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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南下


    靳越群此刻已经被逼到了濒临极限,他被反手捆绑在客厅的椅子上,手指骨节上都是血,头顶是繁华的吊灯,他往日里锋锐的面容看着就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兽,他的嘴角、眉骨,也往外渗着血,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


    这些天他爸找了十几个训练有素的保镖看守他,靳昌林在看到那那盘录像带之后勃然大怒,在老太太的生日宴席上当头扇了他一巴掌,靳昌林过去在部队,这一巴掌在盛怒之上,力道之大他的左耳到现在都还在嗡鸣不停、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


    靳昌林要他立刻和乔苏断了。


    他说,不行。


    后面他无数次要闯出,靳昌林叫了越来越多的保镖拦着他,客厅里,靳昌林将办好的香港签证和材料扔在他身上。


    “我全部给你办好了!后天你就给我滚去香港,跟那个男孩彻底断了!”


    “…不可能。”


    靳昌林怒斥:“不可能?!我告诉你,有我在一天你就别和那个叫乔苏的男孩在一起!我就是关不服你,也打的服你!你们两个是男人!这简直是胡闹,胡闹至极!我当初就不该听你妈的把他接过来!闹出这种丑事!!”


    “昌林,别发这么大火气,你血压高,也要小心自己的身子,越贤,越贤,赶紧给你爸爸倒杯水…”


    冯敏卉在一旁拉了一下真丝披肩,顺着靳昌林的胸口:“小群呀,你赶紧跟你爸爸保证,保证你再也不见那个男孩,你爸爸也是为你好,你刚刚考上汉京,你爸爸多高兴,你以后还有大好前程…昌林,他们小孩子整天在待一块,最多就是一时昏心昏头,等他们分开就好了…”


    “我和乔苏不会分开。”


    “你听听、你听听他说的胡话!你这个不孝子!我靳家的脸简直让你丢尽了!你要是一心想跟那个男孩在一块儿,那你就不是我靳昌林的儿子!我靳昌林就当从没有你这个儿子!”


    想到那盘录像带里不堪入目的画面,靳昌林的怒火就压不住,一下子话赶话说到此,冯敏卉和一旁的靳越贤对视了一眼。


    冯敏卉接过水,温声说:“昌林,喝点水,你在气头上,不要说气话,越群将来还要做咱们昌盛的接班人…”


    “什么接班人!他有本事做出这种丑事,就得有本事担着!我今天把话放这儿,往后昌盛绝不可能由一个和男人乱搞的同性恋当一把手!你要么和他断了,要么就滚出家门!往后你不是我靳昌林的儿子,靳家、昌盛都和你没有一分钱关系!靳越群,我问你,这条路你要不要选!”


    父子对峙,客厅里的氛围一时间剑拔弩张,仿佛一滴水掉在地上都能沸腾起来。


    冯敏卉和靳越贤看着盛怒的靳昌林、椅子上被捆住双手、沉默的靳越群,母子俩各怀心思…


    沉默良久,靳越群先开口了。


    “爸,我一直觉得,我们父子俩是有这点默契的。”


    “你说什么?”


    “我也一直觉得,你应该也是有这点眼光的…”


    靳越群低下头,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子。


    “至少,我以为你至少会看重我的能力,看重我能带给昌盛的,对这件事就算是发现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先容我两年,两年就够了…”


    靳昌林的血压顶着头发昏,男人用手掌撑着红木桌子,冯敏卉赶紧搀扶着他:“小群,你怎么可以和你爸爸这样讲话…”


    “你闭嘴…!”


    他大声呵斥冯敏卉,他看着靳越群,靳越群也抬起头看着他,那样失望的,又夹带着一丝像是嘲讽的眼神…


    靳昌林心里忽地一震,他说不清楚是那什么感觉,那一刻,他竟觉得靳越群不像是他才刚刚十八岁的儿子,竟像是个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他走错棋的上位者…


    “爸,你不必考虑我做昌盛的接班人,说实话,昌盛这辆破车,我也拉够了,这里面有多少烂账,往后还会有多少烂账,您心里清楚…您生我养我,我会还的,但从今以后…”


    忽然地,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冯敏卉脸色不对,赶忙拿起座机去接:“…什么?让谁带走了?你们昨天可是当面答应我们要把他带的远远的…好,我知道了,我和昌林说一声,房子你们先住着,要是以后影响小群…”


    “你在说什么?”


