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用完晚餐, 傅承礼送时月回去,尽管她说不用,但他还是送她到了小区门口。


    时月没有邀请他上楼去坐坐, 自从她母亲和他爸爸结婚了之后, 她跟他的距离也在无形当中越来越远了。


    傅承礼也没强求, 坐在车里看了眼小区的地理位置,而后说明天见。


    时月点头, 抬手摇了摇,迈巴赫掉了个头,继而远去。


    她也转身, 进了小区。路过露天游泳池时,脚步顿了顿。


    前方露天游泳池外站在着一道挺拔的身影,笔直的背对着她,现在这个月份,泳池抽干了水,只瓷白地砖折射着小区内路灯的莹白灯光。


    夜很安静, 连风都没有。


    时月心脏半上不下, 这些天,她尽量用工作来忘记过去的种种,时刻提醒自己, 他们只是协议的关系, 他会毫不留情地吞噬贺氏,也会毫不留情地对付贺氏血脉的贺家人。比起那兄妹俩, 她唯一要好一点的就是, 她还能分一点报酬。


    时月已经将完整的一百万存进一张卡里了,只是今天没带,所以也不打算跟他打任何招呼, 埋头路过玻璃廊桥,继续往单元楼走去。


    “贺时月。”身后传来低沉冷淡的一声。


    时月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


    男人转回身,冷冷地看着她,“他是你什么人?”


    时月抿唇,“……这跟您没有任何关系。”


    “没关系?”贺镇禹简直要冷笑了,他踱步到她面前,查看她的神色,她离开他独自生活,好像并不难过。


    只有他,夜里像个疯子一样,回到那张睡得腰疼的床上,才能浅眠片刻。


    他给她时间,但不代表她要飞出他的掌心。


    “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他忽然说。


    时月皱了皱眉却不说话。


    “年前锦西生日那天,那个跟你在酒店楼下纠缠的男人就是他吧。”


    他说得肯定,语气却逐渐寒了下去。


    贺镇禹想起来了,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夫人失恋了……


    “你喜欢他?”他抬手捏起她的下巴,深邃的目光似是要刺穿她的眼,眼底压着风暴。


    时月下巴一扭别开他的手,现在再听到这样的话她竟然心如止水,要知道当初姜籽一眼看出她喜欢傅承礼而说出来时,她的心脏都快跳到外太空去了。


    看她不答,贺镇禹牙根紧咬,竟然低低笑了起来:“好得很啊,难怪他一来港城,你就迫不及待要搬出浅水湾。”


    “我原以为是你生我的气,不想见我……”他将她别开的手指抬起,缓缓放到鼻尖,似呢喃:“傅承礼是吧……”


    时月急忙抬起头,“跟承礼哥没任何关系,是我讨厌你们那个圈子,你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人!”


    “叫这么亲密呢?”他反手狠狠握住她的后脖颈,压着她靠近自己,“怎么没听你再叫我一声哥哥呢?”


    时月死死梗着脖子,眼眶有些微红,为他的无礼和粗鲁。


    但他却用行动告诉她还有更粗鲁的。


    贺镇禹握住她的腰,将她拽到泳池边缘的玻璃栏杆上压住,身体贴了上去,密不透风。


    “贺镇禹!”时月心脏跳得分不清是惶恐还是其他,“你疯了!”


    “我本来就疯,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抬起她的下巴,俯首咬在她的唇上,低哑的嗓音含糊不清,“你的好哥哥会像我这样亲你吗?”


    “你有病吧!”她拳打脚踢,却全部被他压下,舌尖带着冷气霸道地往她唇腔里塞,她拼命推,舌尖和舌尖对抗,倒反而成了缠绵悱恻。


    察觉到压着自己的身体出现变化时,她简直是气急败坏,牙关狠狠咬了下去。


    他喉咙里低低地轻嘶了一声,却没退出她的唇腔,只是捉住她的手,按在西装布料上,自虐似的磨得她手心发疼。


    他有病啊!


    周围空旷没有遮挡,几米之外尽是高楼公寓,任何一户人家走到阳台都会看见楼下的他们在干什么!


    更甚至或许都有人看见他们了!


    时月手掌哆嗦,心脏也哆嗦,扯着力要收回来,却被他紧紧捉住,按在原地动弹不得,可掌心却隔着布料清晰地感受到生命来源的弹跳,像心脏跳动一般。


    一下、两下……


    她挣脱不得,气急败坏,干脆狠狠一抓。


    男人宽厚的背脊颤了下,却越发紧靠在她身上,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喘气声拂在她耳边,似痛苦,但愉悦。


    时月陡然想起之前,掐他,会让他变爽。


    她立马松开手指,却被他抓住手指,又一根一根握了回去。


    他真的有病!


    时月眼眶被逼得生红,察觉他转动舌尖时退出些许,她追着出去,男人呼吸一顿,以为她要进他的唇腔,热情而缠绵地勾着她的舌尖后退,他暂时被迷惑住了。


    时月瞅准时机再次狠狠咬下,这次用了全力,咬在他唇瓣上。


    却不想被他反咬回来,一时间唇瓣生疼,口腔里布满了铁锈味,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


    鲜血的味道暂时将贺镇禹从快感里扯回神,他垂眼见到她湿红的眼眶,这才后退些许,时月却是立马就撇开下巴。


    两人分开时唇角都留下了血迹,时月狠狠擦了一把,扯到咬破的伤口,疼得她怒火心烧。


    他有病有病有病!!


    贺镇禹拇指也缓缓抹过嘴角,他尝了尝味道,低低笑开,尽管在冷淡灯光的照射下,他狼狈得一塌糊涂,但他气定神闲,好像消不下去的,影响气场的糟糕状态不是他一样。


    他一笑时月心脏就紧缩,刚刚也是这样,笑过后她就遭了殃,因此也不管他现在怎么样,转身就往单元楼跑去,快速按下电梯键,乘电梯上了楼。


    门关上后她才大口大口喘气,靠着门板滑到地上,全身后知后觉脱了力,手脚也发软。


    贺镇禹站在原地没动,只是仰头开始往上看,尽管十六层已经看得不太清楚了,但看见那小小的窗口亮起起灯光,他才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身。


    而后迈步走近,一个单元楼的门禁而已,早在知道她搬进这里时他就已经有了权限。


    时月缓过心神,慢慢从地板上爬起来,去洗手间漱了口,将满嘴的铁锈味清洗干净,抬脸看向镜子,里面的女孩嘴唇红肿,唇角直接破了皮。


    她摸都不敢摸,疼得直吸气。


    他有病!!!


    出洗手间后,时月在客厅干站了会儿,耐不住心底的刺挠,缓缓走向阳台,探着头往下看去。


    小区公园里漆黑一片,只有几盏路灯安静亮着,正中央的碧蓝色泳池周围已经没了人影。


    时月这才放心地走到阳台边,视线透过落地玻璃盯着泳池,真的看得见,甚至可以说一览无余。


    时月越想越气,气得心脏疼。


    人怎么能这么无耻!!


    门口的走廊的灯光忽然亮了起来,透过门缝明显看见有什么东西在她门口。


    时月僵住了一下,走廊灯光暗了下去,外面并无声响。


    她脱掉高跟鞋,脚踩着地板悄无声息走过去,拿起玄关上姜籽给她买的防狼锤,站在离门三步远的位置,死死盯着门板。


    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烟飘了进来,时月心脏却咚地一下落地。


    是他。


    尽管他在她面前并没有抽过烟,但她闻过这缕香烟的味道,比之一般的香烟,里面还有淡淡的沉木香。


    时月手腕脱力,抱着防狼锤靠着玄关坐下。


    他在外面站了多久,她就在里面坐了多久。


    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管他什么人看见看不见,也无所谓了。


    也不想他为什么会知道她住哪里,也不想他为什么还要跟着上来。


    直到门缝里再次亮起灯光,他安静地离开。


    时月心脏微微一滞,连忙站起来,从猫眼看出去,黑色挺拔的身影进入了电梯,他转过身,视线直直看了过来。


    时月瞳孔缩了一下,想躲开,但想起他看不见,于是便站着不动了。


    他仍旧是一丝不苟,视线锋利而冷淡,修身的马甲修饰这他饱满的身躯,黑西裤平滑整齐,跟刚才狼狈的模样判若两人。


    电梯门缓缓合上。


    时月转回身,全身忽然僵硬了似的。


    她急需一个热水澡来缓解她的僵硬。


    时月去了浴室,脱下衣服时才发觉,她刚刚竟然也是动了情的。


    她有些痛恨现在的自己。


    更痛恨那个为所欲为的罪魁祸首-


    时月第二天到公司时带了个口罩。


    谷月月刚从咖啡室出来,见此关心道:“时月姐你怎么啦?”


    时月按了按口罩边缘,“应该是昨天不小心凉到了,有点感冒。”说着还象征性地咳了咳。


    “我这有感冒药,Ayla你要吗?”王宁问道。


    时月忙摇头,“我也带了的。”


    包刚放下,从前台过来一伙人,为首的男人路过设计部时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进了最后的办公室。


    一个多小时后,她却被内线电话喊到他办公室。


    公司里的人探头探脑,但却没有多想,经过昨晚,大家都知道了,新来的老板和设计部的Ayla是兄妹关系。


    继兄也是兄了啦。


    “感冒了?”傅承礼把手里的热水杯递给她。


    时月接过,低低地嗯了声。


    “要不要请个假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吃点药就可以。”


    傅承礼垂眼,落在她素净的面容上,忽然抬手,要去拉她的口罩,时月顿时吓得紧紧捂住口罩,“承礼哥?”


    傅承礼放下手,“在我这里不喜欢戴可以不戴的。”


    时月摇头,“如果没有什么事——”


    他忽然转身,从办公桌上抽出一份文件递给她,“看看。”


    时月有些疑惑,但还是接过文件,傅承礼拉开他办公桌前的椅子,“来这坐着看。”


    时月走过去坐下,傅承礼转回到办公位,也不催她。


    时月放下水杯,水她一口没敢喝,感冒是假,怕咬破皮的嘴唇被人看见是真。


    打开文件,是一座马场的内设合同,不是设计整个马场,而是要设计马场主人的休息室,相当于一个大型的大平层项目。


    时月错愕,抬眸看向傅承礼,“承礼哥,这是……什么意思?”


    傅承礼双手搭在办公桌上,他今天穿了黑色西服,内里却搭着白衬衣,没系领带,气质温润沉稳。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


    时月吞了吞喉咙,“给我的?”


    傅承礼唇角弯起一抹笑,“不然我给你看干什么。”


    时月有些慌,“可是我……我怕我做不下来……”


    “不怕。”他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安抚地拍了拍,“这不是还有我吗。”


    “可是……”


    “嗯?”傅承礼微微俯身,“不想履历上多一份漂亮的设计案例吗?”


    想,怎么不想。


    时月不自在地挠了挠脸颊,“可是Ella那边……”


    傅承礼直起身体,“她若是问起来就说我带着你去谈的,晚上跟我一起去个晚宴,带你见一下马场主人。”


    既然他都把项目喂到嘴边,时月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便点了点头,“谢谢承礼哥。”


    傅承礼笑了笑,忽而说:“口罩可以拿下来了吧?”


    “啊?”时月愣住。


    他抬手,勾住她耳后的口罩绳取下了口罩,视线落在她的唇角,傅承礼眸色沉了下去。


    时月急忙抬手捂住嘴,有些难堪:“承礼哥!”


    傅承礼说:“是他吧?”


    昨晚那个坐在他们后桌,像条毒蛇一样藏在暗处的男人。


    时月唇角颤了颤,“我不知道你在说谁,但我这个是不小心磕到了……”


    他打断她的借口:“小月,昨晚我又回去了。”


    时月愣愣,“回去哪里?”


    “这个项目书,本来昨晚就要给你的。”傅承礼把玩着手里的淡蓝色口罩,扯了扯唇,“我看见他的车,是当初把你从我身边接走的那辆。”


    他抬起眼看她,眸色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我看见他把你压在泳池边强迫你——”


    “承礼哥!”时月猛地站了起来,今早出小区时她发现小区里并没有人讨论什么,她原以为没人看见昨晚那狼狈的一幕。


    却没想到,竟然会被他给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没有强迫我。”时月尽量冷静,“我们的关系……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以后——”


    “我知道。”傅承礼说,“他是你的丈夫,对不对?”


    男人神色是强忍的冷静,“你结婚了,在两年前,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老贺:对,我是他丈夫。那又怎么了,有你什么事儿?


    第42章


    时月整个顿在原地,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傅承礼将口罩放在她手上,转而走到落地窗面前,单手插兜, 看着窗外冷冰冰的钢铁水泥森林。


    “可是你三年前从北城离开时, 是回来认亲的, 你是贺家的二小姐。”他尽量保持着冷静,“而不是回来, 给贺家的养子做联姻的工具的,小月。”


    时月死死咬着嘴唇,她也不想啊, 可她逃不掉。


    她没有出路,联姻,是她当时唯一能保全自身的出路。


    时月回答不上来,傅承礼也不要她的回答,他来港城已经一周了,没早日上岗完全是因为他才得知她在港城的全部消息。


    冗长的寂静后, 男人低哑的嗓音响起:“小月, 对不起。”


    时月急忙摇头,“跟你没关系的承礼哥,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当初若不是她闹着叫着要亲生父亲, 母亲也就不会将她送来港城, 也就不会出现后面的一系列她至今想起来都会恐惧的绑架、被救乃至联姻。


    傅承礼又不说话了,好半晌后才问:“他对你……好吗?”


    不等时月回话, 他又笑了下, “我真是傻,他要是对你好,昨晚就不会那样对你了。”


    时月说不出话来。


    可若是论贺镇禹对她好不好……


    从前暂且不谈, 是她主动要求离开,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甚至拒绝看任何跟港城有关的新闻。


    可是之后呢,从他们在去年十月份再见开始,他似乎,没有做过什么对她不好的事。


    就连在半山公馆,他也没有对她怎样过,都是她要怎么样便怎么样。


    可好不好都已经无所谓了。


    时月说:“我们会离婚的。”


    傅承礼浑身一直,转而扭头看向她,“怎么说?”


    时月没敢看他,“当初的合约协议上,我提了离婚的期限的。承礼哥,我没那么傻的。”


    傅承礼话很快:“什么时候?离婚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时月抿了抿唇,“他的目标就是贺氏,所以等他完全手握贺氏时,就是我们的离婚之日。”


    傅承礼喉结滚了滚,闭了下眼,转回头,不忍心骂她,“小月,你还是太年轻了,得有个准确的时间的。”


    时月:“……”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不愿意离婚呢?”


