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过了很久。
傅臣寒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极其宁静的空间里,没有喧嚣和争斗,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脚下是柔软的青草地,蔓延向远方,春花烂漫,点缀其间,清澈见底的小溪潺潺流淌,水声淙淙。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不知名花朵的淡雅香气,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空灵。
他下意识地顺着溪流的方向漫步,目光冷静地观察着四周。然后,他看到了人。
一些早已在他记忆中尘封甚至以为已经遗忘的面孔,陆续出现在这片宁静的景色中,有年少时一起恣意飞扬、最终却因意外早逝的同窗,有在商海沉浮中曾并肩作战、却因理念不同或命运捉弄而渐行渐远,最终病故或遭遇不测的旧友;更有几位,是曾经在关键时刻能毫无保留将后背托付的商业伙伴,却在残酷的博弈中黯然退场,英年早逝。
他们原本各自在这片宁静中或漫步,或静坐,脸上带着生前所未有的平和。
当傅臣寒走近时,他们似乎心有所感,纷纷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了真切的惊讶。
“臣寒?”“傅总!”
“臣寒!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们涌了上来,将他围在中间,语气里充满了意外和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这些人贯穿了他从青涩到成熟的不同阶段,许多面孔他平日未必会特意想起,但此刻相应的记忆碎片便如同被唤醒的潮水。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眼前这些本不该再见的面孔,傅臣寒一时有些无措,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些人对他没有丝毫恶意,只有纯粹的、温暖的善意。
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冷硬的唇角也难得地牵起一个温和的弧度,低声回应:“是,好久不见。”
英俊高大的身影分开众人,走到他面前。
那是傅臣寒曾经最能信任的臂膀,两人有过命的交情,当年意气风发站在世界之巅时,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的结局。
程衍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打量了许久,忽然抬手,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脸上绽开一如记忆中那般爽朗、甚至带着点痞气的笑容。
“不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死德行?冷着张棺材脸,多说两句话会死是吧你?”
傅臣寒被他捶得稍稍后退了半步,看着眼前这位故友。
时光仿佛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依旧是那张年轻、恣意的面孔,眼神明亮。
傅臣寒偶尔翻看老照片时,察觉到的自身那些细微变化。
而他与记忆中,分毫未差。
他看了许久,才低声道:“程衍,你才是真的没变。”
程衍闻言,哈哈大笑,带着几分得意:“那岂不更好?哥可是永远定格在最年轻潇洒的时候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比我老了多少,嗯?”
程衍笑着,哥俩好地揽住他的肩膀,语气随意却带着关切:“听说你小子后来结婚了?”
傅臣寒微微一怔,他脸上的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嗯。可惜没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他顿了顿,“那是个很热情的姑娘。如果你见到她,一定会喜欢她。”
“那可不行!”程衍立刻嬉皮笑脸地反驳,“我喜欢了你还怎么喜欢?”
“……”傅臣寒失笑,骂了一句:“滚。”
程衍能逗得他这棺材脸露出点鲜活表情,似乎心满意足,但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看着傅臣寒,欲言又止了几次。
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认真而低沉。
“傅臣寒,你不能往前走了。”
傅臣寒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隐约猜到了程衍接下来要说什么。
“还有人在等你。”
程衍的眼神柔和了些许,他笑了笑,带着洒脱,“总会再重逢的。到时候,要带她来见我。”
傅臣寒眉头蹙起,下意识伸手想去抓住程衍的胳膊,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如同穿过空气,根本无法触及对方分毫。
“你们要去哪?”
程衍没有再回答,只是微笑着看着他,那笑容温暖包容,身影却开始随着周围的世界一起,逐渐变得模糊、透明。
宁静的春花草地、潺潺的溪流,所有的一切都在快速崩塌、消融,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纯粹的雪白与空白。
在这片空茫的世界尽头,只剩下一个身影,坚定地站立着。
那是一个女人的轮廓,逆着光,看不清面容,但她周身散发着一种明艳、自信、张扬的气息。
她朝着自己的方向,用力地挥着手,声音穿透了这片虚无,清晰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活力与急切。
“傅臣寒——!”
