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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相风铜乌的造型很漂亮,上面是铜凤凰,下面是转枢,当风来的时候铜凤凰的头便向着风吹的方向。


    因为凤凰的头小巧,尾翼很大。转轴的中心也靠近头部,风吹来的时候,尾翼产生的风力矩下绕轴转动,当鸟头正好指向风的来向时,相风铜乌就会稳定在一个位置。①


    “其实工部也有不少厉害的人才,他们未必不晓得这样的方式最佳。”景玥道,“你是否觉得他们小题大做?”


    谢君行知道他问到正题了,神情正了正,诚恳道:“自然不会。术业有专攻。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无论有多厉害,在做重大决策时,都会想要多番考察留意。年长者、年幼者都可能有我们所没有的优势,不能自命不凡。”


    “那你会觉得女子如此行事,有僭越之嫌吗?”


    “不会。恰好相反,我觉得她是当今奇女子!”


    “若是永盛侯府不愿意有这样特立独行的儿媳,你又当如何?”


    “永盛侯府有我大哥袭爵、支撑门楣,我成婚后应该会和侯府分家。我自当支持她做她喜欢的事。”


    “可能初时你会无条件支持,但时间久了,或是因分家后生活清贫辛苦,或是同僚朋友闲话,冒出许多流言蜚语,你意志不坚定了,也觉得她不再是你眼中的奇女子,你会怎么办?”


    谢君行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上赶着承诺他不会变。


    人心岂是能够一直不变的呢?


    现在的他,也没有办法为以后的他承诺什么。


    ‘林之奕’说的这种可能性,的确有。


    谢君行没有油嘴滑舌、存在什么侥幸心理来说好听话,他沉默片刻,认真思索后才道:“若真有那一日,我会坦诚心意,与她和离。家产归她。我也会去定安侯府领罚。”


    景玥心中是满意这个答案的——倘若谢君行依旧坚定承诺,他当然也不会说什么。但谢君行诚实地思考了这种变心的可能,那便说明他是真诚的,并不会故意欺瞒、说好听的话,实际却选择蹉跎两人的人生。


    这对女子来说,也算及时止损。


    有爹娘在,有他和林之奕在,自然不会让四姐姐受欺凌。哪怕以后真有和离的可能,他们也养得起姐姐。


    当然了,话是谁都会说的。


    关键嘛,还得看行动。


    这是林之奕叮嘱他的。


    “走吧,上去看看。”景玥没有问题了。他想再看看谢君行是否真的对这些感兴趣。


    别只是叶公好龙才好。


    三人都是有身份的人,雨花台这边也不强行拦截,让他们登记后,便放行了。


    毕竟,雨花台除了测算天气,还是听经祈福的地方嘛。


    百姓来上香,那达官贵人也能来上香啊。


    谢君行的确有相关的知识,他还简单给景玥和周名砚介绍了几个奇怪的物品,总之,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没撒谎。


    景玥心中又有了底。


    路上看他玩那个玲珑塔那般熟练,景玥就已经信了他七八分。


    现在,信他十分了。


    既然来了,总要上香的。


    景玥此刻想起了他跟林之奕的姻缘。


    还有玉佩、换身之事。


    要虔诚。


    他手执三根燃香,对着正中间讲经台的香炉作揖参拜三次,认真地把香奉上。


    周名砚和谢君行见他那么虔诚,还有几分诧异。


    “修远,你拜得好认真啊。以前你不都不信神佛的吗?”


    景玥淡然道:“那是以前。现在我信了,因为我与公主,是好姻缘。”


    听了这话,谢君行也参拜地更加虔诚了。


    能保姻缘诶!


    周名砚虽然尚未开窍,不过他明白一个道理,跟着林之奕和谢君行做同样的事,绝对没错!也没坏处的!


    所以,周名砚也很虔诚,他甚至加码了,跪地磕头,求保佑他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健康喜乐。


    武将之家,最重要的可不就是这八个字吗?


    三人都上了香之后,便没再逗留,原路返回。


    到达地面后,乘车的乘车,骑马的骑马,三人连同护卫,打道回府。


    到了飘香楼附近,景玥掀开车窗的帘子,对外面二人道:“今日我做东,去飘香楼喝两杯。”


    周名砚:“好啊好啊!”


    谢君行:“……恭敬不如从命。”


    三人在飘香楼吃过饭、喝过酒,才分道扬镳,各自回府。


    景玥回到碧桐院,略微洗漱净面后,才去林之画的璇玑楼找她。


    这也是景玥第一次拜访侯府的姐姐们。


    希望不要露出破绽才好。


    林之画也就前些天稍微紧张了一下子,毕竟事关她的婚姻,不过爹娘和大姐姐都说了,她年纪还小,可以慢慢考虑。


    她本就心大,烦恼了两天,就又自愈了。继续沉浸在她的机关阵中废寝忘食。


    这回她研究的机关阵是结合了兵法和象棋的。


    很费心神。


    景玥过来时,林之画的侍女也早早禀告了。


    璇玑楼占地面积非常广,划分出各种形状的区域,几乎被林之画的各种手工制品占满。


    这会儿她选了一块空地,正在研究。


    听闻弟弟来了,林之画笑着冲景玥招手:“远远快来,我正巧卡在这儿,你帮我想想。”


    景玥快步走过去,仔细观察之后,诧异道:“这是象棋?”


    “嗯,我想了一种可以锻炼小孩子棋力和勇气的机关阵玩法。你看,这里的马可以直接跳个‘日’字型的。”说着,林之画操控了机关,那个半人高的小木马真的跳跃起来,走了‘日’字。


    正如象棋里马走日一样。


    “那这个呢?”景玥被吸引了,好奇地指着另一个木制品——那是底座圆形,然后雕出了螺旋往上的样子,像是风。


    不过据他所知,象棋里没有‘风’的棋子。


    林之画笑道:“这是象,大象无形,无形没办法表示,我就想到了用风来代替,风吹出螺旋的模样,形象吧?”


    景玥是真的佩服:“形象!四姐姐用得妙!”


    林之画得意洋洋,不过高兴完之后,她又嘟嘴道:“但是这里我不知道要怎么进行下一步了。你看,兵和卒是用不同颜色的小木人代替了,将和帅要雕刻得更豪华吗?还是给他们坐在马车上?但‘车’已经设计成了战车的模样……”


    景玥被激起了创作欲,道:“


    可以给将和帅设计豪华的座椅。带轮子的那种。”


    林之画目光一亮:“好啊!这个主意好!不愧是远远!”


    景玥陪林之画玩了一会儿,忽然想,明日去国子监,问问谢君行有没有什么奇思妙想。


    他应该更有兴趣吧?


    哦,还得先请示四姐姐才行。


    “四姐姐,你想知道谢二会怎样设计吗?我明日可以帮你问问他。”景玥冷不丁问道。


    林之画先是一怔,而后大方笑道:“好哇,那你帮我问问呗。我也想知道,他是否有什么天马行空的设计。”


    景玥笑着点头:“嗯。”


    他把今日与谢君行相处的点滴告诉林之画,并把玲珑塔拿出来,示意道,“他玩这个玲珑塔很是熟练。也记得相风铜乌是你改造的……”


    林之画道:“相风铜乌都是在先贤的智慧基础上才做成的,我也没他想象的那么厉害。那会儿年纪小,我自己想不出更厉害的,只能在老前辈们的心血上,稍加改动。希望先贤不要怪罪才好。”


    景玥安慰她:“先贤造出这样神奇的东西并记录流传下来,便是让后辈学习改进的。只要方便了同好、造福了百姓,那自然是对得起先贤。四姐姐可莫要妄自菲薄呀。”


    林之画:“就你嘴甜。我知道啦。”


    景玥回到碧桐院,直至躺下休息时,还沉浸在林之画的大作中。


    他的手捏着胸前的玉佩,无意识摩挲把玩着,而后想起了林之奕,若是林之奕,又会有什么样的神奇构思呢?


    他们林家人,当真是与众不同啊!——


    作者有话说:①来自网络搜索。感谢在2023-08-0220:09:45~2023-08-0223:0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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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与众不同的林家人之一——林之奕,也正在宫里认真规划她的未来商业版图。


    毕竟是总裁,跟景玥盘点完聘礼和嫁妆后,她觉得他们未来的小家有资金、有田庄、有铺面、有人脉,自己还有设计功底在,怎么也能在这个世界开辟出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吧?


    当然,她的这种商业头脑跟大姐姐林之琴的还不一样。


    她更多的是展现在设计领域,能根据市场需求创作出不少作品,这些作品可适当带有现代元素,突出一个新奇有趣。


    大姐姐的才能则主要突出在销售方面。她懂得各种营销手段——薄利多销、饥饿营销、套装收集、定点推广等。


    两人合作的话,自然所向披靡。


    对了,还有四姐姐。


    四姐姐有时候造出来的东西也很好玩,值得推广营销。


    这就囊括很多领域了——服装、珠宝首饰、马车马鞍等装扮配饰、小孩子的益智玩具、工农人士所需的工具农具等。


    林之奕当然也知道,她身为驸马,很大可能是无法亲自出面经营的。


    即便因尚公主走不了太好的仕途之路,旁人眼中,她依旧是定安侯府的小侯爷,文官路子不好走,还有武官的路,哪怕都不行,随便领份闲差吃皇家俸禄,也好过抛头露面去经商。


    这是大堰朝的局限性。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她可以慢慢来。一点点调教出可信可用之人,再交予她们来运作。


    她不介意先当个幕后boss。只要钱能踏踏实实到手就好。


    未来人生还有几十年呢,说不准哪年这些律法就能变一变。


    倘若真研究出利国利民的东西,皇帝朝臣也不能说坚决不用吧?


    或许最后可以走‘皇商’的路子呢。


    林之奕对未来充满信心。


    这个时代,其实也有它值得肯定的地方。


    ——比如师父这个女将军的存在。


    ——比如侯府四个特立独行的姐姐的存在。


    ——比如十年前工部会破格征询一个小女孩意见的行为存在。


    还有国子监的各种精彩教学授业、各个年龄段的学子之间的情谊和丰富的课后活动。


    抛却一些刻板的律法和观念,也会有柔软的人情和促进时代发展进步的创新。


    任何时代都是如此嘛。


    ……


    翌日。


    一大早,苏公公就在外拉长了声音禀告道:“公主殿下,兰妃娘娘派人来接您,说要同您一起用早膳。”


    林之奕本就是个独立自强的现代女性,穿越后也一直自力更生——不单是为了保密,也是因为她习惯了。


    洗漱、化妆、换衣服……一系列操作,她都熟练得可怕。


    苏廉也就刚等了一刻钟,就听到了内殿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转身,便见自家公主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走出来。


    今日公主竟破天荒地选了一套粉色衣裙,妆容也跟衣服很搭,粉面桃花、香气扑鼻。凤眼眼尾处各扫了一点粉色,宛若桃花花瓣落在眼角,多情又妩媚。


    苏廉哪敢多看,弯着腰小碎步迎上去,嘴甜地恭维道:“殿下,您今日好漂亮~娘娘见了一定开心。”


    “嗯。”林之奕学着景玥的嗓音和态度,懒洋洋应道。


    她一听是兰妃娘娘唤她,特意这么打扮的。


    反正她自己接受良好,比景玥那个别扭精要更容易在兰妃娘娘面前博得好感。


    “公主,步辇已备好……”


    林之奕犹豫了片刻,道:“让他们跟着吧,我想先散散步,待会儿再坐。”


    “是!”


