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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废钢


    老式的绿皮火车在铁轨上咣铛,从硬座到硬卧车厢都挤满了人,汉北的小麦陆续收完了,大量的劳动力又如迁徙一般汇入天南海北的工地、矿场、车间。


    车厢里站着、坐着、蹲着、躺着,睡着,插空挤得满满当当,闷热的汗味,烟味,脚臭味混杂在一起,座位是不要想了,他们两个连车都是趁乱混上来的。


    每个座位底下都睡满了人,想上厕所都得一路小心注意着脚下不要踩着,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夫妻、有父子,枕着值钱的家当,盖着几张报纸睡的呼噜声震天响。


    靳越群的上衣湿透,乔苏的鼻血弄了一片,他只能在医院时用水管草草冲干净就穿上了,他背着乔苏,要小心乘务员查票,看着车厢后头有人下车,连忙插进去,在两个车厢的连接处混了一个勉强能坐下的地方,地上脏,他蜷起一双长腿,让乔苏坐在他腿上。


    “靳越群,我有点累了…”


    这两天发生太多事,乔苏从没有经历过的,跟乔家那场混战也消耗了他太多体力,他浑身上下都像被疲惫的虫子爬上,靳越群摸了摸他的头,摸到没发热。


    “你睡吧,睡醒我们就到了…”


    乔苏点点头,又问:“我们去哪儿呀?”


    “去中江,淮江那边,有个认识的熟人。”


    “中江,那么远?”


    汉北和中江省是一南一北,在乔苏脑袋里,那就是十万八千里了。


    “嗯…怕不怕?”


    乔苏把头歪了一下,贴着他:“亚东哥说你要去香港的时候,我真的吓死了,但我心里就是知道,你不会丢下我去那么远…”


    靳越群手臂又紧了几分,抱紧他。


    “…算你有点良心,这几年没白伺候你。”


    “你才没良心呢,你讨厌…!”


    在如此狼狈、迷茫的境地,乔苏被逗笑了,心上的紧张散了些,他伸手去捏他的鼻子:“可我鞋跑丢了,我没鞋,万一咱俩被赶下车,走不了那么远怎么办…!”


    靳越群用手掌握住他的脚,在医院时给他冲干净了,他一点点看过,幸好路上没划伤。


    “上车前在车站给你买了一双,在包里,现在试试?”


    靳越群手里还拎着乔苏的书包,他把鞋拿出来,不是之前的名牌运动鞋了,就是一双车站门口卖的那种很便宜的布鞋。


    “合适,一点也不顶脚…!有鞋就行了。”


    靳越群看他笑,摸了下他的脸,又觉得手不干净,放下了。


    “傻的你…只怕没鞋?”


    乔苏点点头,又吸吸鼻子:“那不是有你么,靳越群,你因为我的事和靳伯父闹掰了…咱又跑这么远,他以后要是真的不认你这个儿子了怎么办?”


    靳越群本来还好声好气同他说话,听到这句,神色都严厉起来:“什么叫你的事,是咱俩的事,你以后再胡说,我真的打你的嘴,听到没有…!”


    “听到了,我都跟你私奔了…!你还要揍我,就你最狠心了…!”


    乔苏在靳越群手臂上捶了一下,太硬了,又给他摸摸,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他知道,他本来就是什么也没有的,但靳越群不是,靳越群要做出离开靳家的决定要比他失去的太多太多。


    他又往靳越群怀里贴了贴,靳越群抱着他,舍不得摸他,却好像这样能瞧的更清楚,乔苏此刻的眉眼,此刻跟着他的窝在这里的,连一张车票也买不起的眉眼,他会一辈子刻在心里。


    “睡吧,休息会儿…”


    靳越群怕他的鼻子再出血,乔苏对他说:“你看起来好几天都没休息,你也睡会儿…”


    靳越群点头,乔苏真的累了,车上人太多,人挤人,也没人注意到他们,靳越群看乔苏睡着了,他闭上眼,脑中也开始为下一步盘算。


    离开汉城或许是一时冲动,但他们也的确是被逼到这份上了…


    原本他的计划是继续留在汉城,提早提防和肃清那帮人,把昌盛带领的更好,但眼下,他似乎得知了一个上辈子他从没深究过的秘密,为何他爸那样袒护冯氏母子…只是还没确定,就被人算计拍下了那些照片和录像。


    照片的事,怕是跟靳越贤脱不了干系,但现在他也无暇顾及,更何况,他也问自己,昌盛那条破船真的值得么?上辈子他跟那帮人斗来斗去,牵扯了太多精力,与其走过去的老路,不如孤注一掷、放手一搏。


    他知道接下来国内将会迎来历史性的腾飞时代,这是最好的机遇,纵然昌盛能给他一个较高的踏板,但后期掣肘太多,他的许多决策无法落地,致使白白错失良机,或许这辈子他选择从零开始,反而能够一步步建立属于他的班底,构建他的绝对话语权…


    “靳越群,冷…”


    夜晚火车车厢晃动的连接处漏风灌进来,靳越群回过神,赶紧将衣服脱下来,他已经用体温暖热了,掖在乔苏身上。


    “还冷不冷?”