他看不清她的脸,无论怎么努力聚焦,眼前都像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薄雾。
但奇怪的是,她那声呼唤,让他的一颗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立刻奔向她的渴望。
“怎么还在那儿站着呀,跟我回家啦!”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将他从这片停滞的空白中往外拉。
傅臣寒不自觉地迈开脚步,朝着那个光影中的身影走去。距离在缩短,那身影的轮廓也越来越鲜明。
笃定在他心中升起——他认识她,非常熟悉,而且,他必须跟她走。
就在他几乎要触碰到那片光影的瞬间,如同拨云见日,迷雾骤然散尽。
他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你现在怪我?!你怪我姜离潮?!要不是你非要逼着傅臣寒陪你对付爸爸,他至于必须要和傅家撕破脸吗?!姜离潮我告诉你!傅臣寒要是这次醒不过来,我一定不会让你后半辈子有任何一天开心!”
姜离潮脸色铁青,他被姜璨的话刺得生疼。
他承认,为了自身利益和两个妹妹长远的安危他确实算计了傅臣寒,精心策划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将他拉入了对抗那位。但傅臣寒要想与他联手就必须先整合傅家内部,掌握绝对话语权,这其中的环节复杂险恶,傅钟更是与他们父亲曾有隐秘的利益往来。
但这不代表他能冷血到眼睁睁看着妹妹的丈夫这个强大的盟友真的去死!
“傅大小姐已经从纽约请来了全世界最顶尖的创伤和神经外科医疗团队!我在墨尔本的外科专家也已经在飞来的路上了!姜璨,你现在跟我在这里发脾气有什么用?!”姜离潮也发脾气了:“左不过是个男人!死了你再找一个不行吗?!他死了你也要跟着去死吗?!”
别说傅臣寒是因为她才重伤,也是因为和姜离潮的计谋才这样,人还在里面,他就能说这么恶毒的话!
姜璨气急攻心,一把将还在输液的留置针从手背上狠狠拔掉,血珠瞬间沁了出来。
她抓起手边不知谁放在椅子上的氧气瓶,用力砸向他:“姜离潮!你这种人一辈子也不配有人真心待你!是!你说得对!他的命就是我的命!我就是没了他不能活——!”
在场所有人,包括匆匆赶来的方温、一直阴沉着脸安排各项事宜的贺延南和宋褐,都在听到姜离潮的那句话神色各异。
重症监护室的门“哗啦”一声被从里面推开,护士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家属请冷静一下!病人刚才生命体征趋于稳定,初步判断,应该已经度过最危险的阶段了!”
这句话如同安抚剂。
姜璨所有汹涌的的怒火,在听到度过危险期这几个字的瞬间,骤然消散。
她轻轻垂下手。
没有再去看姜离潮,只是双腿一软,幸好被及时冲过来的方温紧紧抱住。
“没事了璨璨,没事了,没事了!”方温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自己的声音也带着哽咽,是喜极而泣,“傅臣寒会好的,他一定会好的,不是吗?”
贺延南冷冷地瞥了一眼脸色变幻不定的姜离潮,没有再多说,立刻转身,快步上前与护士详细对接情况。
护士尽量用相对通俗的语言向几位核心家属解释了傅臣寒的情况:“高速碰撞和后续的爆炸冲击,主要伤势包括多根肋骨骨折伴随轻微的肺挫伤,以及因巨大外力导致的胸椎轻度压缩性骨折。”
她还解释了一堆专业术语,姜璨听不懂,此刻也根本听不进去。
贺延南问了句:“什么时候能醒,有没有后遗症?”
护
士点了点头:“哦,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患者刚才手术抢救中有过短暂的意识恢复,这样就代表没有太严重的后果啦,至于后续呢,身体需要进入一个深度的休眠修复期哦。“
“这个时间长短不一,可能几周,也可能需要一两个月,甚至更久,这完全取决于他个人的身体素质和实际情况。”
贺延南听后,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头依然紧锁,追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进去看他?”
