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叽小说 > 古代言情 > 女驸马和男公主 > 130-140
    第131章


    北蛮人这条线的调查结果和发散猜测,的确出乎所有人预料。


    隆顺帝、林烁、周珩等人都没料到真是北蛮人作祟,燕崇山虽然是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的,但也没多想——他跟其他人一样,下意识地认为是哪个殿下小打小闹的栽赃。


    毕竟当年林国公率军把北蛮兵将打得哭爹喊娘,退避三舍,刚签订契约那五年,对方送岁贡都不敢靠近大堰边境,得是边境守将派兵去领才行。


    燕崇山还去领过三次呢。


    再后来,他调回京城任职金吾卫,听接班的部下说那边一直老老实实的,通商往来也是规规矩矩的,只敢在边境交接处进行,这三五年北地的城池内才逐渐有北蛮人正经走动……


    大堰这边也是骄傲了,一直以为林国公把他们打服了,这群蛮子再不敢生乱。


    谁能想到,他们实施渗透计划,漫长的十几年、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一点点在大堰境内培植着他们的势力。


    有的甚至已经和大堰百姓无异。


    所以,最初有北蛮人围攻时,燕崇山潜意识还是认为他们是假扮的。用来栽赃和暗中的储君争斗。


    他跟楚王、叶长宁一行人说是护送,实际也有点押送的意思,他们押送程邈和程路年的棺椁离开猎场后,为了加快行程,抄了近路,并非正经官道。


    燕崇山指挥金吾卫和带出来的部分士兵对抗敌人,交手之后,他心中一惊。


    这种熟悉的感觉!真是北蛮人!


    那部分士兵里有林家军,自然也就有当年跟随林国公对战过北蛮的人,他们也察觉到了熟悉的战斗路数。


    有个机灵的百夫长去寻燕崇山,向他禀告异样之处:“燕大人,他们真的是北蛮人!保护楚王殿下要紧……”


    燕崇山重新部署了护卫队形,然后去找叶长宁和楚王夫妇。


    ——楚王归京,楚王妃当然也不会再在猎场久待。


    程邈精神不济,守着程路年的棺椁,所以燕崇山就没叫他商议。


    叶长宁眉目间神色凝重:“燕统领确定?他们真是北蛮人?!”


    燕崇山:“确定。林家军中也有几人认出了他们擅用的招式和武器。我虽回京十数载,但记忆尚可,那躲在后面的红衣大胡子正是当年与我交手过的一名北蛮士兵——想来他这十几年也升迁了,现在是个小头领。”


    叶长宁顺着燕崇山的视线望过去,的确有一红袍大胡子骑在马背上,目光锐利地指挥作战。


    他评估着距离,低声问燕崇山:“擒贼先擒王,燕大人觉得,我去敌军中取此人首级,有几成把握?”


    燕崇山按住他:“诶!叶大人莫冲动!”他一头汗地劝道,“我知道叶大人武功高强,但两军对垒的情况不一样,士兵那样多,车轮战都能把人耗死……现在敌人情况尚不明确,若他们还有埋伏和后招,叶大人在我们这边更能安抚人心。更何况……程大人那儿,还需叶大人照顾。”


    叶长宁不是冲动之人,他听了燕崇山的话,顺从地改口:“好,那一切听燕大人指挥。”


    燕崇山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也有功绩在身,经验比他们这些小辈丰富多了。


    叶长宁都这样说了,景卓睿自然也没意见。


    他主要心思用在安抚季无双。


    并没有任何想要冲动出头的意思。


    燕崇山松了口气,这两位都是能左右他决定的,能配合他,可节省很多精力和时间。


    于是他们且战且退,最终藏进了山林中。


    与对方僵持下来。


    程邈被叶长宁拎着衣领拉起来的时候神情还有点恍惚。


    他压根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只当是遇到什么山匪流寇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程邈接受不了。


    他甚至想着以后的复仇计划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彻底崩溃。


    在猎场的时候有隆顺帝在,他好歹有所顾忌,不敢露出分毫怨恨。


    因为事情已经不受他控制——卫、秦两家的事被翻出来,而且是叶长宁追查。


    上次叶长宁就差点查到真相,这次他极快地发落了路年的随从们……无疑把矛头吸引回来,叶长宁怎么可能不怀疑他们?


    但现在在归京路上,他可以假借沉浸在丧子悲伤中,仔细想应对之法。


    其实再有法子又能怎么样!路年也活不过来了……


    程邈一想就痛彻心扉,他还不知如何向夫人交代……


    他们家就这一个儿子,不止他疼爱,夫人更宠溺……


    如今京中是太子的天下,要不真的借刺客之事反了?


    这样便能正大光明地复仇了!


    什么林家周家,都跑不掉!


    他想得太投入,被叶长宁拎起来时,神情恍惚中还隐藏着恨意。


    他把这恨意化为对叶长宁的恨:“叶长宁,你做什么!老夫怀念儿子你都要来打扰!太子好歹是你表兄,我们程家也勉强与叶家有点亲戚关系,你何苦如此凉薄!”


    叶长宁:“程大人,你老实告诉我,你们程家有没有勾结北蛮人!”


    程邈瞪大眼睛:“北蛮人?什么北蛮人?你不要血口喷人!”


    “你发落程公子身边的随从时,难道问都不问吗?你就不好奇程公子为何会孤身一人出现在刺客刺杀公主和驸马的地方吗?”


    “你什么意思!叶长宁我告诉你,你休想往我儿身上泼脏水!他人都走了,你却想把刺客的事推到他身上!他若真和刺客有勾结,直接把事情交给刺客做不就是了?何苦去蹚浑水?!”


    叶长宁拧眉,道:“因为他本就是个偏执的人。否则为何会去伤害公主和驸马?”


    程邈开始狡辩:“谁看到了?那就是意外!我儿很大可能是为了射杀刺客,考虑不够周到,才误伤了公主!他周名砚连射三箭是何居心!你怎么不去审他!他可以是意外情急之下才出三箭,箭箭要人命!那我儿误伤公主就不能是意外情急导致吗?”


    叶长宁松开他,知道暂时从他这里问不到什么。


    那两名随从很关键,可惜……


    “是,伤了公主,他有罪,可罪


    不至死啊……谁能为我儿伸冤!”


    叶长宁最后盯着他的眼睛,再次问道:“程大人真的不肯透露那两个随从死前的口供吗?”


    程邈怒目而视。


    叶长宁:“程大人滥杀无辜,目无法纪,这笔账,我先记下了。”


    第132章


    程邈并不惧怕被叶长宁记下‘罪名’,他淡然道:“两个签了死契的家奴而已,他们护主不力,该死!叶大人的手莫要伸得太长了!”


    叶长宁双拳握紧,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程邈瞪着他的背影,眼神狠戾。


    有时候很难确认,叶长宁究竟是不是太子党。


    他明明就该是,而且非常顺理成章,可偏偏,他行事作风都让人琢磨不透。


    连叶大人都拿他没办法,更何况皇后娘娘。


    好在他也并不是其他任何一位皇子的拥护者。


    或许是在大理寺待久了,叶长宁此人,就是个大写的‘严苛冷漠’之人。


    景卓睿目前比较担心在猎场的一众人等。


    他安抚好季无双后,又去找了燕崇山,询问突围的可能性。


    燕崇山肩上的责任陡然增大,他劝道:“我们躲在暗处才更安全,殿下莫要着急,待臣摸清他们的人数后,便会想办法突围。”


    景卓睿:“这些北蛮人为什么会盯上我们?”


    “他们大概以为是陛下的车驾。虽然后来发现不是,但既已露面,断没有再离开的道理。所以才穷追不舍。毕竟,如果我们把他们存在的消息传出去,他们也会有更大的麻烦。”


    景卓睿:“我其实挺想和叶大人一起配合去把那大胡子杀掉的。”


    燕崇山:“殿下切莫以身犯险!”


    景卓睿耸了耸肩:“我俩武功是咱们这群人里最高的了吧?我俩配合燕大人都不放心?”


    燕崇山抱拳苦笑:“那还是臣去搞定吧。”


    景卓睿拉住他:“好了,我开个玩笑,今日的气氛实在太压抑。”


    其实不止今日,自春猎开始、出现刺客和丽阳受伤意外之后,他心头就仿佛压了一层黑云,憋屈极了。


    燕崇山松了口气:“殿下陪王妃更重要。臣再去看看防卫,马上入夜,是最危险的时候。”


    “行,那我不打扰燕大人。”


    景卓睿送燕崇山离开,然后就坐在山间一棵歪着生长的樟树树干上,抬头看了看天。


    亏了今天天气好,没风没雨的,不然他们这些人都得成落汤鸡。


    也幸好他们几个都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知道怎么做才最安全。


    燕崇山和他的人知道如何安营扎寨;


    叶长宁和他的人知道盯紧重要人士,也利落地安排好了防卫盯梢,必要时候甚至可以不眠不休不吃东西;


    而景卓睿自己和自己的人知道在哪里找吃的,并注意找背风地方,免得泄露行踪。


    如此配合之下,倒也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一夜。


    翌日一早,程邈先着急地找了过来,催促他们尽快启程。


    虽然现在是春天,不似夏天那般炎热,可到底气温也已经上来了——路年的遗体不能存放太久。


    他想尽快带儿子回家。


    景卓睿、燕崇山、叶长宁三人都能理解他的焦急,可贸然下山也不行。


    叶长宁看出燕崇山的为难之处,毕竟,有楚王在,燕崇山的主要责任便是保护楚王。


    他道:“我命两个属下先去探路,然后我护送程大人程公子出发,人不必多,轻装而行反而不会引人注意。”


    程邈反对:“不行,人太少了,万一我儿的遗体受损,你担待得起吗?”


    叶长宁直言道:“那楚王殿下若有什么危险,程大人又担待得起吗?”


    程邈:“……”


    景卓睿人前温柔归温柔,但涉及到他和无双的安全,以及燕统领的责任,他还是不会随意慷慨大方让出护卫团队的。


    叶长宁见程邈不同意,便又给出法子:“程大人无非是担心程公子的遗体有损,这好说,我们大理寺办案常与遗体打交道,我可以保证在此逗留期间,程公子的身体不受损伤。”


    这话倒是有几分信服力。


    程邈思来想去,同意了。


    主要是他也怕万一在半路上遭到伏击,颠簸混乱之下,反而护不好儿子。


    既然叶长宁有办法保护路年的遗体,那便再等待合适时机下山吧。


    叶长宁他们从猎场出发前就在程路年的棺椁中放置了延缓尸身腐朽的药物,按之前计划的到京城的时间是够用的。


    如今可以就地取材,山林中草药多,他吩咐下去,大理寺的属下们若看到合适记得采回来备用。


    他们被困在半路回不了京城,但之前让飞鸽传回的书信已经到了。


    太子这日下朝后,刚回到东宫,就听见程曼语的哭声。


    自父皇离京春猎,太子着实过了几天舒心日子。


    虽然重大事件还是要递奏折给父皇,但一些基本的事务,他可以自己斟酌处理了。这也是父皇给他的特权。


    他可太喜欢了!


    按理说,目前一切顺利,朗儿也长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母后每日都会抽空过来瞧瞧孙儿,曼语陪伴着母后和朗儿,心情亦不错。


    怎么今日突然哭得这样难过?


    发生了何事?!


    莫非……朗儿生病?!


    景卓文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踏进内殿。


    他先问伺候的嬷嬷:“朗儿没出什么事吧?”


    嬷嬷忙摇头:“没有,小殿下很好,吃饱了已经睡下了。”


    “那太子妃这是怎么了?谁惹得她不高兴了?”


    嬷嬷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小声道:“听说是……程公子没了。”


    景卓文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愣了片刻,直到程曼语看到他回来,扑到他怀中大哭,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那五个字的杀伤力。


    程路年?死了?!


    这怎么可能?!


    “殿下……您可要为我们程家做主啊殿下!呜呜呜……”


    程曼语原本生活得自在逍遥,打小也是锦衣玉食,丞相府的嫡长女,嫁给太子后独得恩宠,还诞下皇孙……她以为往后余生,她必将过得更加富贵舒心。可没想到,弟弟竟然如此年轻就横死猎场!父亲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程家的未来倒了,她在娘家的倚仗也没了!


    景卓文先搂着她任她哭了好一阵,然后才试着询问情况。


    程曼语:“父亲说,是周家那个最小的对着路年连射三箭!才……”


    “是意外?还是蓄意?”


    “肯定是蓄意!林家周家都仗着有军功在身,很是嚣张!”程曼语此刻恨透了周家,连带着也恨林家。


    景卓文:“发生这么大的事,父皇要回京城了?”


