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 万字大肥章
【第24章】
祁璟宴偏头, 看了一眼他的床里侧:“过来床上。“
孟羽凝大吃一惊,蹲了起来:“这、这不太好吧。”
祁璟宴:“有何不好?”
陌生男女,睡在一起, 这当然不好啊。
可这话孟羽凝不好说,毕竟,两人曾是未婚夫妻关系, 要是那么说的话, 好像她嫌弃他一样, 尤其是她还有弃他而逃的前科。
于是想了想说:“殿下, 我睡觉不老实,我怕我踢到你的伤腿了。”
当然, 这也是实话。她睡觉的时候喜欢到处乱爬, 现在是床小, 没地方给她施展, 以前在自己那一米八的大床上睡的时候,经常是晚上在这头睡下去, 早上在那头醒过来。
祁璟宴却不以为意:“无妨。”
孟羽凝裹着被子,蹲在轮椅上, 还是有些犹犹豫豫。
祁璟宴等了一会儿, 见她不动, 又说:“过来。”
那语调虽温和, 可却帶着一种让人不敢轻易拒绝的霸道,孟羽凝觉得自己要是再磨叽,估计他都要拖着伤腿爬起来,親手把她拖过去了。
于是便披着被子从轮椅上下来,走到他床边,从他脚底下小心翼翼爬了上去, 随后挨着屹儿慢慢躺了下去。
这張床也不算太大,躺下他们三个人,基本上再没有空余了。
虽然中间隔着小小的屹儿,可屹儿撅着小屁股弯成个球,祁璟宴的手又搂着他,所以说,相当于,孟羽凝是直接挨着祁璟宴胳膊的。
她睡觉从不脱外衣,可祁璟宴每晚都是穿着寝衣睡的。
此刻他搂着屹儿的那條胳膊,黑色的寝衣袖子不知怎么蹿了上去,露出了一截结实有力的手臂,在黑漆漆的夜里,显得格外扎眼。
孟羽凝偷偷瞅了一眼自己那小细胳膊,心道难怪先前他随便一捏她手腕,她就挣脱不了,他俩这胳膊看起来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莫名的,她竟觉得那胳膊有些危险。他回头睡着了,不会忘了她在床上,不小心一个抬手,直接把她拍死吧。
这么一想,她赶紧把被子裹紧了些,往后拱了拱,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尽可能離他胳膊远一些。
祁璟宴见她躺下之后也不安静,裹着被子,跟个虫子似的在那蛄蛹,便问:“可是挤着了?”
孟羽凝忙摆手:“没有没有,挺好的。”
知她又没说实话,祁璟宴也不追究:“时辰不早,睡吧。”
孟羽凝不再动:“好。”
嘴上是这么應,可她这会儿却是精神得很,闭上眼睛,酝酿半天,还是没什么睡意。
不禁又睜开眼睛,悄悄打量祁璟宴,就见祁璟宴也在睜眼望天。
便小小声说话:“殿下,你也睡不着吗?”
祁璟宴:“嗯。”
孟羽凝看他抱着屹儿,有些心动:“殿下,你抱着屹儿很累吧,要不,我来抱一会儿?”
小男孩小小一团,软呼呼的,很好抱的。
祁璟宴刚想说不累,就见她两只手已经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想到屹儿这两日都会主动让她抱,他便没有阻止,把揽着屹儿的手臂拿开。
孟羽凝便伸手把屹儿小心抱到自己这边,将他連人帶被子搂到了怀里。
抱着个奶呼呼的小娃娃,孟羽凝觉得踏实多了,轻轻拍着屹儿,不知不觉困意袭来,手上动作停了,慢慢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等她睡沉,祁璟宴抬手,掀开她的被子,见屹儿果然已经在冒汗,他便轻轻把屹儿的小虎头被子给扯了出来,把大被子盖回去。
他动作很轻,屹儿依然睡得很沉,可孟羽凝却似被惊动,嘴里咕哝了句什么,还拱了拱。
祁璟宴下意识伸手在孟羽凝肩上拍了拍,拍了两下反應过来,手顿在那里。
见她又安稳睡去,他把手收回,盯着那一大一小的睡颜静静看着,直到脖子发酸,这才把头扭回去,合上眼睛——
次日清晨。
穆雲和往常那般,走到木屋窗边,侧身对着窗户,目不斜视,轻声问:“殿下,可要起了?”