姜璨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表情麻木。
短时间内经历了了巨大的情绪跌宕,几乎掏空了她所有的心神,说不出一个字。
或许是看出了家属们凝重无比的气氛,护士试图缓和一下,她目光在几人中扫过,语气温和地笑了笑,问道:“你们家属里面,哪位是叫姜璨呀?”
姜璨一愣,随后眼神空洞地抬起泪眼,喉咙干涩发紧,哑着声音回答:“我是……怎么了?”
“刚才患者醒来的时候喊了你的名字,说不定是你给他的信念哦。”护士笑眯眯-
傅臣寒已经醒了很多天了。
以医疗技术和极致隐私服务著称的纽约私立医院里,顶层病房区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
空气里只有医疗设备运行声,和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病房外的小客厅里,宋褐和傅臣寒的私人医生陈医师正用流利的英语,与主治医生和几位专科护士进行着细致的沟通,确认接下来的康复方案和注意事项,神情专注而严谨。
而病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间病房堪比豪华酒店套房,宽敞明亮,设施一应俱全,唯一的不和谐因素,来自于沙发上那对旁若无人的小情侣。
贺延南姿态闲适地靠在沙发扶手上,手里拿着一颗饱满的草莓,正笑意盈盈地递到方温唇边。
方温脸上带着些许羞涩的红晕,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小口,眼角眉梢都是甜蜜。
……看了半天的傅臣寒啧了声。
他身上不再是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而是换上了一身质地上乘的深灰色羊绒休闲套装,柔软的材质稍稍柔和了他过于冷硬的线条。
比起受伤前他确实清瘦了些许,脸颊的轮廓更加分明,脸色也带着失血后的苍白。
但这丝毫未折损他五官的立体深邃,眉宇间那份经年沉淀的冷厉气场依旧迫人,只是此刻,那双深邃的眼眸正带着毫不掩饰的无语和嫌弃,落在沙发那对你侬我侬的情侣身上。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这腻人的氛围,声音因为伤势初愈还有些低哑。
“抱歉,打扰一下。”
他顿了顿,视线扫了下,“我还是不太懂,想问一下,为什么我睁开眼后,每天看到的都是你们两个?”
还非要在他的病房里面喂水果吃吗?
能不能尊重他一个病患。
原本微张着唇等待投喂的方温听到他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好意思地轻轻推了贺延南一下:“好了,你别闹了。”
贺延南就势收回手,指尖在方温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这才转头看向傅臣寒,轻啧一声:“怎么?不喂方温水果,那我喂你?”
傅臣寒面无表情:“你敢的话。”
贺延南低笑出声。
方温看出他们两个男人之间有正事要谈,体贴地站起身,对傅臣寒柔声道:“你们聊,我出去透透气。”
随后便安静地离开了病房。
贺延南在傅臣寒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脸上的玩笑神色收敛了些,开始切入正题。
“国中傅钟涉嫌经济犯罪以及向境外势力泄露商业机密的案子已经正式立案。徐菀那边狗急跳墙,想动用一些见不得光的关系捞人,甚至想鱼死网破,不过被你母亲提前察觉,直接摁死了。”
“姜离潮那边传来,他们家的那位大人物也因此事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应该掀不起风浪了。所以他本人现在还留在国内处理后续,没回来。”
贺延南轻轻叹息一声:“总的来说,算是尘埃落定吧。至于姜离潮和他父亲之间的恩怨,那是他自己的战场,需要他自己去解决。”
傅臣寒安静地听着,沉吟片刻,问道:“傅昭奇呢?”
“哦,他啊。”贺延南仔细思考了一下才说道:“被姜璨打了,可能去哪伤自尊去了吧。”
傅臣寒闻言,眉梢挑动了一下,没说什么,但眼底似乎掠过笑意。
正事聊得差不多了,贺延南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了些许好奇的神色,问出了那个埋藏在他心里许久的问题。
“说起来,当初你和姜璨谈的那次,说给她自由,是真的吗?”
