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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程荔缘下台后,去了后面卸妆,她的戏份结束了,也不需要等到谢幕向观众致谢,那样对群演太麻烦了,导演说她们可以演完就去卸妆。


    话剧年代是民国,她和郭玺都穿着倒大袖和长裙,黑色的细带鞋子,那个年代的教会学校女生打扮,郭玺先去了洗手间。


    程荔缘想找自己的包,没发现,外面路过一个话剧社的学生,看她找东西,说:“他们把你们的包放到帷幕后面架子上了。”


    化妆间人多,后面用又高又黑的帷幔隔出了一块密闭空间,方便临时换衣服,平时不会有人去。


    程荔缘外面架子上找到了包,看了看手机,进去换了衣服,穿回舒服的T恤和长裤,外面的灯突然灭了。


    程荔缘回头一看,整个化妆间漆黑无声,门也关了。


    她有点发怵,划了下手机,屏幕亮起,勉强可以当手电筒,过去找开关。


    一个东西飞快朝她这边扑来,像只鸟,扑棱着飞过去,程荔缘小声尖叫一声,马上蹲下来,知道这玩意是蝙蝠。


    秋冬换季,它们喜欢钻空调孔,那天她们寝室也飞进来一只,侯小言尖叫,许望舒拿着扫帚赶出去了,当时程荔缘反应最大,直接拽被子藏里面了,根本不敢出来,郭玺问程荔缘:“你怕蝙蝠吗。”


    蝙蝠是程荔缘少数怕的东西,这玩意不受控扑棱来去的样子太吓人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刚可能是蝙蝠扑过去把开关打到了,程荔缘控制不住浑身紧绷,瑟瑟发抖,蹲下来摸黑往开关那边走,蝙蝠被她手机屏幕光吸引,又扑过来了,没碰到她,就这样擦来飞去。


    程荔缘快崩溃了,不小心把手机扔了出去,更迷失了方向,旁边响起一声皮鞋踩地上的动静,听上去是很昂贵的鞋子。


    程荔缘抬头看去,对方脸上戴着面具,是男二的面具,个子很高,静静站在那边,潘享和卢圭瓒各有一个,现在在演下半场了,程荔缘没多想,当对方是回来换衣服的,脱口而出:“学长,那边有蝙蝠!”


    对方弯下腰,捡起了她在地上的手机,手指修长,把她手机放到了桌子上,屏幕被他摁熄,他没有开灯,在黑暗中走过去把窗子打开了,皮鞋声远去,不清楚对方是怎么驱赶蝙蝠,程荔缘看见一小团模糊的黑影撞了出去。


    程荔缘总算松了口气:“谢谢学长……”


    她站起来,还没站稳,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在黑暗中将她推进帷幕。


    又软又厚的帷幔将他们裹住。


    程荔缘跌进了一双熟悉的手臂,对方的气息更加熟悉,有一丝陌生的淡香,不知道是不是在国外换过洗护,非常沁人。


    对方将她推倒在一堆软垫上,胸膛沉实地压着她,一只手压制住她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把面具掀上去,黑暗中嘴唇准确找到了她的嘴唇,没有一秒停顿,吻就落了下来,疾风骤雨,温热和凉润一起侵袭,她的手被对方压在头顶,膝盖分开,没办法施力。


    程荔缘嘴唇被对方不断碾压吮磨,麻麻热热的,形势完全不由她掌控,她发出唔唔声,震惊到脑海空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刚刚是他在台下看她。


    程荔缘意识到了什么,张开口,甘衡冷漠又炙热地侵入她口腔,张开的唇沿和她被迫张开的唇沿嵌合上了,不断推进攫夺她的呼吸,眼帘半阖,注视着她的反应,黑暗放大细密的水声,充斥她耳膜。


    终于,程荔缘逮到机会咬了他嘴皮子,眼睛瞪很大,嘴巴红红肿肿的。


    甘衡看着她,精神上的饥饿缓解了一些,下了飞机后他没有停留休息过,直到看到她,摸到她,把她困在怀里,把二十四小时前,白天每一秒想的事,付诸行动,化为现实。


    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是他那边的宿舍就好了。


    程荔缘都不知道怎么骂他,过于震惊,语言系统混乱,甘衡的吻技比之前又提升了一个大台阶。


    他有在和别人练习吗。无意识的念头浮现又消失。


    甘衡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她判断不了他的情绪,直觉都失灵了。


    只感觉现在的甘衡不能惹,很恐怖。


    “你刚刚以为我是他?”他只用气声说了这一句,他的声音太有标志性,将她鼓膜烧烫。


    就连这句也抽离了情绪,轻飘飘的。


    程荔缘想说话,想解释,甘衡把她的话堵了回去,他们混乱地亲吻,她感到他的大手扶在她腰侧,缓慢向上挪动,掌心一寸一寸贴合,指尖伸入内衣边缘和肌肤的缝隙。


    无情绪的强控制,关闭了最重要的信息通道,让她解读不了。


    他的脖子很烫,嘴唇很烫,唇棱起伏鲜明,鼻梁是冰雪覆盖的山巅。


    程荔缘不想感受他,却被迫感受他客观而庞大的存在。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那次吗,你叫我的名字。”他的气音比任何媚药都致命,依然没有情绪,没有任何攻击性,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跨越了正常的社交边界,直抵她的内心。


    这样冷静的冒犯,让她只能在心理层面做出反应。


    最难缠的是,他一边问一边吻她,滚烫战栗的酥麻,像绽开的热雨,从嘴唇顺移过去,落在了脸颊边,然后是脖子和耳垂。


    门被推开,灯啪一下开了,“咦,怎么是黑的。”


    有人进来了,程荔缘身体瞬间僵硬,整个人像小动物缩成团一动不动,眼睛适应着光线,看清了甘衡的脸,他竟然毫无反应,唇角还些微上扬。


    他和半年前比,脸瘦了些,轮廓更明显了。


    程荔缘觉得甘衡疯了,外面脚步声接近时,她绝望地在想被发现后要怎么办了。


    然后她被抱了起来,他轻巧无声地像在抱个布娃娃,让程荔缘两膝分开挂他身上,托着她往墙壁那边走,推开一道隐藏的门,进了一个很小的杂物间。


    门严丝合缝关上。


    外面的人掀起帷幔走了进来,要是再慢上那么一瞬,他们就被人发现了。


    “今天感觉卢圭瓒超常发挥了,演的比潘享好……”说话的人一边和同伴换衣服一边讲话。


    程荔缘的嘴被他一只手捂住,像走在小巷被抢劫了。


    甘衡过于高大,将她覆盖在他身体投下的影子里,狭小空间更加拥挤。


    外面的谈话声隐隐约约。


    程荔缘不敢动,甘衡稍微松开手,声音落下像咝咝的蛇信:“……你觉得他跟我像吗。”


    程荔缘生怕他发疯,小声短促地回:“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甘衡:“他跟你排练的时候,眼睛都在你身上。”


    他每句话末尾都有小钩子,勾住她的皮肤,刺刺痒痒。


    程荔缘:“纯粹的同学关系,我不觉得谁和你像,还有……”


    她深吸口气:“你怎么在这里!”


    甘衡盯着她:“你说呢。”


    程荔缘:“你怎么知道……?”


    甘衡:“我人都过来了。”他语气低沉冷静,不容置疑,内容极具支配感。


    程荔缘忽然反应过来:“是吴放……不对,是萧阙?!”


    她那天在剧院看到一个和萧阙很像的人,一时间以为眼花了。


    程荔缘对萧阙很有一点生气。


    作为两人共同的朋友,他肯定会和甘衡交流一些和她有关的事,这无可厚非。


    程荔缘一向觉得萧阙是最理性的,他平时表面随和,其实骨子里也是很强势的人。


    这一次她没想到,萧阙为什么会偏帮甘衡到这样。


    程荔缘不明白萧阙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他一向是安全的,是自己人。


    甘衡知道自己又搞砸了。


    他想建立一个和她一起的生活,很稳定平淡那样的。


    太喜欢她了,所以在她妈妈面前也很小心翼翼,生怕留下坏印象。


    如果她觉的没有他她会过更好,他会选择放手,就是疼痛的好像被撕裂开了,想是这样想的,身体没法动,行动不了,他的身体在抗拒他的指令,心也在拒绝放手。


    他现在进化成了一个连他自己都陌生的样子。


    剥离了所有不稳定的情绪,完全由冷静的智力驱动。


    他的大脑比他的身体更有力量,这种脑力完全为她运转,为了那个心理顾问说的新契机,他可以按下暂停键,退出她的生活。


    程荔缘在甘衡眼中感觉到了一股陌生。


    他好像走到了更遥远的高处,让她接触不到,他目光有近乎反人性的自控力,从眼睛里弥漫出来,渗透到她皮肤。


    “我们还有时间。”他慢慢悠悠说,手背轻轻摩挲了下她的脸颊。


    “……什么时间?”


    “道别的时间。”


    程荔缘不知道说什么,她没理解。


    如果要道别,他为什么回来。


    “我每天晚上都梦到你。”他的声音再度笼罩了她。


    卢圭瓒谢幕后回来了,他卸完妆,换好衣服,周围已不剩什么人,他走到帷幔那边,不经意转头,目光落在桌子上,停在一部手机上。


    那是程荔缘的手机壳。


    程荔缘把她手机忘了?


    卢圭瓒皱了下眉,拿着手机出去了一趟,想找程荔缘的室友问,结果那边说郭玺有急事先走了,卢圭瓒去了帷幔里面,发现没人,正要离开,看见了墙上有个不起眼的门,很隐蔽。


    礼堂是百年以上老建筑,有隐蔽杂物间一类的不奇怪。


    卢圭瓒觉得程荔缘应该不在那里,某种奇怪的直觉,让他上去握住门把手往外拉。


    门发出闷响,被很紧地反锁着,拉不开。


    下一秒他听到门内有一声不明显的动静,像什么撞击。


    然后突然安静了。


    卢圭瓒皱了下眉,胸口突然有些异样,他抬起头敲了两下门,“有人在里面吗?”


    没有一点声音。


    他眯了眯眼,正想找工具把门打开,门开了。


    一个人走了出来,他很高,卢圭瓒已经够高了,对方比他还高一点,卢圭瓒目光落在对方脸上,一下子认出了对方是谁。


    昨天他还在网上看着对方赛场抓拍图,觉得对方和自己并不像。


    现在真人在眼前,冲击感比他想的要来的大,平静表象下,雄性的竞胜如帷幔升起。


    对方的目光是看着他的,这么短距离,强行忽视不可能,但卢圭瓒就是从他心不在焉的注视里感觉到了一股无视。


    当卢圭瓒越过对方肩膀,看到他身后的程荔缘时,目光凝住。


    程荔缘表情很气愤,努力克制隐忍,脸依然很红,嘴唇红红的,下嘴皮有一点出血,眼睛也有点红,迎着光有水,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程荔缘。


    她盯着甘衡的背影,不敢做什么的样子,好像在怕甘衡会有失控之举。


    甘衡挡住了卢圭瓒的视线,声音很轻柔:“麻烦让一下。”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就是一道简单指令。


    卢圭瓒出身也不算普通人,他知道甘衡更在他之上。


    卢圭瓒:“不好意思,非本校生不能随意出入话剧社礼堂。”


    甘衡微微侧了下脑袋,目光没有变化,不过是有一点意外,他没开口,好像卢圭瓒是个会说话的路障还是什么。


    卢圭瓒:“程荔缘,你没事吧,我送你回去?”


    程荔缘看向卢圭瓒,又看向甘衡背影。


    卢圭瓒在她眼中看到了权衡,然后他看到程荔缘轻轻摇头:“没关系,我没事,学长你先回去吧,我跟他认识。”


    卢圭瓒当然知道他们岂止认识。


    胸口的异样再度小小地波动,程荔缘越过他,优先选择了甘衡,不管那是出自谨慎还是别的,她在意甘衡的情绪,更胜于在意他的。


    卢圭瓒知道自己该让开了,身体停在那没动,甘衡轻描淡写撞开了他肩膀,卢圭瓒被撞到后退了一步,职业冰球运动员的力道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卢圭瓒能稳住已经是核心力量很强了,然而他知道甘衡连两成力气都没用到。


    甘衡和他擦肩而过,一只手把程荔缘抱在自己身侧,不是随意对待,是很保护的姿态,卢圭瓒没有回头,只听见甘衡声音轻咝咝的:“听说你在学业上帮了缘缘,多谢,学长。”


    没有任何火药味。


    他皮肤一下子暴起颗粒,是雄性被挑衅后本能的古老天性。


    可是他没有立场找甘衡麻烦,他和程荔缘之间什么都不是。


    卢圭瓒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现在情绪会很混乱。


    等他反应过来转过身,他们早就不在了。


    程荔缘一出了礼堂,走到偏僻小路,就挣开了甘衡,甘衡没有逼迫她,放开手,走到另一边,靠在一棵树上,程荔缘不可能撇下他就走,她有太多问题。


    “……你到底为什么在这?”她面向他。


    “我想见到你。”甘衡盯着她说,眼睛在夜色中明灭。


    “我们说好的。”程荔缘说。


    “我知道,所以我马上就走了。”甘衡安静地说。


    程荔缘捏了捏眉心,她现在对他更警惕了,第六感告诉她,甘衡现在段位很高,对他不要凭直觉冲动行事。


    “你身边有小人,我帮你处理。”甘衡又说。


    程荔缘有点茫然,又瞬间警惕:“谁?你做了什么?”


    “那条我发的动态,对不起。”甘衡没有直接延伸,跳到了另一话题。


    程荔缘注意力被引开:“你也知道?你不能说我是你女朋友,我们不是。”


    甘衡彬彬有礼地说:“抱歉,我冲动了,但我不能删不能改,那样会有很多苍蝇扑到你这边。”


    程荔缘知道他是指自己会被网上一些人围攻。


    程荔缘深吸一口气:“你走吧,甘衡,我的事不用你管。”


    刚刚她嘴唇都被亲肿了,眼泪也被亲的气出来了,现在恢复了冷静,脸上平静似水。


    甘衡还是那样懒散地靠在树上看着她。


    “你答应我分开四年,从今天起再算四年。”程荔缘说。


    她不知道甘衡怎么想的,她打算让时间慢慢隔绝掉他们的联系。


    甘衡脸色都没变一下。


    “好,都听你的。”


    他知道,他不会再等,他要去找到那个新契机。虽然他现在全身都在叫嚣着,把她压在树干上再亲一遍。


    四肢百骸都在疼,每天在梦中看见的人就在眼前,却必须冷静地抽身,否则她只会在精神上逃更远。


    饮鸩止渴,越甜越渴——


    作者有话说:[猫爪][垂耳兔头][玫瑰][好运莲莲]萝向人宝宝问好,配角会在之后出现,后期矛盾都会写到哒[红心][橙心]


    第102章


    程荔缘没想到甘衡这么快就离开了。


    甘衡没有发消息,突然出现,突然消失,仿佛是什


    么紧急自救,她是解药,所以他才临时飞回国,没有告诉任何人。


    出于某种原因,在见过她之后,他决定以后不再靠她本人止痛了。


    尽管一顿莫名其妙,程荔缘还是如释重负。


    “萧阙,你有空吗,能不能找个时间视频通话?”


    萧阙今天上完课,收到一条消息,手一抖。


    “萧阙,你怎么了?”一起做小组作业的女生很关注他的表情。


    “没。”萧阙面不改色心不跳。


    萧阙给人感觉很舒适,幽默还乐于助人,能迅速让人放松警惕,但他不是老好人,之前男寝爆发过一起矛盾,是萧阙处理的,大家这才知道他有一点笑面虎,之前一直随和,是情况还不需要他强势。


    加上他长得很不错,班上女生好几个对他有好感。


    萧阙拿起手机出去了。


    那女生的朋友低声说:“感觉是女朋友查岗。”


    一个男生不小心听到了,诧异说:“萧阙没女朋友啊,前几天他还问我四班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哪个女生?”“谁?”“不会是那个皮肤黑黑的吧……”大家的注意力全部被引走了。


    男生招架不住,只好说萧阙只是问了一下,没有要联系方式,暂时没有下文。


    萧阙给程荔缘回了消息:“现在就行,你方便吗?”


