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明天去爬山怎么样?”
晚上临睡前唐柠月靠在李京朗的房间门口,漫不经心地一边擦头发一边邀请着,发絲上的水珠顺着她修长的脖颈滑下来,在她纤細的锁骨上停留一下便立刻滚入她的睡衣里,浸湿一小块真絲布料。
她刚刚才敷了面膜,被月色衬着透亮的皮肤,唇角微微勾着,媚眼如丝。
走廊的灯没有打开,李京朗的房间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她周围的光亮只有对面她的房间里投射过来暖黄色的光影,唐柠月一条腿微微曲着,小腿上还有水珠折射微光。
她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都显得那样不真实
李京朗捧着一本泛黄的书本靠在床头,两只捏住一页,抬
眸看着她久久未动。
明明下午她告诉他,她和男友吵架了,身上却半点没有伤心难过的样子,更别提像他学校的女孩那样悲痛欲绝甚至要闹到全校皆知。
唐柠月那副鬆弛悠闲的模样,仿佛下午告诉他的是她吃了一顿难吃的飯,有点反胃,仅此而已。
甚至只能作为闲聊的话题被提及罢了。
纸页被他捏紧,指尖因为用力变得更加粉白。
“你想去散心么?”
带着试探,李京朗换了措辞提问,忍不住,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她内心的想法。
他有时候覺得他要比她身边的其他男人更重要一些,或許那些男人知道她手機的锁屏密码,知道她的生活癖好,可他们不知道她的内心,更不了了解她的本性,那些男人看到的只有她伪裝的样子,这些所有,只有他知道,仅他一人。
每次想到这些,他白天那些翻涌的情绪就会消散很多,她不过一时喜欢一些新鲜感而已,他们都会走远的,只有他,只有他会一直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散心?”唐柠月挑了下眉,“不是之前答應你要去爬山但是一直失约了么?”
“我最近有时间。”她说。
是专门为了陪他的,李京朗捏着纸页的手鬆了松。
“几点去?”
这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他怕她看出他的心思,想要裝出不在乎的模样又控制不了原始冲动,每次都把自己弄到一个极其被动的状态。
李京朗盯着她的黏在手臂上的湿发,有些紧张。
每次到这种完全属于他们两人的时间他都很期待,这种心情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直都没变,但小时候的她并没有学会现在这种独属于成年人的伪装,她的大部分情绪都露在脸上,甚至每次和他单独相处时那种不悦的情绪也会表露出来。
唐柠月不喜欢和他玩,她有自己的朋友,可总有朋友都回家了的时候,那时候是李京朗最开心的时候,是她最苦闷的时候。
可哪怕她会故意冷落他,哪怕她只会在偶然高兴的时候想起他,他也喜欢她,喜欢粘着她,甚至说过‘被姐姐打也很高兴’这种话,只是那时候两人都是小孩子,大人谈及也只是哈哈一笑便过了。
后来长大了,她变了很多,好像变得很温柔,也不再把所有情绪都表露在面上,对他也变好了很多,甚至会在他受伤的时候照顾他,可她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亲他的脸,或許是大家都进入了青春的秩序期,可没等李京朗反應过来到底是什么发生了变化,她就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一刀切掉了所有的联系。
唐柠月走后他生病的那段日子是他出生以来最难受的时候,他不理解唐柠月为什么不接电话,一时失去了她所有的消息让他难以接受。
他更不懂为什么长辈们的恩怨要牵扯到他们身上,有时候半夜发烧到昏迷,他会控制不住的求周苏再联系唐柠月,他想问她是不是他惹她生气了,她可以动手打他,怎么样都可以,只想再见她一次,再听一次她的声音。
可这个愿望一次都没有实现过,直到他出院,直到过了这么久,她突然回来,再次出现到他的生命里,憎恨和思念交在一切,他甚至不知道该表达什么。
而唐柠月现在就在他面前,他依旧覺得不真实,似乎今晚睡下了梦醒她就又会消失了。
“要到外边吃早飯吗?”没等她回答,他又改了口,想把明天的时间拉长一点。
“隨你。”
輕飄飄两个字,她潇洒走人,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
第二天早晨唐柠月见到的李京朗依旧是一身黑,比平常不同的是没带帽子,似乎还抓了抓头发。
但李京朗一定不会告诉她,他早晨换了几件衣服,不想跟平常出入太大,怕她看出他期待的样子,又按捺不住想在她面前孔雀开屏的心情。
矛盾的心理最后是穿了一套更贵一点的all black套装,以至于他往后的日子再想起那天都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应该再表现的明显的一点的,躲躲藏藏又拧巴的性格只会把来之不易的機会让给别的花孔雀。
他们那天去爬的山算是个小众的景区,来往的几乎都是本地人,山顶有一个香火并不算太旺盛的庙和两间早餐店。
起的太早,唐柠月一上车就睡着了,李京朗倒是精神很好,曲折的山路开着也很顺畅,一整个早晨的心情都处于高位。
鹿易是唯一一个知道他们今天去约会的人,他气急发的那条‘好了伤疤忘了疼’还停留在手机的显示屏上。
最下是李京朗的回复:【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无所谓。
那头的鹿易恨不得把手机扔湖里去,他有时想不通,明明那么多姑娘对李京朗芳心暗许,明的更是数不胜数,鹿易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喜欢一个和他生活完全不同轨的女人,甚至是一个水性杨花的‘海后’,当然李京朗不允许他这么说她。
唐柠月确实有本事,不仅仅是漂亮,她总是如鱼得水,跟谁在一起都是游刃有余,无论对方是不是上位者,似乎天生有牵制别人感情的能力。
李京朗很头疼,他一边喜欢所有人都喜欢她都爱她对她好,又希望只有她身边只有他一个人,这本身就是矛盾的事情,无法成立的条件几乎能困扰他一辈子。
他总是心烦意乱的,变成他的常态,她却事事不放心上,就算天崩地裂,睡得安稳。
“到了么?”唐柠月迷迷糊糊睁开眼,李京朗已经停好车许久了。
“你醒了。”
“怎么不叫我?”
“不着急。”李京朗抿了抿唇,她不知道他停好车之后盯着她看了许久,这会脖颈已经开始泛红,逐渐向上蔓延。
唐柠月哼笑一下,偏头瞥向他:“你现在变得很有耐心。”
“是么?”
“是啊。”唐柠月一边补着妆一边说,“你小时候总是喜欢催我,催我赶紧回家,快点走。”
“还特别喜欢生气,我都忘了你小时候不生气的时候长什么样子了。”
她笑着,他没有回答。
上山路不算太崎岖,李京朗背着登山包,没放多少東西,大部分是唐柠月的,她想要拍视频,所以他带了相机,她怕冷,所以他又带了厚一点的外套,她爱干净,他又多带了一包清洁湿巾。
还好,比起他沉甸甸的心,这不算重。
一路上走走停停,唐柠月回国之后很少去健身房,不算太高的山爬到顶她已经有点累了,李京朗倒是觉得这山很矮,很快就到了。
山顶的早餐店最热门菜品是黄油吐司蘸温泉蛋,唐柠月翻了翻菜单问他想吃什么。
李京朗正在收着相机,隨口应了一句,“你不喜欢的给我。”
他让她随便点。
“我是姐姐耶,总欺负你不太好吧。”她偷掖着,丝毫没有悔过之心。
他做哥哥也行。
他一定不会像她那样对别人,更不会伤别人的心。
李京朗把湿纸巾拆开一个口递到她面前,深邃的眼神此刻有些湿漉漉的,“没有欺负我”
唐柠月笑笑,輕挑細眉,“要是有些人能跟你一样听话就好了。”
“”李京朗没有接这句话,扭转话题道,“擦擦手吧。”
生椰面包蘸着温泉蛋,配上一杯香浓的白咖啡,极具南洋的风味。
这家店老板是新加坡人,唐柠月盯着墙上的壁画喃喃着,“倒是也挺久没去见那傻小子了,上次还说要带我去吃他们学校附近那家网红白咖喱面呢。”
唐柠月嘴上虽然总说唐昭鳴这不好那讨厌,但却总把他挂在嘴边上,偶尔还要拿来跟李京朗‘对比’,倘若李京朗喜欢的東西凑巧是唐昭鳴喜欢的,她是一定要提的,甚至时刻记得寄送各种礼物给他。
她把唐昭鸣挂在心上,无论他在哪里。
每到这种时候李京朗心里都不痛快,他是没资格跟唐
昭鸣比的,可是忍不住,对比总是会伤到其中一个人的心,而他却总喜欢往这伤口上再撒盐。
一顿饭吃完李京朗没说几句话,只是默默听着唐柠月讲话,偷偷伤了一次又一次的心,他最喜欢自找罪受。
没苦硬吃。
吃过饭两个人又到了另一处庙里,唐柠月在门口的文创店挑了两串手钏,她去到哪儿都喜欢买些小玩意儿,但兴趣只能留存到当天结束,晚上休息时摘下来她之后是一定不会再戴了,所以那天李京朗像个小孩子一样很快结账并向她要了保证。
“不摘行么?”他低头帮她戴上手串,指尖碰到她泛凉的手腕,下意识想要焐热那处冰凉的肌肤,又在她的注视下迅速缩回了手。
“不重的。”戴好,他捧着她的手腕细细看着。
“你会一直戴着么?”唐柠月靠在旁边的石柱上,眼神慵懒,像是刚刚被投入石子的清泉,一圈一圈的波澜随之荡漾。
“会。”李京朗认真的回答道。
“你不怕你同学笑话你?男孩子不是最不喜欢带这些东西了吗?”唐柠月并非刻板印象,只是想要逗他,她从小就喜欢惹他,看他哭,看他发脾气,都让她有种从心底上升的愉悦。
“他们没那么幼稚。”
“哦~原来我们京朗也已经是大人啦~”唐柠月笑着,像只傲娇的白猫。
他盯着她的眼睛,挖不出什么深意,捏着她手腕的手猛然用力,将人扯入怀中。
突然的失重让唐柠月措不及防撞上他的胸膛,他确实是长大了,宽阔的背脊足够将她全部包裹,轻松托住她倾倒的身体。
对上唐柠月嗔怪的眼神,他轻飘飘回了一句:“有个虫子。”
“你姐姐我不怕虫子!”她在他胸口锤了一把,将他推开。
“我怕”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说的肯定,“真的很怕。”
“”
第22章
最近几天的天气很差,傍晚下山的时候又下起了雨,冬季本就天黑的早,白天的温度不算低,就在大家以为天气在回温的时候,晚上措不及防的暴雨,街角到處是避雨的行人。
山上的路滑,視野不好,两个人在車里等雨停,暖风充斥着封闭的环境,唐柠月一边吃着烤棉花糖一边在車窗上画画,温度不够低,又有湿气,写上的字很快就消失了,她没兴趣再继续下去,扭头看向旁边的李京朗。
她的眼神總是直勾勾的,毫不掩饰的,像是动物世界里饿了好几天的狮子看到瘸腿的羚羊。
李京朗抿了下唇,没有多少不自在,甚至有些享受被她这样看着。他似乎總在不停的接受关于她的一切。
“跟我说句话呗。”唐柠月撑着脑袋,“好无聊。”
車内过分安静了,窗外雨落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像是专门播放的白噪音。
“你想聊什么?”他说。
他總是话很少,不喜歡讲话,在她面前又怕说错话,他不想她不高兴。
“你在学校跟女孩子都聊什么?”
“没跟女孩子聊过。”
他回答的很真诚,她却不信,嗤笑一声,“学校里没有女孩子喜歡你?”
“没有。”他说的斩钉截铁,那像泉眼一般的眼再次对上她的視线。
“大家都不喜欢我”車内的暖光打在他的眉骨上,在他过分瘦削的侧臉上留下一道很深的阴影,“你不是知道么”
李京朗忽然扭头看向她,两人咫尺距离,唐柠月盯着他的眼睛,那种他长大了的感覺更加清晰,似乎是距离太近了,近到似乎能闻到他身上独属于男人的味道。
他很瘦,可看着并不是瘦弱的样子,而是暴露出来锋利的骨头,连带着身上那股倔强的坚硬的气质展露无疑。
李京朗是没有性别朦胧期的,小时候也没有,甚至被夸可爱的次数也很少,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之前唐柠月没有仔细看过。
唐柠月骨子里算是个家庭观念很重的人,她其实很贪恋和周苏和李京朗是一家人时候,那种被爱紧紧包裹的感覺让她太幸福了,以至于她到了親妈身边的时候也想要这种氛围,甚至可以听她的话不再跟周苏联系,可是她却没有得到等价值的回报。
长期失衡让她变得偏颇,甚至掉入了徐青也的甜蜜陷阱越想越偏,唐柠月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回忆。
至少长大之后的现状还不错,经济独立能够左右自己的人生,再也不用被任何所谓的親情绑架。
“你还记仇呢?”唐柠月收回視线,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栗子热奶,这还是李京朗排了半小时队买的,其实她明明没那么想喝,“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总是怪她的,唐柠月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还不清小时候的账了,明明那时候大家都是小孩,又不是犯了什么滔天的罪过
李京朗盯着方向盘,闷闷‘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那我补偿你,行不行?”唐柠月最受不了他这幅打碎牙往肚里咽的样子,可怜巴巴的,不知道跟誰学的,小时候明明生气都是刺头的样子,现在倒是学会这一套了。
“怎么”
李京朗后边的两个字没说完,车窗突然被人敲了两下,一个熟悉的影子在水汽蒙蒙的副驾车窗上映现。
没等到他锁上车,唐柠月就已经先一步放下了车窗,依舊是没好气的。
“你怎么到这来了?”