他指的是傅臣寒在送姜璨出国前在她公寓里的那次谈话。那天晚上傅臣寒表现出来的那种近乎放手的决绝,连贺延南都一度以为,那是他某种体面而又彻底的分开方式。
傅臣寒听到这个问题,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反问道:“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贺延南无奈地摇摇头,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我哪儿猜得到您这九曲十八弯的心思?”
傅臣寒将目光投向窗外纽约灰蒙的天空,内心那份不曾与人言说的思绪缓缓浮现。
那时身心俱疲是真的,但看到姜璨在他身边时,那种想要靠近却又因过往阴影而犹豫不决的痛苦模样,不忍也是真的。
如果留在他身边,对她而言还有煎熬和束缚,那他愿意先放手。以退为进,至少给她一段可以自由呼吸的时间,去找到她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和方向。
至于后续?
他傅臣寒从来不是什么无私奉献的圣人。他从未想过真正放手。他原本的打算是等她在外面的世界闯荡够了,或许会感到疲惫,会想起他的好,那时他自然可以趁虚而入,重新将她纳入羽翼。
只是没算到姜离潮的计划会如此激进,打乱了他后续所有安排。
导致那原本权宜之计的以退为进,竟成了实打实、长达两年的分离。
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傅臣寒微微垂下眼眸,浓密的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将目光重新投向贺延南,轻啧一声,有点不爽。
“为什么这几天我都没看到姜璨?”
……贺延南也不好直接说实话,他无奈一声:“可能是您给的自由太多。”
“人家现在舍不得回来了吧。”贺延南怜悯地道:“傅总,节哀。”-
SAIC的校园在春日里焕发着勃勃生机。
阳光穿透新绿树梢,在草坪投下斑驳光点,粉白的樱花树下弥漫着甜暖的花香,学生们三三两两,抱着画板匆匆而行,也有坐在草地上晒着太阳低声谈笑
树荫下还有几对情侣依偎在一起,充满初春的宁静祥和生命力。
然而在这片生机盎然中,梨树下的姜璨却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她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烦躁与怒意,对着电话那头压低声音,但根本压不住她话里的怒火。
“关我什么事?你搞搞清楚,我十九岁就彻底脱离出姜家了,要不是你为了保护你妹妹拿我出来当挡箭牌让你爸放松警惕,我至于这几年天天被这些破事烦得不得安宁吗?!”
那边又说了几句,姜璨更加暴躁:“你能不能滚!什么叫为了我好?我听不懂,姜离潮,你这次把傅臣寒弄成这样,你还要我怎么相信你?你听着,除非你要被爸爸弄死了,否则我绝对不允许傅臣寒再掺合一次你们的事!”
那边似乎哑火了一下,然后冷笑,发问:“说的这么情深意重,傅臣寒醒来都快大半个月了吧?你不是一次都没去看过?”
姜璨满腔怒火被这句话压在喉间,“你……”
“他没醒的时候你倒是天天去的勤,我听说都快睡他身上去了吧?现在人醒了你怎么不去献殷勤了?”
姜璨气死了,“你管我怎么样?!”
姜离潮冷笑:“你也怕他兴师问罪是不是?你敢跟我这么发脾气,你敢这么跟他发
脾气吗?还不是因为我是你哥,你知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姜璨简直被他这番胡搅蛮缠的强词夺理气疯了,张口就准备骂回去,但是姜离潮实在太了解姜璨,在他要开口之前立马把电话挂了。
“…………”
姜璨气得把手机摔在草地上!
她在心里用尽所有能想到的词汇将姜离潮翻来覆去骂了十万八千遍,那股几乎要冲破头顶的怒火才稍微平息了一些。
春风轻拂,但当她慢慢冷静下来,弯下腰去捡起那个饱经风霜破破烂烂的手机时,方温前几天担忧的询问,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在脑海——
“因为太怕了。”
“太怕了?”那个时候方温眼含担忧,但不解地问:“什么太怕了?臣寒不是醒过来了吗?”
“……”姜璨沉默良久,突然跟她说道:“你知道吗?在我中学时期养过狗,我那时孤僻冷漠,没什么朋友,所以很爱很爱它。后来它生了重病,我那时候用尽了一切手段,在宠物医院的外面没办法到祈求祈求各方神佛显灵,一定要让它活下来……后来它真的活下来了。”
“然后呢?”
