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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求娶


    距宵禁还有半刻钟的时间,喧嚣的长街之上人影稀疏,街贩们都收整了店铺,回家休息。


    周千帮父母收拾好摊铺,又送他们二老回去后,在宵禁到来之前往裴府赶去。


    他埋头走着路,身侧巷口蹿出几个似是刚从青楼出来的男子,满身酒气,踉踉跄跄地走着。


    他们之间互相说笑,互相吹着牛。


    周千鄙夷地捂了下鼻子,想要快些走避开他们,可他们其中一人口里说出的话,却让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有一蓝衣男子对身边的同伴道:“我告诉你个秘密,刚才芍药陪我喝酒的时候,跟我说她们那里之前的一个歌女,给裴阁老当小妾了。”


    同伴不屑道:“这不是人尽皆知之事?算什么秘密?”


    蓝衣男子“哎”了一声,继续道:“当然是秘密,芍药跟我说,听说那名歌女在进阁老府之前,就怀了身孕了!”


    同伴大惊,“可我记得那歌女不是给阁老生了个女儿?”


    蓝衣男子嘿嘿笑着,“看来裴阁老根本不是那孩子的生父。”


    几人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眼神中不约而同露出戏谑之意。


    周千听了这话后,也是脸色微变,只一犹豫,便掉转了脚步,往裴府相反方向的一处而去。


    *


    翌日清晨,细碎的阳光透过帐幔洒落进来,裴棠依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裴淮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她披上衣服,穿好鞋袜,往外走去。


    推开门便见陈万守在外面,看到她出来后满脸洋溢着笑容道:“姑娘,您起来了,早膳已经做好了,您看您是回您的房间吃,还是在这?”


    裴棠依问道:“哥哥去哪了?”


    陈万回道:“大少爷去忙您的事了,临走前还让奴嘱咐您一句,他可以顺利解决,您不必为此忧心。”


    裴棠依喃喃着,似是自言自语,“能怎么解决呢?”


    她的声音极其轻,陈万没有听清楚,疑惑问道:“姑娘,您说什么?”


    裴棠依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回我房间吃吧。”


    陈万应声,吩咐着下人们去布置早膳。


    在房间简单用过早膳后,裴棠依兀自坐在镜台前发呆。


    直到现在她内心依旧存有犹豫,可她昨日亲眼看到裴淮被鞭笞的情形,就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即使这样会伤裴淮的心。


    她相信裴淮定会有办法解决,可之后呢,裴严会怎样惩罚他?是依旧鞭笞他,还是其余更加严重的惩罚呢?


    裴棠依不敢去想,也不忍心再看裴淮再受伤。


    清荷从外面走进来,面带忧色,俯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奴已经将东西放过去了,方家少爷真的会过来吗?”


    上次与方临怀见面时,方临怀告诉她若是想清楚了可以在裴府后门外的柳树旁放上几朵桃花,摆成特定的顺序,他看到后便会想办法进来与她见面。


    裴棠依垂着眼眸,声音平静,“眼下只能寄希望于他了,没有别的办法了。”


    静静等了半个多时辰,清荷果然从外面打探到方临怀入府的消息,裴棠依便匆匆往先前二人相见的假山后赶去。


    到时,见方临怀已经在等候了。


    他一袭玉白长袍,风吹动他的袍角翻涌,面上洋溢着温和的笑容,“你来了。”


    还没等裴棠依先开口,他就道:“多谢四姑娘愿意给予我信任,此乃我的荣幸。”


    裴棠依浅浅一笑,“你愿意帮我,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春风轻悠拂过她的脸颊,也带起她的几缕碎发贴到颊边,她正欲抬手拂发,方临怀却靠近几步,帮她将那缕碎发别至耳后。


    他看向裴棠依的目光纯粹得不掺任何杂质,语气真诚道:“你放心,若你以后不愿,我不会强迫你必须履行婚约,到时我自会去阁老面前将原因尽数揽在自己身上,将婚事取消。”


    “只是……”方临怀有些犹豫道:“无论怎么避免,都不免会对你的名声有


    损,你会介意吗?”


    裴棠依有些不习惯他离自己这般近,不自然地侧了侧脸,轻声道:“我不会介意那些。”


    若是她真的名声受损,也未免不是件坏事。至少京中世家大族会顾及于此,不会愿意娶她这样一个差名声的女子。


    方临怀看了一眼她闪躲的目光,手下移隔着衣裳握住了她的手腕,道:“棠依,你相信我,我待你是真心的,可我也知道感情不能勉强。若我以后还是没能让你倾心于我,我也会坦然放手,不会令你为难。可现在,我也希望你能认真考虑考虑我,我如果娶了你会用我的整颗心去珍惜你的。”


    裴棠依只觉被他触碰到的布料一片灼热,即使隔着一层衣服,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而他的那双湛然双眸,依旧是含情脉脉凝视着她。


    裴棠依抿了抿唇,小声道:“我会考虑的。”


    还有一事裴棠依也放在心上,她问道:“你要如何说服我父亲同意呢?”


    方临怀缓缓收回手,道:“我不瞒你,我手中自有足够的利益同阁老交换,相信阁老会应允此事的。”


    他唇角上扬,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若还是不行,我就日夜跪在阁老面前求他,相信水滴石穿,他终有一日会被我打动的。”


    裴棠依也露出了个笑容,可她知道裴严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打动的人,除非方临怀当真有无法舍弃的利益做交换。


    以防被人发现,二人没能交谈多久,便她各从假山一侧离开。裴棠依步履匆匆往回走,心乱如麻。


    清荷正在不远处的廊下等她,见她回来,忙上前扶住裴棠依的手臂,带她坐到美人靠上,问道:“姑娘,都谈好了?”


    裴棠依点点头,指尖不自觉地握着清荷扶着自己手臂的手,“清荷,你说一切会顺利吗?”


    清荷安慰她道:“一定会的。”


    裴棠依仍旧放心不下,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最快下午方临怀就会去裴严面前提及此事。


    而到那时,裴淮也会知晓这一切,知道她其实一直在和方临怀暗中接触。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唯有耐心地等待。


    她忽地想起一事,站起身对身边的清荷道:“我们回去收拾下东西,不能留在哥哥那边住了。”


    *


    紫雾阁,金碧辉煌的顶层静谧万分,唯有水流潺潺流淌的声音,轻柔悦耳,让人心旷神怡。


    青铜香炉燃烧着松鹤香,缕缕香气萦绕在临窗而坐的二人身上。


    案几上置有茶盏,热茶上方袅袅雾气升腾,氤氲缭绕。


    裴淮面前坐着一模样年轻的男子,只是鬓前隐约夹杂几缕白丝,叫人不好分辨出他的年龄。


    他们不知谈了些什么,青涯眸中含笑,低声道:“我从未见你对谁这般上心。”


    裴淮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裴棠依之事。当朝天子痴迷道术,每月都会定时去京中最具盛名的白云观,恰巧青涯同道观观主熟识,他需要青涯请观主为天子做一则预言,以此阻止裴棠依入宫。


    裴淮抿了口茶,道:“她是我妹妹,我对她上心是应该的。”


    青涯笑问,“只是妹妹么?”


    裴淮眸光微暗,沉默不语。


    青涯似也没想得到什么回答,继续自顾自说道:“许久没碰那些玩意了,不如今日帮你算上一算,看看你心中所求可否能实现?”


    他握着茶盏轻轻摇晃着,嫩芽茶也随之摆动,或漂浮或沉降在茶盏内。


    裴淮微微一笑,道:“不必,我从不信命。”


    青涯也笑笑,没再强求。


    他放下茶盏,声音平静道:“你先前认为自己缺失了幼时的一段记忆,如今可有想起来些许?”


    裴淮沉默片刻,垂眸道:“并未。”


    不知从何时开始,脑海中会偶尔跳出些没有印象的画面,画面中有仍年幼的他,还有一些陌生的人。这些画面都只是零星片段,根本无法凭此串联成完整的故事。


    青涯的声音飘渺如烟,“百年大小荣枯事,过眼混如一梦中啊。”


    裴淮目光眺望着窗外无边无际的云层,眸光幽幽,似是根本没注意听青涯的话。


    不知为何,裴淮心里总是不安,他没再多停留,同青涯告别后,大步向外走去。


    他离去后,青涯再次握起那盏茶,茶面水雾浮动,茶叶的位置又有了变化,正待他想细细看去时,忽地起了一阵风,吹动了茶面泛起轻微涟漪。


    青涯“啧”了一声,眸含深意地从窗边向外看去,眺望裴淮离去的背影,沉默无言。


    *


    裴淮回到府上,他心中始终记挂着昨日明显不对劲的裴棠依,想要再与她谈谈。


    可刚入府,就见陈万慌慌张张地往外跑,经过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跤。


    裴淮适时扶住他,眸中涌起不耐,“慌乱什么?”


    他顿了一下,某些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哑声问道:“是虞儿出什么事了?”


    陈万低着头,不敢去看裴淮的眼神,回道:“少爷,下午的时候方家公子来府里,说是要求娶四姑娘!”


    裴淮眼底深处晦暗骤起,脸色冰冷刺骨——


    作者有话说:“百年大小荣枯事,过眼混如一梦中。”出自丘处机《落花》。


    第32章 败露


    裴淮面容阴沉得仿佛要滴墨,日光拂过他的眉眼,映照出一双昳丽却透着冰寒的双眸。


    他声音出奇得平静,“她在哪里?”


    陈万反应了一阵才意识到裴淮口中的“她”,是裴棠依,他低下头忙答道:“四姑娘她……已经回去住了。”


    “呵,”裴淮冷笑一声,大步朝府里走去。


    陈万抹了把额头的汗,暗道声“不好”,急忙跟在裴淮后面,跟着他往裴棠依的住处而去。


    裴淮身后拖长的影子笼罩住他高大的身躯,他整个人都似乎散发着股阴森的气息,直压得人喘不过气。


    “兄长要去哪?”不远处传来裴景铄的呼唤声,他站在长廊下,双臂环抱在胸前,唇边噙着戏谑的笑意。


    裴淮不欲搭理他,继续向前走。


    裴景铄大步跃下石阶,走到裴淮面前,张开双臂拦住他,咧嘴笑道:“让我猜猜兄长要去哪里?我猜……你是要去找四妹妹吧?”


    裴淮沉默地看着他,未发一言。


    裴景铄继续道:“兄长待四妹妹倒真是关心,只可惜她早就为自己找好出路了,兄长还不知道吧?”


    裴淮皱眉,“什么意思?”


    裴景铄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兄长还不知道吧,四妹妹早就跟方临怀勾结到了一起,先前我撞到过一次他们躲在假山后幽会,四妹妹的鞋都掉了呢!兄长猜猜,他们会在假山后面做什么?”


    裴景铄将那日撞见裴棠依在假山后的事悉数讲给裴淮听,虽不说是添油加醋,但也添了些自己的猜测。


    “没想到四妹妹平日里瞧着不声不响的,胆子居然还挺大!他们是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呢……难道是上元那夜?怪不得最近方临怀老是来找我,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身后的陈万听在耳中,也不由心惊肉跳,小心觑着裴淮的神情。


    可裴淮却只静静听着,隽美的面容依旧沉静,只是眉眼间晕染着浓沉的郁色,似是不耐,他声音平静,道:“说完了么?”


    裴景铄顿了一下,没好气道:“说完了。”


    他紧盯着裴淮的神情,却并没有如自己所猜想的看到丝毫气愤之色。


    他没忍住问道:“兄长不生气?”


    刚说完,就被裴淮投过来的目光,深深看了一眼,那眸中没有掺杂任何情绪,只是带着刺骨的寒意。


    裴景铄还欲说些什么,可却像是被那道目光钉在了原地,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裴淮没再搭理他,从身侧绕过他,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裴景铄遥望着裴淮远去的背影,见那道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才庆幸地拍了拍胸膛,“啧”了一声道:“装什么?”


    经过裴景铄这一小插曲,裴淮没有继续往裴棠依的居处去,而是先去了裴棠依最近在他那里住过的房间。


    房间干净整洁,似乎是它的主人在离去前就


    特意收拾过。裴淮径直走向镜台,轻车熟路地从抽屉找到妆匣,指尖微挑将其打开,果然见到他送给裴棠依的金簪安然置于此。


    看到这物,裴淮简直控制不住地发出冷笑,发簪依稀间还能闻到上面沾染到的少女清幽发香,但如今已经被人抛置于此,珠上的浅浅熠光也似乎黯淡了不少。


    既然被人丢弃,便是无用之物。裴淮随手将它扔到一边,金珠碰撞在坚硬的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没再管,转身离去回到书房。


    不久后周千匆忙赶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此事当真?”裴淮坐在案几前,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桌案边缘。


    周千道:“奴特去红绡坊问过,里面有位芍药姑娘确实是这么说的,并且还有其他证人,奴都一一问过了。”


    裴淮看他一眼,周千立刻会意道:“您放心,那些人不会多嘴说出去的。”


    “只是……”周千面带犹豫,“这终究是传闻,并不能当真,或许四姑娘的身世并不如她们说的那般。”


    裴淮轻笑一声,敲击案几的指尖停下,淡淡道:“只是传言便已经够了。”


    裴淮自认从来不是什么温润君子,只是在外人面前装得一副谦和模样,尤其是在裴棠依面前,为了能让她安心,他可以装成她心目中“好哥哥”的样子,以做兄妹情深。


    可现在,已没有装下去的必要了。


    他这个妹妹实在是太不听话,太不让他省心了,他确实该适当地给她些惩罚。


    *


    裴棠依回去后,从下人口中得知方临怀前来求娶的消息,便一直紧张着,生怕裴严也会将她叫过去。


    她提心吊胆,直到后来听说裴严与方临怀之间聊得似乎很是愉快,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整个人松懈下来后,就格外困倦。她本想躺在床榻上稍微休息一会,可闭上双眼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帐外一片漆黑,已然到了夜深。


    她拥被坐起,乌发顿时如浓密的丝绸披散在雪白的玉肩上。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雨,耳边充斥着骤雨瓢泼落下的敲地声。她下意识往外看去,恍惚中,竟然看到了一高大身影立在床榻前。


    她双眸还迷离着,没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她揉揉眼继续看过去,却见一只修长的手缓缓伸进来,骤然掀开了垂挂着的帐幔。


    惊雷突起,带起一阵疾风,窗棂被猛烈拍动。


    昏暗之中,男子的面容仿佛是暗夜之中的鬼魅,掩于深夜中看不清楚,潜意识却足以能感知到对方带来的危险气息。


    忽然响起“砰”的一声,窗户被风刮开,雨丝斜斜刮入室内,有几丝还在风的吹动下刮进了帐幔内。


    面颊感受着雨水带来的潮湿,裴棠依愣愣抬着眼,看着面前人的面容逐渐被月光所照亮。


    又是一声惊雷响,裴淮的面容彻底清晰显现在裴棠依的眼前,她看到了他那双晦暗如深渊的眼眸,阴冷得没有任何温度。他唇角似笑非笑,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他声音中也似乎带着浅浅的笑意,“妹妹既有了意中人,为何不告诉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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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惩罚


    幽暗的房间内,唯一的光亮只有从窗户外照进来的那一抹月光,为裴淮周身镀上了一层灿光。


    辉光之中,他立在床榻边缘,俯身探下,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抚摸上裴棠依的面颊。


    他唇角噙着淡淡的笑,语气极尽温和,“妹妹怎么不说话?”


