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步试探
好痒。
齿间发痒。
她像是得了什么乐趣,在他嘴中胡乱搅动,追逐着他躲避的舌尖,戳刺,按下。
宛如启动了机关。
“唔!”
急促的喘息从喉中溢出,带着濕淋淋的水声,不断地响起,又闷又哑。
沈洵舟眼前閃过白光,手指紧紧扣住她的腰,将她揽得更近了些,仿佛囚禁般,身躯不留缝隙地贴着,随即合齿,咬下。
少女果然往后撤,被他力道裹住,移动不了分毫,睁着满含水意的栗色眼眸瞪他。
沈洵舟短促地笑了声,含糊地说:“怎么,怕痛?玩得不是很开心么?”
熱意升腾,黑暗中喘息不停地响,月光钻入乌云,听觉更加灵敏。
声如美玉,此时浸了水,长长地抽气,尾音带着抖,像是水浪涌过来,拍在硬石上,碎成无数水粒,滚在耳边。
宋蘿思绪更加混沌,酒令脸颊发烫,有股耻意升上来,抽不开手指,被濡濕缠着,口腔的軟肉挤着她,指尖陣陣酥麻。
略尖的齿抵进她指腹,麻痒中有絲尖锐的痛意,扯着她心跳愈快,生起怒气。
清脆罵道:“坏狗!”
沈洵舟怔了怔,感到她另只手覆上胸口,傳来使劲的推力。这力道对他而言,不过羽毛撩过,他漆黑眼眸荡起泠泠暗光,齿尖抵着她,威胁地磨了磨。
宋蘿整只手掌陷入他胸前,只觉按住了个軟弹弹的青橘子,压不太住,力气左摇右晃。半晌没推开,有些卸力,语调宛如小兽般扬起来:“鬆口!坏狗!”
沈洵舟盯着她,心想:她把我当什么?狗么?
第一次被这样罵,他本應该抵触的,不知为何却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恨不得她再多骂骂,把她圈在怀里,让她哪里也去不了,这股欲.望填进心里,鼓胀起满足。
含着她的手指,舌根处分泌津液,他吞咽了下,慢慢鬆开。
宋蘿指尖抽出来,带起几道细细的银絲,月光透出乌云洒落,在上方流淌,越拉越细,随即断裂,尾端没入他薄暗的唇缝中。
白皙如玉的面颊被映亮,漂亮青年眼瞳漆黑,纤长的睫毛垂落眼尾,向上挑,暈开泛粉的水潮,耳尖莹潤通紅,像是紅色透亮的玛瑙。
他额前冒了汗珠,整張脸湿漉漉的,唇色殷紅,浮起发亮的水泽,生出些柔弱的诡艳。
宋蘿迷迷糊糊地想:原来不是狗,是个人。
但还没忘记他方才咬了自己,狠狠一推。因失力,她的手下移了些,使劲往下按,隔着薄薄的衣料,急促如鼓的心跳撞进她手心。
沈洵舟猛地颤了颤,长睫抖动得像受惊的蝶,闷哼顿在喉中,扣在她腰间的手指松开,少女便如游鱼一般脱了出去。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这忽起的酥麻,从胸前往上窜,他微微
張开唇,平复着喘息。
似乎是受了少女刺激,这片心口泛起熱,抵住胸口的衣裳,稍有动作磨蹭,便傳来隐隐的刺痛。
他感到一阵羞耻,閉了閉眼,有些后悔没早点松开她。
宋萝看着手心,这触感奇妙,杏子般的眼睛眨巴着,又好奇地凑近了。月光明亮,映在他紅艳的唇上,略尖的唇珠上抬,湿潤润的,看上去十分好咬。
她一向睚眦必报,以牙还牙,趁他闭眼,张口咬上去。
牙齿硌在横伸来的温热硬物,她睁大眼,还没来得及反應,便被抓住肩膀推开。
沈洵舟又惊又恼,手指还残留着她柔軟的触感,红潮爬上白皙脸颊,顿了半晌,低声说:“你我尚未成亲,你不能亲我。”
宋萝眼前发暈,碧绿的裙摆晃了晃。她很想反驳,但舌头不听使唤,说不出话。她鼓起脸。
“铛——”
宵禁的锣声响起,迎面传来刀剑碰撞声。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跑,摇晃着转过身,迈了没两步,感觉踩进了棉花,身子一歪,意识坠入无尽的黑暗中。
沈洵舟接住她,抱着绵軟的身躯,手指戳戳她的脸。方才少女听见锣声,面上惊慌无措的神情残留在眼眸中,这副反应,像是逃过了无数次般。
他心想:聪明好奇的小狐狸,也有害怕人的时候。
想起那时灯会的烟火声,她害怕突然的声响,遇见官兵就想跑,是因为逃亡路途中被抓住过么?
三年前汴州水患,他所能见到的只是纸上的几行空文。可宋萝却是真真切切地经历了洪水冲来的数百具尸体,是洛阳城外的数千个灾民之一,被官兵殴打,抓捕,才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胸口一阵奇异的酸,怀里的少女仿佛化成了水,把他浸软了,渗入心口,又塞进了个不熟的杏子干,酸涩中带起一点疼。
*
黑暗的屋里亮起盞暖黄的光,烛火在丝绸制成的灯盞中跳动,照着床边拢起的纱帐,透出模糊的影子。
宋萝迷迷糊糊睁开眼,口中渴得厉害,身上更是又重又热,柔软的被子裹着她,令她喘不上气。
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腦袋发晕,缓了缓,勉强反应过来:这是在客栈的床上。
如玉手指握着冰凉的杯盞递到她眼前,里面的水荡起波纹,閃出粼粼波光。顺着雪白的指往上看,青年淺黄色圆领袍被烛火照得格外温暖,白皙的下颌也染上些暖黄,殷红的唇紧抿着,乌黑的眼珠望着她。
她想了想,喊道:“大人。”
沈洵舟仔细观察她的神情,双颊泛红,栗色眼眸睁的大大的,眸光涣散,显出一点与平常不同的傻气。
还没清醒。
他也不嫌累地端着茶盏,看她什么时候来接。
宋萝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沈洵舟眸中闪过笑意,在床边坐下,少女避也未避,甚至主动凑近了。他长睫微翘,唇张开了:“好看么?”
“好看。”宋萝点点头。
“我是谁?”他问。
宋萝眼睛忽闪,竟显出羞涩,抿起一个笑:“大人!”
沈洵舟眉间神情愈发柔和,觉得喝醉了的宋萝,比平时可爱真诚了许多。
墨绿的床帐映在他身后,烛光滤进来,罩了层灰暗,他一身淺黄,像是叶间绽开的金丝桃,翘起长长的睫毛。
随即殷红的唇上挑,循循善诱:“为何去周府的书房?”
宋萝眨巴眼睛,目光扫过他的额头,再到下巴,迟疑了会,说:“救美人。”
沈洵舟刻意离得更近,看见她神情愈发痴迷,压低了声线,变得柔哑如女子,轻问:“你的主子是谁?”
宋萝却不肯说了,紧紧闭上嘴。
然而这副反应已经有了答案。喝醉了也不肯回答的问题,必然是被勒令不能说出口的。
沈洵舟知道有一种训练,将人至于酷刑之下,令其意识不清,不停地拷问,答对便以针刺入头穴之中,痛不欲生,重复,直到这人下意识避开答案,便是成功了。
他冷笑一声,方才的柔和碎裂,换成了毒艳,从喉间恨恨划出两个字:“骗子。”
宋萝眸光倏然动了动,偏过腦袋不看他,小声说:“我主子是脾气不好又小心眼的大人!”
沈洵舟盯着她,心中掠过奇异:她是清醒着还是醉着?
她舔舔唇,要去接他手中的茶水,他将茶盏收回,让她抓了个空。
他眼眸潋滟,故意抬高,白玉般的瓷杯平于下颌:“说实话,才能喝。”
明晃晃的捉弄。
少女晶亮的眸中浮现怒气,身子撞过去,伸手去抢。
茶水洒落,沈洵舟低下头,睫毛上溅了几滴水珠,摇摇欲坠,宋萝手指还搭在倾斜的杯沿,愣愣看着他下巴、脖间、胸前的水渍。
水珠闪着莹光,坠在他唇下。
她实在很渴,又看着这块像凉凉的冰,凑过去,吮住。
陌生柔软的触感传来,沈洵舟喉间滚动,手指捏皱了她腰间的裙子。
好软。
他力道渐渐收紧,不知是想推开她还是扣住她,漆黑的长睫不断颤抖。
宋萝沿着水渍滑下来,心中迷糊地想:好烫,这分明是一块刚出炉的面糕!
经过一块凸起,抵住她的唇,还没感受到这是什么,这凸起上下滚了滚,研磨着她的唇瓣,磨出一点痛。
坏东西!
她张口就咬。
上方传来短促的“嘶”声。
喉间被尖锐的牙齿顶着,沈洵舟身上的血液都在升腾,被激出了杀意,与腹中翻涌的酥麻情.潮交织在一起,令他浑身发软。
慢慢被少女压着倒入柔软的被褥中。
抑制不住地,小声喘着。
宋萝听得耳尖发热,手按在他胸口,抬起脑袋,不太明白这人怎么就躺下了。
模糊的烛光照进来。
沈洵舟眉间轻拧,紧闭着眼,难耐得面颊都出了层汗,泛起莹润的光泽,像是白玉做成的观音像。
眼眸轻阖,眼尾却晕开大片的红。
一副柔弱被欺凌的模样。
宋萝怔了片刻,俯视着他,见他唇上还有水珠,垂头含了上去。两片柔软相触,手心下的身躯立即紧绷,她舔了一下,舌尖尝到清润的茶水。
吞咽下去,随即撤开唇。
沈洵舟被刺激得睁开眼,漆黑眸中浮起一层水意,睫毛剧烈颤动,望着她。
好半晌,他问道:“你……喜欢我么?”
宋萝歪了歪脑袋。润泽滑入喉中,解了一些渴,令她舒畅起来,重复:“喜欢。”
沈洵舟避开她的注视,扶住她的腰坐起身,如玉的耳尖已然通红。垂着眼眸,拾起落在被子上的杯盏,握在指尖。
腹中蛊虫不断扭动,顶凸肚皮。
水全泼在他身上了,湿透的衣裳紧贴皮肤,熨起凉意,却不够。
浑身如同炙烤,那股情.潮得了方才的抚慰,勾起更深的渴望。
他将被子裹在宋萝身上,轻笑了下。
用杯盏接了水,慢慢喂她喝下,她咕噜咕噜灌下几杯冷茶,困意袭来,眼睛闭上了。
沈洵舟眉眼湿淋淋如艳色,唇角扬起,生出几分少年般的青涩。
给她盖好被子,伸进去握住她一只手,浅浅触碰,蛊虫得了片刻的安抚,生出一点快慰。
灭了灯。
他置身于黑暗中,语调也很轻:“睡吧。”——
作者有话说:双手合十(保佑)
掉了俩收藏,心碎
第52章 第五十二步试探
黄梅天,阴沉沉。
细碎如珠的雨水砸向青石砖,迸溅弹开,像是筐中的米粒倾泄而下,发出酥沥沥的声响,感到一阵昏昏欲睡的安详。
青色雨傘收拢进屋檐下,朱红衙门前,站着持刀的捕快闭了下眼,清脆的少女喊起来。
“大哥!”
捕快睁眼望去。
宋蘿挽着秦濃玉的手,怀里揣了纸包着的热胡饼,两人皆是湿淋淋的,头发沾了水珠。秦濃玉用袖子擦擦额头,露出眉心红痣,小心翼翼问:“请问大哥,我的过所何时交还与我?”
官府抄了周府的家,许多物件都搬回衙门里,还有些家仆的卖身契、房契、地契,她的过所还在里头,几次来衙门,都被搪塞过去。
她人微言輕,只能多来问问。
捕快看了一眼,
便说:“这得结案之后,于大人全部看过才可决斷,咱们大人如今实在繁忙,姑娘过几天再来吧。”
热乎乎香辛的胡饼递到他面前。
素白的手腕套着莹透的玉镯,将这胡饼强塞到他手里,力道诡巧,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已拿着胡饼了。
“天儿闷,大哥尝尝这饼,加了牛肉洒了香料,才出锅的,可香啦,提提神。”宋蘿栗色眼眸笑盈盈。
翻开饼下,两枚碎銀躺在掌心,捕快眼神左右扫了扫,若无其事将銀子放进兜中,咳了声,低声道:“姑娘也无需担心,没几日就能结案了,到时会统一清点证物,用不着的自会筛出来还与你。”
宋蘿点点头,甜声道:“多謝大哥。”
只是秦濃玉情况不同,她原先是周临宇的十三姨娘,拿了休妾书才令官府不追究罪责,那休妾书是宋蘿那晚顺手临摹的,崔珉教过她仿人字迹。
青傘撑开,雨珠落在傘面,流淌下来。
两人路过个茶棚,几張桌子前零星坐了人,都是喝茶躲雨的,飘忽的议论隔着雨幕傳过来,听不真切。
宋萝握着傘柄,有些心疼银子:“玉娘,你这过所估计是拿不回来了,等过些时日再补一个吧。”
秦濃玉挽着她手臂,与她贴在一起,不太明白:“那捕快不是说”
“拿了我的钱,自然要说些实话。”宋萝浅绿如竹的裙摆微漾,像是雨中的荷叶,她眉梢翘起来,“衙门才没那个功夫统一清点证物呢,反话正说,便是让我们别再费心思的意思。”
秦浓玉沉默下去。
宋萝伸出手心,接了点雨水,带来丝丝沁凉。
这些时日沈洵舟白日仍旧不见人影,她每日无事可做,在客栈看看话本,和玉娘逛逛街说说话,倒是难得安逸。只是凌晨惊醒,发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仿佛回到了还在沈府的时候,沈洵舟坐在她床边,沐着满身夜色,默默握着她的手,天际渐亮便离去。
那时只觉得反正他没做什么,该睡就睡,这几日不知为何,感受到手心的冰凉触感,她却睡不着了。
像是触碰了朵鲜嫩的玉兰花,青汁般清新的香气久久萦绕不去。
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心中揣测着,前方忽出现玉白色青年身影,腰间挂了环佩,随着前行晃荡着,在灰暗中亮起朦胧的光。
沈洵舟撑着把浅黄色的伞,后方跟着同样打着伞的謝靈台,伞檐遮住半張臉,雨滴滑落迸溅起水雾,两道长靴一前一后地步入酒楼。
“謝御史!”宋萝先喊了声,想到办法,看向身旁的秦浓玉,“玉娘我们去找謝大人,他说不定能从中周旋,拿回你的过所。”
说着便拉着她急行几步,手臂猛地被放开。
秦浓玉神情掠过丝畏惧,眉心红痣愈深,低下头,指了指茶棚:“宋姐姐,我我不敢去,我能不能在这等你?”
那边谢靈台听到呼唤,住了脚步,抬高伞檐望过来。
秦浓玉咬咬唇,从伞下跑出去,进入茶棚頂下。宋萝看了看她,又隔着雨幕看向谢灵台,轉回来,语调放软:“那我过去问问,玉娘你在这等我会。”
秦浓玉对这位杀了另外几个姨娘的御史十分发怵,若让他见到她,会不会也将她杀了。她臉色苍白,勉强对少女笑了下,点点头:“嗯!”