“我把它送人了。”
“……为什么?”
姜璨迎着方温惊讶地眼神,轻轻地说。
因为那样锥心的痛苦和绝望,她不想再体验第二回。
姜璨的手指触碰到冰凉的手机外壳,动作顿住,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滚烫的浊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纠结和恐惧都一并排出-
盛春里,SAIC校园绿意愈发浓郁,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光斑。
距离那场变故已过去一段时间,生活似乎回归了正轨,姜璨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毕业创作中,日子过得规律而忙碌。
她刚在图书馆完成一部分论文草稿,抱着书走出来,就在门口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扑了个满怀。
“对不起嘛Can,我这些天实在是日夜颠倒,你给我发的消息我以为我回了,没想到让你等了一天一夜。”
Jiwoo抱着她的手臂撒娇卖萌道歉:“亲爱的Can,人美心善的大美人Can,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怪罪我的,是不是?看在我跟了你两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
姜璨被她晃得书都快拿不稳,故意板起脸,淡道:“哦?是吗?我还以为我们的友谊是建立在纯粹的金钱交易之上呢。你老板要是不给你结工钱,你是不是连我的消息看都不看了?”
“怎么可能!天地良心!”Jiwoo急得跺脚,眼睛瞬间变得水汪汪的,像只被冤枉的小狗,“Can!你说这种话就是在拿刀子戳我的心!呜呜……”
看着她那副可怜兮兮又真诚无比的样子,姜璨终究是没忍住。
脸上冰雪消融,露出一个无奈又带着点纵容的笑意:“好了,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当天自己就解决了。
两人并肩在校园里散步,随意聊了聊近期课业和即将到来的期末展。
Jiwoo像是想起了什么,眨着好奇的大眼睛,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璨,你和傅最近没见吗?你们现在应该可以毫无顾忌的在一起了吧?”
姜璨手微微一顿,“……嗯,差不多。”
“啊!真好啊!”Jiwoo立刻双手合十,满眼都是梦幻的羡慕泡泡,“你们是我见过的有钱人里面最纯爱的了!现在你们有钱有钱还可以天天在一起,简直不敢想你们可以有多享受生活。”
“……”
姜璨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身边少女充满憧憬的叽叽喳喳。
她还是少女的年纪对任何一种爱恋都充满想象和憧憬,像傅臣寒和姜璨这样的情侣,身上叠加的标签无疑会让她羡慕。
但是姜璨也不知道说什么。
毕竟感情这种事情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前些天方温还会时不时给她发一些关于傅臣寒康复进展的消息,附上几句关切的问候。
但或许是她始终不冷不热、甚至刻意回避的态度太过明显,那边渐渐地也就没了音讯。
仿佛所有人都已经默认并理解了她做出的选择。
姜璨看了眼这几天没有方温的消息发过来,她内心还是忍不住在蔓延涩意。
方温从来没有这么冷落过她。
说不定连她这么温柔的人,都会认为,自己这样的做法太过冷血。
但她深吸了口气。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不要后悔你做出的任何决定,姜璨。
“是挺好的,今后生活都可以平静些了。”
听着身边少女的叽叽喳喳,姜璨轻笑了下:“Jiwoo,我和他分手了。”
“等我以后和我男朋友在一起也要像傅先生一样……啊?”Jiwoo懵了下,不可置信:“什么?”
