故交送些薄礼,去忠武侯府偶然碰到的。
“表兄说你现在是骑军统领呢,一定很威风。”
谢廷琛插话道:“不如从前了,他以前手下二十万大军,现在就一个营。”
贺瑛回头瞪了表兄一眼。又对喻青道:“军务一定很忙吧?”
“军务还好,挺轻松,以前手上二十万大军,现在就一个骁骑营。”喻青正色道。
贺瑛:“……”
喻青道:“但平时忙,成亲之后得顾家了。”
贺瑛:“……”
谢廷琛摇摇头,抹了一把脸。
贺瑛抿嘴站了半晌,又道:“公主她事很多?”
喻青:“不多,主要是我想陪她,不然她在府里无聊。”
贺瑛小声道:“……都是人,自己找点事做不就好了,总缠着你算什么。”
喻青道:“话不能这么说,夫妻之间本该如此,你长大就懂了。”
喻青继续专心致志地烤起肉来。
贺瑛从前一心把喻青当作理想夫婿,连家里父母都说想给她定亲,结果喻青被七公主横空夺走,得知圣旨赐婚不可收回,贺瑛在家里气得嘴角长泡。
尽管她从来没见过七公主,但不妨碍她认定七公主是个坏女人。
“我已经长大了,我都懂!”贺瑛道,“公主她懂你喜欢什么吗?她能陪你练剑吗,能陪你打猎骑马吗?喻青哥哥,你跟她在一起不会开心的。”
喻青这下可不能再装听不清了,她沉下一口气,还没反驳,门口家仆来报:“清嘉殿下到。”
刚说完人家坏话,转头正主就到场,大小姐也顿了一下,但很快便调整好表情,故作不屑地抬头一瞧。
一名亭亭玉立清丽脱俗的女郎款款走来。
贺瑛当即心里一跳。
她只听说七公主是病秧子,又不受宠,想象中对方是个其貌不扬的黄花菜似的姑娘。
现在她立刻开始暗悔:早知道应该再精心打扮一下!
“五皇兄别来无恙。”清嘉寒暄道。
谢廷琛道:“贸然过来,打扰你们了吧?清嘉,你好像比上次见更漂亮了。”
贺瑛抓了抓袖口,心想自己表哥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她皱着眉头盯着清嘉,盯了半晌,依然没找出什么瑕疵来。
清嘉笑了一下:“不打扰。这位是——”
“这是本王的表妹贺瑛,”谢廷琛道,“今日去京郊打猎收获颇丰,就给你们府上送一些,阿瑛就跟着一起来了,从前我们一起游玩也总带着她的。”
“这样啊……”清嘉转过来,道,“贺姑娘好。”
贺瑛原本不想同情敌打招呼,可清嘉神色自若,声音低柔,让人瞬间连恼火都发不出来,她张了张嘴,道:“……公主好。”
“你们在做什么呢?”公主好奇道。
见她往这边来,贺瑛下意识地往前一步,道:“我和喻青哥哥在烤肉呢,有我们几个就够了,公主还是去等着吧,这站不下这么多人。”
清嘉公主一顿,还没说话,喻青也道:“殿下别过来。”
“烟熏火燎的,别呛到您了,天又这么热,”喻青说着,从贺瑛背后绕过来,径自牵起清嘉公主,带她到一旁的竹椅上坐下,“还得过一会儿才能熟呢,殿下先等着,我让他们去拿些冰块和点心。”
贺瑛:“……”
喻青回来了,忍不住也对贺瑛道:“你要不也先过去等?你这翻面翻得不太匀,还是让家仆来吧。”
贺瑛脸上又青又红,喻青催促道:“快去吧。”
大小姐不情不愿地回去了,她不想跟清嘉挨着,还特地跟她隔了段距离,一边用余光瞥着公主,一边心想好看是好看,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从他进门开始,贺瑛的目光就犹如实质,谢璟不禁觉得好笑。
对他来说,料理这点小小的风波太简单了。
和从前在宫中相比,这种半大小姑娘的敌意简直都显得清新脱俗。
“哎,小妹妹,”谢璟说,“你要吃点心吗?”