    裴棠依眼眸泛着水波,瞳孔中倒映着裴淮的身影愈来愈近,被他那双幽暗深邃的眼眸静静地盯着,她只觉自己被牢牢困在其中,挣扎不得。


    狭小的帐幔内空气似乎凝固住,压抑的气息弥漫在二人之间。


    裴棠依红唇微启,轻轻呼唤道:“哥哥……”


    此刻她似乎应该同裴淮说些什么,可除了几声呢喃以外,却是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裴淮指腹摩梭着她红润的唇瓣,哑声道:“怎么?是只愿意同你的意中人说话,而不愿意理会哥哥了是么?”


    “意中人”这三个字被他加中语气,而他的脸色也似乎因为这几个字而愈发得冷了。


    裴棠依指尖攥紧锦被,无声地摇摇头。


    耳边是暴雨如注,肆意倾泻下来的声音,面前裴淮的薄唇一张一合,明明他的声音很轻,可却依旧能清晰落在裴棠依的耳中,只听他一字一句道:


    “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好好听哥哥的话,乖乖待在我那里,可你为什么不听哥哥的话,还要私下里和方临怀来往?”


    他的指腹缓缓下移,冰凉的手指挑起裴棠依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仰起脸来同他对视。


    他幽深的瞳孔如同阴冷的毒蛇,死死缠绕着她,逼得她喘不过气来,却又无法逃脱。


    裴淮道:“裴棠依,说话。”


    他又往前靠近几分,裴棠依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喷拂在自己脸颊,她想要躲避,往一边侧开脸却被他的掌心锢得更紧。


    她退无可退,只得迎上他的视线,艰难地开口说道:“方公子说他会帮我。”


    闻言,裴淮轻笑一声,“他说会帮你你就信,怎么哥哥说的话你却不相信呢?你到底把哥哥当什么呢?”


    裴棠依无声地摇摇头,她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可望着裴淮寒若冰霜的面庞,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裴淮也没有太多的耐心继续等下去,他扣住裴棠依的手腕,将她推倒在床榻上,旋即他也欺身上了榻。


    裴棠依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她慌张地爬起身想要往角落跑去,却被裴淮攥住脚腕给拽了回来。


    玉足被他握在掌心,她更觉羞耻,足尖紧紧蜷起,向后缩去。


    可裴淮的力气比她要大上不少,轻而易举地就又握住她的足将她拽了回来。


    裴棠依没有办法,只得小声向他服软,“哥哥,你先放开我,我们再说话好么?”


    裴淮恍若未闻,眸光冷冷盯着她,二人一时僵持不下。


    最终,还是裴棠依强忍着内心浮起的难堪,出声对他说道:“我自然相信哥哥,可是……”


    她眼神闪烁,避开了裴淮的目光,道:“方公子所言更能打动我,我……我也愿意相信他。”


    裴淮道:“所以,你喜欢他是么?”


    裴棠依低着头,目光看向自己肩下垂落的乌发,轻声道:“是。”


    话音刚落,下一瞬,她就被男子猛地袭来的力量压住,裴淮俊美的玉容在眼前一寸寸放大。


    二人一同倒在榻上,裴棠依双手抵住他的胸膛,然而这抵抗也只能算是杯水车薪,毫无用处,裴淮沉下脸,在她猛然瞪大的瞳孔中,吻住了她的唇。


    她立即想要反抗,可唇瓣传来的刺痛让她下意识停下了动作。


    裴淮咬住了她的唇,毫无怜香惜玉可言,齿狠狠咬着她鲜嫩的唇肉,直至有鲜血的气味传出,才收了力度。


    裴棠依的唇瓣被鲜血的颜色浸染得更加红润,双眸更是因羞耻和疼痛泛起层层水雾,她实在是怕极了当下的裴淮,她觉得此刻的裴淮就是一头凶狠的野兽,她想要拼尽全力逃离他。


    野兽在盯上猎物后,不会轻易给猎物逃脱的机会,裴淮亦是。他再次倾身而下,一滴滴舔舐净了她唇瓣涌出的血珠,而他的薄唇也被属于她的血染红。


    他冷笑一声,唇边浸染的血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极为可怖,“疼么?妹妹,这是对你不听话的惩罚。”


    裴棠依长睫上挂着泪珠,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眼前对她做出这样事的是她最为崇敬的兄长,她的哥哥裴淮。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当初被裴淮吻过耳垂的场景,那时的她便隐约能够猜测到裴淮对她的心思,可是后来裴淮向她保证过,会和她做回正常兄妹,她也自欺欺人般的不愿再去多想。


    现在,裴淮是真真切切地吻了


    她,她无法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身子发软,泪水迷蒙住了双眸,无措地望着裴淮,“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们是兄妹啊!”


    “兄妹又如何?”裴淮的语气充满不屑,一瞬间让裴棠依想到那个刻意被她遗忘的梦境。


    梦里的裴淮当着她夫君的面,吻了自己,那时的他亦是这般嘲弄的语气。


    裴淮的声音仍在继续,“亲兄妹能做的事我们能做,不能做的事我们也能做,这样难道不是很好吗?”


    “而且,”他的声音尤为沙哑,“即使我们真是亲兄妹,我也敢。”


    说罢,他再次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她无法反抗,被他亲吻的唇只能勉强发出几声呜咽,她双眸无神地望着榻边飘飞的帐幔,就如同是溺水之人终于寻到浮木一般,欲伸手去抓住,可帐幔随风摇曳,她抓不住,只能无力地垂下手臂,任由裴淮掠夺去她所有的呼吸。


    *


    这场雨直至天亮才停,玉溪宫内,赵文湛方诵经回来,大宦官刘善捧着几件衣服跪在他面前,请他挑选过几日与裴棠依会面时的服饰。


    赵文湛兴致勃勃地认真挑选着那几件衣裳,甚至还要每件都换上看一番,“这件似乎显得朕不够稳重……”


    “这件也不好,过于成熟。”


    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挑选出一件墨蓝色道袍,而时间也不早了,他暂且放下此事,乘上御辇往白云观而去。


    白云观乃京城最具盛名的道观,更有祈福最为灵验之美名,往来客人络绎不绝。


    攀上陡峭的石阶方能到达观门外,裴宛妙一袭浅紫色罗裙,行过之处裙角如绽开的花苞。


    她身侧跟着一年岁稍长的妇人,上挑的眉眼透露出几分精光,只是在看到观内敬奉的众神仙像后,立马转变成恭敬的神情。


    “虔诚些,方能如愿。”裴宛妙的婆母陆惠云在她身边低声声说道。


    裴宛妙面露不耐,双腿更因爬楼梯而酸痛不已,可却不得不跟随陆惠云走入殿中,不情愿地俯首跪拜。


    听着婆母口中一句句盼望早得麟儿的声音,她内心毫无波澜,只觉得耳边似乎飞来数十只蚊虫,扰得她不得清净。


    自大婚之日后,裴宛妙因故“小产”,苏家人望孙心切,婆母特带着她来此跪拜,祈望能尽快诞下苏家的第一位长孙。


    一番跪拜下来,裴宛妙再也忍受不住殿内压抑的沉闷气息,随意找了个理由到殿外去了。


    陆惠云虽不悦,可顾及周围人多,不愿被外人看了笑话,只得压下内心不满的情绪。


    裴宛妙避开纷乱的人群,寻了处偏僻无人的角落待着。


    春日已有了些许闷热,她以手为扇,正百无聊赖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兴奋的呼唤声,“是你!”


    裴宛妙回眸望去,见是那日裴府中偶遇的小道士,在道观中见到他并不奇怪,她也没多想,随意点点头敷衍着他。


    赵文湛款款走到她面前,行了揖礼,道:“许久未见,姑娘一切可好?”


    他望向裴宛妙的眸光如沁繁星,面含温润浅笑,“本以为过几日才能与姑娘相见,没想到今日便如此有缘。”


    裴宛妙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她与这小道士不过第二次相见,何来的过几日呢?


    赵文湛见她只愣着不言语,也有些疑惑,“姑娘你怎么了?四姑娘?”


    裴宛妙下意识就道:“什么四姑娘,我不是……”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意识到她自己在裴府时曾诓骗过这小道士她的身份,可时间久远早已被她抛至脑后了。


    她勉强撑起笑来,道:“啊是,好久未见了。”


    见她这幅样子,赵文湛不禁皱起眉头,心生狐疑。


    裴宛妙时不时地回身向后张望,对赵文湛的话也随便敷衍着。


    赵文湛关切问道:“姑娘是有心事?”


    若是放在平常,裴宛妙本不愿将自己的事情说与旁人听,可小道士面前的她而非真实的她,她似乎找到了唯一可以诉说自己心事的人。


    她原本想靠这场婚姻摆脱牢笼,却仿佛被困在了另一个牢笼之中。


    她没将自己的心事全盘托出,只是表明自己现在压抑无助的心情。


    赵文湛温和细语地安慰着她,她勉强缓解了些许压抑的情绪。


    二人没谈多久,远处就传来陆惠云呼唤裴宛妙的声音,她将要回去了。


    赵文湛的声音宛若清澈泉水抚慰人的心灵,轻声说道:“还望姑娘往后顺遂,喜乐无忧。”


    经此一事,裴宛妙对他的印象不错,听闻这话,弯起唇角对他笑笑后,转身离去了。


    赵文湛目送着她离去的身影,久久都没回过神来,她离开前嫣然的笑颜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心尖就如同被无数个小勾子挠着,一时心痒难耐,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内心深处最为渴望的是还能再与她相见,再看到她脸上灿烂的笑。


    可当理智回笼时,他又立即意识到方才裴宛妙古怪的反应,她的身份或许并不如她所说那般。


    他旋即想到裴严那位已经嫁人的女儿,面上浮起浅笑。


    *


    裴棠依醒后时,天光已大亮。与意识一同苏醒的还有昨夜的记忆,脑海中闪现出昨夜发生的种种,裴淮强吻了她。


    她闭上双眸,企图将那段记忆都抛除在外,起身下榻坐到镜台前。


    铜镜中少女鲜艳的唇瓣上有道明显的伤口,这处曾被裴淮咬过,也舔过。


    她无法再麻痹自己一切只是场梦,昨日的种种是真切发生的。


    她疲倦地捂住脸,伏在镜台上,纤瘦的双肩无力轻颤。


    往后两日,她都将自己关在房间内,即使裴严叫她过去,她也借口身子不适推脱了。


    她知道,方临怀提出的利益似乎是打动了裴严,她或许能够不必入宫了。


    裴淮在这几日也如同消失了一般,这也正好衬了裴棠依的心意,不然她真不知再见到他该如何面对。


    这日午后,裴棠依刚用过午膳,就听隔壁房间传来响动。出去看时,见苏芙被几名五大三粗的侍卫压着往外去。


    裴棠依立即提裙奔上前,欲护住娘亲,那几名侍卫推搡她的肩膀,将她推倒在地。


    她趴在地上,再一回头时,苏芙已经被带出了院子。


    她往院外奔去,门外早有侍卫守着,不许她出去。


    裴棠依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得央求侍卫透露些许,侍卫们只是阴着脸,毫不理会她。


    直到过去半个时辰,裴棠依被裴严传至前厅,她刚迈步进来,看到的便是暴怒的裴淮,和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梨花带雨的苏芙。


    苏芙半边脸红肿着,身上还有别的伤口。


    裴棠依立即扑到她身边,问裴严道:“娘亲做错了什么?父亲为何这样对她?”


    裴严冷笑连连,额头青筋暴起,“贱人!竟然让我替别人养野种,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闻言,裴棠依顿时僵在了原地,下意识去看身边苏芙的脸色,可苏芙眼神闪烁并不看她,只对裴严道:“我无论你怎么说,棠依是你的女儿,你不能不认她!”


    “不肯承认是么?好啊,那我便一刀一刀剐开她的血肉,看看她骨子里究竟流的是不是我的血。”


    话音刚落,裴严猛地上前掐住裴棠依的脖子,裴棠依一时难以呼吸,脸也因缺氧而变得通红。


    “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女儿!”苏芙哭着扑上去,疯狂挠着裴严的手臂,想要让他松开掐住裴棠依的手。


    裴严的眼眸阴冷如毒蛇,死死盯着苏芙,道:“你还是不肯承认吗?”


    苏芙看着女儿涨得通红的脸,心疼不已,她哭喊道:“不是,她不是你的女儿,你要杀要剐冲我来,别伤害她!”


    裴严轻笑一声,缓缓松开掐着裴棠依的手。


    裴棠依因缺氧眼前浮现白茫茫一片,她瘫倒在地面上,止不住地咳嗽。


    混乱之中,有下人从外进来,在裴严身边说了几句话。


    是天子派人传令,取消了过几日与裴棠依的相见。


    裴严听后,不再多言,此刻的裴棠依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价值了。他立即指挥身侧


    侍卫控制住苏芙,将她往院外拉扯去。


    裴严冷声道:“解决了她,丢去野狗堆。”


    听到这话,裴棠依顾不上脖颈和四肢蔓延的疼痛,挣扎着起身,想要去救下苏芙。


    她哭着求裴严,可裴严无动于衷,甚至一脚踹在了她的腰上。


    她再一次倒地,这回却是怎么也起不来了。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到有人齐声呼唤着“大少爷”。


    裴棠依抬起泪水朦胧的双眼,隐约看到裴淮高大的身影立在自己不远处。


    如今,裴淮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匍匐在地上,一点一点爬着到裴淮的脚边,手臂勉强支起上半身,手指攥着他的袍角,乞求道:“哥哥,你帮帮我……”


    可裴淮看向她的目光犹如望着死物,他毫不留情地甩开衣袍,声音冷冷道:“不。”


    第34章 帕子


    裴棠依眨了下眼睛,几滴泪珠从眼睫上扑簌落下,透过朦胧的泪眼,裴淮的面容愈发清晰。


    他身上的所有温和气息都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未加遮掩的戾气和凛冽的寒意。


    他望着裴棠依的目光没有丝毫温度,仿佛不再是曾经那个总是含着温和笑意同她说话的人。


    裴棠依瘫坐在地上,无助亦无依无靠,她不明白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更不敢相信,为何突然之间自己就不再是裴严的女儿,她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好像是一场梦。


    可苏芙的叫喊声依旧回荡在耳畔,这并不是梦而是切实发生的。裴棠依从恍惚中回过神,见苏芙还在被侍卫拖拽着往外走,拼尽全力支撑起双臂,想要站起来。可踉跄几下,终是坐回到地面上。


    正当她绝望之际,裴淮的声音忽然响起,“父亲想要杀了她,还不如将她们母女赶出去,任由她们自生自灭得好。”


    裴棠依猛地抬头看向他,眸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哀求。


    裴淮看了她一眼,平静地收回目光,道:“外界知晓此事后亦会称赞父亲仁善,为您留下美名。”


    裴严道:“不杀她难解我心头之恨。”


    裴棠依的心颤了颤,她跪趴在地上,指尖嵌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道划痕。她张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可比话语先到来的是止不住的泪珠。


    裴淮冷漠道:“即使放过她们母女,出去也难有活路了,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他的声音落入裴棠依耳中,她身子颤抖地更厉害了,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板上。


    裴淮又低声同裴严说了些什么,似是说动了他,他命侍卫将裴棠依和苏芙赶出府,就像丢一块破布一般将她们扔到了门外。


    裴棠依的膝盖磕到坚硬的青石板上,疼得她没忍住“嘶”了一声,想来定是流了血。她强撑着去看一旁倒地的苏芙的情况,问道:“娘亲,你怎么样?还有哪里受了伤吗?”