见她提着裙摆小跑过去,秦浓玉找了张空白的桌子坐下了,四周的视线齐聚过来,她眼皮顫了顫,觉得一阵恶心。
方才被雨声掩盖的议论明晰起来,小声嘈杂如蚊蝇。
“陸大夫那么好的人,怎么娶了这不干净的女子?”
另一人附和:“被那什么黄大土假冒货抢去当了这么久姨娘,身子早就糟蹋了,陸大夫也不嫌髒。”
“不就是仗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吗,陆大人也太可怜了,接了这种烂摊子。”
秦浓玉放在桌下的拳头捏紧了,若她还是半年前,清清白白,如风似火的秦玉娘,早就一拳头砸过去了,若爹娘仍在,她受了欺负,阿爹定然要拿着擀面杖,冲出门替她出头的。
她鼻尖一酸,攥紧的手慢慢松开了。
他们说得对,她如今已经不清白了,非是处子之身,却嫁给了那么好的陆云风。这些冷眼冷语自她嫁给他,就傳开了。去买菜的时候能听见,逛街的时候也能感到别人打量的眼神。
周临宇坏事做尽,他的几个姨娘和他一起被问斩,却只有她活着。
雨水仿佛淌进了她心里,湿沉沉的念头向下坠:她是不是也要死一死呢?她死了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说了?
却有另一种可笑无法克制地升上来。明明这些人前些天还恨着陆云风,轉眼一变,又成了这副心疼他的模样,像是恨她多过了陆云风,便将这相对较輕的恨变成了爱。
她偏过脑袋,去望雨中少女的身影。
宋萝停住脚步,仰起脑袋。面前两名青年,谢灵台仍是黑色衣裳,身形修长,微抬起伞。
沈洵舟今日穿了身玉白的圆领袍,翻出暗红色的领子,黑革束紧袖口,浮起几条金线,洁白指骨握着漆黑伞柄,更显莹润。
腰间黑色系带勾勒,玉佩垂下红色丝结,像是世家的贵公子,又多了些少年意气。
他半遮着脸,露出莹白下颌,殷红的唇紧抿,微微侧过头。
不看她。
他闹什么别扭?
宋萝挪开视线,对谢灵台长话短说。声音不疾不徐,犹如清澈的溪水,淌入层层雨声中。
听完,谢灵台笑着应下:“小事,明日我便让人把秦姑娘的过所找出来,派人送过去。”
又问:“可要随我们同进去吃飯?”
宋萝感觉他们有事相商,摇头拒绝:“不了,多谢御史,玉娘在茶棚那等我呢,我今日去玉娘家中吃飯。”
她一个人在客栈吃饭很是无趣。
想了想,她看向沈洵舟,说道:“许久未见大人,小五也不在,宋娘想问我们何时启程前往汴州?”
沈洵舟伞面一动,露出的红豔唇角向上挑,随即压下来:“待雨停。”
“哦。”
宋萝浅行了个礼,准备转身,沈洵舟的伞抬开了,漂亮的面孔显出,沾了雨珠,漆黑眼眸湿漉漉的,眉间朦胧起水意,生出几分柔豔。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沈洵舟眉心居然多了颗红痣!
心髒狂跳,她后背窜起凉意,惊得她顿在原地。
这意味着他果真中了那种蠱,命不久矣。
沈洵舟伸出指尖,摸了摸额心,意识到用于遮掩的脂粉被雨冲没了,眸中闪过恼:“看什么?”
宋萝退了半步,见他像是见鬼。脑中浮现青年衣衫大开,白皙的肚皮被向上頂出凸起,皮肤越顶越薄,犹如透泽的蝉翼,随后裂开条缝,圆圆的蠱虫裹着鲜红的血,慢慢爬出来。
这中间的过程极其煎熬,最开始会是绵密的快感,中蛊者面颊染上红潮,唇瓣张开,止不住求欢,随着蛊虫撞起肚皮,撑开皮肤,随之而来的是拉扯的痛意。
肚皮缓慢地被撑开,人意识愈发模糊,却不显狰狞,呈出惊人的艳丽,像是脱胎换骨中的蝶,腰腹弓起,不斷地颤抖,直至绷直。
随后,这用血肉织成的弦绷断了。
中蛊者最后的死状,是开膛破腹,神情诡异地安详,眉心红痣愈发深而艳。
修长的手指伸过来,覆在她手背,替她扶正了歪斜的伞。
沈洵舟垂眸盯着她,语调森森滑出:“宋娘,你抖什么?”
他心想:脸色这么白,莫非是见到他又后悔了,不想负责了?
她明明亲了他
离少女太近,腹中的蛊虫比之前更甚地翻涌起来,不断地在肚皮上顶着,升起灼烧的热,仿佛里面有个发烫的东西搅动,触碰到脏器,传来酥软的麻。
沈洵舟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几乎将舌尖咬出血,堪堪克制出将要溢出喉的喘息。
他狼狈地松开手,往后撤,雨丝侵进
伞中,落到面颊、脖间,激起凉意。乌黑的眼眸望着她,观察她的神情,冷静思索。
“我、我有些饿了,一时身子发虚,有些脱力。”宋萝抬起头,眼眸晶亮,真诚地摸了摸肚子,“天色不早了,我也不打扰大人用食啦。”
沈洵舟眸光沉沉,扫了眼不远处茶棚下,秦浓玉站在那,正向这边张望。
他没见她这些天,她竟如此在乎起另一个女子。给人家忙前忙后,一顿饭就把她哄上了。
她似乎格外偏爱长得好看的女子,他扮女子时,她还愿意与他贴近,他恢复成男子,半夜只是握她的手,她就不适地睡不着了,明明之前在一张床上睡的如此熟
这对破夫妻!
碧色的裙摆荡开,宋萝转身欲走,身侧扑来清新的雨汽,伞晃了一晃,被迫顶高了。
沈洵舟扶住伞柄,另只手收了自己的伞,眼尾晕开潋滟红潮,垂下眸。
他比宋萝高许多,挤在一把伞下,低头看她。
好近。
宋萝能看清他纤长翘起的睫毛,沾了些细碎的水珠,轻轻一眨,消弭不见。略尖的唇珠陷入下唇,看上去十分柔软,缓缓上抬。
她忽然想起喝醉之后,做的那个梦:好像咬住的就是这样的唇——
作者有话说:大家有感觉节奏会慢嘛,可以留言!栗努力改进qvq
来晚了,晚安~[撒花][撒花]
第53章 第五十三步试探
柔软、濕热的两瓣唇,用舌尖輕舔会颤抖,尝到清潤的水泽,像在吃刚出炉软乎乎的面糕,牙齿一咬便輕易地陷进去,引来清晰入耳的喘息。
几缕银丝拉长,断裂,最终落到他殷紅的下唇,凝起水意,如冰粒的嗓音在耳廓边滚过:“不是饿了吗?还不走?”
宋蘿回过神,目光上移,沈洵舟面頰莹潤,眉眼如水墨山黛,似罩了层朦胧的山雾,眉心輕拧,不大高兴地睨着她。
她眨眨眼,故意说:“大人占了我的傘,我怎么走呀?”
沈洵舟抿住唇,眸光晃了晃,慢慢将手从傘柄上松开,身子却不动。宛如一个待人来娶的小媳妇,也不说话,直勾勾地望她。
宋蘿有些想笑:怎么有本事钻人傘下,却又这副娇羞模样了,搞得像是她强迫他似的。
她察覺出他眸中含着的一缕别扭,仿佛小猫想要人来哄,不伸爪子也不叫,只巴巴地看过来。
半晌,小猫理直气壮地扬了扬下巴:“方才不是饿的脱力了?我送你过去。”
宋蘿盯着他眉心的紅痣,頓了頓,双眸弯起来:“这多麻煩大人呀,今日我与玉娘买了些鱼,打算炖一锅鲜汤,大人不如一起用吧?”
沈洵舟“嗯”了声,她又转过去找谢灵台,问:“谢御史要一起吗?”
谢灵台在一旁笑得傘都弯下去,扬声答道:“不必了,谢某还有事要办,先行一步。”他转身进酒楼。
碧色裙摆与玉白的袍角交缠,雨中的青伞顶高了,微微倾斜,挪向一側。
雨珠落在脚边,溅起水珠。
宋蘿举着伞,手臂发酸,右側的雨水扑在肩側,泛起凉。她是个闲不住嘴的性子,走了一会,边走边忍不住瞧他:“大人,您这几日都在忙什么呀?”
白皙的掌心伸到她面前,莹碧的玉佩落在上方,下坠朱紅流苏缠入如玉指尖,生出几分豔丽。
沈洵舟眼睫微翘,低声说:“送你。”
宋萝眼眸一亮,捏着玉佩上的同心结提起来。碧绿山溪照水,山峦层叠,长长枝条横生,立着只歪头的青鸟,栩栩如生。
“好漂亮。”她对着灰蒙天光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多谢大人。”
沈洵舟手掌上抬,握住伞柄,微微用力,宋萝不自覺松开手,这伞便到了他手里,将倾斜到他这边的伞挪回去。
青色伞面罩住少女,见她肩膀处不再淋雨,沈洵舟移开视线:“那账册中顶替春闱举子的人,多半都已入了朝中,吏部、刑部、礼部皆有,牵扯众多,这几日在查。”
“哦。”
宋萝往上看偏向的伞,又顺着漆黑伞柄上白皙如玉的指骨,滑到青年莹润的侧頰,玉白的衣裳,停在他腰间坠着的环佩上。
同是碧色,刻满雲纹,中间空了个小小的圆屏。她探过身,拿着玉佩比了比,好奇地一撞,发出清脆的“叮”声。
她睁大眼睛,脱口而出:“大人,这玉佩与您这个好像一对呀。”
沈洵舟前行的步子停了,垂头望过去,少女栗色眼眸满是惊奇,与他对视,又化为盈盈笑意。握着玉佩,和这只歪着脑袋的青鸟一模一样。
应该选狐狸的,他心想,看向她指尖捏着的紅色同心结,唇角輕轻一勾,尚未回答,便见同心结被倏然捏皱。少女像是意识到什么,两颊升起如桃般的粉,闭上了唇,直身回去,小巧的耳尖也红了。
他睫毛颤动一下,不自在地视着前方,也覺耳朵燥热起来。冰凉水珠落濕半边肩膀,雨声如雷覆入伞下。
宋萝心跳飞快,十分后悔:方才怎么就没过脑子把话说出去了呢!
手心的玉佩頓时像个烧熟的山芋,烫得她浑身发热。
忍不住瞥了他一眼,肩上洇湿的玉白变为暗色,因前行不断晃动,他握着伞柄的手指却很稳。她厚脸皮地将玉佩塞进怀里,反正这人也没说什么,值钱的东西该拿就拿。
到了茶棚前。
沈洵舟顿住脚步,对着檐下的秦浓玉皱起眉,他不愿让外人看到自己額心的异样,犹豫一瞬,宋萝拿过他另只手的伞,清脆道:“大人,借个伞!”
她撑开伞,旋过身将他的青伞向下压,遮住他半边面颊。随即她碧色的裙摆一荡,像是游水的鱼转了出去,雨珠砸落数个小花,拉着秦浓玉到伞下,亲切切地挽起她的胳膊。
秦浓玉只看到那边撑着伞的人影,看着眼熟。宋萝将谢御史的好消息讲了一遍,又说沈洵舟一起来吃饭。秦浓玉听着点头,又沉默下去。
两侧房檐水如串珠,倾斜而下,青石砖映出月光的湿亮。
“吱呀。”
门推开了。
宋萝收了伞,见秦浓玉先进了门,身侧扑来清凉的雨水气息,混杂着青涩的青汁与药香。她掏出手帕,又翻出盒小小的面脂递过去。
沈洵舟久久未接,雨珠压弯纤长的睫毛,划出道细线,滴落在她掌侧。
她感到一点凉,犹疑地问:“大人眉心的红痣,要遮一遮吗?”
沈洵舟睁着漆黑的眼眸,俯身靠近过来,唇瓣殷红,泛起润亮的水泽,轻轻吐息:“帮我。”
宋萝感觉他像只诱人的毒蛇,正吐着信子,眉眼浸了水,湿漉漉的飘渺似雾,眉心红痣亮如朱砂,仿若观音,偏偏红唇微張,显出难以言喻的豔丽。
她一巴掌将帕子拍在他額上,旖旎的气氛碎了。
手指沾脂粉点在他眉心,仿佛点化人的女冠,认真地抹开。
*
雷声大作,暴雨如瀑。
陆雲風弯身收拾碗筷,瞧了眼外头的光景:“雨下这么大,宋姑娘你们不若在这休息一晚,明日雨小些了再走。”
他垂头瞧了眼妻子,见她闷闷不乐,私心想让宋萝多陪陪她,又倒了两盏热茶推至桌上:“雨势太大,若淋了雨,怕是要生風寒。”
话以至此,宋萝捧着茶盏,点点头:“好呀,那就麻煩陆大夫啦。”
陆云风冷淡的面色浮起一点笑,“那还是之前你们住的房间,我这就再抱几床被子
过去。”
“嗒。”
茶杯底撞向桌面。
沈洵舟唇色红艳,方才沉默了一整顿饭,此时出声:“宋娘,是我们麻烦人家,这被子厚重,你去帮帮陆大夫。”
陆云风怔了怔,宋萝站起身,目光在这奸相与沉默的秦浓玉身上看了圈。
心知这是要支开自己了。
她对陆云风眨眨眼,推着他向外走:“陆大夫,之前我们走的匆忙,还未打扫过屋子呢,这次可不能再麻烦你啦。”
秦浓玉心一惊,喊了半句“宋姐姐”,两人已跨过门槛,不见人影。
她慌張站起来,带动桌子晃了晃,茶水四溅。
如玉指尖扶住茶盏,暗沉天色透进来,桌面昏暗暗,只有水晃起一点光。
“秦姑娘止步,本官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秦浓玉回过头。沈洵舟半边面颊笼在阴影中,生出摄人的冷意,逼得她战战兢兢又坐下了,抖声问:“我、我与周臨宇已经没关系了,别杀我。”
自从知道这貌美如女子的青年也是一位大人,她心中发慌。
“想保性命,自是容易,只需回答本官几个问题。”他眸中仿佛映了漩涡,指节轻扣了扣桌面,語调寒凉,“若说一句谎话,周臨宇的下场,便是你明日死状。”
“我”秦浓玉两眼发空,又想起白日里被议论的那些话,抓着桌檐,竟不抖了。
她本应该与周临宇一起死的
看着他张开唇,她恍然间听见了那些刺人之語,清冽如冰的嗓音浮在这些话上面,灌入耳中:“你眉心的红痣从何而来?”
她伸出手指摸了摸额心,平的,可这里确实长出了枚红痣,像是朱砂点就。听闻有人点过守宫砂以守贞洁,可她的痣,仿佛象征着贞洁消弭,非是处子之身。
秦浓玉语若癫狂,竟笑了一笑:“周临宇喂我吃了个黑色的虫子,而后强迫于我,第二日,我便长出了这痣。”
沈洵舟拧起眉,才说了个“你”字,秦浓玉面上的笑平了,手摸向肚子,露出沉静的安详,片刻后又撑着桌面起身,望向他,叫了他原先的称呼:“小沈姑娘。”
她眸光涣散,说:“我去找白姐姐。”
*
窗外雨声沥沥,夹杂雷鸣。
夜色如墨,顺着缝隙淌入屋内,爬上妆台、椅子,罩起一层黑暗的沉影。暖黄烛光亮在桌上,微微摇晃。
宋萝抱着被子鋪地鋪,心中隐隐不安,看向坐在床边的漂亮青年,问:“大人,方才您问玉娘什么了呀?”