    时月立马摇头,“不会的,他野心很大,一直都想要吞噬贺氏,不会因为我而停止他前进的步伐。”


    傅承礼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缓缓呼了口气,“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跟我说。”


    时月嗯了声,将项目书放回他的办公桌,转开话题:“合同我等晚上见过马场主人后再拿出去。”


    傅承礼颔首,时月拿起口罩戴上,“承礼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晚上下班了在工位上等我。”


    时月点头,安静地出了办公室。


    苏界去盯浅水湾别墅的现场,传回几处待修改的问题,时月导入模拟器,又开始调整,跟苏界线上沟通,一整天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接二连三有人下班,天色越来越晚,王宁忙完手里的图,一抬头见时月还在盯着电脑,“下班了Ayla,有什么都留给明天再做吧。”


    时月笑笑,“宁哥先走,我还有会儿。”


    王宁点点头,提起公文包离开。他走后,办公区基本没什么人了,时月放下鼠标,仰靠在办公椅上闭了闭酸涩的眼睛。


    不多时走廊处传来脚步声,时月睁眼,看见傅承礼穿着整齐出来,白天没打的领带这会儿也都打上了,胸口别上了简雅的胸针,气质温润儒雅。


    “小月,忙完了。”


    时月点点头,关了电脑,正要提起包,宫助理抱着一个大个礼盒上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高奢品牌的纸袋。


    傅承礼接过礼盒,带着她进了他办公室,里面有休息间,他将礼盒递给她,“今天时间有些赶,没来得及带你去挑礼服,我随便选了一套,你进去换上试试看。”


    时月今天穿的是通勤装,哪怕她现在赶回去公寓也没有可用的礼服,但她不想放弃这个去见一下马场主人的机会,只是微微怔愣过后就轻声道了声谢,抱着礼盒还有礼袋进了休息间。


    傅承礼选的礼服是DIOR小姐的藕粉色方领缎面连衣裙,脖间是同色的飘带,系上后会显得脖子纤长,时月把头发挽起来盘在脑后,穿上礼袋里同品牌的裸色高跟鞋。


    傅承礼在办公室安静等待着,听到休息室门响,扭头看去,微微一笑,“很漂亮。”


    时月垂首,不自在地扯了扯裙摆,她只简单化了个妆,“这样就可以吗?”


    傅承礼直起身体,走过去,“我说可以就是可以,别紧张。”


    车是宫助理开的,晚宴在一处私人庄园,是陈氏珠宝话事人举办的私人慈善晚宴。时月还是跟着傅承礼进去了才知道,来晚宴的人很多,席间觥筹交错,手持酒杯的俊男靓女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说话谈笑。


    有侍者端着红酒过来,傅承礼端了一杯,也给时月端了一杯,方方面面照顾得周到,时月低声道了谢,抬眼见到了几个那时候贺镇禹带她去吃饭时见到的熟面孔。


    他们见她身边的男人不是那人时还有些错愕,一时不敢上前寒暄,只远远地举杯示意了一下,时月也举杯回礼,傅承礼看了眼,并未多加干涉。


    不远处正在跟人寒暄的一位穿着燕尾服男士见到傅承礼,朝着正在寒暄的人打了声招呼,转身便走了过来,笑着招呼道:“阿礼,来了啊。”说的是普通话。


    傅承礼笑了笑,跟他碰了个杯,给时月介绍:“黄天逸黄先生,马场的主人。”


    黄天逸率先朝时月举杯:“原来这就是你阿妹,幸会。”


    时月也忙举杯,“黄先生,幸会。”


    黄天逸浅抿了口,问道:“听说陈二公子的别墅是你在设计?”


    时月点头:“是的。”


    黄天逸原本还担心他这好友说让他妹子来设计走的是裙带关系,既然她都能接下陈二公子的别墅,想来一个马场休息室的设计也难不倒她。


    “那接下来我的休息室就劳烦傅小姐了。”


    时月有些尴尬,但也笑着接话:“黄生不如喊我时月,或者叫我Ayla。也多谢黄生对我的肯定,我一定会设计出让黄生满意的休息室。”


    “哈哈好好,时月,多好听的一个名字。”黄天逸朝着傅承礼挑眉,“阿礼,你阿妹很乖哦。”


    傅承礼也笑,两人碰了个杯说起其他事,时月松了口气,看向不远处的甜品台,还不等她说话,傅承礼侧脸,轻声说:“饿了的话去那边休息会儿,我等下过来找你。”


    时月点头,将酒杯放在侍者托盘里,转而走到甜品台,这里的下午茶很多,她看中几个糕点,正要去拿碟子,一位穿着白色鱼尾礼服的女生走了过来,看见她,挑了挑眉。


    时月也不说话,拿起碟子安静地拿了几块糕点,走到旁边的休息区坐下来,陈思娜也跟着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时月皱了皱眉,放下叉子,抬眼看向她:“陈小姐有什么话就说,何必一直看着我。”


    陈思娜笑了下,“我只是想要不要告诉你,勉哥要开始对贺氏动手了。”


    时月早知会有这么一天,神色平静无波:“那又怎么样?”


    陈思娜香肩微耸,“是不怎么样。只是当贺氏不再是是贺氏,不知道二小姐要何去何从呢?”


    她这是暗讽时月以后不再是贺氏的千金,没了利用价值,劝她早点离开呢。


    时月垂眸,有些许好笑。


    陈思娜皱了皱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勉哥最近这段时间在演戏。二小姐,不要戏演多了就以为自己是戏中人,勉哥有能力有野心,你配不上他。”


    时月还真笑出了声,“我为什么要配得上他?”


    陈思娜愣了下,不理解她什么意思。


    时月也不想解释,“我知道你盯着贺镇禹太太的位置。”


    她懒得跟她绕弯子,“你放心,时间一到我就会麻利滚蛋,不会影响到你们一分一毫。”


    陈思娜怔了一下,随即轻笑:“看来二小姐时刻保持清醒,那我就放心了。”


    她抚了抚裙摆站起来,走到时月旁边,忽而侧头轻声说:“忘了告诉你,今天晚上这个晚宴,勉哥也来了。”


    时月呼吸微微滞了一下,但表面不显,更甚至笑容堪称完美:“跟我无关。”说完她就垂首自顾自吃起小蛋糕。


    陈思娜一时间无话可说,这女人就像一团棉花,所有的重拳出击都毫无作用,根本伤不到她。


    她觉得无趣,撇了撇嘴离开了。


    白色裙摆消失后,时月才渐渐吃不下东西了,她呆呆坐了会儿,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远离了晚宴现场,这才感觉轻松了不少。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种晚宴,实在是不习惯。


    只是人啊,在步入了社会后,所有的不习惯都会渐渐变成习惯。时月知道,这样的场合,无论是在港城还是以后回去北城,只会多不会少。


    洗手间外的走廊是一条花园小道,时月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对面的男人长身玉立,单手插兜站在昏暗的路边,听到声响,他转头看了过来,昏黄路灯落在他背后,整张脸处于阴影之中看不出情绪,只一双深邃的长眸紧盯着她。


    浑身蔓延上一股熟悉的刺冷感。


    时月想起昨天在米其林餐厅时的直觉。


    他那时候,或许在她不知道的某个地方,像现在这样,冷冷盯着她。


    她没说话,贺镇禹也不说话,只是视线在她嘴唇上停了停,不得不感叹现在化妆技术的牛逼,他竟然看不出她唇瓣上的伤口。


    不像他,今天一整天都有人在有意无意地往他嘴唇上瞄。


    甚至来了晚宴后,陈氏珠宝的话事人陈大公子还调侃他,是不是被太太嫌弃接吻技术不行才搞出的伤口。托陈二的关系,贺镇禹跟陈大公子的关系也不错,他没回嘴,算是默认。


    他承认昨晚咬她时他带了浓浓的私心。


    他就是要那个不远千里来到港城,胆敢在他面前示威的第三者看见,他的好妹妹在暗地里,是怎么跟别的男人接吻的——


    作者有话说:[红心][红心][红心]


    第43章


    时月见他没动作, 不像昨晚那样发疯,猜想他也顾忌着这是在别人的晚宴上不敢太过放肆,于是装作陌生人一般, 垂着眼从他身边路过。


    胳膊忽然被拉住, 时月面色顿时紧绷, 她这身礼服是吊带款式,胳膊毫无阻拦地被握在温热的掌心里, 好像她的心脏也被攥住了一般。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晚宴的热闹也被远远隔开,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角落。


    “喜欢这种晚宴?”他忽然出声。


    时月抿了抿唇, 抬起另外一只手扒开他,他握得不紧,轻轻一下就扯了下来,“贺先生请自重。”


    贺镇禹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被她一句点燃,他侧身,将她逼到花圃, “我自重什么?”


    冷厉的视线扫射她的全身, “穿别人送的礼服穿得这么开心?”


    时月冷冷抬眼,“别人送的又如何,贺先生何不先管管自己的小情人。”


    她抬手, 抵着他的胸口推开他, 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冷笑,“还没离婚呢, 就迫不及待跑到我面前来宣示主权了。”


    贺镇禹从未见过她如此冷艳的一面, 既觉得熟悉,又觉得新奇,怒气都消散了不少, “什么小情人?”


    时月以为他在明知故问,自嘲地笑了笑:“又或者贺先生爽快点,将我们婚姻关系解除了岂不是更好?”


    贺镇禹脸色顿时冷了下去,“解除婚姻关系……”


    他品了品这几个字,似笑非笑地总结成两个字:“离婚?”


    时月不说话。


    男人唇角笑着,眼神却一瞬间布满寒意:“可惜,贺氏还没完全在我手里,你急也没用。”


    “那就请尽快吧。”说完,时月转身,挺直了腰背,大步离开。


    刚进宴会厅就对上四处找人的傅承礼,见到她回来,大步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去哪了?”


    话刚问完,时月身后暗影晃动,一道挺拔的身影紧接着出现,男人一袭高定宝蓝色衬衣,外搭黑色修身马甲,艳丽和冷硬齐聚于一身,是如此的和谐。


    傅承礼脸色一沉,握着时月的手腕也不由得紧了紧。


    贺镇禹走进来,冷淡晦暗的视线从他们手上滑过,抬起眼,对上傅承礼暗沉的眸子时,他忽而讥诮地扯了扯唇,一脸冷淡地离开。


    不过几步,宴会厅里的公子名媛们见他出现,纷纷过来围上他,拥簇着男人往晚宴中央走去。


    人潮离开,时月动了动手腕,出声提醒:“承礼哥。”


    傅承礼回神,放开她的手,见她手腕红了一圈,歉意道:“对不起,弄疼你了。”


    时月摇摇头,揉了揉手腕,“我感觉有些累了,能先离开吗?”


    傅承礼嘴唇蠕动了一下,说:“再等会儿好吗,马上就好了。”


    时月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闻言笑笑:“承礼哥,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傅承礼犟不过她,只得送她出宴会厅,“宫助理去开车了,你等会儿。”


    “阿礼,快过来,我带你去认识一个人。”黄天逸远远招手,见时月要走,也不多问,只说下次见。


    时月应下,转头看向傅承礼,“承礼哥,你快进去吧。”


    傅承礼顿了顿,说:“回到家里给我发个消息。”


    时月点头,目送他进了名利场,转而走下台阶,站在路边等着。


    不多时一辆黑色轿车打着双闪靠近,在时月身边停下,驾驶位车门推开,司机陈浩下车,拉开后座车门,“时月小姐,请上车。”


    时月皱了皱眉,往后方停车坪的位置看去,“不用了,有人送我。”


    陈浩眨眼,“是那辆挂着京牌的迈巴赫吗?”


    不等时月回答,他自顾自说道:“那真不巧了,那车不知道被谁扎了车胎,正打电话救援呢。”


    时月:“……”


    她转头看向陈浩,视线笔直,年轻魁梧的司机眼也不眨地回视,坦坦荡荡。


    时月抿了抿唇,在心里暗骂某些人真是幼稚。


    但到底还是上了车。


    再耽搁下去,万一晚宴结束,那就不好了。


    陈浩关了车门,转而上了驾驶位,边启动车子边传了条简讯出去。


    黑色轿车行驶在夜色下,无需时月说地址,轿车就已经熟门熟路地驶进了时月所在单元楼的地下车库。


    回到家,接到傅承礼的电话,“小月,你还在外面吗,我刚知道车被人动了手脚暂时走不了……”


    “承礼哥,我已经回来到了。”


    傅承礼顿了顿,一瞬间知道是谁动了他的车,他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回到就好,今天累了一天,早点休息。”


    “好的,承礼哥再见。”


    挂了电话,时月把身上的礼服换下,她白天的通勤装换下来后就被她塞进她日常背的托特包里放在工位上了。


    礼服收起来放在沙发上,她打算明天上班的时候拿去干洗后再还给傅承礼-


    确定好要接马场主人休息室的设计后,时月就浏览了许多的案列,从傅承礼那拿来的文件里有户型图,她约了好几次马场主人黄先生,但时间都不是很凑巧,时月也不急,先拿户型图做平面方案。


    一周后,时月终于约上了黄先生,但是要去他的马场,她看了下距离,三十多公里,而且没有公共交通工具,要去只能打的去,但是回来就成了问题。


    于是时月干脆就买了辆小海豹电车。


    姜籽得知后想不通,“车也是人生财产之一,你都有钱了怎么还这么抠啊!!”


    时月已经开上她的小海豹了,粉白色的内饰她就很喜欢,“我喜欢啊。”


    姜籽无话可说,难道这就是‘穷人乍富’吗。


    时月并不想太过高调,车可以开,开着顺手就行了,而且以后说不定哪天就离开港城了,处理起来也方便。


    时月顺着导航去到了马场,马场在山上,刚建起来没多久,连路都是新的柏油面。


    马场入口有人等着,是黄先生的助理,时月把车停好,抱着合同和电脑进了马场内。


    黄先生正在骑马,助理将时月带去开放式的休息区,旁边的小高楼就是马场主人的独立休息室,现下还是毛坯。


    时月等了会儿,茶凉了一杯后,黄天逸跑够了,下马大步走过来,“久等了Ayla。”


    他端起凉茶喝了一口,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直奔主题:“有推荐的设计风格吗?”


    时月已经打开电脑了,里面是她根据户型以及刚刚观察下来后重新调整的几个案例,“黄先生可以先看看案列,喜欢什么样的风格我们再讨论。”


    黄天逸接过电脑,一个案列一个案例看过去,前面是之前她挑选出来的案列,后面是刚刚才临时加上的。


    黄天逸一眼看中水泥原模的叙利亚风格设计,“这个是不错……”


    时月看出来他的犹疑,“是担心卧室是这种风格的话难以入眠吗?”


    黄天逸赞扬地看了她一眼,“对,有时候我可能会留宿马场,所以对睡眠质量还是要求很高的。”


    时月滑动电脑触屏,调到第一二个案例上,“那您看这两个卧室的设计风格怎么样?”