    程荔缘很快回过来:“可以。”


    “稍等。”


    他到了外面一处僻静空地,给程荔缘那边打了视频。


    程荔缘也在外面,镜头很端正地摆在一个平面上,和她的脸是平齐的,她对镜头点点头:“不好意思占用你时间了。”


    萧阙:“没事,我现在有空。”


    程荔缘开门见山:“昨天甘衡来了。”


    萧阙:“……”他轻轻嘶了一下,抿起嘴,看向程荔缘,程荔缘没有笑。


    程荔缘:“是你跟他说的吗?”


    萧阙:“是我。”


    程荔缘:“萧阙,我没有问责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为什么这样做?我以为朋友是不会干涉朋友的私人生活的。”


    萧阙和程荔缘认识,只比甘衡晚一点,他们也是小时候就认识了,他一听就知道程荔缘看似没生气,实际上已经过了气头了,现在在解决问题。


    萧阙:“真的很对不起,我可以有解释的机会吗。”


    程荔缘:“你说吧,我打来就是想听你怎么说的。”


    萧阙跟程荔缘解释了一下,他早有酝酿,说辞很合理,程荔缘听完脸色渐渐放松,变得有些无奈:“下次别这样,那天看到你人在礼堂,我还以为看错人了,甘衡说了,我才知道真是你,你真的吓到我了。”


    萧阙:“没有下次,我不会这样了,甘衡那边让他自己调理。”


    程荔缘知道萧阙说到做到,点点头:“行,下次见面大家再聚,我先挂了。”


    萧阙看着屏幕上程荔缘的脸,忽然意识到上大学后她的变化挺大,程荔缘低头收拾东西那短短几秒,他的注意力在她的发型和装扮上。


    “拜拜。”程荔缘抬头看向镜头。


    “拜拜。”萧阙说,看着程荔缘点了挂断。


    萧阙看着某个方向,眼睛若有所思,过了二十秒:“我这是什么毛病。”


    萧阙这几天都在想这件事。


    他用的理由很蹩脚,主要是说卢圭瓒这个人,当然他知道他的行为越界了,不尊重程荔缘,承认了并道歉,程荔缘一点都没有怀疑。


    作为朋友,她信任他。


    萧阙自己却觉得有一点隐隐的不对劲,那天他看到程荔缘和卢圭瓒互动的第一感觉,还有他事后把照片发给甘衡时,心里没有想法,脑子里也没有想法,很机械的感觉。


    萧阙不是傻子,升起了警惕,这事他没法和一个圈子的人聊,于是上了个匿名论坛。


    对方果然问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那个问题。


    “你喜欢上朋友的女朋友了吗?”


    萧阙想了想,键盘慢慢打字。


    “首先,他们不是男女朋友。”这会刚打出去,正在打第二句,匿名网友就回过来。


    “你完了。”


    “操。”萧阙说了一声,面不改色继续打字。


    “其次,我不知道,所以来问大家,请不要闹了,我是认真的,帮我分析下。”


    “我是学哲学史的,不是心理学,你现在担心你喜欢上朋友喜欢的人,那你能接受自己和这个朋友抢她吗?”


    萧阙想象了一下,嘴角慢慢上扬,忍俊不禁:“说实话,我还挺想试一试。”


    “那你对对方有性冲动吗?”


    萧阙表情一凝,实在想象不出来,他今天确实注意到了程荔缘外表的变化,不过,他一点没有往那方面想:“我不知道,应该说,没有。”


    他喜欢的类型始终是特定的,程荔缘不是。


    “那你看到对方受伤害,会感觉怎么样?”


    匿名网友的问题很细致,萧阙慢慢梳理,程荔缘受伤害……他一下子想起了过去程荔缘在甘衡那里受到的委屈。


    “会有一点怜悯。”萧阙斟酌着措辞。


    对方回复:“想要保护她?不让她继续受到伤害?”


    “……对。”


    萧阙最终还是问出了心里的一点疑惑:“看到她和一个和我朋友有一丁点像的男生在一起,我心里有一点不舒服。”


    他没有说透,对方也懂。


    对方那边没了动静,萧阙呼吸有一点阻塞,像在等待某种审判。


    一种会给他生活内部带来翻天覆地变化的审判。


    对方的文字跳到了他眼前,萧阙眼皮也一跳。


    “如果是通俗的那种喜欢,恭喜你,你没有喜欢上朋友的女朋友,你对她的确是有感情的,你可以称之为友情,或者友情无法包含的东西,无关欲望,仅仅是你感觉到的那样,很简单。”


    “我经历过,它可能会慢慢消散,也可能会持续很久,但不建议你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她本人。”


    萧阙打字发回去:“我知道了,谢谢。”


    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对程荔缘产生保护欲,这是不是一种另类的喜欢,他只知道,他很愿意看到程荔缘过的好。


    感觉有一点奇怪,也感觉还好。


    桌子上手机嗡嗡振动,屏幕跳出甘衡的头像。


    萧阙眼皮轻微抽搐了一下,接了起来,声音自然:“怎么?”


    甘衡:“程荔缘找你了吗,她说了什么。”


    萧阙:“抱歉,我不会管你们之间的事情了,她的人际关系我也没办法帮你打探了。”


    甘衡那边沉默。


    萧阙:“你不是看到了那个男生吗,他对你有威胁吗?”


    甘衡慢慢问:“你觉得有么。”


    萧阙明白了:“我知道了,他比你想的威胁值要高?”


    甘衡在卢圭瓒身上感觉到了一种让他很不舒坦的气息。


    但他能感觉到程荔缘对卢圭瓒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他离开了,否则他现在还在程荔缘那边。


    萧阙听他讲完笑了笑:“那个卢圭瓒挺


    有意思的,你背调过他了吧,他的家庭经历和你有一点像,怪不得你们身上有一丁点同类的气息,只有一点点。”


    正是因为这一点,程荔缘可能也会感觉到这样的气息。


    有时候,感情萌芽就取决于这一点无序的偶然。


    萧阙也感觉到了,所以他上了心,怕程荔缘会和卢圭瓒加深关系,重复和甘衡的模式。


    对于程荔缘来说,甘衡和她相差太悬殊,她没有安全感,卢圭瓒尽不是普通人,但没有甘衡那样深的家世背景,某种角度上,她和卢圭瓒,比和甘衡更有可能。


    “他和我一点都不像。”甘衡平平淡淡地说。


    萧阙:“你出身在他的家庭,可能真的很像,所以你把他当威胁了,你们本质上不一样,他不能替代你,所以没必要焦虑。


    “没当威胁,没焦虑。”甘衡知道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直接想挂了。


    “等等。”萧阙突然问。


    “怎么。”


    “你跟程荔缘说,四年后再见?”


    “你怎么知道。”


    “她跟我说的。”


    “……你想问什么。”


    “你真的会等四年吗。”


    “既然是她想要的,那我就会给。”甘衡的声音稀松平常,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我所有的原则和底线,都与你有关。


    我可以为你改变它们。


    甘衡最终挂了通话,萧阙对着空气沉思。


    他感觉有一点不对劲,甘衡离开的很干脆,这很反常。


    照甘衡的性子,能离开必然有所布置,萧阙知道这些布置肯定存在,但不确定它们是什么。


    甘衡所处的环境不一样,他的所有手段都来自他身处的那个世界,萧阙有一点在意对程荔缘的影响。


    不是说程荔缘会怎么样,他相信甘衡会无微不至地确保程荔缘的人身安全。


    程荔缘想不想要,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天晚上之后,程荔缘过了一周才去社团。


    她撞破了卢圭瓒并没有表面那样端正,卢圭瓒又撞到了她和甘衡,事情有一点怪。


    程荔缘没放在心上,她去社团是学习的,补充专业课之外的技能和操作,别的就当没发生。


    卢圭瓒没有任何表示,像往常一样对她和对其他人没有区别。


    程荔缘放松了些,她庆幸对方果然是边界感和涵养很好的人。


    他并没有跟任何人提她和甘衡,这一点程荔缘能感觉到,不管卢圭瓒是不是在回报她的守口如瓶,她都领了这个人情。


    周五,大家照样在社团活动,到了下午,很多人去了食堂,或转战去了图书馆,活动室只剩下三三两两几个人。


    卢圭瓒在跟一个男生讨论事情,程荔缘在跟郭玺说,待会要不要约侯小言和许望舒一起去校外聚个餐。


    蒋冰涵突然快步走了进来,直直冲到了程荔缘面前:“可以出来说句话吗?”


    她用词很礼貌,眼睛却直勾勾的,里面的情绪非常不妙,郭玺眼看不对劲,站了起来,和程荔缘并肩而立:“有什么事吗?”


    蒋冰涵答非所问:“我就是想跟程荔缘说几句话。”


    她从来没有对她们讲话这么礼貌过,眼睛里的情绪却不是这样,就像不得不压制自己的言行,整个人呈现出奇怪的割裂感。


    程荔缘:“我们现在要出去,有事之后再说吧。”


    她眼睛落在蒋冰涵双手上,确定她手里是空的,没有拿任何工具。


    蒋冰涵:“就几句话都不行,要我给你下跪吗?”


    郭玺:“……”


    程荔缘上前一步,挡开郭玺:“那我们出去吧。”


    蒋冰涵转身就走,程荔缘跟在后面,郭玺不放心,也跟着出去了。


    卢圭瓒抬头看向她们的背影,蹙了下眉——


    作者有话说:[垂耳兔头][玫瑰][猫爪]萝向人问好,下一章,时间大法


    第103章


    蒋冰涵走到一处空地上,转身面向程荔缘,脸上没有表情:“你真的深藏不露,程荔缘,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啊。”


    程荔缘觉得这句话奇怪,不是日常生活中会出现的句子,但蒋冰涵这个人比较难懂,她这样说反而不奇怪。


    程荔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蒋冰涵:“我要被学校开除了,他们说是劝退,随便吧,我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郭玺站在程荔缘旁边开口:“你无所谓了,那你来找程荔缘是?”


    郭玺一向很有逻辑,蒋冰涵被刺痛了,情绪有瞬间起伏:“我都要被开除了我还不能想说什么说什么吗?”


    她深吸一口气,像在努力压制情绪,烦躁的快炸了:“程荔缘,请你不用装,我知道你是甘衡的女朋友。”


    蒋冰涵说这句话时非常勉强,仿佛不愿意承认一般:“看在同是室友的份上,能不能请你高抬贵手,转告你的男朋友,让他不要为难我家里,谢谢你。”


    她说完近乎咬着后槽牙,看得出很气又很畏惧,还有隐藏的很深的忌恨。


    一下子她那种奇怪的态度都有了解释。


    程荔缘:“甘衡不是我的男朋友,不管你是怎么理解的,我这边都没法完成你的要求。”


    蒋冰涵走了,情绪很不稳,临走前看了程荔缘一眼。


    那一眼让郭玺都相当不舒服。


    晚上她们520在一家延边老板开的朝鲜饭馆大吃烤肉,郭玺把这件事告诉了侯小言和许望舒。


    “她那眼神都有一点不对劲,”郭玺摘了眼镜,免得起白雾,“我差点准备报警。”


    许望舒倒是不担心:“她都这么激动了,还是没有采取过激行为,说明她收到了很正式的警告,她不敢。”


    侯小言翘着漂亮的美甲,在手机上翻找了半天,神色严肃:“终于找到了,我转发给你们了。”


    那是一个迅速发酵的帖子,扒甘衡官宣动态提到的女朋友,开贴的人自称认识这个女朋友的室友,说这个女朋友性格一言难尽,不合群不参加班上聚餐,特别会装,还喜欢拉小圈子,孤立这个室友。


    底下有人说认识这个女朋友,和甘衡是从小认识的,特别有心机,处心积虑用陪伴感化了甘衡,让甘衡以为她温柔善良,然后悄无声就融入了甘衡的生活,拆散了甘衡和叶家的千金的婚约。


    对方有备而来,帖子热度越来越高,粉丝澄清声音太小,很快有人问那个女朋友是不是谁谁谁。


    有人问到了程荔缘姓名的拼音缩写。


    然后帖子突然不可见,那个贴主主页也注销了。


    一场网暴还没来得及汇聚成形,就消弭无踪。


    甘衡粉丝开了个澄清贴,有一部分账号在下面抢占热评,第一个账号阴阳怪气一句,底下不同小号都复制粘贴同一句。


    “她们戾气好重啊,自己心怀恶意来造谣,还要求甘衡的粉丝不准删评?脸皮厚如城墙了。”侯小言吐槽。


    郭玺看完以研究口吻慢慢说:“他们挺弱的,不敢回其他热评,只敢这样互相掩护,排列的挺整齐……好像人体蜈蚣。”


    许望舒放下勺子:“玺玺,请不要在吃饭的时候提这个词。”


    郭玺:“对不起。”


    侯小言看了那些评论开始不爽:“这些人一看就是在一个群里,互相点赞,还到处造谣。”


    程荔缘抱住她肩膀安慰:“这些都是截图,帖子早就没了。”


    侯小言这才想起:“噢对。”


    许望舒也莞尔笑道:“别生气,他们渴望施加伤害,又非常恐惧和活人正面冲突,因为知道自己行为并不正义,我猜是蒋冰涵发的帖子吧。”


    侯小言:“肯定是……啊!”


    她面露震惊,语速飞快:“有个帖子,受害人实名举报蒋冰涵,艾特了我们学校官博。”


    蒋冰涵在网上被人实名曝光了。


    她在高中时,因为嫉妒一个画师的画风,长期潜伏当对方粉丝,经常留言鼓励支持,在对方发言不小心引发争议后,带领网友网暴对方,翻脸对对方破口大骂,导致画师受到严重打击,重度抑郁,自尽未遂,被送去抢救,之后一直在休养。


    蒋冰涵被请了家长,学校轻拿轻放不了了之,她换号继续在网上建群,吸引同类。


    他们一边开贴挂人,一边开盒网暴对象的账号,长期以此取乐。


    那些受害人不堪其扰,轻则退网,重则抑郁。


    直到一周前,蒋冰涵被人实名举报了。


    曝光她的就是她上一个网暴对象,对方宣布起诉蒋冰涵,以前的受害人有了法律援助,也愿意联合起诉她,开盒已被列为违法,蒋冰涵未成年时有保护,现在这层保护没了。


    蒋冰涵是简钰的对接大粉,给他的合作对象和竞争对手长期建群造谣的事,也被连根拔起。


    热点话题引发的舆论一层比一层浪高,临海大学官博下,全是要求开除开盒者的,活人参与度高的吓人。


    学校内部决定将蒋冰涵劝退,哪怕蒋冰涵家里动用了无数关系,也没有转圜余地。


    程荔缘这才明白蒋冰涵为什么会让她去跟甘衡求情。


    这样雷霆风行的关系,只有甘衡才能轻描淡写动用。


    那些社交平台背后的股东,都是甘家财团的下级合作对象,让蒋冰涵的网暴帖子消失,再让她自食其果,也就是一两句话传下去的事。


    甘衡做到了他所说的,他离开了程荔缘的生活,留下的保护依然生效。


    他那边没有消息。


    自从回到美国,他就彻底从程荔缘生活中蒸发了。


    萧阙说甘衡和他联系的越来越少,也从其他朋友那边证实,甘衡和国内朋友可以长达几个月线上不联系,偶尔一两句,不至于生疏,有效沟通压缩成一两句话,聊天全省。


    出于某种不可说的私心,萧阙没有告诉程荔缘,自从中间人出面间接知会钟知遥背后的家族后,再也没有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敢接近甘衡。


    钟知遥家里实打实经历了一整年登高跌重,很多过去的债反扑到了钟家,她本人也在社交圈销声匿迹。


    甘衡的人际圈越来越朴素狭窄,和他真正相熟的,都是实验室的人。


    远方偶尔传来消息,网上偶然一瞥,只言片语地进入程荔缘视野,然后被其他海量信息淹没,她看过转头就忘。


    他提前修完了学业,带领校队拿下了NCCA冠军,破了学校记录,让他被载入了校册。


    冠军之路并不轻松,大二赛季后,他就在NHL选秀中以第一顺位被选中,选中他的是一支很久没振作起来的名门老队。


    甘衡没有立即离校,又为斯坦福打了一两个赛季,最终带领球队夺冠,才正式签下入门级合同加入NHL。


    网友都说,江斯岸是目前国内第一,甘衡回国,江斯岸肯定得让位,江斯岸粉丝听了对甘衡大加嘲讽。


    “美国鬼佬好好待在美国,别管中国的事。”


    甘衡的粉丝:“谢和平连国籍都变了,也是叛徒吗?那么多国外教练和运动员来我们这里效力,你们怎么不说?”