    从揽月殿到兰芳殿路程不算太近,中间要穿过御花园,林之奕自从跟景玥换身后,还没来御花园逛过,毕竟她答应了景玥,成亲前或换回来之前,会一直待在揽月殿,不节外生枝。


    偶尔去兰芳殿也是快速穿过御花园。大夏天的,也并未遇到过除管理花草、洒扫庭院的其他什么人。


    今日刚路过一片牡丹园,姹紫嫣红,特别漂亮。


    这时节牡丹可不多见。


    不愧是皇家花园,什么名贵花卉都有,也养得好。


    林之奕正准备多看几眼,欣赏一下美景,忽然听到牡丹后面的假山另一侧传来太监的尖细声音:“殿下,快些走吧,早日把东西给丽阳公主送过去,也好早日向娘娘交差。”


    听到‘丽阳公主’四个字,林之奕的脚步停了下来。


    苏廉正要清嗓子,却见林之奕朝他递了个眼神,于是他乖乖噤声,也让后面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们噤声。


    那边沉默片刻,又响起那个太监的声音:“殿下莫要妄自菲薄,您是皇子,是丽阳公主的皇兄,送份礼物过去而已,有何不可?别的公主和皇子可都送过贺礼了。机会难得,若真等丽阳公主成亲再送,就太迟了。”


    林之奕仔细想了想,哦,原来是五皇子。


    前几日的贺礼礼单的确没有五皇子。


    怪不得刚刚没听到声音……


    五皇子因幼年受到惊吓,一直不曾开口说话了。


    太医都诊断说他可能以后都说不了话了。


    也怪可怜的。


    林之奕猜测他可能因为口不能言而自卑,所以才不肯亲自去送贺礼。


    其实她也不明白,娴妃娘娘都送过贺礼了,为何非


    要五皇子再送一遍呢?


    莫非……有求于她?


    还是说……五皇子也想选一个侯府的千金为妃?


    走不通隆顺帝那边的路子,就想从她这里想法子?


    毕竟‘她’的驸马是侯府的小侯爷嘛。


    林之奕暂时不想‘节外生枝’,便继续前行,并示意苏廉等人跟上。


    待走远后,她才借着拐弯的时候侧头看了眼假山那边。


    五皇子和一名太监正站在那里,远远望着她。


    春猎的时候,五皇子并未到场。


    而林之奕也从景玥和宫人们的只言片语中猜到了,五皇子并不受宠。


    娴妃娘娘也一样不受宠。


    身为皇子,却连她这个公主所获的宠爱都比不过。可见是真不受宠。


    莫非隆顺帝嫌弃五皇子不能说话,才冷落了钟粹宫?


    林之奕只能看出五皇子身形瘦削,衣衫也不如其他皇子公主的华丽,对方既然正在犹豫要不要见她呢,那她也不会特意停下来。


    先见了兰妃娘娘再说吧。


    兰妃娘娘的兰芳殿是在承乾宫。


    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兰妃不愧是受宠的妃子。


    只不过她担心自己盛宠太过也容易招来非议和麻烦,才特意请隆顺帝取了兰芳殿这个殿名。


    提起她提兰芳殿就是了。


    五皇子景卓然沉默望着皇妹丽阳从一座石桥走下去,再望不到其身影,才收回视线,松了口气似的对身边的丁福全比划道:“回去吧。”


    丁福全是钟粹宫娴妃娘娘身边的大太监,被派来照顾五皇子的。


    他一副惋惜模样:“殿下,您可真是……方才的话怕不是已经被丽阳公主听到了!”


    景卓然笑容温和,苍白瘦削的手腕翻动,比划手语道:“不怕。皇妹向来喜静,说不定反而感激我不去打扰呢。”


    丁福全想想也是,兰妃娘娘特别宝贝丽阳公主,陛下也很宠爱她们母女二人,所以,有些宫宴,丽阳公主若不喜欢参加,就可以不参加。


    丽阳公主平日喜静,不出宫逛御花园,也不去其他宫找公主们玩耍,更不喜欢别人去揽月殿打扰,所以,陛下也特意下旨,让各宫都随她心意。


    最小的公主,各宫都宠爱些,也没什么。


    “那……我们再在这里等等?公主应该去承乾宫给兰妃娘娘请安了,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


    景卓然比划:“不必。”


    “那……回去后,如何向娘娘交代?”


    景卓然比划:“我来交代便可。走吧。”


    承乾宫,兰芳殿。


    林之奕的打扮引来了兰妃娘娘的赞叹:“玥儿如今是想开了,这套衣衫和妆容甚是漂亮。很衬你的肤色。”


    “多谢母妃夸奖。母妃今日也特别漂亮。”林之奕两句话就把兰妃哄高兴了。


    兰妃笑着吩咐道:“传膳吧。”


    一道道精美菜肴呈了上来。


    林之奕和兰妃分别净手后,落座。


    “母妃唤儿臣来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事要说?”林之奕笑着问道。她笑容比景玥多一些,举止却尽量维持在景玥的人设范围内。


    景玥虽是‘公主’,和兰妃到底是‘男女有别’。


    而且,景玥本人对兰妃,心里是有怨的。


    若她真的过分亲近,反倒会引起兰妃的怀疑。


    或者说,给景玥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以后换回来了,景玥还得硬着头皮和兰妃表演亲近。


    幸而兰妃如今的脾气也比以前要好,她的细微变化并不足以让兰妃起疑心。


    可能是景玥和驸马的婚事将近吧,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今日你父皇就要下旨封定安侯为定安公了。”兰妃笑道。


    林之奕挑眉——哦豁,她要从小侯爷变小公爷了?!


    定安侯府。


    林烁正带着一家子人领旨谢恩。


    隆顺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寿昌宣完旨后,笑眯眯上前扶起林烁:“恭喜侯爷,哦,瞧老奴这记性,恭喜国公爷。”


    “多谢陛下隆恩。也有劳李公公跑这一趟了。请——李公公喝杯茶,坐下歇歇。”林烁接过了圣旨,神情是平和的,有喜色,但不是沾沾自喜那种,很有涵养。


    “不了不了,老奴还得尽快回去当差。国公爷,陛下还有牌匾赐下,您待会儿着人换上吧。”


    “是。”


    林烁身边的心腹送李公公出门,也塞了赏钱。


    再回来时,刚好帮忙挂牌匾。


    定安侯的牌子摘下来,换上定安公的牌子。


    以后,这里就是定安公府了。


    院里摆了些赏赐,林烁都交给夫人,他还得去上朝。


    景玥心中甚是平静,他是早就知道此事。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父皇就下达了旨意。


    大概也是想为他和驸马的婚事保驾护航吧。


    荣升为小公爷的驸马,若有人想动手害他,怕更是要多思量几番。


    当然,他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不会让林之奕的身体受到任何伤害的。


    林烁路过他身边时,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满意地点了下头,叮嘱他:“就该如此谦逊低调才是,别因为旁人喊你几声小公爷,就飘飘然不知自己是谁了。”


    “爹爹放心。孩儿明白的。”


    “嗯。去吃饭吧,吃过饭也该去国子监了。”


    景玥出门时,刚好碰到林之书和林之画二人,她们都扮了男装,看样子是要出门。


    景玥唤住她们:“三姐姐,四姐姐,你们去哪儿?我送你们。”


    “不、不用了。远远你快去上学吧,我跟三姐姐随便逛逛。我们买胭脂水粉,就不带你了。”


    胭脂水粉不过是借口,其实是林之书想去书商那里看看有没有机会出新话本,她邀请林之画陪伴并当她的嘴替的。


    “马车给你们用。我今日骑马去。”景玥体贴道,并拨了四个护卫跟着她们,“保护好两位小姐的安全。”


    四个护卫有点迟疑:“可是国公爷的命令是让我们保护小公爷。”


    “我身边不还有四个吗?再说了……”景玥想到一事,道,“还有公主的暗卫在保护我呢,放心吧。别因为姐姐们坐了我的马车反而遇到危险……你们必须跟着她们。”


    “是,小公爷。”


    景玥:……


    改口还挺快。


    他果真选了骑马出发,还跟两个姐姐同路了一半,在朱雀街和玄武街交叉路口分开后,他还盯住去国子监路上遇到的一棵树唤佑一。


    林松抱着书箱目瞪口呆地仰起小脸看树梢。


    佑一果然出现了,脸上还带着诧异:“驸马有何吩咐?”


    驸马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景玥:“你分两个同伴暗中保护我两个姐姐。她们往玄武街去了。坐的我平日那辆马车。”


    “是。”——


    作者有话说:稍微修了一下林之奕和兰妃相处那里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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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修远,你今儿怎么骑马来了?”后半段路遇到周名砚,他好奇相问。


    景玥:“自然是想骑马才骑的。”


    “哦。对了,还没恭喜你啊——小、公、爷。”周名砚故意拉长语调,调侃他。


    景玥无奈:“……私下喊喊就是了,到了雅风堂可别再这样唤我。”


    “知道了知道了。走吧!”已经过了下马石,马交给专人牵走照顾,两人并肩而行。周名砚下意识地又想跟他勾肩搭背,但迟疑了片刻。


    ——最近林修远总不许他过分亲近、也极少允许肢体接触,说是天气太热。


    的确是天气太热了,不适合。


    但他之前都习惯跟修远这样亲近,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景玥自然察觉到他的动作迟疑停顿,他想了想,学林之奕那样大方地用胳膊撞了一下周名砚抬起来胳膊,桃花眼一弯,笑容亲切:“走吧。”


    “哎!”周名砚开开心心迈步。


    修远还是跟他第一要好就行啦!


    雅风堂的众学子都消息灵通,早上才发生的事,他们已经知道了——定安侯被封为定安公,林之奕自然也跟着变成了小公爷。


    他还马上就是丽阳公主的驸马了。


    可见陛下对林家的器重。


    而且自从上次林之奕在众人面前开口直言讽刺过后,暂时也没人敢再招惹他,或是看不起驸马。


    人家是第三任驸马又如何?


    陛下跟公主都喜欢。


    如今又成了小公爷,往后荣华富贵,可能比他们这些要参加科考的还要滋润。


    都说尚公主了就不能再在仕途上青云直上,但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捷径呢?


    当朝最受宠的丽阳公主的驸马诶,只要陛下春秋鼎盛,他就能享几十年安乐幸福。


    不必烦忧生计,不必苦读,不必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只管安安稳稳当个富贵闲人,逍遥一生。


    越想越羡慕了。


    学子们对景玥的态度也越发恭敬起来。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同窗还恭喜他成了小公爷,当然,主要是恭喜国公爷林烁。


    景玥将这些祝贺一并收下,同样叮嘱他们一番,在国子监,还是叫他的名字为好。


    众人爽快应了。


    这日的课程有一门新鲜的——学过了骑射之后,学生们要学习关于马匹的知识,这就涉及到追踪、辨别马蹄印、区分各地进贡的马匹种类质量、如何喂养马、骑兵的作战方法等——总称《马术大全》。


    景玥自己看的书里倒是有一些相关知识,譬如《齐民要术》《战马概论》等。


    没想到,国子监也教授这样的课程?


    这位司业大人姓秦,名为秦非凡。


    景玥听完他的自我介绍后,暗忖——姓秦……莫非跟秦家有什么关系?


    如此想着,他便也问了问身侧的人。


    这次与他同坐的不是周名砚了,而是季无忧。


    这些知识,周名砚早就知道,他并不感兴趣,所以偷溜到最后排去了。


    但景玥却是感兴趣的。


    景玥的新邻桌季无忧同样也是。


    季无忧是礼部尚书的儿子。所以,他刚好清楚京中各个世家的亲眷关系。


    再加上……秦家又这么特殊。


    ‘林之奕’身为驸马,对前任驸马家的情况好奇,有此一问,季无忧完全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小声回道:“秦司业的确和秦弘杰秦大人有亲戚关系。没出五服。他二人的曾祖父是亲兄弟。”


    也就是说……高祖父是同一个人?