    “是乔苏?!”靳越群对任何关于乔苏的字词都敏锐无比、他顷刻间如一头被杀红眼的狼:“是不是他?!你们把乔苏怎么了?!”


    “小群…!你先冷静,我和你爸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乔苏跟着他妈妈回老家,那边有专门治这种病的医院…”


    靳越群真的疯了,他不顾手腕上撕扯的皮肉,挣脱束缚,他几乎要掐住冯敏卉的脖子:“他在哪儿?!你们把他送哪儿去了!告诉我!!”-


    从周亚东那儿逃走的乔苏用他存钱罐里的钱买了一张去汉城的车票,到了汉城汽车站,人头攒动,推肩搡背,他一时都有点分不清方向,凭着记忆坐上公交车。


    路上他跑丢了鞋,他也没在意,他心里只有靳越群,他想看靳越群伤了没有,靳越群一定伤的很重,不然他怎么都不会不联系自己…


    看到熟悉的小区,他下了车,一路跑,门口的保安看见他一个人,要拦,没拦住,他们这儿是富人区,跑进个乞丐怎么行?!


    乔苏一栋栋的找,可哪栋都不像,他失控的眼泪一边往下巴、脖子里流,一边责怪自己,之前来的时候怎么都没记住路…!


    他太依赖靳越群了,他真的太依赖靳越群了,从小到大,他总觉得身边是时时刻刻都有靳越群的,靳越群总是陪着他的,操心着他的所有事,他总是无忧无虑的…


    他们的感情在这个社会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么?他们只是相互喜欢、想在一起而已,为什么一朝之间好像所有人都在围剿他们,唾弃他们?他不懂,但他不要靳越群一个人承受,如果靳伯伯要生气、要打人,也该打他们两个…


    靳越群、靳越群…


    “乔苏——!”


    乔苏蓦地听见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他流着泪回过头,在路那头竟然真的看见同样焦急万分的靳越群。


    “靳越群?!”


    靳越群看见乔苏站在路前头,男孩赤着脚,一双眼睛里满是泪珠,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撕打中被人扯坏了,单薄的领口歪扯着,靳越群一颗心都像是被人扔进寒冰烈火的地狱里熬煎…!


    “乔苏…!”


    靳越群红了眼眶,他抱起他,好像要把他锢进、融进骨血里那样紧:“我不是让你跟着周亚东么!你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乔苏也紧紧抱着他哭了:“乔国栋和杨白梅要把我送回她老家,我不肯去!我把乔家砸了,我现在知道了,他们都是一群白眼狼,我再也不回去了,亚东哥来接我了,可我不想跟他走,我就跑了,靳越群,我好担心你…”


    “你,你…!”靳越群想骂他,可训斥的话到嘴边却像吞针滚刺一样,怎么也骂不出,乔苏摸着他的青紫的、往外渗血的嘴角:“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样?靳伯伯怎么能这么狠的打你…!”


    “我没事,宝宝,我没事…”


    靳越群抱着他,后面追出来的靳昌林他们看着两个人在路口抱在一起,好像什么也无法分开的,但靳越群也不在乎了。


    “苏苏…我们…”


    “靳越群,我的头有点晕…”


    靳越群察觉到衣襟一片潮湿,低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衣襟上全是血,乔苏的鼻子还在不断地往外冒血…!-


    汉城第一人民医院。


    病房里,乔苏在输着液,他白着一张小脸,已经昏睡过去,靳越群就守在床边。


    鼻血已经止住了,医生说没大碍,就是鼻前端的动脉血管破裂,可能是由于最近天干,加上没休息好、情绪起伏太大引起的,这种症状在年轻人里多发,回去以后多注意休息。


    倒是靳越群,他小臂上的伤口严重些,有的地方都撕掉了一层皮,被护士简单地消毒包扎。


    靳越群握着乔苏的手,将唇贴在上头。


    最近乔苏总是在医院,他总是受伤,他哪怕事事小心,也总是没有看顾好他…


    “靳越群…”