    前两个都属于比较温馨的类型,时月了解过黄天逸的背景,知道他已婚有个四岁的女儿,因此卧室首选就是温馨的风格。


    黄天逸满意点头,时月又提出几个设计的方向上的空间规划,黄天逸都点头,偶尔会提出几个不同的观念,时月也都记下。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都在和客户沟通设计方案了,最终确定下来一个完整的设计方案后,第二天时月就过来量房了。


    年后的设计部基本上是都忙了起来,苏界和谷月月刚从校门出来,因此一个是Ella的助理,一个去盯浅水湾别墅的装修,王宁和徐林灿各自都接到了项目,而人事部那边暂时还没招到人手,时月就自己忙活了。


    二月过去,三月在不知不知中到来,这个季节,是港城最舒服的时候,气温不冷不热,偶有阵雨也不长,不会阴雨连绵让人难受。


    天气预报今日有雨,但时月今天还得去马场的工地现场,要做开工交底,工长已经到了,时月停好车后进去等了片刻,黄先生也到了。


    几人走到工地现场,由时月讲述,和工长以及黄先生再次对齐设计方案以及施工方案。


    半下午时间在交底中过去,黄先生是最先走的,他要去接从国外回来的女儿,时月和工长留下做详细对齐,之后工长也走了,还剩下时月。


    屋外风声簌簌,她收起平板,才发现快要下雨了。


    时月收起所有东西,提着包出了休息室,快步走到停车坪,上了车,启动车子往山下开去。


    不知是不是跟阴沉沉的天气有关,时月的眼皮老是控制不住地跳来跳去,她正被跳的心烦,抬手狠狠揉了一下眼皮,前方忽然蹿上来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一个漂移,直直挡在路中央。


    时月急忙踩下刹车。


    商务车上下来一个人,杵着根拐杖,白色衬衣被阴沉的天空染得暗淡无关,细碎的头发遮住大半眼睛。


    他一步一瘸地走到时月车前,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小妹,你最近怎么都不回家了。”


    原来他还能走路,他把所有人都骗了。


    时月心脏缩紧,两年前留下的恐惧勒得她喘不过气。


    可她仍表面镇定,只手握紧方向盘,“贺鸣森,你又要干什么?”


    贺鸣森笑,“只是想让小妹跟我走一趟而已,不必这么紧张。”


    时月笑不出来,紧紧盯着他,脚从刹车上放开,正要去踩油门,她的车忽然晃了一下,被人开车从侧方撞了过来,紧接着驾驶位旁出现几个黑衣人,手伸进她半开的车窗,飞快按下解锁键,而后拉开车门。


    这是时月第二次遭遇绑架。


    还是被同一个人。


    黑衣人拉开车门后,一块毛巾忽然捂住她的口鼻,时月哪怕飞快闭气也不管用,两秒不到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一处阴暗破旧的烂尾楼里,灰扑扑的地面,水泥方柱,屋外是瓢泼大雨,而她被绑在地上,嘴巴上裹着胶带——


    作者有话说:这两天工作有点忙,有点对不起大家了,本章发小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哦[红心][红心]


    第44章


    “醒了。”身后传来一道轻飘飘的低语。


    时月手脚被绑, 侧躺在灰扑扑的地上动了动身体,嘴巴被粘着根本说不了话。


    贺鸣森也不在意她的回话,手里把玩着她的手机, 轻叹:“小妹, 你当初要是听话一点, 老老实实把股份转给我就好了。”


    原来还是为了股权,时月从嗓子里冷哼出一声。


    贺鸣森蓦地侧目, 冷冷看着她片刻,给旁边候着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黑衣人走上前,一把撕了粘在时月嘴巴上的胶带, 扯得太快太用力,时月疼得嘶了声,紧紧咬住牙根才止住泪水的流出。


    “你现在绑我也没用,股权早就不在我手里了。”她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


    “我知道股权不在你手里。”贺鸣森笑,把玩着手机,“但绑你绝对有用。”


    他说着, 打开手机通讯录, 给其中一个号码拨去电话,甚至还开了扩音。


    听着清晰的嘟音,时月心下一紧, 蠕动身体侧脸看去, 贺鸣森愉悦地笑着,给她展示了一下通话页面。


    看清上面的名字, 时月声音尖锐到快要破音:“你打给他做什么?”


    “嗯?”电话还没被接通, 贺鸣森疑惑地歪了歪头,“我绑你就是为了有可以跟他交换的筹码,不打给他打给谁呢。”


    “那你要失望了。”时月冷冷说。


    像是为她这句话证明似的, 话音落下,电话里也传来机械的女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时月扯唇笑了下,“看见了吧,他连我的电话都不会接。”可心脏却是酸涩无比,她想起晚宴那天,想起女人张扬的警告,想起他冷漠地从她身边路过。


    贺鸣森眉间一锁,“不可能!他明明最护着你了!”


    就连最近跟在她身后的那个保镖,他也是花费了很大力气才将人搞走,不可能不在乎的。


    时月反问:“你难不成是忘记了我为什么会回来?”


    “贺明珺在公开媒体上胡诌导致贺氏股市不稳,我是回来救场的。”


    贺鸣森顿住,“所以你们是……演戏?”


    “当然。”时月说,“你绑错人了,他不会来的。”


    贺鸣森安静了几秒,忽然低低冷笑,“小妹,他要是不来,我可是会杀了你的。”


    时月脸色白了下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光记着要让他知道他绑错了人,绑她毫无价值,却忘了,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罪犯。


    见她终于不敢再高高仰起下巴,贺鸣森愉悦地笑了,重复了一句:“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他不信邪,再次拨打电话,嘟音在偌大空旷的雨夜更外安静清晰。


    时月心脏紧紧被攥住,既希望对面接电话,可又不希望,随着时间拉长,希望渐渐被扩大。


    忽然,嘟音消散,但没有机械音提示。


    时月和贺鸣森都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面接电话了,只是没说话。


    贺鸣森无声咧嘴一笑,阴森森出声:“禹哥,想不到吧,是我。”


    对面声音平静:“当然想不到。”


    贺鸣森笑出声,“哈哈哈……”


    男人嗓音淡淡:“我只记得狗不听话打一顿好了,却忘了狗改不了吃屎。”


    贺鸣森的笑声戛然而止,因笑而带起的浅绯迅速冷了下去,碎发后阴冷的眸子扫向时月,“你的女人在我手里,钟勉。”他叫出这个卑劣养子从前的名字,为的就是狠狠激怒他,“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气。”


    “哦?”对面不急不躁,手机里还传出浅浅一声“嚓”的磨轮声,是打火机的声音。


    他似乎真的不在意,也不在乎,还有闲情在抽烟。


    贺鸣森有点不确定了,恐慌使得他没闲情绕弯子了,快速说道:“不想让她死,你最好独自来到澳维尾港,弃车走一公里,身边不准带任何通讯设备,也不准报警!否则,你知道后果。”


    话筒里传来含糊一声冷笑,接着电话被挂断,如此高傲的姿态,像是在看他玩过家家,贺鸣森气急,一把摔了手机,转过头,恶狠狠地看向时月。


    “你最好祈祷他会来!”他推着轮椅靠近一把抓起时月的下巴,欣赏着她恐惧的神情,“否则,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说着冷笑起来,比了比手指,让黑衣人从地上捡了手机过来,虽然屏幕碎裂了,但是摄像头还能用,他打开,掐着时月的脸抬起来,从上往下地拍了张照片,传到电话那头。


    传完他就丢开时月,握着手机眼也不眨地看着私信页面。


    他期望看见对方的焦急,他急于打破那个养子的高傲一面,哪怕是一条恐吓他的短信,他也会畅快大笑。


    可是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没有任何消息。


    他竟然不发消息过来!


    贺鸣森皱眉,把手机攥得紧紧的,侧头看向时月,“看来他是真不在乎你。”


    时月抿唇,苍白的脸上沾着灰,下颌上一个红红的指印,是刚刚他掐出来的,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贺鸣森气不过,再次伸手抓起她,“你怎么这么没用——”


    “森哥。”外面忽然传来声音。


    一个黑衣人穿着雨衣大步进来,“澳维公路上来了一辆车。”


    贺鸣森眼睛一亮,一把丢开时月,“哈哈哈,他还真来了,我说什么……”


    “去!”他急急冷冷地吩咐:“把他给我绑过来。”


    黑衣人退下,烂尾楼里恢复了安静,时月侧头看去,贺鸣森安静地坐在轮椅里,双手握着滑轮,手背青筋虬起,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时月视线飞快扫了一圈,空荡荡的烂尾楼,逃的地方都没有,忽而对上贺鸣森后面那个黑衣人,锋利的视线紧盯着她,时月忙垂首,余光处的方形水泥柱旁悄无声息地也站着一个黑衣人。


    目前烂尾楼里就两个黑衣人,可外面却不知道还在着多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瓢泼大雨渐渐减缓,慢慢听不到雨声。


    “他怎么还不来!”贺鸣森等到烦躁。


    话音落下,外面传来凌乱中带着沉稳的脚步声,室内几人齐齐转头看了出去,手电光影闪烁中,一个挺拔的身影闲庭信步走入。


    男人一袭黑衬衣黑西裤,领口半开,袖口随意挽起,如果忽略他眼上被蒙着的黑色领带和手腕上的尼龙绳,这气定神闲的姿态,看着就像是过来随便逛一逛的。


    押着贺镇禹进来的黑衣人见到贺鸣森,抬手一把扯了绑在男人脑后的领带结,贺镇禹眯了眯眼,随意看了眼,一步一步走了进来,后梳的头发半湿,面容冷肃。


    时月心脏咚咚咚直跳,看去的目光中有惊诧,也有不敢相信。


    他竟然,真的来了。


    哪怕双眼被蒙,双手被绑,他也来了。


    时月知道他,他历来精于算计,从来不会把自己放到任人宰割的危险境地里。


    他从来都是狩猎的角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个黄雀才是他。


    “呵呵哈哈哈哈……”贺鸣森撑着拐杖站起来,“贺镇禹啊贺镇禹,不,应该叫你钟勉,你也会有今天。”


    他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近。


    贺镇禹冷眼看着,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他本就比贺鸣森高,更别说瘸了后,贺鸣森越发矮了,导致他看人都带着股居高临下的蔑视。


    贺鸣森一看见这个眼神,心口就怒火直烧,忽然抽出一根拐杖,一拐杖猝不及防打了过去,贺镇禹脚跟一动要避开,穿着雨衣的黑衣人忽然甩出把瑞士军刀,一把抓起地上的时月,刀尖抵着她脖间动脉。


    贺镇禹眼神一厉,脚底生了根一般再也动不了。


    “砰”一声闷响。


    尖锐的喊声也同时响起:“不要——”


    贺镇禹全身肌肉倏然紧绷,上半身晃了晃,却任何声音也没发出。


    反倒是时月,死死盯着他,一瞬间泪水冲出眼眶。


    贺鸣森阴恻恻大笑,“哈哈哈哈……”


    他抓紧拐杖,一拐杖一拐杖抽过去,打红了眼,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屈辱全部都还回去,贺镇禹不能避开,被打得单膝跪了下去,但背脊依然挺得直直的。


    时月挣扎着,呜咽求道:“别打了别打了……”


    贺镇禹掀了掀眼皮,终于侧目往今晚进来后一眼也没看过的时月看去,他的神色冷傲,眼底却死死盯着她脖间刀口划出的那抹血痕。


    贺鸣森被报复的痛快激得散失了理智,抬起拐杖就要当头打下,贺镇禹忽然冷冷抬首,神色倨傲:“不想要回股份,你可以尽管打。”


    贺鸣森顿了下,神色里有几分慌张,“你居然知道。”


    贺镇禹讥讽地勾了勾唇,“不至于蠢到连这都想不到。”


    贺鸣森胸口起伏了一下,尽管很想再打,他好不容易逮到报复的机会,可也知道兔子急了会咬人,况且这男人也根本不是兔子。


    他不甘不愿的放下拐杖,杵在腋下,一步一瘸走到轮椅旁,抓起放在水泥墩子上的纸制文件,又一瘸一拐地回来,连笔带纸扔下去。


    “知道就好,这是股权转让书,给我签了它!”


    贺镇禹垂眼,望向散落在地上的文件,一眼看见转让份额是他的全部股份,“这么大贪心?也不怕受不住。”


    “废话少说!”贺鸣森不耐烦地杵了杵拐杖,“赶紧签!”


    贺镇禹的手是绑在前面的,就为了方便他签字。


    他抓起笔,干脆利落一笔带过。


    时月头皮也跟着倏然一松,身后的黑衣人丢开她,站回贺鸣森身后。


    贺鸣森示意他帮忙拿起股权转让书,一把夺过,越看越开心:“哈哈哈好!”


    “贺氏以后就是我们的了!”


    黑衣人也跟着看去,点了点头。


    贺镇禹动了动脖颈,眼神忽然一厉,快速冲过去,一脚踹翻黑衣人,随即反手一套,用绑住手腕的尼龙绳勒住贺鸣森,在黑衣人反应过来前拖着贺鸣森挡在时月面前。


    贺镇禹动作很快,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贺鸣森已经在他手里了,周围的黑衣人快速围了上来。


    他狠戾的眼眸扫视过一圈,勒紧贺鸣森,冷冷说:“不想他死,拿刀来。”


    贺鸣森手里的转让书散落,掉得满地都是,他双手死死抓住脖间的尼龙绳,被勒得上气不接下气,脸涨得通红,嘶哑着说:“给,给他!”


    穿着雨衣的黑衣人紧紧盯着面色逐渐发紫的贺鸣森,不得不抽出瑞士军刀。


    贺镇禹下巴比了比手腕上的尼龙绳。


    黑衣人一步一步上前,刀尖向着贺镇禹。


    他也在防备,只刀口贴向尼龙绳。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紧紧盯着两人。


    黑衣人吞了吞喉咙,锋利的刀刃一点一点割断尼龙绳,几秒后瑞士军刀忽然朝着贺镇禹刺去。


    电光石火间贺镇禹飞快后仰,反手别上黑衣人的手腕,灵活一滑夺过刀子,提起一脚踹飞黑衣人,而后飞快躬身避开后打过来的钢管,反手一刀刺穿握着钢管的手腕,随即快速拔出刀狠狠往左一捅,将挥拳过来的男人杵着撞上水泥柱。


    前后不过几秒钟,三四个黑衣人全被撂倒在地上,烂尾楼里躺了一地的人,掀起大片大片的灰尘。


    贺镇禹冷漠地拔出刀,黑衣人捂着肚子倒地,他蹲下身,拉起时月,割了绑着她的绳索。


    时月飞快挣脱绳子,抬眼看向他,往日整齐的背头凌乱了,黑衬衣也沾了灰,脸上也沾了鲜红的血,不知道是谁的,她从来没见他这么狼狈过。


    她想说什么却全堵在胸腔,闷闷的,涩涩的,又想哭了。


    眼角余光有什么闪过,她飞快抬头,刚流过泪的瞳孔倏然一缩,连忙一把抓住他往旁边滚去,带着风的狼牙棒砸在地上带起一阵灰尘。


    在地面上滚了一遭,两人这下彻底成灰头土脸的人了。


    贺镇禹顾不得时月,撑地一个扫腿别翻黑衣人,随即拉起时月飞快后退,到高高的水泥墙角下才站住脚。


    五个黑衣人除了手腕被刺穿和肚子上中了一刀的两个外,其余三个恶狠狠地围了过来。


    贺鸣森瘫在他们身后的轮椅上,咳得快喘不上气:“给我废了他们!废了他们!”