    “不,父皇不回来。只命人送爹爹和路年回来……”


    程曼语叙述的都是利于程家的话。


    景卓文虽心疼,虽震撼,但也没有轻易听信这一面之词。


    他安抚好程曼语后,起身去了书房,召来谋士询问消息。


    刚巧,谋士递给了他一封才收到的信。


    这是来自隆顺帝的。


    当然,不是隆顺帝亲自执笔,而是谢君诺代笔写下事情经过,并传达圣意——隆顺帝命他配合叶长宁调查卫秦两家的事,不可因程家是太子妃母家就徇私枉法、包庇他们。


    景卓文这才知晓所有事情。


    丽阳竟被伤了脊柱,影响双腿,以后怕是要一辈子坐轮椅……


    还有北蛮人的刺客出没……


    周名砚是为保护丽阳和林修远才对程路年出手的……


    好端端的,竟出这样的变故!


    景卓文恨恨握拳捶上桌面。


    他才过了几天安生舒心的日子,顷刻之间,一切便将化为乌有!


    什么叫调查卫秦两家的事?!


    倘若卫瑛和秦潇两人真是程路年杀的,再加上这次他伤了丽阳,罪过可太大了!


    哪怕程路年已死,难保父皇不会迁怒程家,迁怒他这个太子!


    程路年为何敢胆大妄为到去谋害准驸马?甚至误伤公主?旁人不会以为他是偏执狂,也不会说他为情所困,只会将罪过推到自己这个太子身上来!


    尤其是虎视眈眈盯着储君之位的那几个弟弟!


    更何况那几个此刻还在父皇身边!天天吹两句耳旁风还不是近水楼台!


    “太子殿下……发生了何事?”


    景卓文被谋士呼唤回神,他深吸一口气,暂时没透露半分,只道:“廖先生,您先回去,容本殿想想,之后再找您商议。”


    “是,殿下。”


    他率先想到了母后。


    母后是最能保护他的人。


    从小到大,母后都是站在他身边,护他周全,保他储君之位的那个人。


    他若想找谁商议,第一个肯定还是母后。


    景卓文


    叮嘱几句,不许知情人乱嚼舌根,然后命人照顾好程曼语,才去了皇后那里。


    皇后还不知道发生了此等大事,她同样心情愉悦了好几日,听到人传太子到,她还笑着挥手:“太子,你来瞧,内务府送来的海棠花漂不漂亮?这个颜色很少见呢。”


    景卓文给她请了安,吩咐所有宫人出去。


    皇后察觉到他面色不对劲,便没说什么,只同样点头,让抬眸请示她意思的贴身大宫女也一并退出去了。


    “发生了何事?”


    太子:“母后……程路年死了……”


    ……


    猎场内,林之奕把景玥打横抱起,送到床榻之上。


    前几日景玥还担心她臂力不足,但林之奕信心百倍道:“放心,我特意练过,抱你没问题!”


    初次尝试后,果真没问题。


    景玥无比佩服她。


    如今也已习惯,还伸手去勾林之奕的脖颈,方便她用力。


    “以后这样的日子可就变多了。”景玥在她耳边笑道。


    林之奕:“无妨,愿为公主效劳。”


    两人许久没这样打趣过了。


    林之奕说完,久违地感觉新鲜,她垂眸,与景玥相视而笑。


    片刻后,林之奕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你这几日是不是也非常不习惯?”


    景玥:“嗯,所以我特意点了腿部的穴道,帮助我习惯。”


    林之奕:“……真有你的!”——


    作者有话说:哎呀,第二更没努力出来,对不起……别等啦,我去评论区也说一声。


    第133章


    刺客的事有爹爹和周大将军去烦心,林之奕这两天也低调得很,从早到晚都一直陪着景玥。


    两人又重拾了成婚前的‘爱好’——演戏。


    景玥这个养尊处优的公主突然受伤成了‘残疾’,脾气当然不会‘好’,得有个接受的过程。


    所以,在此期间,身为驸马,林之奕就肩负照顾公主、开解公主的重任了。


    景玥从最开始的不肯相信神情恍惚,到后来积极‘服药’养伤,再到脾气暴躁摔杯碎盏,最后低落哭泣接受事实,演得好不过瘾。


    而配合他的林之奕也做好了一个驸马该做的事。


    全方位照顾到公主的情绪,无条件包容公主的坏脾气,超级宠溺公主,用一切行动表明,无论公主变成什么样,她这个驸马,都会陪在公主身边,支持鼓励。


    这倒是让隆顺帝对‘她’更加刮目相看。


    ……


    林烁和周珩带着五皇子景卓然跟进北蛮刺客之事,谢君诺现在反而不用再查,他清闲了下来。


    京中消息暂时被切断,隆顺帝这里没有太多奏折要看,所以,他放了谢君诺的假。


    谢君诺难得松懈下来。


    往年春猎他也是忙公务的那一个,这次本来是计划放松的,还曾被几位殿下邀请去参加狩猎比赛……可惜没参与进去就又出了事。


    现在闲下来,但其他人也没了心思继续春猎,他有点无所事事。


    思来想去,谢君诺决定去探望景玥。


    出营帐时,刚巧看到二弟抱着一架半米多宽、一米多长的木鸟从自己的营帐钻出来,看到他还笑了一下,元气十足打招呼:“大哥!你忙完啦?我去找林四!”


    说着就想跑。


    谢君诺叫住他:“等等,你抱的这是什么东西?之前你做的木鸟不是巴掌大小吗?怎么做个这么大的?”


    谢君行:“我跟林四琢磨出的新品,以前巴掌大的木鸟只能传递书信,我们想做个能传递人的!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们约了时间,我不好迟到的!”


    谢君诺:“……”


    他们倒是没心没肺的,还有心思玩闹。


    不过……传递‘人’的?


    好像……有点意思。


    谢君诺信步跟在谢君行后面,虽然很快就看不见他的踪影,但谢君诺本就另有目的。


    他来到林之奕和景玥所在营帐外,请示唐聪,要拜见公主与驸马。


    唐聪很快禀告回来,笑容满面道:“谢大人,请。”


    谢君诺是真心来探望景玥的,也真心为景玥感到遗憾——他不知真相,以为景玥真的伤到脊柱,双腿复原希望渺茫。


    所以,他表情凝重,心情复杂。


    待看到林之奕把景玥抱到轮椅上时,他的表情更有一瞬间的惊诧——从他知晓的另一层真相角度来看,女子抱男子,这画面的确挺震撼的。


    景玥和林之奕都对谢君诺印象不错,而且也有心拉拢他进他们的阵营。


    当然,这些都为时尚早,不过谢君行和四姐姐在一起的话,谢君诺自然也不会再有别的选择。


    林之奕免了他的礼,直接道:“谢兄,请坐。你可真是稀客。”


    谢君诺笑了笑,坚持朝景玥林之奕行了礼才落座:“之前微臣一直忙于公务,此刻才得空来探望,希望殿下莫要怪罪。”


    景玥:“哪里,谢大人忙公务要紧。我这里……小事。”


    谢君诺:“殿下放宽心,回京后再多找几个大夫,一定能治愈的。”


    景玥:“多谢谢大人安慰。看来谢大人是希望我的双腿能恢复如常的了?”


    谢君诺:“这是自然!”


    景玥侧头,跟林之奕对视一眼,林之奕微微摇头,景玥便收回了已经按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


    他本想在谢君诺面前表演一个‘当场痊愈’,但既然翩翩不同意,那他还是听翩翩的。


    谢君诺不知他们俩能眉目传意,只当两人是在眉目传情,他快速垂眸——非礼勿视。


    林之奕亲自给他上了杯茶,他双手接过,聊起了谢君行的事。


    目前聊这个最安全。


    “君行兄跟我四姐姐研制的新品挺有意思的,我也参谋了一二,他们俩特别默契,也特别有天分。”


    谢君诺知道林之奕也是有着很多奇思妙想的人,他猜这个大型木鸟计划,很可能就是出自林之奕,二弟和林四姑娘是计划执行人。


    当初那个暖棚蔬菜法子就很好。


    “若真有能载人飞行的木鸟做出来,这可是一大利国利民的成就!”谢君诺很是高兴。


    他是真心为百姓高兴,为大堰高兴的。


    “谢大人若感兴趣,咱们一道去参观参观他们的进度?”


    “好啊!”


    林之奕推着景玥的轮椅,带他一起跟谢君诺出了门。


    外面的护卫立刻一窝蜂跟上。


    这是条件反射,林之奕和景玥也就随他们去了。


    谢君行和林之画正在抢夺首次实验的机会。


    林之画:“我个子小,体重轻,尝试这个的成功率会大大增加!”


    谢君行:“但我轻功好,若实验出现什么错处,我能第一时间跳出来自保。”


    林之画:“我也可以!”


    谢君行:“我先帮你排除危险,你再上不也一样吗?”


    林之画坚持:“不一样!这可是首次体验机会!”


    两人争执不休。


    这是匠人精神。


    凑热闹的人不只有林之奕景玥和谢君诺,还有早就在这里围观的其他年轻人。


    六殿下景卓安跃跃欲试:“不如让我试试?”


    “殿下不可!”众人异口同声阻止。


    刚出了景玥公主受伤的事,谁还敢让这些金枝玉叶们以身犯险?


    林之奕到来后,她加入了帮四姐姐的阵营:“我同意四姐姐先试,她的理由更让人信服。”


    谢君诺在二弟的殷切目光下,默默帮忙说了一句:“还是先让君行试吧,他皮糙肉厚,不怕摔。”


    林之画笑意盈盈:“我也不怕!”


    最终景玥发问:“只能承载一人吗?”


    林之画和谢君行同时扭头查看两人同乘的可能性。


    林之奕:“两个人更冒险,我倾向一个人先试。”


    林之画也点头:“这个木鸟的称重结构只能允许一人。下次我们再改进,这次还是我先试。”


    她这回只盯着谢君行


    ,谢君行被她黑亮的眼睛盯着,最终妥协了:“好,你先试,不过要做好安全措施。”


    他把绑了护腰的绳索在林之画身上缠了几圈,又亲自跃上一棵高高的树绑好——绳索足够长,还有专人负责这根绳索的收放长度。


    接着他让人准备了厚厚的五六床被子,随时跟着木鸟飞的方向跑,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最后,他把林之画扶上木鸟,亲自操控机关,让木鸟飞起来——


    他们俩都是工部的新鲜血液,想法和动手能力都是一级棒,这木鸟还真忽忽悠悠飞了起来,林之画站在上面,神情大胆而兴奋。


    木鸟离地三尺、五尺、三米、五米……越来越高。


    绳索也越放越长。


    林之画在木鸟上笑道:“没问题!我已经能完全掌控它了!再放一些绳索给我!”


    谢君行仰头喊道:“可以了!试验先到这里,再高就没办法了。绳索就这么长!”


    其他人也都震惊无比地看着飞在天上的木鸟及林之画,感叹良多。


    隆顺帝都被惊动,也出来远远看了一眼,得知是林之画和谢君行研究出的新玩意儿,他龙颜大悦:“赏!”


    这是此次春猎发生的唯一一件让他高兴的事了!


    木鸟缓缓下落,刚停稳,两个小孩子跑上前,想要乘坐。


    这俩小孩子是端阳公主和明阳公主家的。


    男孩儿六岁,女孩四岁,正是爱玩的年纪,且看什么都新鲜。


    景珑、景珞抱起他们,都不许他们搭乘。


    两个孩子哇哇哭起来。


    林之画被谢君行从木鸟上扶下来,她正要往那边去,谢君行捏了捏她的手,偷偷眼神示意。


    林之画便停下脚步。


    倒是林之奕变戏法似的变出两个风筝,对两个小朋友道:“我带你们放风筝可好?瞧,这只是蝴蝶,这只是老鹰,放到天上去,你们可以掌控风筝的高低……”


    小孩子倒是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两个小家伙止了哭,开开心心投入到新的玩具中。


    景珑和景珞都向林之奕道谢。


    林之奕笑道:“两位殿下太客气了。”


    景珑和景珞跟自家的驸马一同陪着孩子玩放风筝去了,倒是没让林之奕作陪——她们都默契地把‘他’留给了景玥。


    林之奕:“我能试试吗?”