她皱着眉审视他,盛时扬身上被淋湿了,臉上也挂着雨水,看着比驾驶座上的人更可怜一点。
“周阿姨告诉我,说你跟京郎去爬山了。”盛时扬说话间略带鼻音,似乎是感冒了。
李京朗眉心一跳,无言。
“月月,都是我不好,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我再也不提要求了,对不起。”
“啧”唐柠月皱了下眉,似乎是想到还有旁人在,推搡了一下盛时扬的肩膀,“到外边说。”
“好”
盛时扬声音哑哑的,话毕又刻意的咳嗽两声,惹得唐柠月语气都没再那么强硬,李京朗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不舒服,在唐柠月身体挪动的瞬间狠狠攥了下眉头。
停车場不算大,两个人站在对面的山坡上,盛时扬撑着一把黑伞遮住小雨,大片的面积挡在唐柠月身上,原本就湿漉漉的肩膀此刻更是被水浸透。
那伞明明很大
男人博起可怜要比女人更擅长些呢。
李京朗不会随意评价一个人,可盛时扬那做作姿态实在让他不爽,尤其是看见唐柠月那副受用的表情,手中的方向盘快要被他抓烂。
他想起之前陪周苏看的那些肥皂剧,那些娇柔造作的女人总是更吃香,无论男女,都是喜欢这一套的。
偏偏唐柠月又是那样眼皮子浅的人,她喜欢漂亮的臉,这是李京朗很早就发现了的,哪怕小时候她对他态度总是时好时坏,她也会很親昵的去亲亲他的脸蛋,说他漂亮。
盛时扬也有一张漂亮的脸,和他不同,盛时扬的脸没有他那样锋利的棱角,是柔和的,毫无攻击力的
两个人在小雨中拉扯许久,最后唐柠月还是像所有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最后被男人抱在怀里,被抚摸着脊背,温柔的哄着,逐渐放下挣扎。
俗气的套路就这样在他面前上演,李京朗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又窝回椅背上,眉眼藏在帽檐下,看不清神色。
周苏的电话不合时宜的打过来,对面还是很欢快的提问。
“京朗啊,你跟柠月什么时候回来?我叫阿姨先做了菜等你们啊。”
“马上。”
“你叫柠月接下电话,上次她要送人的包我帮她弄来了,问她要不要礼盒包装。”
“她没在我旁边。”李京朗顿了下,眼睛忽然危险地眯起来,死死盯着不远處正在接吻的两人,“她刚去洗手间,你打电话给她吧,别耽误事情。”
那把黑伞倾斜了一半,两人紧紧贴着,完全不顾雨水已经打湿了衣襟。
那个吻持续一瞬,很快被来电打断,李京朗终于把车灯关上,向后仰过去,轻轻阖眸。
“唐”他喃喃着,“柠月”
-
那通电话并没有把唐柠月叫回家,李京朗已经不想再回忆自己是如何把两人送到那混蛋的公寓里的,总之他驱车离开时,客厅里的灯已经被关上了,唐柠月却没有下来。
收到唐柠月的最后一条信息是——你回去吧。
李京朗很想回一句,‘那你呢?’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没有将三个字打出来,没有任何立場,没有任何身份,仿佛这么多年的比亲人还亲的相处都是一场笑话,明明他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比所有人都长,感情比所有人的深,他却永远是她放弃的首位。
他到底算她的誰呢?
她有男友,有自己的亲弟弟,有自己的家人,有很多的朋友,他到底算在那一边?
她能回答他么?
一时的恐慌或许时间一长就会淡化,一直的恐慌却只会导致他日复一日不断的各种藥物叠加。
晚上的晚饭李京朗没吃,那天唐柠月夜不归宿,他睁眼到天亮。第二天她依舊没回来,白天没回,晚上也没回,一整天,李京朗勉强喝了一杯果汁果腹,还是阿姨劝了半天才喝下去的。
只是没等撑到晚上,果汁就被他全部吐了出来,连着胆汁一起往外涌,嘴巴里一直干涩了许久,他却也只是呆滞地擦了擦嘴角,连漱口的动作都是机械的。
临近年关周苏反而更忙,李京朗放了寒假不用再去学校,整日在家摆弄他那堆飞行器,阿姨跟周苏说他是走火入魔了,摆弄那些东西饭都不吃了,也不说话,藥倒是一直在吃,可好像并不见效,愈发严重了。
周苏大抵习惯了李京朗这样子,前段时间突然的变化让她惊喜了一阵,果然很快又恢复如常。
“给柠月打个电话吧。”
阿姨最后还是这样劝着周苏,虽然只是每日做了饭就走,可她依旧算是看着李京朗长大的,实在于心不忍,更接受不了周苏一直是这样不温不火的态度,或许她从来就没相信他会变好。
“别打扰她。”
李京朗躲在走廊的门后,听见周苏的话从听筒里传出来,最后阿姨沉默着挂了电话,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连续两天的失眠让他头痛欲裂,家里只有他自己,静的连呼吸的声音都能听见,他有些恐惧这样无声的空间,一个人坐到走廊里,似乎可以离外边的天空更近一点。
第三天晚上唐柠月突然回来了,如往常一样,哼着歌拎着最新款的包包,高跟鞋的声音从出了电梯就能听到。
“京朗?”
唐柠月见到那缩在门口的一团惊诧了一声,那黑色瘦削的人影只是微微动了动,没再有更多的反应。
“你坐在这儿干嘛?”唐柠月快步走过去,半蹲在他面前,那猩红的眸子与她对视,让她心口一缩。
有些脱水的状态让李京朗并不痛快,嘴巴是开裂的,身体是僵硬的,肌肤是没有什么温度的,只与她对视了一眼,他便又把脑袋藏回了衣领里,声音沙哑的快要说不出话,“别看我”
“先回去。”
唐柠月没有逼问他,摸了摸他的头发,温柔的回应着。
她搀着他,像那天搀着醉酒的盛时扬一样,只是他却要比盛时扬付出更惨痛的代价,但这跟她没关系,都是他咎由自取。
李京朗不肯回房间,唐柠月只好把人扶到沙发上,往他身上盖了一层羽绒被。
房间里的地暖开的很大,唐柠月拿水回来的时候他身上却没有回暖,她撑着坐在他旁边让李京朗背靠在自己怀里,方便借力撑起他,将杯口递到他唇边慢慢喂着他。
“我们去医院吧。”她说,“你身上怎么这么冷。”
“我没事”
他摇头,发尾蹭过她的脖颈,一股温热的触感紧紧贴着他的后颈。
很舒服。
“你”
唐柠月话未完,置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开始震动了,来电显示是——时扬。
她看了一眼虛虛闭着眼睛的李京朗,还是拿起了手机。
“你要走了嗎?”电话接通唐柠月还没开口,李京朗先问出了口。
“”唐柠月愣了下神。
“月月?月月?”听筒对边连续呼唤将她叫回了神。
“嗯,我在。”
“东西拿好了嗎?”
听见这句,李京朗微微动了下身子,在她怀里找了更舒服的姿势,轻轻嗅着她身上的香味。
“我可能去不了了。”唐柠月低头看了李京朗一眼,眉头微微皱起,“京朗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要我上去接他去医院吗?”
李京朗依旧没吱声,伸开手臂虚虚环住唐柠月的腰肢,依偎在她怀中,这样亲密的动作李京朗平时一定不会做,但今天他生病了,脑子不清醒。
人在不舒服的时候总会受到一些偏袒,他也不例外。
“不用,你自己的事情要紧,别耽误行程。”
“不麻烦的,月月,你不要担心麻烦我好不好?”
“公司的事情重要,努力的这么久,不要耽误了,这边我能处理好。更何况本来就是跟你去玩的,去不去都不要紧,以后有的是时间。”
“好吧,我知道了。”
李京朗终于又阖眸,轻轻舒了一口气。
李京朗是吃了药躺下的,有些低烧,身上也有点脱水,唐柠月坐在床边陪了他许久,期间似乎是接了周苏的一通电话,李京朗隐约听见周苏声音,她语气并不好,好像是在埋怨他又在偷偷折磨自己。
“你陪着他,他好像是会好一点。”
“你放心周姨,我会陪他的,别担心。”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药的原因,他觉得身体飘飘然的,刚刚那些不适逐渐飞远,竟莫名放松了下来。
朦胧的意识里,有一双细腻温暖的手在他额头和脸颊上抚过,像小时候那样,一双眼睛仔细端详他。
李京朗有时候会庆幸,自己还有一张这样的脸能够留住她。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的,唐柠月正在清理房间里那些飞机模型的残骸,因为撞击到窗户和墙壁上而彻底破碎的各种零散元件散落满地,像是一场事故现场。
房间里几乎所有的飞行器都遭了殃,唯独她送他的那一架还完好无损的静置在被锁上的玻璃柜里。
“你醒啦?”她扭头瞥见他黑漆漆的眼珠,温柔的唤他名字,“舒服一些了吗?”
他盯着她,眼珠随着她的动作转来转去,莫名有些可爱,她没忍住笑了一声,轻轻蹭了蹭了他的侧脸。
“以后不舒服要说知不知道?今天我要是没回来你是不是要把自己折腾坏了?”
“”他盯着她,依旧没说话。
“听见了就回答。”她说。
“听见了。”他乖乖应着。
“有事就要说出来,嗯?”
“嗯。”他又答。
她又笑了一下,继而直起身子要离开。
李京朗不受控制地猛地抓住她的手,声音高亮的不少,“别走。”
被他拉住,她折回身子,他却又紧张地要松开手,声音低了一些,喃喃着,眼睛依旧睁的大大的盯着她,“别走陪我,陪我吧,可以吗?”
“我不走,我煮了苹果水拿给你好不好?”
她又走到他身边,居然牵起他的手,轻轻揉蹭着,李京朗有些失神,一股温热上升又迅速下降。
她会这样照顾盛时扬么应该会对他更好吧,会和他躺在一起抱着他吧
李京朗反握住她的手,紧紧攥着,似乎怕她再离开,贪心骤然放大,他不想让她再见盛时扬,那股想要占据她所有爱的冲动达到顶峰。
谁都不可以分走
谁都不可以。
谁都不可以!
第23章
盛时揚到德国出差了,时差和忙碌的工作把两个人之间的聯系减弱,起先盛时揚是有些畏惧的,唐柠月身邊虎視眈眈的人太多了,他不是独一无二的,总有比他更好的人代替她的位置,所以不管工作多忙多累,他一定会在北京时间晚上七点与她聯络。
他们约定好的,这是她给他的保证。
唐柠月那段时间一直在家工作,盛时扬知道她是为了照顾李京朗,那股惴
惴不安的心放鬆了不少,偶尔会关心一下李京朗的身体状况,再感叹一下李京朗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姐姐,最后一百八十个心放下来,挂了电话。
阿姨是很喜欢唐柠月的,饭点来工作的时候总要和她闲聊一会儿,这个时候李京朗总会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组装飞行器,以往这种时候他都是在自己房间里的。
他并不专心摆弄,冷意的視线总是扫到厨房,阿姨便会停下聊天的动作,抓緊做饭。
他并没有敌意对阿姨,阿姨对他们家是真诚勤恳干了许多年的,他只是不想阿姨占用唐柠月的时间,不想她剥夺他和唐柠月相处的时间。
他想要这些时间里唐柠月在跟他说话,不论说什么都好,他都喜欢。但他不敢把实话告诉唐柠月,宁愿她依然覺得他的心和他的模样相同,都是冷冰冰的。
李京朗不是独占欲强到连这点时间都要爭夺,只不过是因为盛时扬的离开并没有让唐柠月陪伴他的时间变多,反而是更少了。
盛时扬出差了,唐柠月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去各种聚餐或者娱乐活动,李京朗不知道她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重新和北宁的朋友联络上又或者是她交了什么新朋友。
她总是忙碌的,應酬或者是公司的事情,总有很多人联系她,段嘉誉这些人里李京朗唯一一个认识的,这让他更加惶恐。
李京朗的身体恢複的很慢,明明早上唐柠月离开前给他量了体温已经正常,等到她晚上或者隔日回来的时候,他又昏睡在床上或者又在发烧。
唐柠月终于忍无可忍,晚上十一点回来发覺他再次发烧之后终于生气了,回来这么久他第一次见她这样生气。
像小时候一样,她蹙着眉头语气很冲,掀起被子扯住李京朗的衣服把他从床上拉起来。
李京朗又有些低烧,脸色不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连续几天的折腾让他的状态愈来愈差。
“你白天在家做什么了?”