祁璟宴看了一眼还在酣睡的孟羽凝和屹儿,低声回:“不急。”
穆雲以为昨夜下雨,殿下没有睡好,想多躺一会儿,便答:“好,那属下晚些时候再过来。”
祁璟宴:“去吧。”
穆云放轻脚步走了。
祁璟宴平着躺了一个晚上,躺得腰酸背麻。他雙肘撑在床上,慢慢坐了起来,随后雙手拄着床,又一点一点往后挪,靠到了床头。
他慢慢活动了一下脖子胳膊,又轻轻捏了捏两條大腿,刚做完这些,就见屹儿伸了个小懒腰,随后睜开了眼睛。
小男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往祁璟宴身上爬,“哥哥抱。”
祁璟宴伸手将屹儿捞起来抱进怀里,屹儿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头。
祁璟宴轻轻拍着小男孩的小屁股,拍着拍着才突然想起来,昨晚上,屹儿竟然没有哭闹。
他不禁一愣。自从屹儿被送到他身边来,每天晚上雷打不动都要从噩梦中惊醒,这还是头一回,屹儿没有做噩梦。
他下意识看向还在呼呼大睡的孟羽凝,心中疑惑。
是因为屹儿昨晚和她睡在一起?
还是,只是个巧合?
屹儿趴在祁璟宴肩头,歪着小脑袋看向临窗的小床上,以为会和每天一样看到还在睡觉的阿凝,可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連被子都没有了。
小男孩一下抬起头来,小手一指,语气中满是焦急:“哥哥,阿凝不见了。”
祁璟宴将他换了个方向,让他面朝里:“在这。”
见阿凝还在,小男孩便笑了,怕吵醒阿凝,声音小了些:“阿凝在这呀。”
祁璟宴点头,耐心解释道:“昨夜下了雨,阿凝的床淋湿了,没法睡。”
屹儿便指了指他自己:“那屹儿是睡中间吗?”
祁璟宴:“是。”
屹儿又问:“哥哥,那以后阿凝都跟我们睡吗?”
祁璟宴:“……不会。昨晚是下雨。”
小男孩有些失望,可转瞬一想反正都在一个屋子里睡,又高兴起来,拍拍小手:“哥哥,我们去喂兔子吧。”
祁璟宴说好,伸手从床头拿过屹儿的衣服给他穿上,随后把他放在地上,屹儿自己穿上小鞋子,轻手轻脚跑了出去。
穆雲正等在不远处,见小殿下出来,便快步走过来,蹲下去请安:“小殿下。”
屹儿往屋里一指:“穆云,哥哥要起床了。”
穆云笑着说好,起身招呼穆山,两人进屋。
一进门,看到祁璟宴的床上躺着两人,二人都是一愣,默念非礼勿视,下意识就转过身去。
转过去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反應过来。
不对啊,自家殿下两條腿都断着,他能干什么?再说,小殿下还在呢。
于是两人又转了过去,算是当着祁璟宴的面,原地转了个圈。
祁璟宴:“……”
两人不敢看自家殿下的眼睛,默默上前,拿起祁璟宴的衣裳,给他穿上,又穿好鞋子,这才把他架到轮椅上,連人帶轮椅抬了出去——
孟羽凝睡饱醒了,发现又剩她自己了,挠了挠本就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有些懊恼。
原本昨晚睡前她还想着,今天一定要早点醒过来,免得回头穆云他们进来抬祁璟宴的时候,发现她睡在他床上,再误会什么,怪尴尬的。
可谁知道,她现在的觉竟然这么沉,一点动静都听不到的。
她起床梳头,见自己的小床已经彻底干了,便把自己的被褥抱回去放好,随后又把祁璟宴的床铺整理了一番,这才出门。
屹儿刚喂完兔子,见孟羽凝起床,他噔噔噔朝她跑过来,高兴道:“阿凝,你醒了。”
孟羽凝弯腰把小男孩接住,抱着他往泉水那边走:“屹儿可吃过早饭了?”