贺瑛一愣,干巴巴道:“不用了,我不饿。”
“哦。”谢璟打量了她一下。
贺瑛一直提防着公主呢,感觉清嘉似乎在看自己,便把身子往旁边侧侧,挡住视线。
“你……过来一下。”清嘉小声道。
贺瑛皱着眉,疑心顿生,抬眼看看公主:“怎么?”
“你脸上好像有点脱妆了……”清嘉用气音好心提醒道。
第38章 绿茶 “驸马紧张什么,喜欢你也是人之……
“……”
贺瑛表情顿时一片空白。
清嘉又关切道:“这边的粉都有点花了, 不要紧吗?”
“我……”贺瑛呆了,不由自主也放低了声音,“明显吗?”
清嘉点点头。
这怎么办?贺瑛现在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样, 手边没镜子, 这里又这么多人,岂不是要闹笑话了?
“是不是方才在烤架那边熏到火的缘故?”清嘉道。
贺瑛十分尴尬, 此刻又没法补粉, 清嘉公主还一直在问, 她难道是故意的?
对,她就是想拆台!
她柳眉一竖, 对上清嘉无辜的目光, 想发作又发作不起来, 狠狠瞪了她一眼。
清嘉似乎没发觉,她柔声道:“别着急, 你跟我来吧。”
嗯?
贺瑛有点搞不懂了, 半信半疑地起身,清嘉对不远处的五皇子道:“我同表妹去花园里走走。”
五皇子闻言十分意外, 看看后面的贺瑛, 贺瑛低头不语,主要是怕自己脸上被人看到。
谢廷琛不晓得表妹怎么突然转性了,一阵摸不着头脑:“哦,那你们去吧……”
贺瑛跟着清嘉,没有在花园停留, 而是继续行至一处雅致院落, 进入内室后,清嘉带她来到妆镜前,道:“这层的都可以用。”
贺瑛小声道:“这些是你的?”
“嗯。”
贺瑛看看镜子, 发现额头和鼻侧确实有斑驳的痕迹,用着人家的脂粉,悻悻然也说不出什么话,坐在妆台前略带僵硬地补起粉来。
清嘉突然叫住了:“哎,这样不太好。”
贺瑛道:“什么?”
“这么做是遮不住的,到了外面显得更奇怪,”清嘉道,“我教你。”
清嘉用沾湿的丝巾在她脸上抹了抹,然后拿起粉盒,贺瑛十分不自在,但还是任对方动作了,心里想,着盒粉里该不会有毒吧?
不一会儿,清嘉说:“好了。”
贺瑛看着镜子,顿时一惊,方才斑驳脱粉的地方,现在竟然光洁如新,一点都看不出痕迹了。
“你是怎么弄的?”贺瑛道,“这好像比我刚上妆时还好啊!”
清嘉道:“你平时怎么上妆的?”
贺瑛:“就是这样,往脸上扑匀……”
清嘉摇头,耐心指点道:“你要先润湿,或者提前搽一点乳膏,然后像这样……如果要遮盖凹陷或者暗色,就用软笔这么画……”
公主又端详了一下她的脸,道:“不然现在给你试一试?”
贺瑛:“好啊!”
她任公主在脸上描描画画片刻,公主还让她闭上眼睛,她感受到手法的不同,忍不住问:“为什么这样画?我一直都是转圈扫开。”
“那样会显得眼睛肿,不适合你呢。”
再次睁眼,贺瑛仿佛打开了绝世珍宝,明明五官没有变化,但面容整体变了不止一点,又精致又和谐,她不由得愣愣地看清嘉。
“殿下,你太厉害了。”
清嘉道:“不难,和画画差不多,往后你也可以这样上妆。”
“可你是怎么学会的呢?”
清嘉温和一笑:“本来就貌若无盐,又总是病容憔悴,不得不多上点心。不像姑娘天生丽质,就算不上妆也好看。”
贺瑛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她说:“不是的,殿下你特别漂亮。”
清嘉道:“是吗?”
“真的!”贺瑛点头,“我一见到你就看出来了,你比别的公主都漂亮多了!”