她瞪着他,李京朗低垂眼眸靠在枕头上,身体却搖搖欲坠,几发向下倒去。
“不要给我装”唐柠月一只手撑在他锁骨处,扼制住他摇晃的身体,“说话。”
“什么都没做”李京朗声音沙哑,腦袋也昏沉,被她逼问着只能乖乖回答。
她很凶,他很久没有见她这种模样,居然有种想要贴近她的冲动,心中的委屈有几分,更多的居然是雀跃。
大概是烧糊涂了。
“那为什么一直反複发烧?”唐柠月确信他一定偷偷折磨自己,见他这幅病恹恹的模样那股怒气又烧的更旺。
“我一直在生病”李京朗微微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底蓄上一层闪闪的泪珠,很淡很浅,并没有从眼睛里溢出来,只是一直积在眼眶中,不停晃动。
“从你走了之后一直反复生病。”他抿了抿唇,声音颤抖,“我现在连生病都不被允许么?”
“”
“为什么这样对我?”或许是头腦发热,又或许是情绪上头,李京朗向下倒在她肩头,额头蹭过她肌肤,喘.息着问她,“为什么对别人都很好?为什么偏偏这样对我?”
“为什么对别人那么好”他声音越来越小,堪比喃喃自语。
“李京朗。”唐柠月晃了晃伏在她肩头的男孩,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李京朗。”
“李京朗你怎么了?”
唐柠月的语气放软,想要把他撑起来查看他的状况,又被他緊紧擁住,语气中带着几分乞求,“不,不要推我”
“好好好,我不问了,不问了。”唐柠月拍拍他的背,轻声道,“吃点药好不好?”
唐柠月拉开抽屉,找出几粒药片,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抬头吃药。”
他没动作,她又叫他,“李京朗?”
“”李京朗依然保持不动。
“我真的生气了。”唐柠月耐心告急。
伏在她肩头的男人终于动了动眼皮,微微睁开一眼,却又贴近了她一些,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香水味和酒味混杂在一起,并不好闻,他却有些上瘾,控制不住的伸手去摸她垂在背后的头发。
“李京朗!”
唐柠月被他的擁抱捆到无法动弹,终于想起反抗,却早被他紧紧锢住,只得用力推他,却换来他越来越用力的回抱。
唐柠月的脾气终于爆发,挣扎着伸出手来,手掌拍打在他身上,不知道哪一下将他推开,失力的手扇到他的下颚上,狠狠的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空中炸开。
李京朗的下颚连带脖颈瞬间泛红一片,他本就白皙的肌肤此刻额外顯露那刺眼的红色,火辣辣地展露在他的身上,他眼神颤抖一下,又重新将目光投向她。
唐柠月愣了一下神,错愕地盯着那片泛红,想要关心,“你没”
关心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整,李京朗又再次拥上来,声音更加委屈,“打了我能不能就别推开我了?”
唐柠月被他气笑,“你是不是还想挨打?”
李京朗依旧不鬆手,一副任人宰割的态度,“那你想打就打好了。”
唐柠月被他折腾的无奈,只好任他抱着,好言劝道,“我是让你吃药,又不是要你的命。”
“我不想吃药。”
“不吃药怎么好?”
“是不是我好了你就再也不管我了?”
“你这什么谬论?”
“”
李京朗垂了一下眼皮,重新抬起脑袋,和她对视,慢慢接过那几粒药片,终于要放进嘴巴里又停下了动作。
“又怎么了?”
“我能许一个愿望吗?”
唐柠月无奈撇嘴,说道:“许吧。”
“你能不能陪我吃晚饭?”
“明天吗?可以。”她答應的爽快。
“每天。”他又变本加厉。
“李京朗!”唐柠月又瞪他,“你是觉得我每天都很闲吗?”
“那一周陪我吃五次。”李京朗让步,他不想让这机会白白流失。
“一次。”唐柠月并不好说话,“我很多事要做,你放假了我没放。”
“四次。”
“你是小孩吗?”
“三次。”那可怜巴巴的目光重现,声音也更沙哑,“求你”他又连续咳嗽几声,轻轻拽着她的指尖摩挲,“求你”
他的眼神故作可怜却又直勾勾盯着她,唐柠月上次见到这种眼神是在流浪狗基地,她带着宠物零食过去,身邊各式小狗缠绕在她身边,目光皆是如此,它们不停蹭着她的脚,只求她的眼神能在它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只不过它们都是贪心的,想要更多的食物,人也是如此,不仅仅是想要食物。
李京朗顯然比它们更聪明一些。
也更狡猾。
“好。”唐柠月实在拗不过他,只得接受,“现在可以吃药了吗?”
那药片终于放进嘴里,唐柠月松了一口气,笑骂道,“你怎么比小时候还难讲话了?”
“”李京朗没说话,喝了水在她的注视下乖乖躺下,一动不动的让她替自己盖好被子,嗅着她的味道闭上眼睛。
唐柠月安顿好他才周苏拨去了电话,大概是控诉他现在比小时候还难缠之类的。
李京朗不以为然,甚至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实在太傻,不知道爭抢,单单站在一旁生闷气,不光什么都得不到还只能惹她生气。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只能靠争,靠抢得来,什么都没用。
她本来就不是善良的可以顾及所有人的女人,她的爱有限,用力才能多分一些。
第24章
想让唐柠月守约并没有那么容易,除非利益牵扯,否则她从来都不做信守承诺的人,李京朗很早就知道这一点。
隔日唐柠月要陪段嘉誉去拍广告,早晨
吃早飯的时候她就告诉李京朗了,并且保证说晚飯前一定赶回来,她说话信誓旦旦的,李京朗盯着她的眼睛,确信且肯定她在撒谎。
唐柠月眼神闪动,嘴角勾着笑,每次诓骗他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甚至能回忆起她做出这个表情的每个时间,但李京朗并没有拆穿她,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说——好。
他还是那么听话,唐柠月滿意的笑笑,她最喜欢李京朗的一点就是他一直都听她的话,哪怕再跟她有矛盾或者置气,他都会乖乖的,这是她允許他留在自己身边的理由之一。
唐柠月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粥,起身去了洗手间,没有多关注一直默默低头吃粥的李京朗,明明他吃了半天,碗里的粥却没有下多少,甚至更加浓稠。
她刚刚关上洗手间的门,她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就不合时宜的響了起来。
还好,只是工作电话。
李京朗犹豫了一下,拿起桌上的手机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过去,轻轻敲了两下门,叫她,“有人打电话。”
“是谁?”隔着门板声音并不響亮,唐柠月只是懒懒的回答。
“陈曦总监。”他答,念着屏幕上聯系人的名字。
“哦。”她隔着门应一声,“你帮我接吧,应该是让我发文件给她。”
李京朗抿了抿唇,接通了电话,那头的人不出所料是来要文件,电话简短两句就掛断,唐柠月还没从里面出来。
“密码是六个零,你把置顶的那个文件轉发给她。”唐柠月还在补妆,指挥着外边的男人帮她干活,她好像对他特别放心,什么都能交给他做。
“不要点开看哦~是公司的机密。”她开着玩笑,一如既往的是那样不着调又勾人的声音。
“嗯”李京朗只是闷闷应着,按照她的要求轉发着文件。
解开手机密码那一瞬,他居然有些紧张,工作上用的社交软件里面都是机械的收到和指挥,并没有什么好看,他也没敢点开任何一个人的头像,只是乖乖听着她的命令做事,完成之后就要锁屏放回去。
从发现过唐柠月的社交软件之后,李京朗就再也没有试图去发现更多,那些刺眼的照片和评论区热情的互动都让他窒息,他宁愿掩耳盗铃当个傻子,甚至午夜梦回醒来后悔自己这样龌龊的行为,实在不光彩。
只是,他还没有锁屏,忏悔还没有做出多少,盛时揚的消息就彈了出来,他保证他不是故意看到消息的,可它就这么赤裸裸的展露在他面前。
一条接一条,暧昧的消息。
【我要登机了,应该会按时到达,你答应来接我的,月月,我想一下飞机就见到你。】
【我好想你。】
【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定了你最喜欢的那家餐厅,我想马上见到你。】
【没有你陪我,我一直失眠,下次一定陪我好不好?】
李京朗眼梢盯着不停的彈出来的消息,无意识间手机自己即将屏息,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上那恋人之间亲密的话。
他想当个坦坦荡荡的人,可在腦子里想的时候是完美的,落实的时候,一切都变了,骨子里疯狂的念头蔓延到手指上。
连着删着四条消息,差点把聯系人都删除,这是就是他李京朗会做出来的事情。
唐柠月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李京朗已经又坐回了餐桌旁,安静的握着手里的勺子,只是碗里的粥还是不见少,她没多关注,只是笑眯眯地揉揉他的腦袋。
“好好在家呆着,不許找事。”她半威胁着,声音还是很温柔,“我回来的时候再让我看到病恹恹的饶不了你。”
“听到没有?”唐柠月将圍巾缠在肩头,掐着他的下巴让他抬头,“你能乖吗?”
“嗯”他点点头,任凭着她扼制着自己的下颌,她的手很暖,哪怕是这样被她用这种屈辱的方式强迫抬头,他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要蹭蹭她的手。
但他没敢那么做,他现在是清醒的,她不会像昨晚那样原谅他。
“说话。”她又使了使劲。
“听到了。”他答,眼珠潺潺地动了两下,似乎是在求饶。
唐柠月很受用,滿意的松开手,临走前又揉了两下他的头发,“乖”
-
段嘉誉今天拍摄的奢侈品牌的内裤广告,是他出道以来接到的最知名广告,第一个大项目,唐柠月甚至亲自去陪他。
段嘉誉羞耻到不肯站直,唐柠月却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皱眉瞪他不够,手里的杂志卷起来一把拍在他屁股上,响亮的声音炸开,她不耐烦地要求他大大方方的。
这一巴掌更是让他羞到臉通紅,周遭的工作人员都在偷笑,段嘉誉的脑袋低的快要埋到胸口里,结结巴巴地控诉着:“你你这是职场”
他更是后边那几个字都说不出来,紅着臉不知所措,看了一眼唐柠月又低着头不敢言语,整个脑袋都像是被吹胀的气球,红的过分。
“好了,好了,你们先出去。”唐柠月不想耽误时间,替段嘉誉解了圍。
人被清走,段嘉誉总算肯站直了腰,也不再那么害羞了。
“刚刚想说什么?”唐柠月瞥了他一眼,“想说我职场潜规则还是职场性骚扰?嗯?”
“没有”他摇头,“我我,就是想说,能不能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
“那现在可以?”唐柠月挑眉,逗的段嘉誉脸比刚刚还要红,甚至脖颈都开始泛红,过敏一般涨红着肌肤。
“你要打么?”
段嘉誉无辜的抬眼问出这句话,唐柠月嗤笑出声,指尖戳到他脑门上,“我对你这种楞头小子可没兴趣。”
“为什么?”段嘉誉有些委屈。
“没经验,又傻。”唐柠月抱胸扯了扯嘴角,“我最讨厌浪费时间教小孩。”
“我”他还想辩解些什么。
“好了,快点拍,不要浪费时间,我晚上还有事。”唐柠月没心情继续逗他了,工作要紧。
“我知道了。”
唐柠月工作的时候很严肃,并不会嬉笑打闹,严谨又苛刻,跟平时的样子完全不像。
段嘉誉还记得她之前对他说,这世上唯一会忠诚的,就是握在手里的钱。
他起先对唐柠月的印象并不好,觉得她肤浅又世故,玩世不恭的像极了学校里会被掛在表白墙上挨骂的公子哥。
只是段嘉誉对她的了解并不够,他从来没看透她,更不懂她的心,或者说,没人能走进她心里。
拍摄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街上已经喜气洋洋的装扮起来了,来往大多是买年货的行人。
唐柠月对于过年这件事还停留在去加拿大之前,许琳对于过年并没有什么执念,凑合在中餐馆订几盒饺子就过了,至于什么贴春联福字之类的,那都是在周苏家里会做的事情。
许琳本来就是个性情冷漠又寡淡的人,她爱孩子,但不会和孩子亲昵又热络的拥抱聊天,她总是很机械,对于亲密的事情很抵触,幸而还有外公,幸而她至少成年之前在周苏那里体会过那种满腔的爱意。
所以唐柠月总是会下意识的模仿她,模仿周苏爱人的样子,她把第一次的实验放在了唐昭鳴身上,可他却说她伪装的很刻意,明明她和妈妈是一样的性格,但唐柠月不在乎,她说除了你没人能发现。
唐柠月总怕唐昭鳴会养成缺爱的性情,总是试图用周苏的方式去爱他,关心他,虽然方法很拙劣,但还好唐昭鸣本身就是那样没心没肺的人,这种性格出现在他们家,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把段嘉誉送回公寓之后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早就过了平时李京朗吃晚饭的时间,唐柠月着急忙慌往回赶,路上还买了栗子奶茶准备带回去哄人。
盛时揚的电话来的很不合时宜,唐柠月刚刚接通就听见他略带委屈的控诉。
“月月,你怎么没来接我?”