    谢君行嘀咕:“说好了我第二个试的。”


    谢君诺瞪他一眼,谢君行委屈巴巴看林之画。


    林之画笑了笑,公平道:“是的,修远你再等一会儿吧,先让谢二郎试试。”


    谢君行眉开眼笑。


    谢君诺无奈摇头。


    望着谢君行乘坐木鸟飞上天空,林之奕俯身,在景玥耳畔道:“可惜了,他们造出这个木鸟是在你受伤之后,不然你也能试试。”


    景玥:“无妨。你试过就好。”


    等林之奕上去之后,木鸟发出了一声异响。


    谢君行和林之画都耳力非凡,同时阻止道:“别试了,木鸟可能承重不太够。”


    林之奕:“……我也没那么重吧。”


    林之画:“不是你的问题,是接连三个人让木鸟承载,它不太撑得住了。是我们建造的问题。没考虑这么多。”


    林之奕:“没关系,不是有保护措施吗?我想体验一把,感受感受。”


    林之画:“那我陪你一起。咱俩都瘦,应该没问题,而且我熟悉操控。”


    林之奕:“好。”


    谢君行皱眉,谢君诺也皱眉,景玥倒是神色如常。


    他相信翩翩。


    这次林之画和林之奕两个人都踏上木鸟,木鸟飞起,这次飞得有点困难,但也慢慢升高,比之前两次的高度低,也就才到一半吧,突然,木鸟失去平衡,开始下坠。


    负责安全问题的谢君行和一众抱棉被的都冲出去了。


    景玥按在轮椅扶手上正要豁出去暴露自己假受伤一事,余光瞥见谢君诺冲了出去,他定了定神,又稳住了。


    只一双手将扶手捏得死紧。


    谢君行成功接住了林之画,谢君诺则护住了林之奕。


    其实有林之画操控,木鸟虽然下坠,但不是飞快自由落体那种,而是忽快忽慢,到最后一段,离地也就两米多,摔应该也摔不坏。


    但关心则乱。


    谢君行肯定不会让林之画受伤。


    谢君诺知道林之奕是女子……而景玥伤了腿无法动弹。


    他也不忍看她受伤。更不愿让唐聪、季风等护卫之流去触碰林之奕。所以,他斗胆自己上了。


    这一搂,纤腰柔软,暗香扑鼻,谢君诺越发肯定了她的女子身份。


    林之奕先吓了一跳,而后感叹自己在关键时刻总是忘记施展轻功,接着发现这位翰林院的谢大人、隆顺帝的宠臣,整个耳朵都红了。


    甫一落地,谢君诺便松开了她,并行赔罪礼:“微臣冒犯驸马了……”


    林之奕清了清嗓子,爽快道:“没事,还要多谢谢大人!”


    旁边谢君行也在对林之画嘘寒问暖:“没伤到哪里吧?有没有崴脚?磕碰到没有?”


    林之画:“没有没有没有啦!你别紧张!”


    此时,景玥转动轮椅赶过来,谢君诺又朝他行了一礼:“殿下,方才情急之下,微臣……”


    景玥打断他的话:“多亏谢大人当机立断,有劳了。”


    谢君诺压下怦怦的心跳:“殿下言重了。”


    景玥盯着他红透的耳朵,轻轻笑了下。


    谢君诺低头。


    而后景玥抓住林之奕的手,目光无奈又宠溺:“这下开心了吗?”


    林之奕笑着俯身亲他一口:“开心了,方才特别刺激!对吧四姐姐?”


    “没错!而且我发现了改进方法!谢二,跟我来!”林之画拉着谢君行跑向摔下来的木鸟旁,开始她的新思路共享。


    谢君诺站了片刻,主动请示道:“殿下,驸马,微臣告退。”


    “好,谢大人公务繁忙,且去忙吧。”


    其实没什么公务的谢君诺此刻不再觉得自己闲散,逃也似的离开了。


    方才有惊无险,众人也便渐渐散了。


    林之奕推着景玥往回走,待身边人少了之后,她才低声道:“没吃醋吧?”


    “当然没有。把我当什么人了?”景玥挑眉,“还多亏了他呢,否则我就暴露了。”


    才装了几天而已,他可不想前功尽弃。


    林之奕也松了口气:“是啊。没想到谢大人轻功也不错。深藏不露啊。看来谁武力值最高,一时之间也没法再分得清了。”


    这次春猎发生很多变故,年轻人各自领了任务去忙,狩猎骑射比试都没能成功,武力值对抗就更没影了。


    “以后还有机会。”


    “嗯。分不分得清,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


    领了皇命离开猎场的景卓越和林之棋带着人去追赶楚王等人,结果与他们错开。


    林之棋他们走的官道。


    既没遇到景卓睿他们,也没遇到北蛮人。


    林之棋勒停骏马,回首望向来时路。


    她记得,路上好像经过了几条小路。


    景卓越驾驭骏马奔出去几丈后也停下来,调转马头跟她汇合,问道:“怎么了?”


    林之棋道:“我觉得不对劲。按我们的脚程应该能追上他们,可这附近却没有痕迹。他们可能走了小路!”


    景卓越:“那我们回去。”


    林之棋:“等等,我有个想法——如果能绕到北蛮人后方,应当可以和燕大人他们里应外合,把北蛮人包了饺子!”


    景卓越:“就凭咱们这两百人?”


    林之棋:“对!就凭咱们这两百人!有种方法叫智取啊殿下。”


    景卓越:“那走吧,此次行动都听林校尉的!”


    林之棋挺开心:“当真?”


    “当真!林校尉!”


    艾米娜也在这二百人之中,她看着景卓越和林之棋的互动,心中升起几分不悦。


    这两人,在西域的时候就天天在一起……回京后她与景卓越成了亲,林之棋去金吾卫任职,才没有时常见面。


    但现在,他们俩又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好朋友……


    殿下说他当林校尉是兄弟,是同去过西域的好兄弟,但,真的那么单纯吗?


    一男一女,怎么可能成为好兄弟?!


    第134章


    不管艾米娜内心如何想,面上倒是不显分毫。


    她决定再忍忍。


    反正再过一个月他们就要返回西域了,届时相隔万里,不是好兄弟也只能变好兄弟了。


    景卓越跟着林之棋并辔纵马了一段路,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跟林之奕走得‘太近’了。


    王妃会吃醋……


    他对林之棋说道:“我去看看艾米娜的情况,其他的交给你了!”


    林之棋爽快点头,还冲他来了个调侃的眼神。


    景卓越:“……”


    罢了,自己就不该对这个‘榆木脑


    袋’抱任何希望!


    回到艾米娜身边时,景卓越多少有几分心虚。


    艾米娜却故作大方:“殿下,怎么了?你跟林校尉商议好如何对抗北蛮人了吗?”


    景卓越:“没有。领兵打仗最忌多个人拿主意,我让她全权负责了。”


    艾米娜这回没忍住醋意:“殿下真信任林校尉啊!”


    景卓越:“她在日常生活中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但在兵法上,颇有顾将军的风格,也有林国公的影子,而且自小在军营长大。是见过真正的战场的,比我更适合当此次对战的首领。”


    去年他们在西域虽然也收拢了不少小国,偶尔也会带兵跑两遭,属于震慑之行,并不算真正战场对垒。相对和平友善多了。


    如今情况不一样,要对付的是凶狠的北蛮人。


    而林之棋出生时就在战场,被林国公夫妻带着在军营养了几年,又耳濡目染着长大,她经验确实丰富。


    艾米娜笑笑,没再说话。


    实则心里酸涩极了。


    景卓越果真是喜欢林之棋,可惜林之棋没那根筋,而景卓越也从未戳穿这层窗户纸。


    一是他已遵皇命与自己成亲……


    二……看他那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想来也不舍得让林之棋这样有着女将军之才的人屈居后院……


    既然殿下都把姿态放得如此低微,那她自然也不会戳破这层窗户纸。


    中途林之棋下令大家休整一刻钟,补充干粮和水分。


    而在他们休整期间,林之棋之前派出去的两名斥候带回了最新消息。


    “校尉,发现了北蛮人的一处据点!在山里!”


    “留守人数大约在五百人左右。”


    “是精锐部队,还是伙夫喂马之流?”


    “一半披坚执锐,一半负责粮草后勤。”


    林之棋勾了勾唇:“好!天助我也!”


    她召集了几名头目过来吩咐道:“对方能作战的人数跟我们差不多,而且敌明我暗,可以来一次偷袭。”


    “是!校尉!”


    有听命的就有顾忌犹豫的:“他们在山上,易守难攻,而且总人数比我们多,贸然偷袭,恐怕很难一击即中。”


    “所以我们要做好万全准备。”林之棋动作轻盈地攀上一棵树,目光锐利地观察周围山势走向和林中树木浓密程度,还看了风向。


    春天风大,要不怎么会说春风吹又生呢。


    只要观察好风向,就能利用好‘火攻’!


    艾米娜事不关己,所以姿态很闲适,听了林之棋说到‘火攻’,她打断道:“你不怕大火烧山?到时候这附近的山林很可能都烧起来。”


    “王妃别急,我还没说完——火攻是笼统的说法,实际上是烟攻。只用烟,不用火,但要造成火攻的假象。”


    有轻功好的自行领命:“这好办,我们几个兄弟打头阵,而且我们知道如何借助土地制造浓烟,并保证不会有明火。”


    林之棋:“好,那就交给你们!剩下的兵分两路,一路杀敌,一路控制他们的辎重。一刻钟后,出发!”


    ……


    叶长宁一行人中,负责放哨的人忽然发现在堵住他们的北蛮人身后某处山林中,升起了一缕缕青烟。


    他赶忙禀告。


    不只是他发现了,景卓睿和叶长宁也发现了。


    燕崇山根据经验判定道:“那个方位应该是他们的后方大本营……莫非有人接应我们?”


    “趁这个机会,我们突围吧!”叶长宁道。


    燕崇山:“稍等,现在烟刚出现,我们多等两刻钟,看围堵我们的北蛮人有没有动静,若他们回去营救,我们再杀出去。若他们仍坚守此地,我们贸然突围,会有不必要的损伤。”


    “好,听燕大人的。”


    一刻钟后,北蛮人那边有动静。


    “燕大人,他们撤退了。我们追吧,虽然不确定接应我们的是谁,但应该可以顺便包了他们饺子!”景卓睿武功高,很是积极地建议道。


    “殿下莫急,还要再等一刻钟。他们也可能是佯装退兵,等我们出现。”


    燕崇山微微扬了扬下巴,他事先安排好的一个十人队伍绕了小路出去,试探北蛮人的虚实。


    又一刻钟后,北蛮人继续撤退。


    而远处山林的浓烟更大了,还不时的看到鸟雀被惊动,扑棱棱飞走。


    “一半人突围,一半人留守。注意警戒,谨防踏入北蛮人的陷阱。”


    他们这边小心翼翼地尝试突围,而林之棋那边已经拿下了半座山头。


    北蛮人果然凶悍,他们若不是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还很难搞定呢。


    林之棋心眼子多,后来特意让人挂了个林家军的旗出来——当初就是林国公把北蛮人打跑的,对方一看林家军的旗,先生了怯意,再加上浓烟滚滚,喊杀震天,他们的战意就更少了。


    林之棋是故意让手下带的这一百个兵闹出五百个兵的动静的。若再加上景卓越那边的一百个兵的动静,宛若千军。可不是让北蛮人心颤嘛!


    “校尉,他们逃了一百多人,死了一百多人,投降了一百多人,剩下的,被靖王殿下带人控制住了。接下来怎么办?还追吗?”


    “我们的伤亡情况呢?”


    “有三十二个兄弟受了伤,其中六名重伤。死亡三名士兵。”


    “好好安顿他们,先不追了,我们把这里当做据点,你带人尽快清扫周围的探子。万一他们逃跑只是做做样子,之后又跟我们学着反过来偷袭……那就得不偿失了。”林之棋道,“他们是北蛮人,不怕放火烧山。一定要谨慎再谨慎。盯紧了他们和周围的情况。”


    “是!”


    “把我们林将军的旗当做风筝放上天。给北蛮人警告的同时,也给楚王殿下他们信号,让他们方便向我们这边靠拢。”


    “是!”


    “记得画个老虎上去!”


    “啊?是!”


    ……


    燕崇山看到升起的林家军风筝,眯眼远眺良久,忍不住哈哈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二小姐!”


    叶长宁好奇道:“燕大人一看便知?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故事?”


    “二小姐在边境出生,长在军中,周围除了国公夫人,顾将军,便只有她一个女孩儿。大家都宠她,也乐意让她开


    心点儿,有一年春天国公夫人给她绣了个大老虎的风筝玩儿,后来边境突然起了风沙,那沙子大的,遮天蔽日,不辨方向,在外巡营的国公爷等人一时找不到回来的路了。还是二小姐放出去的风筝指引了方向——她自己学国公夫人做风筝,在林家军旗上面画了大老虎,又刚学会放风筝,就把军旗当风筝放了,后来风沙大,风筝被吹落,但线没断。国公爷捡到画了老虎的林家军军旗,看出那稚嫩笔触来自二小姐,就顺着线回来了。”


    “原来如此……”叶长宁举目望去,看到了林家军旗上的老虎。


    林家……竟还有这么多有趣的故事……


    林二小姐……亦不简单。


    这次没有事先商议过、仅凭自己判断行事的营救和声东击西、围魏救赵,便是林二小姐打出的漂亮一仗!