    苏芙摇摇头,苍白的脸色不见血色,她摸着女儿的脸,心疼道:“虞儿你还好么?都是娘亲连累了你。”


    裴棠依捂住她的唇不许她再这样说下去,“我是娘亲的女儿,娘亲赋予了我生命,抚育我长大,怎么说是连累了我呢?”


    母女二人相互依偎着站了起来,眼下她们被赶了出来,前路未卜,但若想要活命,便不能轻言放弃。


    苏芙在铫儿胡同有认识的友人,她们决定去投奔她们。


    在过去之前,她们先去了街上的医馆。裴棠依拿自己佩戴的首饰换了银钱,请大夫为她和娘亲诊治。


    苏芙除了脸上的伤以外,手臂和小腿上都有伤口,其中腿部的伤还在不断地向外流血,染红了衣裳。


    看到苏芙的伤口,裴棠依的心如被针扎了一般痛,眸中蓄泪,握着苏芙的手连连发颤。


    大夫为苏芙包扎完伤口后,苏芙忙催促大夫也为裴棠依看看,只是裴棠依伤在腰肢,大夫不便查看,便只开了药,由苏芙帮着上药。


    膝盖上的伤也包扎好后,母女搀扶着起身,用剩余的银钱租了辆驴车,往铫儿胡同而去。


    胡同位于京城的偏僻之处,里面所住皆是贫困之人。


    苏芙带着裴棠依寻到巷子西头的第二个院子,敲开了门。


    门里面露出一张虽然憔悴却依旧容颜俏丽的女子,那女子一开始满脸警惕看着来人,可当认清苏芙的脸后,扬起笑脸,忙将她们迎了进来。


    院内并排建立着几座小屋,虽简陋可干净整洁,一看便知是人精心打理过的,秦念领着她们走进一个屋子,扶着她们去床榻歇息。


    苏芙在裴棠依耳边低声解释道:“这是我先前在红绡坊的好姐妹,你便唤她一声念姨吧。”


    裴棠依端正俯身作礼,乖巧道:“念姨。”


    秦念笑着应声,抚摸着裴棠依的发端夸赞了她几句。


    苏芙将今日发生之事完整告诉了秦念,秦念听后,叹息声连连,眼圈通红。


    苏芙与秦念在红绡坊时关系就极为密切,后苏芙入了裴府,秦念也被一年轻官员赎了出去,只是遇人不淑,被抛弃后只得带着孩子在此居住。


    如今姐妹终于得见,有许多话要说,裴棠依主动提出去隔壁屋休息,将空间留给她们。


    裴棠依掀开帘子正欲往外走,迎面碰上了一个人,秦念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诚儿回来了,快过来娘给你介绍娘的朋友。”


    裴棠依微微抬眼打量面前的男子,男子肤色偏黑,且有一双如流水般澄澈明亮的双眼,不掺任何杂质。


    秦诚见裴棠依在看他,黝黑的脸泛起不明显的薄红,他腼腆地笑笑,走到秦念身边。


    秦念热情地拉着几人介绍,知裴棠依的年龄要比秦诚稍长一岁后,让秦诚唤她作姐姐。


    秦诚挠挠头,难为情地唤道:“姐姐。”


    秦念还在一旁打着趣,裴棠依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晚上,几人聚在一起吃了顿丰盛的饭,秦念几乎将家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招待她们,在秦念的关怀下,裴棠依感到尤为温暖。


    夜晚,母女二人相拥而眠。屋子不是很隔音,在屋里能很清晰地听到窗外风拂过树枝的“沙沙”声,以及不知名昆虫的叫声。


    裴棠依依偎在母亲怀里,听着外面的声音,细声问道:“娘亲,事情真相究竟是什么样的,我当真不是父亲的女儿么?”


    苏芙脸上神色一顿,叹口气道:“我本以为此事能瞒一辈子的。”


    她眸光恍惚,似是在回忆,“你的亲生父亲的确不是裴严,而他现在在何处,我也不知。”


    裴棠依问道:“他抛弃了娘亲,是么?”


    “不是这样的,”苏芙立即道,唇角浮起苦涩的笑,“你父亲是个很好的人,他为人谦逊,待人和善,是我见过这世间最好的男儿……”


    苏芙的声音很轻柔,似温暖的晚风拂过脸颊,带着裴棠依随她回到了十几年前。


    苏芙出身低微,尚年幼时便被卖入花楼,在花楼待了约莫五六年的时光,也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


    世间男子大多相同,无一不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也有过同苏芙许下过承诺之人,可苏芙清楚地知道,男人的话从来都不算数,她不会抱有期望,只盼着自己能早日攒够银钱,逃离这里。


    直到那日,她第一次见到在一众官员中格格不入的他。


    他似乎初入官场,周围人或是在阿谀奉承、推杯换盏,或是左拥右抱着身旁的女子,闻香软玉在怀,好不快活。


    唯有他捧着杯酒呆坐着,甚至连身旁女子靠近时都紧闭着双眼。


    苏芙起了逗弄之心,故意贴着他的手臂挨在他身边,媚眼如丝,要喂他喝酒。


    男子羞涩地脸都红了,举着酒盏的手还在哆嗦,闭着眼睛怎么也不肯看她。


    苏芙贴在他耳边,丝丝缕缕的香气萦绕着他,轻声道:“公子怎么了?为何不敢睁眼看看我呢?”


    二人距离极近,她能看清他不断乱颤的眼睫,以及耳垂遮掩不住的薄红。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


    才缓缓睁开双眼,可只看了苏芙一眼,就慌张地别开,喉咙里挤出来一句,“姑娘请自重。”


    这便是二人的初遇,苏芙将他视为道貌岸然、虚伪做作之人,既然来了这红绡坊,就莫要装得这么高洁。


    又过去几日,他又来了,随同的依旧是上次的官员。他依旧和之前一样,不愿让花楼女子陪同。可这一作风,引得其余官员的嘲笑。


    苏芙听着那些人骂他的言语,心生不忍。也是这时她才知道,他原是寒门出身,苦读十年考中进士入了官场。


    只是他性子过于呆板,不会为人处事,因此得罪了许多人,也颇不受皇帝待见。


    那些官员逼迫着他选位美人,要他也尝尝这红绡坊美人的滋味。苏芙看着他为难的样子,主动站了出来。


    那夜,二人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躺在一张榻上。


    他同她见过的其余男子都不一样,他入官场有他的理想,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可现实却不如理想美满,他碰过壁,吃过亏,却依旧不愿放弃内心深处的夙愿。


    他时常会来探望她,他在案上写字,苏芙便在一旁抚琴,渐渐地二人产生情愫。


    他不嫌弃她的出身,向她承诺,待攒够了银钱会接她出来,以正妻之礼聘她入门,做自己唯一的妻子。


    苏芙不受控制地沦陷在他的深情中,她也相信他,相信她的爱人许给自己的承诺。


    只是,在一次告别后,他再也没有来过。


    身边姐妹都说他是抛弃了她,可她不相信,她愿一直等着他。


    可没想到的是,一月后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她不忍堕掉她和他的骨肉,决心偷跑出去找他。


    在逃跑的途中,她遇到了裴严,那时裴严似乎被人下了药,意识不清。他强迫了她,事后又嫌弃她肮脏的出身,欲杀了她。


    是一长髯飘飘的男人救下了她,替她说情,劝裴严纳她作为妾室。


    裴严似乎颇为忌惮此人,将苏芙带回了裴府。


    苏芙念及腹中怀有的骨肉,不得不随裴严回去,成为了他的妾室。


    因她的出身,裴严遭到朝中众臣的弹劾,因此他厌恶苏芙,更毫不关心他腹中的孩儿。


    苏芙一直在暗中打探那人的消息,可那人却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没有任何消息。


    苏芙想,或许他是死了,又或许是对当朝官场死了心,辞官回乡了。


    她更愿意是后者,至少这样他还活在世上。


    那人姓虞,她便也为女儿取了“虞儿”的小名,就当作是他一直陪着她们娘俩。


    听苏芙诉说着过往,裴棠依拥紧了她的手臂,柔声道:“娘亲,无论发生什么,都有女儿在,女儿会一直陪着你的。”


    苏芙喉中酸涩,她强忍着眼眶涌出的泪水,抱紧了自己的女儿。


    往后几日,苏芙和裴棠依都住在这里。秦念热情温柔,待裴棠依也如同亲女儿一样。


    可苏芙和裴棠依却不能够在此停留太久的时间,苏芙也不想因为自己连累秦念。


    她们打算过几日便离开,可意外却突然发生了。


    起初苏芙只是头疼发热,四肢松软,她以为是身上的伤口导致的,并没有在意。


    不过一夜功夫,她就咽喉疼痛,气喘声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大夫过来开过几幅药后,仍是不管用,反而病情又加重了。


    秦念一家也只是贫困百姓,即使拿出全家的积蓄也请不起太好的大夫。


    裴棠依去城中医馆去寻大夫,却因无钱,大夫不肯随她过去诊治。


    正当裴棠依走投无路之时,在医馆前面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影。


    自身世曝光之后,裴棠依再没有见过方临怀,更不知裴严会如何对他,他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事受到牵连。


    裴棠依对他心生愧疚,但苏芙重病缠身,她只能去请他帮忙。


    “方公子。”裴棠依轻声唤他道。


    方临怀回头,望见裴棠依后先是面露犹豫,迟疑地唤了声,“四姑娘?”


    裴棠依轻轻点头,拽着他的衣袖来到一边的小巷内,“方公子想必已经知道我的事了。”


    她笑得苦涩,“我已不再是裴家的四姑娘,也很对不起方公子,这次我是想要对你说声抱歉。”


    方临怀看着她的眼神略有深意,“道歉却是不必,”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你如今在何处?”


    裴棠依顿了下,随口解释道:“我与娘亲在外边住。”


    方临怀又问,“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为何,裴棠依总觉得面前的方临怀有些奇怪,与以前相识的他有些许不同,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裴棠依道:“我也不知,走一步看一步吧。”


    闻言,方临怀忽然笑了,“我既然之前提出与你的婚事,便不会食言。”


    “只是……你如今的身份确实不够格,念在先前的情意,我愿意纳你为妾室。”


    裴棠依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你说什么?”


    方临怀撕去了过往温和儒雅的伪装,彻底暴露了自己的本性。他伸出手臂抵在裴棠依身后的墙壁上,俯看着她,毫不掩饰眸中觊觎之色,“我说,你既然觉得亏欠于我,我可以纳你做个妾室。”


    裴棠依摇头,几缕乌发飘洒在方临怀的手上,“不,我不愿……”


    方临怀的笑容满是恶意,“可四姑娘,你有不愿的资本吗?之前捧着你,是因为你是阁老的女儿,娶了你后我成为阁老的女婿,我往后的仕途还用愁吗?而现在,你觉得你还有没有资格同我谈条件。”


    他轻挑起裴棠依的一缕青丝,放在鼻前闻了闻,香气袭来,他的喉结不由得滚动了一下。


    裴棠依虽不再是裴严的女儿,可她花容月貌,婀娜多姿,是世间少有的尤物。


    方临怀费劲筹谋装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有得手,他岂能甘心!


    即使只是一亲芳泽,无法彻底拥有,他也愿意。


    他的手随即下移,想要去碰裴棠依的衣襟,裴棠依忙侧身避开,“你要做什么?”


    方临怀动作未停,“做什么,你待会就知道了。”


    男子的力量终归远胜于女子,方临怀轻而易举地控制住裴棠依的手腕,一手将她的手腕锢在上方,另只手挑起她的下巴,“别怕,你便把我想作是你的哥哥,唤我一声怀哥哥可好?”


    裴棠依红着眼眶,拒绝道:“不,不可能!你快放开我!”


    方临怀笑道:“或者你就把我当作裴淮,你与他不是很亲密吗?怎么到我这里装得一副刚烈样子。”


    听他提起裴淮,裴棠依的身子颤了颤,剧烈挣扎起来。


    方临怀没料到她会突然反抗,没反应过来,竟真的被她推倒在地。


    掌心被石子磕出了血,方临怀望着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怒火,站起身就向裴棠依扑去。


    而裴棠依在方临怀倒地时,快速拾起了地上的石块,当他再次朝她袭来时,她举起石块就往方临怀的头上扔去。


    方临怀躲闪不及,竟被拳头大小的石块砸中了右眼,瞬间眼前模糊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


    裴棠依借机向巷外奔去,她不敢回头,更不敢放慢步伐,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就是不停地向前跑。


    不知跑了多久,她无力地倚靠在墙面上,心口猛烈起伏着。


    天渐渐暗下去,她不但没有为娘亲寻来大夫,更遭了方临怀的侮辱。


    密密麻麻的雨丝从天际飘落,打湿了她的乌发,也落在她的脸颊上,与她流下的泪水交织在一起。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铫儿胡同。刚进门,就听到苏芙剧烈的咳嗽声,以及秦念带着哭腔喊着,“吐血了!这可怎么办?”


    裴棠依闻声愣在了原地,这时秦念注意到了回来的裴棠依,见她浑身被雨淋湿,忙出来询问她,“身上怎得都湿了,我去给你打盆热水,快祛祛寒气,莫要感冒了!”


    裴棠依望着秦念溢满关切的眼神,对她笑了笑,婉拒了她的好意,转身向外走去。


    秦念在身后问她道:“你要去哪?”


    裴棠依没有理会,细密的雨珠已变为倾盆大雨,她在雨中狂奔着,任由雨水无情拍打着她的脸颊。


    今夜的这场雨来得突然,街道上许多小贩没来得及收拾铺子,此刻都在着急避雨。


    周千父母亦是,周千今日恰好也在此帮忙,帮老俩口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去。


    摊前忽然站着一位全身湿透的少女,潮湿的发丝黏在脸颊,让人一时没有认出她是谁来。


    周千惊道:“四姑娘,怎么是您?”