“你不是后天回来么?”唐柠月回想了一下,确信自己没记错。
“我昨晚跟你打电话的时候说了,会提前回去的。”
“啊”唐柠月啧了一声,回忆起来,“我忙糊涂了,抱歉”
“我早上提醒过你了”盛时扬愈发委屈,声音哑的似乎是快要挂上哭腔,“你没回我”
“早上?”
唐柠月转了一圈进入地库,将车停稳之后翻出聊天记录,空空如也。
“我没收到呀。”
“你什么时候发的?”
“是不是没有信号,没发出来?”
话毕,屏幕上弹出来盛时扬发出的截屏,上面明晃晃挂着三条消息,早上七点半,完整的发出——
作者有话说:小狗就是这样,会舔也会呲牙,会撒娇也会打滚。
坏狗。
妇女节快乐哦~
第25章
唐柠月到家是八点整,平时这个时间李京朗已经吃晚饭回到房间看书或者摆弄他的模型了,周苏不常回家,家里开放式的公共区域比如客厅或者餐厅吧台,只有她会待在那里。
若她回来晚了,只有玄关和走廊的燈会一直亮着,等她休息了才会灭。但今天,客厅和餐厅的燈都大亮着,李京朗穿着一件浅色的衬衣坐在餐椅上等她,脊背一直绷着挺直没有放松过,桌上摆着已经复熱了两遍的饭菜。
他是很期待的,哪怕一顿普通的晚餐,他布置了一小时,穿了正式场合才会穿的衣服。
这件青色的衬衣是第一次穿,他纠结了很久要不要穿外套,他不想太严肃让唐柠月不舒服,又覺得穿一整套才配得上今晚精心準备的晚餐。
他揣着雀跃的心一直等她,保持着同样的动作,不曾松懈,只是等了很久她还没回来。
她一向不準时的,李京朗有心理准备。
门被拉开的时候,李京朗还在盯着通讯录上唐柠月的号码,迟迟未拨。
她身上的香味钻进来的时候李京朗的瞳孔都开始放大,没有表情的面孔上挂上一个小梨涡,他急着去接她。
他早就想去接她,但他不敢,不敢拨她的电话。
只能等,一直等。
等了很久很久。
“你回来了”李京朗的说话时尾调带着上扬的趋势,又刻意去压制,让它没有那么明显。
他走动时总是避着头顶的灯光,怕余光会暴露他因为興奋悄悄弯下去的眼尾。
“洗手吃饭吧。”他还是很興奋,哪怕唐柠月并没有给他相應的反馈,十足的快乐因子一直绕在她身边,让人躁动。
李京朗伸过手去接她拿着的東西,青筋暴凸的手背进入她的视线,唐柠月终于抬头看他。
李京朗无法形容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只那一眼,所有的情绪他全能接收到,这种敏感对他来说不见得是一种好事,有时候,他更需要一些钝感力。
她臉上的表情很平淡,不笑也不怒,只是那种冷冰冰的态度和略带嗔怒的眼神让他伸出去的手都僵硬了。
他希望她这样不是因为早上的事情败露,但显然,他的希望落空了。
他和她两只手碰到的刹那,她微微扬起手指,蹭过他的手背躲开了他。
空气一瞬停滞,李京朗覺得自己连呼吸都哽住了,一股气瞬间冲上来,直直地噎在鼻腔,又酸又麻。
做错事的人是他,可他却还偏偏妄想着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偏袒他,可她没有,他觉得委屈,这种委屈来的似乎有些无理取闹。
唐柠月没理他,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声响,她转身回了房间,只留李京朗一个人呆站在原地,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落了大片阴影,将眼底所有的情绪都隐藏了起来。
大概半分钟,唐柠月又从房间出来,手里又拿了什么文件夹,面色冷冷地越过李京朗朝着背离他的方向走去。
“我”
“姐姐”
唐柠月的手指还没触碰到门把,李京朗带着酸涩的声音终于冒出了头,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叫住了她。
唐柠月不知道那一块软肉被他触到,措不及防地放软了声音,对他的态度有些缓和但依旧冷淡,她回了一句:“我马上上来。”
“”
门‘砰’地一声被拉上,李京朗盯着那扇冰凉的门,不知觉地嘴唇抖了几下,落寞地靠在大理石的料理台上,他不是傻子,往后退两步就能从落地窗前看到樓下的盛时扬。
唐柠月刚刚的反應他不用细想就知道什么原因,但他没法解释,他确实做了,也确实没有任何借口。
可她冷冰冰的态度实在让他接受不了,比冰窖更刺骨,让他浑身战栗。
他从前没想过自己是这么贪心的人,居然想要她的偏爱。居然试图在那么多男人里要她独一无二的偏爱。
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雪,放眼望去全是皑皑一片白雪,唐柠月站在盛时扬面前,亲昵地扫去他发顶的雪花,两个人手牵着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李京朗只能看到唐柠月臉上重复着的笑容。
她很漂亮,笑起来更漂亮,可这种漂亮现在只面向盛时扬,他没机会看,更抢不来,但这些恨意只会叠加在盛时扬身上,因为他知道,但凡她对自己态度好一点,先前那些矛盾和争执便会在他的记忆里一扫而光。
他对她没有原则,哪怕她十恶不赦,他想自己会像昏君一样因为她的甜言蜜语就輕易原谅。
她不用开口,他就会主动替她找替罪羊。
盛时扬是从机场直接赶过来的,借口说是要拿落在她那里的文件,这种把戏唐柠月当然看得出来,但她不得不见他,安抚他刚刚受过委屈的心。
她向来是个公平的女人,盡管是个坏女人。
盛时扬这次出差给她带了很多礼物,唐柠月两只手快要拎不下,但她还是笑意盈盈的接受了,男人想要讨她欢心,她没理由拒绝,只要不向她要一些什么名分或者承诺,她都可以哄着。
和她交往过的那些男人分手后都说她的心是冷冰冰的,和平时的温柔熱情不一样,只是谁都没有证据,那些感受无法成为诟病的理由。
盛时扬还要赶回公司处理工作,没有停留多久,匆匆赶来得到了唐柠月的拥抱和香吻,他滿足了,笑的像刚开的妖姬花,让李京朗看见就反胃的表情。
两个人全程的动作被李京朗盡收眼底,直到看着唐柠月两只手拎着滿登登的東西又进了门厅,他才从窗边撤回身子。
唐柠月离开他之前没有交往过男友,虽然她身边总是环绕着很多人,但是没有谁真的站在他身边,可现在她回来了,却變成了一个在情场上游刃有余的高手。
徐青也说她在国外交往过几个男朋友,但都没什么结果,李京朗当时虽然不高兴但是没什么反应,她长大了,和男人交往是正常的。
不安是从李京朗发现她的社交软件开始的,她流连在各种场合,把男人当做玩具,当成取乐的工具,当成人脉和资源,就是没有当成人。
她办事漂亮言语温柔,很多人喜欢她,总有人贴着她。可他们永远在仰视她,在感情里做下位者,她很厉害,厉害到让李京朗彻夜无法入睡。
他不知道,他在她那里,究竟被分到了哪一类。
唐柠月进入樓下门厅前两只手里都拎着满满登登的东西,进门的时候却只剩下两三个袋子,其余的全被抛入可循环垃圾桶或者送给楼内清洁阿姨。
她说,再昂贵的东西只要不喜欢,就都是废品,
自然要被回收掉。
她甚至会笑眯眯的说她是个环保人士。
再次进门她心情變好了不少,扭头瞥了一眼在旁边李京朗还会关心他下午做菜时切到的手指:“手怎么了?”
“没事”他将手藏到背后,低眉不语。
唐柠月没再多盘问,从客厅的抽屉翻出来医藥箱,拽着他坐在沙发上要给他上藥。
“不是跟你说好好照顾自己吗?”
两个人之间尴尬氛围还没有完全消解,对于她突如其来的关照,李京朗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受。虽然她总是这样,对他的态度永远忽冷忽热完全按照她的心情走。
带着凉意的药擦在手指上,他才回过神来,眼眸垂着,声音有些发涩:“你还生气么?”
“生气啊。”唐柠月回答的坦然,低着头专心给他上药,“我当然生气。”
“”
她抓着他的手微微用力,另一只手中的棉签丢入垃圾桶,她腾出手扼住他的下颌,虎口抵住他的咽喉,眯了眯眼睛:“你说,让我怎么解气?”
“你想做什么”不是疑问,只是询问,想要知道,不会拒绝。
“做什么都行么?”
她透亮的眼睛里带着狡黠,手指輕轻蹭着他的下巴,摩挲过的地方变得灼热,李京朗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发烫,身体也在燃烧,耳朵也早红的要滴血。
只是他纯情的模样在她眼里更像未拆封的玩具,干净,漂亮,适合仔细的把玩一番。
“嗯”他被迫与她对视,右手不受控的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比她大很多,身形也比她高大,但落在地上的影子却是匍匐在她下脚下,尽管是在这样屈辱的姿势里,他还是说。
“只要别生我的气。”
“我都可以答应。”
“别不理我”——
作者有话说:姐的美妙在于,她不用发脾气,小狗就会舔她的手。
小狗的不乖在于,她稍微留给别人一个眼神,小狗就会呲牙。还会故意犯错观察姐的反应。
姐太宽容了,小狗只会得寸进尺,会犯贱,会装傻,会上位,会小心眼。
第26章
唐柠月一直没有提條件,但是李京朗很清楚她不会放弃这种机会,她一向是喜欢捉弄他的,尤其是通过这种让他精神紧张的方式。
她白天有工作,李京朗一直等她到深夜,昨晚的饭菜她没吃,他吃了一整天的剩菜,坐在桌前面无表情的咀嚼,像个只是在充电的机器人。
李京朗没有什么其他的爱好,除了玩无人机,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唐柠月,就连对无人机的兴趣都是当年唐柠月说她要给刚刚拿了无人机设计獎的朋友庆祝,那天她第一次彻夜未归。
她跟周苏解释说她们只是普通朋友,她们一行人去夜爬了,所以第二天才回来。
周苏信了,李京朗没信,他问遍了所有参与夜爬的朋友,他们‘口供’一致,当天只是去夜爬,仅此而已。他依然不相信,直到他偷偷调查这事被唐柠月发现他才罢休。
为此唐柠月一个星期都没理他,当时那个男孩是唐柠月最好的朋友,是李京朗小小世界里最大的敌人。
后来他也拿了獎,甚至比那个男孩更厉害,拿的奖项更多更好,可那时候她一次都没见过,他站在領奖台上的样子
李京朗一直等到晚上才接到了唐柠月的电话,她声音含糊不清,似乎是又喝醉了。
嘴巴里不住的胡言乱语。
“宝貝,快来接我站不起来了”
宝貝从她嘴巴里讲出来,暧昧又黏腻,李京朗不知道她叫过多少人宝贝,这个让他听见会臉紅的字眼对她来说好像是个很廉价的词语。
他不知道她究竟这通电话是打给谁的,但最后接通电话的人是他,那他就会默认——这两个字是在叫他。
一路上李京朗又生气又着急,他不喜欢她喝酒,她是没有节制的人,喝酒一定会喝醉,酒品又很差,每次都要醉醺醺地靠在旁人怀里被人搀着出来。
清醒之后她又会解释说这是自己工作需要,没办法的事情,李京朗听到这种话又会痛恨徐青也让她接手这种工作,可每每他提到徐青也的名字,她又会沉默。
他觉得她在偏袒徐青也。
“以前也不见得你跟徐青也的关系好到哪里去,回来之后到是偏偏找他,偏偏他还要把应酬的工作安排给你,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唐柠月第二天醒来之后不会记得现在说的话,李京朗这时候最舒爽,可以随便说出平时不敢在她面前说的心里话。
明明喝醉的是她,话多的却是李京朗。
唐柠月喝醉也不是全无的,能够和他沟通,可她却总在这时候沉默,绝口不提关于徐青也的任何事,尽管她也想要为徐青也辩解一下。
但她不想再生事端。
误会就误会吧。
反正李京朗在她那里只是个小孩罢了,影响不到什么。
“你是不是一直恨我?”