“谢谢表妹,”清嘉道,“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一路过来有些口渴,贺瑛又要了盏茶水喝。
“这是什么茶呀?”她品了品,“味道好浓郁。”
清嘉疑惑道:“是吗,似乎是普通的绿茶吧。”
*
怀风阁。
“你不该把贺姑娘一起带来的。”喻青道。
“哎,我也没办法,我表妹的脾气你知道嘛!”谢廷琛道,“你不理她就行,要不然她也是惦记。”
喻青叹道:“我真不知道惦记我什么,我可是有妇之夫。再说清嘉也会多想的。”
谢廷琛道:“我看方才她俩相处得不错啊。”
喻青想起贺瑛是有点三脚猫功夫在身上的,她该不会欺负清嘉吧?
这么一想就有点不放心,打算出去看看,然后就听到两人的脚步,松了口气。
贺瑛满心欢喜地来到喻青和表兄那边,这会儿半扇肋骨和腿肉都烤制得差不多了,厨子那边现做的菜肴也由家仆摆了上来,满院肉香弥漫。
“还在想派人去叫你们,”谢廷琛道,“来得正好。”
贺瑛道:“表哥,喻青哥哥,你们看我有什么变化?”
谢廷琛看了半晌:“啊?没变呐。”
喻青犹豫了一下:“……你换了口脂?”
谢璟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感情她就只会这一个教过她的答案!
贺瑛:“……”
大小姐不明白这两个人眉毛下边是什么东西,摆设吗?
清嘉公主把她拉到一旁。
“男人都这样,”清嘉悠悠叹道,“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贺瑛深以为然。她问:“喻青哥哥私下也如此?”
“嗯,都习惯了,反正我也换不了呀,”清嘉惋惜道,“表妹,你以后一定找个知情识趣的郎君,记住了吗?”
贺瑛觉得她说得有道理,道:“记住了。”
喻青看见清嘉和贺瑛凑在一起,时不时往自己这看一眼,竖起耳朵,可也只是隐约听到只言片语。
她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清嘉笑道:“私房话,你不要偷听哦。”
喻青:“……好吧。”
她原本还担心清嘉跟贺瑛处不来,想着等客人走了,她好好跟清嘉解释一番,贺瑛是谢廷琛擅自带来的,自己并不知情。
结果这才半个时辰,她们两人都说起悄悄话了。
果然,喻青想,没人会不喜欢清嘉,连小狗都喜欢她呢。
她实在很好奇,心里痒痒的,想参与进她们的话题中,可又没办法,只好跟谢廷琛无聊地喝酒。
不过她还是有点在意,要知道,自己和清嘉刚成亲时一直冷冷淡淡的,都没什么话聊。
现在和贺瑛刚认识就很热络,果然还是姑娘之间更容易亲昵起来吗?
“殿下,”喻青唤道,“你想尝尝这个烤肉吗,味道很好的。”
清嘉道:“好啊。”
喻青切了一块肉,送到清嘉的盘中,清嘉咬了一口,说:“唔,有点硬。”
喻青道:“那我给你挑嫩些的!”
她片了几层最嫩的腿肉,递给公主,公主微笑道:“辛苦驸马。”
贺瑛方才听公主所言,深觉喻青哥哥也并非十全十美,这会儿旁观着,突然又搞不明白了:这好像也挺体贴的呀,再知情识趣的要怎么找呢?
他们一共就四个人,这么多东西吃不完,给老侯爷侯夫人送去一些让他们尝尝鲜,剩下的大半则分给了家将家仆们。
天色已晚,谢廷琛带着贺瑛告辞了,送二人出府时,半路上瞧见雯华苑的下人在园中遛团子,贺瑛又多玩了一会儿小狗。
“下次我还能过来看它吗?”贺瑛依依不舍。
清嘉道:“可以。”
贺瑛喜笑颜开地上了马车,回忠武侯府了。
客人走了,喻青道:“贺姑娘性子急,年纪小,殿下和她竟也聊得来。”
清嘉道:“一个小姑娘而已,还好。”
喻青忍不住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为何不让我听?”
清嘉道:“说你。”
“我?”喻青茫然道。
“她说和你青梅竹马,从小就爱跟你在一块,还和你一起骑马、学剑……”
喻青矢口否认:“没有,她比我小好几岁呢,我去忠武侯府或者见五殿下时才偶尔碰到她。”
清嘉面带笑意:“是吗?可她还告诉我,说你有一次把她推倒了,害她撞得头晕眼花。”
喻青大窘:“我……我不是故意的啊。”
清嘉:“我还听说,从前你回京时,满路红袖、掷果盈车,也是真的吗?”