    七殿下……胜券在握啊。


    第135章


    叶长宁感觉自己像一个知道内情的旁观者,看着七殿下和……她,一点点建立他们的‘未来’世界……


    不过让人惋惜的是,七殿下双腿受伤,恐于他们大计不利……


    也不知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


    亦或是……这本身就是一种办法?


    叶长宁骑在马背上,心思却全在猎场那两人身上。


    凭他对七殿下和她的了解,他们应当早就对程路年有所提防,怎会那么轻易就受伤?还是那么严重的伤?


    竟已严重到坐轮椅了……


    或许,坐轮椅才是目的……


    因为更利于伪装。


    叶长宁灵魂游离在外,他目前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此事。


    让他办理案件、捉拿犯人,那是易如反掌。


    但让他处理这些无法用证据和武功来解决的事情,他感到非常棘手。


    幸而是真的北蛮人入侵,看对方的规模,并不小,应当不是太子或是任何一位殿下牵扯其中所能引起的……


    毕竟,夺权是一回事,成王败寇,无人指摘。


    但勾结外敌就是另一回事了——会得千古骂名,遗臭万年,不得民心。


    他一贯严肃冷脸,旁人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景卓睿正与燕崇山侃侃而谈,听燕崇山聊当初在北蛮边境时遇到的趣事。


    前方作为先锋的士兵们在开路,追着北蛮人击杀,到达山头与林之棋他们汇合时,他们杀了有上百个北蛮士兵。


    得知大本营被攻占,红衣大胡子便没敢硬碰硬,他当机立断改了行进方向,学叶长宁等人之前的行为——躲进山林。


    形势逆转。


    他们也没料到为何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本来他们计划的是在大堰朝皇帝春猎结束后再动手的。


    结果密道被发现,有人被擒,也有人受不住拷问说出了他们的存在……


    不过好在他们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他们的世子在京城有消息来源,猎场发生的事也给了他们这次偷袭机会。


    虽然跟最初计划完全不同,但若能挑拨大堰皇室,那也不算失败。


    “原地休整,今晚偷袭。”


    “大人,是林家军……我们真的要硬碰硬?”


    “怕什么?是林家军不假,但也过去十几年了,原来的那些兵都老了,如今的林家军跟你们一样,大多是新兵,他们同样会怕……”


    真正上过战场的士兵们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功绩,而功绩在身,这么多年过去肯定早就不是原来的小兵了,升了职,当了小头目,就像那个魁梧的大堰头领……


    燕崇山他们和林之棋一行人汇合后,两方的人马都非常开心。


    除了程邈。


    他现在看见姓林的就没好气。


    哪怕是林之棋声东击西给了他们这边的人喘息机会,他同样看不上林之棋。


    甚至他会把这功劳算在靖王身上。


    靖王也是陛下寄予厚望的王爷,同样在西域有功绩,带领士兵拿下北蛮人在这里的山头还不是轻而易举?


    哪儿轮得到林之棋一个女人领功劳?


    所以,不等修整,他就催促尽快回京。


    “现在还不知道京城是什么情况,程大人稍安勿躁。”林之棋作为这里的临时将领,本能接话,并分析目前的情况,“大家刚打完一场硬仗,还需——”


    程邈打断她,语气不怎么好:“这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话?我是在请示楚王殿下。”


    景卓睿八面玲珑地想圆场,靖王先不干了,直接冷声道:“此地此仗是林大人打下来的,她发号施令,本殿都要乖乖听命,程大人,莫不是以为自己比林大人更擅对战?”


    程邈被噎了一下,念在对方是有了封号的王爷份上,不太甘心地咽回了自己的话。


    景卓睿的圆场话这才说出来了:“程大人也是着急回京,四弟,体谅一下。”


    景卓越瞥一眼叶长宁:“叶大人应该做了保护措施,修整一天半日的,不影响。程大人,行军打仗要考虑诸多因素,天时地利人和,催是没用的。你若不担心京城有北蛮人埋伏,带人先回去我们不拦着。”


    程邈:“多谢靖王殿下建议,老臣这便走。”


    他也气恼上了,想带一部分人护送他跟程路年出发。


    景卓睿拦道:“程大人,莫冲动。”


    叶长宁也适时劝了句:“程大人,对方可能埋伏在山下,到时候若伤了程公子的棺椁,我们一时之间可找不到第二个可以保存他遗体的地方了。那些药的效用便也无用了。”


    程邈被叶长宁劝住,他草草行礼后离开了,只守着程路年的棺椁,心底一片煎熬。


    林之棋他们这才得空互通消息。


    景卓越把他们这边的领兵职位交给林之棋,景卓睿又何尝不是交给专业人士?


    所以林之棋和燕崇山一同商议之后的行程安排。


    “我想把逃掉的那些北蛮人一网打尽。”林之棋道,“燕大人,你给我留两百人便好,然后你护送他们回京。”


    燕崇山:“不行,只留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林之棋:“不是我一个,还有两百兄弟呢。”


    燕崇山:“那也不行。我们好不容易汇合,分开的风险太大。”


    林之棋:“要不我们给南大营去封信,让他们来支援?”


    燕崇山:“不妥,南大营是守护京城的第一道防线。不可妄动。”


    林之棋:“所以还是我来比较合适。燕大人,我的本事你方才也见识过了,相信我吧。”


    景卓越适时帮她说了一句:“我相信你。我也愿意留下,跟你一道去歼灭漏网之鱼。父皇本就命你我一同行事的。”


    燕崇山:“先过了今晚再说。看看他们敢不敢卷土重来。”


    北蛮人的确卷土重来,林之棋早有防范,他们挖的陷阱派上用场,还有落石攻击,让对方一直徘徊在山脚,根本攻不上来。


    对方想学他们火攻,奈何火势蔓延不上去,反而差点烧到他们自己。


    原来晚上风向变了。


    林之棋还命人在入夜之前把山脚附近的一圈树都砍了,形成了一个安全地带,哪怕火势蔓延过来,也就中止在此地了。


    好在上天也帮他们,转换了风向。


    北蛮人见势不妙,自己先逃了。


    火没烧起来。


    这次反而要感谢去年冬天的暴雪。


    树木都吸饱了水,很湿润,又都在茁壮成长,山脚临溪,火烧完那一小部分便停了。


    不过浓烟还是起来了,从远处看,会觉得很严重。


    林之棋用木鸟给林之画传了信息,猎场的人才知道他们是安全的,且已经两路人马汇合。


    北蛮人也折损了一半。


    当然这是露在明面上的,至于暗处还有多少,他们现在不清楚。


    不过想来应该是不多的,混到京城来的外地来客不容易,一旦大规模聚集,肯定会引起巡城司的注意。


    所以,众人猜测北蛮人只敢在城外驻扎,京城内部的,以互相策应为主。


    林之棋又用木鸟联络了大姐姐,请她提醒周伯楷留意京城和京郊的可疑人等。


    林之琴从林之棋递来的书信中知道了周名


    砚和程路年的事,也知道了景玥因此受伤的事,她叹息着把书信点燃,看其成为灰烬后,侧头望向皇宫。


    周伯楷早已被太子召去了皇宫守卫。


    陛下带了那么多人去春猎,宫中防卫比较薄弱,太子听说了北蛮人的事,便下令周伯楷带北大营的兵进京城保护皇宫。


    周伯楷说了很多擅动防卫的坏处,可太子不听,并以太子身份压人,周伯楷不得不领命。


    周家林家最近不太得皇室欢心,周伯楷听了林之琴的,不出头,乖乖领旨听话。


    景卓文调周伯楷回来的法子是他的谋士廖荣华献上的。


    一方面……算是敲打敲打周家。


    另一方面,也的确是为了保护自己和皇宫的安全。


    廖荣华甚至建议他先下手为强。


    与其等皇帝回来重新收回执政大权,或收回他的太子之位,他何不赌一把?


    让京郊空虚,让北蛮人可以自由出入?


    北蛮人的目标是大堰皇帝,是当初击退他们的林国公以及周大将军。


    而这些人都在猎场,北蛮人若能冲去猎场……那可真是天意了。


    景卓文开始十分拒绝这个做法。


    皇后答应他可以帮他拿捏周家和老五及他手里的一半兵权,景卓文逐渐意动。


    他敢铤而走险,有一半的原因也是因为程路年死亡一事。


    而且还牵扯到了卫、秦两家,哦,现在不只是那两家,还有周、林两家……


    另一半的原因是,京中除了他,再无其他皇子。


    若是隆顺帝和其他皇子都留在猎场,那他就是唯一的、名正言顺的大堰皇帝!


    权势总是诱人的。


    浅尝辄止并不能让他满足。


    再加上程曼语在他耳边煽风点火,以‘为他们的儿子着想’当切入点,让景卓文最终下了决心。


    ——瑞王家那个所谓的‘皇长孙’也是一大隐患。


    的确,要先下手为强。


    皇后那边,忽有人急急忙忙跑去禀告:“皇后娘娘——娴妃娘娘病势沉重,太医救治无方,刚刚……殁了!”


    第136章


    皇后用帕子点了点眼角,伤心道:“娴妃妹妹的命真苦……竟是等不到小五成亲就去了……她也真舍得……”


    “娘娘,保重凤体要紧,娴妃娘娘的身后事还要您操持呢。”身边的贴身嬷嬷劝道。


    皇后抽噎两下,吸吸鼻子,点头:“如今陛下不在京城,宫外又有北蛮人作乱,的确不太好办……”她整理了一番情绪,然后吩咐道,“来人,去请太子,并通知内务府,让他们好好安葬娴妃妹妹。”


    ……


    猎场里,景卓然右眼狂跳,心中也没来由地发慌。


    他放下毛笔,将桌案上写了一半的兵法策论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纸篓里。


    这段时间,他跟着林烁、周珩两位经验丰富的大将军低调学习,已经颇有成效。


    这次因为他的疏漏,导致了一系列事情的发生,他既自责,又惶恐。


    很担心父皇生气,也怕有负林国公周大将军的悉心教导。


    景卓然原本是最能沉得下性子来读书习字的,今天却总是进入不了状态。


    他拿起桌旁的金铃铛摇了摇,丁福全弯腰跑了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景卓然比划问道——‘离京前,你可有安排好人照顾母妃?’


    丁福全本是钟粹宫的大太监,悉心照顾娴妃娘娘是他责任,不过娴妃娘娘总放心不下景卓然,之前就一直派他来照顾他,这次出宫来猎场,娴妃更是放心不下,所以丁福全基本已经算是给了景卓然。


    不只是娴妃担心景卓然,丁福全也担心——他们家五殿下好不容易否极泰来,比其他皇子都更幸运,成功和林国公的千金联姻,还得了一半兵力,可别一场春猎后又犯点什么错,将这到手的一切都给搞砸了!


    所以,比起在宫里照顾病怏怏的娴妃,丁福全也乐意跟在景卓然身边,能出宫,能接触到很多大人物,长见识又长脸……


    丁福全笑道:“殿下放心,娘娘身边都是之前用的惯的老人,不会有事的。”


    景卓然继续比划问道——‘可有宫中的书信过来?’


    丁福全:“这……老奴就不清楚了。宫里的书信都是送到陛下那里的。”


    景卓然比划——你去打探一番。


    丁福全皱了皱眉,但见景卓然目光锐利盯着他,他又露出个笑容来:“好,老奴这就去。”


    转身后,丁福全心里腹诽了一句麻烦,但想想抱住这条大腿就相当于抱住了未来的一辈子,跟着五殿下出宫入府,不比老死宫中强么,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办了这件事。


    隆顺帝那边自然没收到任何来自京中的信件。


    ——太子此刻正暗中等待着他们死在猎场。皇后则在为太子的将来铺路。他们都不会送出任何信件给隆顺帝。


    至于其他留守京城的文武大臣们,后宫之事他们哪里晓得?


    皇后若不放出钟粹宫那位病故的消息,谁都不会知道。


    况且,京城现在也不太平,周伯楷都被调到皇宫保护贵人们了,谁还会乱传消息?