    贺镇禹黑眸眯了眯,拉住时月护在身后,她手上的颤抖传到他掌心,贺镇禹侧脸,余光仍旧警惕盯着对面的人,平静说:“不要怕。”


    时月吞了吞喉咙,尽量稳着声线:“我不怕。”


    “嗯。”男人应了声,脱下手腕上的百达翡丽,缠在手指关节上,表盘朝外。


    时月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出声扰乱贺镇禹,她尽量缩在墙边保护好自己,但看着对面拿钢管的拿钢管,拿狼牙棒的拿狼牙棒,各个手里都有工具的黑衣人,心脏高高挂起。


    三个黑衣人不约而同冲了上来,贺镇禹出拳也快,避开钢管反手一拳,表盘重重砸在那人的太阳穴上,黑衣人直接被掼翻在地。


    左侧袭来狼牙棒的风声,贺镇禹躬身躲过,狠狠一拳直击对方胸口,黑衣人踉跄着后退几步,贺镇禹追上,快速出拳,“砰砰砰”直打得那人口吐鲜血。


    打完人他就回退,速度慢了一步,他还是被打了一拳。


    贺镇禹眼神狠戾,快速握上打到腮帮的手反手一折,在黑衣人的嚎叫中一个发狠的过肩摔将人砸在地上动都动不了。


    唇角溢出血液,他后退一步。


    时月忙一把扶住他,抖着声儿:“贺镇禹,没事吧?”


    贺镇禹站住脚跟,侧目看了她一眼,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陈浩带着一众保镖冲了进来。


    时月脚下一软靠着贺镇禹跪坐下去,后怕的眼泪簌簌落下。


    贺镇禹擦了擦唇角血液,这次是他自己的了,舌尖尝过,刺刺的铁锈味。


    申叔看见这一幕简直肝颤,快步跑过来,“先生,我们解决扫尾和定位用了些时间,您没事吧?”


    贺镇禹没说话,看向前方,带来的保镖很快控制住几名黑衣人,贺鸣森一瘸一拐逃跑,他也不追,冷眼看着。


    果然,下一秒陈浩反手丢出个什么,正中贺鸣森后脑,人便直挺挺倒地。


    申叔忙说:“剩下的我们来解决,您和太太先走。”


    贺镇禹二话不说拉起时月,大步往外走去。


    烂尾楼外的雨已经停了,但满地雨水,楼下还有一段泥土路。


    时月走了几步脚下一滑,贺镇禹干脆抱起她,是抱小孩的姿势,将她整个抱在前方,时月双腿不得不撇开盘在他腰上。


    走了一段路,雨又来了。


    两人淋了一身,时月紧紧抱着男人的脖颈,脑袋埋在他的侧颈,忽然感觉一只滚烫的手掌撑住她的臀部。


    时月心脏一颤,没说话。


    司机老远看见他们过来,忙拉开后座车门,贺镇禹将她放上去,时月抱着他的手动了动,才缓缓放下。


    贺镇禹没说话,垂下眼皮看着她,时月仰头回视,她哭过几次,眼眶还是红的。


    贺镇禹忽然伸手推了她一下,随即整个上了车,时月忙往旁边让,却被滚烫的体温压住,紧接着下颌被捧起,她被肿胀的唇狠狠吻住。


    刚上驾驶位的司机眼神一慌,忙不迭去按挡板按钮,却忘记开的车不是劳斯莱斯,只是普通的奔驰,根本没有挡板。


    他烫着了屁股似的连滚带爬逃出了驾驶位,站到了不远处的路口放风。


    雨雾打湿车窗,玻璃成了磨砂质地,车里黑影重重。


    贺镇禹压着她深深地吻了很久,直到时月呼吸不上来,伸手推了推她,他才从她口腔里退了出来,人却不起来,仍旧压着她。


    两人身上的灰一起染脏了车里的地毯和坐垫。


    贺镇禹忽然抬手,擦了擦她的灰扑扑的鼻尖,低声说:“脏脏的。”——


    作者有话说:老贺:脏脏的老婆~[亲亲]


    第45章


    回到浅水湾时雨还在下, 车直接驶进地下车库,司机下车开了后座车门后就完美隐身了。


    贺镇禹先下车,站在车旁动了动后背的肌肉, 刺痛明显, 他也不管, 走到另一边,拉开车门, 时月肩膀上披着一件西服外套,安静下车。


    再次回来到这个地方,明明一切都没变, 只是玻璃落地窗上多了一条条水痕而已,她却觉得很陌生了。


    站在玄关口,时月第一时间想扭头就走。


    离开的时候有多硬气,回来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贺镇禹进了几步,没听到动静,转身看去, 顿了几秒, “去洗个热水澡,不然容易感冒。”


    时月抿了抿唇,走了进去。


    贺镇禹身上也湿透了, 见她进了二楼的洗手间, 他转而上了三楼,进浴室, 脱掉衬衣, 他从镜子里往后看去,背脊上有三条浮起的青紫肿痕,是贺鸣森打出来的。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 双臂肌肉鼓起,往后扩张了一下,背脊肌肉被拉扯,肿痕如同藤蔓一般恐怖。


    进了浴室,热水浇下,他快速清洗完,浴巾一裹就要下楼,但想到什么,脚步顿了顿,转而进了卧室,好好穿上睡衣。


    女生洗澡就要慢许多,更别说时月这会儿整个人都迟钝了许多,或许是惊吓后的后遗症,她洗澡的时候才发现腿上有擦伤,手背上也有,热水浇上刺刺的痛。


    慢吞吞洗完,又慢吞吞吹干头发,她没穿睡衣或是浴袍,而是找了套看不出牌子的浅灰色运动套装穿上,脏的衣服已经彻底要不成了,干脆就都丢了。


    下到二楼,男人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了。


    白色茶几上放着个药箱,听到声音,他转回头看向她。


    时月目光落在他的唇角上,原本打算说告辞的话卡在嗓子口。


    “过来。”贺镇禹等了几秒,开口说。


    时月走过去,贺镇禹拿起棉签沾了沾碘伏,拉过她的手,安静无声地擦起她手背上的伤口。


    擦完,他又倒了些药粉,最后粘上创口贴。


    她站着没坐,他抬头看她,“还有哪里伤到了?”


    时月摇头扯谎:“已经没有了。”


    他却忽然拉了她一下,时月一个踉跄被他看出伤口所在,他拿起棉签再次沾了沾碘伏,俯身,卷起她的裤脚。


    左脚只轻微擦伤,涂了碘伏后他又卷起右脚,红红的一块,擦破了皮,血丝蔓延。


    贺镇禹顿了顿,拿起棉签再次涂碘伏,洒上药粉,最后贴上创口贴。


    时月全程一动不动站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他青肿的唇角,几秒后,她俯身拿起新的棉签,沾了沾碘伏,棉签伸过去,想到什么,她又往他手里放。


    声音闷闷的:“你嘴角也受伤了。”


    贺镇禹抬手随意一擦,随即又仰起下巴,“我看不见。”


    时月抿了抿唇,重新拿起棉签,在他青肿的地方轻柔地擦了擦,扭头看向药箱,从里面翻出一管药膏,已经用过,且还是时月尤其熟悉的一管。


    上次他像狗一样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时,给她留下的药膏。


    看了眼管身上的对应症状,她拿棉签挤出药膏,而后全部擦在他的伤口上。


    贺镇禹全程都不说话,只是在她俯身给他涂药膏时,黑眸直直盯着她看。


    时月擦了两下,目光稍稍上滑就对上他的视线,眼睫眨了眨,她退开了些,将药膏擦完就丢了棉签。


    想到什么,她又看向他的后背,贺鸣森用拐杖一拐杖一拐杖击打他后背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心脏颤了颤,“你后背……还好吗?”


    贺镇禹解开纽扣,丝绸质地的睡衣滑下,露出青紫恐怖的伤痕,而他却不看,只看向时月,再一次说:“我看不见。”


    时月到底还是拿起药膏和棉签,靠近了些,贺镇禹转过身,睡衣堆到腰迹,线条流畅的宽肩窄腰上肌肉微微起伏,三条交错的紫痕浮在上面。


    时月眼睫轻颤,拿着棉签的手指都在抖,贺鸣森看着瘦瘦弱弱,没想到打得这么狠。


    她一点一点涂着药膏,夜已深,安静得针落可闻。


    贺镇禹背对着她,她的呼吸尽数喷洒在他的后背上,浅淡的,熟悉的香氛伴随着药膏的清凉劫走他全部呼吸,狭长的眸子逐渐幽深。


    直到她说:“好了。”


    他才沉沉呼吸,随意披上睡衣,转回身看她。


    时月将所有棉签丢进垃圾桶,察觉到他的目光,她抬头看过去。


    安静了几秒,时月说:“今晚……谢谢你。”


    “谢我什么?”他问。


    时月垂了垂眼皮,“我没想到你会来。”


    贺镇禹却忽然说:“第一个电话时手机没在身边。”


    解释了他为什么没接电话的缘由。


    时月嘴唇蠕动了下,“总之,谢谢你。”


    “就这么谢吗?”


    时月抬起眼,“你要我怎么谢?”


    她什么也没有……


    贺镇禹定定地看着她,眸色几经转化,最终说:“吻我。”


    “什么?”时月一下没听清,或许是听清了,她不敢确认。


    他缓慢地一字一句说:“吻,我。”


    “……”时月嘴唇颤了颤,“这就是你要的谢礼吗?”


    “如果我说是呢。”


    时月干巴巴地扯了扯唇,点头:“可以的。”


    贺镇禹胳膊后搭,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抬起脸,“那就来吧。”脸色平静得不像是要接吻,像是在谈什么大合作一样。


    “你现在就……要吗?”时月攥紧手心,潮潮的。


    “当然。”


    时月深吸一口气,走过去,缓缓俯身,头发滑落下去,拂在他侧颈,贺镇禹呼吸也跟着放缓,眼睛却直直盯着她。


    时月靠近他的脸,热热的气息拂到脸上,她闭了下眼,快速凑上前,嘴唇碰到柔软的唇瓣,她贴了片刻,想起之前他不认可贴一贴的叫吻,防止日后他耍赖,时月启唇,舌尖探出,一点一点地滑过他的唇瓣。


    她不敢往他唇腔里伸入,是害怕多一点还是羞耻多一点都无法分辨了,她将他的唇全部含过一遍,就要直起身时腰上突然圈上一只手。


    她一直半弯着,强撑着的腰被他一下按了下去,时月一个没站稳,滑倒下去,趴在了他的身上。


    吻断了。


    又续上。


    “小狗舔人吗你。”他低哑的嗓音带着丝浅显的愉悦,从双唇缝隙中传出,“这才叫真正的吻。”


    他强硬闯入,舌尖勾着她的舌尖起舞,又是那种深到入喉般的强吻,时月其实一直都害怕,那次说过后他没这么吻过她了。


    这次旧疾复发,又再次深入了。


    解救时月的是一通手机铃声,在药箱旁边。


    两人分开时他抱着她,她坐在他怀里。


    好像长达一个月的冷战和争吵不存在一样。


    时月大口呼吸着,恍惚了一下,起身要去拿手机,贺镇禹按住她,长臂一伸拿起手机,手机屏幕已经碎了,像蜘蛛网一样,但却不妨碍他看清来电人名。


    ——承礼哥。


    贺镇禹眼眸顿时沉了下去,神色晦暗不明地递给她,说了句:“你的好哥哥给你打电话了。”


    酸味都快冲出天际了。


    但时月处在紧张状态下全然不知,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一把抓过手机,推开人站起来,走到落地窗面前,接了电话,嗓音轻轻的:“承礼哥?”


    承礼哥承礼哥——贺镇禹快咬碎了牙根,想毁灭一切的戾气直冲头颅。


    时月喂了两声,手机里传来滋滋滋的电流声,但就是没有说话声,她拿下手机,抹了两下,不小心触到扩音键,傅承礼的声音传来了出来:“小月?小月?还没听见吗?”


    时月顿了顿,按着音量键调小了一些声音:“听得到了,承礼哥。”


    傅承礼松了口气,问:“你现在在哪,安全吗?”


    时月忽略第一问,回答第二问:“安全的。”


    而后反问:“怎么这么问啊?”


    傅承礼说:“刚刚天逸说马场附近发生了一起恶性绑架事件,而你的车被撞翻在半路……”说着说着他忽然停下,重问一遍,“你现在在哪?”


    时月抿了下唇角,知道他担心,说了实话:“在浅水湾。”


    “你怎么会去浅水湾?那里——”话音倏地停止。


    话筒两头静了几秒。


    傅承礼才说:“是他家里吧。”


    时月知道他说的是谁,低声应了声。


    傅承礼一瞬间串联了起来,“所以,被绑架的那个人,真的是你。”


    “承礼哥,我没事了。”


    “他去救的你。”


    “……嗯。”


    话筒里再次安静,只余时间静静流淌。


    傅承礼在车里被憋的发闷,他降下车窗,也不管雨丝的飘入,胡乱摸了下中控台,从里面掏出烟盒,抽了根出来咬在唇上,没点火,他知道时月不喜欢。


    烟草的气味暂时压下他的烦闷,傅承礼耐着性子问:“绑架你的人,跟他有关系?”


    时月忙说:“不关他的事……”


    傅承礼多了解她,直截了当说:“那就是跟他有关系。”


    时月顿时没话说了,要说没关系,那关系可大了,不然贺鸣森也不会逮着她绑架,但要说有关系,还是那份股份的关系,是贺鸣森贼心不死的关系。


    “小月。”傅承礼说,“他身边太危险了,你还是早日跟他离婚的好。”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要求时月。


    贺镇禹冷厉的视线唰地扫了过去,一步站起来,走过去,抢过手机,冷声道:“大舅哥,我们夫妻俩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说完不给对面回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手机丢回沙发。


    两人间霎时间安静下来,贺镇禹看向她,“就是他怂恿你离婚的吧?贺时月,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主意?”


    时月垂了垂眼睫,“不用谁怂恿。”


    她语气平静到可怕:“我们离婚,只是早晚的问题。”


    “……”


    贺镇禹定定看着她,有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屋外雨声不止,他问:“你认真的?”


    时月说:“协议里有写了的。”


    贺镇禹点头,笑了下,发现实在笑不起来。


    他转身往玄关走去,他怕再不走,他就会被她给逼疯。


    时月慌忙抬头,跟着走了几步,“你,你去哪里?”


    贺镇禹站住脚,没回头,声音很轻,像是隐入了尘埃里一般:“贺时月,你的心,是石头做的。”


    话落,他径直拉开门走了。


    “砰”地一声,门再度关上。


    时月呆愣地站着,泪水先大脑一步滚落下来。


    她呆呆地抬手抹了抹,她为什么要哭?


    这不是很早就定下的轨迹线吗?