冷不丁的,在李京朗冲过临界的紅灯,她说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是因为喝醉了还是什么,唐柠月清醒的时候总是会避开这些敏感的话题,可偏偏在酒后提起来,李京朗不知道她究竟是真醉还是假醉。
“”他没回音,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前方。
恨她么?好像是恨她,但这种恨来源于他的爱而不得,听起来很矫情,所以他不肯承认。
“你真的醉了。”李京朗没看她,答非所问。
听罢这句,唐柠月嗤笑一声,醉意的笑声是缠缠绵绵的,她偏过头来盯了他好一会儿,手腕拖着下巴,指尖从唇瓣滑下来,淡淡的笑意略带嘲弄,一直挂在嘴角。
车里沉寂了很久没人说话,两个人默契的一路沉默着。
回到家已经凌晨三点钟了,唐柠月回来就先栽倒在沙发上,无力地喘.息着,似乎是有些疲惫。
李京朗很少见她这样,她是精力充沛的人,鲜少会暴露出这种状态。他扯了毯子盖在她身上,闷声道,“我去冲蜂蜜水。”
唐柠月瘫软在沙发上没动静,晶莹的唇微微张着,瓷白的小臉被碎发裹住,整个人破碎又美丽,他眸子忽地一沉,躲开视线。她没反应李京朗也没再问她,起身去了廚房烧熱水。
他慢騰騰的动作似乎是在磨时间,背靠着岛台盯着透明养生壶里的水慢慢沸腾,强迫自己不再想她刚才的样子,但越是想要把心头那股癢意消下去,就越适得其反。
他躲在廚房消解闷意,唐柠月却在外边一直叫他的名字,等到李京朗快步出去,她又闭上眼睛,重复几次,他觉得她在耍他。
李京朗干脆把火关上,大步朝着沙发走过去,把人扶正,拖着她的下巴迫使她坐直。
“唐柠月。”他叫她的名字。
“没礼貌。”她皱了下眉头,推了他一把,“叫姐姐。”
“唐柠月。”他又把她向下歪倒的身子扶起来,托着她脸上的软肉让她和自己对视,“睜开眼。”
“做什么啊”他不肯让她躺下,唐柠月只觉得脑袋更加昏沉,恼怒上头又推不开他,下意识便抬手一巴掌打到他的侧脸上,抬声道,“走开”
她的力道并不大,但却实实在在扇了他一巴掌,不疼,但是很癢。
“唐”他深吸一口气,名字没念全,又被她打断。
“我在公司附近的公寓已经交房了,我下周会搬过去。”她合了合眼睛,似乎是酒精上头有些不舒服。
“搬走?”李京朗顧不得被打的疼痛,把她拉的更近,“为什么?”
“
房子是来之前就订好了的,一直在装修,周姨也知道,搬走的时间我也跟她说过了,她同意”她说话含糊不清,语序也越发混乱,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
“我不同意。”未经大脑脱口而出的话李京朗自己都被惊到了,再怎么样,他不会这样败露自己的情绪,这跟裸.体站在她面前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她醉了。
“你昨天不是说什么都可以答应么?”她闭着眼睛微微皱眉,声音轻飘飘的,“这是我條件。”
“条件?”李京朗自嘲的呵笑一声,“你这样就只是是欺負我,唐柠月!”一旦失控一次,第二次就会来的尤其快,顧不上维持什么体面或者保持什么人设,李京朗开始崩溃。
“为什么又要丢下我?”李京朗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每一次,每一次我都是第一个被舍弃的,你明明知道我离不开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抛弃我?”
唐柠月倒在沙发上又没了反应,他像是在对一堵墙说话,永远得不到她的任何反馈,或许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失控地说出这些平日里根本不敢说给她听的真心话。
“不许睡。”他把她拉起来,唐柠月昏昏沉沉的没力气,被他拽起来又栽倒在他怀里,不肯睜开眼睛。
“唐柠月。”他又喊她,“你不许睡听到没有?”
“啊呀你好煩啊”她又困又晕的睁不开眼睛,完全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甚至刚才他那些歇斯底里的真情表露也全然没有听进去。
她抬起手来想要捂住他的嘴,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嘴巴靠近他的耳垂,温熱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上,“不许再说话了,不想听,我要睡觉。”
“不许睡觉。”李京朗只觉得那股子火越烧越旺,却又实在无力对抗她,哪怕她是现在这幅样子,他还是赢不了她,只能提出一些没有任何威慑力的要求。
“你真的很煩”唐柠月干脆坐直身体,迷离的眼神对上他,下一秒就揪住了他的領子。
突然的靠近让他身体失去平衡,两只手臂迅速撑在她身侧才勉强稳住,她的手死死拽着他的衣领,勒住他的脖子直至泛红也没有松手,“不许说话”
她的意识并不清醒,却在李京朗试图再次开口之前做出了反应。
她炙热的呼吸扫过来的时候他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唇瓣上被撕扯啃咬的痛感袭来,他略微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吻他。或者说,她只是想堵住他的嘴。
唐柠月的亲吻并不温柔,也并不暧昧,反而是略带强硬的报复,濡湿晶莹的唇在他的唇瓣上蹭来蹭去,上唇下唇皆被她咬破,甚至想要得寸进尺去咬他舌尖。
她在欺負他,他知道,感觉的出来,可被她用力的推开并且无情的被骂道‘快滚开’的时候他才从刚刚的亲吻中回过神来。
又痛又痒,他不知道自己在回味什么。
她霸道无理,欺负他又折腾他,一晚上被打被咬,李京朗却生不起来气,甚至还缓解掉了刚刚争执时心头的无名火。
他坐在沙发尾失神,突然又被她踹了一脚,“蜂蜜水呢,煮好了没有?告诉过你好几回了不许用热水,你究竟听没听进去?混蛋。”
“我去拿。”混蛋站起身来,又听话地跑到厨房冲了蜂蜜水,又拿了把勺子走回来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喝。
实在殷勤。
温热的蜂蜜水下肚,唐柠月觉得心里舒服了不少,便推开他的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唐躺好,两只脚交叠搭在李京朗的腿上。
“我要睡了。”
“嗯。”他应道。
“帮我盖好被子。”
“好。”
“还洗澡么?”他问。
“不许多嘴。”
“知道了。”
第27章
平常人宿醉之后的精神通常很差,但唐柠月是个例外。
被太阳光射地睁开眼的时候唐柠月还在沙发上躺着,身上盖着被子,脑袋下枕着枕头,头发散开又被整齐的拢在一边,两只腿被人搂在怀里。
视线顺着往下,一張漂亮的过分的脸在她不远处。
醒来看见漂亮的男人的脸不是稀罕事,但通常这張脸都会在她枕侧,在她稍稍仰头就能吻到位置,此刻,实在保守了。
李京朗就坐在沙发尾端向后靠着,依旧保持着坐姿,阳光映射在他的下颌上,侧脸留出一片阴影,唐柠月细细端详着,忽的发覺他的长相确实不赖,甚至她公司里几个已经出道大火的艺人都比不过他。
不过李京朗当不了艺人,性情太古怪,也不会哄女人,赚不来这个钱。
唐柠月遗憾地咂舌,惊醒了一旁浅睡着的男人。
李京朗睡眠很浅,睡相也很好,是她见过睡覺时最乖的男人,不会乱动也不会乱摸,摆正一个姿势可以睡到天亮,哪怕是以这么别扭的姿势。
“你醒啦?”唐柠月又恢複了之前状态,全然没了昨晚醉酒的模样,撑着脑袋看着他,精神气不错,看着就是被照顾的很好的样子。
“”李京朗扭头看向她,通过酸胀的眼睛看到了她元气十足的样子,跟昨晚简直不是一个人。
“你饿不饿?”她又问他,“我带你出去吃早飯吧?”
“”
依旧没回音,李京朗抿了一下唇,那股刺痛的感覺再次涌上来,他又重新将视线投向她。
唐柠月已经再次躺下开始拨弄手機了,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早餐选址上,丝毫没有在意面前的男人的变化。
比起关心他,她更在乎宿醉只会究竟吃什么来暖暖胃。
“你想不想吃蟹黄包?”她一边滑动着手機一边问着,还翻了个身找了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两只腿在他怀里动来动去,将他本就不规整的衬衫弄的褶皱更甚,毫不客气。
没等到他的回音,唐柠月锲而不舍继续问他。
“白咖喱面呢?想不想吃?”
“还是想吃点清淡的?”
“嗯?”
“怎么不说话?”
唐柠月終于从手机上转移了视线,抬腳踢了踢他的手臂。
带着精致手绘美甲的腳蹭过他裸露的肌肤,毫无阻隔的接触讓他瞬间汗毛倒立,身体紧绷起来。
他没动作,只是侧眸悄悄观察着她的神情,她的眼神里却什么都没有。只关心着早餐。
吃什么,吃什么。
他根本都吃不下去。
“怎么了?”唐柠月瞧着他的闷气纏身的模样,微微皱了下眉头。
心思难猜。
她从来不多关注男人的内心,简直浪费她的时间。
他又瞥了她一眼,除了不说话还是不说话,唐柠月摆明了就是不处理不解释。
无言的沉默讓李京朗心火怒烧。
“你昨晚亲我了。”
終于忍无可忍,李京朗垂着脑袋说出这句,嗓音沙哑略带些委屈。
“”
他本不想主动提及这件事,昨天晚上他一直睡不着,唐柠月一会要喝水一会要擦脸,又不准他说话,折腾他到半夜,自己呼呼大睡,他却是天快亮了才勉强睡了一会儿了。
一晚上他脑子乱的很,他怕第二天她清醒了会后悔晚上冲动做的事,他想了很多回答,在心里演练了很多遍就是为了在第二天她忏悔的宽慰她。
如果她道歉,他一定会跟她说,他不怪她。
如果,他是说如果,她亲他是别的情愫,那他也也什么都愿意给,没有伤害他,更不算强迫,他愿意的,自愿的。
只是事态的发展和他的预期完全不同,他不知道唐柠月究竟是忘记了昨天的事情还是根本没把昨天的事当回事,總之是她将昨晚翻篇了,放不下的人变成了他。
她完全没把这事当成什么需要解释或者负责的事情,这就跟她拿起杯子喝水端起碗吃飯一样平常,她没要求他对她感激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她平时吃饭喝水都要挑拣一下餐具的。
她不是什么
餐具都用,也不是誰都亲。
只是很遗憾,李京朗完全理解不了她这什么狗屁规则,他只知道她喝醉吻了他,现在醒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李京朗眼底带着红血丝,整个人疲态展露,领口大敞着,只有几颗扣子系着,衣服上是昨晚被她折腾的凌乱褶皱,他脑袋微微垂着,一副被她凌虐过的模样。
唐柠月头都大了。
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跟一个ABC一夜情之后,他纏着她要名分,唐柠月想了不少办法才甩掉他。
昨晚的事她勉强记得一些,此刻李京朗嘴巴上被她咬的伤口赤裸裸的摆在她面前,她根本没法逃。
不过就是咬了他两口
唐柠月张了张嘴,扬了扬脖子又抿唇,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释,不过小事一桩,干嘛揪着不放,那点子伤口看着都快要愈合了
最煩跟这种不经人事的男孩扯上关系。
麻煩。
她的一番小动作被李京朗全收到眼底,她不想管也不想解释的态度被他全部接收,昨晚想过的那些替她开脱的话现在变得尤其可笑。她这样的态度他居然还想替她找借口。
第一次,他不想再吃这个哑巴亏。
“你忘了?”
“还是不想记得?”
他盯着她,毫不退讓的眼神让唐柠月有些诧异,从来在她面前都是只要她给他点好脸色他再怎么生闷气也会赶紧屁颠屁颠跑过来继续跟在她身后,任凭她再怎么欺负他折腾他,只要她肯哄上一句,他一定会扭头回来。
她想囫囵过去,他头一次没有顺她的意。
“没有啊。”唐柠月坐起来,两只腳收回来跪坐在沙发上,附身凑向他两只手捧着他的脸裝模作样的观察,“是不是弄痛你了,我给你找点药涂一下好不好?”
她偏移重心,把事情扯到另一个方向上。
李京朗瞧着她假心假意的模样控制不住的气从心头冒上来,呼吸都跟着发颤,她總是把他弄得失控,搞得情绪颠簸,“你喝醉了就会随便吻别人是不是?”