    至于宫中其他贵妃皇妃,都各自在她们的宫殿里静候隆顺帝归京的佳音,娴妃病故……说实话,对她们而言,倒也不是什么太令人震撼的事。


    毕竟娴妃都病了快二十年了。


    她的病时好时坏,最近两年更是深居钟粹宫,都不怎么出来与各位姐妹走动了。


    若不是这次陛下忽然心血来潮,给五皇子跟林三小姐指婚,众妃嫔也不太想得起娴妃了。


    但也有心思过于敏锐的。


    ——瑞王的母妃惠贵妃得知钟粹宫那位离世,捻着调香所用的香箸愣了会儿神。


    陛下不在,如今皇后与太子风光正盛,瑞王和明阳都去了猎场,她与瑞王妃以及小孙儿留在京城,不敢高调行事,这阵子她们都很小心,生怕太子或是皇后找‘皇长孙’的麻烦……


    可能是近期老五飞得太高了,所以,皇后和太子才忽略了他们?


    希望不是如她所猜测的那般才好啊。


    否则,她和韵儿以及小孙儿,恐怕也将面临不大不小的麻烦事……


    惠贵妃叮嘱身边的大宫女:“蔷儿,吩咐下去,咱们长乐宫的人近几日不得随意外出。谁若是不听话,就别想在长乐宫待了!”


    “是,娘娘。”


    ……


    景卓睿和朝阳公主的母妃——柔贵妃——倒是去钟粹宫吊唁了一番娴妃。


    昭妃也在那儿。


    昭妃向柔贵妃行了礼之后,被柔贵妃扶起来:“娴妃妹妹是真的命苦……竟没等到卓然成亲……”


    昭妃只一声惋叹,并不多言。


    “陛下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这宫里都有些乌烟瘴气了……”柔贵妃意有所指道。


    她不怎么怕皇后。


    她有武功,哥哥孟维尘也教了她不少防身的本事,所以,她在宫中地位很是稳固。


    能平安生下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她可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本来她无意高位,不过睿儿被封楚王,娶的王妃也是礼部尚书家的嫡长女,很是给她长脸,她也免不了做做梦。


    娶不到林国公家的女儿无妨,娶到季无双挺好的,她很满意。


    她自己是个脾气暴躁的,直爽率性,季无双知书达理,温柔端方,婆媳俩互补。


    若真娶了林家的姑娘,武将之家教出来的女孩,怕跟她性子相冲互呛呢。


    “都是那群北蛮人……竟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希望陛下能尽快回来主持大局。这样臣妾才能安心。”昭妃只把话题往北蛮人身上引,并不想得罪皇后,也不想惹到柔贵妃。


    柔贵妃想了想也是:“今年春猎又不顺,兰妃妹妹恐怕更烦心……可见人事际遇,真的摸不透啊。”她看着已故娴妃的灵堂,幽幽来了句,“陛下迟迟不归,昭妃妹妹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昭妃心中一惊:“姐姐这话也太大胆了——”


    柔贵妃打断她的话,目光深远:“若不大胆些,这灵堂谁知道会不会有你我一份?”


    昭妃瞪大了一双杏眼。


    柔贵妃笑笑:“走吧,我们在这里不便久留,免得惹皇后姐姐不高兴。”


    昭妃心中七上八下地跟在她身侧,一同离开了。


    踏出钟粹宫外殿殿门时,昭妃又回头望了一眼。


    当年……她怀孕之后,陛下宠幸了那会儿还是宫女的娴妃,娴妃有过两次孩子,但都没保住,第三次怀孕好不容易才保住。从此娴妃就留下病根,小五也病歪歪了几年,后来受到惊吓,发烧烧了两天,再痊愈后就不会说话了……


    二十年过去……娴妃这一生也到头了。


    她还真是从头到尾都没享到什么福……


    陛下在她年轻的时候贪图她的漂亮,宠幸过她几次,后来她病怏怏的,加上小五病弱,她一颗心扑在小五身上,不懂得抓住陛下的心、不懂得好生伺候陛下,若是她肯像兰妃那样,凭她的美貌,也能保证盛宠长盛不衰……


    不过,娴妃是她们中最无权无势的一个人,无娘家可依靠,也不够聪明,还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她走到今日这个结果……或许……也算‘精彩’?


    昭妃心里升起一种物伤其类的难过。


    不过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复生,她也无能为力。


    ……


    林之奕编了个漂亮的花环,进营帐前,她趁无人留意,从唐聪手中接过了一封密函。


    ——她和景玥之前秘密布控的消息网如今终于派上用场。消息来源之广、之快,比隆顺帝的情报机构


    还优秀。


    林之奕把花环扔给景玥,低头拆密函。


    景玥把花环戴在头上,目光却锁定在她手里密函上,他低声询问:“京城情况如何了?”


    林之奕瞳孔一缩,惊讶道:“娴妃娘娘……殁了!”


    景玥也无比震惊:“什么?!”


    林之奕把密函递给他:“是昨日发生的事,皇后和太子似乎不打算告诉父皇……”


    景玥飞快浏览完密函信息,注意到其中一条:“太子调了周伯楷进宫?!太胡闹了!”


    “或许他是想借周伯楷最后再拉拢一下林家军的兵力。”


    “他摆明了是怕死。而且生了恶念。”景玥头戴花环,一张脸艳丽无双,表情却冷凝无比。


    “好在二姐姐他们保存了不少兵力,也有跟北蛮人交手的经验了。他们这股势力游离在外,加上楚王和靖王以及两位王妃在,即便京城或是猎场这里出现什么变故,总还是有希望的。”林之奕感慨道。


    景玥:“无论京城还是这里,都不会那么容易出事。放心吧,好戏才刚刚开始。”


    林之奕:“你说这次父皇会动怒吗?会废了京城那位吗?”


    景玥:“不好说。”他将密函扔进炭盆烧掉,再抬头时,表情带了一点忧伤,“先想办法让父皇知道娴妃病故的消息吧。”


    林之奕又有一个大胆的猜想:“真的是病故吗?”


    景玥与她对视一眼,苦笑道:“的确不一定是真的。”


    皇后一直想为太子拉拢五皇兄,有娴妃在,让五皇兄记在她名下会有很多流言蜚语出来。


    但若是娴妃不在了……五皇兄去到太子阵营,绝对是名正言顺。


    “他们是一点都不担心被孽果反噬啊!”


    ……


    隆顺帝去兰妃猎场行宫的房间找她,却发现她正在抹眼泪,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着实惹人心疼。


    隆顺帝以为她在为景玥的腿伤难过,这阵子他瞧着景玥自己已经慢慢接受了,唯有兰妃,时不时还会掉眼泪伤心。


    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隆顺帝唤道:“兰儿,怎么又哭了?朕答应你,回京后就给修远和玥儿一张免死金牌。这总能护着他们一辈子了吧?”


    兰妃抽噎道:“陛下,娴妃姐姐……她走了!呜呜呜……”


    第137章


    隆顺帝十分惊讶:“什么?真的吗?你如何得知的?!”


    兰妃早就想好了说辞:“是她托梦亲口告诉臣妾的!然后臣妾斗胆让人去查了,结果……竟是真的!”


    “你让谁查的?为何朕没收到消息?”隆顺帝扶正她的肩膀,一边为她擦泪一边拧眉询问。


    他没收到消息,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可疑了。


    “臣妾自然是让修远去查的……他可以和林二姑娘互通消息,再顺便帮臣妾联络一下京中的人,只要有心,这便不是什么难事。至于陛下为何没收到消息……臣妾想,大概皇后姐姐不想让陛下知道此事吧。她在宫中也正自顾不暇呢——听说她还调了周大将军的大公子进宫保护。娴妃妹妹一向不得宠,又病了这么多年,大家心里都有准备,而且……抵抗北蛮人和稳固京城安危更重要吧。”


    兰妃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虽然还带了一点点的阴阳怪气,但这样隆顺帝反而不怀疑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隆顺帝眉头皱得更紧:“调周伯楷进宫保护?!这又是何时的事?!”


    兰妃被他吓了一跳,瑟缩了肩膀一下,哀怨道:“陛下……臣妾哪里知道什么具体情况?不过是因为那个梦担心娴妃妹妹,所以才让修远百忙之中分了点心思到此事上,他也是因为叫周大公子一声姐夫,才从他大姐姐那里知道了宫中的事……臣妾是想尽快禀告陛下的,只是还没来得及。陛下莫要生气……”


    隆顺帝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表情和音调吓到她了,忙缓和了声音,放柔了表情,冲她安抚一笑:“朕不是在怪你,也没有生你的气。兰儿,你说这是修远告诉你的?而这消息是周伯楷给他的?”


    “是啊。”


    “京城内也有北蛮人作乱?”


    “应当没有。”


    没有?


    没有却把南大营的防卫主帅调到宫中去保护,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而且还扰乱民心!


    隆顺帝心中对太子和皇后先有了几分埋怨和猜测。


    他对外唤道:“李寿昌,去把驸马请来。”


    “是!”


    陛下在兰妃这里,提到驸马自然是找林之奕。


    李寿昌直奔丽阳公主所在的营帐,把人请了过来。


    林之奕也早做好了准备,穿戴得体,过来后乖乖行了礼,听候隆顺帝吩咐。


    “修远,朕若不召你来,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朕说你知道的这些事啊?”隆顺帝和颜悦色,但问出的话却是埋着雷的。


    林之奕早就知道帝王心术,丝毫不慌,她不卑不亢道:“父皇,儿臣告诉母妃,就是知道母妃一定会跟您说……这不,您已经知道了?”


    隆顺帝伸手点了点‘他’:“你啊!”


    林之奕卖乖笑道:“父皇明察秋毫,而且太子殿下坐镇京中,什么都瞒不过父皇的。儿臣也怕越俎代庖,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她这话就是故意的,故意点出隆顺帝那么放心把太子留在京城,本来就是一大隐患。


    隆顺帝还能不知道‘他’言外之意?


    这事也的确怪不着林之奕,‘他’是为表孝心,替兰妃查的事,也得到了确切消息,不敢直言禀告,就是怕被认定是‘告黑状’。


    他那么信任太子和皇后,怎能容许别人说他们的坏话?


    得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才会看出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涌动。


    隆顺帝之前一直认为北蛮人这个是有人栽赃陷害,假装北蛮人,后来查证是真的北蛮人在大堰渗透集结了一股不小势力,想要趁春猎要他的命,或者离间他们君臣父子、颠覆大堰朝纲。


    所以他就放下了对太子的疑心。


    而今娴妃病故,皇后太子都不修书告诉他,还把周伯楷调到皇宫保护他们……


    联想之前程路年的事,还有命叶长宁调查卫、秦两家的事,隆顺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太子发现他的小舅子犯错,甚至可能与卫瑛秦潇的意外有关,担心自己知道真相后迁怒他,所以想先下手为强了……


    隆顺帝神色变了几变,最终问林之奕:“朕的变革,是不是推得太快了?”


    林之奕模棱两可道:“看陛下最想得到什么了——是安稳的朝局,还是稳定的民心。”


    朝局安稳需多方制衡。


    民心稳定则需合适的变革。


    有变革就有冲突,利益牵扯越多,冲突就越激烈,而这样的话……多方制衡就很难实现。


    隆顺帝:“你倒是通透。”


    他这阵子,封楚王、靖王,给儿子们各自选了合适的王妃,又适当放权给太子,甚至削兵权,扶年轻人上位……


    说他有私心,他的确有,说他没顾全大局吧,他又考虑得


    很多。


    总之,是个矛盾的帝王。


    又或者,帝王总是矛盾的。


    林之奕站在景玥这边了,也下定决心争一争那个位子了,所以必然会适当露出通透的一面。


    也适当露出更多锋芒。


    林之奕不把话说透,只淡然提醒道:“希望父皇早日做出决断,以免……后患无穷。”


    隆顺帝:“朕知道了。你且回去陪玥儿吧。”


    “儿臣告退。”


    林之奕回去后,听说隆顺帝召见了谢君诺,又把爹爹和周大将军召去,相商良久。


    再之后,景卓然也被召了过去。


    她跟景玥窝在营帐里,感慨了一番娴妃的故去。


    景玥:“五皇兄怕是要伤心许久。”


    在深宫之中,他们都是弱者,母妃才是保护他们的强者。从他们存在那一刻起,母亲就成了身披铠甲的战士。


    而他们,也都无比依赖母亲。


    父皇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母亲才是最割舍不下的。


    越是相依为命,越是舍不得。


    林之奕:“我三姐姐和他的婚事应当会推迟吧?真要三年那么久?”