屹儿点头:“屹儿吃过了,吃的蘑菇粥,还给阿凝留了一大碗。”
孟羽凝笑着说好,把他放在地上,自己接了泉水洗臉,又从一旁顺手掰了一截杨柳枝刷了牙。
随后去把大家给她留的那一碗粥吃了。
这些天,護卫们已经从她这里认识了不少能吃的野菜和蘑菇,见她今天起得晚,猜她昨天上山怕是累着了,所以大家就没等她,吃完早饭,把昨天晚上收起来的那些山货拿出来晒好,就上山去了,汤神醫也跟着一起上山采药了。
孟羽凝吃完早饭,把昨儿那竹筒野花拿出来,换了水,就放在木屋窗户下。
屹儿好奇凑过去问:“阿凝,怎么放这里呀?”
孟羽凝笑着说:“花花是拿来看的,咱们现在都在外头待着,花花放在这,咱们就都能看见了。”
屹儿拍着小手说好。
祁璟宴见两个人聊得差不多,便出声:“阿凝,过来。”
这一声,让孟羽凝想起,昨晚他让她上他床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不禁臉颊发热。
昨晚同床而眠,虽然就是单纯睡觉,可她还是觉得有些尴尬,早上出门以来,她都没敢往他那看一眼。
可这男人偏偏又用昨天一样的话喊她,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尴尬的吗?
她抬头看过去,就见他目光坦坦荡荡,还是和往常那样平静,就仿佛昨天夜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孟羽凝顿时也挺了挺腰杆。俗话说得好,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你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尤其是别人都不尴尬的时候,她更不能表现出尴尬。
于是,她牵着屹儿走过去,笑嘻嘻问:“殿下,你找我啊?”
祁璟宴親眼目睹了这姑娘多姿多彩的神情变幻,一时沉默了。
孟羽凝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殿下?”
祁璟宴把手里的弓递到她面前:“给。”
孟羽凝看着那把小巧精致的弓,瞬间忘了尴尬的事,一臉惊喜道:“这么快就做好了。”
祁璟宴:“试试,看看可趁手?”
孟羽凝举起手臂,对着靶子拉开弓,又松开,弓弦震颤。
她很激动:“这瞧着就是一把好弓,殿下,我想射一箭。”
祁璟宴指了指地上放着的箭筒:“箭在这。”
孟羽凝欢快應好,拿起一根羽箭,搭在弓上,想着祁璟宴平时射箭的样子,扣住弓弦,随后眯起一只眼睛,用力往后拉,觉得差不多了,一松手,箭嗖地一下射出去。
紧接着,掉在了地上。
屹儿已经举起小巴掌,正準备拍了,一见那箭就那么掉在了地上,他咯咯咯笑出了声:“阿凝笨笨。”
随后去拿了自己的小弓,抱着他的小箭筒跑回来,像模像样地给孟羽凝示范起来:“阿凝,你像屹儿这样。”
“好,阿凝跟着屹儿学。”孟羽凝親耳听过祁璟宴夸赞屹儿姿势标準,便毫不犹豫举起弓,跟着学。
可她一没学过舞蹈,二没练过武术,四肢感觉不是那么听她使唤,看是看会了,动作做出来,却歪七扭八,不是那么标準。
屹儿急得直跳脚,一会儿踮着脚尖去掰她胳膊,一会儿抱住她的腿告诉她怎样站,最后两人抱在一起,叽里咕噜滚成一团,笑得半天都爬不起来。
祁璟宴静静坐在轮椅上,听着那愉快的笑声,看着这好笑的一幕,没有说话,眉目却是舒展的,嘴角也是上扬的。
等孟羽凝从地上爬起来,便拉着屹儿继续练习站姿,可怎么练都不得要领。
屹儿自己会站,可他太小了,指导孟羽凝,便有些表达不清。
他见阿凝没有进步,急得跑去拉祁璟宴的手:“哥哥,你教教阿凝嘛。”
孟羽凝也跑过去,雙手合十:“殿下,你教教我嘛。”
一大一小,两雙清澈的眼睛眼巴巴望着他,看得人不忍心拒绝,当然,祁璟宴本来也是答应了的,又怎会拒绝。
于是便说好,可他站不起来,没法近身纠正她的姿势,于是看着孟羽凝说:“给我找根竹條来。”
孟羽凝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点头说好,颠颠跑去護卫们建房子剩下的边角料那里,找了根小拇指粗细的竹条来,递到祁璟宴面前:“殿下给。”