    谢和平是非常有名的奥运冠军,还是带领国家队创下无数荣誉与辉煌的名教练。


    江斯岸粉丝不敢攻击谢和平,转而攻击甘衡莫须有的私生活,甘衡粉丝反击,网上每天都热热闹闹吵翻天。


    甘衡加入的老队长期第六,拥有冠军历史但陷入了怪圈似的低谷,甘衡低调加入,每天投入扎实训练,队员们发现,他就是队伍最缺的那块拼图。


    程荔缘从大一过渡到了大二,大三,然后是大四,春夏秋冬,移步换景。


    她的学分不是最高的,履历上相当不错了,每一分绩点都辛勤耕耘,加上那些不掺水分的实习,换来简历上关键的短短一两行。


    有了前三年的准备,大四的毕业设计和论文,她赶的很辛苦,内心安定,并不迷茫。


    甘衡加入的球队战绩依然起伏。他们能打进季后赛,但总在前两轮就被淘汰。


    经历季后赛的失败,伤病的折磨,媒体的质疑,甘衡偶尔出现在媒体镜头下,沉默的领袖气质和内生的韧性愈发明显。


    他身边的队员全都至关重要,没有他们,甘衡一个人没办法面临对手强队的密集进攻,他的搭档们很强大,一帮肤色各异的小伙子全都很信任他,愿意听他的去拼命。


    无止境的赛季,旅行,媒体关注和胜负压力,冰球赛场的队友和实验室的同伴,组成了他的生活。


    有一段时间,嘲笑和冷眼常伴他们,没人相信一个新人天才就能改变历史。


    三年后,甘衡在总决赛带伤上阵,打入制胜球。


    六场恶战,他们赢了,冰面上全是球杆和头盔,球迷的喊声震的玻璃幕墙在抖。


    甘衡带着这支老队,重新斩获多年失之交臂的NHL冠军。


    他们创造了历史,成为业内每个人挂在嘴边的话题,甘衡多次被评为关键球员,又荣获了最有价值球员的殊荣。


    同年,程荔缘大学毕业,拍下了学士服的人生照片,和大家一起迎来秋招。


    小伙伴们给了她很多帮助,完善简历时,许望舒和陈汐溪这两个高手都帮她看过,多段实习和项目经历,程荔缘修改了半个月。


    每一家公司要求不一样,她的简历建档分类,投出后做了统计,边等边继续投,很快就收到了很多笔试和面试邀请,有单独的,也有群面。


    程荔缘不是在面试中游刃有余的人,好多家面了一次就没了消息,有的在第二轮被筛,有的到了终面,对手太优秀。


    校招时一些公司向程荔缘递来了橄榄枝,进去后职业成长有限,程荔缘不想将就。


    再等下去,属于应届生的秋招就要过了。


    “找工作才是最难的。”侯小言心有戚戚,她也不打算读研。


    “羡慕家里就是甲方的,回家继承亿万家产,零帧起手CEO。”黄秋腾在旁边吃侯小言的零食,她专业是纯理科,考上了本校研究生。


    程荔缘的朋友们逐渐都互相认识了,碰撞出奇妙的化学反应,黄秋腾和侯小言很多地方像,又有很大不同,两个人都是牡丹,黄秋腾不爱打扮,侯小言不看二次元,黄秋腾老家在临海附近,自带口音,侯小言普通话特溜儿。


    大学交的朋友尚不了解,过去和甘衡相熟的那些朋友,都不怎么在程荔缘面前提到他了,聚会上萧阙和吴放都不提。


    她依然记得他们之间每一个昨天,那些光影流动,但他的名字再无法融入她当下生活。


    生活里关于他的痕迹,正以一种缓慢坚定的速度消失殆尽。


    远方偶尔传来大海的轰鸣,传到她这里,只剩下隐约的微弱风铃。


    “卧槽!这家公司给你发面试邀请了!”吴放捕捉到了程荔缘聊天的关键词,陈汐溪在他旁边,因为他骂脏话蹙了下眉,吴放一脸无辜目移。


    程荔缘不解:“他们很有名吗?”


    吴放:“他们就是那家行业黑马,专做游戏的,说参加了那个全球保密项目……总之你一定得进去。”


    程荔缘:“我努力。”这家公司给她发的通知很简单,她也认真在准备。


    程荔缘进了终面,她发挥到了自己的上限,安心回家了,不管什么结果都接受。


    三天后,就在她以为这一次也没戏时,HR给她打电话,发来录用通知。


    大街上,程荔缘挂了电话一瞬,嗓子眼闷住一声激动喜悦的尖叫,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深深感到她即将成为一名社会人士。


    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妈妈,手机响起,是余雅芹,最近她们聊的多,余雅芹在香港一家大公司找到了工作,有机会回派临海市。


    她们打了半个小时手机,聊的意犹未尽,突然,余雅芹那边没有征兆地安静了片刻,程荔缘听到了她男朋友周培的声音。


    程荔缘:“芹芹,你那边是有事要忙吗,下次再聊?”


    “等等……”余雅芹声音从模糊到清晰,语气带着突发的意外,“缘缘你看到甘衡发的声明了吗?”


    程荔缘心脏不受控地一跳:“什么声明。”


    余雅芹:“我转发给你。”


    她把热搜转发给了程荔缘。


    甘衡发了退役声明。


    他开了个简单的发布会,接受了记者提问,主要是谈退役,理由也很常规,身体消耗太大了。


    发布会上,他穿着低调简单,和家世背景没什么关系,更像一个运动天赋很高的普通人,目光平静,神态看不出情绪,回答问题很清晰,很简短。


    “是的,旧伤复发是一方面。”


    “我感受到了身体的极限,继续下去对我和球队都不再是最好的选择。”


    也就不到十分钟采访,他简单说完,礼貌结束。


    很快,甘衡的社交动态也更新了。


    自他第一条官宣,第二条夺冠动态,这是第三条。


    “……感谢队友,教练和工作人员,衷心感谢我所有球迷多年来的支持,现在,我选择翻开人生的下一页,追求新的挑战,请外界在这个过渡时


    期尊重我和我家人的隐私,谢谢理解。”


    程荔缘看完那段视频,甘衡最后一眼看向镜头,惊鸿一瞥,仿佛与她隔空对视——


    作者有话说:[垂耳兔头][玫瑰][橙心][猫爪]


    第104章


    一晃大半年过去,程荔缘在公司已转正。


    她所在的公司很低调,整个公司就是一个巨大的技术部,属于另一家更大也更神秘的非上市公司,程荔缘每天工作是做测试。


    他们根据内部反馈,不断对游戏的内容玩法,平衡性进行调整优化,打磨到最佳状态。


    “下午去开个会,新来的主管跟大家见个面。”组长过来通知她。


    程荔缘和同事吃午饭的时候,同事们聊到了这个主管。


    “上面大公司调下来的,计算机科学和软件工程背景深厚,项目经验很多,之前攻破了技术难题,不到四年就干到了主管位置,对了,听说很年轻,不到三十,在海外待过。”


    “帅不帅。”


    “那就不知道了,秃顶可能性比较大吧。”说的人笑了起来。


    会议在下午四点,大家都还算空闲,程荔缘坐在同事旁边,看到上级和新主管走了进来,新主管穿着简单,质感很好的长裤,基础款T恤,没有秃头,头发还异常茂密。


    当他面向众人时,程荔缘愣了一下,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认错了人。


    对方摘了眼镜,看着更成熟大气,发型稍有纹理感,很自然也很利落。


    他环视众人,目光落在程荔缘脸上,没有停顿地平移过去。


    新主管提前知道团队有哪些人,所以不存在没认出她的可能,只是态度很职场也很专业。


    “各位好,我是卢圭瓒,从今天起加入咱们这个团队,大家可以叫我Zack。”对方开了口,声音低沉清晰。


    他说到了公司的战略,还有大家手上负责的项目,对五年未来战略的重要性,谈到了很深很细的东西,冷静务实,很平等,每个人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说话内容上,无人因为他年轻就心存不服。


    程荔缘微微愣住,不单是因为新主管是她以前的学长,和社团社长。


    刚刚他走进来那一瞬,她心脏失重,好像踩空台阶。


    她以为他是……甘衡。


    四年过去,甘衡变成了一个遥远的影子。


    “我们的工作会非常枯燥,压力也会很大,因为我们面向的是全球市场,在跟那些最顶尖的产品正面竞争,意味着我们的质量标准,要超越业内最高标准,公司希望传达这一点。”


    卢圭瓒说,接下去一周,他会抽时间找大家一对一沟通,了解大家在工作上遇到的问题,环境配置方面有没有要求。


    “我们马上会忙起来,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吧,明天晚上聚餐,我请客。”


    第二天程荔缘全天忙碌,没见到卢圭瓒,她是刚毕业的小虾米,他手底下还有好几个经验老道的工程师,要和他们先深度沟通。


    程荔缘去找上级的时候,倒是看见了卢圭瓒,他没有表现出认识她的样子。


    很正常,立即与一位下属表现得很熟络,容易让其他团队成员产生误解,不利于管理。


    时间转的飞快,程荔缘下了班,赶完当天任务,去了聚餐。


    聚餐是特别适合团建的火锅,两张大桌子,不分主位。


    “缘缘,你坐那边吧,挨着Zack坐。”安排座位的老同事很懂,Zack是总部派下来的,总会有人想和他直接套近乎,让新人直接坐Zack旁边,隔绝麻烦。


    程荔缘没什么心思,工作很认真,老同事很了解她。


    程荔缘乍一听到Zack,过了半秒反应过来是在叫卢圭瓒。


    卢圭瓒的英文名是Zachary,只有在特别正式的场合,才会有人喊他卢经理或卢工。


    程荔缘坐过去了,聚餐过程很热闹,话题渐渐敞开,她不需要刻意和卢圭瓒说话,只有在要帮忙传递食物,或者从火锅里打捞食材,他才会出手帮忙。


    程荔缘没有直视卢圭瓒,他的存在只在她余光里,能看见他的手臂,感觉就更奇怪了。


    她没有发散联想,但卢圭瓒确实比以前气质上更像甘衡。


    他本人肯定没有刻意模仿,应该说是一种奇怪的巧合。


    接下去,程荔缘在吸烟区看见过卢圭瓒跟其他人讨论事情,别的接触也没有了。


    茶水间,难免遇到同事们八卦卢圭瓒。


    总结起来,就是卢圭瓒是公认的帅,能力也是公认的强,同事们遇到的技术难题,就没有一个他回答不上来,解决不了的。


    半个月时间,他和其他人距离迅速拉近。


    “缘缘,Zack找你,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同事过来通知她。


    程荔缘觉得很突然:“有说什么事吗?”


    “好像是上次总部问卷调查表,你过去就知道了。”


    程荔缘敲了敲卢圭瓒办公室的门,卢圭瓒在窗边打电话,打了个手势让她进去。


    程荔缘进去后,卢圭瓒很快挂了电话,让她坐到对面椅子上。


    “没想到毕业后还能见到,程荔缘,”卢圭瓒自然地抬眼望向她,嘴角有松弛的笑意,“你过的怎么样?”


    程荔缘没想到卢圭瓒会在这个时候和她叙旧,有点没反应过来:“我……还好,谢谢Zack,呃,谢谢学长关心。”


    卢圭瓒笑了起来:“在公司叫我名字吧,私下可以叫我学长。”


    程荔缘点点头,不觉得和他会有什么私人时间。


    “叫你过来是有件事,你被选中参与游戏内测了。”卢圭瓒转入正题,开门见山。


    他们的项目一直很神秘,就像盲人摸象,每个人负责的部分不同,权限不一样,知道的信息就不一样,程荔缘只知道母公司在打造一个面向全球的游戏。


    她能接触到一部分游戏内容,见不到全貌。


    “游戏内测具体是指?”程荔缘问。


    “就是建个新手号,去当玩家,具体细节保密级别太高,总公司只信任内部员工,内测有单独条款,我看了下还挺多的,需要的话,可以让律师帮你看看,公司会保障员工的权益,参加内测也有很多福利,你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


    程荔缘这才知道上次的问卷调查之所以又多又长,是为了这个。


    “条款没问题,我都可以。”程荔缘说。


    “行,我这边找个律师,让她跟你联络一下,你找个时间请她帮你看看,如果信不过,你也可以单独找律师。”


    “没关系,学长给我介绍的律师我肯定相信。”程荔缘知道无非就是保密,还有一些其他限制。


    “对了,程荔缘,我该对你说声谢谢。”卢圭瓒说。


    程荔缘:“哪里的话,我该谢谢学长当时在社团教了我们很


    多有用的东西。”


    她不知道卢圭瓒的话什么意思,顺口就客套了一番。


    “那时你也让我想通了自己没想通的一些事,你启发了我,这些年对我帮助很大。”卢圭瓒看着她说。


    程荔缘语塞了,卢圭瓒笑了笑:“没事,我随口说一说,别有压力,回去工作吧,签了条款后,内测流程会跟着走的。”


    “好的。”程荔缘出去了。


    喝咖啡的时候,有个总部来的姐姐给他们八卦卢圭瓒,说卢圭瓒对待感情很认真,之前有一个交往两年的女友,性格很好也很善良,两个人是奔着结婚认真谈的感情,可惜还是因为各种原因分手了。


    程荔缘想到了卢圭瓒跟她说的,她启发了他。


    ……她撞破了他的人设,他则撞见她和甘衡在一起,也不是表面那么乖乖学生。


    所以,是他照见了自己的缺点,对待感情的心态改变了吗。


    真这样倒是一桩功德。程荔缘失笑。


    周末晚上,她睡不太着。


    甘衡那边已经断了和她的联系,他甚至都不直接联系她妈妈程揽英了。


    程荔缘觉得这样很好,时间长了,他这么久不联系她,她终于确定。


    甘衡也走了出来。


    他走出了对她的执着,年少时的喜欢终于可以收起,像旧校服压在衣柜抽屉底,权当纪念。


    没了暴露在公众眼皮底下的运动员生活,他重新回到了属于他的位置,那个隐蔽金字塔顶层的小圈子。


    真正的高处不胜寒。


    程荔缘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不知道他每天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就像他也不知道她的。


    时间终于抹消了一切光阴的印记。


    她妈妈对董芳君很关心,每年都会去看董阿姨,是周姨在联络接待。


    程荔缘也一直想去国外看望董阿姨,又不想和甘衡碰面。


    有一次,她试探性问了她妈妈。


    “岑岑进了一个跨国合作研究项目?闭关状态,周姨说她不太清楚,要等项目保密期结束了,他才会出关。”


    “你要是跟我一起去看董阿姨,肯定见不到他,周姨都很久没看见他了。”


    “岑岑很少去了,我想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心理创伤。”


    “芳君被照料的很好,皮肤一点问题都没有,肌肉也没有怎么萎缩,鼻饲进食和排泄都很正常。”


    程揽英说完叹了口气,不再提了。


    甘衡尊重了程荔缘的意愿,做的比她想的更彻底,抹除了他在她生活中的每一缕痕迹。


    “妈,今年年底我们一起去看看董阿姨吧。”程荔缘轻声说。


    程揽英自然答应了,还特别真情实感地夸了她一番,就是当妈的夸女儿那种滤镜很重的夸法,程荔缘都不好意思了。


    心里别别扭扭的有一点愧疚。她早该去看董阿姨了。


    这样的愧疚让她今天有一点失眠,明天就要正式测试了,她该睡了。


    一大早,程荔缘就去了专门的内测场地,这儿有高性能电脑,可穿戴设备等,环境比工位更舒适。


    每个参与人员负责测试的部分不一样,她不知道自己分到的是什么。


    “小程,我们用头戴设备,你要是晕4D的话,我们就还是在电脑端运行。”总部工程师对她说。


    “我没问题。”程荔缘得知,内测只提取关键数据,涉及到玩家隐私的部分是保密的。


    母公司研发了属于自己的头戴设备,普通人也能负担,跟买一台配置高的手机和电脑差不多,还没有投入市场。


    程荔缘听同事说,公司有个特别大的研发基地,据说有在研发全息游戏仓。


    这样的投入是个无底洞,同事经常感叹他们母公司太有钱了。


    公司高层知道母公司并非最终幕后控制方,背后是一家很低调的国际控股公司,再后面还有未知存在。


    程荔缘一边发散思维,一边让同事协助她戴上设备,视野被覆盖住了,还有配套的耳机。


    程荔缘感觉比想象轻巧,躺在人体工学椅上,可以靠手柄操作。


    “捏脸想什么样子的?有大美人,也可以和你现实一样,也可以随机。”


    “和现实一样吧。”


    他们简单运行了一会儿,做了几个测试,确定没有大问题。


    仅仅是试验场景,程荔缘一下子就被那种幻想美术风格给冲击了。


    视觉和听觉全部被夺走,瑰丽到让人战栗。


    她之前从来不知道他们研发的保密游戏是这样的。


    工程师的声音响起:“今天你的任务就是像真正玩家一样把前期流程完整过一遍,从纯小白视角,看哪里会卡,哪里不理解,系统会根据你的实时表现动态调参,简单讲,就把自己彻底当成一个家里蹲玩家沉浸式去玩最好。”


    另一个帮忙调设备的女同事说:“放松就好,我们游戏是纯自由探索,除非激活一些变态任务,你想玩哪些就玩,不想玩就退。”


    程荔缘:“没问题。”


    工程师发出一阵老钱笑:“玩开心点,工时内最爽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他们离开了场地,关上大门,把私人空间交给了程荔缘,除非程荔缘中断测试,联系他们求助,他们不会主动来打扰。


    程荔缘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保持平缓的心跳,进入了游戏。


    眼皮首先感觉到的是阳光,很鲜活的光斑,从婆娑绿叶中投下,不要太真实。


    她跪在城内一条生活河流边,淙淙流水里倒映出她的样子,黑发黑眼,戴着兜帽,全身遮挡严实,一看就特别可疑。


    程荔缘点开面板研究了一会儿,“……逃跑的通缉犯?”