喻青道:“没有这么夸张,这是以谣传谣。”
“驸马紧张什么,你这么好,喜欢你也是人之常情啊,”清嘉莞尔道,“不过你从前向我许诺过,此生只有我一个妻子,不会移情。所以我不担心。”
喻青点头:“没错,臣对殿下绝无虚言。”
清嘉柔声道:“那我也向你保证,心中只有你一人,生死不离。”
三两句话,就让喻青的心情变得飘飘然了,她一手挽着清嘉,一手牵着团子,把公主和她的小狗都好生送回雯华苑,转身时不免欢欣雀跃,心想不管怎么样,公主和她还是最要好的。
*
夜里,谢璟闭目许久,睡意却缥缈不定。
不就是料理了一个毫无威胁的情敌,至于很兴奋么……他心想。
翻来覆去一会儿,又觉得闷热,他掀开被子,叫人又拿了些冰块放在他的寝室,折腾到二更天,方才入眠。
仿佛误入幻梦,朦胧间,熟悉的面容一时远在天边,一时近在咫尺,谢璟惊醒过来,鬓发微湿,心口鼓动不已,周身燥热难言。
“……”
他惊疑不定,脑海中隐隐闪过梦中的景象。
“殿下不是睡不着吗?”那人低声道,“那臣陪您一起好不好?”
面庞清秀、明眸皓齿,她的乌发披散着,唇上泛着柔润的色泽,光芒如同轻纱一般蒙在她的身上,情意在两人之间脉脉流淌。
谢璟缓缓捂住了脸,掌下发烫。
……晚上的鹿肉……实在是……太新鲜了。
完全没想到会这样。
第39章 烧灼 心潮时起时落,最终又归于一片酸……
再也睡不着了。
喻青的脸庞, 喻青的声音,占据了他整个心神。寂静无声的夜晚,只有他的血在沸腾。
胸口像燃起了火, 好烧灼。
谢璟双颊浮起不自然的潮红, 他挣扎了片刻,最终咬牙闭眼, 用薄被拢住自己, 一只手解开了寝衣的腰带。
“……”
眉峰痛苦难耐地蹙起, 气息越来越急促。
另一只手渐渐抓紧了锦缎,松开, 又抓紧, 又松开。
良久谢璟才仿佛溺水许久露出水面, 仰起头大口呼吸。
多年伪装,他一向轻欲, 很少有心思, 做这些的次数屈指可数。他第一次发现竟然这么折磨。
公主房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谢璟头脑发昏, 意识渐渐涣散。
*
好像有光透进床帐, 谢璟艰难地眨眨眼。
喻青的面容与他相距不过一尺。
“……!”
才肖想过的人,赫然出现在眼前,谢璟的心脏都吓得不会跳了。
喻青道:“啊,你醒啦?”
清嘉仿佛还没从睡梦中回神,怔怔地看着她。
“我没想吵醒你的, ”喻青小声说“方才见殿下睡得正香, 就没叫你用早膳。我现在要去上朝了,来瞧你一眼。”
公主的皮肤白里透红,喻青不由得抬头摸了摸她的侧脸, 说:“继续睡吧,我走了。”
对方的手在脸上爱惜地抚过,然后起身离开。
谢璟:“……”
被他手摸过的地方,几乎比昨晚还烫,谢璟长叹一声,缩回了被中。
一连几日,喻青靠近,他都有些应激,总感觉口干舌燥。
喻青晚上同公主下着棋,凝思片刻落子,然后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咂舌道:“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苦?”
公主道:“……清热去火的,现在暑气重。喝不惯让他们给你沏些别的。”
谢璟喝了好几天的苦茶,感觉自己终于恢复正常了。
然而京城又接二连三地下起雨,晚上惊雷阵阵,喻青敲响了妻子的房门。
“殿下?”喻青说,“我来陪您,还好吗?怕不怕?”
谢璟:“……”
他默默把喻青放了进来,心想,算了,今晚是睡不安稳了。
喻青察觉清嘉的目光似有幽怨,觉得是自己来得迟了,柔声哄道:“没事的,有我在,您好好睡吧。”
殊不知就是因为她在,谢璟才睡不着一点。
他听着枕侧之人的呼吸渐渐悠长,望着她无知无觉的侧脸,心潮时起时落,最终又归于一片酸涩的柔情。
往后还有多少次这样的机会呢?