    景玥了然地点点头,冲他一笑:“多谢。”


    季无忧在称谓上迟疑了下:“……修远不必客气。”


    对方不想让旁人称他小公爷,这种时候唤他驸马也不合适,还是叫名字吧。


    “当初……北狄进犯,是秦大人把秦司业推荐到蓟州军历练的。”季无忧再次小声说道。


    原来如此。


    秦弘杰曾在金吾卫任职,他若推荐远房堂弟,应当不算什么难事。


    秦非凡也的确有本事,他在蓟州军下从百夫长做到了参军位置。有一次冬日对敌,他主动请命埋伏在雪地里,最终斩下对方将领首级,立下大功。本应升为副将,但他自己也因此留下病根,再加上旧伤复发,不宜再在军中,这才退了下来,在国子监做司业。


    秦非凡本人对此是无所谓的态度,只要能赚到俸禄,能养活妻儿老小,在哪儿任职都一样。


    更何况,当国子监的司业,每日面对都是学生和其他司业、博士、祭酒大人,反而更安全。家人也都放心。


    他比他的远房堂兄想得开。


    不过换位思考一下他也能理解堂兄。


    唯一的孩子没了,若是他,他可能比堂兄更疯。


    秦非凡膝下是个女儿,才十岁,还未及笄。他跟夫人都很宠爱她。


    本来他们只想要这一个女儿就好,堂兄家发生了秦潇故去之事,加上堂兄变得疯疯癫癫的……夫人最近心思活络,跟他商量着想要再生一个孩子。


    既然要再生个孩子,那便要多赚些俸禄才是。


    秦非凡便向祭酒大人提议加课,加了这门《马术大全》。从雅字辈这些学子开始教起。


    ——之前他是在启字辈的学子中教授骑射课程的。


    “大堰朝的世家子弟们以后无论是文成还是武就,都应有这样的常识,才不会被蒙骗。


    “文官,或许会有监军之责,若遇上庸将想糊弄他们,他们懂马懂调配,可与将士们相辅相成,不至于什么都听不懂。


    “武将,就更要对马有了解,追踪敌人、对抗敌人、研究敌人的战马损耗、骑兵策略,才能让己方胜率高。”


    他的提议有理有据,也的确对学子有益。


    景玥听了秦非凡讲课前的一番言论,也默默点头,表示同意。


    懂的知识越多,便越对自己有益。


    他是不嫌这门课程枯燥乏味的。


    季无忧偶尔侧头看他一眼,见他听得认真,佩服之余,也稍微有几分诧异——定安公没教过他这些吗?


    要说战功赫赫,大堰朝还得看定安公啊。


    再看周名砚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知道周大将军肯定教过他啦。


    不过转念一想,季无忧也能明白——战功赫赫代表定安公用兵如神,不一定连这些细枝末节都懂,懂也不一定会教。


    正想着,季无忧听见秦非凡唤了周名砚的名字,叫他回答问题。


    和后排的伙伴偷偷传纸条商量午膳吃什么的周名砚站起来,自信满满地等问题。


    秦非凡对他传纸条行为一目了然,倒也不恼,只问道:“什么样的马适合走山路?”


    周名砚:“滇马和川马。”


    秦非凡:“为何?”


    周名砚对答如流:“滇马以耐力著称,又是矮脚马,适合山路险路。川马也比较矮小,能负重爬山。所以这两者适合走山路。”


    秦非凡略一点头,稍做肯定,继续问:“马队运送粮草时需注意什么?”


    周名砚:“注意防火、防水、防盗贼;要将马队分出一队一队的,士兵们也是,每队负责一个车队;再就是要有专人负责喂马,还要时刻注意马掌,长途跋涉,难免有磨损,一旦磨损了,需立刻钉补。”


    “还有呢?”


    其他学子也都盯着周名砚。


    有的是好奇知识,有的是钦佩他竟真的懂这么多,有的则是等他出丑。


    “还有……要懂得观察马匹粪便,来确认它们是否健康。”


    “还有吗?”


    “还有……”周名砚想了想,道,“还要准备好大夫,医人医马的都要有。”


    秦非凡颔首微笑:“说得不错。还有吗?”


    周名砚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来,他谨慎道:“目前我所知的,就是这么多了。还请秦司业赐教。”


    秦非凡先夸了他一通,在他还未讲课之前,周名砚所知的一些知识的确多于其他学子,而且是正确的。


    不过这也只是九牛一毛的知识而已,他要教的还有很多很多。


    夸完周名砚之后,秦非凡才笑着道,“除了名砚说的这些,还要考虑路程远近、天气变化、食物和水量配给、识途老马的选择、适当在马队中加入骡马等等事宜。有些知识虽繁琐细致幽微,却也不可小觑。”


    “马还通人性,你与它相熟之后,它会更亲近你,听你的话。有时战场上,马和你的配合越默契,你活命的几率就越大。”秦非凡示意周名砚坐下,便开始了他这门课程的讲授。


    周名砚也渐渐听了进去。


    原来他从爹爹那里所学的,不过九牛一毛。


    景玥听得津津有味。


    他在深宫之中,还是‘公主’身份,常年接触不到这些,有时看书的确会看到相关知识,但细化到这种程度的,却极为少见。


    有的知识他记住了,以为自己学会了,却因为没有实践过、全凭想象而有所偏差。


    哪怕春末同去了猎场,也骑了马,公主们同样在宫学有各种学习的课程……他不知道的领域仍然有很多!


    换身不亏!


    前几日的罪也没白受。


    上午课程结束,众学子可以用午膳并休息了。


    周名砚热情邀请道:“修远,今日放课后,要不要去我家?”


    周大将军府上吗?


    景玥的确有些意动。


    不过他还挂念着出门的两个姐姐,于是他先道:“傍晚再说。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去用膳吧。”


    “去外面吃啊?一起呗。”周名砚不解。


    “不是,我有别的事。”


    “我保护你啊。”周名砚自


    信满满道。


    景玥:“……”他想了想,多一个人也没什么问题,便同意了。


    两人相携出了国子监。景玥熟门熟路来到国子监外的下马石旁,对后面大槐树上唤道:“佑三,还是佑七,在吗?”


    佑三应声而落。


    周名砚瞪大眼睛,先上前一步护住景玥,并小声问景玥:“他谁啊?”


    景玥拍拍他伸出来的胳膊:“公主的护卫。来暗中保护我的。”


    周名砚恍然大悟:“哦……”他让开了,并对佑三歉意笑笑。


    佑三:“驸马,有何吩咐?”


    “三姐姐四姐姐可回府了?”


    “还没有。”佑三道,“佑七午时一刻与我换班的时候,两位小姐还在书馆。应是挑书挑花了眼。”


    “嗯?你如何知晓?”


    “两位小姐去了胭脂铺和成衣铺后,很快就出来了,也没买什么东西,但是进了书馆之后,待了有一个时辰还没出来。所以……属下有此猜测。”


    “在什么书馆?”


    “溢才书馆。”佑三打量着驸马神色,揣测道,“驸马要过去吗?”


    “嗯。本公子不太放心,所以过去看看。”


    “是。”


    景玥转身便走,周名砚立刻跟上,还回头冲佑三挥手再见。


    佑三身形一拧,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周名砚:真是神出鬼没!有机会要切磋一下!


    他们才走没多久,国子监门口又出来一人,正是谢君行。


    他看着前面两人熟悉的背影,快步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记错了,是雅风堂,哈哈,改掉了。


    第54章


    溢才书馆。


    林之书和林之画两人都做男子打扮,不过因为她们身量相对娇小瘦削,面容秀美,举止也偶尔会透出几分女子情态,所以书馆掌柜的和来往的书客也都猜到她们是女扮男装了。


    林之画健谈,爱笑,跟溢才书馆掌柜的相谈甚欢。


    林之书社恐,拘谨,便坐在四妹妹身侧后方,静静聆听。


    若谈到什么不太合理的地方,她就会偷偷扯一扯林之画的衣袖,提醒她。


    林之画脑筋转得快,一般被三姐姐提醒了,她也很快能明白过来,再改口换话术跟对方继续谈判。


    溢才书馆的掌柜是名五十左右的老者,名为蒋溢才,样子一看就十分博学睿智,眼睛细长,透着精明。


    他爱书,也爱钱。


    经营书馆是他的爱好。


    林家两位千金其实也算他这里的常客,所以,他得知‘书中客’又有新作后,便想做成这笔买卖。


    他不关心‘书中客’是谁,他听过故事大概内容,看过部分手稿之后,觉得内容独树一帜,可以印书成册、上市售卖,就想独占售卖权,给出的价格还算公道——在书商中,他这是中等价格。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很会谈判,也十分了解书的售卖途径和销量概况。要的价格是上等价格,且还要有期限限制。


    蒋溢才不得不提起精神与两位小姐谈判。


    林之画:“蒋老板,若是‘书中客’没有出过前面几部作品,您给这个价格的确合适,但您也知道,书中客的话本销量很好,且故事独特,您肯定很快就能回本并大赚的。书中客写一部话本要花好几个月,赚到润笔费才能安心无误地进行下一部的创作呀,您说是不是?有了咱们这次的合作,那下一部肯定也优先考虑您呀。”


    林之画把从大姐姐那里学来的话术用到淋漓尽致。


    蒋溢才逐渐被说动。


    “那便依你的,我再添上些。再添一百两,可以了吧。”


    “二百两。”


    “一百五十两。”


    “二百两。我没要三百两已经是让步许多了。”


    “一百八十两。”


    “……成交。”


    林之书这次共计赚到六百八十两。


    林之画内心狂喜,也无比佩服三姐姐!


    天哪,她是万万想不到,三姐姐的话本能卖这么多银两!


    这比大姐姐还能赚啊!


    蒋老板有专人写契书,契书上除了润笔费、售卖年限等约定外,也专门写了要替书中客保密身份,若违背,便要赔偿五千两。


    蒋溢才只想赚钱,并不想得罪著书人,再说了,他知道这二位是贵人千金,又怎会自讨没趣?


    六张一百两银票和八十八两成色不错的银子到手。


    林之画检验后一股脑塞给林之书。


    林之书当场便要分给她三张银票。


    林之画忙摇头摆手后退:“这可都是你呕心沥血得来的,你留着买补品养身吧,瞧你,又瘦了!”


    林之书柔柔弱弱的,哪里推拒得过四妹妹,再加上蒋溢才正在旁边笑吟吟品茶看热闹,她脸一红,先暂停了推让。


    待会儿到马车上再给四妹妹吧。


    装银子的钱袋暂时还是林之画帮忙拿——太重了,三姐姐力气小,怕是拿不稳。


    她们从雅间出来,四个护卫精神一振,两个在前两个在后跟上她们。


    林之书和林之画又在外面大堂的书架选了几本书。


    蒋溢才会做人,他见那几本是其他著书人的话本,相对冷门,买的人少,放在书架上也是积灰占地方,待书中客的话本上市后还是得拿走给新话本腾地方,便索性大方赠送了。


    赠送?!


    林之画目光一亮,还想再挑两本,被林之书拉住,窘迫摇头示意她不要这样,然后林之书柔声谢过蒋老板,便拉着林之画朝书馆大门外走。


    转过一层层书架,开路的两个护卫一个站在门前,一个去赶马车。她们二人便站在门内等。


    叶长宁骑马路过此地,看到侯府——不,看到公府马车——他下意识地勒紧缰绳,马儿停了下来,他翻身下马。


    林府的护卫认识叶长宁,看到他停在此地,便也打了声招呼:“叶大人。”


    “嗯。驸马没在国子监读书吗?”