    她拉下兜帽,摸了摸头,她是个混血人类,还是混的很拉的恶魔血,只有小恶魔的小角,红色,那种三角形的,很小,似乎是起到一个造型的作用,别的没了。


    一行发光文字浮现,任务跳出。


    “警告,你已被标记为通缉目标,更新任务为潜行。”


    “规避骑士团侦查,穿越都城,抵达密林。”


    还有一些任务指引,什么规避主干道及巡逻队,骑士接近时立即隐蔽,骑士都有很强的侦测技能,尤其骑士团团长那种级别,任务失败会引发一系列后续,影响世界主线。


    程荔缘吓了一大跳,沉浸感一下子上来了,作为玩家,命运权重的确很高。


    还不等反应,远处响起纷至杳来的马蹄声,正在快速接近。


    沉重的马蹄铁砸在石板路上,让行人纷纷心悸退避。


    一队骑士如一道银色的闪电,就这样劈过主城干道,他们锃亮的盔甲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冷光,好像月下的镜子。


    他们都戴着头盔,无一人露出真容,更给人一种神圣的非人感。


    领头那个骑士,骑在一匹高大到宛若异兽的白色战马上,沉重如山岳,披风顺盔甲流泻,就这样闯入程荔缘的视野。


    她下意识闪避到路边,藏进了避之不及的人群中——


    作者有话说:[橙心][猫爪][垂耳兔头][让我康康][爆哭]差点失去小红花


    第105章


    程荔缘眼前出现红光警示,一闪一闪的,提醒她不要暴露在骑士注视下。


    每个骑士身前都有一个半圆,是目光监视范围,领头那个骑士的监视范围格外大,他的盔甲是秘银打造,久经战役,比其他人的更古老一些,像炽天使一样压迫感十足。


    他跨骑着那匹战马,凝神感知,不需要怎么操纵缰绳,战马也是蒙着眼睛的,在他的意志下缓缓靠前,往程荔缘这个方向来了。


    程荔缘移动光标,想查看这个NPC的称号和属性。


    跳出来一行问号:???


    属性更是一排问号:??????


    程荔缘和人群挤在街道边缘,头压的低低的,退无可退,要是那个骑士靠近,目光范围会完全覆盖她,她会暴露在他的注视下。


    程荔缘蜗牛挪动,一点一点往右边移动,很困难,人实在太多,幸好她这个混血体型不算大,骑士离她不超过二十步,她终于背后一松,抵达了右墙尽头转角。


    骑士目光范围堪堪擦过她的斗篷边缘,程荔缘顺利撤进了后巷。


    后巷尽头竟然也有银盔骑士逡巡。


    程荔缘心脏跳很快,生怕对方看到她,斑驳墙上一扇半掩的圆拱木门,应该是居民后院,她背靠门闪了进去,顺手轻轻把门关上。


    房间很暗,只有一扇窗户,程荔缘只好缩在那扇窗户下,静静等待外面骑士们离开。


    视野里的红色警示消失了,程荔缘松了一口气。


    她起身望向窗户外面,远处街景寻常,人们又恢复了秩序。


    窗外是个小院子,杂物很多,利于隐藏,程荔缘推开窗户,翻身爬上窗台,窸窸窣窣滑下去,落在地上拉紧兜帽,整理了下斗篷,一转身朝外走。


    阳光下,一个骑士站在那里,身形高大,体态昂藏,逆光立于她面前,距离她不到三尺。


    他全身都被盔甲覆盖,没有一寸皮肤,更看不见一缕头发,长而薄的披风被他脱掉了,他只穿着盔甲,没有佩剑,仿佛那具盔甲下是空的,一旦脱掉,里面就什么都没有。


    骑士站在那里,目光如有实质,落在程荔缘脸上,比阳光更烧灼。


    知道他是圣光骑士,亲身体验到圣光两个字是另一回事。


    这感觉太逼真了,程荔缘愣住半秒,反应过来要跑。


    她刚一转身,腰上一紧,双脚就悬空,视野一下离地面很远,肩膀撞上冰凉坚硬的盔甲,硌的她很疼,眼睛对上了对方的封闭式面甲,她呼吸都洒落在冰凉金属上,起了薄雾。


    离得这样近,她都看不清对方眼睛,甚至怀疑对方究竟是不是人类。


    “任务失败。”红字闪动,下一秒提示就更新了。


    “新任务,逃跑,请于七个游戏日内逃离圣光骑士团骑士长的囚禁。”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说明:“目标为极高危单位,正面对抗成功率低于0.01%,请玩家以生存为优先。”


    程荔缘:“……”才被抓就要被囚禁了吗。


    骑士长一句话都没有说,依然是致死量的沉默,程荔缘被他像抱小动物一样抱到了马上,斜坐在他身前,眼睁睁看着视角偏移,战马向院子外走去,铁蹄每一次落下,感觉能踩死一头公牛,出去后一对幽灵般的骑士正列队等着他,两个骑士从后巷绕过来。


    程荔缘明白她早就暴露了。对方在前后伏击,守株待兔。


    路上她考虑过跳马可能性,但骑士一只铁手套牢牢贴在她肚子上。


    他的体型大,手也很大,覆盖她小肚子还有余。


    铁手套每一根骨节都被护甲完整包裹,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峻的光泽,如流动的镜面,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守护骑士的荣耀之手。


    这些甲片灵活弯曲,上面还有龙骨棘刺一样的短倒刺,就像人的第二层皮肤,让骑士手指活动自如,无需畏惧对手利刃,尽可从容挥舞长剑。


    他的无名指动了动,在她肚脐附近碰了碰,不知道是不是无意识的,程荔缘背上掠过一阵冷热交替的战栗,肚子最脆弱,剖开就是内脏,只要他漫不经心动一动手,护甲倒刺就能勾破她的皮肤。


    程荔缘盯着这只铁手套,感觉它本身就是一件无价艺术品。


    让她害怕也是真的。


    消停了逃跑的心思,一路上她安静如小鸡仔,他们穿过主干道,进入了平民不得进入的禁区关卡,白色内城宛若神临。


    花园与绿树点缀其间,喷泉广场随处可见,城墙和拱门交错而上,道路往复回旋,根本逛不尽,教堂,瞭望塔,钟楼,最高处是王宫,在阳光下闪耀着圣洁光芒,尖顶犹如神赐权杖。


    这里是内城,只有富人和王公贵族被允许居住,人一点不多,程荔缘却感觉看一眼都要迷失,可能因为建筑大都是白色石材修建。


    他们进入内城深处,圣光骑士团驻扎的地方,骑士长遣散了其他人,只留下心腹。


    程荔缘被他亲自带走,关进了一个套房,门外有结界,淡淡的圣芒镇守,她一旦靠近就开始持续掉血,头上飘出-5-5的字样,果然是囚禁模式。


    套房有卧室,客厅,还有洗浴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大人,这个通缉犯不是应该关入大牢吗,怎么被带到您的私人住所……”门口隐约有人声。


    “牢里奸细太多,我亲自看守审问,防止嫌犯逃跑,阁下还有别的问题吗。”一个无机质的声音响起,和正常人声不一样,像是低沉的非人二重奏,明显不是他真正的声音,语气冷漠而有礼。


    “没、没有了,现在局面复杂,不能给他们里应外合的机会,大人说的对……”对方似乎是个贵族,试探失败后被骑士长气势震慑,很快仓皇退去。


    程荔缘站在客厅里,看到大门被打开了,骑士长走了进来,门在他身后关上,阳光穿透空间,光与尘落在他银色的身躯上。


    “把斗篷脱了。”他出声命令。


    程荔缘冷静地分析:“您抓错人了,我不是通缉犯,我什么都没有做……”


    骑士长走上前,铁手套抬起扯住她的兜帽,将她斗篷拉下,动作规范符合礼仪,又充满冒犯,程荔缘是第一视角,被他挡住了光,斗篷被强制脱下时,那一瞬间的羞耻和慌乱近乎真实。


    她穿着单薄的亚麻衣裙,除了黑发黑眼,头上有红色小角,看上去就是个人类少女。


    对方连脸都没露出,她却被迫暴露在对方的注视下,程荔缘忍不住抬头望向对方。


    他太高大了,她必须仰着脑袋。


    “恶魔血统激活,任何人无法认出你的真容。”一行文字水波一样浮现又隐去,程荔缘看到了对方视角下的她,就是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当地少女,扔人堆就找不到了。


    不过对方是圣光骑士,她的恶魔特征没法收起来,对方抬起铁手套,冰凉的质感落在了她的角上,她的角被对方指腹揉捻,程荔缘浑身一颤,骨头都松软了。


    “请你自重。”她狼狈后退,撞上了墙壁。


    对方没有抱歉之意,反而上前靠近,将她严严实实堵住,威圧感相当骇人,程荔缘左右挣扎想跑:“我什么都没做,你抓我干什么。”


    对方头盔稍微低下,每一句话都很缓慢:“你什么都没做?大主教被刺杀,你从现场逃脱,王储也受了诅咒,婚约推迟,当时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做了什么。”


    程荔缘:“如果我交代清楚,你就会放我走?”


    骑士长的声音彬彬有礼,却没有感情:“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程荔缘眼前突然被输入一段背景画面,全是对方随手弹起圣光术,那些纯血恶魔就被烧死的画面,耳边全是凄厉尖啸,她一个激灵,搜索面板,得不到任何有用信息。


    程荔缘:“我忘了……我跑出来后就失忆了,真的,我可以发誓。”


    骑士长没有说话,抬手握住她下巴,让她不能动弹,弯下腰靠近,仔细审视她的眼睛。


    “提示,你正在被圣光骑士长使用真理之视。”


    程荔缘产生强烈的晕眩,对方的注视可以看穿人是否说谎。


    漫长的十几秒过去,骑士长放开了她,他没有用力,她下巴却留下红痕,他的金属手套冰凉到能刺痛她皮肤。


    “你身上流的血太脏,要是擅自偷跑出去,不到几分钟就会被发现,你会被他们烧死,这里的人,都和恶魔有不共戴天的血仇。”骑士长声音冰凉,不失礼貌。


    “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什么时候出去。”


    “七日之内想不起来,我亲手为你日光浴。”


    对方语气冰凉有礼,放开了她,从地毯上捡起她的斗篷,将斗篷从她头顶上方扔下,程荔缘被兜头盖脸罩住,透过缝隙看他离开了房间,山岳一般的压迫感才消失。


    程荔缘缓缓滑坐在地,这个骑士长身上的圣光太强了


    ,她的恶魔血感到极度不适,有点恶心,游戏沉浸感太强,也不是件好事,这一点她得记下来。


    休息了一会儿,程荔缘在房间里找线索。


    还真找到了一封信件,几张报纸,拼凑出完整信息。


    上面说,王储即将与蓝鸢尾教廷的圣女缔结婚约,大主教遇刺之后,王储也遭受不明诅咒,职务由其他大臣分担,众人都认为是乌顿血裔干的。


    乌顿血裔就是指她这样的恶魔和人类混血,他们中更高阶的是天使和恶魔的混血后裔。


    圣女居住在教廷圣所,避不见人,报纸上说,恐怕接下去那些恶魔的目标就是她。


    圣光骑士团,也叫圣律铁卫,是守护白银城的一股强大力量。


    程荔缘看了半天明白了,这地方就叫白银城,是王都,也是王国的心脏地带。


    王都最古老的信仰是神圣黎明教,隐隐压过王权。


    圣光骑士团,为神圣黎明教效力。


    蓝鸢尾教廷来自同盟国,公主从小进入圣堂清修,长大了被他们的大主教赐福,尊为圣女,他们的圣女就是来和亲的。


    乌顿血裔深扎于沙漠和魔域,其族人隐藏在各国中,导致了好几个王国的堕落和覆没。


    两大教廷想联合起来,灭掉这股恶魔势力。


    圣光骑士团不止要守卫王庭,还要保护圣女,免得她被刺杀了,影响两国邦交。


    程荔缘闭眼,她被骑士长抓个正着,潜行任务失败,骑士长把她抓进了自己家里,监禁起来,不让她走,说她的血很肮脏,她还涉嫌刺杀神圣黎明的大主教。


    那封信件显示,大主教死去现场,他们发现了一个混血恶魔少女,像只兔子一样飞快跑掉了,教廷的元老会因此下令全城搜捕。


    从线索上看,她确实很可疑。


    日光浴,是一种刑法,就是让恶魔在正午烈日下,接受光之魔法的灼烧,直至灰飞烟灭。


    刚刚,那个骑士长说她要是七天内想不起来,他就亲手为她日光浴。


    “……”程荔缘看的全身皮肉紧绷,想成立一个圈养恶魔保护协会。


    接下去三天,程荔缘尝试了不同的逃跑方式,全部失败告终。


    她的机会次数锐减,系统提示她,清零的话,她会被骑士长直接施加日光浴。


    最后一次被抓到,程荔缘放弃了抵抗,像只被抓住的小动物,在骑士长手上一动不动。


    骑士长一动不动看着她,过了会儿,无机质的声音缓慢响起:“你用了什么东西,身上气味很大。”


    程荔缘抬起袖子闻了闻,什么都没闻到,游戏很逼真,日常包括洗澡,她每天都洗的。


    听骑士长这么说,她态度很抗拒,非暴力不合作,保持沉默。


    骑士长靠近,冰凉的盔甲森寒如冰,煞气缠绕,明明神圣,却给人不寒而栗的感觉,程荔缘仿佛感觉到了他的鼻息,隐忍着侧过脸,不想看他,等他检查结束。


    骑士长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将她放下,过了一会儿,有女仆进来更换了洗护用品,换成了最简单粗糙的无味肥皂。


    程荔缘:“……”


    知道这是游戏,女仆离开前,她还是忍不住问:“我身上异味很重吗。”


    莫非是光明骑士都忍不了恶魔血的脏臭味。


    女仆笑了起来:“不是的,骑士长说您身上太香了,呛到了他的鼻子。”


    程荔缘完全摸不着头脑,不做理会。


    逃跑机会只剩下一次,她不打算头铁尝试了,这时候就要去看看攻略。


    程荔缘登出了游戏,摘掉穿戴设备,恍惚地睁开眼,回到了现实。


    第二天她又发现了其他支线小任务,但总是会回到混血恶魔设定的那个主线任务。


    “噢,你遇到必须通关的变态任务了,”工程师兴致勃勃地告诉她,“很可惜,我们游戏用的芯片据说是目前一款未公开的超级芯片,探索度和自由度都是最高的,没有已知攻略。”


    程荔缘回想起任务体验,仍有一点恍如隔世的奇怪感觉:“NPC应该有设定资料吧?”


    工程师思索:“你确定对面是NPC吗?”


    程荔缘吓了一跳:“难道对面是玩家?”


    工程师忙摆手:“不不不,听你描述,对方是等级特别高的NPC,这种NPC和普通NPC不一样,是直接由芯片支持的,智能化几乎无上限,你得自己去揣摩他的行为和心理动机。”


    说完他解释:“在游戏里,假设对方是玩家,说不定会以为你才是NPC,每个人收到的任务会有重合,这也是我们游戏未来会吸引数十亿玩家的关键,冒险感和未知感会拉满。”


    程荔缘有点头疼:“那想不出攻略,任务失败,会怎么样?”