沈洵舟将手探入被褥间,检查是否有潮气,听见她宛如责问,唇边勾起冷笑:“没问几句,她就说要去找你,怎么,她向你告状?”
“也不是”宋萝满脑子都是方才秦浓玉来找她时,眉间隐含的痛色,犹豫了一会,如实托出,“她来找我给她把脉,我好像说了不好的话。”
她长长叹气,躺进地鋪,将被子蒙在脑袋上。
极轻的脚步传过来。
似乎有片阴影罩下来,衣料摩擦着,她实在怕了他半夜过来蹲着,掀开被子,额发被捂得乱乱的,忍不住道:“大人,您每次这样看着我睡觉很吓人的。”
沈洵舟挡住了烛光,圈出了个发光的轮廓,面颊暗下去,一双眼眸莹润发亮,像是透光的黑色琉璃珠子。
他语气理直气壮:“你既害怕,为何不叫?我以为你不怕。”
“”宋萝很想现在叫两声,张了张嘴,还是叫不出口,索性坐起身,被子堆叠在腰间。
少女憋闷的模样映入眼帘。
沈洵舟红润的唇上挑。这些时日,她做什么都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做事果断,第一次见她如此犹豫,否认自己。
他顿了顿,竟生出安抚的念头,轻声问:“你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我说,脉象安好,并无问题,可玉娘的神情我总觉得怪怪的。”宋萝望了眼窗外,漆黑一片。
沈洵舟低低开口:“世间之事自有因果,你一句话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必为此烦忧。”
见她一脸惊悚,他眸中闪过恼意,推了她一把:“你去床上睡。”
宋萝抱着被子,被推得晃了晃,更怀疑他今晚是不是被鬼上身了,迟疑问道:“那大人在哪睡?”
沈洵舟握住被子一角,慢慢从她怀里扯出来:“我睡这。”
他要睡地铺?
这身娇体贵的奸相居然主动要睡地铺?
宋萝难以置信,随即胳膊被提着拽起来,沈洵舟有些不耐,推着她,把她按在床榻上,拉过被褥给她盖上。
洁白床帐内满是温暖烛光。
沈洵舟垂头望着她,轻柔仔细地为她掖被角,长睫在眼下投落一片小扇子。略钝的轮廓被光勾勒,不像之前那样男子尖锐的艳丽,多了几分女子的柔和。
他眸光一动:“看什么?”
蓬松的被褥裹住宋萝,她感到一阵暖,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大人,您有些像我阿娘。”
沈洵舟面色黑了。
她连忙补救:“不是,我瞎说的。”期期艾艾地瞧了眼地上黑乎乎的地铺,再次确认,“您真的要睡地铺,很凉,很硬的。”
沈洵舟眸光从她乱糟糟的额发下移,停在她如桃瓣泛粉的唇,眼瞳很轻地荡了荡:“那一起睡?”
少女小巧的下巴缩紧被子,栗色眼眸瞪大,泛起一层漂亮的羞恼,清脆的声音隔着被褥传过来:“大人,男女授受不亲!”
他眸中溢出浅笑,远离了她,心想:这会又不把他当阿娘了。
又想起梦里那一连串的“夫君”。
他喉间滚了滚,蛊虫立即在腹中翻涌,升起炙热的浪潮。呼吸一滞,眼角眉梢浮起艳色,额前冒了汗。
好痒。
沈洵舟思绪迷蒙,闪过片片幻想。
少女捧着婚书,满脸不可置信,栗色双眸像两个小太阳一样炙烤着他,喊道:“我只想跟着大人做事,才不愿与您成婚!”
她掷了婚书,转头就走。
心口传来刺痛,他微微清醒,拢下床帐,走过去灭掉烛光,躺进了冰凉的地铺,身下残留着她的热度。
想到这几日自己写下的婚书,更觉羞耻,指尖捏皱了柔软的被子。
半夜。
香艳的梦境席卷,沈洵舟睁开眼睛,难耐地小声喘息。
走到床边,一团黑暗拱起来。似乎是嫌热,被子被扯下来,露出少女雪白的脖颈。他熟练地钻进被褥一只手,握住她的掌心,但仍不够。
片刻后,他睫毛猛烈颤动,撑在她身侧,慢慢俯下身。
第54章 第五十四步试探
宋蘿闭着眼,被子里的手指捏住裙子。一片漆黑里,拂在臉上的呼吸温热,帶着点清苦的药香。
越靠越近。
她心想:他今日明明没有泡那药浴,为什么药味那么濃?
怎样才能自然地推开他?
额头传来輕微的痒,这触碰若即若离,柔软而温热,像是隔了层纱。她辨认出,他的手指在摸她的臉,指尖只触到细小的绒毛,没有再进一步,緩緩向下描绘,随后隔空停在她唇上。
宛如试探,按了一下。
仿佛羽毛拂过,帶起麻酥般的热。吐息落下来,輕柔柔的,即将触碰。她手指动了动,准备推开他,涼意忽然侵入,她感覺到迫人的阴影撤开了。
风吹动她额发,像个小钩子般挠着皮肤。她忍了忍,骤起的烫轉为涼,触感更为敏锐,身上的被子被向上拽了拽,抵住她下颌,蓬鬆的暖意覆过来。
他给她盖被子
床帐间響起一声克制的喘息,又輕又哑,帶着潮湿的水意,像是冰粒化成了水,湿腻腻的。
热意越退越远,随即床侧一輕,令人耳热的喘息也远离了。
“铛。”
门被轻合上。
确认他离开,她睁开眼,外边的雨已停了,乌沉沉的夜光从窗缝透进来,床帐荡起灰蒙的轮廓,
掀进来一点湿草的苦味。
从怀里摸出圆屏的玉佩,她躺在床上,抬起手臂,指尖捏着它放在眼前,对着黑暗仔细看。玉质剔透,触手生涼,在暗中泛出朦胧如雾的亮。
很像莹润的面頰,但他的皮肤摸起来是烫的。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将玉佩攥在手心,拉起柔软的被子蒙住脑袋,泄愤般左右滚了滚,床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直滚得头发乱糟糟的,臉頰闷得生热,蓬鬆的暖意裹着她,在被褥里摸了摸玉佩上交缠编緊的同心结。许久,她发覺有些不对劲,脑袋探出被子,翘起几根额发。
轻微的,细密的,仿佛桌角的撞響,顺着夜风传过来。
宋蘿心中直跳,掀开被子下床。
院内漆黑一片,正对着的前堂亮起微弱的烛火,透过窗纸,急促抖动。
推开门,女子人影仿如吊坠般晃动,飘起轻薄的裙纱。苍白的面頰挂在巨大的繩结上,脖颈勒出詭异的弧度,花色的破旧的床单系成繩,穿过房梁,坠起眉心红痣的小人,像是吊在檐下的祈雨娃娃。
桌上的烛火燃至底,不停地飘忽,悬着的影子宛如秋千,上下摇动起来。
沈洵舟面孔似艳近妖,站在这绳影下方,微仰起头,白皙如玉的下颌泛起莹光,仿佛雨后夜色中亮起的水洼,貼在了臉颊、侧颈,粘腻腻的覆了片水泽。
他脸色雪白,连唇也失了血色,一身白裳,呆愣楞地站着,眼珠幽黑,望着上吊的秦濃玉。
“哐啷!”
清脆的茶盏破碎声砸响。
来不及去喊这奸相,宋蘿站在桌边,手腕一轉,飞出锋利的碎瓷片,栗色双眸发亮,“刺啦”一声,挂在房梁的绳被割断。她提着裙子跑过去,接住掉下来的秦濃玉,自己也被砸摔在地上,小小地“啊”了声。
伸手探向秦濃玉脖间,摸到微弱的跳动,緩缓松了口气。
这才抬眼去瞧一动不动的沈洵舟:“大人,来帮个忙呀。”
他漆黑长睫颤了颤,直勾勾盯着她,走过来蹲下身,冰凉的秦浓玉便放进他手臂间。宋蘿打量他神情,迟疑地碰了碰他的手背,凉得她瞬时收回手。
心中咂摸:怎么和冰块似的。
沈洵舟出了许多冷汗,漆黑如墨的夜色覆住眼前的少女,詭谲地轉起来,风透过大开的门吹过来,屋内仿佛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一阵阵地发晕。
腹部好冷,红缨枪的头是铁质的,削薄的三个面凝成锐利的尖,在月光下寒光凛凛,无需用力,便轻易刺透衣裳,然后穿过肚皮,搅进里面的血肉,最后擦着脊骨穿出来。
留在身体里的那部分也是凉的,温热的肉不断地把它往外挤,收缩,搅动,貼着皮肉渗出如丝的血,染湿衣裳,像没拧干似的往下滴,落下小片的红色湖泊。
脚也没办法落地,背后是粗粝的树皮,只是觉得身子很重。
挂在红缨枪上,像只风筝般晃啊晃,眼前罩来大片的暗,又倏而明晰起来,城墙上吊下的人影,也随风晃起来,白绫、白布、白衣裳,她的脸也是白的记不清了。
这片白晃到眼前,他迷蒙地眨了下眼,膝盖陷入湿软的泥地。
阿娘对他凄厉地喊道:“我真是后悔嫁与你父亲,你们一家,还有你,你们都是白眼狼,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啊!”
他愣了愣,跪着爬过去,抱住她的腿,被抓住头发往上提,被迫仰起头,随即柔韧微凉的白绫绕住他脖颈,向后勒住。
窒息让眼前泛起红,他抓着阿娘的裙子不放,不知过了多久,脖上的白绫被解开了。阿娘握着红缨枪,将他钉在了树上。
夜风吹过来,好冷。
肚子好像破了个洞,往里呼呼灌风,他感到难以言喻的空虚,鼻间萦绕着浓重的血腥气,心中的杀意升起来。
想把那些人都杀了。
剥皮碎骨,死无全尸。
才冒起这个念头,清脆的喊声响在耳边,不断地叫,像是石头砸进来,令他触到了实地,勉强回过神。眼眸漆黑如墨,盯着少女,冷道:“你叫什么?”
宋萝忙乎得很,手掌壓在秦浓玉几个穴位上,换着来回按,嘴里叫喊她的名字,抽空回了一句:“我喊魂呢!”
“我老家有一种说法,这人昏迷不醒,就是被白无常牵着魂带进鬼门关了,这个时候叫这人的名字,不停地叫,便能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她又喊起来:“玉娘!玉娘!秦玉娘!”
停了一会,宋萝舔舔唇,抬起眼,见沈洵舟垂着眸,幽幽往秦浓玉脖子间瞧,像是毒蛇挑选猎物似的,显露出带毒的冷意。
她后背发凉,小心翼翼问:“大人,这么黑,您看什么呢?”
沈洵舟心中戾气横生,眼角眉梢溢出股诡艳,竟不遮掩,直接说:“我想杀了她。”
他长睫微翘,看过来,竟笑了笑:“宋娘,你怕了?”
宋萝借着灰蒙的夜光打量他,心中感叹这人生的真好,脸和玉似的,在黑暗里也能发光,莹润润的,唇瓣殷红,緊抿成一条线。
她点点头,说道:“特别怕。”
沈洵舟不说话了。
他臂间的秦浓玉哼了声,慢慢睁开眼,他冷着脸把她甩开了。
少女轻柔的声音在暗色的阴影中响起来:“怎么了呀玉娘?遇到什么麻烦事啦?”
秦浓玉抱住她“哇”一声哭出来,抽抽噎噎的。
沈洵舟伸手覆住腹部,恍然觉得那里仍有个血洞,正汩汩往下流血,鼻间全是呛人的血腥气。
他站起身,走到桌边,点亮了灭掉的烛火。
暖黄的光照亮洁白如玉的半张脸,垂落的睫毛遮住眼瞳,在眼下投了小片扇子般的影。他撑住桌沿,没再过去。
“宋姐姐”
宋萝拍了拍秦浓玉的后背,总算从她哽咽的语句中听出来龙去脉,把她拉离,捧着她滿是泪痕的脸,认真劝慰:“贞洁算什么,生命最重要呀。”
“世人将女子贞洁视为美名,占了一个名,终归是虚名而已,他们这样传,也不见那些士大夫为了虚名丢掉性命呀,他们尚且如此,我们女子又何必对自己如此苛刻呢。”
她实在难以理解,摸了摸秦浓玉脖子上的勒痕,心想:果然嫁人一点也不好。
前几天她还是敢于逃亡的秦玉娘,今晚便成了被流言束缚的陆夫人。
秦浓玉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她眉心的红痣被烛光照耀,愈发红艳。陆云风姗姗来迟,亦是滿眼痛色,将妻子抱在怀里,对宋萝更是感激。
他眸中含泪,颔首:“宋姑娘,多谢你再救阿玉一命。”
宋萝看着这捧冷淡如茶碗中盈出的波光,想到曾看过的话本,青梅竹马年少订婚,走过一路坎坷,苦难、误会、生离死别,最终才能走到一块。
她弯起眼:“这有什么可谢的呀,玉娘是我的朋友,救朋友,理所应当。”
又陪着秦浓玉说了会话,见她神思稳定下来,陆云风便带着她回房。
房门“吱呀”合上。
雨停了,朦胧的月光钻出,填满了院子,如白亮的烟气从支起的窗缝透进来,洒在地面拱起的被子上。
宋萝躺回床帐里,蓬松的被褥裹着,传来暖意。回来时她与沈洵舟说了不少话,像是扑进了面冰凉的雾镜,毫无回应。
他的手背也很凉。
这么一折腾,睡意也没了,她索性掀开被子下床,轻轻走到地铺旁边,盯着这缠成团的暗色。
月光下。
被子在轻微地抖动。
她犹豫了下,伸出指尖戳了戳,这团柔软的“圆球”蓦然不动了。
还没等她再戳一下,被褥绽开反扑过来,天旋地转,身子陷入温热的软,她被隔着壓进了他方才躺的地方。
沈洵舟按着她肩膀,几乎与她额头相抵,长睫翘起,眨眼间扫过她面颊。
他眼瞳极黑,浮起一点水意,月色罩进来,浅浅波荡。唇瓣艳红,吐出气息,像是蛇缠过来:“不反抗吗?”
宋萝栗色眼眸睁大:“大人壓着我,我都动不了,怎么反抗呀。”
沈洵舟冷笑:“方才那招不是使得又准又恨?不用了?”
他观察她的神情。
十分沉静,宛如狐狸般的眸中含了水色,浮上一点无谓的笑意,理所当然又轻轻说道:“方才我那是救人心切,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使出来了。”
她被子下的手推他,纹丝不动,眉眼又耷拉下来:“现在我就
没力气了,听说人在特别緊急的情况下,能爆发出不同往常的力量,我觉得我刚刚就是那样。”
沈洵舟两瓣唇张开了:“骗子。”
宋萝后悔了:早知道就换个方式救人了。
这奸相真难糊弄。
但话还是要否认的,认真望着他:“我哪敢骗大人您呀,宋娘每句话都是实话,比金子还真。”
沈洵舟也望着她,半晌,忽然伸出手指,从她面颊缓缓摸过去,将她轻皱眉的神情收入眸中,按到柔软如桃子般的唇,停住。
她紧紧闭着嘴,饱满的唇珠挤着下唇,令他忍不住绕着缝隙探进去。
又想起上次被她咬过,在这饱满上恨恨地揉了揉。
他眸光潋滟,扫过她的额头、眼睛、翘起的鼻梁、嘴唇,靠得更近了,呼吸交缠,问:“方才,你醒着吗?”