    景玥:“不一定。看父皇旨意,也看五皇兄心意。更看局势。”


    北蛮人还在作乱,暗中势力不知道有多少,他们也不知道要在猎场待多久。


    更不知道太子和皇后会做到哪一步……


    京中的亲人朋友们,又会遭遇什么……


    一场春雨落下来,整个猎场都笼罩在一层氤氲的水汽中。


    景卓然失魂落魄地走在雨中,恍惚到没看清面前的人。


    林之书打着一把又宽又大的伞,亲自过来接他。


    她自然也听说了娴妃病故的事。


    景卓然头发衣服都湿了,脸颊睫毛上都是水,也可能不只是雨水。


    他眼睛很红,应该是哭过了。


    林之书没多话,只举高了伞,把人纳入伞下,静静陪着他。


    景卓然不会说话,他此刻心中一团乱麻,手抬不起来比划,就再没有更多的表达方式了。


    唯有眼神。


    像受伤了想要得到安抚的狗狗。


    林之书柔声道:“你想到处走走吗?雨中的森林和草场都很安静。不过你要先换一双靴子——你若生病了,娘娘也会心疼的。”


    她自己踩了一双防水防滑的雨靴——这自然也是林之奕提出、林之画改造、林之琴推广售卖的商品。


    他们家每人至少三双互相替换的。


    冬天的是雪地靴,春夏秋是雨靴。


    这次来春猎,林家都带了雨靴。


    春天除了风大,雨也多。


    这算未雨绸缪。


    林之书把自己带来给景卓然的一双雨靴递给他,景卓然下意识接过,然后默默前行,寻找能躲雨的地方。


    林之书果真很安静,不出言打扰他。


    他去哪里,她就默默举着伞跟随。


    景卓然在一座小亭子里站定,他望着亭外的雨幕,兀自出神许久。


    林之书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亭子里只有他们两个,而因为下雨,周围也暂时没什么人走动。


    景卓然感觉天地间仿佛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他没急着换靴子,只珍重摩挲着靴子,忽然张了张口,第一次没发出声音来,他又试了试,第三次才发出声音,沙哑,音调也有点怪怪的:“母妃一定很孤单……”


    他心里难过,对未来失去了希望,就想着如果他也能跟母妃一同去了也好,还能做个伴……


    他这么想着就这么开口了:“我真想去陪母妃……”


    这两天他心神不宁,吃不好睡不好,原来不祥的预感落在了母妃身上!


    得知真相后,他的魂灵都像是被抽走了一半。


    林之书先惊讶他说出了话,后震惊他话里的颓然和落寂。


    她下意识想伸手安抚,又怕打扰他的情绪,最终什么都没说,只用一双沉静的眸子望着他。


    景卓然多年未曾开口,乍然开口还不习惯,但说了两句话之后,就慢慢找到了一点感觉,他的音调也渐渐好转,变得正常:“母妃这么多年来一直护着我,她叫我当个哑巴,如此才能明哲保身……我是安全了,但我也无法生出有力的翅膀来保护她,带她离开皇宫,去一个安全的能让她不再惧怕的地方……这么多年,我一直是个废物……”


    林之书是创作故事的人,脑子里能根据一副画,一幕情景,一句话就勾勒出很多故事纲要,她情感自然是充沛的,也能明白景卓然此刻心里的委屈、惧怕和不甘。


    被难过伤心笼罩的时候,孤独会占据一切,心也会走偏,他钻牛角尖,可以理解。


    林之书静静开口:“你陪她去了,然后呢?就一了百了了吗?那样你会更加甘心吗?”


    景卓然身体紧绷了一下,然后扭头看向林之书,他眼睛比刚才更红:“我死了,我们的婚事就可以作罢了。我能还你自由。你不想要吗?”


    林之书:“想要。也不想要。我并不觉得你差。你也别太妄自菲薄了。能二十年如一日的当个哑巴,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景卓然不说话。


    林之书继续道:“人都会死,有时对故去之人来说,死亡是解脱。他们未必不期盼死亡。当然,你也可以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或许娘娘更期盼见到你成亲那一日,或许娘娘的突然离世有什么阴谋……这些你都想过吗?娘娘一走,你就垮了,那她这么多年苦苦支撑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吗?”


    林之书如此冷静剖析,景卓然直面鲜血淋漓的真相。


    是啊,母妃的身体明明好转了,在得知他能娶林家三小姐后,更是配合太医用药疗养,为何他们离宫后,母妃就这样突然离世?!


    皇后……一定是皇后!


    景卓然眸光一凛,握紧了双拳。


    他其实根本没有太多选择,走到今天这一步,大多是因为随波逐流。


    皇后的确试图拉拢他,他不想卷入纷争,所以装傻充愣……


    没想到……这竟成了母妃的催命符……


    林之书伸手,握住了他的湿漉漉的手腕:“你保重好自己,便是对娘娘的最大安慰。你变得强大了,才能给娘娘一个交代。”


    景卓然看着那只白嫩的手,眼睫眨动几下之后,他沙哑着嗓音问道:“你为何不惊讶我会说话这件事?”


    林之书:“你受了刺激,淤堵胸中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这迫使你开了口,应当是娘娘的在天之灵保佑你。当初你受到惊吓,不再说话,如今你受到刺激,重新开口。合情合理。”


    这话点醒了景卓然。


    他可以趁此机会,恢复说话的能力。


    第138章


    之后景卓然宣了太医,林之书陪着他,并唤了林之奕和景玥前来作伴。


    景玥面露喜色:“太医,我五哥真的恢复了?”


    太医也很惊奇,正盘算着怎么去禀告陛下,邀邀功。


    他笑道:“公主,您和五殿下聊聊天不就确定了吗?”


    景卓然哑着嗓子道:“皇妹……”


    景玥:“五哥!”他又关切道,“五哥先别一下子说太多,小心嗓子受不住。”


    太医附和道:“不错,公主考虑得在理。微臣会给殿下开个方子,用药润润嗓子。多年不曾开口说话,的确会不适应,也可能引起喉咙疼痛。”


    “有劳太医了。”景玥派了唐聪跟着去取药。


    丁福全得到消息后是最开心的一个,不过他也不敢太过高兴,娴妃娘娘殁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得懂得收敛情绪。


    他给景玥、林之奕、林之书上了茶,乖乖站在景卓然一侧。


    景卓然用还不稳定的声音吩咐:“丁总管,你先下去吧。”


    丁福全:“……”他抱紧托盘,最终领命,“是。”


    景卓然现在看丁福全也有怨,因为他总忍不住幻想,倘若丁福全没有跟他出宫,而是还留在钟粹宫照顾母妃,或许母妃就不会死


    ……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是迁怒。


    只好减少丁福全在自己眼前的次数,如此对他才公平。


    景玥、林之奕、林之书三人都很安静地陪着景卓然,既是关心他的嗓子,又体贴他刚没了母亲太过孤独。


    而景卓然受到刺激又能开口说话的事,开始在猎场传播开来。


    隆顺帝自然也知道了此事。


    他听了汇报之后,详细询问了太医情况:“这么说,幼年的刺激和这次的刺激,对他的影响都很严重?”


    “是的,陛下。”


    隆顺帝还是抽空去看了看景卓然——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受到过他的宠爱,几乎是被边缘化长大的。


    毕竟在他前面有四个兄长和三个姐姐了。


    隆顺帝还真不太在意他。


    当年又因为娴妃流产过两次,隆顺帝知道后宫手段多——他也是从皇子身份长大的,耳濡目染过不少。


    所以他偶尔也会说服自己——少见面就是保护他们了,尤其是在娴妃和景卓然都没什么自保能力的情况下——他越宠爱他们,反而越会带给他们‘灾难’……


    刻意疏远后,的确保证了他们的安全。


    然后十几年过去,接触的少,从假装不在意慢慢变成真的不太在意。


    他是皇帝,要在意的人和事太多太多太多了。实在无暇再分给后宫这对不出彩也没什么助力给他的母子。


    景卓然不能说话……在一众皇子中也不够聪明,畏畏缩缩,怯懦的性子……隆顺帝自然更看不上。


    前阵子能给他指婚,让他有个可靠的岳家,已经是隆顺帝能给他的最好的及冠礼物了。


    弥补一番,自己的心也踏实了。本来以为这下能安枕无忧,但娴妃竟这么早就走了……


    是心里的愧疚促使隆顺帝去看景卓然的。


    ——他失去母亲,淋了雨,伤了心,身心都受创,乍然开口说话,只怕又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去了。


    隆顺帝想,他得向众人表明态度。


    既然要保护要弥补小五,还是实际宠爱更好。


    的确,隆顺帝这一探望,瑞王、六皇子,几位公主和驸马,还在猎场的世家大臣们,都明白了帝王传出的旨意——他怜爱五殿下。以后甚至可能会重用五殿下……


    曾经的五殿下口不能言,有很多事没办法处理,所以陛下不怎么派差事给他。


    如今五殿下马上及冠,又有了林三姑娘这个未婚妻,林国公是他岳丈,猎场之事陛下压根不怪他保护失职……加上他没了母妃——娴妃宫女出身,势单力薄,说实话这对五殿下来说其实是‘不光彩’的,但娴妃死了反而帮了五殿下——他可以记在皇后名下,至少能当个富贵王爷……


    隆顺帝在景卓然那里看到景玥和林之奕,倒是丝毫不意外。


    他先安抚了景卓然几句,又真真切切听他唤一声‘父皇’,想起了他幼年时还未受到惊吓时唤他的稚嫩音‘父皇’,心情复杂难辨。


    “叫太医好生伺候着,你自己也把握好说话时机,别累坏嗓子。”


    “……是,父皇。”景卓然乖顺应道。


    他继承了娴妃的好样貌,之前总畏畏缩缩不敢抬头,又不能说话,所以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如今他心态有变,气质也随之发生改变——不卑不亢,能抬头抬眼睛直视别人了,很是精神,容貌优点便显露出来。


    隆顺帝算是满意的。


    多个让人省心的儿子,总是好的。


    安抚景卓然之后,隆顺帝又看向旁边乖乖坐在轮椅上的景玥。


    这些皇子公主里,眼前这两个是最命运坎坷的。


    景卓然哑了十几年,景玥则婚事不顺,好不容易婚事顺了,双腿又……


    “玥儿,回京后,朕会广发告示,请各州郡的名医前来为你诊治双腿,你一定会跟你五哥一样,苦尽甘来的。”


    景玥乖乖应道:“谢父皇……”


    ……


    说是回京,但现在外面情势不明,暂时还回不去。


    而且根据林之棋传回的消息来看,皇后和太子是真的没派任何人来营救猎场的君臣们。


    他们只调了周伯楷和南大营的兵力保护皇宫,巡城司以及大理寺的人目前受阎凛之命,在加大巡防,抓捕可疑的北蛮人,并加固京城各个城门,谨防北蛮人钻空子。


    阎凛压力还挺大的。他们平常只办案抓坏人,何时对抗过军队?


    所以收到叶长宁消息时,他一下有了主心骨。


    叶长宁的信上说,让他跟他里应外合,先一同清理了京城的北蛮人。


    阎凛担心太子不同意,不过很快他发现叶长宁的信还有隐藏消息——


    叶长宁让阎凛直言城外是丞相、程路年、燕统领和他这个大理寺少卿。


    太子定会放行的。


    阎凛试了试,请旨一封递入东宫。


    果然,太子那边下了旨意,叫他配合叶长宁,务必保护好丞相大人。


    城外三十里。


    叶长宁想把燕崇山和景卓睿都留在城外——城内局势不明,燕崇山是被太子看不惯的林、周亲信党,景卓睿是楚王,一旦入城,恐怕很快会被太子党扣下。


    丞相与他都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党’,他们入城无碍。


    景卓睿无惧道:“我母妃在宫中,我不可能不回去。还有岳父岳母,也需我回京照拂。”


    叶长宁道:“你不回去,他们丝毫不会被想起,也不会被牵连。一旦你回去,他们就是你的软肋。你也将会成为他们的催命符。”


    景卓睿瞪着他:“叶长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叶长宁视线不躲不闪:“我当然知道。你好好想想吧。”


    那边燕崇山同样想入城,他考虑的是百姓安危:“周大公子本该固守南大营,他也擅长固守南大营,如今他被调到宫中,肯定束手束脚,我向来管着宫中防卫,若说我是林家军或是周家军,那周大公子不比我更亲近周林两家?叶大人,我知你是好意,我心领了。更何况,你回京后很可能束手无策,我与你一道,可以互相照应。”


    叶长宁听出他是想换周伯楷出宫,重获自由,也想看着自己这个‘太子党’。于是没再多劝:“燕大人想好了就行。”


    他是单独跟燕崇山和景卓睿商议的。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另一队人马入城的可能性。


    林之棋和景卓越也不想入城。


    他们更冷静,虽然他们也很担心京中、宫中的亲人。


    但他们知道,留在城外,亲人才更安全。


    林之棋和景卓越商议着对敌计划:“只要歼灭了北蛮人,京中就没理由再固守城门。”


    林之棋特意去找了燕崇山,她担心燕崇山换不出周伯楷来。


    林之棋:“我们虽然相信叶少卿,可程大人心里对周家恨之入骨,倘若他们入城后,在太子和皇后面前颠倒是非黑白,借故拿捏周家,那我大姐夫就更没办法离宫了。他性子直,最是忠君爱国,没丝毫弯弯绕的心思,哪里是太子和程家的对手?”