姜璨眼神温柔语气也温柔:“这么多年一直在,或许也是在等结果,等到现在都变成执念了,到了,真的可以在一起的时候,反而没有当初那种急迫。”
“所以,我们分了。”
这些天傅臣寒也没有任何表示,不也代表他也默认了这个结果吗。
经历了一遭生死之间,大概也都看淡了吧。
Jiwoo依旧处于巨大的震惊中,用手轻轻捂着嘴,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惋惜:“OMG……Can……”
就在Jiwoo组织着语言,还想再说点什么来安慰或者确认时,姜璨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姜璨一看,是许久未联系的方温。
姜璨皱眉,心下顿时有不祥的预感。
“喂,姜璨?”那边方温的声音异常疲惫,听到她声音的瞬间没绷住,直接哭了:“你快回来,臣寒现在需要你。延南已经派车去接你了。”-
病情反复?或者是康复出了意外?还是又遇到了什么不测?!姜璨捏着手机的指尖发白,心脏狂跳。
车厢内空气仿佛凝固,脑海中完全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猜测,她深深呼出一口灼热的气。
然而随着车辆前行,她焦灼的目光扫过窗外,一丝疑惑上头。
车子并未驶向纽约那些知名的医疗中心,反而穿梭在充满欧式风情的城市街道间,红砖建筑爬满藤蔓的墙壁一一掠过。
阳光明媚,洒在干净整洁的街道上,行人步履悠闲,与医院应有的紧张氛围格格不入。
车速平稳,方向明确地朝着城市边缘、风景更优渥的区域开去。
但姜璨内心的焦急反而被平复了点。
虽然她并没有完全放心,因为她不确定自己的猜测对不对。
窗外的景色愈发开阔,蔚蓝的天空如同水洗过一般,洁白的云朵悠悠飘荡。远处隐约可见金色的沙滩和波光粼粼的海岸线。
绿树成荫,鲜花烂漫,盎然的生机几乎要溢出车窗。
在她心神不宁、忐忑不安地观察着路线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方温:「到了没?」
“……”
姜璨盯着那行字,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
「cc:在路上。」
她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没忍住,飞快地打字问道:
「cc:。」
「cc:你老实跟我说,这只是个骗局,傅臣寒没有事,是不是?」
那边陷入了沉默,没有回复。
这短暂的沉默让姜璨的心又提了起来,她焦灼地望向窗外,手指无意识蜷缩。
就在这时车子转过一个弯,蓝天白云之下是绵延的白色沙滩和碧蓝的大海,在精心修剪的绿草如茵高地之上,矗立着洁白庄严的教堂。
教堂的尖顶直指云霄,周围环绕着郁郁葱葱的树木和盛放的春日花卉,如同绚烂的锦缎。
成群的白鸽在教堂上空盘旋环绕,发出咕咕的鸣叫,翅膀掠过阳光,留下闪烁的光点。
这片生机勃勃、圣洁又充满希望景象,让姜璨一时看得失了神。
司机道:“We‘vearrived.”
其实无需他提醒,姜璨也知道到了。
因为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教堂门口,那群熟悉得让她眼眶瞬间发热的身影——
朝她用力挥手的方温笑容明媚,挽着穿着骚包沙滩衬衫的贺延南,热辣装扮岑长乐神采飞扬的正在同周盈吵架,全副武装戴着墨镜帽子、生怕被认出来、旁边还有程故殷勤举伞的周盈压根懒得理她,旁边正叉着腰教育喻野等下安分点的关秋华,以及难得穿着休闲服,站在一旁微笑拉架的宋褐。
……姜璨看着看着,视线迅速模糊,温热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落。
出国许久,很多人,许多面孔在她记忆里都已渐渐模糊。但此刻看到他们所有人都安然无恙、笑容灿烂地出现在这里,她悬着的心才真正、彻底地放回了原地。
幸好。
幸好傅臣寒没有真的出事,
哪怕是骗她过来的理由,也没关系。
她刚一下车,那群人便一拥而上,瞬间将她包围。
“哎呀我们姜老板!想死我了!终于见到活的了!”“不是你装什么呢岑长乐?你妹都来看过姜璨好几回了,你可一次都没来过!”“哎哎,姜璨你怎么穿这么素就过来了?今天这场合好歹打扮一下啊!”“没大没小的,谁让你直呼老板大名的?”
