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正当尹星茫然狐疑时,却见玄亦真美目清正澄明,神态平和,她温凉指腹悄然游离自己眉梢眼角,柔声道:“你只要待在身旁即可,其实不必特意做什么来寻开心。”
    尹星眨巴圆眸望着坦然自若的玄亦真,发觉自己方才想太多,坦然应:“好,那如果亦真有想要和我一块做的开心事,再告诉我吧。”
    “嗯,会有的吧。”玄亦真垂眸视线落在尹星清亮明眸,其间清晰倒映自己面容,视线避讳移开喃喃道。
    说罢,玄亦真自顾收回指腹,偏头望向水榭外的浓墨夜色,美目幽静漆暗,死寂沉沉,语调却依旧柔和,缓缓出声:“现下时候不早,本宫该回别院。”
    闻声,尹星便也撑起身,视线落在玄亦真宽袖之下的左臂,忧虑念叨:“亦真要注意养伤,如果你有什么危险的事,记得同我说一声。”
    如果早知道玄亦真受伤,其实尹星不会在信里总是询问出游的事。
    毕竟玄亦真这么温柔善良,所以就算遇到麻烦伤害,都不忍告诉自己。
    尹星越想都有些担心,却又怕自己贸然探究会给玄亦真带来麻烦,只得叮嘱。
    “好。”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关切神色,轻颔首,方才起身。
    “那我送送亦真。”尹星提着灯盏行走在侧,抬手替玄亦真小心拨弄垂落的蜀葵枝条。
    夜色深沉,两人身影踏出水榭,辛管事远远随从,偏头回望被红粉蜀葵花团装扮的景象,心间讶然。
    虽知章华公主对待来自西州侯府的尹星颇为照顾,却还是觉得有些过于特别,实属罕见。
    月移星转,天光大亮,又是一日艳阳天,国都城内各处熙熙攘攘,繁华依旧。
    不过因时日辗转,大理寺内悬挂的尸首经过曝晒,已然不成人形,来往官员皆是忌惮避讳,只余苍蝇蚊虫缠绕周旋。
    正堂楼阁之上,大理寺卿江正明,站在窗旁望向那具干尸,蹙眉出声:“他若早听良言相劝,未必会有今日下场。”
    随侍官员于一旁奉茶道:“大人,吴世杰办事向来机敏老练,他这回的失手怕是背后不简单。”
    “吴世杰表面是因三公主调查游船事故中杀人毁证而亡,实际他是牵扯进储君之位的站队争斗,所以这事注定就不简单,那夜游船看护不力的千户将领等都以失职之罪流放,未尝不是在警醒三公主收敛。”
    “大人说的是,当朝三位皇子以及诸位公主都在互相角力,近年官员们借此攀附高升的心思太明显,陛下想来也是有所不悦吧。”
    江正明抬手接过茶水,垂眸看着浮沉茶叶舒展变化,漠然道:“圣心难测,你跟在本官身旁有些年月,这般妄自揣度,莫非是活腻了不成。”
    随侍官员面色一惊,诚惶诚恐的跪伏在地,出声:“下官失言,请大人恕罪!”
    语落无声,江正明斜睨了眼瑟瑟发抖的随侍官员,自顾饮茶,视线投落堂内各处官员捕快等忙碌身影。
    “起来吧,下不为例,陛下的心思远比本官要更难揣测,凡事要谨言慎行,明白吗?”
    “明白,谢大人!”
    江正明将茶盏递给随侍官员,悠悠迈步走向案桌前,抬手拿起文书,出声:“那西州侯府公子尹星,今日也不曾来大理寺?”
    随侍官员以衣袖擦拭额前细汗,恭敬道:“是,自从辞官文书送入阁内,那尹星再不曾来大理寺。”
    “这位的事也是个麻烦,看来得入宫面圣。”江正明轻叹,视线望着文书里的字迹,远远不如当初那封告假书,很显然这才是尹星的原迹。
    想当初,江正明就不愿让尹星入大理寺,总觉这会是危险的导火索。
    毕竟尹星的背后是章华公主,而这位是皇室和万俟世家的唯一血脉,诸位皇子公主没有比她更尊贵地位。
    但凡章华公主是位皇子,哪里还会有如今的储君之争,恐怕皇帝都没得选。
    “大人,这会正是天热,下官去为您备轿。”随侍官员按压疑惑应声,随即退离阁内。
    因一个西州侯府公子辞官的事特意面圣,未免有些太小题大做。
    骄阳当空,国都宫廷大殿内里,雕梁画栋间龙盘虎踞栩栩如生,金玉珠帘层层垂落遮掩其间踱步的明黄身影。
    江正明静候于殿下,视线望着殿内地面砖石间繁复盘纹,心里却在探究皇帝的用意。
    “爱卿,以为这个西州侯府公子尹星在大理寺任少卿办差如何?”
    “回陛下,微臣不甚了解,只知尹星每日从未有过迟到,别的倒也没有什么过错。”
    语落,龙案前的明黄身影,转而落座龙椅,目光落在辞官文书观阅,不紧不慢出声:“可朕怎么听闻尹星跟吴世杰常通海两犯人往来甚密?”
    江正明神情微凝,谨慎的思索,缓声应:“二人曾是负责四处督察办事院的少卿和寺丞,想来尹星确实会同他们因差事有些往来。”
    下意识,江正明以为皇帝是要借此发挥牵连处罚尹星,可转念又不敢把话说死,只得留有余地。
    “说的也是,这尹星还同宗正卿一道参加三公主的问询事宜,那份笔录也是他所注?”
    “是,尹星作为大理寺官员协同参与三公主游船事故调查。”
    语落,龙案前的笔墨未停,浑厚声音幽幽响起,“如此说来,尹星尽心办差也算是有功一件,爱卿觉得当如何嘉奖?”
    江正明看着自己投落在殿前的颀长暗影,暗自庆幸没有轻易下定论,心知皇帝在大理寺绝对另有耳目,额旁微微弥漫细汗,斟酌道:“陛下,微臣以为尹星虽然尽力办差,但到底年轻,还是当多加历练,才可成大器。”
    “爱卿言之有理,那就命人拟定下诏赏宝剑一柄,如何?”
    “陛下圣明。”
    言尽于此,江正明已然明白皇帝的决定,不多时,抬手接过内侍待拟的圣旨,徐徐退离金碧辉煌的大殿。
    辞官文书,怕是只能回拒,而尹星必须留在大理寺,江正明暗自思忖圣心。
    从宽广幽深的大殿踏出,江正明望着奉宝剑长匣而来的内侍,回想皇帝先前危机四伏的谈话。
    皇帝对尹星的一举一动仿佛了如指掌,那显然应当知道大理寺官员们的轻蔑不满。
    可这些时月皇帝对此一言不发,以至于江正明都误判形势,才会递上辞官文书请示。
    现在皇帝要让尹星留在大理寺,并且毫不掩饰的奖赏,这其中的意图,绝对不简单。
    午后,江正明回到大理寺,视线看着诏书和宝剑,同随侍官员道:“你去尹星住处传达圣令,务必让他回大理寺。”
    随侍官员犹豫出声:“大人,四处的那位曾公然驱逐尹星,这问题不解决,往后怎么安置?”
    “此事本官会召集大理寺官员,至于柯玉韬,想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违背圣旨。”
    “遵令。”
    暮色时分,夕阳西下,汹涌热意渐而退散些许,而国都街道也多了些人出来夜游纳凉。
    从马背翻身而下,来到庭院前的随侍官员,探目透过大门向内打量庭院景致,暗想这大抵是章华公主赐的私宅。
    寻常官员可住不进国都寸土寸金的内城,哪怕是江大人也不行,因为地价实在太高,不过三品官员一般都会赐宅,但也不会这么大的地界。
    “下官来找小尹大人宣读圣上嘉奖诏令。”
    “抱歉,小尹大人今日出门,恐怕一时难以找寻。”
    一侍女神色自若的应声,俨然对于圣令并无多少威严肃穆。
    见此,随侍官员微愣,视线望向还有位年长的管事妇人,眼见这人身侧佩有红蓝交织的飞羽饰品,当即不敢造次。
    圣旨,自然不能假手于人要交给正主,可那尹星又不在庭院,这怕是要白来一趟。
    而此时的尹星,正在国都坊市的一处摊前,勤勤恳恳执笔给人代写信赚钱。
    不过老妇说话有些含糊不轻,带着混杂的口音,尹星听的险些怀疑人生。
    尹星好不容易写完书信,眼见老妇拮据的拿出三个铜板,有些不好意思收,便只拿了一个铜板,出声:“今日优惠,您拿信托人去送吧。”
    待见老妇感激道谢离开,尹星握着一枚铜板,突然觉得这份新工作也很不错!
    毕竟每日都闲在院里,真是很无趣。
    很快,又有一位年轻妇人抱着孩子上前,将信封递给尹星,歉意的出声:“劳烦帮忙念下家书。”
    尹星抬手接过皱巴巴的信封,粗略一看,只觉吃到惊天大瓜!
    “我家那口子在外好些年不回来,突然有音讯,莫非是出事死了不成?”
    “嗯,差不多吧。”
    尹星望着这份所谓的家书,实则是抛妻弃子出轨的人渣休书,清亮眼眸纠结的看着满面凝重的妇人,只得将竹筒里的铜板倒给她,语重心长的出声:“节哀,重新找个好人家吧。”
    “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哪里能找好人家。”妇人满眼通红的接过铜板,神情哀戚而无助,视线望着眼前白净清秀的年轻人,宛若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殷勤出声,“好心人,你瞧着挺年轻,应当没有娶妻成婚吧?”
    闻声,尹星吓得心脏骤停,根本不敢有半分迟疑的说:“我成婚了。”
    救命,病急也不能乱投医啊,女士!
    “真是可惜。”妇人抱着孩童喃喃自语,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街道。
    尹星如临大敌般抬手收拾笔墨纸砚,将用具放进小盒,暗想这个地方不安全,以后换个位置!
    夜色朦胧,尹星骑着小乖回到庭院,视线落在多出的马匹,真稀奇,第一次有客人来访。
    随侍官员等的饥肠辘辘,赶紧捧着圣旨连忙上前,热切恭贺道:“小尹大人,总算是回来,下官等着给您下达皇帝的嘉奖诏令和御赐宝剑。”
    “可是我已经辞官了啊。”尹星疑惑,有点不太懂突发情况,难道玄亦真没有把辞官文书递交,所以产生信息差?!
    “小尹大人,大理寺卿江大人得知你所受的不公,已经严厉训斥处罚四处官员,所以希望您明日能如常赴职。”随侍官员姿态堪称卑微。
    尹星不懂其中变故,只觉得这说法有些勉强,自己在大理寺经受整月冷嘲热讽,那位大理寺卿按理不会没有半点风声。
    再说,自己要辞官的事,这都多久没去大理寺,大理寺卿才想起处置规训。
    大理寺那些官员一个个鬼精的很,尹星不信那位大理寺卿能这么迟钝。
    “但是我已经换新工作,而且也不想在大理寺做没有档案的闲人。”尹星自从知道自己被吴世杰常通海他们险些害的当替罪羊,从心里觉得大理寺太黑。
    随侍官员一听,面露难色,探步跟在身旁唤:“小尹大人,这回不一样,您要是再在大理寺受到不尊重,下官保证严刑峻法伺候他们。”
    尹星看着随侍官员用谦卑的语气说着惩罚的话语,只觉别扭的很,摇头应:“你误会,其实我觉得自己能力有限,无法担任大理寺要职,还请回吧。”
    虽然尹星不明白现在的情况,但是想起玄亦真多次不让自己进大理寺,所以只能对不起这位辛苦来访的随侍官员。
    “可这诏令和宝剑是陛下赏赐之物啊。”
    “行,东西我收下,劳烦你跑一趟,要留下吃晚饭吗?”
    随侍官员看着眼前白净清秀的小尹大人一幅友好姿态,又看了看那岿然不动的管事妇人肃然模样,原本还想进一步规劝的话语,只能咽下,敬畏般出声:“不了,下官还要回去复命,请小尹大人再多加思量吧。”
    万俟世家的人,轻易不能招惹,这是朝中皆知的规矩。
    语落,一行人身形退离堂内,很快消失庭院廊道。
    尹星捧着诏书和长匣顾自落座,好奇的打开诏书,其间并没有提辞官一事,真就是普普通通的两行嘉奖公文。
    随即,尹星转而望向样式精致的长匣,抬手揭开,其间一柄镶嵌蓝宝石剑鞘银白流光的佩剑,一看就价值不菲。
    尹星抬手取出,才发觉有些份量,小心翼翼抽出长剑,铮鸣之声悠扬回荡,剑锋泛着粼粼寒光,不用试探,也可只其必定锋利无比。
    皇帝赏赐的物件,真是非同一般呀。
    待将宝剑重新收进剑鞘,辛管事已经命人准备膳食,视线落在宝剑和诏书,示意侍女将其收起。
    烛火摇曳,夜色深沉,国都坊市内灯火通明,街道车马络绎不绝,各处酒家园内人声鼎沸。
    大理寺内里却已灯火黯淡,只余些许值守捕快,阁内随侍官员拘谨站在一旁,今日这差事没办好,着实有些棘手。
    若那尹星只是寻常贵族公子,大可软硬兼施,恩威并重,偏生背后有章华公主和整个万俟世家做倚仗,怕就只能供着这尊小佛。
    江正明坐在案桌翻看案卷,抬手之间,徐徐出声:“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现下该如何是好?”
    随侍官员面色苍白道:“大人,那尹星说是换新的差事,兴许章华公主给他安排别的去处,陛下还不知情吧。”
    “绝无可能,整个国都是陛下掌控最深的地方,不然你以为柯玉韬怎么知道常通海受贿,并且让他甘愿赴死立证,名正言顺结束三公主游船事故调查。”
    “大人说的是,下官愚钝,此事还请多给些时日,必定竭力劝回尹星!”
    江正明面色微沉,挥手道:“行,下去吧。”
    须臾间,脚步声远,烛火摇曳,阁内落的寂静,江正明端起茶盏浅饮,视线落在三公主游船事故结案文书。
    这桩案件以一干官员受罚和大公主禁足结束,可江正明知道吴世杰并非大公主的人,所以事情远不会就此消停。
    皇帝让柯玉韬在大理寺这么多年,他不可能不清楚这件事,这只是明面的结束罢了。
    大公主的禁足受罚是因她手段太过拙劣,而且一个大公主被牵连名声,总好把三公主大皇子以及二公主这些人都牵扯其间,毁坏天家威严,成为笑柄。
    这桩案件从一开始就不是依照大理寺的审判,而是依据皇帝的心思。
    而现在皇帝要尹星留在大理寺,大抵目的只有一个,他背后的章华公主同万俟世家,可是非同一般的存在。
    江正明缓缓放下茶盏,视线望向窗外弦月,其下悬挂吴世杰尸首若隐若现,柯玉韬会是皇帝的眼线一点都不足为奇。
    可柯玉韬那日当众羞辱尹星,却有些令人意料之外。
    皇帝希望尹星留在大理寺,却又似乎不希望尹星过的舒坦,这背后的反复无常,兴许是一种试探。
    帝王之心,真是深渊一般不可窥测,江正明抬手将三份皇子的密信置于烛火焚毁,眸间火光跃动,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越过危险界限。
    否则柯玉韬接任的就不是常通海的四处少卿一职。
    想来这种情况不止出现在大理寺,恐怕六部官员都在皇帝的严防之下,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这吴世杰的尸首,不仅是警醒大理寺官员,也是皇帝给江正明的警告。
    当今皇帝的手段,哪怕四大世家抗衡较量都未有过败绩,可见心思计谋之深远。
    这些公主皇子们手段远远比不得皇帝,若非天家血脉,恐怕早就丧命。
    烛火焚烧的烟雾,徐徐腾升,模糊窗外的低悬残月。
    天际间,银白光辉撒落国都之内,温热夜风拂过闹市,繁华喧嚣遮掩国都内的森严肃杀,黑暗之下尽是鬼魅魑魉。
    翌日清早,一轮骄阳出头,便已经令人有些燥热难耐。
    冰鉴里冷雾缭绕悄然,玉盘的饱满鲜艳荔枝上沾染些许晶莹雾水,更显可口。
    尹星移开目光,转而看向近来难得白日来访的玄亦真,当即打消出门的念头。
    “亦真,今天不忙吗?”
    “嗯,这些贡品荔枝清甜水润,你应该会喜欢。”
    尹星抬手拿起一颗荔枝,剥开薄薄一层果皮,没想冰凉汁液霎时流淌,连忙含住清透甘甜果肉,以免浪费,清亮眼眸眨巴,满是惊喜道:“好吃!”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那微微泛着水润的樱唇,无声停留,直至她满足的吃完果肉,才移开视线,淡淡出声:“这么喜欢?”
    “嗯,亦真要尝尝吗?”