    燕崇山凝重问道:“你想怎么做?”


    林之棋:“都不入城。我们这两支队伍,目前是最安全,也最自由的两支队伍。游离在京城和猎场之外,能看清三方局势。加上楚王和靖王都在我们身边,他们也都带着王妃……不会出任何幺蛾子。”她压低声音,“最重要的是程大人在我们手里,周家、林家才会更安全。”


    燕崇山:“可若不入城,叶大人就没办法继续查案,卫秦两家的事再拖下去,恐怕再找不到任何证据……况且,总要有人去解决京城的问题。倘若一点风险都不敢冒,局势会更僵、我们也拿不到任何太子皇后的把柄。”他郑重拍了拍林之棋的肩膀,笑道,“我一把年纪了,又从林将军出来十几年,固守皇宫十几年,他们对我防备心没那么重。就按现


    在的计划吧,你留下来保护两位王爷,我和叶大人一同入城。放心,我会暗中照顾林家、穆家和周家的。”


    最后,林之棋又拜访了叶长宁。


    叶长宁正在检查马鞍,看到她过来,侧转过身:“林校尉。”


    林之棋:“叶少卿,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林校尉请讲。”


    “倘若真如我们猜测的那般……太子有意包庇程大人和程路年……还请叶少卿秉公执法。”林之棋用了委婉的说辞——毕竟太子想要借故登基这种猜测太大逆不道了,世事多变,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她还是谨言慎行得好,所以,用太子包庇程家这个说法,尚留了一丝余地。


    且合情合理。


    “林校尉放心,叶某人一定不会姑息养奸。”


    第139章


    叶长宁的人品和口碑都太好了,林之棋之前就很敬佩他。这次春猎虽然接触不多,但仅有的几次沟通她都看到了叶长宁可靠的一面。所以,她愿意赌一次。


    赌叶长宁的人品一如既往。


    叶长宁燕崇山护送程邈和程路年朝京城走去。


    他们带的兵不算太多,大部分留给林之棋了,她毕竟要保护两位王爷,还要抵抗北蛮人,手里没兵可不行。


    程邈憋着一口气,恨不能入了城门就去周家算账。


    但他也知道,他算不了账。


    真正害了路年的人,没回来。


    叶长宁在侧,又有圣旨在身,他会把路年的罪名都查明坐实的……


    得先想办法把叶长宁剔除出查案队伍才行。


    如果太子真的能为程家做主,那他一定死站‘太子党’!


    燕崇山则在想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把周伯楷从宫里换出来。


    叶长宁就更不必说了——他除了担心父亲、皇后和太子,也担心林家,周家和穆家。


    再多想想,卫、秦两家也面临重要抉择。


    他们三人,每个人都心思深重。


    其实他们这一行人对京中情况都只是猜测,太子和皇后做到了哪一步,他们都不清楚。


    若说因‘太子没有派任何人带兵去营救猎场中人’就给太子定罪,那太子一定有的辩。


    譬如太子没有兵权,也无权对将领发号施令。


    譬如隆顺帝身边带着的都是大将,林国公的一半兵力也都被景卓然接管了,怎么可能用得着他来派兵营救?


    他被困京中被困宫里的话,还得外面人救才行呢。


    这个罪名不是那么容易成立的。


    叶长宁希望是他们想多了,也希望此事还能补救。


    否则将面临一场巨大变动!


    刚入城,就遇到了大理寺的同僚阎凛。


    阎凛见到叶长宁,小跑着上前迎接:“叶大人!”


    叶长宁略一点头,翻身下马,并把马缰绳交给大理寺的人。


    他和阎凛并肩而行,去了大理寺清理出的僻静地交谈。


    叶长宁:“京中情况如何?”


    阎凛:“抓到疑似北蛮人上百个,还在通过他们深挖余下的。”


    叶长宁:“除了娴妃病故,京中还发生什么大事没有?”


    阎凛:“瑞王妃称病不出,穆家的商路被阻,永盛侯谢侯爷和礼部尚书季大人也都在府里养病。”他压低声音禀告道,“太子扣了周伯楷在宫中。周二公子和周三公子也都赋闲在家。”


    叶长宁闻言,心中多少有了数。


    他想起自己肩上的正事,对阎凛道:“你派人跟着程大人回府,再带仵作好好为程公子检验一番,记录在册。”同时他把自己记录的一本小册子递给阎凛,“这是我在猎场问过的目击证人和证词。”


    阎凛顿时唏嘘不已:“程公子真的……死了?”


    叶长宁瞥他一眼,他立刻住了嘴。


    阎凛随意翻看了一下册子,顿时瞪大眼睛:“大人……你是目击证人?这……”


    “怎么,你还怀疑我作伪证吗?”


    “当然不是!”阎凛继续看,后面还有驸马林之奕的供词,公主府几名护卫的供词,周名砚的供词以及谢君诺的供词。


    阎凛心里一突,这案子,着实棘手。


    “交给我负责?”


    叶长宁:“嗯。你主要负责这个案子,我要查别的。”


    阎凛听说了:“卫、秦两家那个?”


    叶长宁点头。


    阎凛:“这个更棘手。”


    陈年旧案,当事人还都死了。


    怎么查?


    阎凛毕竟也跟着叶长宁很久了,办案经验丰富,他随便一捋就捋出不对劲来:“程公子身边的侍从呢?”


    叶长宁目光一沉:“死了。”


    “死了?!那这不是一点线索都没了吗?”


    “不一定。只要细心些,应该还是能找到线索的。”


    叶长宁没时间跟阎凛多说,只叮嘱了几句后便又重新归队。


    他和燕崇山要进宫。


    程邈和程路年则被阎凛及大理寺的人送回程府。


    程邈自然也想进宫拜见太子,拜见皇后,但他得先安顿好儿子……也要安抚好妻子。只能延后进宫时间。


    叶长宁和燕崇山进宫的路上遇到了两次伏击,两拨人都穿着北蛮人的衣服,互相交流也是北蛮人的口音,他们俩武功都不错,跟对方过招还算游刃有余,最后也全身而退了。


    北蛮人却都死了。有的是受了伤自杀的,有的是被他们俩自保时杀的。


    叶长宁蹙了蹙眉,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北蛮人在京中作乱?


    京中的防卫也太差了!


    还是说……这是有预谋的刺杀?


    他命人把这些北蛮人的尸体都带回大理寺,准备见完太子就回去调查。


    周伯楷果真守着皇宫呢,看到叶长宁和燕崇山,他神色一喜:“叶少卿,燕统领,你们回来了!陛下他们是不是也回来了?!”


    “没有,只有我们回来。陛下还在猎场。”叶长宁道,“周大人,来的路上我们遇到两拨北蛮人,你有派人清查京中吗?”


    周伯楷:“自然是有的!但每次汇报都说京中无恙,一切正常。莫非……是有细作?!”


    燕崇山:“宫中防卫交给我吧,周大人还是尽快回南大营比较合适。”


    周伯楷:“太子有命,我不能擅离职守。”


    叶长宁:“那陛下的命令呢?”


    周伯楷:“……太子以我母亲、岳母和妻子在宫中小住为名,我只能听命。”


    燕崇山:“到底发生何事?”


    这跟他们知道的消息又有不同了。


    叶长宁也神色严肃几分。


    周伯楷道:“娴妃娘娘离世,皇后召见国公夫人——五殿下和林三小姐有婚约,皇后的意思是请我岳母来宫中走个过场。我妻子担心岳母,便一同跟来,而我母亲担心她们,也一起来了。”


    燕崇山:“那为何传信中没提此事?”


    周伯楷:“琴儿不想让妹妹们担心吧。其实也没什么,太子无非是不太信任我会尽心尽力保护皇宫,所以才让皇后请我的家人入宫。只要我办好差事,她们都会无恙的。”


    叶长宁的立场不适合多说,他只是拍了拍周伯楷的肩膀,然后和燕崇山进宫


    去拜见太子了。


    太子怎么想的,之后想怎么做,总要见了面才能知道。


    路上就剩燕崇山和叶长宁两个人了。


    燕崇山小声问:“叶大人,你担心吗?万一……叶家人也在宫中……”


    叶长宁脚步微顿,而后继续迈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燕大人顾好自己吧。”


    燕崇山耸了耸肩,也坦然跟上。


    东宫。


    景卓文和皇后都在。


    而且不出燕崇山所料,叶夫人也在。


    还有叶长宁的妹妹——叶诗墨。


    叶长宁瞳孔一缩,心中先生警惕。


    皇后是他的姑母,姑母召母亲和妹妹入宫,随便找个借口便能成功。


    母亲和妹妹是绝对不会设防的。


    皇后笑着给叶诗墨簪了根金钗,然后搂着十来岁小女孩的瘦弱肩膀左看看右看看,满意夸赞道:“咱们墨儿就是长得漂亮。曼儿你说是不是?”


    程曼语笑道:“是呢,待表妹及笄,定会出落得更加漂亮!”


    叶夫人谦逊道:“娘娘,她还小,这太贵重了……”


    皇后:“嫂子,咱们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我这个做姑姑的给墨儿一两件首饰哪里就贵重了?我还嫌这钗的成色不好,有点老气呢。墨儿喜欢就好!”


    叶诗墨行了一礼,笑道:“多谢姑姑!”


    她们说话的时候,叶长宁就在殿外,他耳力好,自然能听见。而且隔着帘幕,他也隐约能看见母亲和妹妹的身影。


    从前他一直不曾以皇后侄儿的身份自居过,也不曾狐假虎威过。


    旁人敬他怕他,固然有他这层身份的缘故,但更多还是因为他是大理寺少卿,是断案如神的叶修罗。


    但此时此刻,叶长宁意识到,他斩断不了这层身份。


    就像外人总把他归到‘太子党’,从不问他心中所想一样。


    这是与生俱来的,他不能不要。


    因为若是不要……有的是别人要。


    甚至他可能会为此付出沉重代价。


    太子身边的大太监张贵亲去禀告。


    “娘娘,殿下,叶少卿和燕统领觐见。”


    “快请进来!”皇后喜道,她甚至站了起来,做出要迎接的样子。


    叶夫人也赶紧站起来,叶诗墨很想哥哥了,小跑着迎出来:“大哥!”


    叶长宁的修罗面是留给外人的,看到小他十多岁的妹妹,他脸上露出一抹柔和笑意:“诗墨,你今日怎么也入宫了?”


    叶诗墨:“姑姑说大哥今日回京,我和娘都很想你,所以便来宫中等你啦!”


    叶长宁摸了摸她的头,抬眸望向殿内的母亲。


    幼妹还小,很多事不懂。


    但母亲未必不懂。


    叶夫人神色的确凝重,露出的笑容也不太自然。


    叶长宁与她目光一触即回,他若无其事拍了拍小妹的肩膀,然后跟进去,不卑不亢向皇后、太子、太子妃行礼。


    太子上前把他扶起来,笑道:“长宁不必如此,你我兄弟,这样太见外了吧!”


    叶长宁:“礼不可废。”


    太子笑笑,转而问他:“京城外的情况如何?北蛮人多吗?你们回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你不知道,舅母有多担心……”


    叶长宁简短地答了:“我们在城外遇到过两队人马,靠燕统领和林校尉合力击退的。”


    太子又假惺惺问道:“对了,父皇如何?猎场那边安全吗?”


    叶长宁斟酌道:“我因要护送程大人回京,所以离开得早,不知猎场现在具体情况如何。不过我想,有林国公和周大将军在,应该是安全的。”


    太子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旁边程曼语已经垂泪了,她抽噎两声,向叶长宁询问当日情况:“叶少卿,路年真的刺杀丽阳公主了吗?他没有理由啊!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请你一定要查清楚,还路年一个清白啊!”


    叶长宁:“太子妃请放心,臣一定会彻查清楚的!”他并不过多透露内情,还有小孩子在呢,只给出这样一句承诺。


    程曼语:“……”


    她转向太子,“殿下,臣妾请旨出宫一趟,还望殿下允准。”


    太子帮她拭去眼泪,点头:“好,你去吧。我让张贵陪你。”


    叶长宁打断他们,直言道:“太子殿下,太子妃现在不宜出宫回程府。此事牵扯公主和三任驸马,以臣之见,太子和太子妃最好先置身事外。”


    太子怒目而视:“叶长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置身事外?如何置身事外?这不是不顾亲情吗?太子妃只是去看看她去世的弟弟,这都不可以?”