    “不是,驸马在国子监呢,是另外两位‘公子’在用马车。”护卫示意他看背后。


    叶长宁回头,看到男装打扮的林之书和林之画,略一怔愣,而后微微躬身致意,重新回转过身来。


    他想,还是林之奕更会扮男子,她这两位姐姐,一眼便看出是女扮男装。


    正想着,便见不远处林之奕和周名砚并肩行来。


    景玥看到叶长宁的身影先心里一紧,快走了几步,发现两位姐姐安然无恙站在书馆门口,才松了口气。


    实在是叶长宁此人威名太盛,他在的地方,往往有大案要案发生。


    刚刚那一瞬间,景玥向来淡然的心差点跳出来,平素引以为傲的稳定情绪也几乎崩盘。


    周名砚都听到他呼吸急促了。


    “远远,你怎么来了?”林之画冲弟弟挥挥手。


    景玥并不想吓到她们,只轻轻一笑:“我与名砚出来吃饭,刚好逛到这里。”


    回答完她的话,景玥才对叶长宁打招呼,“叶大人,好巧。”


    叶长宁心思缜密,听他们随口的两句对话便能将前因后果想明白——林之奕也不放心她两位姐姐,所以才大中午的从国子监跑出来确认她们的安全。


    “不巧,我方才以为是驸马在附近。”叶长宁淡然解释了一句。


    景玥果然惊讶,惊讶过后他诚挚道谢:“叶大人,有心了。不知叶大人可有空?我请大人喝一杯?”


    叶长宁婉拒:“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那好吧,叶大人,请。”


    叶长宁牵着马离开,刚走没几步,忽听得破风之声,有利箭朝‘林之奕’射去!


    三道人影同时闪动,都朝景玥的方向掠去。


    刚刚赶来的谢君行、就在景玥身后三步远的周名砚、以及刚走几步的叶长宁。


    景玥自己更是反应迅速,直接一个旋身躲过,并抬脚踢中箭羽正中,缓解它的方向和力道,免得误伤近处的人。


    暗箭一击不中,又改了


    方向,朝门口的林之书和林之画射去。


    谢君行几乎将毕生所学发挥到了极致,手里的折扇比他更快一步到,先打掉冲林之画去的那支箭,又徒手去抓朝林之书去的那支。


    林之书虽受到惊吓,但危机之中也反应迅速地后退,差点绊倒自己,还好被林之画扶了一把。


    佑七神出鬼没冒出来,用剑鞘托着林之书的手,刚好将她手里抱着的五本书挡在身前。


    箭羽堪堪扎在第一本书正中,尾羽已被谢君行抓住,卸了力道。


    林之画看了眼佑七,见他是自己人,才松了口气,而后忙拖着林之书藏回了书馆,继而观看战局,恰好跟谢君行的目光撞上。


    谢君行冲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离她们最近的三个护卫也蜂拥而上,将两人护得严严实实。


    林之画只看见谢君行抓箭羽的左手流血了。


    那边叶长宁护完景玥,抽出宝剑,一边砍断箭羽,一边朝射箭人的方向冲去。


    周名砚寸步不离景玥身边。


    赶马车的那名护卫也站在了景玥身前,警惕周围可能来的箭羽。


    这事太过突然,周围的行人也都被吓了一跳,四散奔逃,还好没被箭矢伤到,只有一人因跑得踉跄,崴了脚,躲在一家商铺门后疼得直吸气。


    景玥的怒气值正在噌噌上升。


    他第一反应认定这是程路年不死心,想继续刺杀‘林之奕’!


    甚至还想刺杀林府其他人!


    简直胆大包天!罪该万死!


    他也想冲过去抓人,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证据!


    太子那边的人又如何!


    丞相的嫡子又如何!


    敢动他的人,三次,他绝饶不了他!


    断腿还是太便宜他了!


    不过景玥刚往那边迈步,就被周名砚拦住了:“对方就是冲你来的,你还往前冲?不要命了?!”


    周名砚力气竟然比他大!


    景玥受困于林之奕的女子身体,挣脱不开,只好暂时忍了。


    所幸叶长宁武功是这几人中最高的,自然手到擒来。


    巡防营的人也听到动静赶过来了,一瞧在场的人,差点吓尿了。


    又是驸马,又是谢二公子,又是周小公子,还有叶大人……


    惨了惨了,怕是要拿不稳饭碗了……


    叶长宁将三个蒙面人一一卸了手脚和下巴,免得他们自杀。


    这条街巡防的头目叫韩勇,他带着兄弟们跑到叶长宁面前:“叶大人。”


    叶长宁言简意赅:“将他们三人捆起来,送到大理寺。”


    “是。”


    安排好这些,他才抽空去看景玥:“驸马,没事吧?”


    景玥压下心中怒火,坚定回望叶长宁:“我要去听审。”


    叶长宁迟疑片刻:“……好。”


    景玥快步走向林之书和林之画:“你们没事吧?”


    林之书摇头。


    林之画:“没事。”她侧头去看谢君行,想看看他的手伤如何,不过谢君行背着手,站姿挺拔潇洒,似乎一点没被手伤影响,她便暂时将话咽了回去。


    景玥神色复杂看向谢君行:“多谢。”


    谢君行:“客气。”


    景玥自然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手在流血,便问了句:“手还好吗?”


    谢君行握紧手,藏住手心:“小伤,估计都快愈合了,不必担心。”


    景玥想了想,拜托道:“可以请谢兄帮忙护送她们回府吗?”


    “……没问题。”


    除了谢君行,周名砚也被拜托了。


    周名砚:“那你呢?”


    “佑七和叶大人,还有巡防营的几位兄弟,足够了。”


    景玥又安慰了林之书和林之画几句,亲送她们上马车,四个护卫跟在前后左右,谢君行和周名砚暂时当车夫,马车前行。


    林之画掀起车窗帘子,叮嘱景玥:“远远,你也小心啊。”


    “好。”


    马车行驶一会儿,车门前的帘子被掀开,一只素白的手递了一枚干净锦帕给谢君行:“谢二公子,先简单包一下手吧。”


    谢君行呼吸都放轻了片刻,目光也没敢乱看,只盯在那手帕上绣的一个小小木鸟上,心底先觉得在帕子上绣木鸟的举动可爱,然后才回神,郑重接过来:“多谢。”


    他拿着帕子,迟疑片刻,才往左手手心缠绕一遭,自行打结。


    周名砚在男女方面的雷达太弱,压根没察觉什么,只在谢君行包扎好手之后,语出惊人来了句:“你跟踪我和修远?”


    谢君行:“……”


    周名砚如此敏锐的吗?


    “我本来是要道喜的,没想到你们不在国子监用膳,季无忧说你们外出了,我便追了出来。”


    “那你怎么不唤一声?”


    “……还没来得及。”谢君行略微有几分心虚。


    其实是他听到他们提到林府四小姐,所以才有私心,想跟过来,做个巧遇,再相邀他们一同用午膳……


    大堰的男女大防并不像前朝那般严格。


    在有兄弟、朋友、姐妹、家人等的陪同下,彼此有意的男子女子是可以正大光明见面交谈、以做了解的。


    ——当日春猎,公主与林之奕便也是如此。


    第55章


    周名砚仍然心有余悸,一边警惕四周一边道:“那些人真的是冲修远来的吗?”


    天哪,做个驸马,也太招人恨了吧。


    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啊?


    谢君行心思相对缜密些,他回想方才那一幕的第一箭,若有所思道:“也有可能不是冲他来的……”


    “为何?”这次是车里的林之画在问,“我和三姐姐也遭到攻击了。”


    若不是冲远远,那就是冲林家了?


    心仪的姑娘有不同看法,谢君行迟疑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当时叶长宁也在那支箭的攻击范围内。”


    “可叶长宁都要走了。他停下来也是因为误会马车里有修远,所以想打声招呼。”林之画道,“他的停下和离开都是临时起意,对方如果真的是冲他来的,挑叶长宁必经之路的任何地方埋伏都可以,为何偏偏在这里?这里人多,巡防营的人也天天路过,而且时机也不对,在这么多人都在场的情况下出手……甚至,还对我和三姐姐有敌意……”


    “对啊,这样岂不是树敌更多?且不易得手?”周名砚也觉得林之画说的有道理。


    谢君行:“万一对方的目的并非真的要刺杀呢?”


    “什么意思?这不就是刺杀吗?”周名砚没明白过来。


    车里的林之书却已经明白了,她声音轻柔温和:“有时候,表面是刺杀,但实际的目的可能是做戏,是挑拨,是试探……”


    “做戏?挑拨?试探?”周名砚兀自琢磨了一会儿,有点明白,但明白得不多。


    “做戏应该可以排除了。”林之画道,“挑拨或者试探的可能性更高。在这两者中选的话……”


    她斟酌着,谢君行接道:“试探排在首位。”


    周名砚压低了声音:“所以,试探什么?”


    试探驸马和叶大人的关系?


    试探国公府和永盛侯府的关系?


    还是……试探国公府、永盛侯府和太子的关系?


    甚至……也包括他们周家?


    想到这里,周名砚的冷汗陡然遍


    及全身。


    旁边的谢君行和马车里的两位林府小姐都没说话,只能听到马蹄和车轮滚滚的声音。


    每个人都在心里沉思着。


    最终,还是林之书发话了:“叶大人定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远远跟去听审,届时,他自会告诉我们因果结论。我们大家就别乱猜了。”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此言有理。”


    ……


    景玥、叶长宁、韩勇、佑七还在事发现场。


    有韩勇在,调拨巡防营的人过来很快。


    叶长宁命他们分出人手来安抚受惊的百姓,并依次记录因打斗被波及到的商铺损失——事后官府会赔偿。


    好在对方只是射箭偷袭,并未现身动刀剑,百姓和商铺的损失不大。除了崴脚的那个,也再无人员受伤。


    哦,还有一个,谢君行,伤了手心。


    叶长宁将地上的箭羽都收集起来,包括断掉的,然后一一检查。


    景玥就站在一侧等候,一脸平静淡然地看着叶长宁忙碌。


    佑七寸步不离景玥,时刻警惕周围,片刻后他发现了仍在暗处守护的佑一和佑三,顿时松了口气。


    为了让驸马安心,他压低声音禀告道:“驸马,佑一和佑三也在附近。”


    景玥淡然‘嗯’了一声——他方才也看到了。


    佑七:“需要让他们贴身护卫吗?”


    景玥:“不必。”暗卫都冒出来了,还叫暗卫吗?


    正好,他也想测试一下,方才的刺杀究竟是什么目的,还有没有后招……


    让对方以为自己势单力薄最好。


    ——四个护卫不在,谢君行不在,周名砚也不在,巡防营的六人押送了刺客离开。调拨来的巡防营士兵在分批安抚百姓、记录损失,这里就只有他、佑七、叶长宁和韩勇在。


    之前跟着保护他的四个护卫还在国子监呢。


    今日他外出纯属临时起意,有周名砚跟着,他也知道自己身边有暗卫,所以才没让那四个护卫跟,也没叫林松。


    最初的震怒过后,景玥已经冷静下来。


    向来聪慧的脑筋随便一动,就想出了好几个可能性,跟马车上那四个人分析的差不多。


    因为这场刺杀太儿戏了。


    更像是一场试探。


    但究竟在试探什么,还得叶长宁审过之后才能知晓。


    叶长宁勘察完外面的现场,又进到书馆里找蒋溢才询问了几个问题。


    譬如,两位小姐进书馆后都在什么地方待过,来往书客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包厢在哪里,包厢隔壁的两个房间可有其他人用……


    然后他进了蒋溢才和林之书林之画谈话的包厢,去窗口旁查看。


    叶长宁问什么,做什么,景玥都没有擅自插话询问,也没有打扰,只默默跟在他后面,等候结果。


    当然,他也会自行观察分析。


    待叶长宁从书馆包厢出来,便结束了现场的勘察。


    一行人赶往大理寺。


    大理寺的人都是专业的,尤其是叶长宁手下——跟着他办过两三次案的人,都非常迅速地成长起来,无论是勘察问话刑讯,还是拿人缉凶追踪,都是京中一流水平。


    在叶长宁来之前,他手下的寺正阎凛已经审过一轮。


    当然,是在确保了三个刺客口中并无毒牙的情况下审的。


    叶长宁一到,阎凛便将自己的审讯结果递给他。


    叶长宁一目十行地看,阎凛则对着景玥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拱手行礼:“小公爷……”


    唤完小公爷觉得对方还有一层身份,他又补充道,“驸马……”


    “大人不必多礼。”景玥倒是坦然受了一礼,语调也无甚变化。


    他当公主惯了,旁人给他行礼,他会觉得理所应当。


    最重要的是,他此刻心思都在叶长宁手上的卷宗内容里。


    阎凛心中直犯嘀咕:难不成这刺客真是冲驸马来的?