    “好。”
    尹星见玄亦真应声,却并无动作,便抬手去剥荔枝,指腹捏着小蒂,递近给她。
    公主大人,大抵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吧。
    本以为玄亦真会接过荔枝品尝,可她却低垂修长玉颈,轻启薄唇咬住果肉,姿态随意,却离的很近。
    夏日衣裳多是轻巧薄纱,玄亦真微微俯身,难免会有些白皙肌肤晃入尹星眼帘。
    而玄亦真身上清冽幽香混杂荔枝果香,窜入尹星鼻间,带着凉丝丝的甘甜。
    尹星下意识的滚动喉间,心神荡漾,待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才收回悬空的手,面热道:“亦真觉得好吃吗?”
    玄亦真齿间浅尝冰凉回甜的果肉,美目幽静自然,轻声应:“还好,你吃吧。”
    不知为何,荔枝果肉并没有想象的那般可口诱人,反而甜腻的很。
    说罢,玄亦真眸间透着些许遗憾,抬手执绣帕,擦拭唇间过于甜腻的汁液,有些不得其解。
    “哦,好。”尹星以为玄亦真不爱吃甜,又想起她连生理期都要卧榻休养,便没有继续给她剥荔枝。
    当然尹星更不敢去看玄亦真,不止是她美丽的脸,现在连别的地方也不行呢。
    尹星自顾尝着鲜甜可口的荔枝,总觉先前自己似乎有些像痴汉变态!
    水榭里落得安静,尹星隐隐感觉有目光投落,偏头去看,却见玄亦真顾自饮茶,娴静淡雅,并没有在看自己,不免疑惑,错觉么。
    玄亦真垂眸望向茶水倒映的面容,半晌,视线轻移,重新打量尹星含住荔枝果肉的唇,此刻被冻的红光水润,不由得若有所思。
    不多时,尹星吃完玉盘的荔枝,只觉得指腹间泛着甜腻,便将两手浸在水盆,念叨:“夏天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吃各种冰镇瓜果,可惜亦真身子不好,这些都不能多吃。”
    尹星握着手帕擦拭水珠,偏过头,却见玄亦真倾身而近,清冷卓绝的容貌逼近,不由得呼吸一滞。
    以前尹星总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种词过于浮夸,可现在尹星觉得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呀!
    玄亦真手握绣帕落在尹星唇间,细细擦拭,平缓应声:“其实看你吃也是一样的。”
    “我吃,怎么会一样呢?”
    “兴许你贪吃的模样看起来比荔枝果肉更鲜甜可口。”
    这话说的认真,却听的人面红耳赤,尹星眨巴圆眸望着眼前温柔细心的玄亦真,面颊微微发烫,嘟囔道:“亦真,干嘛拿我说笑呀。”
    果然刚才感觉到的注视目光,并非错觉,而是玄亦真她看自己吃荔枝。
    然而,尹星忘记玄亦真的指腹落在自己唇间,说话间,不小心的触碰,才迟钝察觉。
    可玄亦真却仿佛没事一般,指腹隔着绣帕缓缓移动,而后顾自收回手。
    徒留尹星脸颊红扑扑的厉害,不知如何是好,脑袋低垂像只鹌鹑。
    呜呜,好丢脸!
    玄亦真将绣帕放置一旁,垂眸望着自己的指腹,隐隐残留绵软触感,美目清明如镜,却又泛着涟漪,疑惑不解。
    两人一时各有心思的安静,良久,还是尹星忍不住的开口。
    “这茶也不错,有些回甜呢。”尹星试图假装无事发生的寻话。
    “也许是你吃太多荔枝果肉,所以才觉得白水也甘甜吧。”玄亦真美目轻眨应着话,视线落在尹星唇间,轻笑道。
    尹星一听,垂眸看着茶盏里的凉白开,窘迫的面热应:“说的也是,我刚才吃了不少呢。”
    因着天热,尹星只让辛管事备些凉白开,先前头脑发热,简直语无伦次!
    不过眼见玄亦真并没有把先前插曲当回事,尹星暗自松了口气。
    水榭金灿光芒落入内里,照的满室通明,尹星想起皇帝诏书和宝剑,便同玄亦真说起这些事。
    玄亦真神情淡然的应:“你想去吗?”
    尹星摇头应:“我不知道,亦真想让我做什么?”
    “原本想让你去国子监或是上林苑监,可现在看起来不太行。”
    “为什么,难道那个大理寺卿这么厉害?”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腕间红绫丝带,抬手握住,思量般出声:“这事情没你想的这么简单,所以你还是回大理寺吧。”
    尹星望着玄亦真那纤长眼睫掠动暗影于沉静眸间,像是云雾缭绕的湖光山色,幽远空旷,脑袋压根没注意她的话,呆愣点头应:“好,我听亦真的。”
    虽然不明白玄亦真说的复杂,但是她说的肯定没错!
    语落,玄亦真倏忽之间美目流露浅笑,纤长指腹一寸寸勾住尹星的红绫丝带,语调温柔中带着些许少见的俏皮出声:“这么乖,你不是很讨厌大理寺官员吗?”
    “我是讨厌大理寺官员,不过亦真肯定有道理,对吧?”尹星被这莞尔一笑看的怪不好意思,回神应道。
    “没错,不过这事暂且不急,大理寺必定还会来人找你。”玄亦真细细观察尹星桃红的面颊,渐渐习惯她脸色不经意的变化。
    但玄亦真仍旧觉得尹星看起来比春桃更可口,不禁想起先前尝过的甜腻果肉滋味,喉间微紧,稍稍移开目光。
    尹星并不知玄亦真的心绪,只是视线望见她左臂,似乎不见纱布,关切问:“亦真,你手臂的伤好了?”
    “嗯,你要看吗?”
    “我可以看吗?”
    因着上回玄亦真颇为介怀忧虑的样子,尹星觉得这应该算是她的隐私。
    语落,玄亦真没有应答尹星的话,而是牵引尹星的手,探入宽袖之下的手臂,徐徐深处。
    尹星不敢大意更没敢乱动,生怕碰到伤处,待那宽袖被轻撩起露出一截莹白修长的手臂,其间绘有两株缠绕的花枝刺青,桃花与杏花交织如藤落在冷白肌肤,精细而华美,栩栩如生。
    “好看吗?”
    “嗯,好看。”
    玄亦真平静的垂眸望着手臂刺青图纹,若非细看,大抵很难察觉其间有处血肉被削掉。
    尹星从刺青上移开目光,好奇的问:“亦真,怎么会想要刺青?”
    “伤疤不好看,所以想用刺青遮掩,你送的花都枯萎,所以刻着最好。”
    “原来这样啊,我也猜亦真应该不会主动想要刺青。”
    玄亦真握着尹星的手在刺青图案间游离,出声解释:“万俟世家一直都保留有刺青习惯,以前只是没想好罢了。”
    尹星指腹小心翼翼触碰刺青图案,询问:“刺青,会很疼吗?”
    “还好,只是需要把颜料一针针的注入肌肤,才可以永久保存,你要是喜欢,可以替你纹一模一样的图案,如何?”玄亦真说的颇为郑重,幽静美目透着渐浓的兴致,不知觉间指腹力道微重,呼吸变沉。
    这话一出,尹星感觉手腕有点疼,仿佛已经感受到无数针扎的痛楚,连忙应*:“别,我怕疼,还是不用了。”
    虽然刺青很美,但是过程听起来就很疼,尹星觉得自己一定会发出惨绝人寰般的惨叫!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满面抗拒模样,薄唇微抿,不曾言语却也没有松开力道,默然而沉寂。
    尹星迟钝的察觉不太对劲,视线望向玄亦真玉白面颊,明明并没有多少神态变化,她那眼眸却有着仿佛连盛夏烈日都无法透进半分的黑沉,陌生的令人畏惧。
    见此,尹星想起自己那夜瞥见的光景,心间骇人,下意识想要抽回被握住的手腕。
    可玄亦真手上力道却越发紧,尹星倒吸了口气,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悻悻出声:“亦真,你弄疼我了。”
    语落,手腕力道蓦然间松懈些许,玄亦真美目轻眨,神态依旧平静,指腹替尹星揉着腕间红印,柔声道:“抱歉。”
    “没关系,我自己揉揉就好。”尹星听着熟悉的话语声,试探的想要收回手。
    “别动,很快红印就会散去。”玄亦真指腹游离在尹星莹白腕间,专心致志的轻揉,爱惜至极。
    尹星心有余悸的望着玄亦真面颊,她的神态从始至终没有半点变化,仿佛先前那明显的愠怒,只是一瞬的错觉。
    可腕间的红印与微微泛疼的感受却时刻提醒着尹星,刚才的异常是真切存在的事实。
    寂静处,光亮流转地面变化,将两人身影拉长,尹星却觉盛夏的炎热,只剩下无尽的寒凉,完全不敢去看玄亦真那总是雾霭笼罩的漆目,仿佛其间随时都会释放凶猛恶兽——
    作者有话说:感谢52个可爱读者悄悄点击收藏支持呦(≧▽≦)
    感谢18个可爱读者追更留评打赏支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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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当温凉指腹一寸寸顺着腕间游移时,尹星下意识心悬,身形紧绷,只觉像是被无形之物缠绕束缚,冰凉而柔软,却唯独没有一丝生命该有的鲜活。
    “若是实在怕疼,可以用止疼麻痹的法子,那是一种会让人的肌肤发麻迟缓的药草汁液,想来也不会觉得很疼。”尹星听着耳畔响起熟悉的清润话语声,宛若平和流淌的春水,温柔缱绻,却遮不住死寂沉沉。
    随即尹星感觉清幽冷香袭来,玄亦真她几乎覆盖般从自己身后笼罩,遮挡烈日,话语越发说的柔软诱人,宛若附耳相贴般垂着修长玉颈,姿态亲昵的喃喃道:“星儿,你不是说朋友可以互相为对方做开心事的么。”
    话语间,尹星能感觉到沉幽目光的注视,像静夜冷月,也像山岭猛兽,畏惧的垂眸避讳视线,转而落在玄亦真与自己垂落相握的修长玉手,蜿蜒而上,那冷白手臂间红粉花枝刺青形态秀丽招展,用色更是清雅不俗,宛若山水古画,毫无疑问,这是极美的景象。
    若尹星没有看见玄亦真那一眼的黑沉冷寂,现下必定会面红耳赤的答应她这般温软耳语的请求。
    想来谁都不能对玄亦真这般温柔美丽的模样置若罔闻。
    更何况玄亦真还是因为想要自己跟她拥有一样的刺青,这无疑是两人关系亲近的示好表现。
    可尹星却隐隐觉得自己答应的不仅仅是刺青,好似更像同玄亦真约定某种难以预知的契约,危险重重。
    这感觉让尹星觉得自己像是站在裂缝弥漫的辽阔冰湖,脚下是无尽深渊,一步踏错,粉身碎骨。
    “亦真,我们换别的事,好不好?”尹星没敢去看玄亦真的面色,近乎屏息静气的等待她的回应。
    语落,尹星心跳微快,完全无法预测玄亦真的心思,仿佛她就是冰湖之下的深渊,等待自己的坠落。
    可倏忽之间,周身馥郁清幽冷香疏离般淡去,无形的压迫与阴暗被重新投落的烈日占据驱散,玄亦真自顾起身离榻。
    尹星望着地面投落的颀长身影,便听到玄亦真话语很轻的应:“好吧。”
    “那亦真会生气吗?”尹星犹豫的抬眸问询,目光望着神态如常的玄亦真,稍显安心。
    “不会,本宫还有别的事,今日就不同你多待。”玄亦真身形纤长的沐浴撒落的金灿光芒,像一柄锋芒毕露的长剑,垂眸坦然迎上尹星目光,语调依旧轻柔温和,仿若冬日薄阳般和煦。
    见此,尹星全然看不出半分异常,便暗自松了口气,起身如同往日里般送她出庭院,心里暗自有些愧疚。
    可这日夜间尹星如同以往那般写信交于辛管事时,才发现玄亦真并非不介怀。
    因为辛管事并没有接过信封,而是偏头授意侍女言语。
    “小尹公子,主上吩咐您往后不必写信,近日也不便会见往来。”侍女迟疑应声。
    尹星握着信,不明所以的问:“为什么?”
    侍女摇头不答,辛管事则示意收拾退离,很快一行人离开水榭。
    长夜漫漫,回廊尽头,侍女望向辛管事,低声道:“辛管事,主上只交代不再收信,并未曾说不再会见。”
    辛管事目光看向天上如弯刀一般弦月,无声启唇应答。
    侍女懂唇语,一眼惊骇,只得噤声告退,不再多言。
    待廊道内只余辛管事一人,垂眸望着满地银白月光,心知这是个好机会。
    章华公主注定要回万俟世家的担任家主,旁的外族之人,只会是异己。
    若章华公主对旁的事物太过上心,反而对万俟世家不利。
    家主应当把所有心血都用在万俟世家,若因此而分心,那便是妨碍。
    夜幕之下,尹星独自躺在矮榻,翻来覆去的思索,才迟钝发觉玄亦真大抵不高兴了。
    数日过去,仍旧没有半点缓和的消息,尹星心里渐凉,猜测许是玄亦真觉得自己言而无信,所以她心生厌恶不再往来。
    清早,尹星牵着小乖穿过街道,想去找玄亦真赔礼道歉,却又觉得自己怕是连外门都进不去,不免发愁的紧。
    看来自己只能攒些钱财去广白园,玄亦真好像会常在那里设宴。
    “小尹大人,您这是要去哪?”随侍官员跟在一旁不死心道。
    “没什么,只是转转而已。”尹星回头发现跟着自己的随侍官员应声。
    这个随侍官员每日不是在庭院外拜访,就是随时跟着尹星,可谓是尽心尽责。
    尹星看的都有些不忍,可想着玄亦真交代的不急,便数日里都没有松口。
    现下,尹星望着随侍官员满面大汗,于心不忍的出声:“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答应回大理寺,但是我不想再回四处,也不想去别的办事院。”
    “好,您莫非想组建新的督察办事处?”随侍官员如释重负的连忙应声。
    “当然不是,我的能力有限,所以只想在大理寺卿底下去做些简单的文卷事宜。”尹星觉得自己想攒钱,还是得去大理寺上班。
    随侍官员打量尹星不似玩笑的模样,才谨慎应:“好。”
    热浪不减,时日渐至大暑时节,日头越发毒辣。
    大理寺内官员们对于尹星的出现,不再有任何直面议论言语,却也不会打招呼,权当避讳般的存在。
    尹星乐的如此,每日待在档案库整理文卷抄书,庆幸不必跟这些老狐狸往来。
    大理寺四处督察办事院各有档案库,不过案件都会以文书交给大理寺卿审阅,最后审案也会储在总库存档。
    纸质难免会有虫蛀腐化,因而便会有官员负责抄写晾晒收整,尹星平日里干的就是这些事。
    总库里的官员不多且都是老者,尹星站在其中格格不入。
    江正明从阁楼张望在总库院落里晒案卷的少年人,徐徐道:“这些时日有什么异常吗?”
    随侍官员上前应:“大人,这尹星每日早到晚归,待人和气,下官瞧不出异常。”
    虽说一个侯府公子甘愿窝在档案库,实在稀奇,但确实行事规矩的很。
    “或许这未尝不是求生之道,若没别的动作就随他吧。”江正明沉思叮嘱。
    “是。”随侍官员恭敬应。
    午时,尹星独自去后院堂食,并不关心旁人言语,只想着等月底发俸禄去广白园。
    “据说各州频频有妙龄女子失踪,数目不少,寻常衙门无法联合各州追查,便上报到大理寺。”
    “这事我也有所听闻,好像连国都也出现些许失踪案例,蹊跷的很。”
    “这时恰逢七夕,过后便是中元节,还是叮嘱家中女眷尽量不要出府触霉头。”
    尹星一听,想起七夕节,心情不免沮丧。
    玄亦真肯定有许多的宴会,据说广白园内游园众多,价钱高昂,更别提国都内还有很多酒楼园林,自己这点俸禄只能定点守株待兔。
    哎,不知玄亦真现在有没有消气。
    她该不会永远都不理自己了吧。
    尹星担忧的咬住馒头,很是后悔。
    谁让玄亦真表现的太过平易近人,所以尹星压根没想到她行事这么决绝,早知如此就该答应她。
    窗外艳阳高照,分外灼人,而由繁密绿条藤蔓攀附的幽深别院,反倒透着些许清凉。
    女官春离望着侍女们奉药汤膳食静候廊道,蹙眉唤:“主上,还在画室不许打扰?”