    工程师笑了笑:“你是内测人员啊,你们身上都背着kpi的,你任务失败,别人任务成功,你说会怎么样?”


    程荔缘反应过来,张开嘴巴又闭上。


    她心情有点郁闷,周末去了健身房。


    她办了一□□身游泳会员卡,是郭玺介绍的,说那家教练不错,不会强行推销,想去就去,去了也没人来打扰你,除非你要求一对一,很适合社恐。


    程荔缘想去练器材,器材已经被人占用了,对方转过来看到了她:“……程荔缘?”


    程荔缘:“Zack……学长,晚上好。”


    卢圭瓒穿着健身穿的衣服,身材尽显,高大挺拔,线条起伏有致,比网上很多博主都练得好。


    卢圭瓒忍不住淡笑:“我们好像经常偶遇。”


    程荔缘:“没有,就是有点突然,不知道下班了还会遇到领导。”


    卢圭瓒点点头:“没事,你练这个吧,我去另一边。”


    他没有和她聊天,直接去另一头练其他的了,程荔缘于是上了器材开始认真练。


    过了四十分钟,她下了器材,打算去买杯咖啡休息会儿,反正没有教练来管,她想喝什么就喝点什么。


    然后她在咖啡店碰到了卢圭瓒,卢圭瓒很自然地请了她咖啡,问她:“这几天内测工作怎么样?不用都告诉我,说大概的。”


    她被选为内测人员,表现也挂钩团队,卢圭瓒作为顶头上司是要过问的,程荔缘没有犹豫,简单告诉了他。


    没有提到她和那位骑士长的私人交互。


    卢圭瓒若有所思:“是吗,有点意思,看来是真的跟我在海外参加的项目有关系了。”


    程荔缘:“什么海外项目?”


    卢圭瓒:“坐下聊吧。”


    有机会听到公司内部消息,程荔缘打起一万分精神,跟卢圭瓒走到外面露天座位上。


    她现在不避忌卢圭瓒了,卢圭瓒现在是个很成熟放松的人,很懂的给人留边界,大学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不自洽完全消失,这些年的丰富经历,让他心态更开阔,人也沉淀了下来。


    人生果然是要去旷野中历练。程荔


    缘看着卢圭瓒的变化,有一点羡慕。


    卢圭瓒说:“我们海外参与的项目,就是让一款芯片应用到游戏中,投资方级别很高,我们算一小部分试验田,幕后方投资的实验室,前期方向是类脑计算,感知模拟单元是重点。”


    程荔缘听了个七成懂。


    卢圭瓒:“最初版本的芯片成本极高,只能用于公司的顶级开发机和内部测试,这就是为什么总部实验研究基地才能体验到完全体游戏,现在是第三代,你们在公司专用场地也能体验了。”


    程荔缘:“所以世界拟真度和NPC的活人感才那么高啊。”


    “Zack?”旁边忽然响起一个温和的女声,卢圭瓒意外地看过去。


    一个穿搭轻熟风的长发女生站在不远处,她旁边男生看起来是她男友,她看向卢圭瓒的目光有些惊讶,也有些高兴。


    “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碰到你。”女生走了过来,卢圭瓒随之站起。


    程荔缘出于礼貌也站了起来,朝向对方,她没仔细看那两人,还想着卢圭瓒说的项目。


    “你女朋友吗,我不会打扰你们约会了吧。”女生笑了起来,态度开朗,没有恶意,语气是熟人调侃。


    程荔缘隐约察觉到,对方和卢圭瓒的关系不止是熟人,女生有一丁点调整出来的热情。


    卢圭瓒倒是很松弛,大方介绍:“这是我同事,小程,这是孙雨眠。”


    “你好,”孙雨眠点头,也介绍了旁边男生,“这是我男朋友,江斯岸。”


    程荔缘眼睛微微睁大,目光投向了那个男生。


    江斯岸高大俊朗,穿着低调休闲,脸色很异样地看着程荔缘,眼睛一眨不眨——


    作者有话说:[垂耳兔头][猫爪][橙心]萝请人猜在甘衡在这章哪里[让我康康][好的][捂脸偷看][猫头]萝再请人猜他知道对面是程荔缘吗[垂耳兔头][紫心]


    第106章


    寒暄之后,两边互相告辞,程荔缘先前不动声色地朝江斯岸微微摇头,江斯岸就没有表现出认识她,话也不多,很快跟着孙雨眠走了。


    卢圭瓒:“你认识那个男生吗?”


    程荔缘没想到他这么直白:“……算认识吧,学长你也认识那个女生吧。”


    卢圭瓒微笑:“她是我前女友,刚分手一年。”


    程荔缘猜到了,不知道说什么,就点点头,成年人的感情,分分合合很普遍。


    卢圭瓒:“所以那个也是你前男友吗。”


    程荔缘失笑:“怎么可能,我们高中认识的。”


    卢圭瓒:“他是冰球运动员吧,你是通过甘衡认识他的?”


    程荔缘怔住了。


    她没想到从熟人嘴里听到甘衡的名字,是眼下场景。


    江斯岸现在很有名,帽沿压低了一些,有心人要认还是认的出来,卢圭瓒肯定看出来了。


    卢圭瓒:“抱歉,不想回答可以不用说,我很久没见到你,对你有一点好奇。”


    他这样落落大方,程荔缘反而没感觉不合适:“没关系,我是觉得学长很敏锐……嗯,我们是通过甘衡认识的。”


    她自己亲口说出甘衡这两个字,就像一句脑海里循环播放的歌词,从舌尖释放,并不陌生,也不别扭。


    卢圭瓒:“嗯,和我想的一样,临海市的圈子其实很小,冒昧问一句,你和甘衡还有联系吗。”


    程荔缘很干脆地摇头:“没有,学长为什么会分手呢?”


    程荔缘更多的是为了转移话题,避免谈话只围绕她自己。


    卢圭瓒:“我毕业后和孙雨眠在工作上认识,我们有很用心地经营感情,后来一起生活了才发现各方面不合适。”


    程荔缘:“如果真心喜欢,这些应该不是问题吧。”


    卢圭瓒:“看似一个世界的人,越相处发现分歧越大,勉强相处只会闹翻,还不如和平分手,给对方留一个美好的回忆。”


    他似乎想起了一些事,若有所思:“陷入热恋很容易,你可以喜欢很多人,但最后你记住的,往往只有那个和你真正默契的人。”


    程荔缘:“那祝学长找到和自己有默契的那个人。”


    卢圭瓒微笑:“也祝你一样。”


    他们点到辄止,没有再深谈,程荔缘谢过卢圭瓒的咖啡,和他道别,回了自己家。


    刚躺上床,就接到了江斯岸的语音消息。


    大二时吴放组局,大家一起吃过饭,后来江斯岸成了职业运动员,越来越忙,大家就顺其自然不怎么联系了。


    江斯岸:“孙雨眠不是我女朋友,她是我师姐。”


    程荔缘:“?”


    江斯岸:“你在和她前男友交往吗?那个卢圭瓒?”


    程荔缘:“没有,卢圭瓒是我学长,现在是我上级,我们在一个公司部门。”


    江斯岸似乎把想问的一口气问完了,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放松了下来。


    “我有点突然了,”他在语音里笑出声,“实在不好意思,好久不见啊程荔缘,没想到今天突然遇到,你现在真有点让我认不出来了。”


    程荔缘不太确定:“是在夸奖我吗?”她现在牛马气息倒是挺重的。


    江斯岸轻咳一下:“是实话实说。”


    程荔缘和高中就认识的人讲话跟随意:“你师姐为什么要让你假装她男朋友?”


    江斯岸:“她说看到前男友和可爱的女孩子在一起,心里不服,要上去打个招呼。”


    程荔缘:“我和卢圭瓒没有关系,我也不……”


    她想说自己不算可爱,没往下说。


    江斯岸知道她想说什么,他不会顺她的话说她不可爱,很自然地略过了这一点。


    可不可爱是很主观的,他知道有些人会觉得程荔缘普通,但他不觉得。


    “师姐说她观察了一会儿,能感觉到卢圭瓒对你有好感,不过她早就放下了,就是面子作祟,还有偶遇前任的好胜心吧。”


    程荔缘和江斯岸又聊了些别的。


    “程荔缘,以后有空我能约你出来玩吗。”江斯岸问。


    “好啊吴放他们也都在临海。”程荔缘说。


    “你和甘衡还有联系吗?”江斯岸忽然问。


    程荔缘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都问她和甘衡有没有联系。


    “没有。”她还是耐心回答,这种事也没必要不说实话。


    “是吗,挺好的。”江斯岸听上去还有一点高兴。


    程荔缘失笑,记者采访江斯岸的时候,偶尔会提到甘衡,毕竟他们曾经是队友,江斯岸都回答的很官方,对甘衡评价颇高,粉丝都说他是体面人。


    没想到私下,江斯岸还是很直白地不喜欢甘衡。


    睡觉前,程荔缘回想了下她和卢圭瓒的互动,没感觉到卢圭瓒对她有好感这回事,没放心上,直接睡觉去了。


    卢圭瓒这天开完了站会,了解各测试组的进度,然后跟开发那边的人开了个会,这个会很重要,负责芯片算力协调那边的人也来了。


    “Zack,新一代行为树前天更新了,你有空去内测服找个关键NPC接管看看,可以跟内测玩家互动,有什么问题直接联系我。”


    “好。”


    卢圭瓒知道他们很注重保密,项目有很多大资本盯着,处心积虑想渗透进来。


    玩家角色和NPC角色不一样,NPC背后涉及芯片算力,员工接管后,可以用内部研发的系统,将不足和问题细细挑出来。


    涉及到芯片机密,只能权限高的人去做,不像其他bug那样可以自动化测试。


    卢圭瓒去了指定的场地,接入了穿戴设备。


    程荔缘还在为kpi心烦,内测员工互相之间是不能交换信息的,那样违反条款,她找不到攻略,只能硬着头皮打算智取。


    她的工作每年都会数据化考核,要是不达标,合约到期了,公司选择不续约,对她损失很大。


    视野黑暗下去,进入阳光朦胧的世界,感觉真的像意识穿越。


    她坐在四柱床边思考,今天要怎么破局,大门开了,骑士长走了进来,程荔缘望向他,彻底愣住。


    他今天没有穿那身盔甲。


    很简便日常的贵族装扮,上面是系带领宽松束腰衬衣,下面是长裤长靴,细节上有军士风格,和其他贵族区分开。


    他戴着一张软面罩,用细软铰链固定住,上面有气孔,和人类五官并不重合,简洁恐怖的非人感,软面罩还有下摆,下摆前短后长,垂在他背后,头发什么的还是看不见。


    脱掉了盔甲,他没了那种异形的高巨,依然很高大修长。


    程荔缘忽然意识到,他穿着人类的衣服,还是没有露出一点皮肤,脖子被软面罩遮住,手上戴着骑士日常戴的黑色皮革手套。


    但他身材和比例太好了,建模师肯定对这个NPC倾注了心血。


    “骑士长大人,我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吗。”她发现礼貌地跟对方说话,对方就会多回答两句,可能这个NPC是骑士长,属性点符合身份,很注重礼仪。


    骑士长弯起膝盖触到床沿,转身坐在了她旁边,长裤包裹的腿部离她手掌只有三厘米。


    “你说。”他


    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听不出真音。


    “是这样,”程荔缘尽量不去在意骑士长离她太近了,“我要是回到案发现场,说不定能想起些什么。”


    骑士长缓缓说:“你想我带你回大主教的办公地点?”


    他盯着程荔缘,面具下不知道有什么表情,光听声音听不出喜怒。


    程荔缘点头:“我保证全程服从安排,我只要回到现场,回想起当天的事,说不定就能帮到你了。”


    骑士长受教廷管辖,要向元老会汇报,要是一直没调查出结果,元老会肯定会问责。


    骑士长:“可以,但在那之前,我要按照规定,做一件事。”


    程荔缘:“什么事?”


    骑士长:“带你回到现场有风险,为了确保安全,我必须对你施行搜身。”


    程荔缘:“……”


    没办法,她知道她只能答应,不然引起怀疑,最后一次逃跑机会就浪费了。


    程荔缘:“好吧……您动手吧。”反正只是个游戏。


    还没反应过来,视野天旋地转,她身体被翻了一面,胸口撞到了厚软的床铺上,整个人被迫趴着,骑士长的手按在她背后,掌心压着她的脊梁骨。


    “别动。”他声音没有波动。


    就像做安检一样,他的手套在她的口袋位置碰了碰,然后检查了其他地方,他并没有碰到过分的部位,这个过程本身给人感觉就很奇怪。


    被非情感性地检查,双方都知悉这是规则内的行为,程荔缘却生出一种似平衡非平衡的存在感。


    中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一边是对方有让她随时感到不安全的权力。


    另一边是对方并没有伤害她,一直在规则内掌控局面,安全与禁忌的模糊地带。


    检查过程中,他很专注,她的身体被仔细关注着。


    哪怕仅仅是游戏数据洪流堆出的虚拟躯壳,她亦生出身体真实存在的错觉。


    程荔缘的皮肤仿佛也通感了,产生了微微发麻的酸热电流。


    “别动,身体放松,安静趴好,膝盖稍微分开。”他的指令也简单而军事化。


    程荔缘感觉到床在下陷,他一条腿压在了她分开的膝盖中间,防止她踢蹬。


    这让她感觉有一点脆弱,他膝盖的位置离她裙摆太近了。


    他的手碰到了她的角,程荔缘顿时一个激灵,电流感窜过神经末梢。


    穿戴设备搭载的技术,可以让人体产生联觉,触发刺激很强。


    追求极致拟真和细腻感,这也是程荔缘内测到现在的印象。


    “你不要碰我角……”她的嘴唇闷在软和的床单里,发出的声音也绵软,不甚有说服力。


    “乌顿血裔喜欢在头发里藏东西,尤其是角的位置,他们有些人会把它做成一个很小的随身空间。”


    他的声音极致冷静,唯有纯粹的规则执行,她的轻微抗拒都无法撼动这份控制。


    他的手隔着皮革手套,继续检查她最脆弱的角,既不温柔也不粗暴,没有任何情感干扰,就是最简单的检查,开启了就要完成。


    程荔缘感觉骨头里都泛起了泡泡苏打,战栗感被直接投进她身体,让极其细微的振动,从头骨沿脊椎电流般窜下去,传导四肢百骸,暖暖热热,全部内在化。


    门厅那边突然响起敲门声。


    程荔缘感觉得救了,又感觉到被打扰,混乱到她也理不清。


    “大人,蓝鸢尾圣女殿下正在找您,她想立即见您一面。”那边是个侍从官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猫头][捂脸偷看][猫爪][橙心][让我康康][垂耳兔头]


    第107章


    骑士长结束了对程荔缘这个混血人类的检查,打开门出去了,他没有关上门,程荔缘能听见他们对话。


    “找我什么事?”