    当丽阳公主的驸马,也太危险了吧!


    这都第三任驸马了!而且是第三任驸马的第三次意外了!


    事不过三……


    这背后谋划之人,怕真的要藏不住、露出马脚了。


    叶长宁看完后,斟酌片刻,把卷宗递给了景玥。


    景玥跟叶长宁对望一眼,也没问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客气话,直接接过来翻看。


    看完后,他忍不住笑了——冲叶长宁来的?


    也太假了吧。编谎话都不过过脑子。


    “分开询问的?”叶长宁问。


    阎凛:“是。”


    叶长宁:“没有毒牙?”


    阎凛:“没有。”


    他把一个被撑得细长的袋子扔给阎凛:“这是从现场带回来的箭羽,你着人去查这批箭羽什么来路。”


    “没问题。”


    第56章


    听着叶长宁一连串的吩咐,再回想之前的种种,景玥也算窥到一小部分大理寺少卿办案的流程和手段。


    他向往这种能力,也向往这种自由、更向往这种权势。


    ——能让京城百姓安心,能让父皇倚重。


    这些都是他以前身为公主所不能做的。或者说,很难做到的。


    景玥略微走了个神。


    他跟林之奕成亲后,要怎么才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呢?


    或许,最保险最安全的方式,只能是离开京城。


    那怎么才能名正言顺地离开京城呢?


    除非再有战事……


    可有战事,遭殃的反而是百姓,是背井离乡的将士们……


    或许……定安公有没有可能拥有一块封地?


    不,不可能的。


    景玥很快就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他出生之前,父皇就任命当时还是定安侯的定安公去平藩王之乱,如今又怎么可能再给三分之一兵权在手的人异姓藩王之位?


    就连几位皇兄都还留在京中,成亲的二皇兄徒有王爷虚名,却无王爷实权。


    大皇兄,也就是太子,都不敢明目张胆结交朝臣……


    看来还是想别的办法离开京城最为稳妥。


    离了京城,谁会知道他是丽阳公主?林之奕是驸马?


    他们各自恢复男装女装,他对外称是驸马,林之奕对外称是公主,应该也没问题吧?


    但还是有些冒险。


    除非去苦寒之地犒军练兵,那才是真的没有认识他们的人了。


    可放着好端端的享福日子不过,把林之奕拉去那种苦寒之地,也太对不起她了……


    算了,这些以后再商量,先安全顺利地成亲再说吧。


    那厢叶长宁交代完阎凛,正想进行下一步,忽然察觉到旁边‘林之奕’的视线,他略一侧头,便发现对方在盯着他发呆。


    本就是夏天,天气很热,又是正午,从书馆到大理寺的路程哪怕不算很远,这样的天气里赶过来也会一身汗。


    ‘林之奕’当然也不例外。


    叶长宁看见‘她’的汗顺着下巴脖颈灌入衣领,而日常用来伪装的妆容也受了影响,‘她’的饱满的唇颜色鲜艳起来,显现出了一点女子的特征。


    或许是因为他猜到‘她’是女子,所以,他这一眼望过去,第一时间就被那双比之前每次见面都红润的唇瓣给吸引了。


    他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意外一次、刺杀两次都没让她退缩,她竟越挫越勇,非要当这个驸马!


    当然,他自己也有失职之处……


    叶长宁猛然回神,飞快收回了视线。


    他感觉自己可能无意间冒犯了对方。


    只是……对方以男子身份示人,他也不好太过避嫌。否则,反倒可能让她有暴露的危险。


    得想个什么办法,隐晦地让她自己主动意识到伪装有了瑕疵……


    “来人,备茶。”叶长宁扬声道,“再命人端几盆清水过来,给驸马净手。”


    不多时,有几人端着清水鱼贯而入,分别请景玥、叶长宁、佑七、韩勇净手。


    叶长宁就在景玥旁边,他故意在洗手之前做出了对着水面整理仪容的动作,而后才把手伸进去。


    景玥之前当公主的时候也会揽镜自照,随时查看自己的妆容是否有不妥之处。他瞥见叶长宁的动作,便也下意识地望向水面。


    轻轻荡漾的水面映照出一张俊美的脸,那双红唇尤为惹眼。


    景玥心中一惊:糟了,事态紧急,他挂心两个姐姐,又迫切想知道


    凶手,完全忘了这一茬!


    林之奕的这具身体本就是女子,平日女扮男装会涂一些掩饰女子身份的胭脂,今日正午他在外面跑来跑去,既不骑马也不坐马车,汗水较往日就多了许多。


    唇上的浅色胭脂早已脱落,露出了原本的唇色。


    娇艳欲滴。


    只能庆幸驸马一贯有男女莫辨的气质,还有一个很好的说辞——男生女相。


    景玥抿唇,暗暗用力,唇色白了一点,但也只能维持片刻,他想了想,决定借’如厕‘之名,偷偷上妆遮掩一二。


    “叶大人,本……本公子想更衣。”景玥道。


    叶长宁暗暗松了口气,‘她’察觉到了就好。


    “驸马请随我来。”叶长宁领着她走了几步,发现佑七也跟着。他已知道佑七是公主的人,被派来保护驸马的,但若佑七想寸步不离……那便糟了。


    不过这时候也不急着开口,等会儿驸马进去后,他再在门口跟佑七说话、拦住他便是。


    到达地方之后,叶长宁道:“驸马稍等片刻。”他先进去,确保里面没有旁人,又点了熏香片,才出来。


    景玥虽不习惯用外面的,但此时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他对叶长宁和佑七道:“我记住路了,你们回去吧。”


    佑七:“驸马——”


    叶长宁飞快截道:“好。此乃大理寺,无人敢造次。放心吧。”


    佑七想了想,又看向景玥:“驸马……公主之命,属下不敢违背。”


    景玥不是真的要如厕,他只是上妆,想了想,便也没坚持赶他们走:“那二位在此等候,我很快出来。”


    “是。”


    果然,没多久,景玥就从里面出来了。


    叶长宁抬眸,见她双唇被遮掩成浅淡的颜色,面容也比方才更冷硬了些,不由钦佩她的手艺和心态。


    希望……她能坚持得更久一些,不被公主发现。


    景玥忽然抬眸直视叶长宁,因为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眼神,似乎暗含探究。


    叶长宁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侧身道:“驸马,请——”


    景玥心中暗暗冒出一个念头——莫非,叶长宁察觉到了什么?


    林之奕还调侃他,说什么叶长宁可能对‘他这个丽阳公主’有爱慕之情。


    怎么可能?叶某人明明是更留意你这个驸马!


    景玥腹诽之后,又一怔。


    倘若……倘若叶长宁真的有所察觉,那他帮忙提示并暗暗隐瞒的举动和心思,可就很微妙了。


    小傻子,他分明是对你有意吧?你竟毫无所察!


    景玥想着想着,自己莫名吃味起来。


    第57章


    这种感觉可是生平第一次!


    景玥一路走一路默默盯着叶长宁。


    此人虽有叶修罗之名,但办案能力极强,人也长得英俊,身量高——比自己男身的时候还高一点——家世自然也不错,前途无量,放在京城世家子弟中,可靠稳重程度几乎排在榜首。


    也就谢君诺能与之一战了。


    而且,叶长宁迄今为止尚未婚配,也无定亲之人。


    之前景玥以为他醉心办案,对男女之情没兴趣。他甚至在刚换身时遇到叶长宁后问过他这个问题……


    当时叶长宁的说辞也并无疏漏。


    如果没有今日这番遭遇的话,景玥或许会继续信他当日的说辞。


    可是……方才的事,很难用巧合来形容。


    景玥把自己想的心里发酸,吃味又无奈,于是心思不由自主地跑偏了大半。


    他开始琢磨,叶长宁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林之奕女扮男装的。


    春猎的时候?


    还是从猎场回来的路上?


    亦或是更早?


    反正马车意外失控那次,叶长宁是第一时间赶过去的。


    而那会儿的自己对林之奕还不怎么上心,只把她当成个未来要努力拉拢的盟友。


    还有上一次,叶长宁亲自承诺可以对程路年采取非常手段来让他付出相应的代价。


    ——虽然最后帮林之奕出气的是自己,出手的也是佑一他们。


    那会儿林之奕还调侃自己,说叶长宁对自己这个‘公主’心有爱慕。


    所以爱屋及乌。


    如今想来,林之奕才是那个‘屋’。


    方才叶长宁又隐晦提示‘她’临水自照……还那么体贴把净房提前检查一番……甚至燃了熏香……


    这跟林之奕教他考察谢君行的方法论中的特质几乎一一对应!


    体贴、会照顾女孩子、在其他人面前给女孩子尊重、情绪稳定可靠……


    叶长宁一定是知道了!


    知道林之奕是女儿身!


    但世人不知道公主是男儿身!


    景玥揣测着叶长宁的心思——他是会惋惜?还是同情?亦或是心疼?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叶长宁比林之奕大几岁,两人并未在国子监有同窗之缘。


    一年都没有。


    林之奕入国子监时,叶长宁已经去大理寺任职了。


    即便林之奕女扮男装出门在外的机会多,她跟叶长宁偶遇的几率应该也没多少。


    毕竟不同路,也无其他可能相遇的场合。


    景玥稍稍松了口气——倘若只是春猎时才有机会认识见面,那以他对林之奕的了解,林之奕肯定不会对‘公主’以外的任何人有兴趣。


    无论男女。


    圣旨一下,林之奕除了对公主忠诚,不可能再对旁人动心思。


    更何况……他们二人现在处于换身状态,又有了新的机缘。


    彼此还很阴阳契合。


    景玥思及此,如临大敌般的心态逐渐缓和。


    倘若只是叶长宁单方面有一丝意动,那么他机会不大。


    更何况,他马上就要和林之奕成亲了!


    叶长宁是否爱慕林之奕不重要,反正他不可能放手,叶长宁亦不可能拆穿林之奕的女子身份来破坏父皇亲赐的姻缘……


    景玥这百转千回的思绪总算沉淀下来,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驸马……请。”叶长宁带着他回到前厅,三人依次净手、落座、接过仆从奉上的茶。


    稍事休息后,叶长宁开启了第二轮审讯。


    带上来的是他第一个制服的黑衣人,摘掉蒙面布巾后,此人露出了一脸络腮胡。


    看样貌,似有胡人血统。


    景玥跟叶长宁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一个可能性——会不会是定安公战场上的敌人派来的?


    阎凛第一次审讯后的卷宗记录上,此人自称海达,说是来大堰做生意的。


    “海达?这是你的真实姓名吗?”叶长宁问。


    海达:“不错!叶长宁,你审也是白费时间。我说了,我就是来为我弟弟报仇的!”


    “报仇?报仇你不冲我来,为何要对驸马和国公府的两位小姐下手?”


    “你没保护好他们,就会被皇帝陛下问罪!也会被国公府追责,到时候你会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如此我才解气!”


    叶长宁从记忆中翻出了一件案子和一个人名:“努嘉哈是你弟弟?”