    一侍女神情畏惧的应:“是,近日来抓住的探子,已经所剩不多。”
    语落,廊道内尽头的门扇之内传来惊呼惨叫,宛若遭遇恐怖骇人的刑罚,令听者一惊。
    画室深处,琉璃馆内白蛇爬行,其间嘶嘶声透着刺骨寒凉,而瑟瑟发抖的人被近乎绞杀般姿态的无法逃脱,满面狰狞扭曲,骨骼咔吱作响,视线涣散的模糊望着端坐案桌前的清丽身影,只觉比恶鬼更狠戾残暴。
    偌大的室内墙上悬挂无数绘制神态各异的面具,喜怒哀乐,形神兼备,线条流畅而灵动,连颜色亦是有所变化,可谓惟妙惟肖。
    玄亦真执笔勾勒眼前人的神态,纤细如毫的墨勾勒狰狞面目,仿若画痴般视若无睹,顾自若有所思道:“这便是常人的惊恐神色么。”
    语落,玄亦真缓缓停笔,手执面具顾自起身,将其悬挂在墙间,视线平缓的扫落各样神态,徐徐游离情绪面具,最终停留在一张温婉神态的面具。
    玄亦真将其取出,偏身看向侧墙的铜镜,探步走近,仔细将手中的面具同自己眉目神态做比较,薄唇微抿,眼眸轻眨,调整的近乎一模一样,才将面具放回原处。
    “明明没有任何变化破绽,为什么你却不肯再来呢。”玄亦真弯身固执的凑近铜镜,仔细观察其间自己面目,无趣的轻叹。
    或许所谓的想念言语,不过都是些不长久的谎言罢了。
    语落,铜镜里的面容却悄然变化,神态不复温润,反而变的木然空洞,无形的放大,唇角的笑变的浮夸,整张脸如水浪惊扰倒映般扭曲,越离越近,仿佛要钻出镜面。
    玄亦真猛地退步,垂眸不敢再去看铜镜,紧闭双眸,试图驱散那张好些年没有出现的脸。
    良久,玄亦真睁开眼,自顾踏步落座,幽静墨眸沉寂而呆滞的望着摆放案桌前的球形琉璃鱼缸,其间水流平缓,小金鲤游动,悠闲安宁。
    从窗户投落的金灿光芒同幽蓝琉璃鱼缸形成如同深海般的景象,使人冷静从容。
    可这样景象,却又下一眼变成鲜红血色。
    那条小金鲤从悠闲的摆尾游动,渐渐变的焦躁急切,水流不停翻涌变化,细小水泡升起,模糊倒映其间的幽深黑眸。
    随即,金狸的圆滚滚头颅撞击琉璃壁,似是不知疼痛般,砰砰地搅弄声响不停,连同水泡破碎声都显得噪杂而尖锐。
    一下,一下,又一下,实在太吵。
    许久,尖锐刺耳声消退,水流平缓,猩红鱼眼被撞击挤压的飘落水中,一切骤然变的异常安静。
    女官春离端着药汤膳食跃过一道道扇门,从外踏入内里,视线落向端坐案前的章华公主,神色迟疑的看向面前琉璃鱼缸内的金鲤,死状模糊的悬浮,早已身首异处。
    “你说鱼怎么会不停的撞鱼缸呢?”玄亦真眸间疑惑,仿若毫不知情般念叨。
    “奴不知,您请喝药吧。”春离心惊的摇头,将药膳放置一旁,抬手搬起琉璃鱼缸,便欲退离处置。
    玄亦真并未制止,视线望向窗外骄阳,漠然般出声:“以后还是不要养鱼,太吵了。”
    春离止步,视线落在案桌沾染血迹鳞片的一方砚台,身形微僵,颔首应:“是。”
    待从内里踏出行至廊道,春离神情凝重,将琉璃鱼缸交给侍女,偏身回看幽深内里画室,暗想这样下去恐怕章华公主只会重蹈万俟皇后的下场。
    新药,必须要尽快研制才行。
    天际斜阳投落绚烂晚霞,似火烧般鲜红瑰丽,风中残留灼烧的干燥气息,肃杀森严。
    夜幕低垂,万家灯火通明,尹星牵着小乖独自行进街道,国都夜市里的食物香味弥漫,令人垂涎。
    尹星吞咽口水,掌心拍着马背念叨:“小乖,我们得存钱,还是不要贪吃的好。”
    说罢,尹星匆匆行过,却瞥见一些摊贩们在为七夕节做准备。
    “小公子,今年的凤仙花开的明艳,成色极美,轻轻一些涂在指甲就能粉嫩带香,若是买盒送姑娘,必定能讨得欢心。”
    “那这个买来做道歉赔礼合适吗?”
    摊贩一听少年人话语,更是热切道:“当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没有姑娘不喜爱胭脂水粉,咱家价格优惠,绝对不比国都名家店铺差。”
    尹星听着这话想起玄亦真多次在意她的伤疤,便挑选一盒打开,眼见色泽明艳,鼻尖闻到清幽花香,并没有迟疑的付钱。
    随即尹星接过木制脂膏盒,将其小心放进袖兜,便欲回别院。
    没想,忽地身后有一道聒噪的熟悉声音响起,“尹兄,真巧!”
    尹星突觉不妙的偏过头,便看见怀仁,那个长舌男苓州侯之子,当即保持距离道:“嗯,是挺巧。”
    “自从上回相看盛宴一别,我们许久不见,你这是挑七夕节的礼?”怀仁揶揄道。
    “没有。”尹星不想被这人知道自己跟玄亦真不合的事,有意踏步行进,避开动作。
    怀仁跟在一旁,饶有深意的笑道:“大家都是男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过那位贵人看不上这些庸脂俗粉,你还是用心准备吧,否则小心失宠。”
    语落,尹星疑惑的看着怀仁,出声:“你什么意思?”
    “章华公主在宴会挑了一位新宠,并且带进别院数日,这事许多人知情,你就不必藏着掖着吧。”
    “……”
    可尹星很想说她自己就不知道。
    随即怀仁又聒噪的说了许多,但尹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待行到街道口,怀仁才停下话语,出声:“据说除却禁足的大公主,其她公主郡主们要在明晚七夕节夜共聚,到时世家公子云集,肯定热闹壮观,你要去吗?”
    尹星一听,才回过些许心神应:“去。”
    哪怕远远看看玄亦真也是好的。
    不多时,尹星同怀仁分道,待回到庭院,已经比往日饭点晚了一刻。
    尹星踏入堂内,只见辛管事命人将膳食撤离,疑惑道:“现在天热,饭菜应该不会冷的这么快吧?”
    可谁知辛管事并没有任何停留,更没再命人把饭菜奉上,顾自迈步退离堂内,完全不复初见的和蔼可亲。
    一侍女上前解释道:“小尹公子庭院内的膳食过时不候,您往后还请准时,否则院门也会关闭实施夜禁。”
    语落,尹星傻眼的望着侍女们退离,心想这难道也是玄亦真生气的代价嘛?!
    好吧,尹星只能去洗漱,早早躺在矮榻,掌中把玩脂膏盒,鼻尖轻嗅,祈祷般念叨:“希望明晚能跟亦真好好赔礼道歉吧。”
    寂静处,呼吸渐而微弱,尹星疲倦的入睡,耳旁蝉鸣声渐而模糊飘远,池面倒映的点点星河,却又因鱼儿翻涌而变的斑驳陆离,模糊不清。
    深夜里,此时的别院深处,湖中楼阁内幽蓝琉璃窗倒映烛光明媚光辉,从地面蜿蜒而动的白蛇鳞片反射莹光,微微扬起头颅,动作轻巧至极。
    而此时拘谨立在堂内的另一道单薄身影,完全不敢动作,垂眸看着系在脖颈间的红绫带,而另一端落在骨节纤长细直的玉手,低声谄媚道:“章华公主,您今夜想如何?”
    高台之上的玄亦真,并未给予目光,只是不停扯紧红绫带,那呼吸近乎停滞的低吟充斥堂内,神色分外淡漠,语调散漫道:“你倒是很能经受痛楚,不过明夜还有宴会,退下。”
    语落,红绫带被随意扔至一旁,力道骤然消停,堂下身影倒在地面晕眩缓神,视线望向那总是神情木然的美丽面容,从始至终都不曾多看自己一眼,漫不经心间的清贵倨傲,足以压制睥睨一切,只得撑起身叩谢退离。
    待内里陷入安静无声,玄亦真掌心摸着移动而来的白蛇,美目低垂,眼底充斥漆黑的魅影,喃喃道:“这样玩,好像又没什么趣味,你说呢?”
    嘶嘶声渐起,白蛇窝在温凉掌心,仿佛只是一件无害的精美玉器。
    “如果她在的话,肯定会更有意思的吧。”玄亦真指腹触碰冰凉的鳞片,话语很轻的应。
    白蛇微微扬起脑袋,动作缓慢贴着玄亦真半截手臂,缠绕间,嘶嘶声不停。
    玄亦真并未阻止这类似进食捕猎的动作,浑不在意般神态木然道:“不行,她可不是陪你玩的奖励,希望明晚会发生些有趣的事吧。”
    语落,堂内再没有任何动静,烛火摇曳,幽蓝琉璃窗散发斑驳诡异光亮,将其中身影映衬如星夜光尘,微茫流动,神秘莫测。
    月移星转,风清云散,霞光撒落人间,早间国都各坊市处就在为夜里的七夕夜游准备。
    往日里尹星总是尽可能多待在大理寺,但今日却提前请半天假。
    午后,尹星沐浴洗发,又挑选衣袍,一番耽搁,日落时分,才揣上胭脂盒牵着小乖,来到公主们聚会的鹊楼。
    这鹊楼据说是整个国都除却宫廷最高的建筑,其上修有露天亭台廊道,可以说是赏景的好位置。
    所以理所应当,楼层越高价格越贵,尹星把自己积攒的俸禄倒在柜台,才领到一张四楼的雅间门牌。
    可鹊楼总共有七层,尹星悄悄张望,只见每层楼都有单独通道,并不相连,可以说是保密性极好。
    待尹星被送入四楼,才发现内里之大超出想象,戏楼大台,杂耍戏班,而且吃食酒水都是供应随取,简直就是现代商楼。
    这时尹星暗自感慨那个怀仁说的没错,国都夜市摊贩都是小场面,真正豪华奢靡还得是各处游园酒楼。
    “小公子,瞧着好面生呐。”一道妖娆女声窜入耳帘,尹星察觉耳旁喷洒热气,整个人一惊!
    尹星心有余悸的望着这位浑身脂粉浓郁的女子,疑惑出声:“你哪位?”
    “小公子七夕独游,难道不觉寂寞?”女子妩媚风情的抬手,轻勾着尹星下颌,挑逗探近,作势要亲。
    “别,我没钱!”尹星吓得退步出声。
    闻声,女子上下打量衣着打扮,调侃道:“富家小公子喜欢扮穷书生,奴家觉得这戏码似乎也不错。”
    尹星沉默,抬手防御的躲避亲近,真诚出声:“我没骗你,如果有钱的话,早就去顶楼。”
    “今夜的鹊楼顶层光是有钱可不行,那里被贵人包场,你去哪作甚?”
    “我去找人。”
    闻声,女子一幅了然的问:“看来小公子是要找心上人。”
    尹星红着脸,连忙摇头应:“不是,你误会了。”
    可这话女子很显然不信,面上饶有兴致道:“可惜这鹊楼内层通道并不相通,你的心上人怕是要同别人相会快活,难道还要去找她?”
    尹星点头又摇头,险些上当,面红耳赤道:“没有,她是我朋友,其实是想送礼道歉,想着远远看看她也是好的。”
    语落,女子掩面嬉笑不停,抬手道:“这样,小公子给奴家一千两,或许能去顶楼。”
    “一千两,可我身上现在一文钱都没有。”
    “不急,奴家看小公子衣着富贵,待随从回到府上付账也是可以的。”说罢,女子抬手拉着尹星,顾自进入内廊。
    这速度快的令尹星瞠目结舌,根本来不及交代自己没有家底。
    毕竟从辛管事近来的反应来看,别说一千两,恐怕一顿饭都不会给自己多留。
    两人从内廊行进到尽头狭窄,尹星呼吸急促,眼见女子像是操纵的打开暗格,露出半人高单人宽的小道,提醒道:“快去吧,另外别想着从通道离开,鹊楼有人盯着各层的安全,如果被识破抓住,可是会小命不保。”
    “这是正经酒家会有的暗道吗?”
    “谁知道呢,鹊楼寓意是连接喜鹊结成有情人姻缘,但有情人不一定都有名分,小公子以后会懂得。”
    尹星其实有些不太想懂,疑惑出声:“你要一块吗?”
    “奴家又不是去看心上人,当然还是趁着今夜去挣钱。”女子妩媚动人的调笑道。
    尹星只觉哑口无言,简直没得辩解,便弯身钻进小道。
    可等眼前一片昏暗,尹星又有点害怕,奈何进退不得,只能弯身爬在类似盘旋上升的小道。
    三楼,从未觉得如此漫长,尹星心累的感慨。
    不知过去多久,尹星终于爬到头,掌心轻推木板,探目偷窥,才发现是露天亭台。
    眼前场地辽阔,席桌陈列,曲乐声清灵悦耳,周遭还有许多兵卫,笨重盔甲声由远及近时,当即尹星吓得屏息静气。
    好险,差点就直接暴露被抓!
    半晌,尹星才小心翼翼的爬出,探手合上木板,视线张望眼前热闹景致。
    金瓦玉石琉璃灯,这哪里是鹊楼,分明是金楼才对。
    尹星放眼望去,有各样侍者鱼贯而入席间,公主郡主们的席位则在居中高处,很快才看到好久没见的身影。
    今夜玄亦真身着湖蓝银绣云纹裙裳,并未佩戴多少珠玉饰品,相比其她公主郡主们的华丽打扮,却依旧是令人注目的存在。
    不过尹星还是第一次从旁观者的角度看玄亦真,才发现她美目疏淡,神态漠然,像一轮静谧冷月,并没有多少温柔缱绻,反而有些冷清孤寂,好似这场宴席于她而言,了无生趣。
    难怪尹星问询玄亦真宴会,她都表现的不甚在意,更无热切。
    这般眼巴巴的望着好一会,尹星有些想上去同玄亦真说说话,或许她能开心。
    毕竟玄亦真同自己待在一块时,偶尔还是会流露些许浅淡笑意。
    正当尹星走神时,忽地有人轻拍自己的肩,当即惊得不敢呼气。
    “今夜你务必把此物撒进她的杯盏。”这人穿着侍者衣物,把药包塞给尹星,随即迅速退离。
    “……”尹星茫然的看着人影消失,垂眸看着掌心纸包,心想自己长的这么大众脸嘛?
    另外,这种剧情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呀。
    尹星探目,再去看玄亦真那方,才发现她的席桌旁有个单薄人影起身,圆眸睁大的不敢置信,那个人跟自己怎么能这么像?
    糟糕,如果那个人是接头的坏人,今夜玄亦真岂不是有危险!
    当即尹星便没敢逗留,探步往一侧匆匆行进,视线紧紧落在那方端坐的身影,周遭声乐洪亮,却遮不住心脏的跳动,完全不敢设想玄亦真出事的情形。
    很快,尹星一路快步从侧方走上公主郡主们的高台席桌,视线见那人果然不见踪影,弯身小声唤:“亦真。”
    玄亦真偏头望向眼前满脸细汗的红扑扑面颊,视线在她白皙颈间游离,喉间微紧,平缓出声:“你来做什么?”
    “我刚才知道这里有人害你,所以来提醒你呀。”尹星呼吸不平的应声,随即从袖中摸出纸包递近道。
    “是么,今夜若有人要害本宫,怎会告诉你?”玄亦真散漫的端起酒盏,话语轻柔的反问。
    尹星见玄亦真这般反应有些懵,只得一五一十的解释道:“我刚才看见一个跟我很像的人,也许她才是要跟坏人接头的人,所以这会才消失不见。”
    语落,玄亦真莞尔一笑,像是透着趣味般出声:“你说的是那人么?”
    “什么?”尹星茫然偏头顺着玄亦真视线张望,便看见那人正奉着酒盏恭敬走来,不由得惊骇的停滞呼吸。
    先前离得远,尹星只是觉得身形轮廓很像,现下近距离看这人才发现五官也很像,真是有种恐怖谷效应。
    “公主殿下,您要尝尝果酿吗?”
    “好,呈上来。”
    尹星不可置信的看着玄亦真,眼见她要端起酒盏,连忙按住她的手,急切唤:“不行,有毒的!”
    玄亦真垂眸看向尹星,半晌,转而酒盏递至她面前,幽幽出声:“毒酒,那你要喝么?”
    这般行为实在让尹星思索不得,目光望着玄亦真那看似平和的漆目,仿佛带着森森冷雾,暗想她是因为生气,所以才不信自己的吧。
    “好。”尹星不能眼看着玄亦真置气冒险,抬手接过酒盏,紧张的一饮而尽。
    这毒酒入喉,清甜回甘,甚至带着葡萄的果香,酒味很淡。
    尹星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毒发吐血,可是等了又等也不见异常,眼眸眨巴的望着玄亦真,无声问询缘由。
    玄亦真面目因灯火而显得温润,美目轻眨,俨然一幅岁月静好的平和神色,顾自又倒一盏递到尹星唇间,若有所思道:“可能一杯不够毒,再尝一杯如何?”
    “……”尹星不好躲避的仰头配合喝下一杯果酿。
    “甜么?”玄亦真垂眸望着尹星沾染果酿的唇,声音微沉的询问。
    尹星抿了抿唇,仔细回味的应:“嗯,挺好喝的。”
    不过这毒酒的药效好慢呀!