*
暑气渐消,蝉声稀落。莲池中的荷花已过了最盛的时候,锦鲤依旧欢快地游动。
清嘉公主往年从来没参加过秋猎,这次跟着驸马一起去了猎场。
但凡是武将都不想错过这一年一度万众瞩目的时机,人人都想那个好名次,赢得圣上的青睐。
喻小侯爷的骑射功夫出神入化,自然也得参与比试的。
只不过,作为“女眷”,谢璟大多时候都是跟其他宫妃夫人等人待在营帐附近。只在一开始的时候,远远观望着那敏捷的人影纵马驰入山丛,其他的就旁观不了了。
谢璟等在营帐中,本以为场外正是你争我夺的时候,却听外头传报,喻青拨开营帐走了进来。
谢璟:“嗯?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喻青笑道:“你看我抓到什么了?”
她提起另一只手,那是两只活蹦乱跳的野兔。
“兔子?”
喻青捧到公主面前:“活的呢,专门带回来的。”
为了两只兔子跑回来一趟?谢璟不明就里。
喻青按住了野兔不让它们乱踢,谢璟上手小心地摸了两下,发现兔毛比想象中硬些。
“我们要带回家养着么”这句话还未问出口,就听喻青欣然道:“这么肥的兔子,肯定很好吃,晚上我给你烤了。”
谢璟:“…………”
他默默收起了手。
喻青身着骑装,利落潇洒,她把背上的带子一挑,将卸下来的弓箭并野兔一起交由卫兵拿着,然后坐下来拿起晾好的茶水。
大约是渴了,一盏不够又倒了一盏,谢璟看着她抹了一把嘴唇上的水,亮晶晶的。
现在远还没到傍晚收营的时候,但喻青不打算再去寻猎了。
清嘉道:“看来猎到的不少?”
喻青道:“嗯,我估计前三名是没问题吧。”
清嘉笑笑:“那怎么就不去了,还当你认定了能赢得头筹呢。”
“头筹以前也赢过,这次就让他们去抢吧,”喻青道,“殿下想出去透透风吗?我在林子里找到个好地方,咱们去呗?”
这是公主第一回来猎场,喻青想带清嘉出去转转。
要是她认真起来,再拿次头名也无不可,但这次战况很是激烈,不少人卯足了劲,特别是近来据说搭上了太子的段知睿段将军。
上午喻青和他在同一片区域里,那人次次都抢先逐猎,及其活跃。
段知睿瞄准了金羽卫空缺的那个位置,这次围猎若是出彩,便是他擢升的依仗。
若不是他上赶着投奔太子,太子可能还不肯放过喻青,现在有了个替代的人选,喻青也不用再谨慎周旋了。
所以喻青也不打算和他抢名次,甚至还好心地把猎物往他那边驱逐,巴不得他得偿所愿。
争得水深火热,不如和清嘉多待几个时辰。
清嘉问道:“离得远吗?”
喻青:“还好,在林间,我们可以骑马过去。”
清嘉道:“可我不会骑马呢。”
“没关系,”喻青道,“我带着你呀。”
清嘉道:“好。”
见清嘉有兴趣,喻青也高兴,她又提议道:“要不把兔子带着,咱们一人一个,可以直接烤了。”
谢璟:“……”
他咳了一声:“我不饿,这也不好带,还是算了吧。”
喻青一想也是,剥皮串肉支烤架,都挺麻烦的,留到晚上庆功宴一起烤也不吃,现在加餐,晚上就吃不下了。
别的马喻青并不放心,她把自己的马儿让给了清嘉,自己暂且牵着马,走在前面。
马在主人的手下极为温顺,步伐不慢不快,非常平稳。
两人出了营帐,往林间的方向而行。
“这个马鞍硬不硬?”喻青时不时回身抬头去看马上的清嘉。
在猎场,宫妃女眷们打扮得不似平时那般华丽,珠翠满头,普遍都穿着轻捷的衣装。
公主身着束袖窄裙,长发一半盘在脑后,另一半则半披着,两侧的碎发也各编成几绺,平时的柔婉气质转换为了英气,自下而上,刚好能见到公主那雪白清晰的下颌轮廓。
清嘉生得足够漂亮,不同的打扮,就有不同的风姿,喻青忍不住频频回望。
“你当心!”公主出声提醒道。
喻青在侧前方牵马,本就没走在小路正中。
两侧有灌木和树丛,前方正好有树枝支棱出来,她也没注意到,一转身只听“刺啦”一声,衣袖被刮了一道口子。
“衣裳破了?”清嘉道,“你看着路,别总看我。”
喻青不以为然,反而转头一笑示意没关系。
明媚的阳光有一刻洒落在下方人仰起的脸上,谢璟的心漏跳了半拍。喻青并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多么灿烂,应道:“嗯嗯,我看着路呢。”
谢璟让她去骑后面随侍的马,自己已经熟悉了,不用一直替他牵马,但喻青说不累,刚好算是遛马散步。
行至中途林间传来响动,一人骑马追逐猎物而至,只听一阵密集蹄声由远而近,喻青停住脚步站定,手抚上剑柄,以防惊兽冲撞公主。
不过,已经有一箭破风袭来,那只野狐尖鸣一声,中箭倒地。
“……喻世子?”