    海达露出愤恨的表情:“你终于想起来了?没错,他就是我弟弟!努嘉哈是他的化名,他叫海鲁。”


    海达与叶长宁的仇怨追溯到两年前——那时京中发生一起纵火案,死伤惨重,最有嫌疑的是海达的兄弟,努嘉哈,也就是海达口中的海鲁。


    事实证明,海鲁的确参与了。他比海达来大堰更早,接触的人也更多更杂。幕后之人把海鲁当做棋子,策划了那场纵火案。


    当初叶长宁将这案子办得滴水不漏,管你是棋子还是幕后之人,亦或是仅仅望风传递消息,统统抓起来判了刑。


    ——幕后之人被枭首示众。海鲁作为直接纵火人,被施以绞刑。


    海达和海鲁在西域还真有点身份,是个附属小国的郡王。


    不过因为国太小,哪怕是亲王都没什么尊贵可言,更何况是郡王。


    为了生存好一些,也为了多赚银子,海鲁稍微借了点郡王身份和官方的势力来打通关系,这才与大堰互通商路,还有相应


    的优惠政策。


    可惜他没有珍惜,随便被人蛊惑之后,便在大堰的地盘上,伤害大堰的百姓生命,甚至妄想挑拨大堰武将和陛下的关系……


    叶长宁回忆至此,眼神逐渐凝重起来。


    若海达所言非虚,那他今日对林府的人动手,的确说得通。


    林烁一封定安公,地位便又高一层。


    外面附属小国可能真以为陛下封定安公,是为了来年扩张大堰版图做准备。


    西域那边几个小国,的确可以纳入大堰版图,只看陛下想还是不想。


    因此,海达想要借此机会动摇定安公的心神。


    无论林家子女中哪个人受伤,都必然让定安公担忧牵挂。


    把自己牵扯进来,大概也是想给定安公再扣个帽子——和太子走得近?


    亦或是……今日举动是先试探他跟定安公的关系,从而安排后续的栽赃嫁祸?


    “幕后之人是谁?”


    “没有幕后之人。全是我一手策划的!”


    叶长宁露出个讥讽的表情来:“你没这个脑子。”


    “你!”


    “努嘉哈跟你一样,都是被人当棋子却不自知。最后死于绞刑。你放心,我会将一切都调查清楚的,届时……说不定你会和你弟弟在下面重逢。”叶长宁说完,对衙役吩咐道,“带下去吧。”


    海达怒瞪着他,被拖下去之前,又悄悄看了景玥一眼。


    景玥目光锐利地回视,把海达惊得飞快移开了目光。


    景玥并不知道叶长宁都办过什么案子,待旁人都退下后,他才问:“努嘉哈的案子是什么案子?”


    “两年前的春满楼纵火案。”


    “……原来如此。”这便有印象了。


    当年春满楼纵火案轰动一时,景玥也有耳闻。


    景玥暗忖:莫非真的是借‘复仇’之名进行的试探?


    国公府这是树大招风了啊。


    还是说……皇兄们蠢蠢欲动得更厉害了呢?


    “带第二个人上来。”叶长宁继续吩咐。


    “是。”


    第二个被带过来的人是个尖嘴猴腮的瘦子,像是本地泼皮。叶长宁拿人的时候,踢断了他两根肋骨,这会儿他是被人抬上来的,还在哎呦哎呦地叫。


    “赵大鹏,你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啊。”叶长宁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态度。


    景玥见此人尖嘴猴腮,相貌丑陋,便连看都懒得看,只垂眸端着茶杯细细品茶——林之奕准备的胭脂非常好用,短时间内不用担心会在杯壁上留下印记。


    唔……不过大理寺的茶很一般。


    而且饮茶的人们也都不怎么在意味道,纯粹牛饮式灌下去,解渴为主。


    想想也是,他们天天在外奔走调查,哪有闲工夫坐下来慢悠悠品茶呢?


    景玥便又发现了叶长宁的一个优点——节俭。


    “大人……我纯粹是拿钱办事……真的,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赵大鹏一见到叶长宁就肋骨疼,他快速交代道。


    “拿钱办事……拿了多少钱,让你办什么事,说清楚了。若有虚言,板子伺候!”


    “五百两,那位胡人让我提供武器,并带路,我就只射了一箭,其他都是他们做的!”赵大鹏都一一交代了,“小的不敢有虚言,大人明鉴啊大人!”


    “为什么找上你,谁牵的头?五百两是给的银票还是银子?”


    “小的欠了赌债……是如意赌坊的刘爷牵的头。五百两是银子……”


    果然不是银票,如此追踪银子来源会有些困难。


    “带路是谁提的,指明了要带到万民街吗?”


    “对,带路就是那胡人提的,指明了要去万民街。”


    这条街是叶长宁午时的必经之路。


    但光有叶长宁的踪迹信息还不够。


    对方是怎么知道林之奕等人的行踪路线的呢?


    “提审第三个人。”


    “是。”


    第三人腿有些跛,但人高马大,身体强壮。看起来似乎是兵将出身。年岁也较长,约莫四十出头。


    他是这三人中最平静最淡然的一个。


    兵将……可以跟定安公联系起来了。


    “你叫周赢?”


    卷宗上是这么记录的。


    景玥也放下茶杯,抬眸看去。


    姓周的,习武之人,兵将出身,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周大将军府。


    莫非他曾经是周家军中的一员?


    因故和周家起了龃龉,离开周家军,再伺机报复?


    当时他跟周名砚离得近,那箭羽也可以说是冲周名砚去的。


    当然,这些都是表面证据。


    或许是对方的人故布疑阵,刻意这样说出身份来历,好让他们这样想……


    如此,便能隐藏幕后之人了。


    “是。”周嬴浑不在意地应道。


    “曾经是周家军的一员?”


    “不是。并非所有周姓之人的都是周家军啊,大人。”


    “你说你与我有仇,那仇在何处?”


    “不是我与大人有仇,是海达跟您有仇。我是他雇来的帮手。”


    “这说辞你不打算改了?”叶长宁比周嬴更淡然,“不改也没关系,你们的身份来历,我会着人去查。”


    “明白,大理寺的人办案,可容不得我们作假,说不定连我们三日前的早上吃了什么都能查到。”周嬴坦然接受。


    叶长宁审视着他:“海达雇你之前,你做什么营生?”


    “没什么营生,也就跑跑腿、吓吓人,收人钱财、与人消灾。”


    “杀人也是你的营生吗?”叶长宁眼神犀利。


    “只要不被抓到,也未尝不可啊。”周嬴笑了笑,“这样的买卖,我一点儿都不亏。”


    第58章


    如果眼神是刀,那叶长宁已经把周嬴千刀万剐了。


    ——对待人命竟然是如此态度,不剐他剐谁?


    “看你的体格,似乎是习武之人,上过战场吧?”


    “……上过。腿就是那时候受伤的。”


    “什么时候上的战场?对抗的敌人是谁?”


    “十五年前,对抗北蛮。”


    十五年前……对抗北蛮?


    那不就是定安公麾下的人吗?


    “你是定安公麾下的?”叶长宁确认道。


    “不敢。我只是三十万大军中无足轻重的一个小兵,堂堂国公爷怎会认得我?别说定安公麾下,连千夫长麾下都不敢说。”


    “但你认得定安公。你与他有仇?”


    “没有。定安公带我们成功击退北蛮,平安归来,我是打心底感谢他的。”


    “呵,你的感谢就是收了银子去刺杀定安公家的独子?这明明是要铁了心要与他结仇!”


    “大人,我只是收银子制造混乱,没有真的刺杀成功。再说,大人不是在现场成功保护了小公爷吗?”周嬴竟然很会为自己开脱。


    “强词夺理。”叶长宁也懒得与他废话,命令道,“带下去吧。”


    他审讯技巧娴熟,知道有的时候可以听到嫌疑人的真话,有的时候听到的却全是假话,自己要能分辨——从对方的语言连贯性、表情神态变化等来判断,还有事后的走访调查结论也要参考……


    如此才能不放过任何细节,将真凶绳之以法。


    询问嫌疑人问题、听嫌疑人自述不过是各种审讯细节中的一环而已。


    他不会仓促断案,更不轻易下结论。


    景玥听完了叶长宁对这三人的审讯过程,也是一头雾水中。


    这牵扯到了好几股势力——西域、如意赌坊、武器来源、定安公麾下敌对兵将。


    暗处说不定还有哪位皇兄在搅弄风云。


    叶长宁将景玥请至他在大理寺的书房,亲自奉了新的茶给他——是杯桂圆红枣玫瑰花茶。


    跟春猎时他给林之奕准备的花茶相似,只差一味茉莉花。


    景玥挑眉,意有所指地调侃道:“叶大人竟是喜欢花茶的吗?”


    叶长宁顿了顿,面不改色道:“这是阎凛的夫人为他准备的——前几日缉凶时,他受了伤。因数量太多,所以,阎凛分了许多出来给同僚。我这里也有两袋。”


    “这样啊……”景玥低头轻嗅,没有茉莉花中和,玫瑰的味道便太冲了。


    书房只有他们二人,叶长宁开门见山:“驸马怎么看?”


    “幕后之人……恶意满满啊。”景玥道,“借着向叶大人复仇的明面理由,暗中却有一张大网将定安公府、永盛侯府、太子、叶大人都笼罩进来了。”


    “驸马不怀疑程家了吗?”叶长宁压低声音。


    景玥早就过了最初的震怒,不再武断认定是程家动手。他摇头道:“没人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程家和太子关系那么近,不可能是他们。再说……有秦家和叶大人的威慑,程家近来应该很低调吧?”


    叶长宁点点头:“不错。陛下也敲打过程大人。秦家得到陛下更多赏赐安抚。这阵子,我一直派人盯着丞相府进出的人,没发现任何异样。”


    景玥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看来,程路年断腿之后是真的有在好好‘闭门思过’。


    以后……他会再找机会向程路年讨回前两任驸马失去的一切。


    包括性命。


    现在么……他可以先接受息事宁人。


    毕竟父皇都在护着太子一党。


    想清楚一些事后,景玥忽然觉得,他的母妃受宠不过是昙花一现,是浮于表面的宠爱——父皇还是更宠爱太子。


    太子是一国的储君,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的小舅子犯了错,父皇愿意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揭过不再追究。


    他和母妃不过是父皇众多妻儿中的小小角色,没了两任驸马再找第三任便是。


    可能因为一点愧疚,才多宠了母妃一些时日,也特意挑选了林之奕为他的第三任驸马,近来还册封定安侯为定安公,让自己的第三任驸马地位更显赫些……


    父皇舍不得动太子的人,就只好弥补他们。


    不过,不动储君,不代表不生气。


    或许,其他哪位皇兄发现父皇在生太子的气,所以,暗中运筹帷幄,推波助澜了一番,好让父皇更气太子?!


    景玥和叶长宁三言两语,再加一个对视,便各自有了结论。


    但这是不能开口讲出来的。


    只能心照不宣。


    “叶大人继续追查吧,本……本公子还要回国子监,就不打扰了。”景玥起身告辞。


    叶长宁:“我送驸马。”


    景玥:“不必。大人查案要紧。”


    叶长宁打包了一盒点心交给佑七:“驸马尚未用膳,先垫垫吧。”


    佑七看眼景玥,景玥点头,他才接过来。


    景玥刚出大理寺,就见留在国子监的四个护卫和林松也赶来了,正一脸担忧地等待着。


    看见他出来,林松跑过来,眼睛通红,想是哭过了,他的声音还带着鼻音:“少爷……吓死我了……”


    “别哭了,我又没事。走吧,回去上课。”


    “啊?不回府啊?”林松抽抽鼻子,抹抹眼泪。


    “不回。”景玥想通了,不管是冲谁来的,若还想对他动手,他肯定得给人家机会。


    这次他可是落单了。


    不过,一直到傍晚放课回到家,景玥都没遇到什么可疑的人。


    看来正午那场刺杀,九成是做戏和试探了。


    ……


    瑞王府。


    也就是二皇子府。


    有谋士模样的男子收到飞鸽传书后,疾行片刻,来到一处水榭。


    水榭内,二皇子景卓武正在提笔练字。


    ‘潜龙在渊’四个大字遒劲有力,透着‘腾必九天’的野心。


    景卓武二十五岁,三年前与吏部尚书的嫡女成亲,之后被封瑞王,出宫开了府。


    他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在宫外生活的皇子。


    “王爷……”谋士方金笙把纸条从竹管里取出,双手奉上,“有消息了。”


    景卓武将毛笔放回砚台旁,欣赏了一番自己的大作,而后才接过纸条,看完后又扔给方金笙。


    方金笙这才低头去看。


    ——渔网已撒。


    “依方先生所见,此网能捞起多少大鱼?”景卓武问道。


    方金笙谨慎答道:“至少能捞一条。”


    “哪一条?”