    玄亦真视线停留一瞬的移开目光,抬手放下杯盏,淡漠出声:“既然方才只是玩笑一场,那你走吧。”
    “等等,也许待会就毒发身亡了呢。”尹星指腹轻扯住玄亦真腕间的红绫丝带,将它跟自己腕间的红绫丝带系在一处,以免她生气的驱赶自己。
    “你都要毒发身亡还要缠着作甚?”玄亦真视线停留在两人腕间的红绫丝带,眸间晦暗,却依旧不去看尹星。
    尹星望着玄亦真依旧冷淡的面色,只觉灯火映衬玉白面容有些看不清楚,凑近的应:“亦真,我如果死掉就再也见不到你,所以会很想你。”
    话语越说越微弱,视野模糊之际,尹星意识消散的陷入黑暗。
    忽地,手臂落下微沉力道,玄亦真掌心轻揽住面颊红晕越发明显的尹星,狐疑的指腹触碰绵长鼻息,垂眸遮掩愉悦暗影,溢出轻笑。
    两杯果酿而已,她的酒量实在有些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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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明月皎皎,本该燥热的夜风意外清凉,尹星缓慢睁开眼,入目是布满幽蓝琉璃瓦,其间有花纹,模糊倒映清冷月光,周遭寂静安宁,不免茫然。
    奇怪,自己不是在鹊楼七夕宴会上跟玄亦真解释坏人毒酒的事嘛?!
    “醒了?”一道熟悉的话语声响起,缥缈清灵,带着宛如空幽山谷里的沁凉。
    尹星偏头看到坐在榻旁的玄亦真,她的神态一如既往平和,并没有更多的情绪,因着脑袋有些混沌,眼眸眨巴的迟缓问:“亦真,我这是毒发了么?”
    “傻,你难道不曾喝过酒?”玄亦真打开掌中小瓷盒,指腹挑起青绿凝膏抹在尹星额旁穴位,力道轻柔,温柔话语带着些许无奈。
    “没有,那不是果酿吗?”尹星察觉清凉药油的味道,意识稍微缓和些许,嘀咕道。
    玄亦真指腹揉着穴位,垂眸望着木讷发呆的尹星似是未曾酒醒,视线细细打量她清亮澄净明眸,徐徐道:“寻常果酿稚子都可饮用,所以你的酒量大抵比小孩还要差。”
    尹星听的沉默,心生窘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酒量会这么*差。
    不多时,尹星见玄亦真收回抹药的手,便撑着坐起身,视线看着这处内里陈设,才知并非她的卧房。
    不过这里的陈设都是琉璃制品,墙壁架上有许多精美花枝,桃粉杏白,若非烛火招摇下显示出琉璃般清透光泽,完全足够以假乱真,可见精湛。
    尹星收回心神,疑惑道:“亦真,我们离开鹊楼了吗?”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琉璃窗的屋,连头顶都是如此设置,而且瞧着不像常见的四四方方规制,更像圆形建筑风格。
    “嗯,这里是别院的湖中楼,你已经昏睡约莫一个时辰。”玄亦真将葱白指腹浸于水中清洗,不紧不慢道。
    “那我岂不是打扰亦真的七夕宴会?”尹星不好意思的出声,实在难以想象自己是怎么被玄亦真在大庭广众之下带离宴会。
    有些事不能深想,否则越想越丢人!
    玄亦真轻颔首,掌中握着绣帕擦拭水珠,美目平和的倒映着尹星面颊,散漫的应:“是呢,所以你要怎么办?”
    “亦真,其实我有给你备礼物赔礼的!”尹星见玄亦真这么说,心间更是紧张惹她不高兴,抬手忙摸索袖兜找胭脂盒。
    可等尹星把两只宽袖里里外外翻遍,双目错愕,沮丧的望着镇定自若的玄亦真,低落道:“礼物不见了。”
    完蛋,玄亦真不会更觉得自己是在欺骗敷衍她吧。
    “你说的莫非是此物?”玄亦真将那圆木盒展示眼前出声。
    “没错,它是用来染指甲的凤仙花汁制作而成,我听说国都的七夕节女子都会喜欢用此物染甲。”尹星睁大圆眸的点头认真道。
    幸好没有弄丢,否则现在尹星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想再买礼物就只能借钱。
    玄亦真瞧着尹星热切模样,配合的打开小盒,只见其间花脂倒是鲜艳,但质地并不细腻,淡然道:“许久不见,你就只想着送盒胭脂来赔礼?”
    “亦真,我所有俸禄都交给鹊楼付费,今日才能来见上一面,实在没有别的钱财,要不下月发俸禄再给你买别的做赔礼,好不好?”尹星见玄亦真对于胭脂似乎不甚感兴趣,美目幽静如湖,毫无波澜,心间更是忐忑。
    看来玄亦真这回气的很厉害呢。
    玄亦真狐疑的望向尹星,无声审视她的神态变化,半晌才询问:“你要见本宫大可来别院,何必非要交钱去鹊楼?”
    尹星如实应:“因为辛管事说亦真不想收信也不想见面,所以我是打听今夜鹊楼宴会,才特意攒钱来一趟。”
    闻声,玄亦真神色微凝,目光望向并未避讳目光的尹星,掌心握紧胭脂木盒,美目低垂遮掩阴狠,喃喃道:“原是这样么。”
    看来这些万俟世家的老人,一个个都很会自作主张。
    尹星不懂玄亦真的漠然神色,只以为她依旧介怀,不愿同自己和好,稍稍探近,示软唤:“对不起,我不该说话不算数,如果亦真想一块刺青的话,其实也是可以的。”
    “你确定?”玄亦真收敛心神,偏头望着尹星清亮明眸观察,有些意外。
    “嗯。”尹星并未迟疑的应声。
    玄亦真将胭脂木盒放置一旁,抬手握住尹星纤细手臂,撩开宽袖,指腹轻触细嫩肌肤,徐徐道:“刺青一旦形成,除非剔除血肉,否则永远都无法清除,你可想明白?”
    尹星视线落在玄亦真清丽面颊,小心翼翼的对上她沉静眼眸,此刻许是因烛火摇曳沾染斑驳陆离的微光,格外清透,却也更加无法窥视心神,郑重的应:“我知道,但这是亦真想做的事,不是吗?”
    哪怕尹星隐隐察觉玄亦真有许多危险的秘密,却也不想这般同她永远疏离,再不往来。
    “那如果本宫想做的事不止这些呢?”
    “只要亦真觉得开心,那就都可以去尝试。”
    语落,尹星掌心握住温凉柔荑贴在自己面颊,仔细观望眼前人的温婉平和神态,缓缓又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亦真不要做伤害身体的事,因为那样很危险。”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尹星现在隐隐觉得玄亦真左手的伤,或许并不是自己最初猜想的那般。
    毕竟玄亦真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那个掌事女官纵使声望很高,那也不太可能会直接对她动粗。
    至于更多的,尹星不敢深想。
    玄亦真掌心贴着尹星温热面颊,感受温暖的热意,眼露迟疑的思忖道:“好,不过只是刺青而已,应该不算伤害吧。”
    看来她是很胆小的性子呢。
    尹星欲言又止的望着神态如常的玄亦真,迟疑的点头应:“如果只是刺青,当然没有问题,不过我只是担心。”
    担心,玄亦真会有更多意想不到的念想或是举动。
    可相比之下尹星更怕玄亦真独自一人尝试那些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危险,因而才只得克服恐惧。
    “别担心,刺青不会那么的疼。”玄亦真指腹轻抚尹星月牙眉梢,语调温柔的安慰,颇为耐心。
    如果又一次吓得她对自己心生畏惧,玄亦真会觉得烦躁不安。
    见此,尹星也不好再多说,因为眼前的玄亦真看起来这么温柔安宁,仿佛自己像是胆怯不安的小孩。
    不过等尹星看着刺青用具一一陈列时,心间陡然沉了下去,尤其在看见那一根根纤细长针,整个人有点晕!
    玄亦真抬手挽起尹星的宽袖,给她手臂涂抹药汁,视线望见她紧闭眼眸,稠密眼睫颤的厉害,轻笑道:“还没开始,这么怕疼么?”
    尹星听着玄亦真清浅的笑,面热的睁开眼嗫嚅应:“我只是不敢去看那些针,总觉眼睛有些不舒服。”
    虽然这说法有些离谱矫情,但是尹星并没有撒谎,每次看见那些特别尖锐物件,总感觉眼睛受到魔法攻击。
    大抵每个人被扎针的时候都会深有同感的避讳目光吧。
    玄亦真眼露思索,抬手解开腕间红绫丝带,微微倾身,将其缠绕住尹星的眼眸,于她脑后系结,出声:“这样会觉得好一些吗?”
    “嗯。”尹星点头应道,心想看不见确实会好很多呢。
    “那就好。”玄亦真视线望着因被蒙住眼而更显乖巧安静的尹星,幽静眸间透着些许满意,指腹摸摸她的脸,唇角微扬的喃喃道。
    这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太过奇特,以至于玄亦真格外珍惜。
    烛火摇曳,榻旁身影朦胧,点点殷红血珠自白净肌肤间不停渗出,宛若绽放的血花,玄亦真薄唇抿紧,神情越发专注而虔诚。
    良久,内里没有半点声音,尹星只能感觉到手臂皮肤间的发麻,无法察觉刺青动作,而眼睛被蒙住视野黯淡,只能依靠鼻尖嗅到的清冽幽香得知玄亦真的存在。
    尹星犹豫的唤:“亦真,好了吗?”
    “再等等。”这声音应答的冷静而简短,与先前相比相差甚远。
    半晌,尹星缓慢感觉到些许刺疼,心间暗叹不妙,看来麻醉药效不佳呀。
    幸好随之眼前的红绫丝带被解开,尹星微眨眼适应光亮,望着玄亦真温婉柔美的面容,恍惚的出声:“好了?”
    不知为何,玄亦真明明神态与往日并无不同,但尹星能感觉她的开心,大抵是此刻云雾遮掩的眸间流露少许的笑意吧。
    玄亦真颔首,双手掌心轻捧住尹星手臂,颇为欣赏的看着其间花枝刺青。
    尹星这时才顺着玄亦真的视线看到自己手臂的刺青,确实近乎一模一样,除却肌肤微微泛着红,没有任何别的毁坏。
    不过细看之下,自己花枝间多一串细微的字符,尹星眼露疑惑问:“这是什么?”
    “万俟族群的密文,你可以猜猜含义。”
    “它不会是指笨鱼呆瓜之类的意思吧?”
    毕竟玄亦真时常这样形容自己,尹星还是有点自觉性。
    玄亦真莞尔一笑的望着尹星,摇头道:“再猜猜。”
    尹星眨巴圆眸看着好兴致的玄亦真,竟然仿若稚童般率真,心跳微快,脑袋一片空白,连忙摇头避开目光,面热的应:“猜不出来,所以到底是什么?”
    虽然早就知道玄亦真清丽秀美容貌的诱惑,但是实在防不胜防啊!
    “这是本宫在万俟世家的称呼。”玄亦真掌中捧着包裹冰块的绣帕,轻落在尹星手臂降温止疼。
    “所以我手臂刻的是亦真的名字?”尹星望着神态如常的玄亦真,心想这怎么感觉哪里怪怪呢!
    玄亦真颔首,目光仍旧望着眼前过于纤细手臂,许是针刺的缘故,尹星的肌肤依旧泛着薄薄红粉,很是好看。
    不过尹星早已无暇顾忌手臂的微肿,满心羞赧的打量玄亦真,吞吞吐吐道:“这要是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寻常人认不得万俟密文,而认得密文的人只会对你礼待,这可是很珍贵的象征。”玄亦真说的颇为正经,抬眸不明所以的望向尹星,“你不愿意?”
    “没有,我只是觉得太害臊,难道亦真不觉得难为情吗?”说完,尹星望着玄亦真坦然自若的神态,突然觉得话语有些多余。
    不得不说,玄亦真有时的神态不像坐拥富贵权势的王朝公主,反而很像光风霁月不通情
    ai的仙人。
    所以对于人之常情的认知,似乎一片空白呢。
    玄亦真眼露茫然的看着尹星涨红着脸,连颈间都透着红粉,偏生明眸清澈见底,艳丽又清纯,喉间微紧,故作淡定的应:“不会,万俟族群只把它当成最贵重的赏赐。”
    害臊,玄亦真不懂,但是并不想让尹星察觉,眉目神态越发温婉柔美的掩饰疑惑。
    “好吧。”尹星眼见玄亦真这么光明坦荡,便也没再纠结,反正刺青都已经完成,大不了以后不让别人发现就是。
    “那你今夜留宿在别院,明日再回住处吧?”玄亦真掌心贴着尹星红粉未退的脸颊,饶有兴致的观察。
    “好。”尹星不好意思同玄亦真对视,偏头看了看琉璃窗外的夜色,恐怕已经过子时,那位辛管事大抵已经关门夜禁。
    不多时,尹星用膳沐浴,眼见玄亦真依次熄灯,显然要退离,心间有些遗憾。
    还以为玄亦真今夜让自己留宿,她会陪自己一块呢。
    “怎么?”玄亦真将唯一的灯盏悬挂床榻,目光迎上卧在床榻的尹星,她那熠熠生辉的圆眸总是带着清亮灵动,像初生的婴孩般黑白分明,赤诚明丽。
    “没什么,晚安。”尹星眨巴眼眸扯着薄毯忸怩的应。
    玄亦真狐疑道:“晚安,是何意?”
    尹星从薄毯里探出脑袋,直白望着玄亦真清丽秀美的容貌,解释:“大概就是祝你睡觉的时候做个甜美的好梦。”
    “这样么,那祝你晚安。”说罢,玄亦真指腹游离的摸了摸尹星褪去红润的面颊,方才踏步离开。
    尹星看着那道颀长身影消失不见,收回目光,仰头感慨露天夜景挺不错。
    这夜尹星第一次入住在别院,因而满是新奇,不过在翌日清晨时变成烦恼。
    从幽蓝琉璃窗内投落的霞光中撒落满地,将整座屋内照的尤为光亮。
    尹星迷糊的翻身试图躲避,然而并没有多少用处,扯住薄毯盖住脑袋,又有些闷热。
    不多时,尹星哈欠连天的睁开眼,发现外面天色,并不算特别亮。
    但尹星看到坐在榻旁的玄亦真,着实吓了一跳!
    “亦真,你起的好早啊。”尹星探身爬到榻旁,才确认自己没眼花。
    “你睡的太久,这会都已经卯时过半。”玄亦真合上手中书卷,偏头望着衣衫不整的尹星,视线落在她白嫩面颊的红印,指腹轻触揉动,自然娴熟。
    尹星没有避讳,鼻尖闻到些许花香,视线落在玄亦真明显带着些许粉嫩颜色的指甲,眼眸一亮道:“很好看。”
    玄亦真肌肤生的冷白,她的手也是不带多少血色,现下沾染些许粉嫩颜色,白里透红,煞是好看。
    见此,玄亦真将手主动递到尹星面前,任由着她打量,柔声道:“平日里不常用这些胭脂水粉,你喜欢?”
    “嗯,这颜色看起来很粉嫩。”尹星艳羡的应声。
    可惜尹星是没机会打扮,毕竟在大理寺当差,并不合适。
    玄亦真若有所思的应:“这样么。”
    两人闲聊一会,尹星没再耽搁时间,起身洗漱穿戴,探手系着官袍衣扣,暗想玄亦真简直心细如尘事事周到,竟然早早命人取来官袍,甚至连鹊楼的小乖都被带回庭院。
    待尹星用完膳,便同玄亦真告别,转而往大理寺行进,心情一改往日颓靡。
    不过尹星踏入大理寺,却发现众人面色焦急,很显然像是又有什么棘手的案件。
    独自从廊道穿过的尹星,碰见那名大理寺卿身旁的随侍官员,询问:“今日出了大案么?”
    “昨夜七夕夜游有多人失踪,其中信阳郡主下落不明,现在陛下动怒要彻查处置猖狂歹徒,大理寺自然就得忙碌不停。”随侍官员蹙眉应声。
    “昨夜信阳郡主不是同众公主们在参加七夕宴会吗?”尹星疑惑道。
    随侍官员叹气应:“这蹊跷事就发生在宴会,信阳郡主在众目睽睽之下为歹徒掠走,国都昨夜忙的不可开交,下官先行告辞。”
    尹星睁大圆眸望着随侍官员匆匆离开,暗想自己醉的太不是时候,竟然完全不知有这么一出惊险?!