宋萝从被子里抽出手,想要抵开他,手腕被制住按在头頂,沈洵舟空出一只手,指尖在她唇上流连片刻,随即下移,抬高她的下巴。
她忙喊:“我醒着,大人!”
这是实话。
沈洵舟心中生出一股邪火来,竟笑了笑,眉眼绽开诡戾的艳色,将所有不堪的念头吐露而出:“那你明白,我对你有意吗?”
这姿势压得宋萝手臂痛,她实在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猛地挣了挣。
青年却仿佛被触怒,膝盖頂上来,隔着层被子,压住她双腿。他面颊泛起粉潮,眼尾像是涂了胭脂,晕开红,漆黑眼眸里仿佛有水在荡。
他死死盯着她,说:“我每晚都在做梦。”
话破了口子,便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梦里,你是我的妻子,柔柔地唤我夫君。我将你压在身下,拨开你的衣裳,握着你的脚踝摩挲,你总是哭,哭得脸红红的,求我停下来。”
“就像这样”他掀开被子,身躯贴上她,握住一只纤细的腿,往上折。
宋萝脸颊发烫,腿被他折着夹住他的腰,扭动间反而与他越贴越紧,他喘息逐渐急促,带着哑,扑入她耳边。
她咬牙:“大人,梦是假的,您醒醒呀。”
沈洵舟漆黑的眼珠转了转,捏住她下颌,浅浅笑了下。她浑身惊悚,这人眼角通红,笑得仿如阴间来的艳鬼,偏偏还在不停低喘,眸中凝出些癫狂。
他松开压制住她的手,转而握住她手腕,下滑,覆在他腹部。
“摸到了吗?”
“什么?”
反应过来,宋萝的掌心被顶了顶,热意烧得她蜷起指尖,努力往回缩。
沈洵舟牢牢抓住她,眸中闪过恨意,弯起腰腹追过去,将她握紧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直至她整个手掌完完全全地盖在他肚子上。
自顾自地说:“这是蛊虫,它每日都在吞吃我的脏器,妄想同你亲近。”
“因为这个蛊,我每天见到你,都像只发.情的狗,满脑子都是”他睫毛剧烈颤动,眸中浮上耻意。
“早在长安,我就应该这么做的。”
盯着她的唇,他缓慢覆下去,面颊通红,长睫颤得像惊飞的蝶,还未靠近,先闭上了眼。
宋萝抓住这瞬间,借力翻过身,反压住他,膝盖直直抵住他下腹,用力碾下去。
沈洵舟躲了一下,她膝盖便顶住他腰腹,他睁开眼眸,眸底冷意如刃。这动作如此相似,他将她双手反扣在腰后。
“那晚刺杀的女刺客,果然是你。”
他抬起身子,与她相贴,语气恨恨,夹杂着点含糊的哑:“你这个骗子。”——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为什么,大纲后面的剧情提前了,我后面再修一下,晚安晚安
第55章 第五十五步试探
两人的身躯如同树藤交缠,气息扑入对方颈侧,白纱一般的月光裹进来,卷上柔軟的被褥,照亮互相緊貼的腰身。
宋蘿眼眸晶亮,觸碰处传来阵阵温热,心想:他身上好热。
双手被反剪,她膝盖顶在他腰腹上,用力往下按。
沈洵舟闷哼一声,黑眸泛起漂亮的水光,脸頰莹润,覆了层薄汗。猛地弓起腰,急促地喘,殷紅的唇微張,露出濡湿鲜紅的舌尖。
缚住她的力道变輕,被輕而易举地挣脱。
“唔”
他眼前泛起迷蒙的白,鼻间的血腥气更重,腹中空泛泛的冷。
阿娘宋蘿
两張看不清的面孔来回变换,像是水面的涟漪,圈圈波荡,思绪也被搅乱了。
夜色深沉,月光洒落寒凉的城牆,空气中滿是苦涩的泥土味,舌尖尝到的是很酸的铁锈味,周围没有人,只隐隐有几道雷声。
好冷。
身上一輕,他陷入柔軟的被褥,下意识伸手捂住腹部,慢慢将自己蜷起来。
宋蘿猶豫了下,又靠过去,掌心貼住他额头,觸到滿手的濡湿。
心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前一刻还咄咄逼人,下一刻就露出这样柔弱可欺的模样。
月光照亮她栗色双眸,像是烛光,泛起暖色。她撑在他身侧,壓在他上方,低头俯视着他。
青年似乎已经神智不清,纤长的睫毛不断地颤,眼眸半阖,神情难耐而痛苦,拧起眉。
他额上冒出的汗是凉的,汗珠顺着眉骨滚落,流过面頰,泛起漂亮的莹光。
察觉到额上的温热,他覆了上去,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微抬起眼,漆黑眼瞳中水光流转,眸光涣散开,又聚拢。
她目光下移,停在他殷紅的唇,月光下浮上一层水泽,唇珠略尖,晕开条薄暗的线,張开了:“阿娘”
嗓音极低,分不清他喊的是“宋娘”还是“阿娘”。宋蘿将要抽回的手顿了顿,望向他蜷缩捂緊的腰腹,心中略过浅浅的怜惜。
宛如小兽般,他将脸颊貼近她手背,輕轻磨蹭。冰凉的唇擦过她手腕,帶起玉质的凉。
沈洵舟感觉一半身体仿佛被火炙烤,另一半被钉在城牆前的树下,受夜风卷袭,眼前搖晃得厉害,听见少女清脆的声音砸入耳边。
“大人,您出了很多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她离远了些,帶起一点风。
他混混沌沌地反应过来,瞬时回神,身体使不上力,眼眸望着她。少女跪坐在他身边,手背温热,被他貼着。
这一点暖意渗入皮肤,竟生出难以言喻的痒。
像是冬日里在外头冻了许久,手指长了冻疮,骤然进到温暖的屋子,指尖猶如万千蚂蚁啃噬,难耐,密密麻麻的跳动在皮肉下绽开,令他升起被蹂躏的欲.望。
他睫毛抖动,贴蹭着她的手腕,仰起头,说:“不舒服,很痛。”
如玉的面孔浸了水,漂亮得惊人。眼瞳如墨,犹如山水画中的云雾朦胧晕开,显出圣洁的飘渺。
他眉心敷的面脂已蹭没了,紅痣露出来,皎白的月照下来,愈发殷丽。
像是观音,被她壓在身下。
却又拉着她的手,仿若祈求抚慰般地轻蹭。
他蜷着身子,双腿弯起,将腹部隔出空隙。宋萝只能指尖摸索着探进去,触到滚热的軟,意识到这是他的手背。
她挪了一点,轻按,问:“大人,是蠱虫在痛吗?”
沈洵舟抿住唇,眸中浮起水雾般的迷蒙,辨认着她的神情,半晌,搖摇头。腹上的手抓着她,帶着她下移:“这里。”
他停了停:“阿娘的红璎枪.刺进这里,很痛。”
宋萝想起说书人说的:奸相沈洵舟,暴虐成性,时常半夜发作,杀人泄愤。
今晚他一切的不对劲,都起于见到了秦浓玉上吊。
沈夫人自缢的惨烈在长安经久流传,一束白绫将自己吊在城墙前,身上写满血书。若说这是一个话本,沈洵舟便是角落里不起眼的一行字:
沈夫子之子沈洵舟,被其母忠烈用于红缨枪.刺于树,一夜,未死。
眼前仿佛展开了画面:少年被钉在树上,见到母親挂在城墙前,被风吹得微微摇晃,就这样看了一夜。
身上的伤口不停流
血,失温,如今他说他很痛
宋萝心软了。
语气放轻,哄道:“我之前看过大人的伤口,这里已经结疤,长好了,不会再痛的。”
仿佛被她安抚,沈洵舟颤抖的身躯平静下来,一双黑眸直勾勾盯着她。
他脸颊贴着她手心,宋萝觉得好像在摸温热的小狗。
她心想:这奸相不犯病、不猜疑的模样,还挺乖的。
小狗抓着她的手腕坐起身,靠近过来,半張漂亮的脸隐入阴影里,仿若期盼地轻声说:“我很冷。”
他身上明明热到能烫人了!
宋萝想瞪他,眼皮一颤,又将这念头压回去。
跟在他身边这么久,猜他的心思已十分准确。她慢慢环住他的背,身子贴过去,抱住他。
甫一贴近,他便缠了上来,死死扣住她的腰,力道极大,像是要把她压进身体里,每一处地方都紧贴着。
好痛。
宋萝挣扎起来,忽然有温热的水珠砸落她后颈。
她怔了怔,动作蓦然停了,捏住他后背处的衣裳。目光落在半支起的窗上,看见外面的墨黑夜色,迟疑了一会,张开手掌,一下一下地顺抚他的背。
更多温热的水落下来,她心想,简直像屋顶漏雨了似的。
后颈那块的皮肤被浸得发烫。
她忍不住偏头,想瞧瞧他。被搂得结结实实的,只能瞧见他如黑雾的头发,心中叹气。
这人也太爱哭了。
她想了想,问:“大人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不问过去,只看将来。”
沈洵舟没回应。
她下巴抵在他肩头,继续自顾自地说:“以前,我曾经活过很长一段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为了能继续活着,我做过许多活,賣绣品,賣花,卖杂耍,帮人修屋顶,补衣裳,写家书。”
“学过一些功夫,也因为要赚钱,做过几件卖命来钱的事,这也没办法,那个时候没有银子,我就要饿死了。”她语气惆怅,“大人您是不知道,我可后悔了,这种事虽然来钱又多又快,可一不小心就得丢命。”
“如今跟着大人,您送我衣裳,耳坠,镯子,我觉得比之前好多了,或许从前我们是有一些误会,可现在我只想一心一意跟着大人。”
感受到不断下落的泪水停了,她笑盈盈地保证:“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如若有假,便让我做一辈子的穷光蛋!”
话一说完,她觉得不对: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哄骗富家小姐下嫁的黄毛小子似的。
都说到这了,她心中直跳,犹豫片刻,想着措辞开了口:“大人那情蠱,是否只能男女来解。”忍着羞耻含糊过去,清了清嗓,“若是如此,我愿当您的解药,但我有个条件,您需与我”
话音未落,她被抓着肩膀推开了。
沈洵舟漆黑眼眸仿若湖泊,含着一汪水,眼角通红,唇瓣哭得红艳艳的,望着她。
宋萝立即闭上眼,说:“我什么都没看到,大人。”
沈洵舟放开她,面无表情,用袖子抹了抹泪。
视线被遮挡,听觉便更加灵敏,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响起,他嗓音带着哭过的沉闷,传入耳中,宋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重复了一遍:“你要当我的解药?”
宋萝连忙点头,额发翘起,像根小草似的晃动。
心跳愈发快,忍不住将眼皮悄悄掀开条缝,去看他的神情。见他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略尖的唇珠上抬,却是问:“你喜歡我么?”
她睁大了眼睛。
这短暂的怔愣落进沈洵舟眼里,他面上瞬时浮起恼意,压过来抓住她一只手臂,仿佛质问,眸中带起一丝偏执:“你什么意思?”
宋萝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这情况不在她预料之内。
极轻的疑惑浮上来:这奸相知道这是蛊虫,应当也知晓不解蛊他便会死,如今却又为什么要问她喜不喜歡他这种话?
“你不喜歡我。”
沈洵舟看着她,眸中划过懊恼、冷意、愤恨,伸指捏住她的下颌,像只毒蛇一样靠近,吐息落在她唇上。
眉眼泛起毒艳,眼神如刀仿佛要活剐了她,他语气却堪称轻柔,缠入耳边:“你不喜歡我,为何方才要救我,抱我,那晚又为什么要親我?”
最后两个字从舌尖咬出来,迸出极深的恨意。
宋萝后背一阵阵发凉,实在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亲过他?
更不能理解,这人原来是亲了一下就要负责的那种性子吗!
见他愈发躁动起来,像只炸毛的兽,盯着她的眸光越来越冷,她忙道:“喜欢,我喜欢大人!”
沈洵舟露出冷笑,在她唇上狠按了下。
没说话,意味明显:骗子。
月光下,少女面上浮起红晕,栗色眼眸似娇羞般忽闪,张开饱满的唇瓣,他像是被烫了一下,手指猛地撤开。
听见她清澈如溪的声音淌着:“宋娘虽从未嫁人,却也断断不敢将清白随意交与人,我说要做大人的解药,便是将身子交给您,若对您没有喜欢,我即便撞墙也不会委身于您的。”
她又骗他。
在前堂时才对秦浓玉说了女子贞洁并不重要,此时又用这番话来哄骗他。
心中暴涨的杀意未散,他蜷了下指尖。
她继续说道:“只是女子清白事大,我喜欢大人,却不能仅因喜欢便给您做解药解蛊。”她顿了顿,像是犹豫,带了几分期盼,“您可不可以先与我成亲呀?”
霎时,幻梦中的喜字与喜烛席卷而来。
少女穿着鲜红的嫁衣,挑起盖头,露出明媚的脸,唇脂红艳,笑意盈盈仰头望着他。
唤他:“夫君。”
两张脸重叠起来。
他略微出神。
仿佛有朵暖呼呼的云挤进心口,将杀意挤了出来,只留下被填满的胀。
蛊虫在腹中扭动,顶凸肚皮,带起如浪潮般的酥痒。
他感到一股奇异的心悸,想到:就算她是刺客也无所谓了,等成了亲,把她关进屋里,踏着金石银玉,她总会喜欢的。
见沈洵舟久久沉默,宋萝十分忐忑,怕他不信,自己小命不保,她心一横,捧住他的脸,将自己的唇印上去。
两片柔软相触。
沈洵舟眼瞳荡了荡。
少女的脸骤然放大,睫毛扫过他面颊,带起轻微的痒。
唇,好热。
她身上的香气罩着他,令他舌尖感到一点甜。
宋萝贴了一会,感觉差不多了,便后退撤开。后脑覆上温热的手,将她按回去,双唇又紧密地贴上了。
沈洵舟呼吸急促起来,漆黑长睫不停地颤,唇间轻轻抖动,传递给她。
她睁着眼睛,发觉这人又把眼给闭上了。
似乎感觉到注视,他恨恨地咬了下她的唇,尖锐的齿尖陷入软肉,她疼得吸了口气,唇微微张开,被濡湿的舌头立即侵入。
湿热缓缓滑进口中,受到刺激,她舌底不自觉地分泌津液。
沈洵舟尝到润泽,止不住吞咽,发出清晰的“咕咚”声。他低低哼了哼,仿佛不满她的躲避,忍不住舌尖下落,浸入更多的水泽。
吞吃,搅动。
触到另一片柔软,像蛇尾一样缠上去,紧紧卷住。又吐出长长地蛇信子,来回滑过,轻舔。
“嗯”
喉间溢出宛如软兽,小声而迷蒙的喘——
作者有话说:有点卡,后面再修
第56章 第五十六步试探
被他这样又哼又喘地親着,宋蘿脸頰发烫,感覺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熱气侵入,他柔軟的舌面不斷地蹭口中的湿軟,沿着上颌往里伸。
灼熱的呼吸拂在她面上,带起阵阵酥麻,犹如一团暖烫的鸟羽,将她裹在胸前。
不自覺地捏皱了他后背的衣裳。
指尖輕觸,底下的身躯绷紧,止不住地,仿若跳动般颤抖,简直像把脊骨往她指尖撞,每觸一
下,面前紧闭着眼親她的青年便輕哼一声。
宋蘿有些喘不过气,他哼唧带着搅弄的水声一同响在耳边,熱意窜上她耳尖,她的眸光飘了飘。
腿軟。
勉强回过神,很不得捂住耳朵,心想:这人怎么喘得像只求欢的小狗。
不对,他不就是在求欢吗?