    他忙撑起把伞打在她的头上,“您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裴棠依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格外飘渺,“我想见哥哥,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周千面上露出为难的神情,倒不是因为不愿,而是裴棠依身世一事,追根求源是他先发现的,也是他告诉了裴淮,只是没想到裴淮会绝然地将这件事抖露出来。


    裴棠依见他犹豫,再次请求他道:“求你,帮帮我好吗?我想要见见他。”


    周千应允了,让她在此稍候片刻,自己先回家牵匹马车过来。


    裴淮今夜并不在裴府,而是在京郊的私宅里,也是裴棠依曾住过一段时间的宅院。


    周千独自禀明裴淮后,将裴棠依带去裴淮的房间,称裴淮正在书房忙着,要过段时间才能过来。


    裴棠依在他的房间等着他,内心忐忑不安。


    她永远也无法忘记裴淮施予她的最后一个眼神,那眸中没有丝毫温度。


    他还会帮她么?她想,他应该厌恶极了自己,巴不得再也不要见到她。


    可她只能来此一试,即使裴淮再向那晚一般对待她,她也必须过来。


    她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将裴淮视为唯一能救她出水火的慈悲佛陀,也只有他能帮她了。


    周千见她冻得发抖,从外面沏了杯热茶端进来给她后,便退出去了。


    裴棠依捧着温暖的茶盏,手恢复了些许热度,可心依旧是冷的。


    她心思恍惚,放茶盏的时候一个没留神打翻了茶盏,茶水瞬间洒落在光滑的案几上。


    她急忙在周围寻找帕巾去查,随手打开一层抽屉,的确在里面看到了一块浅粉色的手帕。


    她拿起那块手帕,映入眼帘的是手帕边缘绣着的一朵海棠花,她立即就认出了此物。


    这是她早已丢失的手帕。


    不仅如此,手帕上沾染了斑驳的痕迹,甚至有几滴未凝固的流到了裴棠依的手指上。


    意识到这是什么后,她的脸顿时苍白如纸——


    作者有话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出自张载《横渠四句》。


    宝宝们大肥章来啦!


    第35章 亲吻


    这一刻,裴棠依的心跳仿佛停滞住了,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尽,耳边嗡嗡作响,酥麻感顺着脊背急速攀升,缠紧了喉咙。


    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怔怔地盯着手中的帕巾,也不知自己之后要做些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推门的声音,裴棠依身子猛地一颤,急忙用手帕擦了擦手指,将手帕放回到抽屉里,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回原处。


    外面仍在落雨,裴淮从外面走进来,解下湿漉漉的披风,眉眼之间氤氲着潮湿的寒气,额前发丝也被雨水打湿。


    他似乎没有看到屋内的裴棠依,径直走到铜盆前,从架子上取来大巾沾湿水后擦了擦脸。


    随后又去解上衣的衣带,褪下身上湿透的衣服。


    见他动作,裴棠依赶紧别开了眼,可身后裴淮脱衣时衣衫摩擦之声依旧能清晰地落入她耳中,即使看不到,她也能够想象到他褪下衣裳的上半身,劲瘦的腰身,和结实的肌肉线条。


    裴棠依的呼吸声愈发乱了,她并非没有看到过裴淮裸.露的胸膛,只是那时候与现在的心境完全不同。


    如今已经清楚裴淮对自己的不纯心思,又刚刚发现了裴淮偷藏着她的手帕,她的心思无法控制地乱想起来。


    片刻后,裴淮已经换好了衣衫,向她走了过来。


    他面容沉静,在窗边的软榻坐下,从始至终目光没有看过裴棠依一眼。


    裴棠依抿抿唇瓣,缓慢站起身,走到裴淮身边,轻声道:“对不起。”


    裴淮依旧没有看她,昏黄的烛光照耀着他低垂的眉眼,消融了几分面上的寒意。


    裴棠依喉咙发紧,垂在裙侧的手指无助地蜷缩起来,“裴公子,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好意,可我不愿因为我的事让你受到父……阁老的惩罚,所以才骗了你。”


    裴淮这才抬眼着她,只见她一袭月白衣裙被雨水打湿,潮湿的布料紧贴着她纤细的腰肢,勾勒住少女曼妙的身段。


    裴淮道:“你唤我什么?”


    裴棠依低垂着头,轻声道:“我已经不再是裴家的人了,也没有资格再做你的妹妹,所以不能再唤你哥哥了。”


    裴淮轻笑一声,道:“看来妹妹不长记性,我是不是同你说过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妹妹?”


    裴棠依摇摇头,“可我并不是……”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裴淮牢牢攥住了手腕,抬眼撞上了他深邃幽暗的眼眸。


    他冷声打断她,“我说过的话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裴棠依盈盈秋眸中波光流转,溢满慌乱。她实在是有些害怕裴淮现在的样子,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唤他道:“哥……哥哥。”


    裴淮面上冷戾淡了些,手上的力度也松了几分,声音平静地问她道:“周千说你有事找我?”


    裴棠依轻轻“嗯”了一声,红唇微张,道:“娘亲生病了,很严重,可是没有钱请大夫……”


    “所以你想求我帮你。”裴淮先她一步说道。


    “是,”裴棠依艰难地启齿,她也知道自己不该过来,可是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裴淮似是随口问道:“你的心上人呢?他没有帮你吗?”


    裴棠依想起今日方临怀对自己的侮辱,眼眶不由得又湿润了,颤着声音道:“他……是我错信于人。”


    裴棠依不欲再提起方临怀,她从未想过他在过去表现出的一切皆是伪装,想起自己曾经对他的信任,只觉得极为可笑。


    幸好,裴淮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眸中讥讽之意明显。


    裴棠依垂着眼睫,道:“希望哥哥能帮帮我。”


    她顿了顿,又道:“过去承蒙哥哥不弃,多次救妹妹于水火之间,来世必衔草结环,报答哥哥。”


    裴淮唇边噙着抹淡淡的笑,“来世太过虚惘,我只看现在,我既庇护你,你拿什么还?”


    裴棠依沉默了一会,抬起麋鹿般胆怯的眼眸看着他,柔声问道:“哥哥,希望我怎么做?”


    裴淮不答反问,“我想怎样,你不知道吗?”


    他眸色渐暗,道:“你不是发现了那块帕子吗?不知道我想对你做什么?”


    裴棠依避开他注视的目光,下意识地否认,“什么帕子,我不知道。”


    裴淮慢条斯理地抬起她的手,指腹间还萦绕着股莫名的味道,裴棠依只觉指尖有些地方被无数只蚂蚁啮咬,酥酥麻麻的感觉沿着手指向上蔓延。


    裴淮摩挲着她微微潮湿的指腹,语带笑意道:“那,这是什么?”


    裴棠依玉白的脸已被红霞染透,她垂覆的眼睫不住抖动着,心口也不受控地猛烈起伏着。


    他是故意将手帕放在那里的,或许他早就派人盯着她,知道她娘亲染了病,知道她被方临怀侮辱,更知道她会在走投无路之际来求他。


    是了,否则那手帕为何会是湿的,定是在她到来之前他就用拿手帕做了些什么,故意让她发觉。


    意识到这点,裴棠依身子几乎要发软,快要站不住了。


    裴淮看她这幅虚脱样子,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轻轻一拽,她身形不稳坐上了他的大腿。


    她被裴淮从侧面搂着,灼灼呼吸扑洒在耳畔,听得裴淮重复问道:“妹妹,你准备如何报答我呢?”


    他的眸光若有若无地掠过裴棠依的唇


    瓣,裴棠依感受到此,心跳如擂鼓,被他气息拂过的耳垂也浮起薄红。


    气氛暂时凝固住,房间内寂静得只能听到二人浅浅的呼吸声。


    裴棠依水眸湿润,溢满无措,她克服心底的慌乱,素手搭在裴淮的肩膀上,顶着他濯星般的黑眸,向他一点点靠近,柔软的唇瓣轻轻覆上了他的唇。


    裴淮的唇如同他整个人般透着满满的沁凉,当裴棠依的唇贴向他时,他的喉结不由得滚动了几下,扣着她手腕的力度也重了几分。


    他加重了这个吻,另只手搭在他的腰间,揽着她往他的怀里按。


    动作间,他的手臂碰到了裴棠依腰上的伤口,她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二人唇瓣分开,裴淮略带薄茧的掌心摩挲着她腰间的绸缎,低声道:“这里受伤了?”


    裴棠依柔荑抵在他的胸膛,声音轻若蚊蚋,“是。”


    裴淮抬手轻轻一扯,解开了她的裙带,衣裙自肩头滑落,层层叠叠的裙身散开,只留下一件浅紫色的小衣。


    裴棠依涨红着脸,由他翻过身去,俯趴在软榻上。


    她白嫩的腰肢裸.露在外,其上却有一道明显的青紫痕迹,与周围的雪白格格不入。


    裴淮从一旁的案几上拿出一瓶药膏,指腹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为她上着药。


    药膏和裴淮的指腹都是凉的,可被触碰过的地方却格外灼热,还泛起层层的痒意。


    裴棠依身子不自觉地扭动了几下,被裴淮触碰过的地方仿佛有无数只蚁虫在爬,她难耐地扬起脖颈,“哥哥别,我自己来好么?”


    裴淮恍若未闻,指尖从上而下拂动她的腰身,甚至还用略带薄茧的掌心在上面按揉几下。


    “哥哥……”裴棠依实在是受不住了,指尖攥着榻上的软垫,一颗心仿佛被烈火焚烧着,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别动。”裴淮低声警告她,放缓了手上的动作。


    裴棠依如遭酷刑,既觉难堪又觉羞耻,终于,药上好了。她忙爬起身,捞起衣裙捂在自己身前。


    裴淮皱眉,“你的衣裙湿了,不能再穿。”


    裴棠依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她胡乱将衣裙往身上披,“无事的。”


    许是她脸上的难堪太过明显,裴淮没再强求她,起身走到铜盆前洗净了手。


    他背对着她,说道:“待会我会派人送热水过来,你今夜便留在这里。”


    裴棠依还挂念着苏芙,道:“我还要回去见娘亲的,娘亲看不到我会担心的。”


    裴淮冷声道:“你可以回去,只是你娘亲的病便要你自己解决了。”


    说罢,身后久久沉默着,许久后才传来裴棠依轻轻的一声“嗯”。


    裴淮去外面吩咐嬷嬷端来热水,自己则先去了外间。裴棠依简单地沐浴一番,恰好她先前在这住过,宅院里还留有她过去的衣裙。


    裴淮进来时,她已经窝进锦被里,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她看着裴淮翻身上榻,从她身边躺下,与她共盖一床锦被。


    裴淮伸手将裴棠依拢入怀里,一只手落在她的后腰,轻柔地揉按着伤口,替她缓解疼痛。


    裴棠依靠在他的怀里,内心纷乱如麻,她本以为眼下没有了关系的束缚,裴淮不会轻易放过她。


    可没想到,他却只是抱着她,连亲吻都没有。


    或许,他是念在她受着伤,暂时放过她。


    此刻她毫无睡意,满心都是过往与裴淮的相处,同时也挂心着仍在病中的裴淮。


    好在,不管怎样,裴淮答应为苏芙请大夫,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么?


    裴棠依闭上眼眸,感受着裴淮滚烫的胸膛,被他浑身熟悉的清冽气息所包围,意识一点一点昏沉下去。


    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听到裴淮在她耳边说些什么。


    只是她睡意袭来,什么都没有听清,逐渐沉睡过去。


    而裴淮并没有入睡,手支着头看着陷入熟睡中裴棠依恬静的睡颜。


    看她这段时间日益消瘦的脸庞,裴淮就控制不住地发出冷笑,手指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眸光晦暗,唇边笑意也愈发冰冷。


    许久后,他轻声道:“妹妹,真应该将你关起来,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作者有话说:宝宝们七夕节快乐,送给大家哥哥妹妹的一个亲亲~


    第36章 囚牢


    翌日,裴棠依醒来时,明亮天光已透过窗户照进帐幔内,身边属于裴淮的位置冰凉一片,他应是早就离开了。


    裴棠依拥被坐起身,只觉腰身伤处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昨夜迷迷糊糊的,只觉腰身始终有一道轻柔的力量在轻轻为她按摩。


    想起昨夜之事,恍惚如同一场梦境,裴棠依满怀心事,起身换好衣裙,在镜前随意绾了个发髻,向门外走去。


    可刚推开门,迎面就见一位嬷嬷守在门边,那嬷嬷看见她,扬起笑脸,道:“姑娘醒了,可需要奴服侍您梳洗一番?早饭也准备好了,可需为您端过来?”


    裴棠依恹恹得提不起精神,“哥哥在哪里,我想去见他。”


    嬷嬷面露犹疑,为难地看了她一眼,道:“大少爷此刻正在书房处理事情,他说了让您安心在此,若有事他会回来的。”


    裴棠依轻声道:“那我去书房见他。”


    嬷嬷张开手臂拦着她,道:“姑娘请安心在此,大少爷处理完事情后会过来看您的。”


    听了嬷嬷的话,裴棠依蛾眉微微蹙起,问道:“什么意思?我想去见哥哥,也不能出去吗?”


    嬷嬷一动不动,语气坚决,“这是大少爷的意思,奴也没有办法。您饿了吗,奴去为您将早饭端过来吧。”


    裴棠依却不肯听她的话进去,坚持道:“我只是想去书房找他,这都不可以吗?”


    嬷嬷依旧是那一套说辞,“这是大少爷的吩咐,奴也没有办法,还请姑娘先进去吧。”


    裴棠依同她交涉无果,只得暂且转身进去,可刚一进去,房门就在身后关上,接着就听见铁锁扣上的清脆声。


    裴棠依面色大变,抬手敲响房门,“为何要把我锁在这里,这也是哥哥的吩咐吗?”


    嬷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姑娘安心在此待着便是,大少爷稍后会过来看您的。”


    说罢,嬷嬷的脚步声由近及远离去,无论裴棠依再怎么呼唤,也无人理会她。


    她简直不敢相信,内心各种情绪交织,抬首环顾这座清幽雅致的房间,顿时只觉这只是座牢笼,她被困在其中,无法逃脱,甚至些牢笼也是她主动迈进来的。


    她脱下鞋袜,抱膝坐在软榻上,期间嬷嬷打开锁端了早饭进来,她却没有什么胃口吃。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想起昨夜裴淮同她说的话,她已清楚裴淮对她的情愫,而她呢?


    对裴淮是何种情感呢?


    起初,她确是单纯将他当作哥哥看待,没有掺杂任何男女之情。后来随着二人关系越来越紧密,彼此之间也发生了更多的事,她对于裴淮的心还如往日般纯粹吗?