    当然这也跟玄亦真的反应有关,因为她一个字都没有提宴会。
    如果不是尹星亲眼看见玄亦真赴宴,大抵都要以为她对此毫不知情。
    不过因着得知这么一出大案,尹星联想昨夜另一件诡异的下毒未遂事件,只觉心有余悸。
    昨夜如果自己没有误打误撞接过毒药,可能出事的就不止信阳郡主。
    尹星心神不宁的进入档案库内,想着那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有些懊恼忘记提醒玄亦真。
    但从昨夜玄亦真的反应来看,她好像并不信,所以才让自己喝果酿。
    那个人难道就是玄亦真传说中的新宠。
    尹星小脸一红,垂眸望着手臂间的刺青,嗫嚅的念叨:“怎么感觉亦真像是在找替身呢。”
    不可能,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尹星摇头晃脑的连忙打消乱七八糟的奇怪念想。
    虽然玄亦真偶尔是有些古怪之处,但是她大部分时候都很温柔和善,否则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一盒胭脂就同自己和好如初。
    如此一想,尹星没再分神,殷勤的忙碌今日的事务,打算早些回去给玄亦真写信,兴许能问问具体情况。
    窗外骄阳似火,而别院深处的牢室内里却异常灰暗,烛火朦胧,照映满地深色血迹。
    木架之上的单薄身影颤抖的不敢发出呼吸声,抬眸望着眼前的温婉柔美的面容,畏惧道:“公主殿下,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玄亦真手中把玩一柄柳叶形薄刃,美目幽静而凉薄,徐徐看向眼前这张同尹星相像的面容,才稍显轻柔出声:“传闻有一种以针线穿皮改形的易容术,现下看来确实精妙,想来你拿许多人做过试验吧。”
    “公主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本宫的意思是现在没有兴致同你试探,更没有心思同你背后之人斡旋,但是你的张脸得留下。”
    语落,那柳叶薄刃轻落在发际额旁,鲜血流淌,惊恐声渐起,求饶道:“我可以交待一切,请您饶恕!”
    玄亦真掌心扼住脖颈,制止摇晃的动作,将冰球塞进口中堵住吵闹,漫不经心道:“别动,还不明白么,从你出现在本宫面前时,一切就已经暴露,可惜你的眼睛一点都不像她,否则也是可以取出保存观赏。”
    话语说的轻柔,薄刃却不曾迟疑,周遭侍卫见此,皆是惊骇神色,静默不言。
    不多时,玄亦真将取下的面皮放置冰水,满目专注的观赏,毫不关切道:“本宫看在这张脸不杀你,但再有下回可就饶不得你。”
    夏日里的冰水泛着缕缕冷雾,模糊那张失去脸皮血肉模糊的脸。
    鲜血滴落发出清灵水滴声,冷雾很快在热浪之下,烟消云散。
    水声潺潺,午后尹星热的接盆井水擦拭面颊,掌心拧着帕巾搭在眼前,整个人眼皮打架有些犯困。
    昨夜总共睡不到5个小时,尹星现在站着都能睡过去,暗自佩服玄亦真的精力旺盛。
    可惜总库负责接受储存各样案卷,最近还要查收各州案卷,据说等各地犯人秋后问斩,所以要核实案情。
    因而哪怕总库官员午后小憩,档案库也要有人值守。
    忽地,外廊脚步声渐近,随即一道女声雷厉风行的唤:“汾州的案卷,今日可有送到大理寺?”
    尹星被这一声惊得瞌睡虫原地跑路,抬手取下帕巾,眼眸望着眼前英姿飒爽的女捕,有些意外。
    大理寺都是男子出行的地界,捕快更是少有女子。
    “你看什么看,汾州案卷,难道没听清吗?”
    “现在听清了。”
    尹星没敢再多看这位凶悍的女捕,抬手去翻档案存档日志,出声:“姑娘,总库近日还没有收到汾州的文卷,你要不再等等?”
    1
    “大理寺内当称职位,你这分明是看不起本捕快!”江云执剑扣在案桌气势汹汹。
    “……”尹星沉默的看着茶盏砚台摇晃的动静,连忙抬手护住卑微的茶具,完全不敢轻言。
    总觉但凡再有半个字惹她不高兴,或许自己就得挨揍!
    寂静处,危机四伏,门外有两小吏满头大汗扛着贴封条的两大箱,踏步入内唤:“小尹大人,今日有三州的汇集案卷到了。”
    语落,两小吏本来还想例行讨赏,结果看见江云,当即连茶水都不想讨口喝,悻悻撒腿就跑。
    尹星原本想从抽屉找铜板的动作一顿,眼看着两小吏落荒而逃,还有些茫然,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不过尹星没有言语耽搁,谨慎的起身,绕过女捕。
    大理寺办差若是不打赏,平日里许多事都不方便,因而尹星渐渐也会留些铜板,以免被穿小鞋。
    待尹星从箱内艰难的搬起其中一摞油纸袋,小脸有些涨红,心想有些钱该是别人挣的呀。
    江云催促道:“你这般太磨蹭!”
    说罢,江云两手各提起油纸大袋,可展开一看,全是繁密的档案,只觉头疼。
    “汾州,应该在这边的下层。”尹星隐隐感觉到女捕的不耐烦,只觉像极汹涌杀意,不敢靠近的伸出手指提醒。
    “那你来!”江云抱剑站在一旁,视线打量不言不语动手翻找案卷的官员。
    尹星只觉背后凉飕飕,眼疾手快的从诸多案卷中找出汾州的卷宗出声:“找到了。”
    江云探手便要拿走案卷,没想却被避开动作,眉头一挑。
    尹星胆怯的退步保持安全,才解释道:“按规矩总库案卷至少需要督察办事院的少卿调令,你还没给我。”
    “难道你不知本捕快是谁?”江云挑眉不耐烦道。
    “你又没说,我怎么知道?”尹星退步的保持安全距离应。
    江云气的不轻,又见这官员面生,才得抬手解释道:“我是大理寺卿之女江云,现在可以交出档案了吧。”
    尹星望着眼前的女捕,不为所动的应:“所以你没有调令?”
    “没有,你是不是故意找麻烦?”江云火气渐而上涌。
    “没有,这是大理寺的律法条令,你是大理寺卿的女儿,难道要目无法纪?”尹星退无可退的身背靠着柜台,胆小的嗫嚅道。
    语落,场面危险系数明显升高,尹星望着女捕可怕的面色,脸颊流淌冷汗。
    “行,你给本捕快等着!”江云咬牙的提剑踏出库门。
    见此,尹星如释重负的呼出长气,差点以为要血溅当场。
    待至傍晚黄昏时候,总库的官员们各自用钥匙封库,尹星也没能看见那女捕身影,才没再继续等。
    不多时,尹星从马厩牵着小乖离开后院,没想横空出现一道身影,妖娆妩媚,脂粉浓郁。
    “小公子,区区一千两不会想赖账吧?”女子笑的灿烂,柔若无骨般靠近过来,指腹摸了下尹星的脸。
    “没有,不过你怎么找到我的?”尹星惊得偏身躲避,特意牵着小乖阻挡女子的动作,生怕被识破身份。
    “小公子真是不懂风趣,但奴家也是有些寻人手段。”女子眼送秋波,风情万种,幽怨道,“堂堂大理寺官员对奴家赖账,这传出去可不光彩。”
    尹星牵着小乖防御女子,连忙左右张望,解释道:“别,我现在没有一千两,要不等月底发俸禄再还你一部分?”
    “小公子每月俸禄多少?”
    “二百两。”
    女子一听,摇头应:“时间太长,不行。”
    尹星沉默,没好说一千两本就纯属抢钱呐!
    “我看最多给你三日时间,如果一半都没有,那奴家就只能来大理寺讨债。”女子变脸的威胁,方才踏步离开。
    “这算什么事嘛?”尹星懊恼的嘀咕道。
    哎,三天筹集一千两,自己怎么可能办得到。
    夜幕低垂,尹星骑马回到庭院,并没注意到异常,发愁的进入水榭堂内,才看见端坐其间的身影。
    “亦真,你什么时候来的呀?”尹星转忧为喜的弯眉笑盈盈的上前。
    “方才不久,顺道过来看看你。”玄亦真手捧茶盏浅饮,视线迎上尹星清秀娇笑的面容,忽地停滞,抬手落在她脸侧,不动声色的问,“今日遇见什么花蝴蝶么?”
    尹星未曾明白的实诚应:“没有啊,这天热的很,别说蝴蝶蜜蜂都要晒死了。”
    “是么,那你脸上怎么沾染女子的胭脂水粉?”玄亦真神态如常的展示给尹星看指腹上一点红艳胭脂,显目如血,很是刺眼。
    “啊,这个……”尹星抬手忙擦了擦脸,想起那女子先前不规矩的动作,想要解释的言语有些吞吞吐吐。
    尹星不想把自己借钱这件事告诉玄亦真,否则肯定又要麻烦玄亦真来替自己了理。
    “可能是不小心沾上的吧。”尹星拙劣的解释,避而不谈的转移话题,“亦真,要一块用晚膳吗?”
    玄亦真不语,自顾用绣帕擦拭指尖胭脂,美目低垂遮掩神色,语调依旧轻柔道:“这庭院里的侍女们从不用这么浓的脂粉,大理寺又都是男子,所以本宫很好奇你在何处不小心沾上的?”
    尹星无言,没想玄亦真竟然一点都没有被转移注意,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
    “你这是不能对本宫说,还是不愿对本宫说?”
    “没有,亦真想知道当然都可以说的。”
    玄亦真轻抬眸看向尹星,指腹捏住她的下颌,力道微重,一手握着绣帕落在她面颊擦拭早就不存在的脂粉,徐徐道:“那为何吞吞吐吐?”
    尹星眼眸眨巴的看着面前温婉尔雅的玄亦真,她的神态瞧不出半分不悦,话语动作却透着莫名的压制,像无形的风,令人不敢隐瞒,只能出声:“亦真,昨夜我在鹊楼的钱不够上顶层,所以高价求助一人帮忙,今日她在大理寺外讨债,才不小心沾上胭脂。”
    “多少银子?”
    “一千两。”
    玄亦真动作一顿,目光倒映尹星拘谨面色,指腹轻点在她面颊,无奈出声:“你就为这种事吞吞吐吐?”
    尹星想点头,又因玄亦真捏住下颌的指腹而打消念头,面露窘迫的应:“我每月只有二百两俸禄,本来想攒着跟亦真一块出去玩,谁知鹊楼太贵啦。”
    语落,玄亦真很是不能理解,因而并未言语,自顾擦净她的面颊,才收回手。
    尹星见玄亦真不说话,更觉忐忑,安慰道:“这事我会尽快解决,亦真不用担心。”
    “是么,那你说说要怎么偿还一千两?”
    “……”
    这话问的尹星无法自圆其说,眼眸眨巴的望着玄亦真平和淡然神态,险些以为她在看热闹,思量出声:“我会先试着去库司提前支取俸禄。”
    玄亦真低垂修长玉颈饮着茶,不紧不慢问:“那你觉得大理寺库司会允许官员支取五个月的俸禄吗?”
    尹星哑口无言的摇头,犹豫道:“哪怕提前支取一个月的俸禄也是好的,别的再向同僚借一部分,应当能挨过一段时间吧。”
    “如此说来,你并非排斥借钱,而是不愿意向本宫借钱,为什么?”玄亦真缓声道,玉白面颊的幽静漆目里透着疑惑,无法理解尹星的想法,直白问询。
    “因为我的吃穿用度已经仰仗亦真照顾,如果连负债还要向亦真求助,实在不妥。”尹星坦诚应道。
    说罢,水榭里没有更多的话语声,玄亦真蹙眉思索不得,眼底渐而阴沉,喃喃自语固执道:“这有什么不妥,本宫让你住进此处,自是负责你的一切,还是说你觉得这样不好么……”
    话语间,周遭的夜色更浓,悄无声息间吞并玄亦真眸间幽光,更显阴鸷诡异。
    尹星迟钝的察觉玄亦真沉寂,抬手忙握住她的手,将那滚烫茶盏端离,轻声唤:“亦真,亦真?”
    玄亦真垂眸看向眼前的尹星,视线落在她满面关切神色,冰凉指腹勾住她温热的手,一寸寸紧握,恍若无事般道:“怎么?”
    “没什么,只是刚才以为亦真不高兴,所以有些担心。”尹星小心翼翼的靠近玄亦真,尽可能更好观察她的神态,牵引她的手落在脸侧轻抚,徐徐道,“我从来没有觉得亦真对我不好,相反就是觉得亦真对我太好,所以才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回报亦真。”
    “可是你宁愿找别人都不找本宫,这种回报一点都不好。”玄亦真指腹捧住尹星的面颊,微低着头颅,将发凉的前额轻抵她额旁,试图汲取温暖,垂眸掩饰眼底的狰狞暗影,呢喃细语,“星儿,你怎么总是让本宫猜不透呢。”
    两人这般离的太近,尹星嗅着馥郁清幽冷香,察觉玄亦真喃喃细语的气息落在耳廓,钻进心口,挠心挠肺的痒,磕磕巴巴的应:“可能是我太笨,总是做不好事,所以亦真才不懂吧。”
    “是么,但你总能引得本宫的所有注意,很奇怪呢。”玄亦真贴着尹星的温暖面颊,耳间听到她的心跳,修长手臂徐徐环绕她身侧,试图窃听她的所有动静,如此才得安心。
    “其实亦真也总能一下吸引我所有的注意,而且每次跟亦真待在一块都会心跳的好快。”尹星还是第一次听玄亦真提及她对自己的感受看法,心间欣喜又害羞的回应。
    玄亦真溢出轻笑的柔和应:“嗯,本宫听见了,它确实很吵呢。”
    闻声,尹星羞得面颊更加发烫,想要退开距离,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玄亦真揽入怀中,姿态亲昵的过分,堪称暧昧。
    这样子哪里是朋友的亲近,简直就像尹星在学校角落不小心瞥见小情侣偷偷摸摸的日常!——
    作者有话说:感谢26个可爱读者悄悄点击收藏支持呦(≧▽≦)
    感谢23个可爱读者追更留评打赏支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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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夏夜并不算凉快,甚至仍旧残留白日里的汹涌热意,燥热难耐。
    而尹星羞得面颊发烫,因而更能清晰感知到玄亦真抵额传递而来的温凉肤感。
    尤其这般亲昵姿态,尹星清晰感知到玄亦真体态窈窕。
    “亦真,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尹星红着脸仰头避开些距离出声。
    “这有什么不好?”玄亦真理所当然的迎上尹星清亮圆眸,掌心轻抚她发烫的淡粉面颊,另一截手臂仍旧圈紧她,“你不是觉得本宫的手摸起来舒服凉快吗?”
    那时玄亦真望着尹星睡眼朦胧捧住自己的手贴在她脸颊嘟囔言语,只觉新奇有趣。
    尹星迟钝想起这句话的来由,心间羞赧,视线望着玄亦真坦然神态,才意识自己刚才心术不正。
    小情侣什么的一定是错觉!
    “可是外人眼里我们到底身份有别,这要是被人看见的话,很容易生起误会。”尹星收敛心神,打算拉开些距离,以免自己想些有的没的。
    “什么误会?”玄亦真收紧手臂不许尹星退避,反而微垂修长细直玉颈,同她粉嫩脸颊轻贴依偎,感受蔓延的热意,突然有些明白白蛇怎么总是喜欢缠绕绞杀它的那些奖励。
    这种感觉,实在奇妙的很。
    如此一想,玄亦真更加收紧力道,视线流转在尹星桃粉面颊,齿间难耐,不禁想如果可以咬一口,或许能尝到春桃般的甜润汁液。
    可惜她这么怕疼,大抵不太容易答应。
    尹星语塞,根本不敢乱动,因为隐隐感觉到玄亦真比先前缠的更紧,脸侧的呼吸轻柔喷洒,实在太近。
    救命,自己已经是一定是哪里出问题。
    女孩*子贴贴,这么正常的事,自己偏偏心跳好快,脑袋一片空白!
    “怎么不说话?”玄亦真察觉尹星乖巧安静的就像木偶,探目观望神色,柔声唤。
    “没、没什么,只是觉得会被人传亦真跟我有私情,那多不好呀。”尹星结巴的解释,没有挣脱也不敢去看玄亦真此刻柔软目光,暗想自己肯定只是被美色晃了心神。
    毕竟尹星过去没少被玄亦真清冷卓绝的美貌弄得心神恍惚。
    语落,玄亦真轻笑,浅淡幽远,浑不在意般的应:“傻,这种流言蜚语根本不值一提。”
    尹星沉默,察觉玄亦真指腹摸进自己宽袖,轻抚自己手臂间的刺青,垂眸发现不远处两人亲密倒影,面热的低声应:“这样啊。”
    说的也是,以玄亦真的身份地位,那些流言蜚语并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自己跟她做朋友都已经不可思议,怎么能胡思乱想些别的事呢。
    这分明是对玄亦真的不尊重,尹星暗自鄙夷自己脑袋里的奇怪心思。
    “看来你的刺青伤处已经完全消肿。恢复的很好。”玄亦真检查尹星手臂刺青喃喃道。
    “嗯,那亦真要留下用晚膳吗?”尹星尽量坦然应对玄亦真的亲密触碰,想要转移话题来抚平心悸慌乱。
    玄亦真目光倒映尹星红扑扑的面颊,喉间微紧,幽幽出声:“天热,没胃口。”
    尹星一听,低声劝道:“多少吃些吧,甜甜的豆沙汤也不错呀。”
    某些时候,玄亦真有点小小的任性呢。
    “本宫不爱甜汤,你确定想独自在三日之内筹集一千两?”玄亦真薄唇微抿,视线游离在尹星面颊,有些介怀她的拒绝。
    “嗯,我想先去试试办法。”尹星心跳稍微恢复如常的望向玄亦真清丽面容应声。
    “难道你这样自找苦吃会觉得开心?”玄亦真狐疑看着尹星熠熠生辉的眉眼探究道。
    尹星见玄亦真明显不理解,担心她陷入先前那般诡谲难测的情绪,掌心握住她的手出声:“如果我实在无法筹集银两,就找亦真求助,好不好?”