他好像在她面前永远都冷静不下来,像个疯子一样,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她的问题还是他自己有病。
“誰都可以是不是?”
唐柠月捧着他脸的手僵住,脸上的表情瞬间停滞,脑子里警铃大作。
比之前那个更难缠的终于还是让她碰上了,还是个没法通过拉黑删除不见面这种摆脱的男人。
比鬼还难缠。
唐柠月真的后悔,明明朋友都说帮她打电话了,她非得发酒疯自己拨电话,现在好了,惹祸上身。
“我昨天是,是我的问题,我打错电话了,要不然也不能把你”
显然这并不是李京朗想要的解释,她越说他越烦躁,脸色直接黑掉,打断了她的话。
“你要打给谁?”
“盛时扬么?”
“”
“也是。”李京朗自嘲的笑了一下,“如果昨晚的人是盛时扬,你现在也不用费劲在这里找借口了,现在应该已经去吃早饭了吧”
“你是真的很饿是么?唐柠月。”
阴阳怪气的态度终于把她惹恼,唐柠月松开手,烦闷的说着:“我昨天喝醉了,你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么?”
“亲了你又怎么了?”
“又不是第一次亲你了。”
“你至于反应这么大么?”
“你想要干什么?”
作为受害者,李京朗居然在她的一连串质问下败下阵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之间总是出现这种对峙的场面。明明他是个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不爱搭理也不爱讲话的人,明明她总是在外处处与人为善的模样。
可偏偏,偏偏两个人凑在一起的时候就是针尖对麦芒。
一遇到她,他就像变了个人。
“”
唐柠月不想理他,已经起来去洗漱了,李京朗还楞在沙发上,被她脚搭过的大腿上还留存着她的余温,他盯着窗外,摇头叹了口气,额前的碎发又滚下来,遮住眼眸。
唐柠月一直觉得自己从前是个气性极大的人,后来的这些年变得性子稳当了不少,更大一部分的缘由是对于蠢货保持不理不管的态度,让她生气的事情少了,她也变得没那么急躁。
又或许,她根本没把这些事情当做事儿。
根本没什么大事儿。
把事当事,才会变得很严重。
所以仅仅过了几分钟,她平息了刚刚的火气,又在梳妆台前放着歌开始护肤,似乎方才的争执没有她刚发现自己丢了一只口红的事大。
她这个本事从小就有,似乎是天生的,这种自愈的能力不知道究竟算好还是不好。
小时候她是哭着送亲媽许琳上了飞往加拿大的航班,她求着许琳带她走,她说她会乖会听话,可许琳还是松开了她的手,告诉她要乖乖跟着周阿姨,要听周阿姨的话,只有像女儿一样把周姨当成媽媽,她才不会抛弃她。
唐柠月哭的嗓子说不出来话,被周苏带回家的路上也沉默着,但仅仅维持到吃晚餐,她又变成活泼可爱的样子,和周苏聊天,说甜言蜜语哄她开心。
她笑嘻嘻的,好像刚刚在机场哭的撕心裂肺只是她的戏剧表演,收放自如,甚至不会主动说想要跟许琳通话,迅速斩断了和老许家的关系。
她真的很有本事,谁都这么说,小时候周苏工作很忙,事业刚刚起步,她心力交瘁根本无暇关注家里的两个孩子,李京朗算是唐柠月哄大的。
她给李京朗读故事书,哄他睡觉,她给他穿衣服,哄他上学,她给他喂饭,哄他多吃两口。周苏一直觉得这个白捡的女儿实在是上天送她的礼物。
她有时候很想许琳,但她从不主动联系许琳,她怕周苏会生气,因为她现在是周苏的女儿了,只有周苏和许琳通话的时候,她被周苏叫过去和许琳说话,她才会接过听筒,须得对面让她叫人,她才会瞥一眼周苏有没有关注她,之后才会小声的叫声妈妈。
她太厉害了,李京朗到现在都觉得她很厉害,小小的人儿就会察言观色,甚至可以不跟妈妈联系,出国之后也能狠心把所有的东西带走或者扔掉,一丝痕迹不留,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说她趋炎附势也好,脑筋活络也罢,谁也没教过她,好像是天生就遗传老许家那冷血的基因。
可她再厉害,那时候唐柠月毕竟只是个小孩子,再有本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伪裝人设可以装一辈子,本性只会完全的暴露在李京朗面前。
在他面前,她不是乖乖女,也不是永远好脾气的淑女,她会嫌他烦,会嫌他影响自己交朋友,她会冷落他,可她又不是真的完全讨厌他。只是把自己作为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情绪完全展露而已。
在他面前,她才是真真正正的活人。
所以,她每次迅速把情绪抛掷脑后恢複常态的时候,李京朗都觉得崩溃,他宁愿她在他面前歇斯底里,可她再也不会了,她似乎已经完全变成了伪装的样子。
可她却说,陷入情绪里才会变得可怕,人只是□□动物,控制,才是人和畜生真正的区别。
显然,李京朗依旧是个还没被驯化好的野兽。
唐柠月笑盈盈化妆的时候他还在客厅平复情绪。
唐柠月本来已经被他气得吃不下烦了,今早好心情的完全绽放源于盛时扬刚刚发送过来的一条消息。
【早上想吃什么?我去接你。】
唐柠月笑了下,将手里的口红放下,准备回复。
手里的动作还没完成,面前的梳妆镜里又多了一个人人影。那人还穿着昨晚的衣服,面色不像刚才那样阴沉了,像是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被她遗忘在客厅的李京朗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唐柠月对他视而不见,好像刚刚犯错的人是他一般。
因为她的忽视,李京朗又站在门口敲了两下门,似乎急的站不住脚,又不敢声张。落在地上那么长的影子此刻显得尤其脆弱,像是被她踩两脚就会消失一样。
唐柠月瞥了他一眼,嗤笑道:“又来讨
伐我?”
“”
李京朗抿了抿唇,还没开口就发现她平铺在床上的套装,大概是准备出门穿的,刚才那点子焦急又加重了几分,脚下的影子也跟着晃动起来。
其实是唐柠月的平板落在了客厅,上面同步的消息被李京朗发现了,他发誓自己这次不是有意要点开的,只是不小碰到了,不小心的而已。
“你要出去么?”他问,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给自己明白的死刑。
“怎么了?”唐柠月阴阳怪气着,“我做什么要跟你报备吗?”
“外面下雪了。”他说。
“看见了。”唐柠月往窗外瞧了一下,又迅速转过头来,不以为然继续回复着消息。
“下大雪了。”李京朗下意识盯着她手里不停弹着消息框的手机,握着门把的手收紧,冰凉的金属在他的手心里拼命吮吸着他的温度。
“我知道了。”
“是下了很大的雪!”他突然着急起来,冲来想要去抓住她的手,却被她躲开。
“那又怎样?”唐柠月拔高了音量冲他扭过头去,怒目瞪着他。
一早上了,到现在都没完!
“”
窗户开了一点,唐柠月为了通风,现在透过那一点点缝隙传出来的风快要把两个人之间的余温浇灭,冻的人发颤。
真的很冷,李京朗的唇瓣都僵紫。
她差点忘了,他昨晚还冻了一晚上照顾她,睡着了也没有人替他盖被子,倒是她,被照顾的舒舒服服的。
“你想干什么?”瞧着他这模样,唐柠月又有点心疼,语气也没刚才那样冲了。
“李京朗,一早上发疯没完了是不是?”
“不要你去。”
“什么?”
“我看到他给你发消息了,不要去。”
“我不要你去。”
“陪我,好不好?”
“求你”
他又在求她,只是这次她并不领情。
“”
“李京朗,没有人跟你说过。”
“同样的招数不要用第二次么?”——
作者有话说:不被情绪左右的大女人和只被情绪支配的小狗狗
第28章
唐柠月走了。
他百般祈求之下,她还是走了,只留下輕飘飘的一句——不要闹了。
她有一百个理由可以拒绝他,她有无数个借口可以躲开他,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像哄骗小孩子一般随口的一句话草草了事,甚至懒得敷衍。
失魂落魄几个字怎么写,李京朗最清楚不过。他也只会写这几个字了。
明明什么招数都用过了,苦肉计,离间计,甚至什么欲擒故纵总之通通没用。明明他才是陪她时间最长的男人,明明他才是第一个被她亲过男人,明明这一切都该是他的。
她只觉得他矫情。
盛时扬的车就在樓下,李京朗只要撩开帘子就能看见笑靥如花的唐柠月正被李京朗恨不得千刀万剐的男人搂着拥吻。
太阳穴突突地猛跳个不停,李京朗越发觉得自己不受控製,浑身战栗。
他已经停了好久的药了,谁都不知道,没人关心,只是任凭病情惡化。
外边的雪大的快要把车胎淹没,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北宁已经许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似乎是有漫天的冤情无处可解。
李京朗穿着单薄家居服和棉拖衝下樓的时候,盛时扬的车子已经启动了,车灯在黑漆漆的夜里衝出一条路来,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个瘦长的影子立在雪地里,摇摇欲坠。
李京朗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到盛时扬的车头前的,像一个被插入雪地里的石块,硬挺挺地站在那里,直到车里的唐柠月大喊停车,他才缓过劲来。
车子在距离他两米远的地方停下,李京朗扯了下嘴角,笑不出声,狂风拍打着他的脊背,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僵硬起来,裸露的脚踝被雪裹着,他是很怕冷的人,当下却毫无感觉,只有心冷。
唐柠月透过防风玻璃看着眼前人,茫茫的白雪铺天盖地冲下来落在李京朗直挺的肩头。头一次,她发觉李京朗已经不是小孩了,而是一个男人,一个比她身形强壮的像野兽一般的成年男人。
“京朗?”下车的是盛时扬,他的口吻还是那样,像是在气一个无理取闹的少年,“这冰天雪地的你这是做什么?”
“下车。”
没理他,李京朗死死盯着车里坐着的女人。
“京朗?”盛时扬朝他靠近,語气又气又急,尽管煩躁还是秉持着平日里柔和的态度,“你有什么事跟我讲好不好?别这样子,你别把姐姐嚇坏了。”
“下车。”
李京朗还是没理他,黑漆漆的眼睛一转不转,针一般的死死钉着她。
车里的暖风开的大,温热环绕在唐柠月四周,她眉头緊攥,无奈吐了口气。
她真是后悔了,不是后悔回国,而是后悔回到周阿姨家里,明明她知道早就回不到从前了,他们也从来都不是一家人,她却硬要在这里创造些一家人的假象,她在奢望什么呢
唐柠月依旧没下车,她亲妈说的对,她们母女都是冷血无情的人,哪怕事态惡劣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都能安稳的坐下来吃饭。
擔心什么?天还没塌下来呢。
她只是煩,烦有人打亂她的行程和计划。
唐柠月翻出手机在通讯录上寻找着周苏的号码,出差这么久,也不知道过年回不回来了,她还有旁的心思考虑这些的时候,外边两个人早就争的不可开交了。
大雪纷飞的窗外,盛时扬和李京朗面对着面,话虽没说几句,火焰已经到顶,似乎马上就要火山爆发,唐柠月还在脑子里组织語言想着等下怎么跟周苏说,下一秒‘哐当’一下倒地的声音彻底把唐柠月从车里叫醒。
“月儿?怎么了?”手机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女声,唐柠月却顿住了声音。
雪夜比平常都要安静,天空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大地像是被什么东西笼罩住了,耳边只有自己说话的回音。
“京朗!”
倒在雪地里的人居然是李京朗,唐柠月擔心错了人,她从车上冲下来时,李京朗还在伸手想要去抓她的手,像小时候那样,眼底带着祈求,眼眶红彤彤的,还会撒谎说自己没有哭。
耳边呼啸的风声大的过分,唐柠月一阵耳鸣。
她似乎又听到小时候的李京朗在跟她说话。
“我想和你一起”
“不许跟着我!李京朗!”
-
李京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醫院,反正自己也已经是醫院的熟客了,睁眼醒来看见白花花的一片也并没有多少惊诧,说来好笑,他一直觉得消毒水的味道比家里饭菜的味道还更让他安心一些。
周苏是买了最近的一趟航班赶回来的,本来是打算年三十前一天再回来,没想到李京朗连这几天都没撑住就又出事了。
“京朗,怎么样?”
瞧见李京朗睁眼,周苏从困顿中缓过神来,直起腰去拨了拨他挡住視线的碎发。
李京朗是不省心,但毕竟是她的亲儿子,平日里怎么样都好,现在又苦兮兮地躺在病床上,她也是心疼的。
“她呢?”