    乔苏有点睡迷糊了:“你冷不冷?”


    “不冷。”靳越群手掌护着他的头,用身体挡着那头窜进的冷风,这几天他都没怎么睡,他也累了,抱着乔苏睡着。


    火车开了一夜,第二天中午,随着列车员腰间挂着的钥匙响,大檐帽一个个敲着椅背:“检票检票了!前头到站滨江,没票的赶紧下车!不然罚款!”


    好多站着的都没顾得上听清楚是哪一站,怕罚款,呼啦啦地下车了。


    滨江离他们的目的地常阴也就是五六十公里,但他们真的拿不出再买车票的钱了,一出车站,靳越群就找了一个书报亭,给之前认识的饭店经理打电话,他表弟在这边有个农机厂,之前他也给他们低价卖过一些废品材料,看能不能先有个落脚地。


    然而电话打了两个,都没人接。


    靳越群低骂了一声。


    八成他被靳昌林赶出家门的事那位人精儿已经收到消息,对他是闭门不理了。


    “交钱,打不通也五毛!”


    老板娘都不抬眼,染着红指甲敲桌催促,靳越群的钱包那些天跟那群保镖打架的时候早就掉了,兜里就一点零钱,算上上车前买的布鞋,凑起来就剩十块。


    交了电话钱,乔苏拉着靳越群的胳膊:“靳越群,那儿有卖馄饨的,我好饿,也好渴,咱去吃吧…”


    火车站对面马路边有一排低矮的平房,经营着几家小餐馆,馄饨铺子那家价格老板就立着牌子写在外头,两块五一碗。


    尽管靳越群的理智告诉他,他们现在手上就剩十块钱,要考虑吃和晚上的落脚地,最好一分钱都掰成八瓣花…


    等一碗飘着葱花的馄饨端上来,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吃饭的乔苏饿坏了,要往嘴里舀,靳越群摁着他的勺子:“烫,吹吹再吃。”


    乔苏吹了吹,一口热乎的馄饨下肚,他才觉得活了过来。


    “我们这是在哪儿呀?”


    “滨江。”


    “为啥来这儿?”


    靳越群原本是想去常阴,但电话没通,这条路应该是断了。


    滨江…当年他想让昌盛往华东扩展时,第一个看上的就是滨江,别看它现在在省内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市,但靳越群知道,这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优势还没凸显出来——这一小片地方未来可占着华东沿海和沿江两大经济开发区的交汇处,是得天独厚的大宗货物运输港口。


    只可惜当年他的提议被那帮故步自封的董事会否决,最后他们想回头再走这步棋时,早就悔之晚矣。


    靳越群想着,在隔壁买了一份炒面,这种炒面只要五毛钱一份,老板两筷子给抄一大袋,就是没有半点荤腥,连片菜叶子都见不到,周围没找到活儿干的工人就爱吃这个,便宜,量大管饱。


    拎回馄饨店劈开筷子,靳越群也饿的厉害,在桌上就着塑料袋狼吞虎咽,乔苏碗里飘着的馄饨就剩下两个,他看着靳越群,他以为靳越群买了两碗。


    靳越群埋头吃,几筷子就干掉一半,发觉乔苏一直没动,他看了一眼乔苏的碗,以为他是经历了这一连串的打击没胃口。


    “没胃口也得吃,听话,吃完,不吃饭不行。”


    “靳越群,我是不是特别不懂事…”


    乔苏咬着嘴唇,他想忍着,可忍不住,他咧着嘴,眼泪砸进碗里:“我还以为咱有钱买两碗,我都给吃了,都没给你剩…”


    “哎呀,哭什么,就为这事?这东西汤汤水水的我也不爱吃。”


    靳越群赶紧伸手给他擦泪,擦的乱七八糟,他最对付不了乔苏的眼泪:“别哭,乖,你肯跟着我就是最懂事的了,我记着呢,你别哭,你哭了我心里都不知道怎么办。”


    乔苏擦掉眼泪,他的眼睛这两天都哭的有点肿,一直消不下。


    “我不哭了,我真的不哭了。”


    靳越群把他的面夹了些进乔苏的馄饨碗:“这一碗馄饨我感觉你也吃不饱,把面一块吃了,人是铁饭是钢,你得吃饱,你鼻子昨天还出血,医生说里头的血管破了,得多吃,好的快,你吃饱我就放心一件大事,咱现在没钱,但我会想法子赚。”


    “我够,那你把这两个馄饨吃了,是肉馅…”


    “我不爱吃这东西…”


    “你吃…!”