    他们会离婚,他们以后会天各一方,再也不相干。


    像两条火车的轨道,交错过后,越行越远——


    作者有话说:对不起对不起,来晚了[红心][红心]


    第46章


    贺镇禹在地下车库的车里干坐到半夜, 搭在车窗上的手里夹了根点燃一半的香烟,地板上已经落了不少烟灰。


    要是有谁大半夜路过,还会以为谁在这里修仙不成。


    抽完最后一根, 他下车, 关上车门, 回了别墅。


    已经是夜里两点了,这个时候, 她应该已经睡了。


    开了大门进去,他一直穿着拖鞋,就没在玄关停留, 客厅里黑布隆冬的,随着他的进入智能家居系统才亮起灯光。


    他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站了片刻,一步一步走到二楼,走廊灯光亮起,贺镇禹站到那间卧室的门口,手抬起, 要敲下去又改为握住门把手, 轻轻往下一压。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漆黑,贺镇禹站住脚,一把推开房间门。


    无需开灯, 他就知道这里面没有她。


    他感觉得出来的。


    她在与不在。


    空荡荡的屋子, 黑漆漆的夜,连绵不断的雨丝。


    她走得干干净净。


    哪怕他曾经说过, 这里也是她的家。


    贺镇禹平静转身, 一步一步回了楼上,空荡荡的屋子一时间寂寥无比。


    他说她的心是石头做的,一点儿也没说错。


    又冷又倔, 永远也捂不热-


    时月在他走后也待不下去了,这里不是她的家,她对这栋房子也没有归属感,主人家出去了,而她也没有理由再留下来。


    屋外的雨很大,时月拿走了他玄关处的透明雨伞。


    她只拿走他这一样东西。


    出了别墅,她撑开伞,安静地走在潮湿的路面上。


    路很长很长,平时开车不过三五分钟,可真正走出去,却需要半个多小时。


    时月膝盖受伤了,走起路还有轻微痛感,她不敢走太快,手机上不断刷新着网约车的信息。


    可是没有,已经十一点多了,下着雨,又在这么偏远的海岸,网约车不会过来。


    突然一阵车灯穿破雨夜,轿跑的轰鸣声从前方驶来,时月目不斜视地靠边站了站,不想那辆轿跑竟然在她旁边停下。


    时月心脏微微一滞,抬起雨伞,扭头看去。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俊脸。


    不是他。


    陈少祁见她单独一人,有些诧异:“时月?你这是——”


    他看了看她撑着的伞和方向,“要出去吗?”


    时月点头,也没多跟他说话,只说先走了。


    她很累,今晚很累很累。


    陈少祁喊住她,从后视镜看了眼远处安静潜伏在雨夜里的别墅,抬眸看她,说:“刚好我也要出去,下着雨,我送你吧。”


    时月说不用,陈少祁却说:“这个时候没有的士了吧,你回到市区要走很久,而且,你一个女孩子,很不安全。”


    时月想起几个小时前的绑架,握着伞柄的指尖抖了抖,到底不敢再拿安全开玩笑,她转过身,陈少祁伸手解了车门锁,“上车吧。”


    时月拉开车门,关了伞坐进去,伞收好放在脚边,“陈……二公子,谢谢你。”


    陈少祁自她上车后就转开了视线,盯着前方的雨点,听到她客气疏离的道谢也只是扯了扯唇角,说了句顺路而已。


    轿跑驶离浅水湾,一路上都很安静,除了他问她地址外。


    进到市中心,周边都是高楼大厦,城市的霓虹灯驱散了雨夜的湿冷,陈少祁关了雨刮器,踌躇半晌,还是出声道:“新年那晚,是我考虑不周了,跟你道声歉。”


    时月失焦的视线收回,摇了摇头:“没什么的。”


    陈少祁抿唇:“勉哥或许跟你说了些什么,但不管他说什么,我的本意也不是要逗你玩,我就是……”他顿了顿,也实在解释不清那晚动机,“我就是考虑不周了些。”


    时月还是那句:“没什么的,你不用道歉。”


    陈少祁自嘲:“你嘴上是说没什么,可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怪我的。”


    时月怔了下,说:“我没怪你。”


    或许当时是有,后来却随着时间慢慢消散了。


    把他当做客户,而不是朋友就好。


    比他难缠的客户,她在澳洲实习时又不是没遇到过。


    “可你后来都不来别墅监工了。”


    时月平静地说:“我接了新项目,去忙别的工作了,你的别墅后期,苏界一个人能搞定。”


    前方红绿灯,陈少祁踩下刹车,这才扭过脸看她,“不是因为躲我?”


    时月反问:“躲你干什么?”


    陈少祁也说不清,他不知道贺镇禹有没有跟她说他的阴暗心思,只能当做没说,勉强维持着脸面。


    “我以为你躲我呢。”他轻轻地笑了笑,转头看向前方,红绿灯信号在倒计时,他心底也在倒计时。


    最后一秒,他吞咽着干涩的喉咙问出:“时月,我们还是朋友吗?”


    时月顿了下,片刻,她才回:“当然。”


    陈少祁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松了松,之后一路无话,送她回到了小区门口。


    时月下车,跟陈少祁道别,轿跑远去,她转身回了公寓。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区门口不远处的路边等了一夜的迈巴赫才缓缓降下车窗,傅承礼仰头看了眼夜空,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


    好在,她平平安安回来。


    哪怕送她回来的,是又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


    绑架事件之后,傅承礼没让时月去马场工地了,后续有必须下工地的工作都是宫助理代办,设计部的众人只知道时月被牵扯到绑架事件里,毕竟连车都被撞得送去维修了。


    等她周一上班,每个都关切地问上几句。


    Ella甚至向人事部提议要再招个男性设计助理进来,不单单是因为时月,也为设计部里为数不多女性设计师出外勤着想。


    之后的工作,马场工地事宜由宫助理亲自去,时月就留在办公室做图,黄天逸对那天他早早离开导致时月被绑架的事很是抱歉,后面的沟通也都改为了线上沟通。


    浅水湾别墅历经三个半月,硬装终于全部完毕,苏界问时月去不去看现场的时候,时月想了想,还是去了。


    虽然每一个验收阶段苏界都会跟她报备,时月也都存档在册,但线上跟线下始终是不一样的。


    跟三个多月前的水泥毛坯不一样,整个别墅装修起来后简直就是大变样,通透亮堂了不少,时月和苏界以及三方的工长验收过一遍后,又给Ella打了电话,也给陈少祁打了个电话。


    一整天对齐全部验收,陈少祁签了验收单后,这套别墅就算是完工了,后续的软装就是软装设计师的事了。


    禾筑港城分公司暂时还没有软装设计师,总部倒是有全案设计师,但没有人接这边的项目。


    “这次的项目完工率很不错,你们俩配合完美,我会向总部报备,辛苦了这几个月。”Ella夸赞道。


    时月谦虚:“都是Ella姐教导有方。”


    浅水湾十号别墅的项目,从设计到装修的整个过程始终都是有Ella在背后把着关的,甚至后期时月去忙马场项目时,Ella跑工地的次数都比时月要多得多。


    苏界也笑着说:“这次项目能圆满完成,全靠Ella姐提点,让我学到了很多。”


    Ella也不谦虚,“奖金是肯定有的,要是真感谢,到时候记得请吃饭。”


    时月和苏界异口同声:“那是一定的。”


    回到工位,时月刚坐下来,谷月月几给她端了杯咖啡,“Ayla姐好棒啊,这还是我们港城禾筑第一单圆满完工的项目呢。”


    Ella之前接的刘先生那个大平层项目因为后期的资金问题,导致项目停工了三个多月,后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工。


    而时月这边就不一样了,陈少祁有的是钱,又很好沟通,虽然是大别墅,但一层楼一个施工团队,三个半月的时间就圆满完工。


    确实是首例。


    时月举起咖啡跟她碰了下,算做小小的庆祝。


    喝完咖啡,时月打开电脑,将浅水湾项目全部整理归档,光是文件包都不知道多少个,要是打成纸张,估计能堆得有办公桌高。


    右下角的浏览器忽然跳出一条新闻简讯提醒,时月正要顺手点叉,忽然被一个字眼夺去目光,她顿了下,点开弹窗,跳转到浏览器网址上。


    照样是凤凰财经的新闻资讯,正中央一张男人穿着黑西服,冷肃着脸坐在会议室前端的位置上,背后是新能源入驻贺氏的大数据统计表。


    整条新闻大谈贺氏改/革、内部大洗牌、几名老股东被罢免以及北城中渊集团或将收购贺氏……


    时月怔怔地看着,忽然有种即将尘埃落定的下坠感。


    一切都要结束了。


    这荒诞的、无法诉说的关系。


    “啧,港城百年老牌集团也将大厦将倾了。”谷月月的声音忽然传来。


    苏界在旁抬起头,感叹:“没想到中渊的大老板竟然是贺镇禹,我记得小时候我老家外的风车可都是这家的公司来安装的。”


    谷月月惊得瞪圆了眼:“那都多少年了,贺老板不会是中渊前老板的什么私生子吧?”


    “别瞎猜。”王宁笑起来,“中渊集团的高层曾在五年前大换血过,我猜应该是那时候换的主。”


    “哦哦~这样啊。”谷月月感叹,“不管怎么说,贺老板是真的厉害啊,贺氏这样的大集团也能说吞就吞。”


    徐林灿画着图插上一句:“以后贺氏就要彻底改名换姓了,也不知道贺老板之前的名字叫什么……”


    时月喝着凉透的咖啡,在心底默默回道:他叫钟勉。


    徐林灿思路忽然叉开:“那贺家二小姐岂不是要惨遭下堂了?”


    没人接话,因为这是默认的事实。


    “哦豁——”谷月月忽然发出怪声怪调的一声,“居然有狗仔拍到贺老板和陈家千金出现在同一家餐厅诶!”


    苏界第一时间转头去看时月,见她面色平静,赶忙打断谷月月看八卦:“月月,别摸鱼了,Ella姐要的方案你还没做呢。”


    谷月月哀嚎一声,倒也关了娱乐软件,打开电脑开始做图。


    宫助理拿着一沓文件走过来,“时月小姐,这些麻烦你做个完整的平面布置图。”


    时月接过来,点头:“好的。”


    忙碌起来的时间过得很快,时月做完图都已经是九点多了。


    设计部已经没人了,她关了电脑,提着包下楼。


    车送去维修了,她只能去坐地铁。


    九点半的地铁,人还是很多,时月没找座位,靠边的位置站好,拿出蓝牙耳机塞进耳朵里,三个站后出了地铁。


    小区外的便利店还亮着灯,她进去打包了份关东煮,算是今晚的晚餐了。


    回到家,换了睡衣,坐在餐厅安静地吃着关东煮,已经有些凉了,但她不在意,边吃边打开手机。


    最近港城财经块的新闻很多,其中要属贺氏内部的动荡资讯最多,随便一刷都是网友们对贺氏即将没落的感叹,自然也就少不了发动这场动荡的话事人——贺镇禹。


    除了那张会议室里的照片,还有许多偷拍的照片,时月甚至还能翻到年前他们两人在喜帖街上挽着胳膊的照片,那时候的新闻还是贺氏话事人和贺家二小姐的甜蜜婚姻。


    如今人还是那个人,只是她已经不是那个她了。


    谷月月说的拍到他和陈思娜一同出现的画面是在一个建筑物面前,贺镇禹一身黑衬衣,袖口半卷,大步往里走,而陈思娜跟在他身侧。


    二人侧影般配,配文也夸张:贺生经历重重磨难,终于与真爱守得云开见月明!


    时月没忍住点开照片,两指放大,去看他们去的那座建筑物是什么,可狗仔似乎只要人物,背景虚化得不行,她怎么看也都看不出来那是在哪里。


    片刻后忽然回过神来,她这是在干什么?


    怎么像个捉奸的怨妇一样?


    时月忙关了手机,将关东煮吃完,而后去洗了个热水澡。


    出来后,她躺上床捂住自己,原以为很快就能睡着,却在不知不觉中翻来覆去了好几遍。


    凌晨两点,她忽然爬起来,顶着凌乱的头发打开电脑,在网上搜索离婚协议书的写法,半个多小时后,一份完整的离婚协议书出现在文档里。


    因为是设计师的缘故,她买了台打印机放家里。


    以前是方便打印图纸,今夜,却是方便她打印离婚协议。


    月上中梢,时月在阳台上坐下。


    身后是打印机的声音,“咔嚓,咔嚓”,很轻很轻。


    轻得像是在告诉她,世人所认为的人生大事,在她这里,只不过轻飘飘一缕浮尘。


    她看向楼下那小小的浅蓝色泳池,恍惚间似乎有道黑影站在池边,时月顿时站了起来,呼吸都不由得放轻了。


    可站了起来才发现,那不是人的身影。


    只是一道路灯灯杆的残影而已——


    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红心][红心]


    第47章


    周一早上, 傅承礼亲自到设计部的早会上表示了总部对浅水湾别墅项目的表扬,看向时月的目光也满含赞扬,谷月月嗅到不一样的气息, 鼓掌鼓得最凶。


    这次奖金也很丰厚。


    时月和苏界商量了一下, 觉得在周五晚请大家吃饭更好, 上次聚餐就发现了,设计部的每一个都是小酒坛子, 聚餐肯定要喝酒,周五晚聚周六正好可以休息。


    选餐厅的事交给苏界,而时月就继续忙宫助理交给她的图, 做完了平面图还要做效果图,她几乎一整周都窝在工位上。


    苏界最终定的是一家会所,吃饭喝酒、娱乐唱歌都包含在里面,到时候吃完饭就不用换场地跑来跑去了,就是人均消费有些贵,他拿不定主意, 跑去问时月。


    时月现在不怎么缺钱, 让他放心大胆定,多出来的部分她来掏。


    会所就在禾筑不远处,平时也有很多周边白领下班了过来消费的, 走几步路就到了, 比那晚去的酒屋还近。


    平时都要加班的设计部众人到今晚更是准点下班,时间一到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傅承礼和Ella对完项目出来, 一眼看去设计部空荡荡的, 微微挑了下眉,转过身就见Ella也背着包出来了,见到他打了声招呼:“傅总, 没什么事我就先下班了。”


    傅承礼说:“平时不见你这么积极。”


    Ella听出他的调侃,笑着回:“这不是Ayla请吃饭嘛,上次设计部聚餐我都没跟他们一起,这次怎么也不能缺席了。”


    “时月请客?”傅承礼点了点头,“他们这次的项目完成得不错,确实该出去放松放松。”


    “是这个理儿。”Ella点头,正要说拜拜,傅承礼双手插兜,说走吧。


    Ella愣了下,“傅总也要……一起?”


    傅承礼反问:“怎么?不欢迎?”


    Ella尬笑:“那倒不是。”


    两人一起出了公司。


    设计部众人还不知道他们的上司带了顶头大老板过来,一进会所就放飞了自我。


    时月是最后进来的,要进会所前她接了个电话,是马场施工工长打来的,时月让同事们先进去,站到路边,详细地和工长交接了些工作。


    正说着瓷砖的规格时,她眼睛随意一扫,见到一辆车身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时月目光愣住,眼睛不由自主地跟着看了过去,连电话里说些什么都听不见了。


    黑色轿车在不远处一家更高档的会所前停下,陈浩下车,拉开后座车门,时月眼皮一跳,急忙转开身,站在会所外的柱子后面。


    这一块商业会所很多,会所也分档次,苏界定的这个是中高档的,人均消费在两千左右,还要高档和更高档的,而那辆黑色轿车停下来的位置,时月私心里认为都还不太符合他的身份,但却那个会所却是以情侣约会最佳圣地出的名。


    “Ayla?”电话里传来工长疑惑的声音,“你还能听得见吗?”