追赶过来的武将一袭玄色武袍,面容英俊,正是风头正盛的武状元段知睿。
喻青:“段将军好箭术。”
“世子过奖,”段知睿见喻青未负弓箭,又没有骑马,奇道,“您这是……”
“猎得差不多了,”喻青笑了笑,“这次应当比不过段将军,趁着还有些闲暇,不妨放松一下。”
段知睿道:“……承蒙世子相让。”
喻青对他观感还可以,虽然他投了太子,但追求名利也并非过错,他能力很强,为人也不错,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好深交,闻言便笑了笑。
段知睿:“这位是……”
喻青道:“这是清嘉殿下。”
段知睿俯身拱手:“臣段知睿见过殿下。”
谢璟:“将军无需多礼。”
段知睿:“……”
段知睿知道谢璟,但从未见过真人,听见公主的声音,心里连连感慨,忍不住又抬头看看,只见马上女子面容秀丽,风采绝伦,登时又是一阵恍惚。
真的假的?完全看不出来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七殿下……
喻青刚才还在心中对段知睿加以肯定,结果就见此人直直地看着清嘉愣神。
她不禁眉头一皱:“?”
盯着别人家娘子看,几个意思?
她打断道:“段将军?”
“啊,”段知睿道,“呃,二位继续,在下继续去狩猎了。”
他收了猎物,乘马与喻青这一行人错行而过。
喻青不大放心地回头又看了一眼,见段知睿走远,心下略有些奇怪,但也未做太多表示。
清嘉柔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喻青很快将注意转回到公主身上。
与此同时,段知睿也悄悄往后瞟了一眼,骑在马上的清嘉公主微微前倾着,而走在侧方的喻青仰着头,两人有说有笑,俨然是对恩爱夫妻。
“怪不得那边想快点把七殿下救出来,”他暗想,“成日同进同出、举案齐眉,得是多大的牺牲。不过话说回来,这实在太真了,喻青对清嘉公主一往情深也是人之常情……”
第40章 爱怜 清嘉却把手覆在喻青的手背上,没……
一人一骑悠闲地穿过林间, 到达一片宽阔的绿地,谢璟隐隐有某种预感,提前声明:“我自己可以下马的。”
但是没有用。
喻青怕他踩不稳, 还是半扶半抱着把他从马背上放下来的。
谢璟:“……”
他只是身体不太好、力气不太大而已, 真不是没手没脚。
喻青每次心不跳气不喘地说抱就抱,公主殿下真的十分不适应。
谢璟不仅没来过这片皇家猎场, 其实几乎就没有涉足过野外。
要不是跟着喻青, 他八成是不愿意来凑秋猎的热闹的。
“这边会不会有野兽?”他问。
“不多的, 这边平时都有猎场守卫看管,伤人的猛兽都会提前驱逐, ”喻青道, “就算有, 当成猎物,射杀就行了。”
喻青将马拴在不远处的树旁, 发现树荫下有一片紫菀花, 淡紫色的花瓣和小巧的花蕊,看着尤为清丽。
她心念一动, 摘下一朵来, 回到公主的身边,道:“……清嘉。”
“嗯?”