    乔苏瞪他,靳越群怕他急,鼻子里刚凝住的血管再破了:“好,好,我吃,你别急。”


    剩下的两个馄饨靳越群吃了,一碗馄饨、一袋炒面,很快被两个人分吃干净,最后靳越群看乔苏吃不下了,他端起碗,将那碗混着乔苏眼泪的馄饨汤一饮而尽-


    吃完饭,头一个要解决的就是生计问题,靳越群刚才就一直在观察火车站的人员流向,发现很多提着家当的工人三五结群往东边去,东边大概有个招工市场。


    如果只有他,他怎么着都行,但他带着乔苏,乔苏没有过过什么苦日子,现在又跟着他,他更没道理让他跟着自己过苦日子,既然做了决定,那他就要用最快的速度往上爬。


    靳越群只给自己留了一个打电话的钱,把身上的钱给乔苏:“你下午就在这个馄饨店,晚上自己买碗馄饨吃,我去那边看看招工的,晚上来接你。”


    “我也可以做工,我和你一块儿去。”


    靳越群现在没时间跟乔苏争这个话题,他说:“你昨天流那么多鼻血忘了?医生说你得休息,你膝盖也刚好,你在这儿坐着,这儿有风扇,其他事回头再说。”


    他坚持,乔苏只好先点头,靳越群交代他这儿人生地不熟,他不许走远,就在馄饨店,哪儿都不许去,别人跟他搭话也不要理。


    乔苏总觉得昨晚靳越群也没有休息好,他不想让他太操心自己,就一一答应,靳越群走之前又不放心的看了眼他。


    在招工市场走了一圈,正值烈日的中午头,好多工头三五围着群打牌,这边招的多是镇上做自建房接工程的,要的都是会泥瓦、木工,水电的。


    靳越群走到后头,这边也有小餐馆,他看见一个坐在外头正吃肉酱面的男人,穿着蓝布衫,凳子旁边靠着一块刚刚重新刷了漆的牌子,上面写着“高价回收废钢”。


    靳越群往后面瞄了一眼,还停着一辆平头卡车,用防水的帆布盖着。


    “老板,你们还招人吗?”


    蓝布衫的男人吸溜一口面条,像没听到,靳越群又问了一遍,蓝布衫才发现他喊的老板是自己。


    “你喊我老板啊,嘿,这称呼不错,也对,咱现在大小也是个小老板了!招啊,不过我不招不懂行的。”


    靳越群说:“我懂,我前一个老板就是做这个的。”


    他这样说,蓝布衫才上下扫他一眼。


    “你前一个老板?你前头在哪片做的?”


    “在北边,汉北。”


    一听也不是他们这片,蓝布衫放松警惕:“那你咋来滨江了,你这手上脸上怎么回事?”


    “我们老板原来就是个小作坊,没办证,又收了点不该收的,被人举报,警察说是帮人销赃,堆的废钢都让上头没收了,老板气不过带着我跟举报的那帮人打起来,后来老板被抓进局子,我跑了。”


    蓝布衫一听:“你还以为真是那帮举报的人搞得鬼啊,肯定是你们老板关系没打点好,你们都去哪儿收?”


    靳越群从前也跟收废钢的打过交道,真真假假的说:“我们那儿小企业好多都是集体国有的,平轧厂,机械厂都去,那些厂子生产后的边丝和废料堆得到处都是,老板给点“清理费”就进去了。”


    “行!你还真干过!”蓝布衫一听“清理费”就明白了,那帮吃大锅饭的企业,给点好处费就能往外搬,全国上下一个样。


    “我叫潘鑫,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咋跑这么远来这边找活了?”


    “靳越群,今年二十,本来想着投奔亲戚,亲戚没联系上。”


    潘鑫看着靳越群,个高又壮,回收废钢这生意他也是刚刚起步没两天,但这活儿不干不知道,一干是又脏又累,他前头找的那两个老家小伙子才做了没一阵就累跑了。


    潘鑫瘦,这方面他不是强项,这两天给他累的像狗,他才想找个能吃苦的,就想着来这边碰碰运气,实在不行他还回老家找,没想到还真让他碰着一个。


    “行,我这儿正要招工,你要是肯跟着我干,就试试,先说好,不管你前头在哪儿干的,这份工可是辛苦,开车四处走街串巷去厂子里收废钢,不管赚多少,我得七成,另外还有一个人,是我老家来的弟弟,剩下的你俩平分。”


    “行,谢谢潘老板。”


    潘鑫见他答应的快:“你不嫌分的少?”


    靳越群微笑:“我们出的都是卖力气的活,不算什么,收废钢,收是一码事,价格提的合适怎么都能收到,关键是潘老板这边,能找到合适的买主,把货转手出去,这才能变钱,不然货全得压在仓库里生锈,您是老板,拿大头当然是应该的。”


    “行行行,你小子还挺会来事…!”潘文当即给老板要了个杯子,给他倒了杯雪花啤,一干:“特么我那个弟弟脑子像个榆木疙瘩,我身边就缺个会来事的,我下午就要去趟轧钢厂,你跟我一块儿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这碗混着乔宝眼泪的馄饨,靳爹吃了。


    来日靳爹给乔宝一碗超级金馄饨!


    不,是全碗镶着大宝石大钻石!连葱花是顶级帝王绿雕出来的金馄饨!


    乔宝:因为太漂亮了晚上要抱着睡觉导致靳爹一觉醒来背后被硌的全是印儿。


    ps:靳越群交代乔苏每次都会口口,笑死,偏偏靳爹最喜欢做的事之一就是交代乔宝,蒜鸟蒜鸟。


    宝儿们不怕[抱抱]虽在谷底,但接下来每一步都是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