    玄亦真指腹勾着尹星手指交错缠绕,墨眸倒映尹星眼巴巴的目光,到底没再计较,话语轻柔的应:“好,既然你喜欢这样处理,那就随你。”
    虽然玄亦真不理解,但是尹星非要坚持如此,就当是她个人的乐趣吧。
    尹星眼眸眨巴的望着突然很好说话的玄亦真,又怕她像上回那般云淡风轻的不欢而散,指腹勾住她的尾指,顾自念叨:“那亦真可不能因此生气,而不理睬我呀。”
    玄亦真望着尹星的动作,任由她将拇指同自己拇指相抵,疑惑问:“这是作何?”
    “拉勾盖章,就不能反悔。”尹星被玄亦真沉静漆目看的意识到自己有些幼稚,便欲松开动作。
    “好。”玄亦真勾住尹星的手欣然应。
    见此,尹星嘴角止不住的上扬,暗想玄亦真人好好呀!
    不多时,因着侍女入内奉晚膳,尹星才得以同玄亦真拉开些距离,没敢同她过分亲密。
    可尹星并没有因此闲着,而是给玄亦真盛莲子羹,努力劝她多吃些,这才自己执筷吃饭。
    寂静处,只余碗筷碰撞声,一切正常。
    待用膳过后,侍女们撤下碗碟。
    “对了,亦真知道昨夜信阳郡主被劫的事吗?”尹星想起正事连忙问询。
    “嗯,信阳郡主在宴会表演之中消失不见。”玄亦真淡然道。
    见此,尹星好奇的问:“亦真,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当回事?”
    一个郡主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掳走,多么可怕惊悚啊。
    玄亦真悠悠饮着茶平静道:“世上每时每刻都有人遭受病痛死亡的危险,若是都在意,岂不是很忙?”
    尹星一愣,总觉哪里不对劲,出声:“话虽如此,但是那位信阳郡主算起来应该是亦真的堂妹吧?”
    不过哪怕有这层血缘关系,玄亦真的反应仍旧像在看陌生人。
    “王朝皇室血亲远比寻常人要淡漠许多,更何况你不是清楚知晓三公主的游船事故背后的恩怨么?”
    “好吧,不过昨夜分明有人要害亦真,那个跟我很像的人,可能是罪魁祸首呢。”
    玄亦真目光瞧着尹星颇为正经模样,莞尔一笑,淡然出声:“那不仅仅是相像,简直照着你的模样而成的脸。”
    尹星被这突然的话语说的有些骇然,迟疑道:“什么意思?”
    “简单的说,那人使用针线穿皮改形的易容术故意弄成你的脸来接近本宫。”玄亦真望着尹星白净娇嫩的面颊,细细比较那张剥离的脸皮,才发觉相差甚远。
    “这么恐怖的易容术不疼吗?”尹星光是听形容都有些脸发疼。
    玄亦真不以为然的应:“谁知道呢,不过那人不知你是女子,到底还是棋差一着。”
    尹星听的更觉其中复杂,视线望着玄亦真玉白面容,却又看不出更多,只得紧张的问询:“亦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在害你啊?”
    “不知,反正那人早就已经放走。”玄亦真任由尹星灼灼目光打量,神态一如既往温婉的应声。
    “啊,难道不应该交给大理寺吗?”尹星傻眼的看着玄亦真,心想她倒也不用这么善良吧?!
    玄亦真抬手轻捏了下尹星绵软耳垂应:“大理寺官员现在因信阳郡主失踪一事焦头烂额,还是不要添乱。”
    而且这件事让大理寺掺和其中,反倒会少了许多乐趣,玄亦真如是想着。
    但尹星并不知玄亦真的心思,只是觉得她过于宽和待人,掌心握住她温凉的手,心生怜惜,很是不平的蹙眉念叨:“亦真你这么好,那些人还会要害你,简直太坏了!”
    说来当初那些流言也是有人针对玄亦真,国都实在危险的很。
    “没关系,本宫不在意。”玄亦真眸间透着疑惑的望着尹星清秀娇憨面容少见显露生气神态,温凉食指抚平她的眉头,淡然道。
    坏么,大抵尹星若是知道自己做的事,兴许也会是这般神态反应。
    看来还是不要让尹星知晓太多的好,否则会吓着她吧。
    夏日午夜,月明风清,池面残月游离变化,银白光辉渐而朦胧。
    夜深时,国都巷道昏暗内一人攀爬其间,痛苦低吟声,招来路过更夫的注意。
    更夫提着灯,小心翼翼的往巷道内里行进,试探的唤:“谁、谁在哪?”
    语落,并没有回应,不过更夫模糊看见一张血淋淋的脸,当即吓得连滚带爬的惊叫:“鬼、鬼啊!”
    翌日,天光微明,尹星清早进入大理寺,脑袋里打好草稿,踏步往库司走去,打算问询支取俸禄一事。
    没想,横空出现的一柄剑鞘阻拦在前,尹星心惊的顿步,偏头看见昨日那位女捕,谨慎道:“有话好说,江捕快有事?”
    江云收回剑,站在一旁,满目威胁意味的应:“一句话我要汾州的案卷,你给不给?”
    “可这份案卷要有调令才可以提取。”尹星犹豫的退步,余光试图找寻过路的官员捕快等求救。
    然而,尹星发现只要有点眼力见都远远避开这条廊道,简直就像避瘟神!
    江云不耐烦翻了个白眼道:“我要是拿到调令,还需要找你吗?”
    闻声,尹星露出一幅了然神色,缓声:“抱歉,那按照规矩就不能把案卷给你。”
    “整个大理寺就没有见过你这么死讲规矩的人,难道你就没有违纪的时候?”江云气的咬牙质疑道。
    “我想应该是没有吧。”尹星眼眸眨巴的认真想了想才应声。
    见此,江云嗤之以鼻,大理寺的官员向来奸诈的很,个个明面不违背法纪规矩,暗地里比六部官员都要更懂钻空子。
    尹星并不明白江云的鄙夷眼神,趁她没有动作,自顾踏步往库司行进。
    不多时,尹星站在窗口递出腰牌,正欲酝酿一番说辞。
    没想其间小吏热切道:“小尹大人,您是来提前支取俸禄的吧?”
    尹星张着嘴,哑口无言的点头,心想难道他们会读心术?!
    “那您记得签字即可,五个月的俸禄,足足一千两已经准备就绪。”
    “等下,你们怎么知道我要提前支取五个月的俸禄?”
    小吏准备收据账目,神情讳莫如深的小声道:“这事想来小尹大人心知肚明,贵人特令。”
    说罢,小吏奉上银票,原本尹星还担心自己空手抱不动一千两,结果才发现自己是个土鳖。
    尹星道谢,抬手接过银票望着其间数目,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做了一夜的心理准备,竟然连开场白都没有说出口就提前支取五个月的俸禄。
    这种事除了玄亦真,想来没有旁的人会这么好心。
    正当尹星满怀感激时,银票却忽地被另一人夺走,江云眼露得意道:“呵,现下这不就抓到你的违纪?”
    “别胡说,我支取我的俸禄,这算什么违纪?”尹星望着言行无礼的江云出声。
    “按照律法,朝廷官员最多提前支取三个月的俸禄,可你却私下支取五个月俸禄,这难道不是违纪?”
    “如果真的有这条律法,那库司小吏怎么会准许给我支取俸禄?”尹星不信的正声反驳。
    江云抱剑在臂信誓旦旦道:“所以你肯定给小吏贿赂,他们才给你违纪办事,这事你不信可以去向旁的官员求证,不过若是走露风声,小心挨板子。”
    本来尹星还想驳斥江云的无理猜测,可是想到先前那小吏说的贵人,忽然神态一软,没有那么理直气壮。
    如果是玄亦真给自己向大理寺库司打了招呼,那确实有可能办得到。
    “怎么,你现在怕挨板子无法辩驳了吧?”
    “……”
    尹星突然觉得这个女捕有点讨厌,却也只得认命应:“行,我给你找汾州案卷,你千万别把事闹大。”
    江云嗤笑一声,傲慢的催促道:“那就赶紧吧,本捕快查案耽搁不得。”
    “现在不行,你午后等官员小憩来总库,那样才能私取案卷不被发现。”
    “真是麻烦,那银票本捕快先替你收做证据。”
    语罢,江云快步洒脱的离开廊道。
    徒留尹星目瞪口呆看着仿若强盗一般不讲理的女捕身影,这分明是大理寺的恶徒嘛!
    骄阳似火,蝉鸣喧嚣,午后尹星如坐针毡般的看着其他官员小憩,生怕自己主动留下值守遭疑。
    不过尹星发现众人并没有在意,大抵是因为平日里为避嫌从不同他们一旦去休息吧。
    待尹星打水拧帕巾擦脸,女捕冷不防的翻窗从外踏入内里,身形矫健,步履无声。
    尹星惊得一愣,才缓过心神,从柜中取出找寻的案卷,却没有直接递给女捕,警惕道:“我的一千两银票呢?”
    江云无语的瞧着过于文弱清秀的官员,抬手取出银票放置桌旁,一把夺过案卷,嫌弃道:“这点力气连小姑娘都比不过,本捕快一拳就能干倒你。”
    “我是担心毁坏案卷,这可是州府文书,你未免太过粗鲁。”说罢,尹星抬手展开银票确认,将其收入袖兜,生怕再出意外。
    眼见女捕顾自翻阅案卷,神态严谨,没有先前的张狂。
    尹星不再打扰,抬手端着水盆轻手轻脚的放置一旁,自顾自收拾整理案桌用具。
    半晌,尹星坐回案桌饮茶,眼见女捕仍旧一动不动,疑惑道:“你在查汾州的什么案子?”
    江云快速翻阅数十份案卷,神态严肃的出声:“失踪案,汾州是最早出现此类案件的地方。”
    “失踪案,现在大理寺上下都在查信阳郡主的案件,你怎么查汾州不查国都?”尹星见女捕虽然讨嫌,但是挺尽职,说话间,便打算给她沏杯茶。
    “怎么,信阳郡主的命是命,那么多妙龄女子的命难道就不是命?”江云怒目而视,颇为慷慨激昂。
    “……”尹星被这杀气腾腾的目光瞪得倒茶的动作一顿,心想自己刚才也没说啥呀?!
    尹星退避女捕可怕目光,将原本想要递给她的茶盏退回自己面前,惜命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误会。”
    语落,江云冷哼不再多言,继续翻阅案卷。
    见此,尹星松了口气,默默低头望着面前的两盏茶,决定当个木头人。
    这般无声无息过去良久,尹星困顿趴在案桌,渐而昏昏欲睡。
    陡然间,江云把案卷合上啪的放在案桌,尹星当即惊得睁开眼,猛地直起身,仿佛被班主任查岗一般心有余悸。
    “这些案卷越看越生气,各州府对于失踪案太过忽视,才纵容凶手作乱。”
    “所以你都看完了吗?”
    尹星压根不敢发表更多的看法,以免血溅当场。
    江云愤愤道:“你们男人倒是冷血无情的很,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对此,尹星一脸茫然的眨巴圆眸,心想她说是谁呀?!
    不过不管是谁,反正自己又不是冷血无情的男人。
    虽然尹星不敢问,但还是友好的递出茶盏,劝道:“你消消气,我看过些条律,各州府一般先查人命案要紧,其次还有各类打斗伤人,再不济还有抢劫盗窃类影响恶劣案件,像失踪这种没有任何线索只靠人海茫茫找寻的案件,太过费时费力,想来才是最紧要的原因。”
    江云没好脸色的抬手接过茶盏,仰头饮尽,蹙眉出声:“怎么是冷的?”
    “天这么热,你喝的急,热茶容易烫嘴啊。”尹星一脸真诚解释,生怕被泼茶水。
    见此,江云才没有多言,自顾放下茶盏,踏步离开。
    尹星松了口气,探手收拾繁杂案卷,放回档案柜。
    夕阳西下,尹星出大理寺,牵着小乖行进街道,左右张望,并没有看见那妖娆女子。
    说三日就三日,她倒挺讲规矩嘛。
    但尹星想着自己身上揣着一千两银票,总觉不放心,因而想去鹊楼早些还债。
    于是尹星骑着马穿过街道,一路没有多停留,视线望着远处高耸的鹊楼,有些好奇。
    国都内谁能建这么一栋气派的酒楼,想来必定非富即贵。
    远处晚霞渐而微弱,华灯初上,尹星赶来鹊楼,翻身下马。
    可尹星还没有进鹊楼找人,却看见那女子从楼内出来,不过她的神色有些慌张。
    “我来找你……”
    “小公子,我就知您是想奴家!”
    尹星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女子的热切妖娆话语打断,整个人有点懵。
    随即尹星被女子从鹊楼门前拉着往街旁匆匆行进,更觉莫名其妙?
    “别,你这般拉拉扯扯,莫非又要坐地起价?”尹星退避的警惕道。
    “嘘!”女子神态严肃的向左右张望。
    尹星不明白女子在防备什么,更不想同她拉扯不清,抬手取出银票递给她道:“这是一千两银票,你收好,别再来大理寺。”
    女子接过银票瞅了瞅数目,利索的塞进身前衣襟,出声:“小公子放心,我艺三娘知道你的心意。”
    “……”尹星根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直觉很危险,防御的退步。
    虽然没有证据,但总感觉这位艺三娘像是在讹人。
    “总之我们互不相欠,告辞!”
    “等下,小公子是大理寺官员,难道不想知道信阳郡主失踪之谜?”
    尹星狐疑的看向艺三娘出声:“你知道什么?”
    艺三娘妖娆妩媚抬手比划应:“三千两,如何?”
    见此,尹星不禁深吸了口气,她难道觉得自己脸上写着人傻钱多四个大字?!
    马蹄哒哒响起,尹星头也不回的离开街道,艺三娘叹气念叨:“哎,价钱不合适,可以再谈,何必非要跑呢。”
    不知觉间,天际晚霞被吞噬殆尽,夜幕笼罩国都,华灯之下暗影掠过。
    尹星回到庭院明显耽误时辰,却并没有错过晚膳,这才发现好像这两日都没见到辛管事身影。
    “辛管事她休假了吗?”尹星看向收拾碗碟的侍女,记得她一向负责开口说话。
    “嗯。”侍女动作一顿的应,随即垂眸遮掩些许畏惧神色。
    其实前夜辛管事就被章华公主命人带离庭院,现下情况无人知晓。
    堂内烛火摇曳,夜风燥热,尹星独自写完书信,才发觉鼻尖冒出细汗,便起身沐浴更衣躺在矮榻。
    这夜热的出齐,连冰鉴也不怎么管用,尹星翻来覆去的迷糊入睡,心里很想念空调。
    再不济,哪怕有个电风扇也是好的。
    毕竟尹星实在不习惯睡旁有人守着扇风。
    不过半夜里水榭外却下起雷暴大雨,狂风大作,睡莲随浪浮沉,雨水如珠滴落,嘈嘈切切,分外催眠。
    尹星不知道暴雨几时消停,清晨醒来时,外面光亮明媚,天朗气清,全然看不出半点暴雨迹象。
    不过空气中少了灼烧的气息,确实凉快许多。
    早间,大理寺堂内聚集不少人,尹星疑惑的观望,视线落向其间的女捕,像是有什么巡防任务。
    可国都一般有千户都卫,而且还有衙门,很少需要大理寺捕快去负责这些基础的防卫。
    从前堂穿过,尹星进入总库,只见好些官员已经在忙碌,疑惑道:“今日莫非需要整理案卷换库房吗?”
    “小尹大人看来还不知情,大理寺的四大督察办事处都要数年来各州上报的失踪案卷。所以才得抓紧时间整理。”一官员应声。
    “那信阳郡主不找了吗?”尹星上前帮忙的问。
    语落,另一官员小声道:“据说信阳郡主已经找到下落。”
    尹星一听,心想难怪大理寺有时间查其它案卷,念叨:“那就好。”
    “可这事还没完呢,据说信阳郡主的整张脸被剥,现在生不如死,而且各地陆续发现许多被剥去脸皮的女尸,所以才会要把所有失踪案卷调集。”一官员蹙眉出声。
    语落,众人没再闲聊,各自穿梭堂门柜中,只余尹星惊骇的缓不过心神。
    整张脸皮被剥这得是多大的仇恨,才会用如此酷刑?!
    午后总库忙的不可开交,尹星去后院带些吃的给几位同僚。
    从廊道回赶的尹星手里提着食盒,视线瞥见前堂有小吏抬着白布担架,隐隐可见面部血迹。
    尹星当即顿步,有些避讳目光,可鼻尖却无法控制的闻到血腥味中的脂粉浓香,忽地神情一顿。
    江云瞥见小脸惨白的尹星踏步上前,疑惑道:“你做什么?”
    “我想知道这人是谁?”尹星迟疑的应声。
    “这又是一个整张脸被剥除的女人,身份不明。”江云烦闷道。
    尹星捏紧食盒的把手出声:“那她身前衣襟里有没有一千两银票?”