    “最肥的那条。”


    “金色的?”


    “不错。”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都笑了。


    景卓武心情不错地行至水榭长廊边,看着广阔湖景,随手丢下一些饵料,十多条肥美漂亮的锦鲤聚拢而来,其中金色的那条吃得肚圆尾大,行动逐渐变得迟缓。


    “先生,兵部侍郎如今空缺一人,父皇会不会安排给丽阳的驸马?”


    “陛下都已经封定安侯为定安公了,应该不会再册封驸马什么职位。林家三分之一兵权在手,一个兵部侍郎而已,他们不会争。相反,为了避嫌,林国公说不定反而会推荐其他跟他没关系的人,亦或是随陛下定夺。如此,王爷便可趁机安插自己的人了。”


    “西域那边当真会发兵配合?”


    “海达虽说是个小小郡王,但他为了给弟弟报仇,苦心经营两年,也攒下了一些家当和人手,做做戏绝对不成问题。”


    “可惜没把周家咬一口。”景卓武叹道。


    “周家可用,王爷。”方金笙飞快提醒道,“且比林家好用!”


    “这倒是。”景卓武道,“周家都是武夫,有勇无谋,当把刀的确够用了。”


    提到周家,景卓武又想到一事,“周嬴的身份可做干净了?别叫叶长宁查出些什么来。”


    “王爷放心。周嬴已退军十三年,十五年前他也的确在定安军中待过。这十三年来他一直过得浑浑噩噩,什么营生都做。就算是叶长宁,也查不出什么。”


    “那便好。”景卓武语带敬佩,“叶修罗之名,不可小觑。本王还是很喜欢这位大理寺少卿的。”


    “王爷惜才。”


    “最后的变数——如意赌坊——可安排妥当了?”


    “没问题。今晚赵大鹏就会死于旧疾复发,如意赌坊的刘冲也将葬身大火。大理寺只会查到如意赌坊是……三殿下舅父的产业。”


    “先生妙计。”


    “多谢王爷给属下施展的机会,属下才得以为王爷效劳。”


    ……


    林之奕是晚膳时分才知道林府三人遇刺的情况。


    她差点打翻手边的一碗银耳汤。


    “你确定他们都没事?谁都没受伤,对吗?”


    佑一忙道:“对,殿下请宽心,叶大人、周小公子和谢二郎都在,佑七也在,驸马和两位小姐都安然无恙。只有谢二郎手心被箭矢划破,皮外伤而已,过几天便能痊愈。”


    “是什么人做的,叶大人可有结论?”


    佑一把驸马交代他传递的信息一一告知公主,而后安慰道:“驸马说,此事闹大了,以后万民街都会戒备森严,不会再出意外了。还请殿下放心。”


    林之奕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放心有什么用。


    重要的是景玥无恙,林府无恙才是。


    哦,还得抓住幕后之人!


    第59章


    景玥回府后,直接被请去了灵犀堂。


    一家人都在这里等着他呢。


    林之画先跑过来,关切地看他:“远远,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又回国子监上了半


    天学……是我疏忽了,该让人回来跟你们说一声的。抱歉。”


    穆涵嫣担忧地看着他:“明日娘和你师父去天龙寺进香,你也一起去吧。”


    景玥:“……是。”


    他正好代林之奕去还愿。


    一家人用过晚膳后,景玥才向他们简略复述审讯的结果。


    “……叶长宁还要继续查,这些只是刺客一面之词,可能是编造的,也可能幕后之人有更大的阴谋,总之……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不宜妄言。以后家里无论谁再出门,务必带足护卫。”


    “嗯,修远说得没错。”林烁点头附和道,“你娘未时便吩咐下去了,你姐姐们每人都有一队护卫。”


    一队,有二十人。


    “护卫也要精挑细选,并编号,两到三人一组,互相监督,免得被人从他们身上钻了空子。”景玥叮嘱道。


    “放心,我也已经安排好了。以后我和之棋会陪着每个要出门的女眷的。”顾庭萱承诺道。


    她和林之棋的武功在府里算是排行前三的,有她们保护另外三位姐姐,景玥觉得可以放心了。


    “外祖父和外祖母以及舅舅家,安排了人手保护吗?”林之琴比较在意这件事。


    穆涵嫣冲她一笑:“放心,你爹爹早就安排好了。”


    “娘,要不,把外祖父和外祖母接到咱们家来吧。”林之琴还是不放心,“可以住我院里。我来照顾他们!”


    “娘早就跟他们提过,他们不同意。你也知道你外祖父有多固执了。”


    “修远成亲的时候他们总是要来的嘛,就当提前过来帮忙筹备婚仪了。”


    “那娘后日再去一趟,看看他们改主意了没?”


    “我也去!”


    “行。不过明日都别乱跑,娘带修远去进香。”


    “好。”


    这些事商议得差不多后,林烁带景玥去了书房,谈朝堂之事。


    “爹,会不会是府里着急给姐姐们议亲,引发了某位皇……子的不满……”景玥对皇家之人可没那么多信任,说起话来也就不会有多顾忌。


    林烁皱眉瞪他一眼:“这种话你也敢乱说?”


    景玥熟练地露出笑容:“我就只跟爹爹说嘛。”


    林烁:“……”


    景玥继续猜测:“爹爹才被封为定安公,会不会激化这种仇恨?”


    林烁拧眉沉思:“陛下这个节骨眼上封赏我,的确有可能让一些人不满。”他看了景玥一眼,强调道,“不仅仅是皇子们。”


    “我明白。”景玥又大胆妄言,“不过这次对方竟把叶长宁牵扯进来,叶长宁背后就是太子,我觉得……我的猜测没错。”


    “海达的仇恨也不假。”林烁道,“西域小国虽不足为惧,但那几个小国若联合起来,也能掀起小小风浪。”


    “此人一口咬定为其弟报仇,想让叶长宁失职被贬,树敌无数、众叛亲离。这太牵强了。”景玥道,“我倒觉得,他似乎更想试探叶长宁会不会救我。如此方便他们扣个帽子给林府和太子。”


    “我明日进宫,向陛下言明此事。陛下应自有定论。”


    “那爹爹小心点儿。别说错什么话惹怒他。”


    “这还用你说?”林烁又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景玥,又是心疼又是敬佩,“这是叶长宁第二次护你了吧?你们俩倒是有缘。”


    景玥:“……”


    他可不想听这个。


    “爹,二皇……子,可曾对我四个姐姐们有意?”景玥转移了话题。


    林烁若有所思地摇头:“不知道。瑞王殿下是在太子成亲之后才和吏部沈大人的女儿议亲的……或许曾经有意,但因为我拒绝了太子,所以,他也就没有再提过。”


    “如今三皇子和四皇子又想和咱们家结亲……父、父亲肯定是听陛下的,对吧?”景玥差点把‘父皇’的称呼带出来,幸好改口快。


    “嗯,陛下承诺过我,让我可以为你姐姐们的婚事做主。尤其今年他选了你为驸马之后,自然更不会再让你姐姐们和皇子有纠葛。”林烁想起一事,问道,“周名砚和叶长宁在我理解,谢君行今日怎么也在?”


    “他有事找我,所以刚好遇到了。”景玥道,“四姐姐和三姐姐多亏他保护。爹爹对他可还满意?”


    “我满意不满意的有什么要紧的?最重要还是看你四姐姐。”林烁道,“有今日这一遭,怕是好感倍增。”


    景玥也笑了笑,随后又轻叹:“那大姐姐呢?”


    “她不急,说是要等你成亲之后再说。还答应你娘,会再考虑考虑周伯楷。”


    “不考虑谢小侯爷了?”


    “也考虑。如今你爹我是定安公了,可以让你姐姐在多个儿郎中选最合适最喜欢的,不用顾忌太多。”


    景玥直言:“我怎么觉得,反而顾忌更多了呢?”


    林烁瞪他。


    景玥从善如流改口:“好吧,选择的确多了,也更硬气了。爹爹威武。”


    林烁被他逗笑,又认真看了他几眼,才道:“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还得陪你娘和你师父去天龙寺。”


    “是,孩儿告退。爹也早点休息。”


    “嗯。”


    景玥躺在床上的时候,辗转反侧。


    一会儿想今日的刺杀;一会儿想叶长宁对林之奕的在意;一会儿又想明日的还愿……


    他去了天龙寺,会不会被看出来不是本人?


    那个空念大师好像挺神的,给林之奕的这两块玉佩竟有让人换身的奇妙力量……


    倘若他发现自己不是林之奕的魂魄,会拆穿他吗?


    不知道林之奕今日都做了什么。有没有遇到不开心的事……


    景玥翻身下床,去了窗边探头看外面。


    今夜星辰点点,看样子又没有雨。


    他跟林之奕暂时换不回来了。


    重新倒回床上后,景玥把睡在一旁的元宝捞过来揉了两把。


    倘若空念真的能看穿他的魂魄身份,那也不怕,刚好可以请教这和尚……呃……这位大师——如何才能跟林之奕换回来,各归各位。


    ……


    大理寺。


    叶长宁深夜还在整理卷宗和午后衙役们走访查证搜寻来的线索记录。


    桌上还放着白天‘林之奕’用过的茶杯。


    叶长宁舒展筋骨的时候,一抬头,看见了。


    他动作微顿,而后眼前晃过了林之奕那双娇艳欲滴的红唇。


    叶长宁飞快回神,按捏后颈的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将方才的思绪拍飞。


    你疯了,叶长宁。


    ‘她’是驸马……


    ……


    翌日。


    天龙寺。


    定安公府的马车停下,景玥率先从马车跳下来,然后亲自伸手扶穆涵嫣下车。


    顾庭萱翻身下马,将马交给仆从,也走了过来,从另一边扶好姐妹。


    穆涵嫣雍容华贵,又温柔端庄,这样的好相貌好气度,旁人见了都不敢直视,感觉对方仿佛观世音菩萨下凡……


    世人只想参拜,不敢窥探分毫。


    国公夫人和女将军来上香,天龙寺的主持亲自迎接。


    景玥一路都在观赏风景,眼底冒出好奇的神色,比平日更像个孩子。


    “远远,跟紧点儿。”顾庭萱低声唤道。


    “来了!师父!”景玥加快脚步跟上,而后问身旁的小沙弥,“小师父,请问空念大师在什么地方?”


    “就在西院禅房。”


    “多谢。”


    “你问空念大师做什么?”顾庭萱好奇道。


    景玥:“没什么,只是想还个愿。”


    他抬手摩挲了一下玉佩。


    顾庭萱直接发话:“上完三炷香,你就可以去了。”


    “好的,师父!”


    陪着娘亲和师父上完香,景玥带着他的护卫去了西院。


    西院古朴陈旧,一株菩提树坐落在院子正中,枝干根系几乎有五六人环抱那么粗。


    一个身披袈裟的灰衣僧人正端坐在菩提树下冥想。


    景玥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对方却忽然睁开眼,直直向他望来。


    景玥的呼吸忍不住停顿片刻。他遵循了本能的礼仪,双手合十,向


    对方轻轻拜了拜。


    “施主,请。”空念开口,声音疏朗。


    “打扰大师了。”景玥慢慢靠近,然后才发现,对方似乎早就料到他要来,在其对面正好放了个蒲团。


    第60章


    “殿下请坐。”空念一开口,便是平地一声雷。


    景玥虽然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但真正听到,还是震惊地瞪大了一双桃花眼。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然后才盘膝坐在蒲团上。


    换身之事他都经历了,被人看穿魂魄……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景玥很快调整好心神,他望着空念,眼底透出敬重和诚挚:“大师……您真的……太厉害了!”