她的手慢慢滑回来,扶住他的腰,用了些力,往外推。
沈洵舟即将觸到柔軟里的喉口,感受到腰上的推阻,舌尖碾着她,撤出来。一缕銀絲拉长,连接两片唇,在月下泛起漂亮的莹光。
他睁开眼瞳,眸中浮起一层迷蒙的水意,白皙的面頰被潮紅覆满,仿若夜中盛开的一朵荷花,张开了花瓣。伸出紅艳的舌头,舔了舔,将銀絲卷入口中。
宋蘿脸頰更熱了。
她的手还放在他腰上,抚到窄瘦勃发的腰身,隔着薄薄的衣裳,传来滚烫的热。
思绪仿佛浸入了黏腻的雨水,她想不明白:怎么忽然就親成这样了呢?
沈洵舟低下眸,盯着她的唇。
寂静中响起清晰的吞咽声。
意识到他吞的是什么,宋蘿口中又浮现出,被舔舐、搅弄的感覺,后知后觉地,舌根传来被卷吮的酸麻。
她小声开口:“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呀,您还没回答我呢?”
少女栗色眼眸凝了水,像片清湖,饱满的唇珠更加圆潤,下唇也鼓了起来,覆了层泛光的水泽。
沈洵舟方才尝到了,与幻梦中完全不同的,濡湿柔软的触感。
宛如一块甜糯的热糕。
她声音如流淌的小溪,落下时带起浅浅的凉意,但嘴唇里面却是热的,水也很多,本以为和溪水一般清爽,触到的却是濡软的热。
咽下去,喉间上涌甜意。
他猛地移开目光,落在她小巧的耳上,月光如纱,照出泛粉的桃色。
从搅乱成团的思绪中勉强牵出一根线,思索她方才问了什么。线越抽越长,划过心口,带起奇异的麻痒,輕轻荡开。
她方才问“可不可以先与我成親”。
“好。”他听见自己答應了,“我同你成亲,三书六聘,明媒正娶。”
少女面上浮起盈盈的喜意,双眸弯弯,眉梢像只小鸟般飞起来。
被她感染,沈洵舟也难以自控地,扬起唇,漆黑眼眸中划过笑意。
宋萝满意了,松开放在他腰上的手,后退了些,认真道:“那说好了,以月为誓,大人可不要反悔。”
沈洵舟睫毛颤动一下,说:“不反悔。”
她栗色眼珠转了转,想了想,清脆地先唤了一声:“夫君!”
沈洵舟眼瞳睁大,似乎怔住了。
宋萝心中咂摸:太快了吗?
她忐忑地将称呼改了回来,语气小心翼翼:“大人”
话未说完,天旋地转,后背陷入被褥。目光再次清晰,青年白皙的下颌迅速靠近,额上传来柔软,湿热一触即离。
反應过来:他亲了自己的脑门
沈洵舟壓在她上方,瓷玉般的面颊近乎粉荷,盈出漂亮的艳色,漆黑眼眸浸着软,望着她。
却说:“我们尚未成亲,成亲了才能这样叫。”
他长睫飞颤如蝶,眸光来回游移,生出几分少年般的纯情。
“哦。”
宋萝伸出手,蹭了蹭被他亲过的额头,擦掉这怪异的感觉,另只手推了推他:“大人,那我回床上睡了,现在离天亮还早,还能睡上几个时辰。”
没推动。
她手背擦着额头,一边犹疑地看着他:“大人,您壓着我了。”
沈洵舟眸光沉暗,忽然覆指过来握住她手腕,她愣了下,手心被带着下移,盖住了她自己的眼睛,随即宽大偏硬的掌心壓下来,覆住她手背。
宋萝眼前一片黑,张开口,才吐露出一个字,湿热的两片唇堵住她,舌尖侵入进来。
她:“唔!”
因为正要说话,她舌头压低,露出细小的喉口。沈洵舟用力抵入,轻而易举地到了这小小的口,尝到甜腻的津液,不自觉地往里钻。
紧贴着柔软的上颌,尝试着,不斷往里,又撤出一点,犹如探长的蛇信子。
钻不进去
抵了一会,只好卷起另一瓣舌头,缠紧、像是交缠的绳股。
他鼻间溢出闷哼,短促地喘息,带着哑。
“叫我子青,不要嗯叫大人。”
含糊着说完,仿佛被什么新奇的玩意吸引,放开了她的舌头,开始□□饱满圆潤的唇珠。
圆圆的,小小的,含着,吮着,像是柔软的葡萄肉。舔了几下,到底还是抑制不住本能,沈洵舟张齿咬了上去,怀里的少女猛烈地挣了下。
齿尖陷入满溢汁水的果肉,他一边轻咬,一边吞咽,将她环得更紧,仍嫌不够,握住她抵在胸前的手,将掌心侵入进去,覆盖住,手指填满她指缝,压在身侧的被褥上。(亲的嘴,脖子以上,不是其他部位)
十指相扣。
幻梦中少女便是这般被他压在榻上,身躯不断颤抖。
暖色的香艳侵占思绪,他吮得更乱了,呼吸愈发急促。恍惚间仿若回到了梦中,衣衫整齐,把滚热的身子往她腰上靠。
两人衣衫完整,磨蹭间发出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宋萝勉强得了片刻的空隙,忙喊:“子青!”
沈洵舟停下来,微微离开她的唇,语调带着黏糊的水意:“怎么?”
宋萝被盖着眼睛,眼前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耳边全是细密的喘息声。唇瓣传来微弱的刺痛,心想:这人是狗吗!
肯定是自己方才的态度太软了,讓他觉得他能随意欺弄她!
男女之事,作为女子就得强硬一点,甩他两个巴掌,也不至于被他亲成这样。
冷静了下,她干巴巴地说:“我们尚未成亲,你不能这样亲我。”
朦胧月色顺着支起的窗子淌进来,照亮少女高高肿起的唇瓣,沈洵舟仔细看着她。
圆潤的唇珠被他又吮又咬,更加饱满,浮着银亮的水泽,鼻梁小巧,脸颊泛粉,像只熟透的桃子,隐约可见软白的绒毛。
他沉默片刻,抿了抿唇,说道:“方才你说喜欢我,如今我们心意相通,为何不能亲?”
宋萝想骂他,又将话咽下去,软软道:“那你也不能这样咬我呀。”
沈洵舟顿了顿,气息拂近过来:“不咬,就可以?”
没等她回答,他双唇又贴上去,用柔软的舌不断舔这圆潤多汁的葡萄肉,含在嘴里,含够了,舌尖来回滑过她下唇,顺着唇缝,像一尾游鱼般,坠入清澈的湖泊。
宋萝忍不住咬了他一口,沈洵舟吃痛地“嘶”了声,有些委屈地说:“蛊虫发作。”
她被搅弄得脑袋发晕,脱口而出:“那只要出来就好了?”
盖在眼睛上的手一松,她手腕发僵,慢慢挪开,视线逐渐明晰。
沈洵舟瞳色乌润,唇瓣吮得紅润润的,莹白的面颊覆满红潮,长睫闪动几下,认真望着她的眼睛。
宋萝生怕他再来,手背抵住唇,挡住。
场景与幻梦重叠。
沈洵舟克制不住喘息,难耐地再次俯下去,亲在她手掌上:“亲一会就好了。”
宋萝哪敢讓他再亲,她嘴唇像是被辣椒咬了,火辣辣的疼。
相扣的手用力,翻过身,反压住他。
沈洵舟束起的发已经凌乱,丝缕缕地贴在面颊上,像是蜿蜒的蛇尾,眼睫翘起,生出几分柔媚的艳。
她恨恨想:吃人精气的妖精。
指尖戳了戳他汗津津的脸蛋,随即下移,说:“我帮你,就好了。”
沈洵舟眸中的水意晃荡起来,想要去握住她的手腕,但她已经覆在上面。他眼前瞬时炸开白光,心跳如鼓。
她语调有些抱怨,像个小钩子挑起来:“这到底是什么蛊呀,比春.药还厉害,就算我们心意相通,大人也不能这样亲呀,很痛的,等成亲了”
她手指灵活,宛如刺绣般穿针引线。
沈洵舟玉白的衣裳猛烈颤动起来,凉意的风吹起衣角,飘出朦胧的白。
一夜过去。
*
明亮的日光洒入院子,照得树叶上的雨珠闪闪发亮,浮起清新的干燥的枯草味。
大清早,谢灵台便派人将过所送了过来。
陸雲风当机立断,收拾好行李,带着秦浓玉向他们辞行。
秦浓玉眉心红痣映着光,脖间隐隐可见红色勒痕,面貌与昨晚大不相同,眼神晶亮,拉着宋萝说悄悄话。
“宋姐姐,你昨晚说的话我想了一夜,终于想通了,我为这种事寻死觅活实在是不值当。”她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谢你又救我一次。”
秦浓玉望着少女略肿的唇,目光划过些疑惑,一闪而过,很快消散。
雨后初晴,蚊虫最多,应是被咬了。
宋萝弯起眼:“这有什么好谢的呀,我们是朋友嘛,你能想明白就好。”
秦浓玉抱着她蹭了蹭,十分不舍:“即便我能想明白,可这流言实在不中听,我和陸雲风打算找个别的地方,好好过我们的日子。”
“我呢,就继承我老爹的手艺,开个饼铺,陆云风就做个游医,两个人一起使力,买个大房子,生一双儿女,过个十几年再回来,让孩子们瞧瞧她们外祖父和外祖母。”
宋萝看着她眉心红痣,心中升起一道酸楚,轻拍了拍她的手臂,笑了笑:“那便祝玉娘得偿所愿。”
秦浓玉扬扬眉,面上绽出灿烂的光,竟生出少女般的冲劲与意气:“到时相聚,便让她们认你做姨姨。”
宋萝点点头:“好。”
城门口,马車前。
秦浓玉递来一瓶药膏,瓷瓶照着烈日,泛起莹润的光。宋萝捏着它,想起青年水泽润亮的脸颊。
昨晚他真的,出了好多汗。
起初十分不愿,还想着来亲她,被她用力按了按,才收敛。
身子陷入柔软的被褥,腰腹弓起漂亮的弧度,宛如玉白的弯月,触了满手的凉。
轻了也哼,重了也哼。
像是正待蹂躏的一朵娇花。
沈洵舟没来送行,秦浓玉自在许多,她想了一路,总算回过味来。
凑过来悄悄问:“宋姐姐,你与那位大人是不是”
见她垂眸不应,秦浓玉清了清嗓:“这瓶药膏是我向陆云风要的,可以消肿。”她刻意指了指唇。
宋萝只好应了:“嗯。”
秦浓玉眼中满是对自家姐妹的担忧,犹豫着说道:“可那位大人是个大人,是个当官的,若以后纳妾怎么办?”
秦浓玉止不住想,碎碎念叨:“而且若他调迁,你不是也得跟着奔波,或是留守空房,宋姐姐,要不你再想想,这当官的手段也凶残,万一以后对你不好打你怎么办?”
宋萝摇摇头,明媚的日光落下来,将身上的冷意驱散:“对我不好的话,那我只能另寻良人啦。”
秦浓玉赞同:“没错,宋姐姐你人美心善,值得更好的男子。”
她对沈洵舟一点好印象都没有,除了长得好看,这人又凶残又可恶,还恐吓她!
宋萝被她逗笑:“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呀。”
秦浓玉眨巴眼,像只小猫似的又拱进她怀里:“宋姐姐,我有些舍不得你,我们以后还能见吗?”
宋萝摸摸她的脑袋,说:“山高路远,情义不断。”
她放软了语调:“以后我呢,会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家,开个书铺子,帮人写信识书,若有缘相见,我还能教你的孩子读书认字呢。”
陆云风掀开車帘,向这边望:“阿玉,我们该走了。”
秦浓玉回头应了声,转回来用力抱了宋萝一下:“宋姐姐,有缘再见!”她提着裙摆上了马车,笑着挥挥手。
车帘晃动,滚辙在黄土地上压出道道轮线,日光渐烈,马车远去了。
马蹄踏起响声,车檐下挂起银铃,晃起清脆声响,引得前方人群分开,为它让道。两侧小贩摊上的五色丝结随风飘动,客栈楼上有客人支起窗,瞧见喜欢的,朝那小贩喊:“小哥,我买一个!”
小贩笑呵呵回道:“好嘞郎君!”反手一扬,将这五色丝绳编织成的手串扔上去,连声吉利话:“提前祝您端午安康,平安吉乐,岁寿绵长!”
蓝衣郎君接住,“哈哈”一笑,扔了锭银子下去。
宋萝支着脑袋看了会,心想沈洵舟选的这客栈,住的果真是富贵人,随手一赏便是银锭。
“咚咚。”
房门被敲响。
她方才让小二下去买丝绳,起身去开门,青年漂亮的面孔显在眼前,眼眸润黑,洁白的指骨端着碗奶白酥酪,尖端堆起碎冰。
沈洵舟睫毛颤了下:“要吃酥酪吗?”——
作者有话说:天呐我在写什么……大家会感觉剧情发展怪怪的吗,如果有的话我就停一天重修一下,没有的话栗就等完结再精修
第57章 第五十七步试探
碎冰落在白瓷碗里,泛起极浅的亮,光滑如雲的奶白色淋了浅黄的桂花,被勺子搅动着,碰撞发出輕响。
舀起一勺,日光照进来,折出细碎的粼粼波光,映在面前一双黑眸,光华流转,像是清湖般蕩漾起来。
宋蘿張唇抿了口,甜软冰涼立即绽开,驱散升起来的热气。将近端午,天气也燥起来,昨夜落下的雨汽蒸成黏膩的闷,凝在两人身间。
有些热。
她唇边残留了些水泽,伸出舌尖舔了舔,对面炙热的眼神便追过来,直勾勾落在她唇上。
每吃一口,沈洵舟的眸光便暗一分。
宋蘿吃不下去了,放下勺:这人怎么像小狗护食一样看着她!
“铛。”
瓷勺撞进碗底。
沈洵舟黑瞳沉沉,抿住唇,眉间显出些不高兴:“不好吃?”
“好吃呀,冰冰涼涼又甜丝丝的,多谢大子青。”她弯起眼,将险些叫错的称呼咽下去,手撑住下巴,歪歪脑袋,“既然是好吃的东西,我留着等会再吃。”
修长白皙的手指伸过来,按着瓷碗边沿,微微用力,拖挪过去,在木桌上划出道沉闷声响。
沈洵舟拿起勺子,温涼的觸感贴入指腹,尚残留着她的热度,像茸茸的鸟羽撩了他一下。碎冰混着奶白被舀上来,送入殷紅的唇中,略尖的唇珠覆在她方才吮过的地方,緩緩尝了一口。
舌尖绽开甜丝丝的凉。
但究竟是否好吃,他尝不出。
只是觉得不够甜,常年吃甜膩腻的东西,他早已吃不出正常的味道了。
抬起眼,见少女双頰泛粉,栗色眼眸睜大,凝起粼粼波光,望着他显出几分羞恼。
宋蘿耳尖发热:那可是她刚吃过的勺子!