    裴棠依自己都说不上来,她从未真正喜欢过旁人,不知何为喜欢,她只知裴淮于她来说是重要之人,她不希望他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


    门外的脚步声打断了裴棠依的思绪,她抬眸与推门而入的裴淮对上视线,她率先别开了目光。


    裴淮扫一眼桌上未动的饭菜,道:“怎么没吃东西。”


    裴棠依垂下眼眸,轻声道:“我没胃口。”


    她低头看着裙身上绣着的花纹,状作无意地开口道:“哥哥何时让我回去见娘亲?”


    裴淮沉默片刻,道:“我已经派大夫过去了,你娘亲是风寒引起的


    急症,大夫已经着手为她诊治,你不必过于忧心。”


    裴棠依见他刻意回避自己的询问,心下沉了沉,攥着裙身的指尖微微发白,道:“哥哥,你不能剥夺我的自由。”


    裴淮轻轻笑了声,走到她面前挑起她的下巴,看着那双溢满慌乱的眼眸,低声道:“妹妹,你想出去自然可以,现在亦可以。”


    “那我娘亲那边?”裴棠依望着他的黑眸,声音轻颤。


    裴淮笑意温和,“那就只能靠妹妹细心照顾了。”


    裴棠依的心如坠深渊,一股寒意亦涌上心头,“哥哥,你在用我娘亲要挟我吗?”


    裴淮指腹摩挲着她雪白的脸颊,语气温和,“妹妹,世间从未有平白无故的相助,我帮了你,你自然要予我回报,你昨夜来找我时难道没有做好觉悟吗?”


    “可是哥哥,我担心我娘亲,我想看她一眼,可以么?”裴棠依抬起手覆住裴淮的手背,软声请求他道。


    裴淮并不应允她,只是含糊其词,“再说吧。”


    他放下抚摸裴棠依的手,掀袍在她身侧坐下。


    裴棠依悄然抬眼打量着他的神色,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眉眼之间萦绕着淡淡的戾气。


    似乎从他刚进来时,这股戾气便存在了。


    裴棠依小心翼翼问道:“哥哥,你是心情不好么?”


    裴淮未语,低垂的眼眸中藏着莫名的情绪。


    昨夜他入了一个梦。


    他又梦到了这二十余年时常出现的梦境,一大家子其乐融融,欢声笑语。有一长髯飘飘的中年男子坐在中央,面容和善,围着他所立的几个少年,或是温文尔雅,或是潇洒俊逸,还有一年岁稍小的幼童,正在欢快地说着什么。


    裴淮莫名地就被这一场景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迈步想要靠近,旋即梦境就如碎片般断裂开来,眼前画面变为一场熊熊烈火,遍地可见残垣断壁,耳边尽是人们凄厉的呼救声。


    一家幸福不再,有的只是空气中弥漫的浓烟。


    裴淮从梦中醒来,只觉心口一抽一抽地疼,可当他想要再度回忆那场梦境,回忆梦中人的面容时,一切却又化作了一片虚无。


    这场梦困了他二十余年,他从未予人道,除了紫雾阁的阁主青涯。


    他隐约能感觉到,这场梦与他的身世有关。


    裴棠依并不知裴淮发生了何事,但她想若是能让裴淮开心些,或许他就能够答应自己的请求。


    她轻轻拽了拽裴淮的衣角,问道:“怎样才能让你心情变好呢?”


    裴淮从思绪中回过神,深深看了她一眼,她立即看明白了那眸光所含的意味,局促地抿抿唇,轻声道:“我为哥哥唱支曲,可以么?”


    裴淮没有回答,默认了她的话。


    她轻咳一声,悠扬开口。嗓音还带有少女独有的清甜,如淙淙流水,又似初春新绽的花枝,柔美清新。


    一曲唱罢,她喉咙发干,端起案上的杯盏喝了口水润喉。


    平日里她都是自己唱着玩,还从未当着旁人面唱过,忍不住问裴淮道:“我唱得好听吗?”


    裴淮道:“很好听。”


    裴棠依又问,“那哥哥心情可有好些?”


    裴淮依旧未语,裴棠依知他仍未满意,仰起脸在他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满脸羞涩地看着他,问道:“那现在呢?”


    鼻尖闻到她衣裙间袭来的浅浅清香,裴淮点了点头,“可以。”


    裴棠依眸中升起光亮,“那哥哥可以让我去看看娘亲吗?”


    裴淮望着她灿亮的眼底,终是答应了她。


    今日天色正好,温暖的阳光拨开云层洒在大地上,和煦的微风轻轻柔柔地拂过人的脸颊。


    到达铫儿胡同时,已接近正午。巷内飘扬着浓郁的饭香味,时而还响起犬吠鸡鸣之声。


    裴棠依敲开了门,秦念见她回来,难掩面上的激动,握着她的手道:“虞儿,你总算是回来了,我担心的不得了。”


    秦念领着她的手往里面走,“你娘情况好了些,只是刚服过药睡下了,等……”


    话还未说完,就听得身后传来男子极轻的咳嗽声。


    秦念循声望去,看到了同裴棠依一起过来的男子,不禁问道:“虞儿,这是?”


    裴棠依向秦念介绍了裴淮的身份,她注意到秦念在听到裴淮是裴严儿子的时候,脸色瞬间变了。


    秦念对裴严没有好印象,自然也牵连到他的儿子,只是看裴淮端得一副清风霁月的温润模样,倒没再说什么,招呼着几人留下吃饭。


    裴棠依看了眼裴淮,对秦念道:“念姨不必麻烦了,中午我们就不留下了,只是娘亲的身子还要劳烦您多照顾着。”


    秦念隐隐觉得不对,拉过裴棠依的手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虞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裴严的儿子会有这么好心既为你娘请大夫,还肯收留你?会不会是奉裴严之令来的,这大夫可不可靠?会不会害你娘亲?”


    裴棠依失笑一声,安慰她道:“念姨,您多想了,哥哥他……同他父亲不一样,对我和娘亲都很好,先前在裴府也是多亏他照拂我们许多。”


    秦念依旧不放心,几番劝说裴棠依留下来。见裴棠依坚持表示要离开,便也不好再多说,只是劝她留下来吃顿饭。


    裴棠依婉拒了,只在榻旁陪了会尚在昏睡的苏芙,就同裴淮离去了。


    二人乘着马车往回走,裴棠依低垂着头,唇瓣抿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淮见她始终闷闷不乐,握住她搭在膝上的手,十指相缠,温声道:“见了你娘亲,怎么还是不开心?”


    裴棠依指尖颤了颤,轻声道:“我很担心娘亲,娘亲身子向来不好,我很怕她会出事。”


    她的眸中满是祈求,声音哀切,“哥哥,你让我留下照顾娘亲吧,等娘亲身体恢复了,我就回来。到那时,你想让我怎样我就怎样,一定乖乖听你的话,好不好?”


    裴淮敷衍地答道:“有大夫在会照顾好你娘亲的。”


    裴棠依眸中的光亮暗了下去,她彻底死了心,不再多说什么,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二人一时无话,马车继续向前行驶着,行到一处闹市时,裴淮撩起车帘,朝外面看了一眼,道:“快要到玉馔斋了,我去买些你爱吃的玫瑰糖糕,好么?”


    裴棠依没有什么心情,便随他去了。


    很快,马车在路边停下,裴淮去玉馔斋买糕点,裴棠依则独自在马车内等候。


    有几缕轻风从外袭来,裴棠依抬手将鬓前的碎发别至耳后。


    她心里乱糟糟的,兀自盯着车厢内一角发着呆。


    此刻是正午时分,街上行人并不多,因此街上摊贩叫卖的声音也格外明显。


    可叫卖声中却忽然穿插进一极为突兀的喧嚣声,这声音也引起了车内裴棠依的注意,她挑帘向外望去,竟看见长街尽头有一匹失控的马朝这边奔来。


    陈万急促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姑娘快出来,有马匹失控了!”


    裴棠依急忙往外去,在陈万的搀扶下跳下马车,可人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牲畜。那匹马似离弦的箭一般朝这边急速而来,二人一时躲闪不及。


    关键时刻,陈万护在了裴棠依身前,马蹄毫不留情地踏在他的背上。


    裴棠依有他护着并没有受伤,只是摔落在地,那匹马在踩到陈万后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朝着裴棠依的方向而来,眼看着就要朝她的身子踩去。


    裴棠依瞳孔一缩,绝望地闭紧了双眸,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只听得马匹长长嘶鸣一声,重重倒地,下一瞬她落入了一个极温暖的怀抱中。


    鼻尖充斥着熟悉的气味,裴棠依眸中水光盈盈,双肩止不住地颤抖,明显是被吓到了,紧紧地抱着裴淮,声音哽咽道:“哥哥……”


    裴淮轻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别怕,已经没有危险了。”


    他抬起眼,方才低头看裴棠依时的柔情不再,目光冷冷看向那匹已经倒地的马。


    这匹马的出


    现并不是巧合。


    裴棠依紧攥着裴淮的衣袖,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哥哥,我们回去吧。”


    裴淮颔首,双臂圈住她的膝间,将她打横抱起,“好。”


    失控的马匹在街上引起了骚动,众人自然也都瞧见了裴淮紧拥着裴棠依的这一幕。


    有人眼尖认出了他们,“那人不是裴阁老的长子吗!”


    而那裴淮怀中抱着那女子的面容也被众人看到,交谈声随风飘进裴棠依的耳中,


    “那是裴府的四姑娘吧!可我记得不是被裴阁老赶出府了,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他们二人是不是也太亲密了些,莫非是……”


    那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裴棠依还是清楚听到了那人所说的,“兄妹通.奸。”


    还有人道:“什么四姑娘,她跟她的娘都已经从裴府赶出来了,与裴阁老既然没有血缘关系,更算不上什么兄妹。


    另一人又道:“看他们可不像是最近才勾搭到一起的,想必之前在裴府就勾结上了。”


    依偎在裴淮怀中的裴棠依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她的身子僵住,脸上没有半丝血色。


    第37章 流言


    裴淮抱着裴棠依回到宅院时,裴棠依还未从方才的惊惧中回过神,小脸煞白如纸。


    裴淮抱她坐到榻上,单腿屈膝跪在地上,将她的绣鞋抵在自己膝间,帮她脱下鞋袜。


    方才她虽然有陈万护着,身上并没有受伤,可在摔倒的时候不慎歪到了脚,脚腕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裴淮帮她上过药,见她神情依旧不安,柔声安抚她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有哥哥在,别怕。”


    裴棠依恍惚地点点头,不知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抓住裴淮的手臂道:“陈万为护我也受了伤,哥哥有请大夫为他看看吗?他还好吗?”


    裴淮道:“大夫已经过去了,你放心,他只是肩膀受了伤,其余无碍。”


    裴棠依肉眼可见地放下心来,攥着裙摆的指尖也松了几分。


    裴淮看着她,又道:“最近外面很乱,无事便不要出去了,若我不在,有事你就同孙嬷嬷说,或是告诉陈万。”


    裴棠依仰起脖颈,春水般的眼眸波光流转,她久久地望着裴淮,声音也轻飘飘的,“哥哥,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裴淮沉默片刻,黑眸微沉,“你是我的妹妹。”


    裴棠依浅浅笑了下,道:“哥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如今我已知道自己的身世,可哥哥还将我留在这里,哥哥待我是何种看法,能告诉我吗?”


    裴淮的眸落在裴棠依的脸上,长久未语,许久后才开口,声音异常的哑,“你问我对你是何种看法……”


    “我不仅将你看作妹妹,更将你视作我将来的妻子。”


    此话一出,不亚于一道惊雷在平地乍起。即使裴棠依早有预料,可当真正从裴淮口中听到这话时,心口依旧砰砰直跳。


    二人之间隐秘的情愫被彻底挑破,或许从裴淮最初对裴棠依的那个吻开始,一切就早已不同了。


    只是那时的裴棠依并不愿意承认。


    裴棠依心潮起伏,过了许久才颤着声音说道:“这样不可以。”


    裴淮黑眸凝望着她,“为何不可以?”


    裴棠依眸中浮起氤氲水雾,朦胧之中裴淮的面容看得并不真切,“外界会如何看待我们,我们曾是兄妹,他们会如何诋毁和指点我们?”


    裴淮道:“你是因为今日听到那些人的言论吗,我并不在意那些,我……”


    “可我在乎。”裴棠依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很轻,但一字一句却很清楚。


    她有些哽咽地道:“我很在乎那些,我做不到无视那些传言。我知道自我身世被爆出来之后,外界会如何议论我和娘亲,他们不会探究真相为何,只会说我娘亲是爱慕虚荣,贪心无耻之人,而我……”


    裴棠依轻轻笑了下,“我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知道是谁,又算得上什么。”


    她尽量克制住自己哽咽的声音,道:“所以我不想日后百姓们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还会提及到我和你,说你和我兄妹通.奸,更不想哥哥因为我,陷入这场本就不应该有的舆论之中。”


    人言可畏,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艰难,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声色犬马,可女子却必须将自己困于名为“贞洁”的枷锁里,否则文人的口诛笔伐会扑面而来。


    当初裴严之所以怨恨苏芙,正是因为他纳了花楼女子为妾室,违背了良贱通婚的规定,这也导致了他遭受到当时官员们的弹劾,仕途之路也因此而延误,直至近几年才坐上内阁首辅的位置。


    只是,他纳贱籍女子为妾之事依旧饱受诟病。


    裴棠依清楚地知道,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真的与裴淮有了什么关系,裴淮会因她受到众多牵连,甚至会影响到他的一生,这是她不希望发生的。


    她唇角浮起抹苦涩的笑容,眸中含泪,道:“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往后的日子,不想过走到哪里都会受到非议的生活,更不想连累你,你本应有璀璨前程,不该被我耽误了。”


    “不行的,妹妹。”


    裴淮挑起她的下巴,伸手帮她拂去眼角的泪珠。


    “无论你如何说,我都不会放手。”


    裴棠依眼角发红,不时有晶莹的泪珠流淌落下,而她眼角的那颗红痣被泪珠浸染,颇有股蛊惑人心的意味。


    裴淮的目光沉静,眼底深处翻涌着的墨色却越来越浓,他问道:“妹妹,你对我究竟是何种感情?”