    空念四十多岁,目光平静悠远,面相也端庄圣洁,他微微一笑,初显佛相:“殿下谬赞。”


    既然大师一眼看穿、又一语道破,景玥也就不绕弯子了,直截了当地询问道:“敢问大师,我与她,如何才能各归各位?”


    “不好说。”空念笑容不变,“一切皆有缘法。你和她,缘分天定,且……超越了时间与空间。”


    景玥不是很明白,他蹙眉重复:“超越了时间与空间?此话怎讲?我们要换身很久的意思吗?”


    空念但笑不语。


    景玥又换了个问题:“大师,我和她的秘密……会有暴露的一天吗?”


    空念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神色,缓缓点头。


    景玥的心提了起来。


    秘密会暴露?!


    “那……我们能平安度过吗?”


    “……天佑殿下和驸马,两位必能绝处逢生、化险为夷。”


    景玥也不再多问了,他双手合十,再次拜谢:“多谢大师。”


    空念没等到他下一个问题,便了然地笑了笑,夸赞道:“殿下通透。”


    通透吗?


    他觉得林之奕似乎比他还通透。


    发生在他和林之奕身上的一切都十分玄妙,旁人怕是无法体会,也帮不上什么忙,唯有他们二人彼此照应合作,才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吧。


    景玥在菩提树下陪空念大师静静打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他本就不信神佛,若不是真的和林之奕换身了,他也不会来天龙寺上香还愿。


    想要得到什么,自己努力拼搏便是。


    一味地求神拜佛,只会白白浪费时间。


    仅仅跪拜一番、上柱香,就想要得到那些痴心妄想的东西,怎么可能呢?


    倘若真能这样求来所想之物,怕是没人会再辛勤刻苦地劳作了,大家每日都会来神佛前跪着——也算一大奇景了吧。


    景玥怀着复杂的心情回了正院。


    穆涵嫣和顾庭萱也已经上完香,捐了香火钱,此刻正与主持闲谈。


    看到他回来,她们也便结束了谈话,准备离开。


    回程路上,景玥本想骑马,让师父坐会儿马车,穆涵嫣却道:“远儿也上来吧,娘跟你说说话。”


    来的时候大家都心事重重,没有多言。


    景玥乖乖上了马车。


    一进马车,就接收到了国公夫人温柔慈爱的目光。


    景玥对这位‘母亲’很是尊敬,所以,他冲她笑了笑,接着便等她开口说话。


    等待的时候,他的手无意识地把玩着颈间的玉佩。


    “远儿,恨娘吗?”穆涵嫣语出惊人。


    景玥愕然抬眸:“娘何出此言?”


    穆涵嫣:“娘当年的一个决定,便毁了你十七年,甚至还可能毁你一辈子。你若恨娘,娘也是能理解的。”


    这是在说让林之奕女扮男装的事了吧……


    景玥:“我不恨娘。只多多少少有一点埋怨而已。娘能理解就好。”


    他不自觉代入了自己和母妃,语气稍微有一点点生硬。


    这种事,的确不可能一点埋怨都没有。


    若是没有,那也绝对是装的。


    或许林之奕以前会装作毫不在意,也愿意咬牙扛起林府责任,不让父亲母亲为难,也不让姐姐们挂心。


    但他不是林之奕,他现在占了林之奕的身体,便想着为林之奕诉诉委屈。


    在宫里他和母妃如履薄冰,但在侯府……公府不是。


    本就疼爱子女的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若能再多给林之奕几分宠爱,那他会为林之奕开心的。


    不是身为‘独子’‘公府继承人’的那种宠爱。


    而是可以诉说心事烦恼,能和其他姐姐们一样撒娇耍赖式被纵容的宠爱。


    他这样直言不讳,让穆涵嫣既心疼又欣慰。


    “娘能理解……能理解。”穆涵嫣眸中含泪,她一边用帕子拭去一边道,“这么多年,的确委屈你了。是娘的错。”


    “也不都是娘的错。我后来沉浸和享受身份变化带来的好处,并非都是委屈。”景玥道,“我们一家人一条心便是。而且,我与公主成亲后就好了。”


    穆涵嫣擦干净眼泪,压低声音道:“这也是娘想跟你说的——如今还没到成亲的日子。若你不愿,娘会另外想办法,绝对护住你和公府。”


    “娘想一力承担吗?”景玥能洞察她的想法。


    穆涵嫣点头:“嗯。这本就是娘一个人的错。”


    景玥摇头:“不。我也有错。我与娘是合谋。此事若捅出去,绝对不是只有娘一人被问责。所以……还请娘继续保持沉默。我和公主……早就达成了协议。娘不必担心身份的事。”


    穆涵嫣十分惊讶:“公主也知道你……你的事?”


    “嗯。”景玥压下心底坦白一切的冲动,只承认了这件事。


    并非他谨慎凉薄,实在是——‘皇子扮公主’比‘千金扮世子’更加事关重大。


    倘若国公府、国公夫人不觉得这是天定良缘、反而认为这是祸端怎么办?


    他还是只能相信林之奕。


    林之奕才是那个让他心甘情愿卸下戒备的人。


    “那可要好好谢谢公主。”穆涵嫣乍然知道这个消息,心情十分激动。


    如果是在公主允准的情况下成亲,那她的远儿便多了一层铠甲。


    以后若秘密暴露,还有公主为远儿做主。


    只要公主愿意保护远儿,那她也愿意为公主付出一切!


    景玥就是公主,所以他淡然道:“已经谢过了。”


    “那也不够……”穆涵嫣卸下心里一副重担,开始计划以后如何如何对公主好了。


    景玥:“……”


    虽然目前为止他只能做到信任林之奕一个人,但这个娘亲,他也是很喜欢很敬佩的。


    ……


    在景玥陪穆涵嫣和顾庭萱去天龙寺的时候,叶长宁已经查到了最新消息——如意赌坊的幕后老板,是三皇子和朝阳公主的舅父、柔贵妃的兄长,孟维尘。


    而昨夜,还发生两件大事——赵大鹏死于心疾发作;如意赌坊大火,那个‘刘爷’,葬身火海。


    叶长宁亲自带人去了孟府,向孟维尘咨询线索。


    孟维尘是个四十出头的游侠,自称剑圣,纵横江湖,喜欢仗剑天涯、快意恩仇的日子。


    赌坊不过是他偶尔落脚和收集情报的地方。


    他的妹妹孟维歆,也就是柔妃,在二十多年前被还是太子的隆顺帝相中,纳入东宫。之后兄妹两人便很少见面了。


    还是朝阳公主及笄的时候,孟维尘才结束游侠日子,回到京城。


    但孟维歆在深宫之中,兄妹二人见面机会仍然不多。


    也就三皇子偶尔出宫在外,才能和孟维尘喝喝酒聊聊天。


    当然,他是不知道如意赌坊是孟维尘的产业的。


    孟维尘虽然浪荡漂泊,看起来十分不靠谱,但也必不可能把皇子殿下带去这种贵人眼中的腌臜地浪费光阴。


    叶长宁到的时候,孟维尘正在蒙着眼睛射箭。


    箭靶……是远处配有风铃的分出不同格子的空心木轮。


    看着有几分眼熟。


    似乎……是穆家商铺前几年卖过的东西。


    “老爷,大理寺少卿叶大人到访。说是……说是要问您关于如意赌坊的事。”


    “哦。知道了,请他


    进来吧。”孟维尘还在仔细听风铃的声音,凭记忆感觉瞄准有风铃的木轮格子。


    “已、已经进来了,老爷。”小厮战战兢兢地瞥了一眼叶长宁。


    这位修罗之名太让人害怕了。


    孟维尘又瞄准了片刻,随后手一松,箭离弦而去,嗖一声,正中风铃所在的靶心!


    然后落入后面的正常墙靶上。


    “孟大侠,好耳力!”叶长宁开口夸赞道。


    孟维尘这才把蒙眼的布条拽下来,他朝叶长宁看了眼,随手把布条和弓交给小厮:“叶大人想问什么就问吧。”


    “如意赌坊是您的产业?”


    “嗯。”


    “什么时候置办的?”


    “有五六年了吧。”孟维尘思索道。


    “五年还是六年?”


    “朝阳公主及笄那年。五年前。”孟维尘断定道,随后补充,“哦,应该也是个夏天。”


    “刘恒就是那个时候担任了如意赌坊掌柜的?”


    “不是。他是两年前来的。原来的掌柜的回老家同州了。”


    “你跟刘恒怎么认识的?他可有什么仇家?”


    “我半路救的他,那会儿他被山匪追杀,还被砍了一条胳膊,挺惨的,我刚好路过,就顺手救了他。后来看他可怜,就让他帮我管着如意赌坊。”


    “为什么开赌坊?去赌坊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孟大侠就没想过这样会给娘娘和三殿下三公主惹来什么麻烦吗?”


    “又没人知道是我开的。”孟维尘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位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了,但还保留着一股在京城很难见到的‘天真’和‘任性’。


    叶长宁深吸一口气,尽量语气平和地说道:“现在我知道了。大理寺的其他人也知道了,要不了多久,陛下也会知道。”


    孟维尘:“没必要吧?你直接查清楚是谁作的案不就好了吗?”


    “此事牵扯甚广。无法隐瞒。”叶长宁不卑不亢道。


    孟维尘:“好吧。问刘恒的仇人是吗?我不太清楚,赌坊交给他之后,我就每月按日收银子即可。若想知道他仇人是谁,可以问赌坊的伙计。”


    “伙计都重伤昏迷中,无法询问。”


    “那……我能问问都牵扯到谁了吗?”孟维尘道,“如果是牵扯到周围的商铺人家,我愿出资赔偿。”


    “这些都好说。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成问题。问题是——刘恒跟西域小国的郡王有勾结,意图谋害定安公家的小公爷和两位小姐。哦,孟大侠不常在京城,小公爷便是丽阳公主的驸马。刺杀现场还有周大将军的小少爷和永盛侯家的二公子。”


    “怎么会……不可能!好端端的,他为何跟西域小国的郡王勾搭?!活得不耐烦了吗!”


    “两年前的春满楼大火事件,孟大侠还记得吧?这次我们抓到的刺客之一,就是那次凶徒的哥哥。”


    孟维尘满不在乎的神色终于被紧张所替代,他已经飞快想清楚了这其中的种种因果关系——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啊!


    倘若被人怀疑是外甥睿儿所为……那有口也说不清啊!


    叶长宁察言观色,基本已经排除孟维尘的嫌疑。他的惊讶不似作伪,甚至是在自己提醒之后才意识到其中的利害关系。


    “难道刘恒也是西域小国的人?他、他的确长得有点像胡人……高鼻深目……胡须也多。”孟维尘一锤手心,婉叹道,“哎呀!我怎么早没留意!”


    他一向侠义之心泛滥,四海之内皆兄弟,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不管是富豪还是乞丐,也不管是胡人还是蛮人,只要聊得对胃口了,他就都会把人家当朋友,当兄弟。


    压根不在意朋友门第身份的,自然也不会特别留意人家的出身。


    更何况,战事早在十几年前就被平息,胡人蛮人也都跟大堰通商,百姓们有来往。近几年更是多了通婚之人……谁又会特别留意对方是不是心怀不轨呢?


    除了将士和有大局观的人。


    “他可害惨我了。”孟维尘向叶长宁请教道,“此事真的会给睿儿带来麻烦吗?”


    叶长宁:“御史台肯定会参奏的,说三殿下和西域小国有勾结……”


    “这不关睿儿的事啊。是我——唉!也不是我啊!我不知道刘恒竟然心怀叵测。当初救他我只以为他是个可怜人!”孟维尘抓住叶长宁的手臂,急切道,“叶大人,你断案如神,一定能还我们清白是不是?”


    “孟大侠若有这些时日的人证,证明你和刘恒没有见过面,也无书信往来,事情就还有转机。”


    “我想想……我想想……”——


    作者有话说:好久没喊过了,今天喊一次——喜欢却还没收藏的来个收藏呀宝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