    时月回神,快速说完规格和尺寸,又说明天会交代给宫助理再去一趟现场,工长应了声,挂了电话。


    打完电话,四月的风吹起来有些热了,时月感觉自己后背也出了一身汗。


    她擦了擦手心,从柱子后走出,往会所里走去,余光却忍不住看了眼后前方,已经没了车的影子。


    她站住脚,顿了顿,没回头,大步走了进去。


    包厢里很热闹,时月没来,大家也没急着点菜,正好旁边有球桌,便都过去打起了斯诺克。


    见她进来,大家又吆喝着坐到餐桌旁,点起想吃的菜式。


    Ella带着傅承礼到包厢时里面更热闹了。


    推开门,谷月月怪模怪样上前:“恭迎太后娘——”后面那个字在Ella身后那道身影出现时戛然而止。


    包厢里静了一下,纷纷站起来,“傅总。”“傅总。”


    傅承礼摆摆手,让大家都坐,“今天我就是来蹭饭的,大家不必拘礼。”


    Ella也说让大家放开了玩,众人笑笑,但到底是拘束了不少。


    不多时服务员来上菜,顺带将苏界和徐林灿点的酒也都上了上来,第一杯本来都是要感谢时月和苏界请大家吃饭,但傅承礼来了,于是先敬他,而后是感谢Ella的教导,最后才是时月和苏界。


    三杯酒下肚后,大家终于是放开了些,纷纷说起工作中遇到的趣事,谷月月说起最近难缠的那个客户,更是气得原地表演了一套连环巴掌拳。


    傅承礼侧头问了下Ella,而后在谷月月坐下时说这件事交给他来处理,感动得谷月月再次敬了他三大杯。


    时月也跟着喝了不少酒,刚坐下,苏界端着酒侧过身,“这次也多谢时月姐选择我做搭档,让我学到了很多。”


    时月跟他碰杯,喝完又倒上一杯,“也谢谢你后期那么用心,不然我一个人分身乏力,什么都做不好。”


    苏界笑着跟她碰了下杯,“下次还做好搭档!”


    “好。”


    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包厢里相声小品不断,连傅承礼都被逗笑了几次。


    时月喝了不少酒,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凉水洗了洗脸,在洗手间外的休息椅上坐下,暂时醒醒酒。


    今晚是她喝了有史以来最多的酒,她表现出来很开心,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跟自己较劲,较得血淋淋的。


    因为被抛弃过一次,所以她不想再将自己摆在被动的位置上。


    她昂着脑袋,她装作不在意,她主动离开,都好过后来的又一次抛弃。


    她有些难过,但只是一点点。


    因为她快要习惯了。


    一道身影在她面前停下,黑色牛津皮鞋正对着她,今晚来聚餐还穿那么整齐的就只有傅承礼了。


    时月头也不抬,咕哝道:“承礼哥,你先回去,我坐会儿。”


    对面的人没说话,但也没离开。


    时月眯着眼,视线从皮鞋往上攀爬,挺括的西裤,修长的腿,她看啊看啊,在那过分劲瘦窄细的腰腹上停了一瞬,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她又没有看过承礼哥的腰,为什么会熟悉呢?


    时月晃了晃脑袋,却不想越晃越晕,都有点想吐了。


    “呕——”她捂着嘴侧过身,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来人提了提西裤,在她面前蹲下,手里拿着一张纸巾递过来,时月接过,胡乱擦了擦唇角,闻到纸巾上也有熟悉的香味。


    她愣愣转头,对上一张冷硬的面容,头发全部往后,露出眉眼处的细小疤痕,看着她的目光是淡淡的。


    时月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做梦都该清醒,但眼前的他却还没消失。


    “贺……镇禹?”她喃喃出声。


    男人扯唇,“还知道是我呢。”


    时月顿时不满,“我又不是瞎,你这么大个,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我大?”贺镇禹不解。


    “嗯呢。”时月双手比划着原本是要比出他身形的样子,然而却醉得没力气,双手越合越拢,圆圈越缩越小,最后卡在一个位置上。


    她没发觉,还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么大!”


    “……”贺镇禹看了看她双手中间的那能放得下一个矿泉水瓶的圆,额头青筋跳了跳。


    “倒也……没那么大。”


    时月不满:“大的大的。”


    贺镇禹揉了揉额头,忽觉荒唐,他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一个醉鬼讨论他有多大的问题?


    他站起身,淡声问:“你同事他们在哪个包厢?”


    时月缓缓放下手,直愣愣仰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贺镇禹愣了下,心脏莫名软了下去,“怎么了?”


    时月吸吸鼻子,“你要走了?”


    贺镇禹没话说,时月去拉住他的手,“你不是来接我的吗?”


    “……”贺镇禹指尖微缩,眉间微锁,俯身拉起她,“告诉我包厢的位置。”


    时月不说话,只低头看着他拉住她的手,她放任神经被酒精侵蚀,察觉他的手要放开,忙一把捉住。


    敏捷得一点儿都不像喝醉了的人。


    贺镇禹放弃问她包厢了,反正那里面也有他不喜欢的人,单手捞出手机,“我让陈浩送你回去。”


    时月仍旧不说话,可她不想回去,忽而往前走去,双手自然而然地圈住他的腰,歪头靠在他怀里。


    熟悉的雪松气息拂上鼻尖,她一瞬间有种抽了烟过后的那片刻醉生梦死之感。


    贺镇禹僵在原地,缓缓垂首看向她。


    她依恋地抱着他,全身心放在他身上,他不敢动,怕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明明那晚下着那样大的雨她也要走,连多留一刻都不肯。


    之后更是躲着他走,呆在办公室很少出来,本来他们见面的机会就少,她一躲,他们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她的态度是那么坚决,坚决要跟他离婚,坚决要跟他划清分界线。


    像深渊的两端,他过不来,她也不想过去。


    如今喝醉酒了她,给深渊搭了桥,好似在邀请他。


    贺镇禹最终还是放弃打电话,继而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外走去。


    时月没闹,乖乖地挂在他胸前。


    方才还不想回去的人这会儿又想回去了。


    归根结底,是她自私在作祟。


    不想他回到那个号称情侣约会圣地的会所。


    陈浩将车开了过来,他抱着她上了车,在后座坐下,说了公寓的名字。


    轿车行驶在路上,时月头晕得厉害,脑袋昏昏涨涨,可她仍然知道,所进行的一切。


    她知道自己不管不顾地拉住他的手,在他看回来的时候问他是不是来接她的。


    她知道自己或许是疯了。


    在看见他的那一刻。


    好在他没丢下她,陪着她一起发疯。


    在醉了的世界里,她可以不管不顾,所有的后果自有酒来承担。


    电话响起,是她的。


    贺镇禹从她兜里拿出来,再次看见那三个字,眼神冷了冷,滑开,接听。


    “小月,你去哪里了?”傅承礼语气急促,“你是不是喝多了,告诉我位置,我来找你——”


    “她睡着了。”他平静地说。


    “睡着?!你是——”傅承礼倏地反应回来他是谁。


    他咽了下干涩的喉咙,声音冷了下去,“位置。”


    贺镇禹冷笑:“你有什么资格问?”


    傅承礼哑口,是啊,他们现在仍是夫妻关系。


    而他呢,哥不是哥,朋友不是朋友。


    贺镇禹说完直接挂了电话,他怕他再听下去会控制不住情绪。


    垂头看见她攥着他衬衣的手指动了动,贺镇禹抬起她的下巴,阴阳怪气:“你的好哥哥来找你了。”


    时月闭着眼,往他怀里蹭了蹭,咕哝一声:“哥哥。”


    贺镇禹呼吸一滞,掐住她的下巴,“哪个哥哥?”


    时月睁开迷蒙的眼,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抬起头,往他下巴方向凑了凑。


    “哥哥……”


    她只叫过他一个哥哥,别人都带了名字的。


    贺镇禹的呼吸终于错乱了,他抬眸看向前方,“去浅水湾。”


    陈浩立马升起挡板,随即掉头,往浅水湾驶去。


    车速很快,快得都快要闯红灯了。


    贺镇禹垂首,咬住她的下唇,心底戾气横生,伴随着滔滔恨意。


    他毫不留情地撕咬她,恨她的狠心绝情,又恨她的召之即来。


    气自己没个底线,一看见她的身影就不由自主跟上,一拉他的手就像条狗一样舔了上去。


    时月察觉疼,也反咬回去,咬中带着点轻哄,舌尖舔舔他的牙关,像是在撒娇。


    贺镇禹恨不起来了,从她唇腔里尝到了酒精的味道。


    他想,他一定也是醉了。


    不然不会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沉沦——


    作者有话说:明晚相约八点[红心][红心][红心]


    第48章


    车不知何时停下了, 驾驶位上也没了人影,只车厢内的温度在不断上升,错乱的呼吸交缠在一处, 分不清谁是谁。


    吻早已经断了, 两人凌乱地躺在后座上, 狭小的车厢似乎没有氧气了,时月要大口大口的呼吸, 才能将那些带着他的空气吸进身体里。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是朝着她预想的轨迹走的,她却会那样难受?


    很想哭,但那是懦弱的表现, 时月不想在他面前哭。


    贺镇禹抬手摸了摸她的眼角,刚刚那一刻,她的悲伤蔓延到他的身上,连带着心尖也开始发痛。


    他以为她流泪了,可眼角确实干干的,没有一丝泪痕。


    “你为什么难过?”他俯首问她, “这不是你选择的吗?”


    时月呼吸得越发大了, 只有这样,才能压抑住眼泪流出的冲动。


    她不回答,只呼吸着, 每次呼出的空气中都带着酒精, 密密麻麻被他吸进肺里,于是肺部最先开始麻醉。


    进而才是心脏, 最后是他的躯体和大脑。


    他分开了一些, 仍旧无法保持清醒,他的状态也很糟糕,糟糕到他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否则就是趁火打劫。


    贺镇禹推开车门,微凉的空气涌入,他清醒了几分,俯身扶起她,拉着她下了车。


    时月走得摇摇晃晃,好似下一秒就要倒下,可这回他不抱她了,黑色衬衣下摆早在车里时就被扯了出来,皱巴巴而又随意地垂在西裤外面,一手拉着她,一手插进兜里,往电梯间方向走去。


    进了电梯,空间再次狭小起来,时月靠着轿厢站了会儿,忽然滑了下去。


    贺镇禹不得不走过去拉起她,他刚冷静了两秒不到,她又倒回了他的怀里,他疑心她的故意的,可垂首看去她两颊红透,漆黑水润的瞳孔里全是迷蒙,像是覆盖上了一层蕾丝薄膜。


    他被引诱着,垂首亲了亲她的眼睛,时月双手攀上他的脖颈,仰着头,呼着酒精气的唇瓣摩挲着他的下巴。


    痒。


    很痒很痒。


    一路痒进了心脏。


    电梯门开了,他拥着她走出去,“我去给你倒——”


    话没说完,时月压下他的后脖颈,吻上了他的唇瓣,轻声呢喃:“贺镇禹……”


    不算从前威胁下的那些吻,这个吻算得上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吻他。


    贺镇禹本就不多的意志力彻底崩盘,他握住她的腰,反客为主,吞噬她的唇腔,舌尖叩开她的齿关闯了进去。


    时月被夺去呼吸,本就是面条一样的腿彻底站不稳,整个人往下滑,贺镇禹捞住她,边吻边倒在旁边的沙发上。


    黑色皮质沙发,还带着凉凉的温度,时月舒服地躺下,手却抱着他不放,贺镇禹只得单膝跪在她的腿间。


    她今天穿的是黑白撞色连衣裙,上身黑色,下身是白色,裙摆不是很长,搭在她纤细白皙的腿面,中间再跪上一截黑色西裤,莫名的色气。


    他扶住她的腿,吻也变得疾风暴雨起来。


    时月仰头承受着,意乱情迷地胡乱吻他。


    吻他的嘴唇,下巴,耳畔,到侧颈。


    贺镇禹手指往上,克制地徘徊在边缘,皮肤被蹂/躏出红痕,一遍遍吻她,也一遍遍在问她。


    可以吗?


    可以吗?


    她从前拒绝他探索她的身体,她将自己保护在一个壳里,像只蜗牛一般,只准她探出触角将他搅乱,却不准他探入半分。


    所以从前那些握着她的手纾解的日子,他心底里其实还是极度空虚,一股又一股空落感在事后反而席卷掉他。


    他以为他等得起,可时间不饶人。


    时月却嫌他烦,手毫无章法地探索过他的腰腹。


    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在寂静空旷客厅里格外清晰。


    激得贺镇禹用尽全身的力才堪堪支撑住,“时月?”


    时月不是第一次握他,隔着薄薄的布料很不真实,男人的手握住她的手背,往右滑去,扒开布料,真真正正地握上。


    修长的脖间上喉结难耐又舒爽地滚动了一下。


    他有多久没碰到她了。


    从新春之后,连见一面都艰难,更何谈更亲密的关系。


    她摸着他,仰头亲他,腿侧蹭上他的腰,贺镇禹回吻。


    她将他拉到她的心门外,隔着布料,敲了敲。


    两人浑身一颤,像是过电了一般。


    贺镇禹拱起背脊,伏在她肩窝,低低喘气,牙尖咬了咬纤瘦的肩膀。


    ——小色鬼,还挺熟练。


    时月肩膀哆嗦了一下,怕他下狠口。


    他老爱咬她。


    下一秒有凉气涌进身体,紧接着他的手不容置喙地压住她的腿,时月有预感,心脏窒息又紧张地跳了起来。


    很慢,很慢地推入。


    她心底的焦躁和紧张随着节奏和感受慢慢消散,理智清醒了几分,听到一声破碎声,她想要睁眼去看,他热热的嘴唇压在她眼皮上,彻底进入。


    时月身体发紧,手臂越发抱紧他,低低地喊他:“贺镇禹……”


    他边吻边应:“嗯。”


    她心底柔柔的,贴着他的侧颈,没看见他伸出去的那只手抓着碎裂的玻璃杯,鲜血淋漓。


    夜色很黑,偌大的客厅只有其他家别墅的灯光远远照了进来,贺镇禹单手放开她,裙摆落下,沙发上的人又恢复衣着完整,但却不知裙摆下一片泥泞。


    贺镇禹身上也穿着衣服,只是不再整齐,他大步走去一楼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冲了下手,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包住手,随后不再管,回到客厅单手抱起时月。


    她比刚进门时还要软,像面条一样,贺镇禹像抱小孩一样将她抱去三楼卧室的洗浴间,浴缸里放了水,而后单膝杵地跪在她面前,搂着她将裙子脱了。


    有衣服遮挡还看不出来,脱了衣服后,全身上下都是他留下的痕迹,贺镇禹仰头,亲了亲她红艳艳的嘴唇。


    浴缸放好水,他将她抱了进去,而后快速冲洗了一番自己,走到浴缸边。


    时月安静地歪头靠在浴缸上,他跨进去,将她惊了下,睁开眼见到是他,又靠了回去,但贺镇禹没让,拢着她的脑袋在她身边坐下,抱起她坐在身上。


    异样感使得时月清醒了几分,扭头去看他。


    贺镇禹亲了亲她,“再来一次。”


    时月摇头,他轻咬她的耳朵,低低诱哄:“水里很舒服的。”


    时月呆住,这片刻被他抱起,而后坐下。


    水浪跌宕起伏,浴室地板上也被淋了一地。


    这一次耗光她全部力气,他刚出去她就滑下去睡着了。


    贺镇禹一点点清理两人,单手很慢,慢到水有些凉了,他才抱着她从浴缸出来,扯下浴巾擦了擦,抱回了卧室的大床。


    她还没在这里睡过,眉间皱起,小声哼唧着。


    贺镇禹翻身上去,她凑了过来抱住他,眉间展开了,安静睡去。


    贺镇禹捏了捏她的脸,“这么认床还敢到处乱跑。”


    没有我,你也是像现在这样睡得不舒坦,还是另有其人?