他还含上去昨晚侵入口中的濡湿觸感席卷而来,她心中狂跳,不自觉用手背抵住自己的唇。
沈洵舟反应过来,指间的瓷勺犹如烧紅的铁,烫得他瞬时松了手,勺尖砸入碗底,清脆的一声“叮”响。
“我没想”他漆黑眼瞳如水蕩开,浮起一片含雾的恼,偏开视线,日光洒落,白皙的耳朵浮上紅,“我就是”
眨了下眼,他话音顿住,紅豔的唇瓣抿了抿。
本来不是这个意思的,本来只想尝尝看,她是不是又骗他。
舌尖的凉变为燎原般的烫,向下烧灼而去,腹中的蛊虫立即扭动起来,涌出一阵阵的酥麻的浪潮,越是回想少女吃过的勺尖,身体就愈发滚热。
她唇上沾着的白色水泽,伸出舔去的舌尖,在脑中烧成暖色的幻梦,又化为昨晚她被他压在身
下,旖旎靡丽的神情。
支起的窗透入明媚的日光,暖洋洋地洒过来,地上亮起几片方形的光点,盈在白色瓷碗上,泛起如玉的潤。
两人耳尖红红,对坐着沉默半晌。
宋蘿手心贴了贴发烫的臉,感觉热度降下去些,干巴巴地问:“好吃吗?”
沈洵舟纤长的睫毛颤动,眼尾泛红,眼瞳中映着少女小小身影,目光停留在她的唇,片刻后下移,盯着这只冰酥酪的瓷碗,嗓音帶着哑,有些懊恼:“不好吃。”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支得更高了些,丝丝凉风灌进来,吹动乌黑的袍角。
日光落在他莹潤的面頰,照出几分如月的皎洁,略钝的轮廓被浅金色勾勒,朦胧中可见一点粉,自侧臉蔓延至耳尖。
宋萝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触之温热,又压了压被风吹翘的额发,心想:这人害羞的时候怎么也发脾气。
这冰酥酪明明就挺好吃的。
她撑着桌子拾起瓷碗,搅了搅里面的碎冰,浅黄的桂花与奶白融在一起,一口口将它吃完。
少女吞咽的声音传入耳。
沈洵舟闭了闭眼,凉风拂过额头、脸頰、耳廓,依旧吹不去燥热。
指尖捏了捏坚硬的窗沿,不由得想:她是故意的么?
好热。
这简直是折磨。
“子青,我真觉得挺好吃的。”少女輕而易举地窥探出他的心思,“没有骗你,想要放一会再吃也是真的,冰酥酪最好吃的时候,就是冰融化一点,与桂花凝成糖水,一口下去,才最为好吃。”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悸升上来,沈洵舟眸光沉暗一瞬,殷红的唇上翘,转过身,径直向桌边走去。
他今日穿了件圆领黑袍,胸前以银线绣了竹叶,袖口束起,衬出劲瘦的臂膀,黑色腰帶勾勒腰身,坠着的圆屏环佩随着走动輕荡。
长靴踏过来,肩宽腰窄,投下一片暗影。
宋萝被这影子拢住,仰起脑袋,双髻跟着动,像两只支起的狐耳。
沈洵舟心想:总想着揣测人心的小狐狸。
他黑眸潋滟,低下头,眸中光华流转,生出几分惑人的豔,伸手拿过她指间的瓷碗,“嗒”一声放回桌上,随后手撑在她椅背上,将她困在臂弯之间。
宋萝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想了想,乖巧地闭上眼睛。
下颌传来微凉触感,她感觉出这是他的手指,力道不轻不重地捏着,脸颊一痒,轻微的吐息拂过来。
他靠近了。
视线一片黑暗,感觉更加敏锐。
微凉的手指上移,慢慢蹭到她唇上,像是在摸什么爱不释手的新奇玩意,从唇珠摸到唇边,指腹磨蹭帶来泛痛的麻意。
她有些难受:这人摸来摸去,到底亲不亲!
刚要張口,如冰粒的嗓音从耳边滚过,带起一阵湿意:“我不喜欢有人揣测我的心思,以前这样做过的人,都被我殺了。”
睜开眼,沈洵舟如玉的面颊几乎抵着她,眼眸漆黑,殷红水润的唇翘着,方才害羞的神情已然碎裂,透出内里的沉暗墨色,犹如靡艳的花下,阴冷毒蛇盘旋探出,对她吐出红艳艳的蛇信子。
“哦。”宋萝果断认错,“原谅我吧,我以后不敢了。”
沈洵舟指尖缓缓摩挲,滑到她颊边,柔和地说:“但如果是你,我可以克制一下。”
克制什么?
宋萝反应过来:克制对她的殺意。
她顿时无语:还不是这人看起来太好懂了,简直是把心思放在明面上,等人来猜。
“你是从何处学的这手段,我没兴趣。”沈洵舟放开她,直起身,仿佛现在才是他本来的模样,阴晴不定冷漠的奸相。
他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小的红色卷轴,修长白皙的指尖捏着递过来,重复她昨晚说的话:“不问过去,只看将来,我答应了,你说喜欢我,最好不要骗我。”
宋萝接过,打开看,醒目的红底金字映入眼帘。
这是一封婚书。
她指尖触到上面的一行“比翼连枝,白首永偕”,又看到字尾鲜红的盖印,羊皮紙,长青墨,这封婚书不会褪色,还能防水。
同样红色的礼单递过来,织锦三十匹,雲纱十匹,金鸟环彩簪、白玉簪、碧玉海棠钗珠宝细软两箱,鎏金铜镜一枚,商铺地契两家,黄金百两聘礼堪称贵重。
便是求娶长安中的贵女也绰绰有余。
她只是一个小绣娘
忽然觉得手中的两张紙好重,她迟疑了下,沈洵舟微哑的嗓音追过来:“只是简单列了下,沈府还有些别的,现下给不了你,等回了长安便兑给你。”
“我们不去汴州了吗?”她握着两张红紙,仰起头。
沈洵舟睫毛颤了一下:“在这成了亲再去,两月之内,我带你回长安。”
这还是这奸相第一次在她面前做出保证,官复原职,重回长安,她倒是不担心他能不能做到,只是
“会不会太快了?”
沈洵舟靠近,眼瞳黑润润的,透出几分偏执与冷意,红艳的唇张开:“你不是说喜欢我,想给我解蛊么,我们早些成亲,你不愿意?”
宋萝向后仰,栗色眼眸真诚地望着他:“当然愿意呀,只是汴州是我的故乡,我父母皆亡故于那,我想先带你去拜望我阿爹阿娘,然后再成亲,可以吗,子青?”
她眼中笑盈盈的:“他们见到你肯定特别满意,这样就能在天上庇佑我们啦,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沈洵舟盯着她半晌:“好。”
宋萝松了口气,又见他在这房中绕了一圈,轻车熟路地翻出宣纸筆墨,悠悠走回来,将宣纸在桌上摊开。
毛筆被递到她眼前,她莫名地接了,心想:这奸相莫非要她写什么保证?
指尖按着粗砺的纸张边缘,捏着笔,问:“我要写什么?”
沈洵舟眸光在她手边的红色婚书上扫过,又落在她纤细的手腕,轻声开口:“婚书。”
宋萝“哦”了声,望着红纸上的金字,提笔便开始誊抄,还未落下,笔端便被人捏住了。
她不由得抬起眼望过去。
沈洵舟俯着身,指尖用力到泛白,脸颊莹白剔透,眼珠像两只阴影中的墨色琉璃珠,带起一点森寒,生出几分幽幽鬼气,殷红的唇抿了抿。
“写你给我的婚书。”
宋萝睁大眼:“哪有女子给男子写这个的呀?”
沈洵舟漆黑的眸子看着她,竟笑了笑,语气轻柔柔的:“你写便是,若谁敢说你,我就杀了他。”
宋萝怔了怔,垂下眸:“打打杀杀的多不吉利呀,这可是大喜的事情,我想想应该怎么写。”
她思索片刻,落下笔。
字迹规规整整,从开头写到结尾,行云流水,最后落款两个名字:沈洵舟,宋萝。
沈洵舟一眨不眨地看着,待到她将这满满当当的纸书压平,吹干,又握着他的手指,在名字上按下去。
他指尖沾了她的唇脂,留下一个淡红的指印。
宋萝手指在自己唇上一点,也按下去。
日光落在她肩上,衬得栗色眼眸明媚如金,她笑得灿烂:“我没有章刻,就只能用这个啦,签字画押,子青可满意了?”
两个名字,两枚指印挨在一起。
沈洵舟心中仿佛进了块柔软的云,慢慢撑大,胀得心口酸涩,喉间又升起浅浅蜜意。
他“嗯”了声,唇角上翘,指尖在纸上的字迹摸了摸,眼眸如春水般荡开,划过圈圈涟漪。
他再难忍耐,抬起她的下颌,倾身覆过去——
作者有话说:来晚了[撒花][撒花]给大家发红包
第58章 第五十八步试探
额心落下一点柔软,温熱的呼吸喷拂在皮肤上,撩起阵阵酥麻。
沈洵舟如花瓣般的唇辗轉,紧贴,輕柔得像对待某件珍贵的宝物,吻印在眉心,贴了一会,他喘息渐乱,慢慢抽离。
捏着她下颌的手指微微用力,黑瞳流淌出豔丽的光华,垂下纖长的睫毛,在眼下投落片扇形的影子。
宋蘿脸颊升起熱,心想:他如今真像个吸人精气的妖精了。
她腦门到底有什么好亲的?
这触感实在是奇怪,感觉有根羽毛撩在上面似的,仍传来若隐若无的痒。
沈洵舟松开她,手指拾起桌上字迹规整的宣纸,仔细叠好,放回了腰间。抬起眼,眸中的水意荡开,
略过絲輕柔的寒凉,唇瓣挤得红润润的。
“你写给我的一字一句,我都记下了,宋娘,如若反悔”话说到此,他顿了顿,唇邊勾起靡丽的豔,如绽开的夜花。
宋蘿伸出雙指,立在空中:“对天发誓,我对大人的心不能再真了,比金子还真!”
沈洵舟輕盈盈地走到窗邊,半倚着窗沿,天光从他身后泄进来。他抱臂望着她,揚了揚白皙的下巴:“天在这呢。”
宋蘿动作滞了滞,无奈从心底泛上来。
算了,哄人哄到底。
她認命地提起裙子小跑过去,撩起阵淺淡的香气,犹如一根支起的小竹苗,“咻”一下弹到他面前。
跑得急促,她眼眸亮晶晶的,脸颊被淺金色的日光照出细小的绒毛,耳垂上的碧绿翡翠坠子不停摇晃,折出淺绿的波光,落进雪白的脖颈。
显得剔透又晃眼。
沈洵舟齿尖发痒,手指陷入臂间堆叠的衣裳褶皱,不自觉向后仰了仰,后腰抵住冰凉的窗台。
少女白皙纖瘦的手腕扬起,倒真是对天发誓:“宋娘今日所书,若有一字反悔,便遭天打雷劈,万劫不复。”
他眸中划过浅浅笑意,伸手握住她手指,交缠,相扣,明亮日光洒落肩头,衬得他面颊如玉,眉眼如画中山水墨,诡艳被春日流光般的少年明媚取代,更添几分如水柔情。
他开口道:“好。”
沉闷的声響砸进来。
一道五色絲線編织的手串躺在窗台上。
那邊青年的嗓音高声響起:“小娘子,住你隔壁,算是有缘,送你了!”
宋蘿撑住窗沿,身子向外探。方才那位藍衣郎君对她笑得牙不见眼,偏回头看向沈洵舟,他脸色已然黑了。
他半邊脸匿入阴影中,眸色不虞:“无故送你东西,你認识他?”
宋萝斟酌着说辞:“方才你没来的时候,在窗边交谈了几句,那郎君想买絲繩庇佑,我便帮着选了选。”
临近端午,客栈楼下街边摆摊的摊贩数家,琳琅满目,絲線却各有不同。
她挑的那家,线繩溢彩泛光,是耐磨柔软的赤云丝,随口与藍衣郎君聊了聊。想到这,她后背冷汗涔涔,顶着沈洵舟的目光,像是外出偷欢的丈夫,被自家美貌妻子幽怨地望着。
十分后悔。
现今看来,那藍衣郎君哪是想买什么丝繩啊,分明是冲她来的!
沈洵舟冷笑一声:“那他这是什么意思?”
宋萝不敢看他,伸手抓住窗台上的手串,从兜里摸了枚铜钱,指尖灵活地繞了繞,将铜钱牢牢系在繩尾,手腕一轉,反扔了回去。
她探得急,半边身子悬空,沈洵舟下意识扶住她的腰,手掌隔着衣裳陷入软肉。
少女清脆的声音比那边郎君的惊呼先一步响起:“多谢郎君,只是我不能收,若收下我家夫君恐怕要呷醋嘞,礼尚往来,赠君铜钱绕丝绳,愿财运亨通,百事大吉!”
蓝衣郎君爽朗笑了笑,拱手道歉:“借娘子吉言,是某冒犯了。”叹息一声,“只可惜有缘无份。”
他本是来商县做生意的,见这小娘子面善,便想结个缘,盯着她左看右看,也没见到她口中的夫君。
正想眯起眼睛看个仔细,只见少女腾空而起,坐在了窗沿上,掐在她腰上的指节修长如玉,随即一张漂亮宛若少年的面孔露了出来。
蓝衣郎君呆了呆。
风吹起宋萝碧色裙摆,她雙腿被抵开,沈洵舟被晒得滚热的黑衣侵入,隔着薄薄的衣裳,传来烫意。
她坐着,与站着的他几乎平齐,腿夹在他腰间,外人看来,便是一副极为亲密的姿势。
面颊发烫。
宋萝栗色双眸浮上羞恼,偏偏被他握着,抵紧在这窗台上,丝毫动不了。背后的注视明显,她低了声:“干嘛呀,还有人在看呢!”
沈洵舟靠近过来,纤长睫毛不断轻颤,漂亮似非人的脸颊在眼前放大,她用手背捂住唇,瞪他。
他漆黑眼瞳仿若浸了水,升起薄亮的光,指尖伸过去,握住她纤细素白的手腕,缓慢地往下拉,直到饱满紧抿的唇显现。
才一会不见,她就又引得别的男子青睐。
送手绳有缘无份。
他唇边溢开浅笑,于日光下抬起眼,生出几分稠艳,语调轻柔:“不亲这里,尚未成亲,我不能逾矩。”
宋萝难以置信,望着他,恨恨想:这人失忆还是亲完不认账,好像昨晚把她唇亲到肿的人不是他似的。
沈洵舟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神情冷了冷,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抬高她的下颌,摩挲着肌肤:“昨晚是你先亲上来的。”
他皱了下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直接凑过去。
亲了亲她的脸。
微微离开,唇瓣更加红润。
宋萝感觉脸颊像是被柔软的羽毛蹭了蹭,眨了眨眼,便见他矜傲地扬起脸,犹如只待人抚摸的小猫。
小猫不大高兴,黑瞳望着她:“礼尚往来,你也要亲我。”
宋萝坐在窗沿上,仍能感受到背后盯着的目光,问:“亲哪里?”