    江云敏锐的没有言语,而是踏步进入,抬手撩开白布,抬手在女子身前衣襟翻查,指腹夹住折叠的银票,很是眼熟。
    从里踏出的江云,眼神示意寻处安静地谈话。
    尹星跟随进入大理寺后院亭内,不可置信的看着江云展示手中银票。
    “你最好老实的把一切说出来,或许可以保住你的官身,否则传出跟这等女子有染,升官无望。”江云毫不掩饰嫌恶的出声。
    “你误会,我只是欠她一笔钱,所以才支取俸禄。”尹星收拾心神解释。
    江云一幅不信的保持距离出声:“这话说出去,你觉得谁会相信?”
    尹星无言,便懒得同江云纠结,直白道:“她自称艺三娘,不过这应该是个化名,我在前不久的七夕夜里见过她,别的并不了解。”
    “所以你们是一夜情?”
    “不是,我跟她纯利益关系,最后一次见她是昨夜傍晚,因为要还债,所以在鹊楼门前遇见她,很快分道扬镳。”
    江云打量意味十足,指间握着银票,于亭内顿步,出声:“她的一千两银票没有丢失,这说明凶手大概率不为财,而一个艺伎出身的女子想来姿色不错,可她衣裳整齐,真是古怪。”
    “最古怪的是她昨日傍晚曾提及知道信阳郡主失踪之谜。”尹星本以为只是讹人的谎言,可现在看来她兴许知道些什么。
    “那她告诉你了吗?”江云颇为关切的问。
    尹星摇头,直言相告的应:“她说要三千两交换情报。”
    这个数目绕是江云都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好贪心的女人。
    “看来你这一夜情花的真是贵。”江云上下打量道。
    “……”尹星发现这个女捕脑补太强,根本不信自己。
    语落,亭内一时没有谈话声,尹星想起自己提着食盒,只得出声:“总库的同僚们还在等午饭,我要回去。”
    江云狐疑道:“他们为什么让你送饭?”
    大理寺有的是小吏可以跑腿使唤,前提是给赏钱。
    “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他们都年岁偏大的长者,我年轻嘛。”
    “你倒是很会表里不一,那这一千两银票要吗?”
    尹星摇头,思忖道:“如果艺三娘有家人就给她们吧,女子出来做艺伎或许是家境困难不得已而为之。”
    语落,尹星踏步离开亭内,江云试探的神态僵停,眼眸望着那烈日之下单薄纤细身影,嘟囔道:“可恶,明明是一夜情的烂人,装的还挺仁善。”
    不过鹊楼既然是信阳郡主的出事地,如今又有鹊楼女子出事,着实有些古怪。
    烈日炎炎,辗转至休沐日,尹星打算洗洗自己的长发。
    没想数日不见的玄亦真来庭院,抬手轻搭在她肩,温柔道:“既然要洗发,那就躺下。”
    尹星配合的躺在长椅,心间有些忐忑的唤:“亦真,要不我自己来洗吧?”
    总感觉玄亦真过于养尊处优,并不擅长做这种事。
    “别动,本宫还从未给人洗发,就当试试效果。”玄亦真垂眸透着些许笑意,温凉指腹拨弄尹星柔软的发。
    “好吧。”尹星仰头望着俯瞰自己的玄亦真,清丽秀美,温婉尔雅,仍旧有点控制不住的心悸,只得闭眼默背九九乘法表。
    水声潺潺,长发透着湿润,指腹轻按在发间,力道意外的舒坦,尹星喟叹道:“很舒服,亦真你会按穴位吗?”
    玄亦真轻笑,葱白指腹将尹星一缕缕洗发挽至耳后,轻柔而细致,悠悠道:“嗯,头疾时会有医者服侍,针灸也是有过,所以多少了解些许吧。”
    “亦真,好厉害呀,等我学会以后也给你按吧。”尹星睁开眼的热切出声。
    “好。”玄亦真很是配合的应声,视线落在尹星清亮灵动的眉眼,亮如星宿,眼睫稠密挺翘,长发瀑泄,出落的越发标致。
    尹星眼眸眨巴的看向身着湖绿幽金细纹裙裳的玄亦真,才发现她的发簪耳饰都带着青绿玉石相衬,夏日里最是清冷悦目的颜色,花痴道:“亦真,今天打扮的也很好看。”
    玄亦真垂眸迎上尹星灼灼目光,禁不住指腹拨弄水珠捉弄她,嗔怪般柔声应:“现在才发现会不会太晚了些?”
    “别,眼睛有点疼。”尹星冷不防闭着眼察觉些许刺激的出声。
    “先别睁开眼。”玄亦真弯身,用绣帕沾水替尹星擦拭眼角,以免造成刺痛。
    尹星渐渐察觉缓和,才慢慢睁开眼,入目发现近在咫尺的玄亦真,视线停在她抿紧的嫣红薄唇,呼吸停滞,心跳如雷。
    完蛋,自己好像有点变态,否则怎么会想像小说里那样亲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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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寂静处,无数晶莹水珠自柔软垂落的发梢落入盆内,清灵滴答声,像警铃般响彻。
    “还疼吗?”玄亦真指腹停在尹星眼角,触及稠密眼睫的水珠,有些犯痒,无声透过肌肤蔓延深处,难以抑制,视线迟疑的落在她泛着微红的水润圆眸,像清透琉璃宝珠,最是惹人怜惜。
    “不疼了。”尹星眨巴圆眸恢复心神的应声,视线匆匆掠过玄亦真薄而艳的唇,隐隐感觉她似乎跟往日有所不同。
    玉面清冷,美目温婉,这才是尹星对玄亦真最为熟悉的模样气度。
    可现下,尹星发觉玄亦真面颊像是铺设淡淡一层脂粉,唇间也明显比往日更添嫣红,像是涂抹薄薄的口脂,清艳又冷媚,芬芳幽香抚动心弦,磕磕巴巴道:“亦真,用了胭脂水粉吗?”
    往日里,除却出席宴会,尹星印象中玄亦真日常并不怎么用脂粉打扮。
    毕竟玄亦真天生丽质,哪怕不施粉黛更显清丽婉约之姿,光风霁月之韵。
    此刻的玄亦真则带着宛如明丽花团的媚,却又因气质过于清幽沉寂而像是覆盖层朦胧波光,宛若水中花影,色艳而不俗,游离跃动,反倒比浓墨重彩更添有不真切感,缥缈神秘。
    “嗯,觉着如何?”
    “很美,我都不好意思看亦真。”
    尹星因着躺姿而无处躲避沉静而专注视线,不自觉的望着玄亦真薄唇,喉间没出息的吞咽,总觉有些说不出来的诱。
    闻声,玄亦真莞尔一笑,掌心继续给尹星清洗长发,悠悠道:“傻,你若不看,本宫岂不是白白装扮?”
    水声潺潺,话语清浅,尹星听的不算特别清楚,因而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面热的问:“亦真为什么特意准备给我看呀?”
    冷静,这一定是自己出现幻觉!
    “你不是说喜欢胭脂水粉么?”玄亦真手执长巾捧住尹星长发,细细擦拭,神态安宁的应声。
    “原来因为我喜欢,亦真就会去做嘛。”尹星面红耳赤的嗫嚅道
    天呐,玄亦真她人也太好了吧,自己怎么可以冒出那么奇怪的念头呢!
    正当尹星心间兀自忏悔,不知觉间,一袭长发被玄亦真擦拭干净水珠。
    随即尹星被搭着肩搀扶坐起身,视线落在玄亦真挽起湖绿宽袖的手臂,其间花枝刺青显目而秀丽,目光游离,徐徐延伸至她的玉白面容,眼见她给自己擦拭脸颊发丝水珠,动作细致入微,神态温柔,一点看不出手忙脚乱的生疏。
    “亦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说朋友就是要互相做开心的事,所以本宫才费这些心思。”
    玄亦真垂眸看着乖巧配合的尹星,心间微软,指腹拭去她额旁水珠,停留的摸了下她的脸,又道:“这也是你上回答应本宫刺青的回礼,喜欢吗?”
    尹星根本无法拒绝玄亦真的温柔,想要点头,又因顾忌玄亦真擦拭动作而停顿,鼻尖嗅到芳香,腼腆应:“喜欢,但亦真用的脂粉闻起来跟上回送的凤仙花脂不太一样,很特别的馥郁芬芳。”
    “因为胭脂本就分类繁多花料不一,至于特别的幽香,应当是从高原采摘的藏红花为主料研制的口脂芳香,这跟染甲的凤仙花脂并不相同。”说话间,玄亦真牵着尹星出内室,坐在矮榻旁,手执檀木梳与她梳发,轻笑道,“不过你鼻子倒是灵验的很。”
    “嘿嘿,原来是这样啊。”尹星听的弯眉憨笑,暗叹看来胭脂分类确实挺繁杂呢。
    话语消停,尹星坐在榻旁任由玄亦真梳发,视线望着地面投落两道长影,没敢去偷看,以免生出奇怪的念头。
    半晌,玄亦真停下动作,将木梳放置一旁,端起茶盏浅饮。
    尹星看着那略带嫣红唇印的茶盏,喉间干涩,便也口渴的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这么渴?”玄亦真望着尹星动作询问。
    “嗯。”尹星心虚的快速移开目光应声。
    玄亦真掌心挽起尹星垂落脸侧的几缕长发,露出她过于娇丽白净脸颊,指腹触碰柔软又温暖的肌肤,心间好似被勾起痒,细细端详道:“过来。”
    虽然不知缘故,玄亦真却知道如何缓解异常。
    尹星疑惑,却还是放下茶盏,微微倾身问:“怎么?”
    话音未落,尹星被揽入温凉柔软怀中,心跳停滞,完全不敢动作。
    玄亦真伸展手臂揽住怀里过分娇软的身段,低声喟叹,纤长指腹穿过尹星繁密湿发,像攀爬的蛇,寸寸缠绕,喃喃道:“你抱起来真的是很温暖舒服呢。”
    这感觉难以言语,上回尝过一次,玄亦真就很想念。
    “……”尹星莫名觉得玄亦真像把自己当成玩偶一样抱着玩。
    可尹星望着玄亦真抹着口脂的薄唇,鼻尖嗅到芳香,压根做不到心如止水,坦坦荡荡。
    呜呜,自己肯定是变态,否则怎么想去尝玄亦真的口脂呢!
    “亦*真,要不先放开我吧?”尹星试图避讳动作,却并没有什么用。
    “为什么?”玄亦真不解的垂眸望着尹星,一双美目清正光明,指腹缠绕一截发丝,全然没有松动的迹象,有些shang瘾。
    尹星窘迫的不知该如何应答,眼眸眨巴的支支吾吾道:“我方才喝多茶水。”
    语落,玄亦真倏忽之间神情微怔,而后眸间流露清浅淡笑,才缓缓松开手臂。
    见此,尹星羞红着脸,下榻踩着木屐,逃之夭夭!
    许久,尹星才恢复心神的重新出来,眼见玄亦真手握书卷观阅,一幅静谧美好姿态。
    尹星这会没敢跟玄亦真离的太近,特意坐在另一旁,依靠栏杆佯装晒头发,视线望着池景转移心神,实则时刻保持警惕。
    很快,尹星的长发干了大半,而玄亦真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仿佛先前玄亦真的亲昵黏人姿态,只是尹星的错觉。
    半晌,尹星晒的面颊泛红,有些受不住热,才转过身,视线落在依旧翻看书卷的玄亦真,不知该不该说话打扰她的清静。
    “晒够了?”玄亦真抬眸看向沐浴金灿日光的尹星,语调温柔的主动问。
    “嗯。”尹星抬手拉上半截竹帘遮掩日光,眼前视野稍显暗淡,探身躺在一旁,打算同她一块看书。
    可没想玄亦真抬手就把书卷合拢,指腹触碰尹星长发,撩拨一般的微弱力度,柔声唤:“今日中元节,你一个人会怕吗?”
    尹星摇头应:“我不信世上有鬼。”
    玄亦真眸间有些意外,指腹仿若不经意垂落搭在尹星手背,拉近距离,出声:“这样么,本宫还以为你会害怕。”
    这话说的尹星只觉自己在玄亦真心里必定是个十足的胆小鬼形象。
    “如果说害怕,我还是更怕人,近来国都出现被剥脸的多具女尸,连信阳郡主都没能辛免于难,人心惶惶。”
    “说的没错,真实的人远比恶鬼更要危险,看来你在大理寺学到不少。”
    尹星看着玄亦真良善而宽和的神态,想起那死去的艺三娘,信赖的依偎她身侧,难掩感伤的念叨:“亦真,你说凶手得有可怕残忍啊?”
    玄亦真手臂顺理成章环住乖巧的尹星,掌心轻拍单薄身背,颔首应:“嗯,你幸好不以女子打扮露面,否则可能也会有危险呢。”
    “我能有什么危险?”尹星抬眸看向玄亦真不解的问询。
    “据说出事的女子大多容貌不凡,你长的这么娇俏可人,也许会被盯上。”玄亦真神情颇为郑重的出声。
    可尹星觉得玄亦真像是在一本正经的调笑自己,羞涩避讳目光躺在一旁,嘴角却止不住偷偷的上扬。
    虽然玄亦真可能只是客套,但是尹星根本忍不住呀!
    半晌,尹星才缓和笑意,指腹握住玄亦真温凉的掌心,腼腆的应道:“如果这么说的话,亦真就更要小心。”
    玄亦真配合的同她侧躺在矮榻,漆目望向她清灵明眸,仿若涌动的甘甜山泉,轻笑应:“为何?”
    “那自然是因为亦真长的极好看,整个国没有比亦真更美丽的女子。”尹星认真的出声。
    语毕,尹星又发觉自己说的有些令人羞耻。
    不过玄亦真的反应倒是平静的很,淡然应:“你莫非今日吃了蜜,说话如此甜腻?”
    尹星沉默,面红耳赤的望着颇为正经的玄亦真。
    不得不说,玄亦真周身有种淡淡的钝感。
    “没有,我就是实话实说而已。”尹星红着脸努力真诚的解释。
    “可你才见过国都多少女子,就敢说本宫是最美丽的女子?”玄亦真漫不经心般的问询,眸底透着些许暗色涟漪,指腹轻点尹星额前埋汰。
    对此,尹星哑口无言,一时竟然无法反驳。
    看来对玄亦真说的话,最好有确凿数据做支撑,否则她也许会觉得自己在撒谎呢。
    尹星眼眸眨巴的看着依旧在等待答话的玄亦真,有些心梗。
    不行,必须得快些转移话题。
    “亦真,你的口脂在哪家店铺买的呀?”
    “这是本宫自己研磨藏红花等物制成脂膏。”
    话语简短,没有任何可以接下去细聊的话题。
    原本尹星还想着兴许是玄亦真的口脂太诱人,打算去买一盒闻闻,可能就不那么上头胡思乱想。
    现下,尹星只得装睡的闭眸,掌心握住她的手枕在脸颊,嘟囔道:“哎呀,我眼睛好像还是需要眯一会休息呢。”
    演技很是拙劣,但是有效,因为玄亦真没有再出声问询。
    无声处,尹星嗅着玄亦真的药熏甘香,想起这是她身侧特意佩戴的药珠,微微犯困,睡意朦胧。
    不知多久,蝉鸣喧嚣渐渐穿透耳膜,尹星醒来,入目是侧面相躺的玄亦真静美面容。
    两人几乎是抵额而眠的亲密姿态,尹星呆愣的脑袋空白,视线落在那夹杂芳香的嫣红薄唇,鬼使神差的冒出一个念想。
    只是偷亲一下,应该不会被发现的吧。
    须臾间,尹星探头凑近面前凝望美丽面容,又觉得不妥,便只亲了下她的面颊。
    一瞬的触碰,尹星紧张退离,却不知玄亦真掌心落在后颈,悄然制止动作,美目轻睁,清润嗓音缓缓出声:“你这是做什么?”
    尹星整个人冒出寒凉,偏生进退不得,只觉死期将至,忙道:“对不起,我刚才可能睡昏了头,才亲了你!”
    如果玄亦真因此讨厌自己,肯定再没有机会和好。
    “这样么,没关系。”玄亦真神态平和的望着焦急万分的尹星,另一手落在自己脸颊,隐隐残留些许绵软触感。
    “真的没关系?”尹星不敢置信的问。
    玄亦真不明所以的迎上尹星怯生生目光,轻笑的应:“当然,不过本宫想亲你,可以吗?”
    尹星整个人糊里糊涂的点头,才发觉玄亦真的话好怪!
    难道这其实是玄亦真不高兴的惩罚?!
    然而,不待尹星多想,玄亦真已经掌心捧住侧脸,身形探近,薄唇落在脸颊一模一样的位置。
    动作很轻,却又有点不太一样,尹星羞红着脸闭上眼,只得认罚。
    这与其说是亲吻,倒不如说更像是折磨,又痒又烫,最后泛着一点点的疼。
    尹星甚至觉得玄亦真像是想要一口口的吃掉自己,齿间磨人的很。
    待玄亦真稍稍退离动作,尹星睁开眼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温婉神态,支支吾吾道:“亦真,你怎么能那样亲?”