    两人都没穿衣服,贺镇禹没睡着,他看了眼左手,给申叔打了个电话。


    深夜两点,贺镇禹私人医生从别墅离开,灯光也逐一暗了下去。


    他回到三楼卧室,她在他的被褥中睡得正香。


    贺镇禹掀了被子上床,将她拢过,抱在怀里合上了眼。


    这意乱情迷,而又兵荒马乱的一夜很快过去。


    时月的生物钟准时响起,她睁开眼,面对陌生的环境和熟悉到心颤的怀抱,呆呆地愣了几秒。


    她明明喝醉后就会断片,第二天起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从前Ella说她喝醉后很乖,只知道睡觉睡觉,可她不知道原来她喝醉后也会如此清醒地犯错。


    甚至连好早好早之前断片后的记忆也都清晰了起来。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来港城时她看见他的身体会觉得熟悉,因为在最初,她就已经把他全部看光过了。


    而那时,她面对他仍有些胆战心惊,小心翼翼。


    而那时,他们之间称得上是陌生,他却什么也没说、没做。


    时月愣愣转头,她被抱在他怀里,脸贴着温热的胸膛,他的胳膊还搭在她脖颈下,另一手隔着被子搭在她的腰间。


    多么熟悉又亲密的姿态。


    他熟睡着,浅浅的呼吸吹动她的额发,时月看见他下巴上覆上的一层青色胡茬,看见他脖间喉结下的红色吻痕,肩膀上也有一道指甲划出的痕迹。


    每一道痕迹的来源,都在她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动作始末。


    为什么偏偏这次会记得?


    她昨晚仗着的就是酒醒后全部都会忘记,才敢下定决心拉住他的手。


    时月不懂,或许是这一次喝得太过用力,导致她反而清醒。


    可是,她不想清醒。


    无法否认,酒精带来的荒唐,令她身心愉悦。


    时月拉开他的手,贺镇禹动了一下,眼皮欲睁不睁,她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小声说:“我去上个厕所。”


    他迷迷糊糊嗯了声,手随意抓住她,也不管是哪里,捏了捏,随后放开。


    时月起身,才发现自己浑身光溜溜的,四处看了下,将他丢在床尾的浴袍拿过来穿上,下了床,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恍惚了一下,想起来这里是他的卧室,他带她来看的那天,说这是他们的卧室。


    她走去侧边的隔间,是很大的衣帽间,随手拉开一道柜门,里面是成排的女士衣服,时月怔住,取下一件,是她的尺码。


    下层抽屉拉开,也都是整整齐齐的内衣内裤,也是她的尺码。


    她怔了怔,将浴袍脱下,换上新衣,去洗手间洗漱完,转身回到卧室,正打算出去,被子上搭着的一只绑着纱布的手吸引了她的视线。


    时月走过去,盯着那抹纱布看了片刻,恍惚中记起昨晚他进入时她确实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但很快被他的亲吻带走了她的注意力,就什么都没注意到了。


    原来那时候的声音是他打翻玻璃杯吗?


    可为什么手会受伤?


    记起后来他全程帮她清理,他们还在浴室里来了一次……他一点儿也不像手受了伤的样子。


    时月掀起被子,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想起客厅的一片狼藉,转身就出了卧室。


    楼下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尤为明显的一道女声,说着普通话:“……他还睡着哦?”


    家政阿姨说是。


    时月没忍住,从三楼栏杆往下看去。


    竟然是陈思娜,手里抱着一件黑色西服外套。


    她也大约明白那是谁的西服。


    陈思娜唔了声,“禹哥平时不都起得很早么?”


    也不等家政阿姨说话,她抱着外套在沙发上坐下,“想来也应该要起了,我就在这里等他吧。”


    家政阿姨走过来,要去接那件外套,陈思娜不给,“没事,我等他醒来亲自给他。”


    家政阿姨也没强求,又转去厨房做早餐了。


    时月定定地看着楼下的女人,或许视线太强,陈思娜忽然抬起了头,和时月对了个正着——


    作者有话说:[红心][红心][红心]


    第49章


    大好晴天, 阳光穿过窗帘,照在大床上。


    贺镇禹被刺得睁开眼,抬起手挡在眼皮上, 他不喜欢拉开窗帘就是这样的, 可她很喜欢。


    那次出差回来, 别以为他没发现,她悄悄拉开了半山公馆卧室里那常年不开的窗帘。


    想到她, 贺镇禹倏地睁眼往身侧看去,被窝里没人,室内也没人, 但手臂上的酸麻做不了假。


    他收起胳膊动了动,漆黑的眸子里逐渐清明,没有任何情绪。


    他起身,要找昨晚丢在床尾的浴袍,却没找见,索性光着身子下床, 走进衣帽间。


    浴袍挂在木衣架上, 旁边的衣柜门开着,他看进去一眼,其中一个衣架空了。


    贺镇禹挑眉, 扯下浴袍裹在身上, 哪怕是十分熟悉的沐浴露香氛,可裹过她, 浴袍上就沾上了一股淡淡的馨香。


    他的心情又缓和了些, 快速洗漱过后,回衣帽间重新穿衣,浴袍被他收回衣柜, 挂在外面会被家政阿姨收走清洗,他暂时不愿。


    领带来不及系,外套也来不及穿,全抓手里,只把衬衣纽扣扣好就转身出了卧室。


    他只敢抱十分之一的希望。


    她会坐在餐厅等着他用早餐。


    “禹哥,早上好。”一道嗓音打破他的幻想。


    贺镇禹侧脸看去,陈思娜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扬着脑袋看他,脸上是见到他的欣喜,“你醒啦,快下来吃早餐。”


    随后见到他的手包着纱布,顿时惊讶:“禹哥你的手……”


    贺镇禹抬起手看了看,不甚在意,一步一楼梯,下得缓慢,领带打起,外套穿起,一丝不苟。


    到了二楼才漫不经心问:“你怎么来了?”


    视线先往餐厅看去,随即又扫过大厅。


    都没有。


    “喏,给你送衣服过来啊。”陈思娜扬了扬她手臂上挂着的西服,“你昨天走得急,外套都没带。”


    她说着走到楼梯口等他,“刚好早上过来的时候遇到你家家政阿姨,就一起进来了。”


    这套房子她只跟着哥哥在两年前暖房的时候来过。


    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这是第二次。


    刚刚她坐在客厅,把整个格局再次看了一遍。


    是她很喜欢的风格。


    贺镇禹皱了皱眉,侧脸看了眼家政阿姨,阿姨赶忙过来去接陈思娜手里的外套:“陈小姐,我来吧。”


    陈思娜这回给她了,转回头瞧贺镇禹:“禹哥,我能在你这里吃了早餐再走吗?早上过来得急,都没——”来得及用早餐。


    后面几个字没能说完,因为贺镇禹面无表情地说:“不能。”


    陈思娜所有话卡在嗓子口,呆愣愣地看着他,片刻,反应回来,神色有几秒的狼狈,她抬手捋了捋头发,“啊,那个我发现也不是很饿,已经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都不等贺镇禹表态,直接转身,朝着阿姨微微点头示意,大步离开。


    阿姨忙走过来:“先生早餐好了,这衣服——”


    “扔了。”贺镇禹面色冷淡。


    阿姨愣了愣,而后应了声。


    贺镇禹走下去,“她呢。”


    阿姨反应过来问的是太太,嗫喏了一下,小声说:“走了。”


    贺镇禹没说话,站在客厅,冷薄嘴唇敛得平直。


    视线落在黑色沙发上,昨晚的一切再度在眼前浮现。


    吟哦和香氛似乎都还拂在耳边,她紧紧绞着他的触感依旧清晰,可阳光照进来,一切都了无痕迹。


    地面上的碎玻璃和血迹也被清理干净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只剩下他包扎着的手,告诉他昨晚并非是梦一场。


    是她走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贺镇禹扯了扯唇。


    她的心不是石头做的,而是根本没有心。


    他压抑着所有,平静转身,阿姨小心翼翼地开口:“先生,早餐……”


    “倒了。”


    阿姨抿了抿唇,她可是做了两人份的,“太太本来也是要用早餐的……”


    一句话将贺镇禹的脚步定住。


    阿姨就知道,忙说起清晨那场没有硝烟的纷争。


    一上一下两人对视良久都没说话,搞得阿姨都快怀疑她们是不是哑了,她出声打招呼:“太太早上好,想吃什么早餐?”


    时月走了下来,轻声说:“都可以。”


    阿姨就说:“碗仔翅和鸡蛋仔怎么样?我再做上一份菠萝包。”


    时月很好说话:“可以的。”


    阿姨连忙去忙了,但她听得见身后的声音。


    “二小姐?你出尔反尔哦。”陈思娜的声音有些清脆带着说不清的意味。


    时月反应平平:“我说什么了?”


    “呵……”陈思娜抱着西服讥笑一声,“二小姐不是说时间一到就立马滚蛋么,原来你的滚蛋是又滚回禹哥的怀里?”


    时月握了握拳头,“我也说了,是时间一到。”


    她转头看她,“而现在,时间还没到,”上下扫视了她一眼,“我们还没离婚,你就永远也见不得光。”


    陈思娜脸立马黑了,“你得意什么!马上就轮到你了!”


    她走上前,胸前抱着那件黑西服,耀武扬威似的,“你知道贺鸣森什么下场吗?”


    时月眼光动了动。


    陈思娜冷笑:“被逮捕了,下大牢了,终身监禁了!”


    “禹哥弄的,因为他是贺家目前最有威望跟他夺权的继承人。”


    时月大约猜到了一点,不全是这样。


    陈思娜再问:“你知道贺明珺又是什么下场吗?”


    她不等时月反应,直接说了:“永久困在夏威夷,终身不得回国!”


    说完哈哈哈哈笑起来,好像立马就能看见时月的下场一样,眼神是愤怒的,“你也逃不过,你们贺家的人一个也逃不过!”


    “你以为贺家对禹哥很好?不,他刚来港城连狗都不如,饭都不让他吃!还天天替那个废物挡酒,胃不知喝坏了几回,好事轮不到他,那废物犯的错却全堆他身上!维港你下过吗?没有,但是禹哥被丢下去过!”


    “他那时候才几岁?这些恨,他不记得了我都还记得。”


    陈思娜恨得咬牙,“他那么难的时候,是我跟二哥陪在他身边,是我陪着他熬过来的!”


    “你算什么?半路截胡?”她冷笑,“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时月嘴唇蠕动,却几近苍白无力。


    往事沉重如山,血亲的所作所为更是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她想说些什么,喉咙被毒哑了一般。


    最后,她干巴巴地笑了笑,哑声说放心,我不会再犯蠢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


    走得干脆利落。


    阿姨说得胆战心惊,她不知道她知道了这么多豪门秘辛后还能不能继续干下去的。


    说实在的,这里工资高,老板和太太又都很和气,她不想被解约啊。


    贺镇禹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只是在两三秒之后,不带情绪地说:“我知道了。”


    而后也干脆利落走人。


    不愧是夫妻俩-


    的士在小区外停下,时月下车正要走进去,一辆车滴了声,她扭头,傅承礼拿着她的包下车,脸色暗沉,似是一夜没休息好。


    时月有些错愕:“承礼哥?”


    傅承礼没说话,看向她的目光隐忍晦暗,扫过她侧脖上的印迹,悔意如潮水涌上心头,他昨晚就该一秒不落地陪着她的。


    他走向她,时月忙伸手去接包,傅承礼没给,径直往前,“去你家里,有事跟你说。”


    时月讷讷收回手,想说要不找个地方说就好了,但看他脸色不是很好,就没出声。


    出了电梯,她走上前去打开门,房东装了指纹锁,滴一声开了,时月进去摸出两双拖鞋,傅承礼看了眼,换上,提着她的包进入。


    七十平左右的单身公寓,客厅不是很大,但好在有个落地阳台,阳光充沛。


    他在沙发上坐下,时月关了门,走去接了杯温开水端到他面前,“承礼哥,喝点热水。”


    “有咖啡吗?”


    时月点头。


    “给我冲杯咖啡吧,提提神。”


    他一夜没睡了,哪怕是酒精导致失眠,可那通说他没资格的电话到底刺痛了他的心。


    时月应了声,走回厨房,冲了杯咖啡出来。


    傅承礼把她的包放在旁边的沙发上,下巴比了比,“坐。”


    时月坐下,双手搭在膝盖上,这是年少时她请教他问题时常用的坐姿,三好学生的模样。


    傅承礼思绪无端有些飘远,他们之间最好的时光,莫过于青春年少时。


    她眼里只有他,有事也只找他,一直待他在身边,而不是这莫须有的狗屁兄妹关系。


    他好半天没说话,时月有些紧张了,怕他说她。


    “承礼哥?”


    傅承礼回神,端起咖啡喝了口,忽然问:“想不想回北城?”


    时月心下一跳:“什么意思?”


    傅承礼说:“每年春季末,总部都会开展设计师培训学习大会,禾筑各地分公司基本都有一名去总部学习的名额。”


    他看向她,“你想回去吗?”


    时月抿了抿唇:“这也不是我说了算。”


    “如果你想回去……”


    她打断他的话,“我不要你给我开后门,我会跟设计部的同事们公平竞争这个名额。”


    傅承礼顿了顿,笑了下,“那肯定不用说,港城的名额肯定是你。”


    时月没说话,但心底还是有些心动的。


    说不清是逃避还是真去学习。


    傅承礼说:“去吧,我差不多也要调回去了,本来来的也不是我。”


    时月垂下了头。


    突然不是很想回去了呢。


    他像是看出她的想法,抬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时小月,你什么意思?”


    时月装傻:“没什么啊,我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你不想秦姨吗?”傅承礼盯着她,“她刚知道我要来港城时特意找上我,要我过来了来看看你,如果你有困难,要我一定要帮你。”


    时月怔怔,有些不敢相信,“可她……都没给我打过电话。”


    “生日那天你早早离开,她很不高兴。”傅承礼说,“晚上的家宴留有你的位置,她吩咐家里厨师多做了两道你喜欢的菜,可你离开太早了。”


    时月一时间说不出话,她以为母亲不在乎她,所以离开时也没说,到了港城后更是一个电话没打过……


    傅承礼看她,“回去吧,若是能在总部培训期间接下一个项目,说不定就能留在北城了。”


    他说这话,潜意识里也有要帮她的念头,在北城,他的资源人脉更广,一个小小的设计项目而已,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时月手指捏在一起,不说话了。


    傅承礼也不逼她了,喝完一杯咖啡,但还是很困,仰靠在沙发上闭目休息。


    时月正想赶他走,宫助理发来消息说客户需要看效果图,要她今天加个小班赶制出来。


    她只能先去忙工作了,忙一半扭头看去,傅承礼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时月轻叹,起身去拿了个毯子给他盖上,自己也冲了杯咖啡继续忙。


    到中午,沙发那边有动静,傅承礼揉着脖颈醒来,身上滑下什么东西,他飞快捞起,是毛茸茸的小毛毯,上面还有淡淡的香气。


    时月走过去,“承礼哥你醒了,快中午了,要不回家去睡?”