“——我的宝贝!你怎么哭啦!”关秋华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停下了七嘴八舌,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流泪的姜璨。
姜璨再也忍不住,一头钻进关秋华温暖可靠的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哽咽:“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好幸福。”
所有人都还在身边。
都平安康健,没有意外,没有分离。
知道所有内情并一路看着他们坎坷走来的方温,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上前轻轻抱住她,温柔地说:“没事的,璨璨。以后也会一直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的。”
“是啊姜璨,这么高兴的日子你哭什么?”“哎呀好啦好啦我亲爱的璨今天最美女神这个称号我让给你好了啦,开心一点好不啦?”“看得我都要哭了呜呜,陪哭一个怎么样?”
姜璨又是哭又是笑,听到喻野这话还是忍不住,踢了他小腿一脚:“滚远点,你。我大好的日子你也来讨嫌是不是?”
大家都被这一幕逗得笑了起来。
等情绪稍微缓和过来,姜璨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收拾了一下心情,看向方温,声音还带着一丝鼻音:“他呢?”
方温抿唇看着她,仔细观察着她的状态,终于破涕为笑,带着点戏谑反问:“不后悔啦?”
“嗯。”姜璨重重地点了下头。
在来的路上,在看到这群朋友的那一刻,她突然就想明白了。
如果仅仅是听到他可能出事的消息,就能让她方寸大乱、心神不宁到如此地步;如果分开的每一天,他的丝毫动静依旧能牵动她的心弦,让她牵肠挂肚。
那便是她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证明。
她愿意承受这份因爱而生的牵挂与担忧。
她舍不得。
“就在里面。”方温笑着,伸手指向那座洁白肃穆的教堂内部。
教堂内部异常空旷高挑,整体是纯净的白色调,给人一种圣洁而庄严之感。
阳光透过巨大的、色彩斑斓的彩绘玻璃窗倾泻而下,在光洁的地面上投下梦幻般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烛蜡和旧木的香气。零星的几位信徒分散在长长的木椅上,低头默默祷告,更显此处的宁静与神圣。
而她的目光,瞬间就被站在最前方那道挺拔熟悉的身影牢牢抓住。
傅臣寒就站在那儿,背对着她,身姿依旧如松柏般挺直。
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与这纯白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却又能融为一体。
教堂的司祭身穿长袍,静立在圣坛前,远远看见她走进来,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慈爱而鼓励的微笑,示意她上前。
姜璨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如同密集的鼓点敲击在胸腔。
她一步步走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巨大的窗户外面是碧海蓝天阳光灿烂的明媚景象,与教堂内的庄严肃穆交织在一起。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见清醒时候的他了,思念、紧张、羞涩,无法克制的汹涌。
司祭先用温和而庄重的英文开了口,声音在教堂内回荡:“我的孩子,你可已真正认清并赎清了那些负累你灵魂的罪愆?”
傅臣寒侧过头,目光深邃地看了身旁紧张的姜璨一眼,然后转向司祭,声音清晰而坚定地用英文道:“我已知晓并寻求宽恕。”
司祭继续问道,目光充满慈祥,英腔明显而语调缓慢:“你是否愿意以你全部的爱与灵魂的本质,去滋养你身边的这位女士?”
“Isopledge,withunwaveringdevotion.”(我如此立誓,以坚定不移的虔信。)
“Foralleternity,withoutregret”(直至永恒,永不后悔?)
“Foralleternity.”
司祭脸上露出了欣慰而祥和的笑容:“那么,结束了,傅先生。愿神恩庇佑你们二人,愿你们的结合蒙福,永享喜乐与幸福……”
司祭微笑着颔首,缓步走下圣坛,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姜璨还处于一种懵懂的状态,似乎还没完全弄清楚这简短而庄重的仪式意味着什么,他们是全英文交流,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
姜璨下意识转身,想问问身边的男人。
结果,傅臣寒突然身形微微一晃,踉跄了一下!
——姜璨吓了一跳!立刻伸手扶住他的手臂,语气充满担忧:“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傅臣寒轻轻扶着额头,眉头微蹙,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可能是……伤病还没完全好,又出来站了这么久,有点累了。”
姜璨顿时急了:“那我们先回去好不好?你的身体最重要,确实不能出来太久,需要好好休息……”
“嗯,是这样……”
傅臣寒顺着她的话,声音低缓,然后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带着点满足,“嗯,还好还有你关心我,确实需要休息了。”
“当然啊!我肯定要关心你!”