祁璟宴接过,往旁边一指:“站好。”
“哦,好。”孟羽凝拉着屹儿到他指定的地方站好,拉开了弓。
屹儿动作标準,无需纠正。
祁璟宴看向孟羽凝,见她腆着肚子,人往后仰,他便说:“肚子收回去,腰挺直。”
“好。”孟羽凝十分听话,“收肚子,挺直腰。”
她嘴里这么念叨着,肚子收了回去,可却弓起腰,驼起背,像是要去做贼。
祁璟宴又说了几次挺直腰,孟羽凝仍旧做的不到位,他一时情急,便用竹条轻轻戳了一下她的后腰:“这里要挺直。”
腰上突然一痒,孟羽凝嗷一声蹦出去好远,随后捂着腰,看向祁璟宴:“殿下别扒拉我呀,我怕痒。”
穆云几人留守营地,一边護卫安全,一边跟着穆九一起做着各种物件,先前并未往这边看。
可此刻听到孟姑娘大声嚷嚷了这样一句,几人脑袋齐齐歪了过来,眼睛里冒着熊熊八卦之火,想看看自家殿下为何要扒拉人家孟姑娘。
祁璟宴:“……”
他百口莫辩。
孟羽凝见大家伙都往这边看,她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想了想,朝祁璟宴拱了拱手:“殿下,我会忍住的,咱们继续吧。”
祁璟宴说好,于是几人继续。
孟羽凝警惕着,可祁璟宴手里那根竹条再没挨到她身上,她松了一大口气——
張護军一行人修养了一天,总算恢复了元气,立刻分兵几路,马不停蹄地追赶祁璟宴。
可足足追了两天,連个影子都没追到。
待几路人都回来之后,他阴沉着臉,甩着马鞭咒骂道:“都她娘的是一群废物。”
众人不敢言语,低垂脑袋,等着他的脾气过去。
好一阵子,張护军随手指了一人:“你,回京,去三皇子府上报信,就说慎王跑了。”
一听要去三皇子府上,那高个子士兵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扑通一声跪地,语气哀求:“大人,要不您还是派别人去吧,小的腿脚慢,怕耽误了您的大事。”
张护军本就心情暴躁,此刻见他竟敢推诿,上去一脚,将他踹翻:“老子让你去,你就去,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不去老子现在就劈了你。”说着真的去抽刀。
高个子士兵捂着胸口爬起来,喏喏不敢言,翻身上马,朝着京城飞奔而去。
等那人走远再也看不见,张护军下令:“再给老子追。”
说罢,甩起马鞭,用力抽了下马,马嘶鸣一声,扬蹄飞奔而去——
京城,夜色深深。
三皇子府,书房。
高个士兵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把慎王跑了的事情说了。
三皇子听完,一言不发。
许久,就在高个士兵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就见一直静静坐在椅子上的人站了起来,随后那双黑色靴子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眼前。
紧接着,就听一声刀出鞘的声音传来。
他惊恐抬头,尚来不及说话,就见眼前寒光一闪,随后脖子一凉,便没了知觉。
人头落地,骨碌碌转了几圈,停了下来,那双眼睛犹自睁着,并未闭上。
三皇子掏出帕子,慢条斯理擦干净刀上沾染的血迹,把帕子随手一丢,刀入鞘,声音无波无澜:“拖去喂狗。”-
皇宫,慈宁宫。
太后靠在引枕上,手里转着佛珠,闭目养神。
陶嬷嬷快步走进来,凑到太后身边,以手遮嘴,悄声耳语:“太后娘娘,翊坤宫那边来消息了。”
太后睁眼,挥手,将殿内服侍的宫人都打发下去,“说吧。”
陶嬷嬷神色凝重:“说是今儿一大早,宫门刚开,三皇子就到了翊坤宫给章贵妃请安,还把人都给打发得远远的,母子二人说起了体己话,咱们的人離得太远,只从二人说话的口型上辨认,说是三皇子说……”
陶嬷嬷说到这里,面露难色。
太后:“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那老奴就僭越了。”陶嬷嬷先请罪,随后神色激动起来:“咱们的人说,三皇子说‘那残废跑了’。”
太后立马坐直了:“宴儿跑了?”