    叶长宁跪地:“可以,但要大理寺的人全程监视才可以。”


    “你——”


    叶诗墨被他们大声争执吓得一颤,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叶夫人把她搂过去,擦了擦泪,然后一同跪下了:“娘娘,殿下,既然要聊公事,那臣妇先带墨儿告退。”


    皇后适时插话道:“唉,你瞧这事闹的……曼儿,你且再等等。长宁刚回京,办案不急在一时。让他和母亲妹妹也聚聚。你放心,长宁做事有分寸的。”接着,她又拉过叶诗墨,给她擦眼泪,“墨儿别哭,你太子哥哥跟你大哥聊得急了点,没吵架。咱们都是一家人,怎么会吵架呢。别哭了。去,扶你大哥起来。”


    太子居高临下看了叶长宁一眼,也改了神色,换上笑容,亲自扶叶长宁起来:“对对对,都是一家人,别伤了和气。今日先不谈公事。”


    叶长宁看看母亲,再看看妹妹,顺势起身,他也换上和缓面容:“是臣鲁莽了。殿下莫怪。”


    太子拍拍他肩膀:“你们聊。我与燕统领去书房。”


    太子、太子妃示意燕崇山跟他们去书房。


    目睹一切的燕崇山:“……”


    果然被他猜中了。


    谁都别想明哲保身。


    叶长宁又如何。


    他是最明显的‘太子党’,由不得他想或是不想。


    太子和皇后会把他架到火上烤。


    燕崇山递给叶长宁一个隐晦眼神,故作潇洒地走了。


    他还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呢。


    连叶长宁这个太子党都会被太子皇后捏住弱点来钳制、来确保万无一失……


    那自己呢?


    燕崇山跟着太子太子妃到了书房,太子妃亲自给他倒了杯茶。他忙躬身行礼:“太子妃……使不得……”


    太子:“燕统领请坐。”


    太子妃:“燕统领,我有事相求,还请燕统领如实告知。”


    燕崇山猜他们想知道程路年的情况,叶长宁在殿内不肯说,一是顾忌有小孩在,二也是想保密案件。但这事已成定局,且不是秘密。他挑着能说的说了也不算什么。


    这种时候,他没必要和太子硬碰硬。


    迂回作战,也是兵法一种。


    燕崇山相对圆滑地回答了程曼语的问题。


    末了还加了句:“太子妃请节哀。”


    程曼语颓然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


    是真的,路年是真的不在了……


    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承受得住?


    她再次向太子请示出宫回府。


    太子握住她的手,沉吟片刻,道:“再等等吧。事已至此,的确不再急于一时。”


    太子有他自己的考量。


    听叶长宁和燕崇山话里的意思,父皇在猎场好好的,林之棋这个野丫头都能把北蛮人势力打退,更何况骁勇善战的林国公和镇北将军了?


    他先下手为强的前提是——父皇回不来。


    但若父皇能安然无恙……他得给自己留个后手。


    不让程曼语回程府,就是他留的后手。


    第140章


    皇后把空间留给了叶长宁一家人。


    她带着人去了外面赏花。


    叶长宁问:“父亲呢?”


    叶母回道:“太子调他去了兵部。”


    叶父原来在都察院,任左都御史,主要监察刑部案件,最后再交由大理寺审核。


    朝中哪个官员做得不对,都察院也有权纠察,严重者可禀告皇帝。


    明明出了程家的事,太子竟还调父亲去兵部……这意在何为,很清楚了。


    可兵部是那么好进的吗?


    “然后呢?对抗北蛮人吗?”


    “兵部有人领兵防卫,用不着你父亲。他也就领个闲职而已。待陛下归来,或许能重新调他回都察院。”


    叶长宁问道:“皇后要您和诗墨留宿宫中吗?”


    “嗯。”叶母道,“我推辞过,但皇后不同意,我若再推辞,恐不妥,便应下了。”


    叶长宁:“如此也好,我回家后会同父亲说的。”


    “长宁,你别和太子闹僵了。”


    “不会的,母亲放心。”叶长宁又问道,“听说国公夫人和大将军夫人以及周少夫人也在宫里?母亲可遇见了?”


    叶母道:“她们在钟粹宫附近的如意殿住着。我倒是没遇见,只听皇后说起过。”


    她忧心忡忡看向叶长宁,“长宁,程家


    那边……是真的?”


    叶长宁点头:“证据确凿。”


    “那卫、秦两家……也是真的?”


    “十有八、九。”


    叶母神色震惊。


    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是掌管邢狱案件方面的人才,所以,她之前听说见识过很多各种各样类型的案件,穷凶极恶的坏人有,但最怕程路年这种……平日不声不响,躲在阴暗角落里偷偷密谋杀人的人。


    因为这种人动手毫无预兆,你压根想不到他会是这种人。


    “那你……还要查吗?”


    叶长宁神色冷静:“自然要查。”他从来都不惧凶徒,更不惧权贵。


    这并不因他的身份而改变。


    叶母叹了口气,而后露出微笑:“那你注意安全。不用担心我们。我会照顾好墨儿。”


    叶长宁歉然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会给母亲和妹妹带来麻烦。”


    “不麻烦。我们就当来宫里度假了。皇后和太子只是想拿我们要挟你,不敢真的做什么的。”


    叶长宁眉心却是紧皱,倘若他一步步逼近真相,当真让程路年罪名坐实,皇后跟太子真的不伤害母亲和妹妹吗?


    他思来想去,唯有置身事外,才能保证母亲和妹妹的安全。


    当然,他不会那么轻易置身事外的,还得查清楚太子究竟会做到哪一步才行。


    京中局势扑朔迷离,提前看清形势的,大多称病退避,还有的则彻底加入太子党,蠢蠢欲动着想当‘新皇’的心腹。


    叶长宁心思转了好几次,才压下烦躁,同时脸上已换上游刃有余的自信表情:“我知道了,母亲,我不会跟表哥和姑母闹得太僵的。我们毕竟是一家人。”


    必要时候,演演戏也不错。


    就像……她……那样。


    冷静之后的叶长宁带着笑容出来,跟皇后闲谈几句,聊的都是家常。


    他也有意无意地聊到程家的事,淡淡提醒皇后:“姑母,说到底,我们才是一家人。只要表哥和程家那边疏于来往,即便程路年有罪,陛下也不会怪到表哥身上的。如今表哥不就在监国吗?而且做得很好。”


    皇后不自然地笑笑:“说得是呢。不过丞相在朝中的影响十分重大,有他襄助太子,瑞王楚王甚至靖王才不会掀起风浪。也只有丞相一派的支持,才能与林国公抗衡。”


    叶长宁:“但是过犹不及。姑母,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陛下本就开始放权给太子。一旦表哥过界……后果不堪设想。”


    皇后左手指腹摩挲着右手的长指甲,最终笑笑:“你查案手段尚可,但对朝局分析还是差了些。罢了,从小你就一根筋。姑母也不强求什么,你自有分寸的。”


    叶长宁垂眸应道:“是,长宁查完卫、秦两家的案件后,便辞去大理寺少卿一职。往后表哥需要,只要开口,臣定当竭尽全力。”


    他这算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界限——程路年谋害三任驸马的事,他必须要查。


    至于查完这件案子之后,如何安排他,他都全盘接受。


    皇后也知道这件案子没法摘出程路年了。


    不过还好,程路年已死,盖棺定论,丞相最多落个教子无方的罪名,也不算严重。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跟周家林家的仇会更深,只要丞相的心还在太子这边,就没关系。


    丞相独子死亡,只能依靠女儿和女婿,女婿是一国之君,这不比独子还更能保证丞相的荣华富贵和安享晚年吗?


    所以程邈定会竭尽全力保太子上位。


    “你去吧,跟你表哥也聊聊。”皇后又看向叶长宁,他的母亲和妹妹在宫里,他行事会有分寸的。


    哪怕他再大公无私,也会分一点私心给家人的。


    此乃人之常情,谁都不例外。


    叶长宁去到太子书房,太子给自己留了后路,此刻心情也好转许多。


    他想到刚才叶长宁提醒他的话,知道叶长宁并没错。


    这种时候让程曼语归家,的确不合适。


    “长宁,跟舅母和表妹聊完了?”


    “嗯。表哥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我还要查案……不能久留。”


    太子笑笑:“没有。你一向秉公执法,不必顾虑什么。去吧。”


    叶长宁和燕崇山一同出宫。


    走到僻静处,燕崇山才问道:“叶大人,我会尽量照顾令堂和令妹的。”


    叶长宁:“多谢燕统领。”他有些意外,“太子竟同意你重新执掌宫中防卫?”


    “嗯。”燕崇山道,“正如我之前所说,比起周伯楷,太子应该更信任我。”


    如果程路年没死,很可能宫中防卫会交给他。


    幸好,程路年一死,没有合适人选了。


    另一边,廖荣华对太子放叶长宁出宫的行为表示了不满。


    太子:“他是本殿的表弟,他的家人又在宫中,他不会乱来的。你也别再乱来了。尽快把我们做过的事清理干净,父皇随时可能归来。”


    廖荣华面上同意了,但私下里,他立刻给北蛮人在京城的据点送了消息。


    叮嘱他们再次发兵,这次是直取猎场,避开林之棋他们可能在的道路。


    既然太子萌生退意……那他就得再添一把火。


    ……


    猎场防卫比隆顺帝他们刚到的时候要更严密,不过密道还是保留下来了——当做引蛇出洞的‘洞口’。


    周珩派了人在此全面盯梢。


    当然,景卓然也参与了此事。


    他那天淋雨后发烧两天,后来便将伤心事暂且压在心底,主动请缨跟随周大将军继续学习。


    隆顺帝一直在等京中的消息。


    他希望等到太子或皇后的信件,但没有。


    只有林之棋送来的最新情报。


    ——叶长宁、燕崇山和程邈、程路年回了京城,目前尚无最新消息。


    如果叶长宁燕崇山一直没消息递出来,那更加确认太子心思野了。


    是夜。


    临近月中,月亮不再是弯钩,而是趋于圆盘。


    皎洁明亮。


    密道那里果然又有不死心的北蛮人冲进来,他们放了毒烟,撕开了一个小缺口。


    看到烟雾,周珩当机立断把景卓然带离了危险区,然后吩咐下去,让大堰士兵让出包围圈,放北蛮人进来,一网打尽。


    ——守密道的人都戴了一种奇特的面罩,面罩是林驸马和谢君行、林之画提供的,可以防毒、防烟。


    如今实际用上,效果非常不错。


    瑞王也加入了守夜队伍,他此刻心情十分复杂,一面欣喜太子犯了如此大错,一面担忧京中的妻儿以及母妃。


    太子与他是死敌,倘若太子铁了心要叫他们死在这儿,那京中的家人恐怕也活不成。


    胡思乱想也睡不着,瑞王又担心猎场外的楚王、靖王立下大功,超过他引起父皇重视,索性加入‘狩猎’队伍。


    老五那么弱,都肯上阵杀敌,他名字里好歹带个‘武’字,虽然比不上老四那么强壮,也比不上老三那么武功高,但比老五肯定要厉害的。


    林之奕反而没去凑热闹,她就在营帐里陪景玥。


    唐聪等人会不断告知他们作战区的最新消息。


    “看来叶长宁等人回京城,刺激到了太子,所以他才下定决心铤而走险。”


    “北蛮人怎么这么多……”景玥有点担心,他握着林之奕的手,问她,“怕不怕?”


    林之奕摇头:“不怕。有你在呢。而且,我们这里懂兵法的人不少,士兵们也骁勇善战。还有四姐姐和谢二在,武器随时可以造。”


    景玥搂着林之奕感叹:“真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你可能也坐不了太久的轮椅。”不让陛下知道景玥是皇子,如何成功获得争夺储君的资格?


    “不,越是这样,我越要隐藏。”景玥理智道,“底牌都是最后亮出来的。”


    底牌一词,他还是跟林之奕学的。


    “也对。那我们就当黄雀和渔翁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景玥轻轻把玩着林之奕的手指,而后抬眸看她:“其实你也可以趁机出头。无论最终我们走到何种地步,只要你有自保的能力和势力,我便也能安枕无忧。”


    “放心,还不到我上场的时候。你刚不是说了吗?底牌要在关键时刻亮出来。现在先交给别人表演。”林之奕笑道。


    “嗯。”景玥点点头,望向密道和列阵捕杀北蛮人的方向:“五皇兄此战之后,定然脱胎换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