姜璨闻言,更是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和状态,眉头紧锁,“你出来到底多久了?要不我们现在就走,先回医院……”
就在她絮絮叨叨满是关切的话语中,傅臣寒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那笑声清朗而愉悦。
姜璨一愣,在她愣神之际,傅臣寒的吻就落了下来。
这个吻非常轻柔,非常浅,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旋即姜璨看着他明显带着笑意的眉眼和毫无病态的脸色,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自己又是关心则乱,被他给戏弄了!
“你……!”她脸颊瞬间染红,又羞又恼。
这么久没见,她面对傅臣寒时总带着一丝陌生的尴尬和小心翼翼,此刻被他这么一逗,又突然吻了一下,那种久违的亲昵感和陌生感在打架,让她顿时有些不知道作何反应。
害羞了也是真的。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刚刚被亲吻过的嘴唇。
“姜璨,”傅臣寒不再玩笑,目光温柔而专注地锁住她,声音低沉而肯定,“你还牵挂我,心里还有我,是不是?”
姜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傅臣寒用更温柔的语气打断。
“不是也没关系。”他看着她,眼神深邃,“因为我舍不下你。”
他站直了身体,神情变得无比郑重,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愿意,姜璨,我想延续我们那份,或许初衷并不美妙的婚约。”
——姜璨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在他温柔的注视下,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虽轻却清晰:“我不愿意。”
傅臣寒眉梢微挑。
随后女主破涕而笑,她笑容明艳灿烂:“你都为我做这么多啦,这次的婚约,难道还要你来求吗?”
她一
边说着,一边转过身,面向着庄严的圣坛,双手在胸前虔诚地合十,闭上了眼睛:“伟大的上帝啊,如果你真的存在,我虔诚的请求你永远保佑我的爱人,哪怕分离,哪怕死生相隔,我也求他平安万分。”
教堂门口观望的众人都被姜璨发自肺腑的祈愿惊到了。他们从未见过姜璨如此正经走心的模样。
喻野的反应最为夸张,脱口而出:“……我操姜璨竟然是真的爱傅臣寒啊?我一直以为她就是忍辱负重捞够钱就跑路的剧本呢?”
关秋华被这一幕感动得眼眶湿润,闻言立刻打了他的后脑勺一下,低声道:“闭嘴!就你话多!”
而站在她身边的傅臣寒同样被深深震撼。
他第一次听到姜璨在他眼前对他表露出如此直白而震撼的爱,不求任何功名利禄,不求任何身外之物,甚至不求他们的感情能够海枯石烂,她只求,他永远平安。
傅臣寒只觉得心口被滚烫饱胀。
他轻轻笑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哑。
“璨璨,”他唤姜璨,他柔声道:“我也有个愿望,想说给上帝听。”
“什么?”
傅臣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随后,他也转向圣坛,如同她刚才那般虔诚,清晰而坚定地说道:“我希望我的爱人,永远爱我。”
教堂洁白,仿佛将他们的愿望直达天际。
窗外阳光海天一色,白鸽翱翔,春花烂漫,生机勃勃,温馨而幸福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里。
身后传来朋友们热热闹闹的商量声——“我靠都给我说感动了,等下必须狠狠宰这对新人一顿!”“去哪个餐厅?去我感兴趣的吧,我早就订好了!”“我靠姜璨原来你真的是搞纯爱的啊?”
而在这一切的热闹与祝福之中,姜璨跟在傅臣寒身边,她的心被密密实实的压紧压实,她发自内心的笑了声。
她发自内心地觉得,能与傅臣寒相遇,能在经历诸多还还能一起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之下,身边所有朋友都在,爱人常伴。
她真的好幸福。
“傅臣寒。”
“嗯?”
姜璨笑了声:“我好爱你。”
傅臣寒低笑,牵着她的手放在唇角一吻:“行,那就一直保持。”
今朝得此际遇,算作不虚此行-
END——
正文完结——
2025.10.21——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啦就。
番外其实还没有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