陶嬷嬷点头:“应是错不了。”
太后笑了:“好好好,跑得好,能跑就说明还有心气,哀家真是怕这孩子经了这一遭,就此消沉下去。“
主仆二人高兴了一会儿,太后又问:“那可有提到屹儿?”
陶嬷嬷摇头:“那倒是没有提到,不过有殿下在呢,定能把小殿下护得好好的。”
太后点头:“这一点我倒是不担心,这也是哀家为什么要把屹儿送去宴儿身边的缘由。”
陶嬷嬷附和道:“幸亏太后娘娘有先见之明,早早就把小殿下送去殿下身边了,不然翊坤宫那位怕是不会死心,隔三差五就得来纠缠。”
想到皇后薨后,翊坤宫那位装模作样跑来她这里,哭着说心疼屹儿小小年纪就没了母親,想把他抱过去翊坤宫养着,太后的脸色就冷了下去:“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做戏做到哀家面前来了。”
高兴过后,陶嬷嬷担心起来:“太后娘娘,您说,殿下他会不会?”
陶嬷嬷点到为止,后半句话并未说出来。
太后明白她的意思,摇了摇头,语气笃定:“不会。即便宴儿要报仇,有朝一日也会光明正大杀回京城,断然不会在外反了。”
陶嬷嬷又问:“那殿下这一番,又是为何?”
想到那些阴毒之人的鬼蜮伎俩,太后冷哼:“定是那群狗东西欺人太甚,宴儿不想坐以待毙,才换了条路走罢了。”
陶嬷嬷:“原来如此。”
正说着,就听外头宫人禀报:“太后娘娘,章贵妃求见。”
太后和陶嬷嬷对视一眼,太后冷哼一声:“去,让她进来,哀家倒是要看看,今儿她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陶嬷嬷应是,出门,朝着章贵妃行礼:“贵妃娘娘,太后娘娘请您一人进去。”
章贵妃把随身宫女留在殿外,跟着陶嬷嬷进门,上前行礼:“臣妾给太后请安,愿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转了两圈佛珠,才开口:“起来吧,看坐。”
章贵妃谢恩起身,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随后一脸忧色地说:“太后娘娘,臣妾听说一件事,也不知是真是假,更不知当说不当说。”
太后:“那就不必说了。”
章贵妃显然没想到太后如此不给面子,面色一僵,随即快速调整好神色:“可是此事涉及慎王,臣妾觉着还是得和太后娘娘说一声的好,免得太后娘娘挂念。”
太后手上转着佛珠,面上纹丝不动:“那就说说吧。”
章贵妃叹了口气:“臣妾听说,慎王甩开护送的官兵,不知所踪。”
太后风轻云淡:“那许是路上风景太过枯燥,慎王换条路走,散散心罢了。”
这纯属睁眼说瞎话,章贵妃一噎:“可是,太后娘娘您也知道,慎王毕竟和其他藩王不同,就藩路上,私自更改路线……,若是此事传到陛下耳中,陛下怕是要龙颜大怒。”
太后:“哦?这么说来,章贵妃你是要将这道听途说之言,告到陛下面前去?”