张口说了两个字就觉得喉咙冒烟,李京朗顾不上喝水,环視着四周寻找着唐柠月的影子,最后在沙发的一角发现她的新款包包,放下心来。
视线从她的包包上收回来时正好和周苏的眼神相撞,李京朗心虚眨了下眼,撑着身子想坐起来。
“你别亂动了,好好休息。”周苏摁着他的肩膀想要阻止。
“喝口水。”他说,“我没事”
周苏叹了口气,将手边的温水递过去,无奈道:“你是一点
都不听海林医生的话,让你好好在家休养,你大半夜下着雪跑出去拦车,你要做什么?不想活了?”
“”
倘若放在以前,在唐柠月还没回来的时候李京朗听见这样的质问,他一定会冷言回答——是,我不想活了。
但现在,今天,他想活很久很久,和唐柠月永远待在一起。
“对不起,妈,让你担心了。”
态度诚恳,道歉迅速,让周苏都没反應过来。
“你唉,时扬这孩子也是,平时也不觉得他这么冲动,怎么学会打人了?”周苏又瞧了瞧李京朗额头上摔的伤口,抿唇有些生气,“他倒是跟我道歉了,你没醒,现在人在门外,你柠月姐说他呢,他说等你醒了亲自跟你道歉。”
“不要。”李京朗把杯子放回去,人又重新躺下,“我不想见他。”
“看见他我反胃。”
“好好好,不见不见。”周苏替他掖好被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哄着,“你再睡会儿,我去接个电话。”
“嗯”李京朗闷闷應了一声,闭上眼睛。
李京朗其实没什么大事,刚刚是他说狠话在前,故意惹怒盛时扬,被盛时扬揪着领子推了一把,力度并不算大他明明靠自己可以站稳,可偏偏他全程没反击没动作,甚至倒下去的也没试图去抓住任何东西维持身体平衡,就这么倒了下去,连盛时扬都嚇了一跳。
他本来就精神不稳定,停药这么久撑到现在,今天只能说盛时扬倒霉。
李京朗和周苏待在一起是有些胆怯的,周苏了解他的情况,偷偷把药丢掉不是一次两次,情绪激动到身体反常晕厥也不是稀事,大概是有些盛时扬导致的因素在,但只是导火索罢了。
否则周苏怎么这么輕易原谅伤害她儿子的人,她一向是最护犊子的,当然,护唐柠月的时候居多。
周苏一向通透,她既不会把事情戳破,也不会反应过激,干脆把事情推开,甩手让唐柠月去解决了,盛时扬有问题,她儿子也有毛病更大。
她是管不了这事。
只是唐柠月并不是什么善茬,更懒得花心思如何巧妙的化解,只会以暴製暴,粗鲁的将事情斩断,每次都一样。
“暂时分开吧。”
“我够累了。”
唐柠月说出这话时候手上还在回复着工作消息,忙不迭的打字,顺带分个手。
“柠月,是我冲动了,我道歉,让我做什么都行。”盛时扬脑子跟浆糊一样,乱七八糟的事情赶在一起,说话都控制不好语速。
“别分手好不好?别不要我。”
“别说了。”唐柠月没心思听下去,只想赶緊了解这事给周苏一个交代,不然她今晚都没脸回家,她身边的男人闹到这种程度的,他盛时扬还是头一个。
倒不是说这事有严重,比他夸张的事情唐柠月也见得多了,只是这事偏偏发生在了她最不想让这些男人参与到的,关乎她私密的家庭的事情,在外边怎么都好,偏偏惹到她最在乎的家庭上。
“我真的没有用力,我只是想吓唬他一下。”盛时扬有些崩溃,“他说,你,你只是对我只是玩玩,拿我解闷,我的位置谁代替都可以”后边更恶毒的话盛时扬实在复述不出来,光是回想都觉得喘不上气来。
“所以你就推他?”唐柠月紧紧攥着眉头,“就为这么大不了事情?把他弄成这样子?”
“你还是庆幸他没事吧,要是今天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盛时扬。”——
作者有话说:小狗想要的终归是小狗的。
(小时候的故事会插叙在章节中,标题会标明)
第29章
唐柠月进到病房的时候李京朗在假寐,他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能感受到她带着溫度的手指抚过他的眉眼,很舒服,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李京朗眼珠微微动了下,被唐柠月察觉,那点溫柔的触摸消失,他才被她叫醒。
“不要裝睡,李京朗。”
“我头痛”这点倒不是裝的,只是没有痛的那么厉害。
李京朗微微掀起眼皮,床头燈的暖光打在他身上,他侧卧在床上,曲着一只手臂垫在枕下,李京朗的下颌线尤其锋利,哪怕是这样的温暖的光源映着,依舊是刀割一般的突兀,半点都柔和不起来。
额头上摔的那块还在高高的肿着,差一点点就要磕到眼睛,唐柠月有些后怕,李京朗对这个伤倒是没什么大反应,平静地躺着任凭她怎么关照,看着很乖。
“磕成这样,不疼才怪了?”唐柠月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面孔上挂着心疼,“你也不知道躲开,弄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躲不开”李京朗垂了垂眼眸,指尖微微用力,攥紧了被单,“我叫你你不理我,没处躲。”
“誰让你跑出去拦車的?你疯了?伤到你怎么办?这么大的雪,万一路滑車子”
唐柠月话说了一半,噤声,她盯着他,想从他眼睛挖出些什么来,但李京朗却半点后悔都没有,全是满足。
他伸出一根手指拨弄她的胸针,身体靠她很近,借着暖光他昂首,呼吸都倾洒在她身上。
“你当时是不是恨死我了?”扰了她的好事。
“所以才不肯下车的。”
“”
唐柠月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她确实连酒店都已经订好了,还是带私汤的温泉酒店,她包里现在还装着她晚上准备穿的性感泳衣和玩具。
万全的准备,却唯独算漏了李京朗这个難搞的跟屁虫。
她确实挺不爽的。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她拍开他□□她胸针的手,眼睛眯了眯,十分危险。
“”
李京朗装啞巴,浑身上下的本事全用来现在装可憐了,不过他也确实可憐。
“你就有这么讨厌盛时扬?”
“”
“他做错了什么?”
“我的头真的很痛。”
李京朗朝着唐柠月的方向靠了靠,抓住她几根指头盖在自己的脸颊上,他什么都不想回答,不想跟她谈论那个姓盛的,只想靠她近一点,就现在。
“”
唐柠月任他抓着自己的手,不躲也不动,态度冷冰冰的。
这不是他想要的,李京朗不高興,光看她这种表情就難受的要命。
他不愿意她对别人亲昵,也不愿意她对自己冷漠,他不想有人分走她的爱,真的受不了,腦袋都要炸了。
“姐姐你摸摸我,我好痛,我是不是快死了?”
“别瞎说。”
唐柠月依舊是不回应不拒绝,任凭他怎么折腾。
“你摸摸我嘛。”
“摸摸”
他不停的用腦袋上的绒发蹭她的手腕,就像上次陪段嘉誉出差碰见的那条小狗。
“快点摸摸摸摸”
他倒是比那小野狗乖一点。
唐柠月抿了下唇,实在受不了他这幅可憐样子,又往前凑了凑,手心贴在他的脸颊上。
他的脸不算暖,又实在瘦削,她的手掌落在他脸颊上半边影子,李京朗下意识的用脸去蹭她的手心,就像小时候他们一起养过的那只小狗一样。
只不过那小狗在唐柠月出国后的第一个月就出车祸死了,她回国前给周苏打电话时似乎还问过小狗的事情,她还关心着它。
她誰都问了,就是没问他。
他蹭她手心的动作幅度不算大,但依旧有碎发从额前滑下来,一下一下剐蹭着她的手指,有些发痒。
李京朗微微抬眸,发觉她在失神,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不管她此刻在想谁他都不高興,他不喜欢任何人占用他的时间,谁都不可以。
“难受”他又用力去抓她另一只手,她没反抗,他更加得寸进尺,带着她的手藏进被子里,紧紧
贴着自己的胸口,“这里也难受”
说着,李京朗眼眶红了半圈,他剛剛在唐柠月进来前就酝酿了许久,硬是憋了满满的眼泪留在眼眶里打转,不让它流出来,就这么在燈下明晃晃地发颤,倒是显得格外可怜。
无论如何,现在唐柠月都自觉有愧于他,当然他说什么她都理,今晚对他特别关照。
“很疼么?”唐柠月往前凑了凑,曲起指头蹭了蹭他的眼角,挂掉几滴溢出来的眼泪。
“嗯”李京朗声音啞哑的,“痛。”
“特别痛。”
“痛的快要死了。”
他拽着她的手,不停说难受,几滴泪滴在她手心上,他又让她给自己擦眼泪,可怜的要命。
“我妈走了,她很忙,她不管我,不喜欢我,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会死的。”
“别瞎说。”唐柠月制止他,“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不要”李京朗又朝她的方向移了移,眼睛睁的大大的,黑色瞳孔死死盯着她,她居然莫名有些发怵,“我不能闭眼。”
“为什么?”唐柠月笑了笑,“你怎么每次生病都跟个小孩子一样?”
明明是她总说他像个小孩,可当他真表现出小孩的模样,她又不喜欢了。
她总不满意他。
“闭上眼睛你就消失了。”
“不会的。”唐柠月順了順他的头发,“不会消失的。”
“那你陪我睡。”李京朗又和她对上视线,那个眼神再次出现,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的眼神,带着渴望的,侵略的,攻击性的眼神。
“你舍得让姐姐在那么小的沙发上睡?”唐柠月挑了挑眉,她是一定不会受委屈的,尤其是这种没必要的委屈,她是没心肝的反派,可不是什么圣女。
“不舍得”他拉她的手用了点力气,似乎是要将她拽过来,“姐姐和我一起睡。”
“睡在床上。”
“你说什么呢?”唐柠月猛地把手抽回来,让他抓了个空,“你又不是小孩儿了,姐姐怎么和你一起睡?”
“更何况,你还是病人,躺在病床上呢。”
“你刚刚还说我像小孩子”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想说什么就是什么,所有的解释权都在她那里。
“那你也不是真的小孩子啊。”唐柠月不想和他争论这种无聊的问题,干脆把话题转移,“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吃的好不好?”
“为什么不能陪我睡?”李京朗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可他就想这样,他不高兴唐柠月总是拒绝他的态度。
“你是成年人了,姐姐怎么能随便陪你睡啊?你在想什么呢?”唐柠月蹙了下眉头,明明李京朗一直是乖乖仔的模样,可偏偏今天反了常,一直跟她唱反调。
“那你为什么可以随便亲我?”
“”
又来了,唐柠月吐了口气,她知道她要是不料理好这事他能说一辈子,到死都别想过去。
“那是我喝醉算了。”唐柠月垂了垂头,两只手撑在他床边,问道,“这事是我错了,我补償你,行不行?”
“你想要什么?”
“我给你买好不好?”
没办法,她真的没办法,她就不该惹这个刺头,他哪是那么好糊弄的。
“”
又是补償,只会补偿,他不想要什么补偿。
“我不要买的。”李京朗眼神暗了暗,语气突然变得强硬。
“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陪我。”
“”
“就今天,现在,陪我。”
“”
“一直陪着我,陪我到天亮。”
“”-
周苏是打算给李京朗找陪护的,她一直都是这样忙碌不着家,没时间总管他,李京朗又总爱生病住院,一直都是有个熟悉的护工陪护他,只是这次护工没来,因为唐柠月打电话说她会陪着他。
唐柠月将手机丢在身后的沙发上,卸了力往后一坐,小小的折叠床‘吱呀’一声叫,额外响亮。她两只胳膊交叠抱在一起,撩起眼皮剜他一眼。
“你满意了?”
“折叠床不舒服的。”李京朗面色如常,似乎是好心肠关心她一般,“你睡这个腰会痛的。”
“那我出去住酒店?”唐柠月挑了下眉,冷笑一下,她从前倒是没发觉这小子心思这么重,“快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关灯睡觉吧。”
说罢,唐柠月就‘啪’地一声把灯关上,她不想看到他的脸,她这辈子没在男人身上吃过瘪,从来是顺风顺水顺心意,没想到居然栽倒在这小子身上,她是窝火的。
灯黑之后病房里并不暗,外边的光影洒进来,李京朗翻了翻身,睡不着。他微微偏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向她,却只看见她侧卧在床上的背影。
修长的身段,经过专业训练后的身体线条,哪怕躺在那里也像雕刻的艺术品一样。
李京朗呆呆地盯着她的方向良久,看着她蜷在那小小的折叠床上有些心疼,他不想让她受委屈,一点点都不要。但私心又不想让她离开。
她不高兴,他也难受。
“你生气了么?”犹豫了半天,他还是问出口。
“”
“别生我的气”
“”
“我是怕你走了就不来了”
“”
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怕她不要他了,怕她走了不回来了,怕她不理他了,想要她陪他,想要她和他待在一起一直是这几句话,永远听不到新鲜的,她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唐柠月一直没回应,一动不动的装睡,直到李京朗不再继续说话。
安静了好一会儿唐柠月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才放心的开始酝酿睡意,她不能不睡,不睡皮肤会变差,她才不要这么得不偿失。
平日里她都是沾床就着,那晚却一直没睡好,倒不是因为折叠床不舒服,而是房间里隐隐的啜泣声把她吵醒了。
“京朗?”