清嘉看到她手中的东西,眼睫扇动一下,似是明白过来她想做什么。
喻青伸出手,清嘉目若秋水般抬眼看着喻青, 然后拢了拢鬓边发丝, 略微低下头来。
于是,喻青把这朵紫色的小花簪在了她的鬓角。
“怎么样?”清嘉问。
本就是绝色,点缀上这株小花, 怎是动人二字能形容的。
“殿下,”喻青说,“您真好看。”
清嘉笑了笑,说:“嗯,你喜欢就好。”
喻青被公主的笑迷得晕头转向。
随侍过来,在草地上为公主铺上干净的软垫,喻青也跟着盘腿坐下来,此处远离喧嚣,鸟鸣伴随着风拂草木的沙沙声响,令人不自觉地心神放松。
她很喜欢这山林间独有的气息,惬意地想要往后躺倒。
“哎,地上都是土。”
谢璟看不过眼,衣裳蹭上灰拍两下换一身还说得过去,头发怎么能直接沾地呢?
“到我这边来。”
喻青犹豫道:“我可以吗?”
清嘉道:“有什么不可以的。”
于是,喻青枕在了清嘉的腿上。
这个位置真的舒服极了,在府里时团子也很喜欢趴在清嘉的膝头,不免让她有点羡慕。公主身上香香的,她的手轻轻地理着喻青的头发,从额角,到鬓边,再到耳后,有点痒,又让人慵懒地昏昏欲睡。
“你别睡着了,”公主提醒道,“万一有野兽过来怎么办?”
有我在,还能让野兽吃了你吗……喻青不由得失笑。
公主嗔道:“你笑我胆小吗?”
喻青道:“没有。”
她心想,笑你可爱。
在这片树荫下乘了会儿凉,喻青又问清嘉想不想试试骑快马,等下找一片更空旷的山野,会很畅快。
但清嘉似乎在纠结,喻青一再强调:“我带着你,我会一直抱着你的,保证很安稳。”
谢璟脸色更复杂了。默默想,算了,抱就抱吧。
来的时候喻青只是牵着马溜达着走,是以他没觉得有什么,这次喻青握着缰绳,一起步他就感觉不对,彻底跑起来之后,疾风扑面,平日最多就在花园里遛狗的谢璟哪能习惯这种速度,忍不住道:“……你慢点!”
喻青笑道:“这不快!”
谢璟心口砰砰直跳,再也不能相信喻青了。
她说力气不大就是非常大,她说不快就是非常快。
喻青的手臂搂着他的腰,的确如她所言一直抱着,谢璟愈发紧绷。
风声在耳边呼啸,都有点听不清声音,喻青大声道:“没事的,殿下你睁开眼睛看前面!”
谢璟抬起头,只见身前天高云淡,草浪翻涌如海,远处层林尽染。
“……”
景象撞入眼帘,天地壮阔,谢璟平复着呼吸,确实感到了喻青所说的心胸畅快,诸多烦扰都被抛却,如同乘风而行。
喻青带着清嘉策马跑了一圈,又回到她们来时的地方,公主的鬓发有些凌乱,脸色稍有些红,不过耳边的那朵紫菀还没有掉下来。
她先下马,正打算把清嘉抱下来,清嘉道:“我自己可以,你不要动。”
喻青道:“太高了,很危险的。”
“我要试一下。”清嘉正色道。
好吧……喻青在旁边护着她,公主有些生疏地下马,虽然有些缓慢,但确实安稳地站在地上了。
“你看,我已经学会了。”公主宣布。
喻青不禁笑起来,觉得清嘉实在惹人喜欢。同时又觉得,抱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她让随侍取水囊来,那人看着她,抿着嘴眼神有些奇怪,喻青不明就里:“怎么?”
侍卫连连摇头:“没有,将军,给您水。”
喻青接了水囊,狐疑地转身,一手摸摸自己的鬓边——然后摘下了一朵淡粉色的不知名小花。
喻青:“……”
怪不得那侍卫一副想要又不敢笑的样子,看着这朵花,她也一时恼笑参半。
“这花是哪来的?”