    裴棠依凝望着他的黑眸,轻声道:“我只将你视作哥哥。”


    裴淮轻笑一声,只是眼底却毫无笑意,低声呢喃道:“只是哥哥么?也好……”


    他双手覆住裴棠依的脸颊,指腹慢慢摩挲着她眼角的那颗红痣,彻底不再掩饰他眸中的欲色。


    裴棠依被他灼热的视线刺到,隐约觉察出了些什么,抬手握住他的手腕,道:“哥哥,不能再这样了。”


    裴淮恍若未闻,他的面颊逐渐挨近,以唇代替指腹落在她的那颗红痣上。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从裴棠依最初出现在他梦境之时,他就对她产生了不纯粹的心思。


    裴棠依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如春笋般的手指攥着他的衣袍,在上面留下几道浅浅的折痕。


    裴淮的唇瞬即向旁,落在了她的眼眸,她下意识地闭眼,只觉有一微凉之物替她拭去了浮在眼睫上的泪珠,酥麻之感顿时从心尖蔓延至了四肢。


    裴淮的动作仍在继续,他亲吻过裴棠依的眼眸,亲吻她的鼻尖,又吻过她的脸颊。


    满脸皆被属于裴淮的清冽气息浸染,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虚无,周遭什么也看不见,唯有裴淮的气息将她包围,与她相缠。


    此刻的她实在是难受极了,这样的吻原比直接唇齿相依要更折磨人。


    偏偏裴淮没有要停下的迹象,微凉的唇蜻蜓点水般落在她脸颊的各个位置,一触即离却又悱恻缠绵。


    裴棠依不禁从唇瓣溢出几声轻吟,“哥哥,不要这样了……”


    裴淮呼吸又重了几分,低声问道:“不要哪样?”


    裴棠依不愿回答这般羞耻的问题,只能被迫仰起脖颈,承受他落在脸颊各处的吻。


    裴淮的唇掠过她的脸颊各处,最终也落在了她的唇瓣上。先是轻轻碰了碰,随后舌敲开了她的贝齿,几乎要将她所有的呼吸都掠夺去。


    他吻得异常凶,同过去的每次都不一样,裴棠依只觉自己仿佛都溺毙在他的气息之中。


    “哥哥……”裴棠依快要窒息,间隙之余得以轻喘几声,喃喃道。


    可这却换来了裴淮愈加凶猛的吻,二人一同倒在榻上。


    裴淮握过裴棠依的手反扣在她发顶,另只手摩挲着她的腰肢,虽然隔着一层衣裙,可裴棠依却能清晰感觉到他掌心的温热,被摩挲出了一阵酥麻的痒意。


    她双眼迷离地张开,隐约能够看见面前裴淮的神情,他依然是睁着双眸,眸光中翻涌着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强烈渴望。


    裴棠依轻微的一声“不行”淹没在狂风骤雨中,唯余下几声轻吟,而这几声却更能激发身前人的欲念。


    终于,裴淮结束了这一吻,裴棠依被他拥在怀中,


    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她的唇瓣泛着异样的红肿,额前发丝也乱糟糟地搭在脸上。


    而裴淮也没有好到哪去,唇角沾染着淡淡的红痕,似是口脂的痕迹。


    “哥哥,我们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好么?这回便当做是最后一次。”裴棠依颤着声音道。


    “我说过的,不行。”裴淮的声音也透着几分哑意。


    裴淮态度坚决,裴棠依自知此刻无法同他辩驳什么,她身心俱疲,在裴淮的怀中逐渐睡了过去。


    傍晚残阳褪去,天际逐渐被黑暗所笼罩。


    裴棠依从噩梦中惊醒,额前沁着薄汗,眼角也被泪水洇湿,她正欲伸手拂去泪水时,身旁有一只大掌替她拭去了眼泪。


    裴淮不知怎得一直没有休息,仍将她拥在怀里,柔声问道:“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裴棠依轻轻点点头,指尖不自觉地攥上了他的衣襟。


    裴淮轻拍打她的肩膀,唇落在她的发间,在上面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似是在以这种无声的方式来安慰她。


    裴棠依整个人都依偎在他的怀里,乌发凌乱披在身后,也有几缕与裴淮的相缠,正如同此刻正缱绻相偎的二人。


    二人一时都未言语,室内没有点灯,漆黑的帐幔内,一切都看得不甚清晰,也使得人的感官逐渐放大。


    裴棠依能清晰听见自己胸口剧烈的心跳声,她不可否认,在做了噩梦之后,她首先想要依靠的就是裴淮。


    若让她现在就与裴淮划清界限,她似乎也真的不舍。她曾经那么敬仰他、崇敬他、感谢他,这些情意并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消散。


    就如同现在,她在恐慌害怕之际,潜意识中最先寻求依靠的仍是他,即使在她心底无数次地提醒自己要远离。


    裴棠依轻轻拽了拽裴淮的衣襟,“哥哥,我有话想同你说。”


    裴淮俯下面颊,垂眸望着她,问道:“什么?”


    在黑暗中,裴棠依仰起盈盈秋水般的眼眸看向他,轻声道:“哥哥,我想过了,我可以同你在一起,只是我不能成为你的妻子。”


    裴淮神情慢慢凝住,“妹妹?”


    裴棠依浅浅一笑,水眸中却溢满了哀伤,“哥哥,你先听我说。”


    “往后一年,我会陪在哥哥身边,哥哥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可待一年过去……”


    裴棠依顿了顿,喉中有几分发酸,竟有些说不出来即将要说的话,


    “你就放过我,好不好?”


    第38章 亲密


    晚风透过半敞的窗户飘进,吹动了帐幔一角,月光照亮了裴淮俊美的容颜。


    裴棠依抬眸见他目光幽暗深邃,想要说出口的话不禁在喉中哽了哽。


    裴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裴棠依张了张唇,正想说些什么时,裴淮却忽然俯面而下,在她出声之前堵住了她的唇。


    满腹欲说出口的话皆化作了几声颤巍巍的轻吟,裴棠依闭上双眸,任由他将自己按在身.下,气息在彼此之间愈发缠绵旖旎。


    待到唇齿分开,裴棠依鲜红的唇瓣泛着明亮的水泽,裴淮又爱怜地吻了吻她饱满的唇珠,才舍得放过她。


    裴棠依眼睫颤着,檀口微张,小声喘息着,却还不忘再次向裴淮重复方才的话。


    裴淮沉着脸,不待她说完又吻住了她的唇。


    这次的吻却要更加凶猛,裴棠依只觉自己如同溺水的鱼儿,唯有裴淮唇间渡来的呼吸,让她得以生存下去。


    裴棠依颤抖的指尖攥起拳头,捶打他的肩膀,可裴淮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压在一旁,轻巧地穿入指缝,同她十指相缠。


    这一吻持续了许久,裴棠依双眸迷离地睁开,看着同样呼吸紊乱的裴淮,他清亮的眸中染上了深沉的欲色。


    方才亲吻之间,有几缕发丝缠绕在她唇角,被裴淮相缠着勾起,此刻也浮着银亮的水意。


    裴淮伸出指尖帮她把那几句缕发丝别到耳后,又摸了摸她泛红的脸颊。


    裴棠依别开脸颊,轻声道:“莫要再这样了,我们好好说说话吧。”


    裴淮道:“若还是方才那番话,就不必说了。”


    裴棠依从他怀中挣扎起身,坐直腰,及腰的长发流水般散在肩头,柔和的月光在她周身散发起清浅的光芒,就像是落入凡尘的仙子一般,她的声音也极为飘渺,


    “哥哥可以不许我说话,但能管住我的心吗?”


    她微微俯下身子,有几缕乌发垂落到裴淮的胸膛,“哥哥帮了我许多,我愿意报答哥哥,可一年的时间还不够吗?”


    裴淮皱了下眉,可还不待他说什么,裴棠依就又道:“这一年的时间我会陪你住在这里,你将我藏在这里也不会有旁人发觉,而你想要对我做什么,我也……”


    裴棠依抿了抿唇,道:“哥哥,答应我吧,这样对你我都好。”


    裴淮一直没再开口,目光沉沉地望着她。许久才哑声道:“可以。”


    裴棠依紧绷的面容终于得见笑颜,她唇角绽开微笑,攥紧床褥的手也松开了。


    裴淮看着她,道:“那妹妹要好好听哥哥的话,不许再骗我。”


    裴棠依低声道:“不会骗你的,我会好好听话。”


    说罢,她重新依偎到裴淮的怀中,甚至还拉过裴淮的手臂让她搂住自己的腰身。


    裴淮喉头滚动一下,垂眸见她恬静的面容,鸦羽般的眼睫在秋眸覆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裴淮问她道:“还要睡会吗?饿不饿?”


    从上午至今,她就没有吃过东西,眼下确实有些饿了。


    裴淮便起身去外面吩咐,裴棠依也坐起身,看他先去点亮了灯,昏暗的烛光笼罩着他高大的身影。


    裴棠依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内心依旧萦绕着忧愁。


    这一年之约,不仅是给裴淮,也是给她自己。


    她想,这一年过去,裴淮待她或许也没有现在这般热忱,也会腻了她在身边。


    而她也可以在这段时间好好理清自己对裴淮的情感,目前她对裴淮的依赖心太重,兴许一年过去,他们二人就都会发现,只是因为彼此之间发生了太多,其实二人的感情并没有多么浓厚。


    到那时,裴淮或许会毫不犹豫地放她离开了。


    *


    往后几日,日子依旧平静地度过。裴棠依待在房间里,只是裴淮对她依旧不放心,他不在时还会将房间锁住,不许她随意走动。


    裴棠依倒也不似最初那般抗拒了,只等一年过去,待裴淮真正认清他对她的感情后,放她离开。


    这时,窗外忽然响起一阵轻吠声,随后房门被什么东西从外顶开,一只皮毛雪白的犬儿摇着尾巴奔跑进来,扑到裴棠依的怀里舔着她的衣袖。


    裴棠依惊喜万分,眼眸亮灿灿的,“雪儿,你都长这么大了!”


    还记得最初在雪地里捡到它时,它瘦小的身躯蜷在雪里,几乎比她的手只大一点点,而现在已经如同她手臂般长度了。


    她正跟小狗亲热着,裴淮从外面走了进来,“我最近事忙,你若自己无聊了,便让它陪着你。”


    裴棠依仰起头,朝他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多谢哥哥。”


    裴淮坐到她身侧,那小犬如葡萄水洗般的眼睛盯着裴淮看了看,又扑到他的身上用脑袋拱他。


    裴棠依失笑道:“看来它还是最喜欢哥哥。”


    裴淮低头抚摸着小犬的毛发,道:“我陪它的时间要更长些。”


    “动物同人一样,总是会对陪伴它的事物产生感情的。”


    裴棠依面上的笑容一顿,不知为何总感觉裴淮的话中含有深意,她将视线移到窗外,生硬地转移话题问道:“我娘亲怎么样了?”


    裴淮道:“我过来还有一事要同你说,你娘亲的病已经好了


    ,下午带你过去看看她。”


    裴棠依抛下内心纷乱的情绪,同他一同坐上了前往铫儿胡同的马车。


    一进门,和秦念简单叙了几句话后,裴棠依就急忙提裙往里面奔去。


    苏芙正倚在榻边,眉眼忧愁地盯着窗户,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到裴棠依进来才露出笑容,道:“虞儿,快到娘亲这边来。”


    裴棠依坐到床榻边,关切着她的身体,得知她的病确实大好了,只是大夫嘱咐还要多休息几天后,才彻底松了口气。


    苏芙温柔抚摸着裴棠依的脸颊,道:“我看你瘦了一些,是没吃好吗?”


    裴棠依摇摇头,回首见裴淮留在外面并没有进来,才放松地将头枕在娘亲的腹部,搂着她的腰,轻声道:“我挺好的,最近……和哥哥住在一起,很安全,娘亲不必担心我。”


    闻言,苏芙并没有太意外,“我听你念姨说过了,是他帮我请了大夫,也将你接过去住。”


    她眉眼间又恢复到方才的忧愁模样,“可虞儿,他为何要对我们做到这种份上呢,你有想过吗?”


    裴棠依犹豫了一瞬,道:“他对我确实有了别的心思。”


    她清楚感受到苏芙似是高高提起了一口气,“那你不能再同他在一起了,虞儿,这次回来便别走了,娘亲会……”


    “娘亲,”裴棠依平静地打断她,“我会同哥哥回去的,我答应过他。”


    苏芙不可置信地垂眸看着裴棠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对他也……”


    余下的话,苏芙不敢再说下去了。她害怕从裴棠依口中听到什么,让她难以接受的话。


    但还好,她听得裴棠依道:“我对他只有兄妹之情。”


    苏芙问,“那你为何还?”


    裴棠依笑了笑,“我知道他对我产生了别样的心思,不会轻易放我离开,所以我答应会留在他身边一年,待一年后他会放过我。”


    苏芙摇摇头,她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知道男人的话最不可信,尤其自己的女儿又这般单纯。


    “他会信守承诺放你走吗,男人的话万不可当真,即使是情浓之时的诺言也有违背的时候。”


    裴棠依轻拍苏芙的手背,让她放下心来,“我知道的娘亲,说不定一年过去他对我也淡了情意。或许一年未到,他就肯放我走了。”


    苏芙态度很是坚决,“那这一年,你就要留在他身边?不行,娘亲还是不放心,娘亲不同意。”


    裴棠依仰起头,未施粉黛的面颊依旧肌肤似雪,明亮的眸子闪着清透的光,“没有别的办法了,与其我与他一直僵持着,还不如像这样,暂且稳住他的情绪。”


    闻言,苏芙神情复杂地看着裴棠依,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女儿眉眼中的青涩逐渐褪去,她长大了许多,更有了自己的想法。


    苏芙无法再对女儿说什么,她的内心被愧疚和自责填满,若不是她无能,她的女儿本不必经历这许多,更不必因为想要帮她治病而去寻上裴淮。


    她眼底浮现波光,抬起手不经意地揉了揉眼,将裴棠依紧紧搂在怀里,“好,娘亲知道了,裴淮是同你一起来的吧,你让他进来,我有话想要同他说。”


    裴棠依面露迟疑,轻声道:“娘亲想对他说什么,我能听吗?”


    苏芙声音很是温柔,“你念姨最近照顾我费了不少心力,你去看看她好么?”


    裴棠依应声,从苏芙怀中站起身,去外面寻裴淮过来。


    四月的天气虽说不上炎热,但站在太阳底下久了,还是会觉得有几分热。


    裴棠依见裴淮额前沁出几滴汗珠,忙从怀里取出手帕为他擦拭,“哥哥,娘亲说有话要与你说。”


    裴淮微微俯身,以便裴棠依能够很轻松地够到他的额头。


    裴棠依领着裴淮走进房间,见苏芙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的方向,不知有没有看见她二人的动作。


    裴棠依快步走出房间,关上房门,侧身将耳朵凑近门缝,隐约能够听见房门交谈的话语。


    苏芙先对裴淮开口道:“我都听虞儿说了,我想问你是何时对我女儿起的心思。”


    裴淮回想起那场荒唐的梦境,或许在那时起他对裴棠依就有了不纯粹的心思,又或许是更早。


    但这番话他并不打算对苏芙说,只敷衍了几句,“很久之前。”


    苏芙并不满意他这一回答,在她看来,男子好色乃是天性,裴淮身边从未有过女子,她的女儿生得如此美貌,又心思单纯善良,是这世间举世无双的珍宝。


    没有人会不被她吸引,除非那人根本没有眼光。


    裴淮会对她产生心思,苏芙并不奇怪,但她并不相信这份感情会持久下去。


    于是苏芙道:“可我女儿对你只是兄妹之情,你这样强留她在身边,不担心她会因此记恨你吗?”