    “大人,圣女殿下没有明说。”


    骑士长没有理会,他的职责是确保王储和圣女安全,当时大主教出事,王储中诅咒,他刚好在王都外执行驱逐恶魔的任务,无需担责。


    老国王在彻查是谁把圣光骑士团调走的,他养病多年,实权早就交给了王储,面对复杂的朝廷局势,相当力不从心。


    “让王储和圣女待在该待的地方,不要出来。”骑士长留下一句,对方不敢多言,喏喏退下。


    骑士长再度走了回来,程荔缘缩在书桌前看着他,眼睛里闪动着怒气,脸也因为生气变红了,看到混血小人类露出这样的神态,骑士长微微侧了下头,他的面具依然冰冷非人。


    “穿上你的斗篷,跟我走。”他说。


    程荔缘跟着他一路出去了,他的手沉甸甸搭在程荔缘肩膀上,让她没办法挣脱,隔着手套,她能感觉到他的指节抓在她肩关节上。


    他们一路直达大主教生前办公区,路上守卫都低头行礼,目不斜视。


    程荔缘心里一阵激动,办公区是个非常美丽的长方形房间,通风又开阔,可以逃跑的地方不计其数。


    骑士长的目光隔着面具落在了她脸上,程荔缘控制着表情:“我可以去那边看看吗。”


    骑士长松开了她的肩膀,没有说话,他的纵容反而让程荔缘起疑。


    她往前走,来到办公桌附近,站在大主教倒下的位置,假装沉吟,绕着走了一圈。


    程荔缘有种感觉,骑士长巴不得她逃跑,好像猫捉老鼠,他洞察了她的心思,他知道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依然好整以暇,看她要怎么做。


    这个NPC的危险程度很高,攻略难度也很大,要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完成任务,今年kpi考核就不用担心了。


    程荔缘绕到一副画前,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光点感叹号。


    “你察觉到画的背后藏着什么东西。”任务提示被触发。


    程荔缘心情瞬间提升,卡关这么久,终于有进展了。


    “你可以不要一直盯着我吗,这样会让我很紧张。”程荔缘尝试转移对方注意力。


    骑士长面朝她,幸好他没有走上前,只是站在那,面具随脑袋轻微歪了歪:“容我提醒你,你是囚犯,我是你的监管人。”


    程荔缘在想怎么办才好,入口出忽然进来了一个人,守卫没能拦下对方。


    “骑士长大人,请恕我冒昧,我必须亲自见你一面。”来人是个年轻女郎,一头淡金长发,编成了发辫垂在腰后,穿着天蓝色长袍,发冠上有鸢尾花纹样。


    “弗勒德利丝殿下!您不能任意出圣堂,这样太危险了。”一个侍从跟在她后面,一眼看见了程荔缘,当即变了脸色。


    “骑士长大人,您怎么可以将这样肮脏的恶魔后裔带到神圣黎明教会的地方,这样做真是极大的亵渎,殿下,请你不要上前,免得玷污了您天空一样美丽的眼睛……”


    侍从官是邻国来的,是圣女的贴身亲信,所以敢这样对骑士长讲话。


    骑士长抬起眼皮,他


    没有任何动作,侍从官就一个趔趄,整个人原地悬空,斜着疯狂旋转了一圈,像个被抽打的陀螺,然后啪地摔在地板上。


    程荔缘瞬间知道这是骑士长干的,侍从官自然知道,他哀嚎了一下就死死咬住嘴皮噤声,骑士长下手并不客气,他的腿被抽断了。


    “骑士长大人,请息怒,”圣女对骑士长行了个半礼,“我在水镜中看到了重要线索,乌顿七大魔柱之一拉莱耶是幕后真凶,他现在就潜伏在王都,必须立刻将他找出来。”


    她提到了线索,骑士长看了过去,程荔缘就趁着这个机会,手摸到画和墙壁夹缝,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半片残破的血红羽毛。能避开光明魔法,只有乌顿血裔才能看见和摸到。


    “获得染血天使之羽,是否激活逃生道具,成功几率为50%。”


    骑士长的第六感太吓人,她还没来得及看羽毛,他目光就扫了过来,她意识到他发现了她的动作,要是他把羽毛收走,五成的成功率也没了。


    程荔缘点了是。


    血雾充满了半个房间,骑士长化为一道电光,出现在程荔缘面前,她身后,一个魔柱已然现身,同样戴着面具,血雾裹住程荔缘,她随魔柱原地消失。


    “恭喜完成任务。”


    程荔缘获得了大量奖励,是积分和属性点。


    卢圭瓒操纵着拉莱耶,传送到了白银城外的密林边缘,他接到的任务是救走一个乌顿混血女孩,因为权限高,女孩的伪装对他不起作用。


    卢圭瓒一眼就认出了程荔缘。


    传送瞬间,他把程荔缘送到了另一个地方,自己到了这里,为的是引开圣律铁卫的骑士长。


    事实证明他直觉是对的,银色电光跟着他出现在了密林边缘。


    这个骑士长二话没说,抽出佩剑就跟他开打了。


    卢圭瓒操作了几下,想传送走。


    “传送失败,当前不可进行操作。”


    他迅速应战,和对方打的有来有回,逐渐拉开了差距,卢圭瓒游戏操作很不错,并非职业选手,对方的手速给他感觉和电竞选手一样了。


    “嘶……”卢圭瓒查看了这个NPC属性,感到棘手,连他这个权限都没法查看。


    上面希望他测出芯片算力能支撑的NPC活人感上限,卢圭瓒就接管了NPC,他查看不了对面是不是和他一样的玩家。


    对方很可能接管了NPC。


    芯片会同步记录活人会如何选择,如何反应,如何说话,这个NPC在正式服上线后,会给人非常真人的感觉。


    那样的话,说明对方权限在他之上。


    卢圭瓒下了语音命令:“自动接管战斗。”


    拉莱耶被系统接管,战斗符合属性,完全释放出了魔柱该有的实力。


    卢圭瓒的权限,可以查看对方是否自动接管了战斗,他想试探一下。


    对方没有。


    每一下攻击,都刚好在他之上,微小差距积累成胜负逆转。


    拉莱耶战斗判定失败,负伤遁逃,改变了剧情走向,卢圭瓒这边积分被扣掉很多,因为他的NPC是重大剧情NPC。


    卢圭瓒:“……”


    理论上,幕后方研发的芯片可允许NPC在虚拟世界规则内,进行自主决策和交互,所以NPC会涌现出看似真人和不可预测的行为。


    任务不再是简单的单线程,而是像枝叶参天的巨木一样,延伸出无穷多选择。


    这将让他们的游戏成为另一个拟现实乐园,玩家会愿意投入大量时间。


    他们还在游戏中设置了很多路径,允许玩家在游戏中投入的时间和成本,转化成现实收入,预计会创造海量工作,对抗失业率。


    官方内部很支持开发方,相关方估算过,全球发行会实现文化出海,创造巨大外汇收入。


    难道和他对打的,是某个开发组的高管?


    平时的话,卢圭瓒并不会在意,这次他心里有一点微妙,说不上来,就感觉对方和他对打时,那股子气场,像有一点私人恩怨。


    卢圭瓒在海外时,那会刚参加工作,工作能力突出,没有他摆不平的问题,年轻气盛,说话只想解决问题,不会注意面子,可能确实得罪过人。


    还是一点男人的竞胜心作祟。


    对方没有自动接管,手动操作,打赢了系统,实力上碾压他。


    系统判定他负伤遁逃,不是他自己选的,还是算失败遁逃。


    这不符合卢圭瓒的性格。


    卢圭瓒吐了一口气,要是明天上线还遇到对方,他得继续跟对方切磋一下。


    程荔缘通过了逃跑任务,再上线就接到的是小支线了,可以稳定挣积分,少是少了点,不至于卡关,她松了口气。


    “内测随机,说不定你哪天又回到那个任务上面了。”工程师告诉她。


    程荔缘对那位骑士长印象深刻,仅仅一个NPC,却给她特别心悸的感觉。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个NPC的人格魅力特别强,反应也无法预测,能带来独一无二的故事体验,玩家会疯狂喜欢上我们的游戏。”工程师说。


    江斯岸周末约程荔缘出去玩,程荔缘问了吴放他们,结果他们都没空,到了地方,她看到了江斯岸。


    江斯岸带她去了一个新修建的生态公园,远离市中心,靠近入海口,可从广阔水面远眺城市天际线,还有大片平缓起伏的苹果绿草坪。


    沿湖的木质观景平台,树荫围合,他们坐在长椅上,看水天相接的临海市,一边聊天,湖边有人环线慢跑,远处有游客铺了野餐垫在休息。


    空气格外新鲜,程荔缘也有点饿了。


    “我做了金枪鱼蛋沙拉三明治。”江斯岸拿出了餐盒,里面是排列整齐的迷你三明治,一口一个,看着非常干净,他又拿出了冰镇过的果汁,两罐咖啡,矿泉水,让程荔缘选。


    “你会做饭?”程荔缘很惊讶,尝了一口三明治,“嗯,真的好吃,好软。”


    卢圭瓒慢跑经过,就看到孙雨眠的“现任男友”,和程荔缘坐在长椅上,边吃东西边说笑,他直接走上前去了。


    “程荔缘?”卢圭瓒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程荔缘差点呛到:“……学长?”


    江斯岸倒是全然不紧张:“你好。”


    卢圭瓒讲话很直接:“你不是孙雨眠的男朋友吗。”


    江斯岸笑了:“我不是啊,孙雨眠让我假装她男朋友的,你可以问她,想复合的话,我也可以帮忙。”


    江斯岸当初是和甘衡平分秋色的滨江区校草榜二,启航国际高中榜一,长相气质极佳,冰球运动员体格,和卢圭瓒在外形上不相上下,两个人也都穿着偏运动的服饰,各有风格,一时间分不清谁更帅。


    卢圭瓒从江斯岸看似开朗的态度里,听出了一丝微妙感。


    对方不喜欢他在程荔缘旁边,他接收到了这一信号。


    卢圭瓒:“帮忙就不用了,我现在单身,不反对下一段感情。”


    说完对程荔缘说:“跑的有点累了,我可以坐下来休息下吗。”


    长椅很长,程荔缘忙让出位置:“学长请坐。”


    情况就变成了她坐中间,左边是江斯岸,右边是卢圭瓒。


    程荔缘:“……”哪里怪怪的。


    这样三个人不太好聊天,江斯岸和卢圭瓒不熟,程荔缘要是和哪个讲话,都会冷落另一方,在社交上不合适,绞尽脑汁带大家都参与进话题,也很累。


    程荔缘索性沉默,只顾着吃东西,江斯岸和卢圭瓒反而聊了起来。


    “学长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


    “测试主管,你不用叫我学长,我们不是一个大学。”


    “呵呵,听上去很有意思,那卢大哥喜欢慢跑,也一定有喜欢的运动吧。”


    就是这样让人听了非常不自在的对话。


    好在远处有人在湖边钓鱼,鱼竿一甩,非常稳定休闲的感觉。


    几只水鸟相继飞过,程荔缘被吸引,觉得在那边钓鱼肯定很解压,她假装看钓鱼,很少开口。


    卢圭瓒和江斯岸的对话越来越对立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他们夹枪带棒的,一个小观点也会看似礼貌地辩论半天,江斯岸说不过卢圭瓒,突然转向她:“程荔缘,你觉得呢?”


    程荔缘扛不住,借口要上洗手间,去了不远处的休息站。


    休息站离钓鱼点不远,她溜达到湖边,看那个钓鱼佬钓鱼。


    对方坐在露营椅上,穿休闲冲锋衣,戴着墨镜和口罩,一头长发扎了个低马尾,看着像艺术生装钓鱼佬,有点奇异。


    程荔缘瞥了一眼没有多看,被湖边低空掠过的水鸟,掏出手机拍照。


    不远处响起焦急的喊声:“闹闹!别跑那么快!”


    一个小男孩炮弹一样冲过来,他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盲感,行人成了磁铁,明明旁边是空的,小孩无意识自动偏移,要朝行人身上撞。


    “哎哟!”一对情侣里的女生被他撞了下,好在男朋友拉了她一把,小男孩从他们旁边冲过去了,女生蹲下去揉被踩到的脚,男生赶紧查看,对小男孩方向怒目而视。


    小男孩的妈妈没有管也没道歉,只顾着追他而去。


    事情发生很快,程荔缘听到了动静,没回头,下一秒感到腿


    上被狠狠撞了下,整个人失去平衡,跌进了水里。


    湖边和西湖一样,为了美观是没有扶手的,水深大概有一个成人的身高,扑通两声,那个小男孩也掉了进去。


    程荔缘入水一瞬间,想起了小时候溺水那次。


    她后来报班学会了游泳,没有惊慌,放松身体,浮上水面,旁边小男孩落水离她很近,拼命扑腾,本能伸手拽住她,一个胖壮小孩拼命想踩着她浮到水上,情况可想而知。


    一根竿子重重打过来,横着抽在了那个孩子的脸上,他眼睛本能一闭,倒吸口气,呛了水,手立刻松开了,竿子又抽在他后脑勺上,孩子彻底松开了手。


    程荔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背后有不大的水花声,接着一条胳膊从后方将她揽住,让她完全浮在了水面上,呼吸自如——


    作者有话说:[猫爪][抱抱]萝向人问好(兰竹真的很无法无天[点赞][吃瓜][奶茶]


    第108章


    程荔缘泡水里时,感觉脖子某个地方被按了下,眼前一黑,再度恢复意识,她已经在休息站了,江斯岸陪在旁边,卢圭瓒正在和那个小孩的家长交涉。


    小孩家长不想赔偿,所有人都能看见是她孩子把人家好好一个女生撞下去的。


    “我孩子也受伤了啊!脑袋肿了那么大一个包!脸也被打肿了,万一给打出什么问题怎么办!”孩子妈妈说。


    卢圭瓒冷静地说:“我朋友人晕过去了,待会要去做身体检查,一旦有问题,你作为家长就是全责,至于你孩子有什么问题,那是你的事,和我们没关系。”


    江斯岸似嘲非嘲:“又不是我们打的,你找错人了吧。”


    教出熊孩子的家长本人很会看人下菜碟,要是对面是什么女大学生,她就开骂了,直觉告诉她别惹这两个看着很光鲜很高大上的男人,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有些人社会地位很高,万一打听清楚她孩子在哪上学,有的是办法整她小孩整她全家。


    “他还是个孩子,小孩子皮一点不是很正常吗……”家长试图辩解。


    来调停的工作人员看到卢圭瓒和江斯岸气质打扮非富即贵,直接打断了家长:“行了,见好就收啊。”


    闯祸的小孩被附近工作人员打捞上来了,水本身不深,他呛了好几口水,一开始还有力气指着程荔缘大声说:“她打我!”


    岸边那对情侣也来作证了,男生开骂:“踩了我女朋友撞到别人还撒谎,什么素质,家长教的真好!”


    家长和男生吵了起来,被工作人员制止,有旁人作证,小孩没法抵赖。


    “那个钓鱼的人想用钓竿去捞人,不小心打到了吧,”情侣里的女生说,“要不是别人反应快,通知了救生员,你家孩子都滑向深水区了。”


    小孩家长梗着脖子说:“那他怎么只救那个女生,不救我孩子!”


    女生嗤笑:“人家又不是你孩子的爸爸,凭什么救?”


    男生很凶地对小孩家长说:“我女朋友脚趾被你家丑孩子踩肿了!”


    “你怎么说话的,我孩子怎么丑了!”家长顿时应激。


    他们又吵了起来,工作人员再度制止,小孩家长嘟嘟囔囔的,眼神不善地看向他们,去了一边打电话。


    江斯岸很关心地问程荔缘:“你感觉怎么样?”


    说完朝她挤了挤眼睛。


    程荔缘领会到了:“感觉头好晕……”


    她在休息站换了干净的衣服,卢圭瓒和江斯岸带她去了医院,情侣也跟着他们去了。


    家长说自己孩子也需要检查,还把孩子爸爸和爷爷奶奶叫来了,不想赔偿。


    孩子爸爸是个普通中年人,一开始还凶神恶煞的,结果卢圭瓒叫来了人,江斯岸也叫来了人,看着那群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他就不吱声了。


    孩子妈妈见家里顶梁柱都横不起来了,觉得自己是受害人,报了警,警方来了调解,没向着那家人,孩子爸爸赔了情侣和程荔缘一笔费用,回头就臭骂了孩子一顿,还当众凶了他老婆,一家子心情很差地走了。


    事情收场,程荔缘问卢圭瓒:“那个钓鱼的人呢?”


    卢圭瓒:“我们没来得及赶过去,他把你放在岸上就走了,没人拦下他。”


    江斯岸:“他走的旁若无人的,钓具也放在原地,感觉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


    程荔缘也感觉莫名其妙,她和他们道别,回了家,洗了个热水澡,把头发和身体弄干净,幸好天气并不冷,不然今天掉进水里肯定感冒。


    迷迷糊糊睡着,做了个梦,她在乡下玩水,被不懂事的孩子撺掇着下河游泳,踩到了尖锐的东西,腿抽筋溺水了,其他孩子吓的不敢过来,甘衡来了,扎进水里找她。


    水底被泥沙激荡浑浊,他没看清,脑袋被那个尖锐的东西划了下,血液在水里丝丝缕缕散开,她睁大眼睛,他却淡淡的没有表情。


    事后,甘衡打了那些孩子,那些小孩回家后也被家里大人打的鬼哭狼嚎。


    他发际线留下了一缕很淡的白痕。


    半梦半醒间,她好像又在自己卧室午睡,清晨的阳光涂进房间,是灿烂的蜜金色。


    有人撑在她上方,一双眼睛盯着程荔缘,发梢末端又尖又黑,滴下水珠,额头有一缕很不明显的白痕。


    他伸手握住程荔缘的脖子,指腹温凉,轻轻按在她脉搏上,唇角微扬。


    程荔缘惊醒过来,她在安静的卧室里,头顶是天花板,身下是床,身体干燥温暖。


    现在是晚上,卧室很黑,电子钟显示着时间。


    她揉着脖子,线性时间是某种幻觉,在不被现实规则束缚的梦中,她尽可以回到过去任何一天。


    甘衡以前有一段时间,就喜欢玩闹一样轻轻握她脖子,揉着她的脉搏,他没施力,也不疼,总让程荔缘感觉心悸。


    “别掐我。”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这样做,打开他的手,直觉提醒她,纵容他很危险。


    后来,当他把她压进沙发里亲到她无法呼吸,修长手指扣住她脖子,她才明白轻掐脖子分明是一种前奏,也是他从未进行下去的休止符。


    程荔缘抓起手机,找到甘衡的对话框,打了一行字。


    “今天是不是你。”


    反复思考了接近二十分钟,她猛下决心发了出去。


    发出去刹那,旁边多了个红色感叹号。


    下面一行灰字显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程荔缘愣住三秒:“……”


    甘衡这是删她好友吗?