清嘉无辜道:“我不知道呀。”
喻青已经想通了,之前她躺在清嘉膝上,清嘉在摸自己的头发,一定就是那时候悄悄别进去的。
喻青道:“殿下捉弄我。”
清嘉并未否认,反而莞尔一笑:“驸马生我的气了吗?”
喻青:“……”
她当然不生气,就是脸上有点热。
清嘉接过喻青手中的小花,又把她自己鬓边的紫菀取下,从袖中拿出一块绢帕,将两枚花朵放进其中包好。
“我要收起来,”清嘉柔声道,“这是你送我的花。”
*
她俩在外面厮混了将近两个时辰,傍晚方才回营。
喻青虽然偷懒许久,但之前的猎物足够多,竟还真的位列三甲,得了皇帝一份赏赐。
庆功宴上炙肉飘香,美酒盈樽,喻青与清嘉同席而坐,清嘉就没怎么动筷,说这些兽肉腥膻,吃不惯。
喻青道:“我都差点忘了,让他们把兔子送过来。那个味道好些。”
谢璟:“……”
毕竟是喻青亲手给烤的,谢璟尝了一口,意料之外地柔嫩多汁、外焦里嫩。
本来想起那两只兔子还有点于心不忍,这会儿谢璟姑且就在心里念了句佛经,然后又吃了块腿肉。
“是挺好的,”谢璟说,“你也多吃点。”
除了宴饮,还有列阵表演与歌舞,要持续到很晚。清嘉先行回去,而喻青得了名次,时不时有人敬酒,也不好太早离席,于是多留了小半个时辰。
喻世子和七公主自然同住一个营帐,喻青以为清嘉休息了,没让侍卫出声通报,自己轻手轻脚地走进帐中。
定睛一看,才发现公主并没有睡,她正在灯烛旁,手中拿着的,竟然是喻青下午被树枝划破的外衫,是庆功宴前,她才换下来不久的。
喻青一怔:“这是……做什么?”
清嘉正在打最后的一个结,随即慢条斯理地将针线收好。
她拿起来检查一番,道:“不是刮破了吗?给你缝好了。”
喻青道:“这怎么能是您来做——”
公主长眉一蹙:“怎么,嫌我的手法不够好?”
喻青完全抵抗不了这种似怨似嗔的神色,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这个拿给别人缝就好了!”
“你还想拿给谁缝,”公主道,“我不是你的妻子么?给你拿着。”
喻青哑然,摸摸那修复如初的衣袖,一时间柔情寸生。
这是公主给她缝的衣服呢,她心想。
“清嘉……”她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
“嗯?”
面对她的眼睛,喻青才发觉自己不知该说什么,一些细密的感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她喉咙动了动,道:“明年……明年咱们还一起来这围猎吧。”
清嘉怔了怔,然后淡淡地笑了一下。
“等到那时候再说吧,”她低声道,“不早了,明日还要回程,该歇息了。”
和公主同床共枕属于一回生二回熟,喻青之前就在雯华苑陪过她几次,现在躺在她的身边,已经不觉得拘谨了。
吹熄了灯,营帐外还有火把,并不是全然的黑暗。
借着光晕,喻青能看清清嘉的睡颜,即使已经过了这么久,她还是会被对方的面容打动。
相由心生,不外如是。
人美,心更美。从西北首召回京的那天,喻青万万想不到,数个月后的自己,会全然接纳“妻子”的存在。
清嘉一定是世上最美好的姑娘,她深信不疑。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像对待珍宝一般轻轻抚了抚那优美的侧脸,不想,清嘉却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清嘉低声问。
喻青一愣,以为是自己把公主弄醒了,一阵懊恼,小声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她忙收手,而清嘉却把手覆在喻青的手背上,没有让她撤开,喻青的掌心下依然是她光洁的脸颊。
“我也没睡着呢。”清嘉道。
她顿了一下:“今日太开心,感觉之前在宫里二十年都是白活了。”
清嘉从前过得太苦,喻青的心被她说得又酸涩又绵软。
其实她自己也一样觉得很愉悦,都不舍得让这一天这么快结束。
围猎她早就见惯不惯,骑马也习以为常,宴饮都千篇一律,单单是因为清嘉在,所有都变得不一样。
还有很多事,她也想和清嘉一起做。
喻青在睡梦中,仿佛与公主携手走过了四季,春夏秋冬,总有一个娴静美好的身影在自己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