    裴淮顿了顿,没有说话。


    苏芙又道:“即使你们定下了一年的约定,可这期间你们彼此心里也会有隔阂,不会如同真正的恋人一般亲密,这是你想要的吗?”


    裴淮不以为意,“不会这样。”


    苏芙用手抚了抚心口,道:“感情是不能勉强的,若你真对我女儿有意,可以慢慢追求她,而不是强留她在身边。”


    裴淮浅浅含笑,“我若放开她,您会立即带她离开京城,不会再让她同我见面,对吗?”


    苏芙被说中了心事,面色有些难看。


    裴淮随即又道:“您放心,虞儿在我身边,我会好好看护她,让她开心。”


    苏芙冷静片刻,知晓以裴淮强硬的态度在目前来看是不会放手的,若强硬阻拦只会更激发裴淮的侵占欲,适得其反。


    于是她道:“我可以让她在你身边,只是有几件事你必须要答应我。”


    她看着裴淮沉静的面容,一字一句道:“你不可以对她做过于亲密的事,若她不愿意,你不能强迫她做任何事。”


    她之所以选择警告裴淮,是因为她知道男女之事占上风的往往都是男子,与其让女儿保护好自己,不如从源头上杜绝一切的发生。


    裴淮沉默了一瞬,低声道了声“好。”


    二人之间再无话可谈,苏芙疲倦地闭上眼,对裴淮道:“请出去吧,帮我唤虞儿进来,我还有些话想要同她说。”


    裴淮颔首,转身向外走去。出了房门,见裴棠依正站在檐下,低着头注视着一群正在搬运食物的蚂蚁。


    直到裴淮唤了她一声,她才转过身来,道:“你同娘亲聊完了?”


    裴淮“嗯”了一声,说是苏芙让她进去。


    裴棠依点点头,走进去和苏芙说了几句话,苏芙不舍地叮嘱她,她也舍不得娘亲,母女二人一时无言地相拥在一起。


    到了傍晚,不得不离开。裴棠依对苏芙道过几日再来看她后,就随同裴淮离开了。


    苏芙凝望着二人并肩离去的背影,远远瞧去,确实有几分般配。


    她收回视线,可心底的担忧却始终挥之不去。


    回去的马车上,裴棠依双手交叠落在膝上,静静坐着。


    裴淮看她一眼,问道:“方才你娘亲同我说了许多。”


    裴棠依抬起眼,问道:“娘亲说了什么?”


    裴淮唇角噙着笑,“你不知道么?”


    裴棠依面露疑惑,似是极为不解,“我怎会知道呢?”


    裴淮黑眸静静凝视了她片刻,直看得裴棠依涌起一阵不适,才缓缓开口道:“你娘亲问我,有没有对你做过亲密的事情,妹妹你觉得我们有吗?”


    裴棠依没想到裴淮会如此直白地问出来,脸颊瞬间泛起红晕,指尖也不自觉地攥紧裙身。


    裴淮道:“先前我曾问过你,认为什么样的是兄妹能做,情人不能做,当时你说过的话如今还作数吗?”


    裴棠依被他的话带回到那时的回忆,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不许他亲吻自己,他不还是照样。


    裴淮见她眼眸低垂,神情恍惚似在思索,抬手抚摸上她的脸颊,轻声道:“我说这个只是想告诉你,我依旧不会做强迫你的事,你娘亲担心的那些亦不会


    发生。”


    裴棠依下意识道:“那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总是亲吻我。”


    裴淮顿了顿,道:“除此以外。”


    闻言,裴棠依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垂下眼去,没再说什么。


    二人回到宅院后,一同用了晚饭,裴淮看裴棠依睡下后,独自去了书房。


    早有暗卫在此等候,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又递上了一封信。


    裴淮拆开信,只扫了几眼,将信扔到烛火上,火舌瞬间吞噬了信上的字迹,有还未彻底烧透的一角上面,写着方临怀的名字。


    *


    夜幕之下,闹市却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其中以琼花馆最甚。


    方临怀喝过花酒离开,同身旁友人道别后,摇摇晃晃地往家的方向走。


    他酒喝得醉醺醺的,走路都走不稳了,但是却仍觉心头欲念难消。


    向来得不到的最难忘,他费劲了诸多心思,却还没有将裴棠依弄到手。


    为此还精心设计绑架,只为英雄救美,只为赢得美人倾心,可却被裴淮抢夺了先机。


    一想到这,他就咬牙切齿,左眼被裴棠依砸到的地方也隐隐作痛。


    欲念与怒火交织上涌,他愤怒地踢起地上的石头,发泄着内心的烦闷。


    石头落入漆黑的巷内,随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幽暗中浮现出男子昳丽俊朗的面容,只是他周身却凝结着一股寒意,随着他步伐的靠近,那股寒气也愈来愈沉重。


    方临怀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裴兄,找我有事吗?”


    裴淮语气很是平静,“是有事找你,近来京城的流言蜚语,你听说了吗?”


    方临怀不解地摇头,“什么流言蜚语,我不明白。”


    裴淮道:“现在京中都在传我与妹妹的私事,你不知道?”


    方临怀脸色有几分僵硬,“我并不知晓此事。”


    裴淮轻笑一声,缓缓走上前,在方临怀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掐住了他的脖子。


    方临怀抬手欲抵抗,可他的力气同裴淮的比起来实在是太过弱小,整张脸涨得通红,勉强出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裴淮微微一笑,手上力度微微松了些,免得让他太过轻易死去,“你在京中放出风声,让世人流传我和妹妹的谣言,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吗?我今夜来,便是让你为之付出代价的。”


    方临怀闻言,面色大变,但依旧嘴硬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做过这种事,只怕都是误会啊!”


    裴淮看着他,淡淡道:“误会吗?”


    裴淮松开掐住他脖子的手,从袖间取出一张纸后,其上洋洋洒洒地写明了他的所有罪证,除了传言一事外,那匹受惊的马也是他所安排的,还有强占民女、卖官鬻爵、贪污渎职等种种罪行,桩桩件件都是不可赦免的重罪。


    方临怀见证据确凿,已是无从辩驳,当即跪倒在地,央求道:“我一时被欲望迷了眼,犯了错误,自知罪孽深重,裴兄带我去都察院吧,我愿为我犯的错付出代价。”


    以退为进,待他进了都察院,自会有人保下他一条命。


    裴淮唇边依旧挂着微笑,“若我说,不呢?”


    说罢,他从腰际拔出剑,横在了方临怀的脖颈。


    剑锋划过皮肤,留下一道血痕,方临怀冷汗连连,声音也有几分颤抖,“裴……裴兄,别杀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裴淮眸光慵懒,对他的话提不起丝毫兴趣,将又往他的脖颈推了一点。


    方临怀脖颈传来刺痛,慌忙道:“你可知,我将你和棠依之事传出去,是何人的授意?”


    “是你父亲,”方临怀大叫一声,“是他想要此事败坏你的名声,引得众人非议,否则他怎会那么轻易地放过她们母女。”


    裴淮神情丝毫未变,“说点我不知道的。”


    方临怀大脑极速运转,忽然想起了什么,对裴淮道:“你可知道为何棠依会答应与我的婚事?她又同我说过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说完此话,果然见裴淮的神情松动了几分,眸色也暗了下去。


    方临怀见有希望,继续沉声说道:“我与她见过不止一面,她还同我说过对你的看法,我可以都告诉你……”


    *


    裴淮回去时,已将近子时,房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先去侧间沐浴一番,洗净了身上的浊气后,才走到裴棠依入睡的床榻旁。


    他静静凝望着榻上少女的睡颜,眉眼间笼着深沉的戾气也因此消减了不少。


    时间静悄悄地流逝,裴棠依这一觉睡得也不是很踏实,猛然从梦中惊醒,望着漆黑的帐幔,双目失神。


    她摸了摸身边的位置,依旧是冰凉一片,这证明此时裴淮还未回来。


    裴棠依不免有些担心,纠结着要不要出去问问情况,可却忽然在寂静之中听到了并不属于她的呼吸声。


    她头皮发麻,只觉后背也浮起一层颤栗,鼓起勇气侧首向帐幔外看去,果见有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她几乎恐惧到失声,裹紧了手中的锦被,下一瞬帐幔被人一下掀起,裴淮的面容浮现在她眼前。


    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眸中蕴藏着不加掩饰的汹涌情绪,这股灼人的视线几乎要将她吞没。


    紧接着,裴淮翻身上榻,扣住裴棠依的手腕将她压倒——


    作者有话说:方临怀out


    宝宝们九月快乐!肥章奉上~


    目前女主处于一个很纠结的状态,首先她还没有看清自己对哥哥的感情,她虽然对哥哥有依赖,但更想的还是和娘亲一起过自由的生活;其次她也不觉得哥哥对她的感情有很深,所以提出了一年之约,也是觉得到那个时候哥哥对她的感情会淡吧。妹宝还是很聪明的,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跟哥哥硬碰硬,所以选择以退为进,也是怕把哥哥逼急了会做出些别的什么事来。


    第39章 糊弄


    裴棠依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惊呼了一声,被裴淮推倒在榻上,手腕也被他捏得极疼。


    男子沉重的力量压在她身上,她连呼吸都有几分困难,她推了推裴淮的胸膛,娇声道:“你压疼我了。”


    裴淮恍若未闻,说话时灼热的气息扑洒到她的脸颊,“我今日去见了一个人,你猜猜是谁?”


    裴棠依错开面颊,素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道:“我不知道,你先起来。”


    裴淮幽黑的眼眸盯着她,眼底似笑非笑,“我去见了方临怀,你的那位旧情人。他刚从花楼出来,妹妹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


    裴棠依面色变了变,垂眸道:“我与他没有什么。”


    “是吗……”裴淮抬起指尖挑起她的几缕发丝,放在手中摩挲着,“可他今日同我说了许多你与他的事。”


    不待裴棠依回应,他又继续道:“不如棠依也同我说说,满足满足哥哥的好奇心。”


    裴棠依并不习惯裴淮这般唤自己,摇摇头,道:“我与他没有什么的。”


    裴淮轻笑一声,明显不相信,“他唤你棠依,你唤他什么呢?他年岁比你稍长些,莫非你也管他叫做哥哥?”


    “怎么可能!”裴棠依下意识说道,她抬起脸,猝不及防跌入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眸光清晰倒映着她的面容。


    二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萦绕在彼此之间的气息也愈发缠绵滚烫。


    裴棠依抬起指尖勾了勾他的衣袖,红唇微张,先服了软,“哥哥,你先起来好么?”


    裴淮不为所动,道:“你与他在假山之后相见多次,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裴棠依没有办法,只得将当时发生的种种都告诉了他。


    可裴淮听后,唇角噙笑看她一眼,道:“就这些了吗,没有别的?”


    裴棠依神情有几分不自然,她有些心虚,但还是仰着清亮的眼眸,道:“就只有这些了。”


    裴淮蜷起指尖,指腹轻按住她的唇瓣,


    来回摩挲着,他眸色微暗,“妹妹说话总是不诚实,太不听话。”


    裴淮低声道:“他向你表明了心迹,说对你一片真心,会将你视作珍宝,那时你是如何回答的,还记得吗?”


    裴棠依脸颊不由得浮起一层薄红,道:“我,我不记得了。”


    裴淮道:“那我帮妹妹回忆一番,你说你会好好考虑他,他还牵了你的手……”


    裴淮俯低面颊,薄唇寻上她的耳垂,灼热的气息擦过耳畔,喷洒在她的侧颈。


    裴棠依指尖蜷缩着,“我只是糊弄他,并不是真心的。”


    裴淮在她耳边笑了一声,“那你对我也只是糊弄吗?”


    裴棠依忙道:“不是的,我没有糊弄你。”


    裴淮道:“可妹妹方才还隐瞒和方临怀的事,难道不是在糊弄我吗?”


    寂静的帐幔内,二人呼吸相拂,裴棠依鼻尖几乎盈满了裴淮身上清冽的气息,似乎是一张紧密的网,缠得她无法呼吸。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裴淮,只能一直眨着清亮的眼眸,望着身侧的帐幔。


    裴淮道:“妹妹,你看男子的眼光实在有些差。”


    “你还不知道吧,你之所以被绑架也是方临怀安排的,你只不过听了他说的几句话就轻易信了他,怎么哥哥对你说的话却总是不信?”


    裴棠依呼吸微滞,轻声道:“我没有不信你。”


    她确实过于轻信了方临怀,更没有想到他会是那样卑鄙的人。


    紧接着,她就又听裴淮道:“方临怀如今已经死了。”


    闻言,裴棠依睫毛微微一颤,侧过脸对上了他的目光,“他是如何死的?”


    裴淮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醉酒后不慎溺水而亡。”


    裴棠依恍惚地眨眨眼,心里不知道是何种滋味,许久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裴淮眸中颇有种不明的意味,“舍不得了?”


    裴棠依声音有些闷,“没有,哥哥别乱说。”


    她只是有几分怅然,因为自己,而非方临怀。


    她对方临怀谈不上有什么情感,只是在他当初主动提出要帮他时,对他有些感激而已。


    后来在得知他的真实面孔后,感激也消逝殆尽。


    裴淮漆黑的眼眸静静打量着她,似乎是要将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都尽收眼底,轻声道:“妹妹直到现在对我也还是不诚实,你说哥哥是不是要惩罚惩罚你呢?”


    闻言,裴棠依的身子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裴淮口中的“惩罚”是什么,她很清楚。


    果真下一瞬,裴淮掌心抬起她的下巴,直接俯身吻了下去。


    缠绵的吻,似有似无地描摹着她的唇形,缓慢碾磨着唇珠,之后又化作狂风骤雨。裴棠依被迫仰头承受着,指尖攥着他的衣襟,颇像是被暴雨侵袭后摇晃不堪的海棠花枝。


    裴棠依双手抵住他的胸膛,裴淮便一手固定着她的手,一手掐住她的下巴,继续亲吻她。


    窗外,更漏声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寂静的帐幔内格外明显,除此之外裴棠依还能听到裴淮喉中压抑着的轻喘。


    吻持续了许久,裴棠依身子发软瘫在榻上,原本攥着裴淮衣襟的指尖也无力地垂落下来。


    她声音还带有几分娇怯,喃喃道:“哥哥,你说过的不会强迫我。”


    裴淮哑声道:“可你太不乖,哥哥总得惩罚你。”


    他又欲俯身去亲她,她忙侧开脸,灼热的吻顺势落在了她的耳垂。


    “别……别亲这里……”


    侧颈被他亲吻的地方酥酥麻麻的,从脖颈一直蔓延至全身。


    裴棠依只觉浑身都难受极了,好像有股热流在身子里乱窜,她不由得弓起了腰肢,指甲紧紧掐着掌心。


    她艰难发出声音来,“亲……可以亲别的地方,不要亲这里……”


    裴淮从馨香中抬起脸,挑了挑眉,道:“别的地方么?哪里?”