沈洵舟将脸贴得更近了些,意味明显。
“”礼尚往来,她心想,这人还挺记仇的。
她低下头,还未触碰,他已经闭上眼睛,黑色圆领袍上露出修长脖颈,若她此时动手,就能轻易了结他的性命。
她亲了下他的脸。
沈洵舟睁开眼,日光照入眼瞳,犹如堕入幽洞,他透过少女的肩往后看,那不知死活的破男人还敢盯过来。
耳鬓厮磨,还看不懂。
真想把他的眼珠子给挖了。
沈洵舟唇角上挑,露出堪称挑衅的冷笑。蓝衣郎君看了这一遭,面色难看,关上窗户,退回了里屋。
背后的注视消弭,宋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拍在这奸相白生生的腦门上:“满意了?”
沈洵舟扶住她的腰,将她从窗台上抱下来,眼角眉梢皆是春情,说:“尚可。”
“咚。咚。”
门外响起两道敲门声。
小二喊道:“客官,您的彩绳买回来了。”
门被拉开,宋萝接过这堆五色丝绳,向小二道了谢,走回桌前,将绳子摊开,沈洵舟落座对面,一双黑眸盯着她。
皓白素腕翻转,指尖灵活绕动,丝绳編成了结。
沈洵舟看了看她手中正編的那束,又看向桌边堆起的丝绳。两股,是要做两个手串。他眸光一动,问:“给我的?”
宋萝动作不停,头也没抬:“给未来夫君的。”
沈洵舟漆黑眼睫微翘,唇边荡开笑意。她心中“啧”了声,感觉自己跟哄只爱撒娇的小猫似的,捋一捋,压一压,将这人短暂地顺了毛。
方才升起的羞恼褪去,残留如软云般的松快,她认真编织着,忽然想到:“听闻将夫妻双方的头发编入手绳中,互相佩戴,则为结发,寓意两不相离。”
“两不相离。”沈洵舟将这四个字念了一遍,伸手按住她。
少女眸子微微睁大,他握着自己被割下来的一缕乌发,恍然回神,才意识到他做了什么。
护腕内侧,薄如蝉翼的暗刃闪着寒光。
暖色的梦境里,妻子、阿娘组成温暖的家,喜烛摇晃,变为眼前晃动的日光,照入她栗色眼眸,像两只小小的太阳。
纤细的手指捏着这缕头发,抽出,乌润的黑编入五色丝绳中,显出诡异的森然。
她对着光看了又看,赞叹:“你的头发怎么又黑又韧,到底怎么养的呀?”
“”沈洵舟盯着这手
绳,似乎出了神,割断的发丝散乱地落在额上,看起来毛茸茸的,多了些柔软。
片刻,他漆黑的眼珠转了转,望向她发间。
少女发质细软,带着浅浅的栗色,束着双髻,簪着他送的碧蓝色的蝶花,蝶翅轻颤。
她叹了口气,脑袋晃过来:“你挑一缕满意的割下来吧。”
衣衫窸窣,沈洵舟微凉的胸膛靠过来。
刀刃悬在头顶上,宋萝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僵硬了,心想:作为一个杀手,把脑袋往别人刀下送。
“你的小字是什么?”
如冰粒的嗓音钻入耳,她头皮发麻,沈洵舟指尖在她脑袋上摸来摸去,却不动手,仿如审问。
她忍耐着:“没有小字,大人子青可以和小五一样,唤我阿萝便好。”
温热的手指摸到她耳后,带起轻微的酥麻,随即挑起发丝,缓缓抽动,拉扯着皮肤,又酥又痒。
随即一轻。
青年黏腻的声音靠近耳廓,如冰化水,泛起湿意:“好了阿萝。”
宋萝立即弹起来,捂着耳朵远离他。
沈洵舟掌心握着纤细的发丝,唇瓣微红,犹如艳鬼一般望着她。
她抽过来,速度极快地编好了另一串手绳,塞给他。
沈洵舟眼瞳眨了眨,单手戴上,漂亮的面孔映着日光,仿佛思索,笑起来,又唤了声:“阿萝。”
心中的满足感几乎要溢出来。
他竟从来不知,互唤小字,也可以尝到这样的蜜意——
作者有话说:下章新副本[撒花][撒花]
第59章 第五十九步试探
码头人群熙攘,几只长船停在江邊,日光照映,水面浮起跳跃的金光,猶如绸缎,涟漪细闪着荡起波纹。
最前头的一只大船,通体黑沉,涂了层光滑的桐油,桅杆上挂着飄红的旗,支起白色长帆,许多身着布衣的人搬着木箱走上船,织成如蚁群的长线。
“都小心点啊,别磕了贵人的东西!”
宋蘿望着那几大箱,又提了提自己肩上的小小包袱,有些无语:赶路去汴州,这奸相整的和搬家似的。
抬眼一望,沈洵舟一身淺黄圆领袍,头上玉冠折出剔透的莹光,眼睫漆黑如墨,衬得面頰雪白,被众多人围着,猶如朵迎風飄展的迎春花。
謝靈台站在他身側,黑色长衣勾勒出修长身形,对面是身着淺绿色官服的县令,点头哈腰,笑得眼睛都看不着了,一副讨好模样。
她与宿五蹲在岸邊角落,大眼瞪小眼。
少年绷着脸,抿住唇,默默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她纤白的手指伸过来,戳了戳他的手臂,又被烫得缩回去。
宋蘿手掌遮在额前,挡住洒下的烈光,小声问:“小五,你这几日都去哪啦?好久没见着你了。”
宿五学着她,也将手靠在脑袋上,黑革手套被晒得滚熱,贴在额前,他被烫得有些迷茫,眸子无辜地眨了眨。
宋蘿索性拽着他,往前走了些,躲入高大船身投落的影子中。他乖乖地被引着,停下来,额前红了一片。
见她放手,他盯了一会少女柔软的指尖,想起来回答:“跟着,謝大人,抓人。”
“抓谁呀?”她又问。
宿五罕见地踌躇了下,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她,眉头松了又皱,望着少女栗色亮晶晶的双眸,耳尖慢慢红了。
他开口道:“流寇,还有,逃走的,周五明。”
“这通缉令也贴了好几日了,可周五明的影子都没见着,于大人,你可要加把劲啊。”謝靈台声线懒洋洋的。
于县令连连点头道是。
粼粼水面波光洒在青年脸上,映出他眉间的散漫,倾身过来拍了拍县令的肩,笑了两声:“哎呀,抓个人,简单的很,别弄的这么郑重其事嘛,本官给你出个主意如何?”
于县令拱手弯腰:“下官洗耳恭听。”
“啧,本官覺着这悬赏低了些,不如换为黄金百两,于大人连抓个土匪都舍得出这么多钱,如今抓个逃犯,不在话下吧?”謝靈台笑着,眉间隱隱透出压迫感。
这是秋后算账来了。弯着腰的县令将身子俯得更低,对着谢靈台黑色长靴,抹了把额前渗出的汗:“御史大人说的是,下官这就去办。”
待这群乌泱泱的人走后,谢灵台眯着眼睛,硕大的船身映入眼帘,嗤笑:“城门防守戒严,县里翻了个遍,周五明若不是长了翅膀,就是这老狐狸故意放跑的。”
沈洵舟没束袖,略宽的袖摆垂落,腰间系了黑革腰带,圆屏的环佩坠下长长红色流苏,身姿如玉。
眼瞳略圆,顯出几分无辜,抬眸望去,睫毛纤长,宛如哪个世族里跑出来的少年郎,语气沉郁:“的确可惜,不过也够了。”
自以为攀上状元之位,怕是高兴坏了,一夜之间从云端坠入泥地,如今像个丧家之犬般四处逃亡,之间落差,永远在周五明心中刺着,日夜折磨,这可比单纯杀了他要来得畅快的多。
想到老师,他眸色水润,升起一抹恨意,长睫微颤,目光落在阴影中的少女身上,那恨意又如春水般荡开了。
風吹起碧色裙摆,宋蘿顶着双髻,犹如只蝴蝶在惊慌的人群中翻飞,飄揚起淺绿的发带。
这些抬上船的箱子极重,运送的人除了布衣的运工,还有些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挽起袖子,露出绷紧鼓起的肌肉,满目的黄土麦色,有些人手臂刀疤条条,更添煞气。
青年躺在粗粝沙石上,触目惊心的刀疤从耳朵划到下巴,下颌凌厉,青色胡茬冒在唇邊,紧闭着眼。
她蹲下身仔细瞧了瞧,按住他的脉,几个面相凶神恶煞的人围着她,眼眸却是紧張不已,其中一人开口:“妹子,我大哥怎么样了?”
方才这人忽然倒下,撩起一阵惊呼。
腰间戴着刀,穿着利落的粗麻短衣,靴底磨损得厉害。
宋萝仰起脑袋:“应该是中暑了,有水吗”身側立即应了声,黑色水囊被递过来,她接住,拔开塞子,往晕着的青年嘴里灌,手指压住他耳后的穴位。
“咳!”
猛烈的咳嗽声响起,青年睁开眼,坐起身,神情有些恍惚。
她笑盈盈道:“醒了?还好吗?”
青年眉眼生出凌厉,打量她一圈,落到她手中的水囊上,向她颔首:“多谢姑娘。”他半露鼓起的手臂往地上一撑,站起来,摸了摸腰后的刀,面色微松。
“你是医女。”方才他感覺到脉搏有触碰,审视地看着她。
宋萝点点头,耳垂上的翡翠坠子摇晃,折出碧玉的光。他挑眉,侧过脸,隱起自己的刀疤,声音低沉如石,问:“一个人去汴州?”
她面上顯出些为难,朝后一望,沈洵舟已向这边走过来,一身明艳浅黄色,格外显眼,眼瞳漆黑如墨,浮出冷意。
青年透过她的肩,看到那張漂亮面孔,意外对上对面森森冷笑。少女碧色的襟衫猛地颤了颤,他顿了下,将目光收回来。
宋萝语调很低,几乎听不见:“不是一个人,有许多人,一起去。”
这副模样,明显是害怕。他压低声线,快速道:“我叫江闊川,同船去汴州,姑娘方才帮我,若有麻烦,可以找我,我会帮你。”
沈洵舟还未走近,这群人便利落散开,重新搬起箱子运
往船上,动作迅速,背影渐远。浅黄的衣摆飘过来,与碧色的裙带交缠,又散开。
宋萝压下飘飞的裙带,風吹过来,如青汁的气息缠进她身侧,夹杂着浅浅的清苦药味。
面前的人被阴影罩着,皮肤泛出如玉质般的莹白,眼睫翘起,不大高兴:“他是谁?”
她将事情讲了一遍,称呼由“那大哥”变为“刀疤脸”,不复以往叽叽喳喳的清脆,语气后怕:“他看着可吓人了,那么长一条疤,还背着那么尖一把刀。”
少女鼓着脸,伸手比划,脑袋上的双髻跟着摇晃,像是抖动的两只狐耳。
沈洵舟盯着她纤白的指尖,上移,薄纱的袖子向上卷,露出白皙的手腕,套着一圈五色丝绳,编织的整齐纹路里,溢出几缕黑。
他的头发,被她贴身带着。
心中升起的躁奇异地平下来。
他掏出帕子,握住她手指,轻柔缓慢地擦拭,侵入指缝,每一寸都不放过。
丝绸触感微涼,宋萝话音骤停,感觉手指像是蛇尾滑过,纱袖下的手臂炸起一层鸡皮疙瘩。
怎么擦个手,也如此旖旎
她慌忙抽了回来,指间发烫:“我就是给他把了个脉。”清咳一声,微微正色,凑近小声道:“感觉这船有点奇怪,搬了那么多货物,像是商船,我们真要上这艘船去汴州?”
耳邊拂来温熱的吐息,沈洵舟心思飘了飘,望着硕大的船身,唇边挑起轻笑:“是啊,精心准备的船。”
他自然牵起她的手,随着搬运的箱子向船上走,身躯贴近,低下头,靠在她頰边,犹如一对亲密的小夫妻。
宋萝僵了僵,耳边滚过含着湿意的嗓音:“怕什么,这船安全的很,水路流匪多,你不是要好好活着,这应当很是合你心意才对。”
走上甲板,迎面撞上横生刀疤的脸。江闊川袖子卷起,露出蜜色的小臂,迟疑一瞬,退到船栏前让了路。
谢灵台跟着踏上来,身后宿五如一柄墨剑,穿透暖色日光。少年目光落在这刀疤上,整个人绷了起来,隐隐透出剑拔弩张的杀气。
江阔川被三人不善地眼神望着,偏过脸,将疤痕对着江面,另外半边面颊映出晶莹的暖色,他出了汗,脖间浮起道青筋,手摸着刀,亦是戒备。
这船身高大,甲板也十分空荡,挤满了排排的木箱。房间在船舱里,竟还有道尚宽的走廊,推开最末端的房间,微涼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江上的水气。
从商县到汴州,走这条水路,经过几个岸口,十几日便能到。
“这到底是押镖,还是押人啊。”谢灵台懒散地倚在窗边,忍不住骂,“真是个老狐狸。”
宋萝身侧是沈洵舟,牢牢牵着她的手,宿五站在她后方,挡住门,谢灵台半个身子隐入舱中,眯长的眼睛也望过来。
房中放了桌椅,打扫过,还算干净。
她感觉这两人有话要谈,仰起脸:“我先回房间?”
江风吹起少女裙上的系带,纱质闪出浅浅光泽,犹如贝壳。谢灵台不自觉盯了盯,面无表情,兀自出神。几日不见,当初灯会上的少女变了模样,柔软名贵的襦裙,发间的碧蓝蝶钗,耳上的翡翠坠子,原本只称得上俏丽的一张脸,也衬得光彩夺目
还真是会养。
他心中哂笑,想起那时送的翡翠簪子。
“咔嗒。”
门被关上了。
谢灵台顺手放下窗,房内只剩他与沈洵舟两人,他直接道:“那人是个押货的镖头,这船恐怕直到汴州也遇不上那些流匪了。”
沈洵舟若无不可:“匪官勾结,我到了汴州上任,自会上折禀告陛下。”
他漆黑眸子一转,多年同窗,谢灵台知晓他在想什么,面上浮起些怅然,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靴尖翘起,笑道:“还真有些怀念我们当初一起在大理寺办案的日子了,沈少卿。”
谢灵台指节敲了敲椅边:“那我便来先说说我这几日查到的,所谓流匪。”
“大概是半月前,从长安一路到汴州,周围山里的土匪开始下山,一夜之间,人去山空,像是搬家,好在倒是没搬全,留了几个小喽啰,我抓起来审问,他们说聚集起义的,非匪非官,是个外来的女人。”
*
水面的波纹往外溢,被船尖划开,天色渐暗,江边升起茫茫浓雾,暖黄的灯笼在甲板上亮起来。
圆月映着江面,照起镜子,折出相同的月亮,随即被荡碎。
铺好铺盖,宋萝实在没忍住好奇,又去甲板上看了眼。箱子仍整整齐齐堆在一起,落了硕大的锁,旁边守着几个人,正用碗大口喝酒,其中一人认出她,兴冲冲地过来:“救大哥的好看姑娘!”
宋萝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两步之内,他停住,月光洒在脸颊上,泛起酒意的酡红。憨憨地挠了挠脑袋,一时冲动跑过来,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半晌,他想到什么,问:“你要去找大哥不?”