    乔苏醒了,他睁开眼看到靳越群,松了口气,可看见靳越群小臂上被纱布缠着、脸上的伤口,又想哭…


    “你是不是一直想给我打电话,你跟他们打的好厉害吧…?我一直等着你,等不到你我才来的…”


    他知道他。


    靳越群一时间说不出话,他给乔苏端来他早就接好的热水,温度正好,他扶着乔苏慢慢喝了。


    “苏苏,如果我什么也没了,从现在开始,也不再做靳家的儿子,我们不在汉城,去一个新地方,可能开始会很苦、很累…你还会跟着我吗?”


    靳越群紧紧握着他的手,十八岁的少年从出生起就站的比别人高,他管着一个小厂,手里从不缺钱,他低下头。


    他从未这样低过头。


    可面对他最爱的人,他几乎只能用一个祈求的语气…


    “你在说什么啊…!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靳越群了?!我们不是结婚了么!”


    乔苏真的生气了,他抬起手,想使劲打靳越群一下,可又没舍得,就揪着他的头发。


    “你说的什么话!你不是说如果我敢离开你,你就要打断我的腿,我的腿还没断,你就要始乱终弃了?”


    靳越群被他抓着:“苏苏…”


    “我不和你在一起和谁在一起!就算你一分钱也没有,做乞丐也是我们两个!而且我长大了,就算往后真的去乞讨,我这次也不会让你一个人…!”


    “苏苏,苏苏…”


    心头压上千言万语,这一刻竟再没有一句誓言可以形容、足够描述,靳越群再也忍不住,他贴着唇亲吻乔苏的额头…


    从医院出来是已经傍晚了,靳昌林的车就停在楼下。


    靳越群将乔苏放在阴凉处的石凳上等他,他走下去,迎上那辆车。


    这次,靳昌林从车窗里扔出的不是去香港的签证文件,而是他汉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让他回武县老家,大学四年,你保证不再见他,你还是我儿子,往后昌盛也还是你的,我会为你铺路,不会让靳越贤越过你。”


    靳越群没说话,他接过录取通知书,在手里撕了。


    靳昌林震惊:“你在做什么?!”


    “爸,我走了,您保重好身体。”


    靳越群没有回答他,他把手里的废纸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回去背起乔苏,走出了医院大门。


    靳昌林看着儿子背着那个少年的背影,他不理解,又充满了愤怒和轻蔑,只觉得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在处理这件事上实在太过儿戏…!


    古往今来成大事者,没有一个是被区区一个情字困住的,更何况还是一份十几岁、堪称荒谬的感情,也许等他在外面碰壁回来,就会明白,这世上一切都与“利”字挂钩,这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至于青涩、幼稚、胡闹一般的爱情,在他可以为他垒起的金钱阶梯面前,是根本不值一提的…


    “靳总,要不要拦下他们…”


    “不必,让他去外面吃吃苦也好,苦吃够了,他自然就会回来的。”


    医院旧楼的大门,两个少年的身影在夕阳下溶在一块儿,他们朝东,黑车驶向路西。


    彼时是一九九一年,这片广袤的土地正由南至北孕育着一场生机勃发,这一年靳越群十八岁,乔苏十九岁,命运的硬币以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方式朝天抛掷,似乎对年轻的他们充满嘲弄。


    一切计划被打乱…


    靳越群放弃了靳家接班人的身份,放弃了汉京大学的录取通知,那时的乔苏还不太懂,他甚至连一双鞋子都跑丢了,就这样赤着脚,被靳越群护着背上了那辆他都不知道往哪儿开的火车…


    硬币旋转,光影模糊。


    冥冥之中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悄然拨弄、旧时昨日消融如梦。


    但无人能否认的是,新的太阳即将升起,一切亦如最初起始,随着一声声南下的鸣笛,彻底地奔向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