    他难得的格外好说话,“妹妹选一个地方吧,我都听妹妹的。”


    裴棠依抿抿唇瓣,心口仍在不住起伏着。


    方才是她情急之下的推脱,可话语覆水难收,裴淮明显不会轻易放过她,她只能硬着头皮思索起来。


    许久后,她才轻声道:“亲这里吧。”


    她缓慢抬起如春笋般白嫩纤细的手,她想着裴淮顶多会亲吻几下手背,不会像亲其他地方般磨人得厉害。


    裴淮看着她伸过来的手,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妹妹,确定让我亲这里吗?”


    裴棠依正垂着眸,没有看到他眸中深不见底的幽暗,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她慢慢点了点头,将手递给他。


    裴淮握着她的手,少女的手修长纤细,白嫩如玉,此刻似乎是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着。


    他没有立即触碰,而是用目光描摹着她手的轮廓,视线如春雨般温柔,仿佛在欣赏什么易碎的珍宝。


    随后,他托住她的手腕,唇落了下去。


    裴棠依首先感受到的是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细嫩的指腹,接着,那吻沿着指节间的缝隙缓缓向下,再重回指尖。


    这一次,他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下,将春笋般柔嫩的指尖含进了口中。


    裴棠依顿时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指尖微微的凉意与他唇间的温热交织,使得她一时屏住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裴淮的唇瓣才从她的五指上离开,她的指尖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却灼热得厉害,湿漉漉地泛着水光,甚至还透着几分粉润。


    裴淮又低下头,轻柔地用唇碰了碰那湿润红肿的指尖。


    裴棠依面若红霞,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眸中浮起一层因羞耻而出的水雾。


    她如何也想象不到,裴淮他居然会这样亲吻她的手!


    她心里乱糟糟的,不经意间抬眼看了眼裴淮,他的唇角还挂着水渍,她顿时侧过身,将脸深深埋进了枕头里。


    裴淮端过清水帮她清洗双手,她全程趴在榻上,脸埋在枕间,甚至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清洗干净后,裴淮也上榻卧在她的身边。


    裴棠依手指依稀还留有那种被紧紧包裹的感觉,双手一时不知该放向何处。


    她有些难以启齿地抱怨裴淮道:“这明明不算是亲吻。”


    裴淮闭着眸,神情放松,低声道:“不算吗?那再试试别的。”


    裴棠依立即侧过身去背对着他,一声不吭。


    裴淮轻笑一声,从身后拥住她,贴在她耳侧轻声道:“这几日忙完带你出去转转,放松放松心情。”


    裴棠依沉默了一瞬,问道:“去哪?”


    裴淮道:“带你出去游玩一段时间,你不是最向往外面的风光,我陪你一同去。”


    裴棠依不免有几分心动,她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京城,却从书卷中看到过有关各地的描述,她也想过若有机会可以亲眼见见那些风光,是不是真如文人墨客笔下那般美。


    裴淮手臂环着裴棠依的腰身,将脸埋在她的肩膀,道:“这样你也能开心些。”


    怀中的少女久久都没有言语,裴淮也不急,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应。


    许久后,听到她轻柔的声音响起,“那我们以什么身份面对外人呢?”


    裴淮没有犹豫,道:“以夫妻的身份。”


    第40章 冷战


    如裴淮所说,半月之后他就吩咐下人准备好了行李,先乘马车到隔壁城池的卫辉府,再从卫辉府走水路,向西行进。


    裴棠依在离开的前一日去见了苏芙,同她告别,苏芙面含忧色,连连嘱咐了她许多。


    驶向卫辉府的马车上布置了许多软垫,坐在上面无论路程多么颠簸也不会感到不适。


    裴棠依靠在软垫上,头倚着裴淮的肩膀上,听着他用柔和的语调为她讲述着各处的风光习俗。


    听着听着,裴棠依困意上涌,渐渐睡了过去。


    因着在路上,她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但却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


    梦中的她眼前似被一层白雾蒙住了双眼,只有耳边传来一阵窸窣声响,让她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似有风拂过,吹起白雾,眼前恢复清明。


    她身处于一昏暗的房间内,昏黄的阳光透过几扇微敞的窗户照进来,是房间仅有的几道光亮。


    在光亮映照之处,裴棠依被抵在桌案上,承受着一人疾风骤雨般


    的亲吻。


    她勉强睁开双眸,看清楚面前之人的面容,正是裴淮。


    而一窗之隔的外面,传来了裴严的声音。


    裴严不知在同谁说话,语气严厉,话语中还隐约听到了裴棠依的名字。


    裴严正在外面,而她却躲在里面同哥哥亲吻。


    禁忌和背德感油然而生,也让此刻的这个吻变得比平时要更加难耐。


    唇角银丝相缠,两唇相分,裴淮贴着她的面颊,对她道:“妹妹,小声些,莫要让父亲发现你和我在此偷.情。”


    因这句话,裴棠依瞬间从梦中清醒过来,心口剧烈跳动着,仿佛要从胸膛内跃出来。


    她捂着胸口小声喘息着,转过头看向身侧的裴淮,他不知何时倚在车壁上睡着了。


    裴棠依定了定神,挑开车帘向外看了看,扑面而来的风吹散了内心的混乱。马车正缓慢行在一无人的小道上,道路上除了车轮辘辘碾过石子的声音以外,就只有鸟雀鸣飞之声。


    她放下帘子,视线落回到裴淮身上,光线透过车帘打在他高而挺的鼻梁上,他薄唇抿着,呼吸安稳舒缓。


    裴棠依静静看着他,又回想起了梦境中的那一幕。


    她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奇怪的是,她每次同裴淮亲密的背景都不相同。


    第一次她已嫁为人妇,背着夫君同他亲吻。


    这次,她则依旧是裴府的四姑娘,裴淮名义上的妹妹。在裴严看不见的角落,她与裴淮在偷偷地亲吻。


    一切似乎毫无关联,却又有共同之处。


    此时,睡着的裴淮动了动眼睫,睁开双眸,对上了裴棠依凝望着他的目光。


    裴棠依思绪回笼,对他浅浅笑道:“哥哥,你醒了。”


    “嗯。”睡醒后的声音还透着几分哑意,裴淮道问道:“要不要吃些东西?”


    裴棠依并不觉得饥饿,于是轻轻摇了摇头,“我们还有多久多呀?”


    裴淮望了望外面,“约莫晚间会到,咱们先在客栈休息一晚,次日一早便乘船往西边走。”


    裴棠依眸子亮灿灿的,对于之后的游玩期待万分。


    忽然马车颠簸了一下,裴棠依一时没坐稳身子往一旁歪去,裴淮反应迅速抱住了她。


    晃动时,裴棠依脖间佩戴着的平安扣滑落出来,她抬手又将玉扣放回到衣襟下。


    裴淮的眸落在那块温润透亮的玉下,猝然指尖探进她的衣襟,挑起她佩戴着的平安扣,道:“是你娘亲送你的?”


    裴棠依下意识地想去捂,听到裴淮的话后,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过去,轻声道:“是,我一直戴着它。”


    裴淮看着此物,却微微皱了眉。


    裴棠依见他神情,问道:“怎么了吗?”


    裴淮道:“有些眼熟。”


    “兴许哥哥常见我戴着它,所以觉得熟悉吧。”


    裴棠依从他手中取回玉,放入衣襟内,贴着肌肤放好。


    看见这玉,裴棠依不免又想起了娘亲,想到她在离开前叮嘱过自己的话。


    苏芙在初听到裴棠依要随裴淮出行时,是不赞成的,可她也知道裴棠依从未离开过京城,向往京城外的人情风光,只得嘱咐她在外时不可同裴淮睡一个房间。


    裴棠依应下了,没敢对苏芙说他们二人早已经睡在一张榻上了。


    马车赶在黄昏余晖之际到了卫辉府,停在了城中的客栈前。


    陈万先行赶着马去客栈后院的马厩,裴淮带裴棠依先走了进去。刚进门,店小二就热情地迎了上来,“二位快里面请,是要一间客房吗?”


    店小二瞧着这二人年龄相仿,又都是容貌出众、气质高雅之人,下意识就将他们看作是出来游玩的一对小夫妻。


    裴棠依却赶在裴淮之前先回了话,柔和含笑道:“我们是兄妹,两间客房即可。”


    裴淮在旁淡淡扫了她一眼,但也没出声反驳。


    裴棠依尽量忽视身旁人紧盯着自己的视线,若无其事地随同店小二往楼上去。


    两间客房位于二楼角落,店小二领着二人过去后,又询问是否需要送餐上来,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便往楼下去吩咐了。


    裴棠依看裴淮一眼,踏进房门,语气轻快道:“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哥哥也回去休息会吧。”


    她见裴淮仍站在原地,心下稍松,正准备从里面关上门时,裴淮却忽然伸手抵住了门,眨眼工夫便从外面进来,关上房门将她抵在了门板上。


    裴棠依吓了一跳,问他道:“哥哥你做什么?”


    裴淮沉声道:“什么意思?”


    裴棠依瞬间就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微微错开眼,低声道:“我觉得我们总睡在一起不是很好。”


    裴淮轻轻笑了下,“哪里不好了?”


    裴棠依抿了抿唇,没有回答。若只是安安分分睡在一张榻上,她还可以接受。可裴淮总是会找各种理由去亲她,上次还用那种羞耻的方法亲吻了她的手。


    见她不语,裴淮微蹙了下眉,道:“说话。”


    裴棠依这才仰起脸,直视着他的眼眸,轻声道:“我们并未成亲,而且外面人多眼杂,我觉得我们还是要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句,“除了不睡在一张榻上,旁的时候若是有外人在,我们也不能太过亲密。”


    闻言,裴淮又笑出了声,只是这笑意却不达眼底,“妹妹,你这是在一步一步试探我的底线吗?”


    裴棠依呼吸微滞,长睫也颤了颤。


    裴淮道:“我答应过你一年过后会放你离开,而你也承诺过我这一年不会拒绝我,我亦会将你当做我的妻子来对待。”


    二人距离极近,裴棠依能清晰看到裴淮眉眼中极力压抑的戾气,他鼻间微凉的呼吸与她的气息相缠。


    裴棠依声音有些轻,“可哥哥我们并不是夫妻不是么?你总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我会不开心。”


    裴淮湛黑的眼眸涌起波澜,薄唇紧绷着,沉默许久后才道:“那你想要如何,当作陌生人,抑或是客气守礼的兄妹?”


    裴棠依垂下眸,“这样最好。”


    “裴棠依,”裴淮忽地抬手掐住了她的下巴,这一刻他身上所有的温和气息都荡然无存,他的眸中涌着深不见底的黑暗。


    “你是在一步步试探我的底线。先以一年之约糊弄我,又不许我强迫你,我都答应了,现在又要与我保持距离,你的嘴里到底还有没有实话?”


    裴棠依望着他,下巴被他粗粝的掌心掐得极疼,眸中渐渐被水雾弥漫,红唇张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裴淮唇角溢出幽幽笑意,声音有几分沙哑,“你觉得你会不开心,那你可有考虑过我?我几次三番让步,换回的是什么?”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落到了裴淮的手背上,又滚入他的衣袖间,可他恍若未觉,“我大可以不必考虑你的感受,强留你在身边,你和你的娘亲以为能反抗吗?可我没有,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一步步地纵容你。”


    裴棠依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干涩难当。


    正在二人气氛紧张,焦灼不下之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是店小二送餐过来了,他敲了敲门见里面无人回应,便又去到隔壁,可依旧是没有听到回声。


    他颇有几分疑惑,只得把餐饭搁置到门外,嘟囔几句“奇怪,这对兄妹去哪了?”后离开了。


    房间内,裴淮已经放开了裴棠依,裴棠依靠着门板,双手捂着脸,低声啜泣着。


    裴淮冷眼看着她,转身坐在桌案旁,未着一言。


    转眼间,暮光褪去,夜幕低垂。


    今日恰好是卫辉府一月一次的庙会,陈万本想来问问二人可要出去游玩,可一进来就感觉房间内气氛仿佛凝固住,空气中都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窗外隐约传来的喧嚣声,更衬托出房间内压抑的氛围。


    他小心翼翼看了二人一眼,不知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二人发生了什么。


    他试探着开口问裴棠依道:“姑娘,今日城中有庙会很是热闹,您看要不要


    出去逛逛呢?”


    裴棠依眼圈还红红的,但面对陈万,苍白的脸颊上还是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不必了,我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


    陈万又去打量裴淮的神情,可裴淮只是静静垂着眼,平静的面容上瞧不出丝毫情绪。


    陈万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二人似乎是闹了些别扭。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随后又到裴棠依面前,为她讲述着城中庙会的热闹场景,直到嗓子都要哑了,才终于见裴棠依的视线向窗外看去。


    陈万擦了下额前沁出的汗,仰着笑脸道:“现在这个时候出去正好,兴许还能赶上唱神戏开场呢!”


    裴棠依听得有几分心动,卫辉府虽离京城不远,但风俗却与京城完全不同,女子上街也不用佩戴帷帽遮挡面容,男男女女都可以尽情享受庙会时的欢乐。


    但此刻她和裴淮正在冷战,她不知他还肯不肯带她出去,更不好意思主动开口问他,兴许他也不愿意搭理她。


    若只有她独自出去玩,将裴淮留在这,又觉得有些不好。


    她偷偷抬眸看了裴淮一眼,恰好与他望过来的目光相对,她赶忙垂下眼去。


    裴淮薄唇微抿,倒也没说什么,迈步向门外走去。


    裴棠依愣了片刻,还是听陈万在身边催促着,才忙跟上了裴淮的步伐。


    城中庙会极为热闹,街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虽比不上京城的繁华,却也别具一番风味。


    长街上有杂耍的、唱戏的,还有各式各样的美食,来往百姓络绎不绝,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


    沿街有卖糕点的小贩叫卖,裴棠依望过去一眼,下意识摸了摸小腹。


    她整整一日未用过东西了,如今已是饥肠辘辘。可她手中没有银钱,若是想吃东西只能问裴淮要。


    想到裴淮,裴棠依没忍住侧过脸看了眼与自己并肩而走的裴淮。


    男子长身玉立,即使是简单的布衣也穿出了矜贵之感。


    她只看了一眼,就迅速垂下眼眸,长睫掩住了眸中涌起的落寞。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跟着人潮缓慢向前走着。


    忽然,视线中出现了一只修长的手,略带薄茧的掌心中拿着的是她方才看到的糕点。


    裴棠依愣了一瞬,眼睫似蝶翼般轻轻一颤,她抬起头,看到裴淮玉白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裴淮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道:“不吃么?”


    裴棠依的心也顿时如同抖颤的眼睫一样,不由得颤了颤——


    作者有话说:陈万:这个家没我得散[捂脸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