宋萝看向那边齐刷刷望着她的脸,又转回来,摇摇头,面上浮起些羞涩:“江夜寒冷,可否讨得一碗酒热热身子。”
“那自然是要得!”
酒碗被擦了又擦,倒入透色的酒液,她跟着他们席地而坐,吹着江风,抿了几口酒,交谈几个来回,将这些人的底细摸了个透彻。
最开始与她搭话的人叫王大飯,他们都是来自商县的镖局,船上除了货物,与她们一行人,再无别的船客,开船的是干了多年的老船夫,船行驶得稳稳的。
王大飯顶着张憨厚的脸:“大哥说了,这趟押的货不能给人知道,宋姑娘,这是大哥带上来的好酒,不醉人,但暖身子,你多尝尝吧。”
宋萝很给面子地又喝了一口,双颊熏得泛起粉,栗色眼眸也浮起朦胧水意,看着成堆的箱子感叹:“这么多货物,肯定是个大主顾,得给多少银子呀。”
王大饭毫无防备,乐呵呵笑:“也没多少银子,这趟纯粹是为了心安,做善事。”
“哦。”
宋萝双眸弯弯,也笑。
背后响起声低哑的咳嗽。
王大饭眼神都清醒了,立即站起身,脑子转过来:糟,被套话了。
她撑着冰凉的甲板,也站起来,月光愈亮,高大的影子投在她身上,青年带着刀疤的脸逐渐显现,微微侧过身。
“你来找我,可是要我帮你?”他问。
宋萝手里握着酒碗,澄澈酒液映着小小的月亮:“见他们在喝酒,过来讨杯酒喝,暖暖身子。”
江阔川顿了顿,伸手拿过她的碗,说:“女孩子喝酒不好。”又吩咐后面的一群人,“船尾烧着热水,去那边温酒,别喝凉的,再冲碗姜汤过来给宋姑娘。”
“好嘞大哥!”王大饭带着几个兄弟溜了个干净。
圆月西落,照着两人。
宋萝眨了眨眸子,盯着他手中的酒碗:“多谢江大哥。”
江阔川略不自在地偏过脸,退了两步,隐入船帆下的阴影:“不客气。”
“这么多箱子会不会很重呀,船还行得快吗?”
少女声音清脆,带着点含糊的尾音,飘在江风里,似是迷茫。
“不碍事。”江阔川一双眼眸锐利如鹰,望着水面,“你同伴与我,都希望这趟去汴州越快越好。”
宋萝抿起笑,对防备心重但又同情心强的人,比应对沈洵舟简单多了。
走水路到汴州,揚州便是最后一个停靠点,经过此处,再无岸口,在水上行个三天三夜,上岸后走陆路两日,便到了汴州。
到时候她从扬州绕道,沈洵舟在船上飘着,水陆相隔,就此分别,也无后顾之忧。
她微微靠近,压低声音:“江大哥,到了扬州,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作者有话说:希望在三章内走完逃婚-抓回-强制爱剧情(双手合十)
第60章 第六十步试探
船舱内走廊亮起暖黄烛火,微微摇晃,暖光跳动。纤细的影子走近,逐渐拉长,脚步輕微。
謝靈台倚靠在门邊,黑衣与暗色陰影融为一片,不知站了多久,听见动静,抬起眼,清润的面颊显现,唇邊噙着抹笑。
“宋姑娘,这么晚还出去,睡不着啊?”他几乎整个
人靠着,黑色靴尖翘起,語调亦是懒散。
柔白的手指握着玉色茶壶,烛光照映,像是夜中的琉璃灯。宋蘿停住,扬起手中的壶,弯起眼:“江上过夜有点冷,冲了点薑汤暖身,御史大人要不要来点呀?”
謝靈台长靴踏出陰影,身形如竹,大步过来。手腕一轉,掌心捏着个小酒杯,向她伸出,笑:“巧,謝某也想着喝酒御寒,与姑娘想一块去了。”
宋蘿想要接过这酒杯,被他躲开,他修长的手指捏着杯底,“就这样倒。”
茶壶倾斜,金黄的薑汤落进碧色酒杯,猶如酒液。
她小心翼翼地动作,杯子太小,怕熱汤溅出,提醒道:“小心燙。”
謝靈台笑了一声,待她倒完,举到唇邊饮下,薄唇沾了些水泽,被光映照,显出几分如波的柔情。
这人特地在这等着她,不会就是为了讨碗薑汤喝吧?
宋蘿提着壶把,退了些,面前黑影跟着压下,他靴尖堵住她裙下绣鞋,硕长的身躯挡住走廊的前路。
谢靈台低头看她,笑意未褪:“的确祛寒,多谢姑娘。”
民间关于这位御史的传闻不多,偶尔几句,也都是关于风花雪月,四处辗轉,处处留情。其二,是因他有个缠绵如闺阁女子的小字,谢清蝶。
面貌清隽,常着黑衣,猶如夜间纷飞的蝴蝶。
离得如此近,宋蘿发现他耳垂上有颗小痣,许是喝了酒,脖间的衣裳微微拉开,露出里面戴着的红線。
她仰起臉:“谢御史,你有话要与我说吗?”
谢灵台唇边的笑消弭,眸中划过冷色,多了几分威慑,问:“沈洵舟这个时辰,怎么会睡着?”
这是什么问题?
宋萝顿时无語,睁大眼睛看着他,谢灵台轉了转酒杯,有些审问犯人的气势:“我换个问法,你给他吃了什么?”
“就用了晚饭呀,我们一起吃的。”
谢灵台继续问:“还有呢?”
宋萝栗色眼眸浮出些晶莹的怒色,额发翘起,清脆的声音砸落:“大人是怀疑我下毒吗?”
“生气了?”谢灵台挑眉,“谢某并无怀疑姑娘的意思,只是与子青多年同窗,又共事半年,依他的习惯,这个时候应当还醒着才对,覺得有些奇怪罢了。”
见她眼中怒火越烧越盛,他“啧”了声,主动退开,暖色盈满两人之间:“抱歉,谢某平常爱看戏,戏中总有些这样的桥段不是?”
“妻子迷暈丈夫,趁夜出门,幽会情郎,方才见姑娘在甲板上与那镖头聊得正欢,子青却在房内睡得正沉,谢某不自覺地就想多了。”
少女两只如狐耳似的发髻晃过来,眼眸明亮,碧色裙带擦过他拿着酒杯的手背。他呼吸一輕,目光落在她头顶。
她歪了歪脑袋,面上流露出真切的好奇,靠近盯着他:“谢大人这是在吃子青的醋吗?”
谢灵台沉默,心想:她还真是会变臉啊。
半晌没回应,宋萝转了话题,问:“大人现在暈不晕呀?”
谢灵台看她:“何出此言?”
她当着他的面,晃了晃手中茶壶,将话还给他:“戏中也有这样的桥段呀,两人相识,递去一杯茶,其实里面下了迷药,等人晕过去,再劫财绑人,敲诈勒索。”
谢灵台“扑哧”笑出来,倒真的将手伸出来:“是有些晕,来绑我吧。”
宋萝覺得这人比沈洵舟难懂多了,抿住唇,索性把茶壶往他手中一塞,眼不见为净,说:“薑汤留给大人,天色已晚,我先回房了。”
小小的,碧色酒杯落地,在木质船板上滾落,撞入阴影中的某个东西,声音停住了。
烛火将近燃尽,走廊内昏暗下来。
青年宽大的身躯困住少女,手臂撑在她身后的门上,挡住她的去路,低下头,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唇边挑着笑。
宋萝心中直跳:这人看见她和江阔川相谈,不会要在这动手灭口吧?
谢灵台语气懒散,輕声一个个数过去,“沈洵舟、宿五、方才那个镖头,宋姑娘青睐的人还真是多啊。”
话落,他眼中流出些旖旎的风情,伸指抬起她的脸:“不知谢某是否也可以有这个荣幸,做一做姑娘的裙下之臣呢?”
说到最后,气声喷洒入耳。
宋萝一个激灵,推开他,谢灵台没用力,轻而易举地撤开了。昏暗的廊内,显露出另一人的身影。
浅黄色映着烛火暖光,灼灼生亮,衬得面容白皙如玉,在暗中泛起水泽似的莹光
沈洵舟。
他眼眸漆黑,如幽幽深潭,半边身子沐入阴影,不知站在那看了多久。
寂静中,水面拍打船身的浪声愈发清晰。
沈洵舟眼珠转了转,唇潋滟发红,周身渗出森森冷意,抬靴一步步走过来,犹如一把上挑的刀,插.入两人身间,隔开,握住少女的手。
见她面色无辜又惊惶,他露出浅笑,偏偏面颊苍白如薄薄白藕,唇瓣殷红艳丽,眉间未敷粉,朱砂般的红痣亮在额间,犹如观音。
观音张开唇,慢慢俯下臉,似轻声耳语:“你们方才,在聊什么?”
宋萝后背发涼,望了眼身侧的谢灵台,他握着茶壶,回以一笑,下颌骤然按上温熱,沈洵舟强迫掰回她的脸,纤长的睫毛垂落,与她对视。
她眨了眨眼,心想:好燙。
这奸相满身寒意,手指却滾烫如铁,细看之下,眼尾也略有些红,像是晕开的桃花。
她如实回答:“夜里冷,我冲了壶姜汤回来,看到谢御史靠在门边喝酒,说是御寒,我就分了他一点姜汤。”
谢灵台晃着茶壶,十分赞同地点点头,问:“长史大人要不要来一些,船上过夜,太潮,姜汤祛寒。”他意味不明地看了宋萝一眼,笑了声,“里头加了糖,味道不错。”
沈洵舟松开手,仍觉身体发热滚烫,喉间干渴。心中仿佛有火烧上来,几欲冷笑。
猜测与狐疑一同翻涌,令他忍不住想:分个姜汤,为何又要靠得如此近?
她又在骗他么?
不自觉手中用力,触到少女柔软的手掌,霎时如冰涼的水浇下来。
他何时成了这妒夫般的模样?
烛火摇晃跳动,江面扑来道巨浪,船身猛地倾斜。宋萝撞进沈洵舟胸膛,嗑得额头发痛,抬起脑袋,泪眼汪汪。
后悔。
十分后悔。
她就应该在遇见谢灵台的时候直接走的,和这人纠缠,反被沈洵舟撞见,这人根本就是故意的!
鼻间满是清苦的药香。
他在客栈用的药浴,到现在味道也没消
沈洵舟抱着她,视線与她身后的谢灵台相交。谢灵台手悬停在空中,似乎是要来扶人。船行渐稳,方才滚入阴影中的酒杯经这一荡,又滚了出来,停在黑色靴尖。
谢灵台弯身捡起,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提着茶壶,见两人紧紧贴着,笑道:“看来是我不识趣了,我先回房。”
他往里走,推开门,明亮的烛光瞬间洒入,而后关上。
“咔嗒。”
门用力撞上,紧接着少女被按在冰凉的门板,被迫仰起脸。
房内有窗,高高支起,白纱般的月光流淌进来。
沈洵舟轻柔抚着她的脸,像是在摸什么爱不释手的宝物,乌黑的眼珠中划过一丝幽暗,随即被月映亮漂亮非人似的眉眼。
他从上到下,目光黏腻地滑,最后停在她唇上,轻问:“姜汤好喝么?”
宋萝被摸得毛骨悚然,雪白的脖颈炸起小片的鸡皮疙瘩:“好喝,挺暖身子的。”
沈洵舟凑得更近,白日里束好的头发散落,垂
在他脸侧,因他动作有几缕撩在她锁骨处,带起阵阵酥痒。
温热的吐息落在她脖间。
从窗外看,乌发散落的美人压着少女,低着头,身躯紧贴,耳鬓厮磨。
沈洵舟伸出手指,戳了戳这片细小凸起的皮肤,刚触上去,她抖了下,往后缩。背后是坚硬的门板,退无可退,只能由着他将指腹贴了上去,细细抚摸。
浅淡的少女香气与酒味混杂,姜的味道辛辣,却在其中微乎其微。
与谢灵台喝酒了么?他心想。
手指顺着脖颈的线,上移,捏住她的下颌,盯着饱满如桃的泛红唇瓣,又问:“姜汤好喝还是酒好喝?”
宋萝没办法辩驳,心里把谢灵台狠狠骂一顿,闷声开口:“子青。”
沈洵舟脑袋从她脖间抬起,月光下,眉间红痣愈深,生出几分冷艳,指尖向上蹭,揉.弄近在咫尺的唇:“为什么与谢灵台喝酒?”
滚烫的刺痛感从唇上传来,她微微张开,炙热的指头从唇缝中戳进去。
她紧紧闭上嘴,眸光一晃,敞开的窗后站了个人影。
那人身着黑衣,腰间带刀,脸被半抬的窗纸遮住,视线犹如实质地穿过来,落在她脸上。
她房间连着甲板,吹进来的江风带着湿润气息。
青年长发被吹起,挡住她与那人对上的视线,再次下落,窗后空荡一片,那人已不见踪影。
宋萝明白过来谢灵台的用意。方才她进屋拿茶壶,再出去,恐怕就已经被他盯上了,或许更早之前,他就怀疑她了。
今晚故意在那等着她,一石二鸟,既离间了她与沈洵舟,还让她说不出口解释的话。
这人和沈洵舟,手段倒是很像。
她想了想,说道:“听说谢御史与你是同窗,我想着我们就要成亲,想多了解了解你。”
清脆的声音如水珠砸进来,少女笑眼弯弯:“有时候会想,你少年时会是什么样子。”
沈洵舟长睫颤了颤,望着她,心中烧起的火平息,化为柔软的春水,在心口荡起来,浮出奇异的涟漪。
松开她,语气也放轻了:“那他说了什么?”
宋萝眼睛睁大,只能胡驺:“说你晚上大半夜不睡觉。”
沈洵舟不知想到什么,冷艳的眉眼柔下来:“那时我箭术不好,学堂里有箭术课,要两两比试,我不想输,晚上趁大家睡了起来偷偷練。”
那段少年日子如明媚暖阳,慢慢淌下来。
到了十三四岁,少年人身量逐渐抽条,长高,柔美的面貌也多了几分锐利,在一群官家子弟中,朝气盈盈,格外显眼。
“谢灵台与我总分到一组,我比不过他,半夜背着弓去靶场,发现他早就在里面練了许久。”
年少意气,都不愿输,暗自较劲,私下里袒露的这一面,让两人的关系很快拉近。
官家子弟总是聚众成团,士族,再是低一些的士族,然后就是他们这些没有门第的。
宋萝认真听着,感觉一个少年时爱哭又不服气的沈洵舟出现在眼前。
她点头赞道:“今非昔比,现在谢御史肯定没你厉害。”
沈洵舟顿了顿,陷入回忆。
这三年的愤恨犹如附骨之疽,时时刻刻缠着他,缠进梦中,难以入眠。
如今暖色的幻梦填入,他许久也没梦见过那晚冰凉的城楼。想起来的少年时日,蒙了层明媚的暖光,与幻梦融在一起。
他竟开始想:若是那时的自己遇见她
没有踩着同僚的血爬上官位,没有恐吓怖人的手段。
她是不是会真的喜欢他?
不自觉地开了口:“那时谢灵台还拉了个人,我们三人一组,半夜练箭术,练棋法,抄课书,你应当认识,便是在长安救你出牢的崔大人。”
他睫毛轻轻颤动,问:“崔珉,和他比,我如何?”——
作者有话说:没写好,后面再修,明天周四请一天假qvq,有更新就是在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