    她点进了他头像,看不到他的朋友圈。


    程荔缘意识到了什么,操作自己微信大号,把小号好友删了,用小号给大号发消息。


    大号那边发来提示:“小圆开启


    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她(他)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才能聊天。”


    甘衡没有删除她好友,他拉黑了她。


    程荔缘表情变化,良久极度无言以对,心里好像有一个特别大的氢气球在慢慢的,一点一点放气变瘪。


    他拉黑了她,是讨厌她还是生气,还是不想看到她了。


    不管哪样,程荔缘都明白了一个讯息,他主动拒绝再和她建立任何连接。


    以前她可以选择要不要主动联系他,他们的关系至少是可沟通的。


    现在他关上了一扇门,她过了这么久才知道,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只能被动接受这个结果。


    程荔缘平静地把手机放到一边,该干嘛干嘛,很快就忙起了别的事情,没再去想。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


    说来凑巧,这两天她没刷到过主线任务,没有进入乌顿混血魔裔的身份,也就不知道之后剧情如何展开,圣律铁卫的骑士长怎么样了。


    半夜四点,她起夜去洗手间嘘嘘,脑海里又划过了这件事。


    白天想通的事情,很容易在深夜反刍,突然想不通,程荔缘有那么一点愤慨。


    擅自出现在她生活中,擅自来打扰,装成陌生人,还要把她拉黑,这不是深井冰吗。


    他是凑巧出现在公园的才有鬼,和跟踪狂有什么区别。


    程荔缘抽空回了那个公园,找了个合理的理由,说自己想感谢那个钓鱼的人,联系不到对方,可不可以调下监控,她看看有没有线索。


    工作人员调出了监控,钓鱼佬在她被撞后,第一时间起身,拿起竿子把那个试图拖她的小孩一竿子抽开,力道很重,根本没留情,有种漠然的反社会气质。


    然后,他跳下水,一下子捞住了程荔缘,他个子高到站在水里也能露出肩膀。


    把程荔缘抱上岸,放在了地上,他检查了下她的状态,起身就走了。


    不知是不是有意,他始终背对监控镜头,加上他戴着墨镜和口罩,光看背影步态,程荔缘看不出是不是甘衡。


    个子高倒是高,身上有种陌生感,还是长发,程荔缘想象不出甘衡会留长发。


    “他的钓具都留在休息站了,没人来认领。”工作人员说。


    程荔缘过去看了一眼,拍照查了价格,钓具不算专业,不算昂贵,甘衡的什么东西都是最顶级的。


    无功而返,程荔缘发了消息给萧阙:“甘衡回国了吗?”


    萧阙很意外:“没有啊,我刷到了他同事的动态,说在跟他加班什么的,为什么突然问起他了,我以为你们绝交了。”


    程荔缘有点错愕,她没有告诉萧阙,默默打住话题。


    所以……那个钓鱼佬不是甘衡?


    她有点糊涂了,把这件事告诉了余雅芹。


    余雅芹认真听完,想了想:“你是做梦梦到了他小时候救你,和现实对应了,就认为那个钓鱼佬是他,可能真的不是,如果是甘衡的话,你肯定会第一时间感觉到的。”


    程荔缘:“他为什么要戴墨镜和口罩呢?”


    余雅芹:“是个网红吧,不想被人认出来,要么就是有花粉症。”


    程荔缘没有别的证据,余雅芹的说法合乎常理。


    甘衡并没有回国出现在她身边,她之所以产生这样的印象,是因为他以前这样做过,这很符合他一向的性子。


    他现在不会了。


    他在专注自己的事业和生活,还拉黑了她。


    程荔缘怔了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约还存有一丝没合拢的推理,不能完全相信那个钓鱼佬不是甘衡。


    “人会改变的,”余雅芹听了很温柔地说,“四年多了,说不定他真向前走了,肯放你自由,这是一件好事。”


    萧阙自从程荔缘问了他一句,就上心了,回头问程荔缘怎么回事,程荔缘懒得编理由,直接告诉了他。


    萧阙微妙地沉默了。


    程荔缘:“怎么啦。”


    萧阙缓慢开口:“站在一个男生的角度,可能拉黑你不是他本人的意愿,是为了迁就其他人。”


    程荔缘:“什么意思?”


    萧阙话说的尽量含蓄:“比如,他有了正式的交往对象。”


    程荔缘思绪逐渐飞远。


    “在想什么?我叫你,你都没反应。”卢圭瓒的声音打断了程荔缘的思绪。


    程荔缘忙抬头:“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


    卢圭瓒随机调取几名测试人员的Bug报告记录,抽中了程荔缘的,她过来跟他汇报,结束后两人闲聊了几句,卢圭瓒接了个电话,没让程荔缘走,程荔缘就坐着发呆。


    “都中午了,走吧,出去吃饭,我请客。”卢圭瓒说。


    程荔缘和卢圭瓒出去吃了午饭,她不觉得有什么,卢圭瓒经常在日程上预约一对一沟通,每次半个小时,多半安排在快中午的时候,到点了就一起去吃工作餐,在轻松的氛围下聊聊工作近况。


    卢圭瓒希望打造一个扁平化的,开放沟通的团队文化,绕过层层汇报,直接获取最一手未经过滤的项目信息。


    大家基本和这个顶头上司吃过饭,一开始也忐忑,时间长了就习惯了,在卢圭瓒面前纷纷畅所欲言,都知道即使一起吃饭,Zack也保持着专业的气场。


    “小程,听说你是Zack大学的学妹?”一个同事问。


    程荔缘承认了:“是的。”


    “隔壁传出了一点八卦,说Zack在追你,你知道人事部的Helen吧,她看上Zack了,特别关注这件事,还来问我,我跟她说我不知道,我想来问问你,嘿嘿。”同事和程荔缘关系够熟,帮过她很多次,问这些也不担心。


    程荔缘傻眼了:“怎么可能,Zack根本不喜欢我。”


    同事更意外:“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你们刚刚成一对,周末还去慢跑约会。”


    程荔缘想说她现在根本无心谈恋爱,更何况是和自己上司谈恋爱,太恐怖了。


    然后她想到了萧阙说的,“……可能是有了正式的交往对象。”


    四年了,确实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程荔缘沉默了两秒:“总之,这件事不是真的。”


    同事朝她眨眨眼:“我倒希望是真的,求你赶紧把他拿下,以后他查Bug的时候眼里就只有你了。”


    下班前程荔缘接到了个未知电话。


    “程小姐,我们接到了那个钓鱼佬……钓鱼的先生的电话!他说感谢我们保管他的用具,他会来取,你要跟他当面感谢,明天下午三点来就行。”


    明天是周六,她刚好有空。


    “好,我明天来。”程荔缘挂了手机,心口莫名跳了下——


    作者有话说:[奶茶][抱抱][猫爪][垂耳兔头][让我康康][橙心][橘糖][紫糖]萝向人问好


    第109章


    卢圭瓒问程荔缘周末有空吗,可能需要临时加个班,四倍加班费,其他同事家里有小孩的听了立马接活了,她没空的话,他再找人。


    程荔缘和卢圭瓒虽然有私交,职场人情世故,新上司来了没多久,支持他的工作很有必要,其他同事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再说过两周就是很长的公共假期,现在调休取消,加个班还好。


    程荔缘说:“我下午去见个人,回来加班可以吗。”


    卢圭瓒问她去做什么,需要多久,程荔缘跟他说了。


    “我陪你一起去吧,我想去见见他长什么样子。”卢圭瓒声音很自然。


    程荔缘想了想,觉得行。


    当天,卢圭瓒和她在公园汇合。


    程荔缘一进休息站,就看到一个穿着冲锋衣的高大背影背对着她,和那天一样戴着渔夫帽,低马尾,衣服裤子鞋子都一样。


    对方转过来,露出正脸,没戴口罩没戴墨镜:“你好,工作人员说您联系我来着?”


    他脸完全是个普通人,不丑不帅,正常的要命,除了身高,没一点和甘衡搭边,仔细看的话,身高其实比甘衡


    要矮一些。


    声音更是和甘衡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程荔缘:“……”


    她感谢过对方,对方坚决不收她的红包,卢圭瓒说加个微信,以后有时需要帮忙叫他。


    程荔缘:“抱歉,能问下你当时为什么走了吗?”


    对方指着鼻子:“我当天有点不舒服,鼻炎了,下了水鼻子就更不舒服了,当时是去找药店了。”他鼻子周围确实有擤鼻子过度后的起皮迹象。


    怪不得那天会戴口罩。


    程荔缘:“这样啊。”


    对方加了卢圭瓒和程荔缘的微信,很普通地聊了几句,拿起钓具就和他们告别了。


    程荔缘跟卢圭瓒回了公司,加了几个小时的班,拿到了四倍加班费,回家了。


    “荔缘,我昨天晚上做梦梦到你董阿姨了,我决定下下周放假去看她,你要一起来吗。”她妈妈忽然这样跟她说。


    程荔缘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既然甘衡拉黑了她,肯定会提前避开,不存在两人撞上的尴尬场面。


    董芳君在柏林一家顶级私人医院,程揽英找了代理,下签很顺利,八天就拿到了签证,到了假期前一天,程家母女俩准时抵达机场,登机起飞。


    程揽英来过几次,熟门熟路,这几年学会了简单的德语,一路带着女儿程荔缘坐车到了地方,周姨就在那里等着她们。


    “缘缘!好久不见啦!”周姨惊喜地看着程荔缘,张开双臂拥抱她。


    程荔缘被裹进柔软的怀抱,周姨身上香香的,是面霜的淡羊奶香,童年气息扑面而来。


    “长大了长高了,还变得这么漂亮。”周姨放开她看了又看,欣喜而骄傲。


    程荔缘之前和周姨视频过,视频和真人不一样。


    印象中周姨比她妈妈大一点,现在一看,周姨比记忆中胖了一圈,鱼尾纹和法令纹很明显了,秀美的双眼皮有点肿起,岁月在她脸上留下斫痕,亲切的气质没变。


    “周姨。”程荔缘说不出别的,周姨就牵着她,一路和她们聊天,带她们去了套房。


    周姨没有提到甘衡,程荔缘松了口气,又没法全然放松,周姨的手很温暖。


    房间简单干净,温度调的很舒适,程荔缘一眼就看到了房间中央的床,还有躺在床上的人,她思维宕机了。


    周姨松开程荔缘的手,轻轻抚拍了下她肩膀:“没事的,去吧。”


    程揽英牵着程荔缘走过去了。


    浅米色的薄被子看着很舒服,床单洁白印着花纹,一个陌生女人无知无觉地睡在那,睡衣柔软贴身,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还做了松软的发卷,肯定是周姨用卷发棒弄的。


    她眼睛闭着,像进入了最深沉的睡眠,屏幕面板显示心率和血氧,数值缓慢跳动。


    从踏入房间起,程荔缘就一直屏住呼吸,直到看见女人胸口在起伏,她才无意识地重新呼吸。


    女人和记忆中董芳君的脸是重叠的,但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这让程荔缘困惑。


    程荔缘没见过董芳君长时间闭眼的样子,董阿姨应该是这样子的吗。


    她眼前出现了董芳君,和她妈妈一样非常日常,说着话笑着,边忙边吐槽。


    躺在床上的女人也是董芳君,看着一点都不狼狈。


    除了一点。


    她鼻侧有医用胶布,下面露出一点很细的透明管子,体外暴露的部分非常短,接口的地方有保护盖。


    程揽英每次去看完董芳君,回来会和其他关心的朋友说一下董芳君的近况。


    尽管她妈妈打电话都避开了她,程荔缘还是听到过几回,知道这是鼻饲管。


    有些会分肠管和胃管,程荔缘不太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哪个。


    她妈妈说有一次护士要换管子,特意把周姨跟她请出去了,她妈妈推测哪怕昏迷的人换这个东西也很难受。


    “护士还安慰我,说昏迷的人意识处于深度抑制状态,他们在处理时很小心,会避开咽喉黏膜,不会刺激呕吐,我还是觉得芳君很难受。”


    程荔缘没法想象,异物被插到鼻腔和喉咙里要如何习惯。


    她蓦地产生了一种极其不适的感觉,被什么生猛地袭击了一下。


    “芳君,我和缘缘来看你啦。”程揽英上前握住了董芳君放在被单上的手,“哎,你的手和我的差不多,不算凉。”


    “医生说芳君有时候会有神经反射,我握她手时,她手指偶尔会动。”周姨走到了对面,跟程揽英交流起来。


    两个人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程荔缘身上,没有跟她说什么跟董阿姨说句话之类的。


    程荔缘盯着董芳君的手,很纤长的手型,非常漂亮,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


    甘衡的手是同样的艺术品。


    他弹钢琴的手悬在黑白键上,并不炫技地演奏,浮现于程荔缘眼前。


    董芳君遗传给了孩子极大的美貌,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芳君的生命体征倒是一直挺稳定,我一直觉着她在我们旁边,只是不会说话。”周姨说。


    程荔缘站着清醒,董芳君躺在那边,丧失了行为能力,睡在没有梦的梦中。


    ……董阿姨会做梦吗。


    她在一种半静止状态,被动而无回应,肢体没有因程荔缘的到来产生任何互动,呼吸的起伏像膝跳反射。


    熟悉的面容,陌生的非生命感。


    程荔缘无法跟她说话,没办法拥抱安慰她,擅自去拥抱一个失去对身体掌控权的人,是非常冒犯的。


    房间明明很通风,程荔缘胸口发闷,想逃离现场。


    进入病房前,她做好了心理建设,看到董芳君真人,脑海没有多余思考,任何闪念都像是对董芳君的不敬。


    巨浪重重拍击在她身上,是对她几年隐约逃避的惩罚。


    “这盆兰花还在呀,都养了快五年了吧。”程揽英说。


    窗边摆着一盆开得正好的白色兰花,像圆圆胖胖的小蝴蝶,弯垂下来,一看就知道每天被照料的很好,这是董芳君最喜欢的兰花品种。


    周姨和程揽英聊着天,程荔缘上前握了董芳君的手,她妈妈既然做了,她也要这样做。


    董芳君在呼吸的事实给了她勇气。


    程荔缘首先感觉到董芳君手部皮肤很细腻,她轻声说了出来。


    “那当然啦,”周姨轻松地笑了起来,“我每天都给她擦护手霜来着,这款很好用。”


    周姨拉开床头抽屉,把护手霜给程揽英看,还挤了一点在她虎口上,程揽英抹开,两个女人说起了护肤。


    董芳君的手没有程荔缘想的温度低,她的警报被解除了,先前的不适减少了很多。


    “哎呀,我有点想吃楼下贩卖机里面一款巧克力,缘缘你帮我带一点上来吧,我和你妈妈聊会儿天。”周姨说。


    这儿的零食饮料对顶级会员都免费供应,周姨给了她一张会员卡,让她刷卡就行。


    程荔缘下去了,找到了贩卖机,被外面草坪吸引,走到天空下透了会儿气。


    不远处有两个人,看样子是中国人,开口说话没避着程荔缘,直接就是普通话。


    他们是病人家属,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医生说有苏醒案例,一开始他身体无意识地抽,我就以为他要醒了。”


    “然后还是一直不醒啊,我想再等等,说不定下个月就醒了。”


    “几年了?”