    “方才就是突然想试试,许是也睡昏了头吧。”
    “……”
    这一套说辞好耳熟啊。
    当即尹星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只有做贼心虚的沉默。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面颊沾染的嫣红口脂,薄唇微抿,轻笑道:“怎么,莫非咬疼你了吗?”
    尹星欲言又止的望着光明坦荡的玄亦真,实在难以启齿,只得撑起身拉开距离,摇头应:“没有。”
    但愿玄亦真就只是想惩罚一下自己吧。
    “那就好,其实你的脸看起来很是娇嫩,让人很想要去咬一下验证猜测。”
    “啊?”
    尹星错愕的看着顾自坐起身整理衣裳的玄亦真,不免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玄亦真探手搭在尹星手背,指腹缠绕她的指间,微微倾身,拉近距离,神态故作如常的问:“怎么,你是觉讨厌不喜?”
    这话说的尹星浮想联翩,可玄亦真表现的太过正常,让人不知所措。
    “没有,可能关系好的朋友都会想要亲近吧。”尹星尽可能给玄亦真找寻说辞理由。
    不过朋友之间咬脸啥的,尹星还是第一次体验,想来玄亦真应该也是吧。
    见此,玄亦真幽静眸底的暗流才稍显平缓,薄唇上扬道:“原来如此,那你也会有这种亲近念想吗?”
    原本已经心思分散的尹星,清亮圆眸眨巴,视线瞥过玄亦真的唇,死机一般的卡壳,缓声道:“有的吧。”
    “你想做什么?”
    “我、我想尝亦真的口脂味道。”
    语罢,尹星整张脸红的能滴血,连忙反应过来,改口道:“刚才那只是玩笑,别在意!”
    糟糕,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这肯定会被玄亦真当成变态呀!
    没想,玄亦真却颇为郑重的应:“可以,如果你想尝的话。”
    寂静处,尹星呆若木鸡的望着缓缓靠近的玄亦真,视线落在她那嫣红的薄唇,霎时耳旁听不见蝉鸣喧嚣,只有心跳声如雷鸣般充斥耳间。
    水榭外的明媚光亮因竹帘的遮挡,而变的稍暗,两道身影缓慢重叠,尹星仰头尝到微凉唇间主动传递而来的馥郁芳香,满是不敢置信。
    光阴朦胧处,风吹竹帘微晃,带来几缕流动的斑驳光亮,尹星却只觉天旋地转,远比早间的晨光更耀眼。
    待水榭外的蝉鸣声重新清晰浮现耳旁,尹星望着眼前玄亦真那宛如平静湖面的美目,仿佛泛着粼粼波光,炽烈如火海,足以灼烧一切存在,心神颤栗。
    至于玄亦真她口脂的味道,尹星什么都没尝出来。
    “小尹大人,莫非得暑热,这几日案卷存档怎么总是出错?”
    “没有,不好意思!”
    尹星失神的从倒映日光的茶水移开视线,检查纰漏,面颊的烫意,从那刻起就不曾消退半分。
    羞涩,欢喜,懊恼,诸多情绪流转,最终变成忐忑。
    因为尹星确定自己大抵是喜欢同为女子的玄亦真。
    可玄亦真她很显然并没有,因为她那时甚至有心思问询自己觉得口脂味道如何。
    尹星才意识到自己辜负玄亦真的满腔信任,更不该头脑发热的向她提出那种无理要求。
    毕竟再好的朋友都不可能会那样的亲吻。
    午后,尹星独自值守,抬手扯着湿哒哒的帕巾搭在面颊,反思自己的罪过。
    道歉或者解释,玄亦真似乎并不一定能懂其中含义。
    隐隐约约,尹星能感觉到玄亦真她对于人际往来有些模糊空白,便只能归咎于她的病弱喜静,所以没有闺中友人,才会不懂界限。
    或许往后要尽量避讳些亲密,否则如果让玄亦真发现自己的异常,恐怕会给她带来困扰的吧。
    正当尹星思索,忽地一把重物搭在案桌的动静,打断反思。
    尹星抬手揭开面上帕巾,视线看到案桌的剑,随即才发现不请自来的江云以及另一女子,疑惑道:“请问两位有什么事?”
    “当然是你有麻烦咯。”江云挑眉道。
    “我能有什么麻烦?”说完,尹星下意识心虚的抿唇,隐隐还能感觉到温凉柔软的触感。
    除非玄亦真后悔自己尝她的胭脂,否则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江云不语,偏头看向另一位女子出声:“她是负责给你那位红粉知己艺三娘尸检的仵作,柳慈。”
    “艺三娘死因是被匕首抹颈杀死,脸皮剥落的干净,跟所发现的死者们基本是同一套手法。”柳慈话语说的平平淡淡,仿若吃饭喝水一般。
    “那夜有不少人看见你跟死者公然拉扯,现下国都到处在传你的风言风语。”江云语调变化微妙,满是揶揄意味。
    尹星抬手折叠帕巾,不明所以的应:“可我又不是凶手,为什么传我的流言?”
    江云打趣道:“本捕快听说你是唯一获得章华公主金签的贵族公子,许是那位恼怒你在外的风流债,所以背后授意下手呢?”
    “你一个大理寺捕快,办案要讲证据,怎么能凭空诬陷?”尹星眼露不喜的望着江云,没了先前的和气。
    明明玄亦真主动帮自己支取俸禄还债,怎么可能做那种恶事。
    原本想试探风声的江云一愣,偏头看向柳慈唤:“你觉得这小白脸能杀人灭口并且藏匿进连环案中隐身吗?”
    “不知,除非有帮手,否则剥脸这种事一般人做不到,更不能模仿连环案的刀法深度。”柳慈配合的分析道。
    江云一听,有些发愁,抬手自顾倒茶水递给柳慈,而后自己倒了一杯饮用,思索道:“这些连环案背后肯定不止一人,至少有一批势力,现在要找差异,才能有突破口。”
    柳慈喝着茶,思忖的出声:“其实倒是有一个差异,所有割脸的手法就算不是同一人,那应该也是师出同门,不过国都那具男尸是个意外,他的脸处理的很细心却还是手法不同,另外他除却被割下喉咙和挑断手脚经脉,似乎活了一段时间,而且他的脸以前有过类似缝补针法,像某种易容术。”
    “说死这事我也觉的稀奇,所以才怀疑有人藏木于林,试图遮掩耳目,扰乱视听。”说罢,江云饮尽茶水,干脆利索的放置一旁。
    尹星无言望着江云一改先前恐吓姿态,两人像说相声般的言语,才发觉自己在被吓唬套话,出声:“你们两位如果没有别的事就离开吧。”
    江云看向尹星,傲气打量的出声:“谁说没有别的事,那个男尸身量同你相似,脸型轮廓跟你这个稚气未脱的小白脸也很像呢。”
    语落,两道目光纷纷盯着尹星,一改先前闲散姿态,再度满是审视意味。
    尹星却只觉这是江云的故技重施,坦荡的应:“我长着一张大众脸不可以吗?”
    “那具男尸身上有很多淤青伤痕,像是被人捆绑施虐。”柳慈视线落在尹星绑着红绫丝带的手腕。
    “既然凶手是剥人脸皮的变态,施虐不是挺正常嘛?”尹星有理有据的分析。
    江云饶有深意的嗤笑道:“可大部分死者并没有受到虐待,她们死的干脆利索,而且从那名男尸的伤痕判断,捆绑的物件非常柔软光滑,比如像是珍贵的绫带之类。”
    语落,尹星迟钝的发觉两人目光落在自己红绫腕带,默默扯了扯宽袖遮掩,出声:“这跟我又没有关系,你们别乱怀疑人。”
    男尸,捆绑施虐,绫带,易容术,这些怎么越听越像玄亦真放走的那个坏人?!
    “好吧,那你可要小心些吧。”江云见此,没再多问,偏头同柳慈对视,踏步离开总库堂内。
    不多时,两人穿过廊道齐声道:“果然有问题。”
    江云左右观望,才严肃出声:“如果这事跟章华公主牵扯关系,难怪父亲不肯让我深查。”
    王公贵族之间的癖好向来五花八门,更何况当朝公主郡主们的花样,早就令人闻风丧胆。
    柳慈安静晒着灼人日光,思量道:“不过如果男尸的死跟章华公主相关,或许反倒可以洗清跟其她女子失踪案的嫌疑。”
    毕竟连环案的死者们手法都很是类似,可以说是娴熟的师出同门。
    “但那具男尸有可疑之处没有解决,或许真的有一批人在拿活人练习传说中改头换面的易容术,简直是群丧心病狂的恶鬼!”
    “你不要急躁,如果只是一群獠牙恶鬼,尚且还好处置,就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江云见柳慈这么一瞬,只得收敛神色,抬手轻拉着她的手腕,上前依偎相贴,念叨:“阿慈说得对,我们都好久没……”
    话语戛然而止,唇间温软,江云望着主动探身来的柳慈,满目得意,她果然也是想亲近的吧。
    风吹枝叶,遮掩廊道尽头的亲昵身影,只余斑驳光亮撒落地面,照的恍若金砖般耀眼。
    日落西山,尹星忐忑的早早回到庭院,连饭都没心思吃,独自进入水榭。
    那个男尸死的那么惨,这其中跟玄亦真没有半点关系,尹星自己都不相信。
    尹星在内里踱步,想要写信去提醒玄亦真,可转念又怕自己误会玄亦真。
    毕竟那人祸害玄亦真不成,兴许是被放走之后,才被同伙杀人灭口呢。
    如此一番思量,尹星只得先去沐浴,冷静一会。
    许久,尹星踩着木屐出来,还没去拿笔墨,却发现榻旁坐着一人。
    玄亦真一身月白金缕华裳,其间金绣暗纹繁复,高发乌髻,肤若凝脂,风吹裙摆微晃,宛若踏着月光而来的仙子。
    尹星呆愣的不敢大声呼吸,蹑手蹑脚的走近,才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出声:“亦真,这么晚怎么来了?”
    “想来,所以就来了。”玄亦真将文集放置案桌,美目清明幽静,视线望向刚沐浴的尹星,白净面颊红润未消,隐隐可以想象她的柔软。
    “哦,这样啊。”尹星并不意外玄亦真的回答,她向来都是直白坦荡,反倒是自己如今得学会遮掩避嫌。
    尹星没有像往常一般落座,而是迈步避开目光去倒茶水。
    “亦真,喝茶。”尹星奉着茶放置一旁,便打算退开些距离。
    “不必拘礼,先坐下吧。”玄亦真抬手握住尹星纤细手腕,话语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尹星身形僵直,只得拘谨的坐在榻旁,眼睛亮闪闪的望着烛火,一动不动像灯泡。
    玄亦真见尹星望着烛火发愣,以为她是刚沐浴,有些没缓过神,便拿起团扇同她扇风出声:“你今夜怎么没用晚膳?”
    “嗯,有点没胃口。”尹星知道自己的日常起居是玄亦真负责,想来侍女自然会同她汇报一切。
    “难怪瞧你好像也没什么精神。”玄亦真掌心轻触尹星面颊出声。
    话音未落,玄亦真看着尹星避开自己的触碰,指腹落空,美目微凝,一瞬冷寂,却又很快掩饰,神态更显温婉的问:“怎么?”
    尹星心跳如雷的摇头,可算明白什么是小鹿乱撞的滋味,结巴的应:“没什么,我就是有点热,可能会出汗弄脏亦真的手。”
    语落,尹星便感觉玄亦真的手已经抚上自己面颊,力度很轻,像柔软柳枝一般温柔缱绻。
    此刻玄亦真越是温柔体贴,尹星越是如同火上浇油。
    “没关系,洗洗就好,不必在意。”说话间,玄亦真探近身,视线审视般打量尹星神态,试图看清她的异常,“上回你说喜欢口脂,这回还要尝吗?”
    “……”尹星摇头,羞愧的不敢去看玄亦真,指腹拧紧衣袖,解释,“不用,我就是一时新鲜好奇而已。”
    语落,玄亦真若有所思指腹轻抚尹星面颊描绘触碰,出声:“那下回换别的胭脂,甜味的话,你会更喜欢吗?”
    尹星语塞,心想玄亦真未免太随自己心意,这简直就是引人犯罪呀!
    “亦真,哪怕是朋友也不能这样无条件迎合对方的喜好。”
    “为什么?”
    尹星抬眸看向茫然不惑的玄亦真,忽然觉得自己有必要教教她朋友的界限。
    于是尹星义正言辞的叮嘱道:“因为正常朋友之间都不会这样尝胭脂。”
    玄亦真神态如常的避开目光,顾自垂眸,任由纤长眼睫遮掩眸底幽暗,话语很轻的喃喃自语:“可是你先提起要尝胭脂,现下又说不正常,岂不自相矛盾?”
    正常与不正常,实在是令玄亦真费解,难以分清。
    这话说的尹星更是羞愧,视线落在满面神伤的玄亦真,以为自己拒绝她的好意,让她不高兴,愧疚道:“对不起,我下回不跟你捉弄玩闹。”
    “可本宫觉得它很有意思,你不想把它变成彼此间的趣事吗?”玄亦真掌心轻落在尹星耳侧,视线望着她纤细颈间,漆目黑沉,心生烦躁。
    如果尹星不愿意,玄亦真也不会答应,明明是她先要尝试,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语落,尹星并没有应声,因为此刻的玄亦真看起来是那么的赤诚相待,就像天真烂漫的稚童,而自己的拒绝仿佛一把尖刀,很容易伤害到她。
    尹星迟疑的点头应:“既然亦真觉得有意思,那我们偷偷的试,别让人发现,好吗?”
    如果传出玄亦真跟自己这般亲昵举止,恐怕那些暗地里针对玄亦真的流言只会越发猖狂恶毒。
    哪怕尹星知道自己该及时止损,可现下却无法拒绝。
    “好,答应你就是。”玄亦真美目泛起淡笑,不复先前阴郁,探近揽住她,侧脸贴着温热面颊,柔声应。
    玄亦真不懂尹星为什么这么避讳旁人,只得当做她说的害臊难为情。
    然而,尹星还没反应过来,脸颊便落下轻柔的吻,很快离开,不像初次那般带着咬人的意味。
    随即玄亦真眼露探究的问:“这样就不觉疼,对吧。”
    尹星红着脸,老实的应:“嗯。”
    语落,玄亦真指腹摸了摸尹星面颊的口脂,很是配合的唤:“那现在该你尝胭脂。”
    烛火摇曳,尹星望着清丽秀美的玄亦真,她似是沉浸在新鲜趣味之中,完全不觉古怪,反而比往日里多了几分鲜活。
    尹星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解释,好像对玄亦真行不通。
    拒绝,尹星又不忍心。
    毕竟尹星才刚意识到自己喜欢玄亦真,谁能做到拒绝暗恋对象的亲昵举止呀。
    尹星只得缓缓探身,打算亲一下,以免太过贪心。
    毕竟玄亦真只是单纯的亲一下自己的脸而已。
    可当尹星轻触温凉的唇,却发现玄亦真并非表现的那般温和单纯。
    玄亦真甚至会主动的迎合尹星,仿佛一切都是为让自己尝胭脂。
    尹星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微急,忙退后拉开距离,视线瞥过玄亦真失了颜色的唇,支支吾吾道:“刚才那是做什么?”
    同样是初吻,怎么感觉玄亦真短短几日进步神速呢!
    玄亦真垂眸倒映尹星染上自己口脂的唇,就像偷摸口脂的坏孩子,心间微软,抬手替她擦拭,耐心解释道:“因为下唇的胭脂更多,这样你才能吃到口脂。”
    平日里尹星就不甚聪慧,因而玄亦真只得特意教她。
    不过尹星仍旧没怎么学会,玄亦真便尽可能喂给她尝尝,对此也觉乐在其中。
    尹星羞得面红耳赤,不知如何言语,视线落在神态平和的玄亦真,竟然看出几分埋汰无奈。
    不会吧,她竟然真觉得自己只是想吃口脂?!
    “其实亦真可以给我一盒脂膏,或许就可以不用这么尝。”尹星到底不愿这样欺瞒玄亦真,只得迂回道。
    “不行,那样会很无趣。”玄亦真毫不迟疑的拒绝,指腹触碰尹星的唇,相比荔枝果肉似乎滋味更甚呢。
    尹星沉默,心想这一定是对自己偷亲的报复,玄亦真她压根不觉同性间需要避嫌,所以全然不会心动,只当新奇趣味。
    玄亦真见尹星沉闷不言语,便以为自己的拒绝让她不开心,手臂圈住她,柔声唤:“傻,胭脂不易过多进食,只适宜浅尝辄止,你这般贪吃小心吃坏肚子。”
    “好吧。”尹星被玄亦真这般软言软语说的面热,更觉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堪忧啊。
    “那这事你不许反悔。”玄亦真尾指勾住尹星指间,学着她的动作,拇指相扣,郑重道。
    尹星望着被玄亦真牢牢握住的手,心跳的飞快,暗叹如果她永远都同自己一个人亲近的话,四舍五入跟谈恋爱好像也没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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