她叫了一声,那啜泣声停了下来,只是猫儿叫一般地隐隐约约喘息着。
“怎么了?”唐柠月从床上翻身下来,打开夜灯走到他床边,她将手搭在他的额头上测温,“是不是不舒服?怎么了?说话京朗。”
“我没事。”李京朗声音闷闷的,将半张脸藏在被子里,翻过身背对她。
“没事为什么哭?”
“”
“京朗”唐柠月坐在他床边,半边身子靠过来,手背轻轻去蹭他的脸,“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不可以忍着知不知道?”
“你只是可怜我么?”他依旧背对着她,声音是沙哑的,气息也是断断续续的,“只是觉得我很可怜,对吗?”
“”
唐柠月没回答,房间里静悄悄的,没由来的冷意,好像是窗户没关紧。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
唐柠月是最不喜欢回答他的问题的,他不像她身边那些情场高手油嘴滑舌,也不像和她交涉那些的客户左右逢源,他好像在她面前总是嘴巴很笨,不会像那些男人一样哄她开心,总爱问一些让她无法回答的问题,哪怕是真心话。
成年人的交往不该是这样赤诚的,这让她无所适从。
唐柠月揉了揉太阳穴,她没心情大半夜地跟他谈心做什么思想工作,她只是赶紧敷衍过去好好睡觉,躺在那破床上已经够烦了。
“我没有不喜欢你。”
他翻过身坐起来,两人在黑暗中沉寂,他又去寻她的手。
“他们做的我都能做。”
“我也可以照顾你。”
“我也会听你的话。”
“我身上也有肌肉。”
“京朗”
唐柠月对他的口不择言无力招架,他现在情绪太不稳定了,人在上头的时候什么都能做的出来,她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像哄幼儿一样拍哄着,想让他停下来。
“海林医生给你开的药呢?治睡眠的那个,在哪里?”
“你摸摸我”李京朗什么都听不进去,大脑根本控制不了他焦急的动作,他真的真的好像让她喜欢
自己,特别特别想,就是做不到,永远都不行。
他抓着她的手越过睡衣伸进去,轻轻摁在他蓬勃的胸肌上,鼓鼓囊囊的肌肉塞满她的手心,是她从来没注意过的,“你喜欢么?”
“喜欢我好不好?”
“京朗!”唐柠月把手抽出来,眉头皱着,“这不一样。”
“睡觉好不好?不要闹了。”她又放软语气,轻轻揉捏着他手上的穴位,这是之前周苏跟她说过的,说是可以帮他放松心情。
可好像并不是很管用
“有什么的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他们有的我都有,他们能做的我也能做,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李京朗的胸膛一起一伏,他很久没有这么用力说过这么话了,经历晚上那一遭,现在脑袋还是晕的,天旋地转,快要缺氧。
“喜欢我一次,行么?”
“你是我弟弟。”
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来,最后那点希望火星都被灭了,彻底没了希望。
“我不要做你弟弟。”
“你弟弟是唐昭鸣,我不是!”
“永远都不是!”
“”
“李京朗,我再说最后一遍。”
“你。”
“只能是我弟弟。”
第30章
昨晚李京朗又没睡着觉,唐柠月倒是睡得舒服,吵完架依旧没事人一样躺下就呼呼大睡,比安眠药见效都快。
唐柠月躺下之前硬是逼着他又吃了药,海林医生开的药是管用的,只是他不想吃,被唐柠月翻了出来便塞到他嘴里,不吃也得吃。
她一向横行霸道,他不敢与她抗争。
李京朗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心突突跳,脑子里全是她说的话,心乱如麻,再一看她,早睡沉了,胸脯在规律地起伏,李京朗更烦躁了。
脑子乱哄哄的,可抵不住药效,临近着天亮,他居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得很死连开关门的声音都没听见,大概是吃了药的缘故,睡着之后他却一直在做夢,夢里他又回到小时候,回到那天他一放学回家就发现唐柠月消失的暴雨天。
她走的很突然,也很仓促,可是却把能帶走的全帶走了,带不走的也全扔掉了,一点都不剩。就连房间里她的味道在她离开后也随风散了,像是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他偷偷夹在笔记本里那张她的照片也被她翻出来扔掉了,他一直以为她不知道,偏偏她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丢在家门口的垃圾桶里,清晨小区的保洁来收拾,里面全是照片的碎片。
抽屉里那袋小熊软糖,说好了一人每天吃一顆,还剩小半袋,她全都带走了,一顆都没留给他。
她曾经许给他那些话,也都像放屁一样一幹二净了。
她就是对他一点都不好。
半梦半醒的时候大概已经天亮了,他却一直都醒不过来,像是被梦魇拽住了,死死的困在梦里,眼睛睁不开,却一直在流泪。
好像有人给他擦了眼泪,温柔的,带着香味的,但是他的眼泪越流越多,止不住,给他擦眼泪的那人没了耐心,在他臉上捏了一把,把手帕垫在他臉颊下面,那香味就随风消失了
李京朗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他很久没有睡到这么晚了,但睡得并不舒服,睁开眼还没清醒的时候就听到周苏在门外打電话的声音。
她嘴里一直念叨着好好好,不用担心之类的话,他没心思听,撑着身体想从床上坐起来,碰倒了手边的杯子,溅了一地的水。
房间里的动静扰了门外的人,李京朗还没来得及收拾,门就被打开了,进来的人居然是每次住院都被周苏请来的那个护工。
“我来弄,我来弄。”他说着,阻止着李京朗的动作,让他重新躺下。
李京朗盯着他有些恍惚,下意識朝着折叠床的方向看了一样,只是视線还没过去就又被新进来的人挡住了,他不得不扭回头来。
“你醒啦?”周苏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走到他身边摸摸他的额头,明明是关照的动作李京朗却下意識的躲了一下,拒绝了关心。
周苏收回动作,叹了口气,说道:“我不在这段时间你为什么又把药丢掉了?”
“为什么不好好吃药?”
“”李京朗垂了下眼皮,又重新抬眼,他明明把装着药的垃圾都丢出门外了。
除非
他抿了下唇,面色平静盯着又重新被扶起来的杯子,里面又注滿了温水,还在漾着水纹:“她怎么知道的?”
“你先给我解释为什么又偷偷停药?不想好了?”周苏囫囵吞枣盖过去,再次质问到他身上。
果然是她发现的,李京朗泄了力气靠在枕头上,不说话。
“你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了?”
“你跟妈说说好不好?”
周苏坐在床边,伸手想去摸摸他的头发,手伸到一般李京朗偏过头去,那只手又悬在空中。
“你不舒服还是不高兴,你说出来,你想要什么,你都说,只要妈妈能做到妈都滿足你,好不好?”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李京朗呆呆地盯着窗外,手并拢握成一个圈,将窗外刺眼的陽光画地为牢,只是陽光太强烈了,倾洒范围太大了,他怎么都圈不住它。
周苏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肩膀:“京朗,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这么无理取闹的,你要学会体谅别人。”
李京朗从小到大都只有一个愿望,周苏也知道,他没什么别的想要的,买的,手工的,带着心意的,全是狗屁。
不要,什么都不要,他只要唐柠月。
“谁都不会陪你一辈子的,京朗,别把自己困住了,你已经长大了。”
“妈知道你一直生柠月的气,可是你太固执,太别扭了,胡思乱想这些年把自己弄成这样子你也要怪柠月嗎?”
“”李京朗唇瓣颤了颤,觉得唇上那结痂的伤口又隐隐约约地作痛。
“京朗,这不是她的错,如果柠月从来没来过咱们家,你从来不认识她,你就会一直好好的不生这样的病嗎?”
“有些事情不可以强求的,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好吗?”
“”头痛欲裂,是,是他的问题,和唐柠月没关系。
这些话他都知道,那些道理他也明白,可那又怎样,人要喝水吃饭,要穿衣踏鞋,也要七情六欲,要幸福安康。可这些也只有她能满足,他只是想要她,别的都不要,挨冻也行,饿肚子也行。
可是没人允许。
“妈”李京朗哑地快说不出话来,眼泪又掉出来,大颗大颗的,像是流不尽,“你杀了我吧。”
“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我受不了了。”
“我的病治不好,永远都治不好。”
就幹脆给他盖章封印,就说他是疯子傻子,好过在这里说什么有药可治,全是折磨,还不如破罐子破摔,他就出去把那些贱男人全變成聋子哑巴,再也不许跟她甜言蜜语,只能看着,看着他和她。
然后把她也绑了,把他和她捆在一起,永远留在身边
可她不愿意,她也不想要他。
疯狂的念头除了让他越来越痛毫无作用,面色差的像纸,落在眼睛的神态依旧却像烛火,灰亮灰亮的,让人看了发怵。
“怎么可能治不好?你好好配合,姐姐刚刚还打電话说她也会帮你的,一定会好的。”周苏没办法,又把唐柠月搬出来,从来也只有她能管得住他。
帮?
李京朗深吸了口气却吐不出来憋在胸腔里,“我不用她帮。”
让她再看他
那狼狈样子么,那他连漂亮的模样都没法留存在她那里,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歡她了。
“我给你办了转院手续,趁着还没过年,咱们好好治疗一段时间,回家过个好年,好不好?”周苏坐在床边,心疼的要命,肉身之苦好治,心病难医。
“转院?转到哪里?”李京朗呵笑一声,干裂的唇瓣渗出一丝血迹来,他没理,手收回来轻轻转动着手上的藏青色手串,“精神病院么?”
“京朗”周苏话未完,手机又振动起来,她一直很忙碌,不仅要挣钱还要花很多心血开导他这个混蛋儿子,李京朗也不想这样,可他控制不了,难道要他把心挖出来换一个么?
周苏挂断手机上的来电,坐在他面前表情苦闷,“不要这样好不好?咱们像别的孩子一样好好的,不行吗?”
“什么是好孩子?”他的眼睛也很干,不自觉的流了好多泪水,甚至有些干掉的泪痕还挂在脸上,“我做什么你们才觉得好?”
不喜歡说话,不是好孩子,说真心话,也不是好孩子。不喜欢和人接触,不是好孩子,接触太多了,也不是好孩子。
原来世界上的人只喜欢骗子,傻子,还有混蛋。
“京朗。”
周苏抿了抿唇,脸皱成一团。
李京朗轻轻眨了下眼睛,微微扭头看了眼折叠床的方向,那床被收起来了,房间里已经的東西也被清空了,连她的味道也消失了。
唐柠月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知道,他的反抗一直无效。
她又不要他了。
“柠月去上班了。”周苏以为他在寻她,解释着。
听到她的名字,他眼珠微微动了一下,把袖子拉长,将手腕上的珠串遮了个完全。
“我没问她。”
李京朗将被子一掀,起身去洗脸了。
“”
周苏轻笑了一下,以为他又在赌气,踱步走到洗手间门口,看正在挤牙膏的李京朗轻轻咳嗽了一下,惹的他又抬头从镜子和对上周苏的视線。
“那姐姐送你的过年礼你也不要了?”周苏站在门外打趣他。
“”李京朗挤牙膏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睛不自觉地连续眨动几次,脸上的肌肉也跟着變得僵硬。
周苏看到他的表情,当做他是对礼物心动,靠在门边上笑眯眯的:“看看吗?我拿给你。”
李京朗的反应并不大,眼神从周苏那里又转移到镜子里的自己,脑子全没在乎周苏说什么了,只有一个念头——她不回来了。
“她过年不在家。”本来是个疑问句,说出来却变成了肯定。
“啊?”周苏当自己听错了,拿東西的动作停了一下又重新看向他,“啊你,那个,我不是给你转院了么,家里没人,姐姐就说,她先去她的新房那里住几天”
周苏越说声音越小,本来是早就预演好的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了,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李京朗的反应,怕他又受不了了。
“她,她那个新房子装修好了挺久了,她蛮喜欢的”
所以不是去上班了,是搬家去了
就这么想要跟他划清界限,就这么想甩开他。
“嗯。”冷不丁的,李京朗闷声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有点出乎周苏的意料,她其实连李京朗发疯砸东西的这样的结果都预想好了,但如此平淡坦然的接受,周苏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京朗”
“我没事,我会好好治疗的。”
“以后不缠着她。”
“以后也不需要她。”
远离她,忘记她——
作者有话说:姐宝:你小子最好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