    “六年了吧,哎,住最好的套房那个病人家属,跟我说她家里人快五年了。”


    “噢。”一声淡淡共情的感叹。


    “五年就是一个门槛,过了精神压力就没那么大了,没褥疮没感染就行,我跟我孩子说,他待的舒服就好,以后大不了咱们多来看看爸爸。”


    “嗯。”


    程荔缘不知不觉回到了套房所在的那层走廊,套房门没关,里面有人说话,说的不是中文,程荔缘绕过玄关,安静走了进去,看见护士在做常规检查。


    在周姨的协助下,护士帮董阿姨侧过身,用手掌轻轻按压她的腰侧,臀下方,大腿外侧这些受压处,捏捏小腿肚,然后慢慢帮董芳君活动关节。


    程荔缘站在那看,最后护士检查了董芳君的尿袋,在记录板上记下了尿量和颜色。


    周姨很熟练地和护士聊天,看的出她们关系很好。


    “我有次腿扭了不能走,在家里坐了个把月,然后就腿疼,医生说有血栓,给开了药,”周姨对程揽英说,“芳君这样躺着,这儿的医生说每天按时让她这样活动一下,避免血栓。”


    程荔缘发现自己错了。


    时间在她身上带来了成长和变化,在甘衡身上带来了更大的变化,董芳君的状态却没有变化,昏迷的人代谢很慢。


    现在看到董芳君的身体,她才发现董芳君膝盖下的小腿很瘦,肌肉都快瘦没了。


    睡衣宽松的袖口下,手臂也很瘦。


    “岑岑最近怎么样了?”程揽英问周姨。


    “挺忙的,他们在做那什么保密项目,他说下个月来看芳君,我劝他自己保重心情,没时间来别勉强,反正有我看着,他妈妈肯定希望他专心生活。”周姨说。


    “他身体还好吧,打冰球留下的那些伤呢。”


    “还行,他身体素质挺好,工作上压力肯定不小,这孩子有话不爱说。”


    “他们这些孩子都这样。”


    当天她们谈话第一次提到甘衡,接着就没提到了。


    探望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


    回到酒店后,程揽英仿佛知道她的心情,没有说什么,简单安慰了两句:“不习惯就出去玩会儿,散散心,妈妈第一次来看董阿姨也这样。”


    程荔缘去酒店附近逛了会儿。


    她漫无目的地走到一处长椅坐下,看街景发呆,时不时闻到肉桂卷和咖啡的味道。


    突然想起周姨说的,甘衡极少来。


    周姨说甘衡是工作太忙了,没有空,程荔缘觉得是甘衡不愿意来。


    脑海里把董芳君代换成了程揽英,程荔缘心口一颤,身体僵硬,强行清空了思绪。


    岁末的秋天是金黄的,树根处落入阴影,拔地而起的树冠沐浴在大片阳光中,像洛丝萝林,厚厚落叶铺满草皮。


    甘衡当然不愿意来,她今天来了一次就受到这样的冲击,甘衡作为他母亲的孩子可想而知。


    这样的体验是创伤性的。


    五年来日日夜夜,甘衡没有任何人的陪伴,孤独地走在他必行的路上。


    程荔缘就在这一刻自然


    地明白了,甘衡必须接过甘家的权柄。


    否则他和他身边的人即将遭遇的事,会比董芳君的遭遇更冷酷更绝望。


    假如董芳君的意识在身体之外,能看见发生的一切,她会怎么说呢,母亲会希望孩子受苦吗。


    恍惚了几秒,程荔缘意识到,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甘衡本人了。


    她听到有谁在耳边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平地风起,还有一丝清新,一片枫叶翻飞而来,落在了程荔缘的鞋子边,角边红的玲珑,干燥发脆,她盯着那片枫叶。


    那一刻油然升起一个念头,如果甘衡需要陪伴,而她有意缺席,他有了其他人无声的陪伴,她会为他安心和高兴。


    远处有行人欢笑起来,伸出脚踢起一阵落叶雨,沙沙作响,他的孩子有样学样。


    阳光下一对德国情侣走来,两个人都很高大,简单牵着手,说话并没怎么甜言蜜语,好像在聊工作上的事,女生表情有点严肃,男生神态温吞,经过阳光最充足的地方时,男生靠过去亲了一下女生的太阳穴,女生眼梢自然地软化了下去。


    程荔缘眼眶慢慢发热,水汽近乎灼烧。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或许是阳光勾勒,秋风让人倍感惬意——


    作者有话说:[爆哭][摊手][求你了]萝向人问好[玫瑰][好运莲莲][橘糖][猫爪]不能剧透,但是人放心


    第110章


    周末,江斯岸发来了消息:“程荔缘,我今天来找你吃饭可以吗。”


    程荔缘不是傻子,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她不会推诿,也不会回避:“好,你定时间和地点吧。”


    江斯岸定在了一个高档舒适的餐厅,程荔缘到了后,一眼看到了江斯岸,他今天的穿搭一如既往像个超模,起身向她招手,朝她笑着,程荔缘过去后,江斯岸替她拉开椅子,让她坐下。


    “怎么忽然约我吃饭。”程荔缘问。


    江斯岸脸上微微有些红:“就是想更多了解你一些。”


    他眼睛定定地盯着程荔缘,换个人肯定无法抵抗了。


    程荔缘从小到大,早已对容貌脱敏,江斯岸再好看再优秀,和她本质上没什么关系。


    程荔缘忍不住摊牌:“江斯岸,是你跟吴放和黄秋腾他们说,让我问他们一起出来的时候,就说有事吗。”


    江斯岸脸上的红晕扩散了一些:“是的,对不起。”


    程荔缘:“哎。”


    她扶额看向他:“你什么意思呀。”


    江斯岸见程荔缘并没有生气,轻轻吸了一口气,坦白相告:“我高中就对你有好感了,但是你那会和甘衡关系比较熟,他私下威胁过我。”


    程荔缘很茫然:“威胁你?”


    江斯岸:“对,他让我别接近你,我那时以为你喜欢他,没有采取什么行动,大学忙起来,加上打比赛,更没空去想那些了。”


    程荔缘安静了下来,没有说话。


    江斯岸真诚地看着她:“如果让你不舒服的话,真的很抱歉,你……没生我的气吧。”


    程荔缘:“我没生气。”


    江斯岸:“程荔缘,我不会假装说只想和你做朋友,但我不想给你压力,所以我想多了解你一些,能和你变得很熟悉,起码在你想找个男朋友的时候,能第一个想起我。”


    程荔缘看着江斯岸,江斯岸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江斯岸和甘衡来自同一个圈层,他身上也有甘衡那样的气息,融入日常的习惯相似,比如就餐就看的出。


    那是一种资源环境高度趋同的结果。


    程荔缘温和地问:“江斯岸,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江斯岸有些委屈:“甘衡可以喜欢你,我就不行吗。”


    程荔缘失笑:“我和他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所以……”


    她停顿了一下,发觉自己说出这句需要一点动能:“我们现在不再联系了。”


    他在学会放弃喜欢她,她也会渐渐放下他。可能会很难,但时间将冲淡一切。


    甘衡曾经让她惶惑等待,现在她让甘衡同样等待了四年之久,扯平了。


    江斯岸向前倾身,眼睛明亮有神:“你相信能量吗?”


    程荔缘:“什么能量?”


    江斯岸:“人和人身上的能量都有颜色,我能感觉到,你的能量是我见过最干净的,你对他人无所求,也没有欲望。”


    程荔缘否认:“怎么可能,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你太谬赞我了。”


    江斯岸:“不,是真的,有人装的再淡定松弛,看到我们这样的人,他们的眼神会变化,身上的能量场也会变化,他们自己控制不了。”


    程荔缘没怎么听懂,她只听懂了江斯岸说的我们这样的人,是指他和甘衡萧阙一类的人。


    江斯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你不一样,第一眼你见到我,就一点变化都没有,从小到大,再到现在,你是唯一一个。”


    程荔缘傻眼了:“就这样?”


    江斯岸抱起手臂,朝后一靠:“别笑,你觉得稀松平常,但事实就是事实。”


    程荔缘尝试理解:“人口那么多,总有见到你真的很淡定的,条件比我好的大有人在,或许你对我的好感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斯岸笑了笑:“我当然知道,但你就是你,他们不是你,见到我没反应,我也不会对他们感兴趣。”


    他快把程荔缘绕晕了。


    江斯岸:“我这两年回家上手了一些工作,冰球我是


    打前锋的,依赖瞬时爆发,再过几年,肌肉反应速度会下滑,甘衡膝盖不是有慢性伤病吗,他也回去搞他那些项目了,我不会做的比他差的。”


    怎么就开始自我推销了吗?不说还以为是相亲。


    程荔缘赶紧叫停:“这些事再说,以后说不定你想法就变了。”


    江斯岸没有争辩,微笑说:“所以,我可以单独约你出来玩吗?”


    程荔缘轻轻点头:“先说好,这些不是约会。”


    程揽英一直跟她说,多条朋友多条路,就当多交个朋友,没有坏处。


    江斯岸很高兴,这顿饭吃的很和平,上甜点后,他接到了一个电话,眉头蹙起,切换成英语跟对方说了半天。


    程荔缘礼貌地没有听,专注吃甜品。


    江斯岸眯起眼睛:“有人跟我说,甘衡要订婚了。”


    程荔缘拿着小匙子的手悬停在半空,眨了下眼睛,平淡又自然地说:“是吗。”


    江斯岸见她兴致寥寥,以为她真的全然不在意,直接说了下去:“这厮真的不地道,当初威胁我,现在算什么,你跟他没联系了是对的,他不值得。”


    程荔缘垂下眼,没有问消息来源,没有问具体细节。


    吃完饭,她和江斯岸逛了会儿街,仿佛忘了这件事,然后江斯岸送她回家了。


    洗澡的时候,程荔缘才怔怔地想,如果是订婚……那就说的通了,怪不得他会拉黑她。


    晚上萧阙发来消息。


    “我接到一个邀请函,慈善晚宴,缺个女伴,不知可否赏光。”


    程荔缘:“?”


    她回了过去:“你是不是发错消息了。”


    萧阙:“没有,就是你。”


    程荔缘:“为什么要找我?”


    萧阙:“社交需要,你知道那些场合规矩多,我妈想给我介绍他们长辈认识的女生,挺尴尬的,我也不想和她们一起去,你是我朋友,一起去不尴尬。”


    他解释了一会儿,程荔缘听懂了,去就等于帮他个忙。


    程荔缘:“有什么着装要求吗。”


    萧阙:“我带你去试衣服和鞋子?晚礼服就行。”


    程荔缘忽然想起衣柜里还有一套,不想麻烦萧阙:“没事,我有。”


    萧阙:“头发和化妆呢?”


    程荔缘:“我妈妈认识家发型设计,我去他们那边做就可以。”


    萧阙:“好,谢谢救急,到时候我来接你。”


    刚挂了电话,江斯岸的消息发来了。


    “有个慈善晚宴,我能带你一起去吗,就当帮我个忙。”


    程荔缘:“……”你们圈子真小啊。


    她给江斯岸发了过去:“萧阙已经先让我帮忙了。”


    江斯岸很意外:“他?!”


    程荔缘:“嗯,是这样的。”


    得知事情经过,江斯岸语气依然开朗得体:“没想到萧阙找你帮忙了,看来我只有自己去了,到时候大家一起聊聊天。”


    “好。”程荔缘没有多想。


    当天萧阙来接程荔缘了,他家有专用司机,车内空间很大,跟甘衡家的礼宾车相似又不同,更沉稳老派一些。


    当看到程荔缘一袭简单经典的淡紫礼服,萧阙微微颔首,他也穿着黑白礼服。


    “很好看的晚礼服。”


    “谢谢。”


    她第一次穿上这件礼服,仿佛是很久以前了,那时心境和现在大不同。


    和萧阙很熟,哪怕在他面前打扮的和平时不一样,她内心也波澜不惊。


    上了车,萧阙把一个丝缎礼盒递给程荔缘,程荔缘:“这是什么?”


    萧阙:“拆开。”


    程荔缘拆开丝带,打开盒子,里面是两张蕾丝面具,就像化装舞会戴的那种。


    萧阙:“他们今年增加趣味性,每个人都要戴面具,面具规格有要求,我准备了两个,你看你喜欢哪个。”


    一张是黑色蕾丝,一张是白色蕾丝,程荔缘试戴了下,发现萧阙考虑的很周到,她这身礼裙更配白色蕾丝面具。


    萧阙抵达后,先下了车,伸手去扶他女伴。


    萧家在圈子里也很有名,低调但广受尊敬,萧家公子带的是哪个女伴,很多人都有意无意想知道。


    只见他扶下来的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孩,优雅的黑色复古低盘发,淡紫色真丝缎礼服裙,半张白色蝶形蕾丝面具,她顺势挽住萧阙的手,人也不紧张,和他一起从入口走到了宴会厅,走路不僵硬,感觉整个人柔和不刺眼,有种克制的舒展。


    江斯岸差不多同时到,他一来目光就全场逡巡,无视了其他想上前谄媚的各路人士,锁定了目标,直直朝那边走过去。


    “程荔缘。”


    听到声音,程荔缘转过来,看到穿着塔士多礼服的江斯岸,他戴着面具,这个等级的晚会着装都非常严格,男士们穿着很多像统一复制的,不过身材气场不同,穿出来的效果也不一样。


    “还没吃东西的话,我们去那边吃点冷餐吧。”江斯岸提议,他知道女士一般在出席晚宴前不会吃太饱,甚至不会吃东西。


    萧阙彬彬有礼:“容我提醒你一下,江斯岸,程荔缘是我女伴。”


    江斯岸惊讶地说:“噢,是萧阙啊,不好意思,你平时浓眉大眼的,现在面具一戴,我还真没认出来。”


    萧阙呵呵两声:“你倒是一点也没变。”


    主办方设立了一处长廊,有点像艺术品展,或者程荔缘看不懂的高端画展,总之艺术气息满满。


    萧阙低声说:“我们过去那边吧,人少一点。”


    程荔缘点头:“好。”她知道萧阙肯定有社交任务,多半要和人谈时,她今天就是起到一个陪同人员的作用。


    江斯岸跟着一起过去了,萧阙看不惯他,但江斯岸保持着社交距离,像朋友一样和程荔缘交谈,这样的场合,萧阙没法说什么。


    他们到了艺术展长廊,人影阑珊,颇有意境。


    江斯岸淡淡地说:“对了,萧阙,你知道甘衡订婚的传闻吗。”


    萧阙:“什么?”


    江斯岸一看他表情就明白了:“看样子你听说了,没告诉大家吗,你和甘衡关系最熟。”


    萧阙看向程荔缘,程荔缘的面具在眼部也有一层薄薄的遮挡物,很神秘,避免了其他人看清她眼神。


    萧阙判断不出程荔缘反应:“是听说,不一定是事实,我没必要乱嚼舌头。”


    江斯岸被内涵了一句,没生气,笑了笑,对程荔缘说起了眼前的艺术品。


    他家喜欢文武双全,萧阙家里出纯武将,插不上话。


    程荔缘听着他的解说,不经意看向远处,其他宾客站在艺术品前,或有专人解说,或结伴私语。


    一件画作前,一人长身而立,侧脸冷峻,额头光洁,神情很平淡。


    程荔缘怔住了,没有心理预防,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甘衡。


    她来不及细思他样子有没有变,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


    他不是一个人,旁边有一位个子很高的女士,钴蓝色晚礼服,皮肤洁白,不是标准美人,但格外有气质,看着像高智商学霸,年纪也更成熟。


    甘衡侧过头,看着艺术品,明显在听那个女士发表意见。


    江斯岸:“那是……甘衡?”


    萧阙看了过去,神情一紧,望向程荔缘,他好像想要说什么。


    江斯岸:“他还带了女伴啊,等等。”


    他眯起眼睛:“我好像哪里见过。”


    萧阙想让他闭嘴别说了。


    江斯岸记性偏偏很好:“想起来了,是他们项目上的人,传说他就是和同事交往,发展到订婚的,该不会就是那位。”


    程荔缘没有说话,她想到其他地方去,避免尴尬。


    萧阙不用她暗示,立即懂了她的眼神,伸出胳膊让她挽住。


    不知是不是老天想为难,隔了那么远,甘衡似有所感地抬起头,视线投向他们这边,那一刹,程荔缘感觉到了他的目光。


    仿佛全身都暴露在他注视之下。


    不管他看没看见她,程荔缘都收回了眼神,堪堪错开半步,让萧阙的胳膊挡住她,萧阙一句话都没说,原地带她离开——


    作者有话说:[求你了][玫瑰][猫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