    傅承礼揉了揉额头,喝醉后的后遗症在睡过一觉后尤为明显,他自然听得出来她赶人的潜意,若是头不痛,他自然是不走的,哪怕陪她吃个饭,但他实在太痛了。


    他点点头站起来,“那我先走了。”


    时月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下了电梯才松了口气,打开冰箱,随便拿了块三明治,简单热了热,再配上一杯热咖啡就完事,继续忙工作。


    一整个周末她都没出门,像蜗牛缩在壳里,好将自己保护起来。


    周一去上班,设计部果然在讨论去总部培训的事,谷月月一见她来,就笑着说:“这次肯定是Ayla姐,毕竟你做出项目了。”


    王宁低下了头,不说话,但脸色不似早前那么温和了。


    时月察觉到,嘴唇蠕动了下,干笑:“别,不一定是我,大家都有机会。”


    等到Ella上班,她把人一个个叫去办公室谈话,具体谈些什么不知道,轮到时月时,她开口就问:“你想不想去?”


    时月苦笑:“说不想去那是假的,毕竟是我从小到大生活过的地方。”


    Ella笑,“现在能单独接项目的只有你和王宁,他手里的项目刚刚开始,所以我不打算让他去,但明年的名额,我打算内定他。”


    这就是让她去的意思了。


    时月反应回来,忙道了声谢,甚至都想鞠躬了,Ella看出她的意图,办公椅一滑撇开,“少跟我来这套!”


    时月忍住了,“我一定好好学习!”


    Ella看着她黑漆漆坚定的眼,恍惚有种有种学生时代的热血。


    她摆摆手让她回去。


    随后是王宁进去,不多时出来,脸色好了很多,看向时月,温和笑了下,“提前恭喜你。”


    时月终于好受了些,她不是没听过职场的那些事,但从进禾筑开始,设计部的众人都很好相处,她也不想跟谁有矛盾。


    “我也提前恭喜你。”


    说的什么意思两人知晓,王宁不好意思地笑笑,坐回工位。


    三天后,时月去总部培训的通知发了下来,时月把手里的工作全部交接给苏界,都是后期的跟进工作了,苏界接得得心应手。


    培训时间为一个月,本来不想退房子的,结果房东要卖了,时月不得已只能退租。


    再找房子已经来不及,好在她东西少,干脆打包寄回北城老房子,全部收拾妥当,她才看向那份打印出来的离婚协议书。


    耳边是陈思娜揭开的沉重往事,网上是铺天盖地的离婚新闻。


    就连隐隐约约知道这件事的苏界都在她要离开前的某一天委婉安慰她,去北城培训也好,正好可以躲躲清静。


    谁都知道,他们会离婚。


    时月拿起笔,签上名字,而后叫了个闪送把离婚协议寄到贺氏。


    当天中午出门,傅承礼的车等在小区门口,他也是今天回北城,时月逃不开,只能上车,一起去机场。


    闪送寄到贺氏,前台看着上面写着老板大名的文件,一时拿不定主意,旁边的前台忽然站起来:“二公子好。”


    陈少祁颔首,正要去高层专属电梯,前台小跑跟上去,把文件交给他,他拿着看了看,随手带了上去。


    贺镇禹刚开完一个线上跨洋国际会议,办公室门就被推开了。


    陈少祁铛铛铛一声:“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贺镇禹瞥去一眼,黄棕色的文件袋,他不记得他有这东西过,无聊地转开头。


    陈少祁穿着时髦,又有些吊儿郎当的,他前几天忽然找了个女朋友,约了三两好友吃饭,其中包括贺镇禹。


    他绝口不提从前的事,贺镇禹便也只当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来干什么?”


    陈少祁将文件拍在桌面上,“给你送这个啊,快看看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谁家千金给你寄的情书?”


    贺镇禹皱眉:“无聊。”


    他将文件丢还给陈少祁,“没事不要打扰我。”


    陈少祁接过,“真不看?”


    贺镇禹接起电话,转向落地窗,明显不敢兴趣。


    陈少祁说:“那我拆了哦?”


    贺镇禹不理他,陈少祁就打开文件袋,里面薄薄的只有两张纸,他疑惑抽出:“什么东——”


    话在看见顶头几个大字时愣住,猛地抽了出来。


    真的是两张完整的离婚协议书,并且是已经签过字的。


    贺镇禹听着电话,忽觉身后安静了不少,转头看去,却见陈少祁面色诡异,捏着两张纸不放。


    他朝电话里说了两句,挂断后站起来,“一动不动,这两张纸是符不成?”


    陈少祁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他:“勉哥,你——”


    他顿了顿,说:“你被休了。”


    “??”贺镇禹夺过纸,“什么年代了还——”


    话在看清字的时候也彻底顿住——


    作者有话说:干得漂亮![墨镜][墨镜][墨镜]


    第50章


    “离婚协议?”


    贺镇禹平静地笑了笑, 漆黑的眸子深沉如枯井。


    陈少祁看不出他什么情绪,见他当真平静,想起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离婚新闻, 想来如果不是真的, 以这人的秉性早就公关了个干净。


    哪里还会任由新闻传得铺天盖地。


    “反正你们也是协议的, 离就离了……”他伸手要去拿那份离婚协议,没抽动。


    贺镇禹反手撇开, 面无表情地抬起另外一手,“嘶”一声,离婚协议书正中撕开。


    对折, 再撕。


    直到撕成碎片,才丢进垃圾桶,转而抬眸看他一眼,眼底意味不明,“谁说我要离婚了。”


    陈少祁哑口:“……”


    贺镇禹从办公桌上拿过手机,电话拨了出去, 对面没接, 四十五秒后自动挂断,正要继续打第二个时,屏幕一闪, 进了一通电话。


    是陈浩的。


    他眉头微皱, 接了起来:“什么事?”


    “老板,太太退了那套公寓, 连衣服行李都寄走了, 我过来的时候太太刚上了那辆京牌的黑车,要继续跟吗?”


    “跟。”贺镇禹冷冷说,电话挂断, 他再次给那个号码打去电话,这次直接关机了。


    陈少祁忽然拍了拍脑袋,说:“听那苏界说,他们禾筑有个春季末培训会,会不会是回北城了?”


    贺镇禹眯了眯眼,转而回到办公桌后,按了内线的同时给申叔打去一个电话。


    “去查贺时月的航班。”


    申叔应下。


    内线接通,是徐锋的声音:“老板?”


    “你进来一趟。”


    徐锋听着电话里的声音,挂了电话就往办公室赶,敲了敲门进去,贺镇禹已经站了起来,“下午三点的会让刘子昊替我开,你在旁协助。”


    徐锋应下,贺镇禹已经大步离开了办公室,陈少祁后知后觉,挠了挠脑袋,“这是去追去了?”


    他还以为他一点儿也不着急呢。


    黑色轿车赶往港城机场,路上申叔的电话拨了进来,说查到了,下午四点二十分飞往北城的航班。


    贺镇禹挂了电话,现在是两点五十分,冷薄嘴唇紧绷,面色冷淡地看着外面。


    轿车抵达机场入口。


    他还从来没来过这样嘈杂的机场,很多很多人,举目望去看不到人影。


    贺镇禹眉头终于皱起,大步走在机场里,视线不放过每一个相似的背影,走了一段,想起什么,拿起手机就要给申叔发讯息,然而申叔早已经把查到的航班信息发给他了,同时也给港航机场打过电话。


    贺镇禹才放下手机就有机场工作人员小跑着过来接他,都不用安检,直接带去了贵宾厅。


    这里人相对就少了,很安静,因此当贺镇禹踏入时就越发安静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贺镇禹扫视过一圈,提步走进。


    时月在感觉对面卡座上坐着的商务男忽然停止敲击键盘,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她身后时,就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那种毛刺刺的感觉从背脊上爬了起来。


    有脚步声走近。


    哪怕铺了地毯,可她就是听见了。


    垂着的视线范围里忽然出现一双锃亮的英伦式牛津皮鞋,往上是挺括的西裤裤管,面料考究。


    她心跳不自觉地加快起来。


    不用再往上看了,她已经知道来的是谁了。


    他自个有私人飞机,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言而喻,因为来之前,她才将那份离婚协议书寄了过去。


    没想到港城的闪送速度那么快,她都还没起飞呢。


    傅承礼自然也看见他了,猛地站起来,挡在时月面前,下巴微抬,笔直地看向贺镇禹。


    这是他们两个男人第一次对上,面色一个比一个冷。


    像草原上相互对峙的两头野兽。


    贺镇禹冷漠一瞥,狭长的黑眸如鹰隼般锐利,轻飘飘一句:“滚开。”


    傅承礼怎么可能让,“贺先生,你在外边怎么玩儿都可以,但小月是我妹妹,我得带她回家,谁也拦不住。”


    贺镇禹讥笑,“没有血缘关系不在同一个家门,算哪门子的妹妹?”


    傅承礼眉头皱了皱,贺镇禹已经懒得理他,扭头看向时月,“老婆,你这是要跟你的好哥哥私奔吗?”


    周围一圈人登时睁大了眼。


    不管哪个圈子,同一爱好就是吃瓜。


    时月被密密麻麻的视线看得脸颊通红,“我没有!我是去北城培训的!”


    贺镇禹寡淡地笑了声,他现在根本就不相信她。


    离婚协议寄给他,房子处理掉,她这是要永远离开港城,更甚至,是永远离开他。


    他往前一步,要去拉她的手,傅承礼一把挡开,拉着时月往身后站去。


    贺镇禹看了眼被挡开的胳膊,缓缓扭头,看向两人拉在一起的手,从看见离婚协议书开始强压的戾气彻底冲破枷锁,眉头倏地拧紧,五指握成拳,转身一拳砸了出去,傅承礼被打退两步,嘴边立马肿了起来,唇角溢出一丝血。


    “承礼哥!”时月急忙扶住他踉跄的身体,眼看贺镇禹还要打过来,连忙张开手挡在傅承礼面前,“贺镇禹!”


    她从来没想过他竟然会在公众面前打人。


    一点都不顾及面子。


    这名字一出来,贵宾厅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气。


    这就是最近占满财经新闻的男人吗?


    贺镇禹骨节捏得咯吱脆响,鼻腔喷出热气,“贺时月,过来。”


    时月吞了吞喉咙,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你,你不要打人……”


    他冷冷说:“你过来,我就不打他。”


    时月屏住呼吸,盯着贺镇禹看。


    她别无选择,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脚步微挪。


    “小月。”傅承礼一把拉住时月的手,“别过去,现在法治社会,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贺镇禹面色覆上一层寒意,上前一步,一把扣住时月的腰,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将她往他这边拽过来。


    傅承礼怕弄疼时月,不得不放开她的手。


    贺镇禹连看都不带看,箍着时月的腰,转身就走。


    “小月!”傅承礼上前要去追,申叔带着两名黑衣人飞快挡在他面前。


    贵宾厅的热闹被远远抛在身后。


    出了机场,她被他塞进车里,随后男人紧跟而上。


    轿车飞快驶离机场。


    时月看着来时的路,有些头疼,不是好聚好散吗?


    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她想说话,转过头,男人根本不看她,侧脸线条锋利,浑身气场冷漠。


    明明是他打人在先,却好像受了无尽的委屈。


    时月抿唇,“贺镇禹。”


    司机飞快升起挡板。


    男人不理,目视前方。


    时月打了打腹稿,出声道:“你带我回来,应该就是要商量离婚的事吧——”话没说完,男人锋利的眼眸如鹰隼般望了过来。


    时月忍着头皮发麻,“离婚协议上我已经写的明明白白了,哪怕你不支付我那——”


    他忽然扯开领带,时月话音止住,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下一秒,贺镇禹捏着领带俯身凑近,属于他的雪松气息倏然铺满她的呼吸,时月鼻腔莫名一酸。


    还没等她酝酿出情绪,黑色暗纹领带忽然捂住她的嘴,男人绑了一道不够,又绕了一道,在她脑后打了个死结。


    “唔唔——”时月不敢置信地看向他,抬手就要去扯嘴上的领带,贺镇禹一把抓住她的手,单手握住,敲了敲前座。


    挡板降下来一小寸,申叔正要问怎么了,后座传来冷冰冰的一句:“领带。”


    申叔:“……”


    他有些傻眼,什么领带?要领带干什么?


    开车的陈浩耳根子一红,比了比申叔的领带。


    申叔莫名其妙地扯下来,侧身递回去:“先生,我这条领带——”


    陈浩飞快升起挡板,申叔扭头瞪了他一眼,他话还没说完呢!


    陈浩深藏功与名,目视前方好好开他的车。


    时月在看见那条领带被递回来时就预感不好了,双手使劲挣扎,明明他握得也不紧,还是单手握,可她就是挣脱不了。


    “唔唔……”她仰头看他。


    为什么要绑她?


    贺镇禹不理,将她的手反背回去,单手拿着领带绕在她手腕间,松手时领带尾一拉,时月的一双手就被绑了起来。


    做完一切,他将她的手丢了回去,扭头继续看向窗外。


    时月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憋了好半晌,只能伸脚去踢了踢他的小腿。


    贺镇禹侧过身,二郎腿翘了起来,仰靠回座椅。


    不管怎么动,但就是不理她。


    时月呆了下,不知怎么的,心脏忽然一软。


    他这样,好像得不到糖吃的小孩子,在跟最亲的人闹脾气一般。


    她忽然也不想说那些离婚的话了,安静下来。


    轿车最终驶回浅水湾地下车库,时月对这个地方有些抵触,司机和申叔走了都不想下车。


    贺镇禹慢条斯理绕过车头,边走边卷起袖口。


    到她车门外,垂下眼皮,冷冷看着她。


    “下来。”


    时月也像他刚刚一样,扭过头,不理。


    下一秒,她忽然整个天旋地转,尖叫被堵在嘴巴里,头忽地朝下,视线触及他挺翘硬实的臀部才反应过来他将她抗了起来。


    这,这……


    时月气得说不出话来,哪有男人这样抗女人的?


    像抗货一样!


    时月挣扎起来,身扭脚踢,刚踢不到两下,屁股上被拍了一巴掌。


    “啪”一声。


    很响。


    臀部也火辣辣的。


    时月大脑一片空白,进了电梯后反应过来,顿时羞愤欲死,顾不得其他,被绑着的手重重打下去,“唔唔唔!!”


    双腿上按上一只大手,他冷淡警告:“再动,今天你会被*死在这里。”


    时月:“……”


    她不敢动了。


    他这话不是开玩笑的。


    时月后知后觉,他今天不是来跟她谈离婚事宜的——


    作者有话说:[红心][红心][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