章贵妃忙摆手:“臣妾怎会?”
太后:“那是老三要去陛下面前说?”
章贵妃:“老三也不会。”
太后挑眉:“那就稀奇了,慎王犯了这么大的过错,你们竟然不告到陛下面前,趁机置他于死地?”
没想到太后今儿如此直白,章贵妃笑得有些尴尬:“太后娘娘多虑,老三和慎王是亲兄弟,又怎会落井下石。”
太后恍然大悟般:“哦~,那哀家知道了,你们就是想瞒着陛下,回头刚好借此机会追杀慎王,待人死了,就往他身上一推,说什么慎王私自逃跑,这才遭遇什么山匪流寇的,你们落得个干干净净。”
章贵妃没想到太后竟一猜一个准,脸色微微一变,笑容越发僵硬:“太后娘娘说笑了。”
太后审视着章贵妃:“合着你今日来,就是想把这些告诉哀家,引得哀家动气,最好气死过去才好。”
章贵妃察觉到太后的怒气,心中暗道这老妖婆今日怎么如此反常,连表面的体面都不要了,琢磨着今日可能来错了,便准备起身告退。
怎料,太后突然冷脸,高声喝道:“来人,章贵妃忤逆犯上,掌嘴二十。”
两个人高马大的嬷嬷立刻从屏风后头闪身出来,朝这边走了过来。
章贵妃脸色突变,蹭地站了起来:“太后娘娘!本宫是陛下亲封的贵妃,我娘家……”
太后面无表情,转着佛珠。
那两个嬷嬷走上前来,一人从身后架住章贵妃,一人抬手就扇。
啪!啪!啪!……
这巴掌来得猝不及防,章贵妃的脸立刻肿了起来,痛呼连连。
等二十巴掌打完,两个嬷嬷松开章贵妃,章贵妃一下摔坐在地上,捂着脸痛哭出声,可却不敢哭得太大声,因为嘴咧得太大的话,扯得脸疼。
太后一脸嫌恶:“送回翊坤宫,禁足半年。”
因着皇后之死,后宫无人打理,她软磨硬泡了许久,刚从康文帝那里要来了后宫管理之权,如果禁足半年,那就意味着大权要旁落,这个是她最无法忍受的。
她后悔不已,暗道今日草率了。
皇后死了,太子废了,如今她管着后宫,老三又在陛下面前得以重用,这阵子她有些忘乎所以了。
今天从老三那里得知,祁璟宴竟然违背圣意,私自跑了,她便没沉住气,来了慈宁宫。
这老妖婆私下里把皇后留下的那个小崽子偷偷送出宫去,让老三少了一个拿捏祁璟宴的把柄。
当时她出手晚了,没办成这事,老三还埋怨她来着。
今日来这一趟,本是打算气气太后,出一口心中恶气。
怎料,一向不问世事,对后宫争斗漠不关心的太后,今日竟然一反常态,不但同她直来直往,竟然还管教起她来了。
虽然太后和陛下的关系不是十分亲厚,可陛下对太后这个亲娘素来敬重,今日这事即便是太后做得过分,可就算闹到陛下面前,陛下也不会为了她忤逆太后,说不定要为了他孝顺的名声再责罚她一番,还有可能会连累老三。
而且,她忽然想起,太后之所以是太后,是因为她在先帝那一朝,斗倒了所有嫔妃,扶持自己儿子上位,这才成了太后。
思及此,章贵妃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懊悔至极,忙跪地磕头:“太后娘娘,臣妾知错了,求您开恩饶过臣妾这回吧。”
太后懒得再看她,挥了下手,两位嬷嬷架起她,直接送出门去,送回了翊坤宫。
殿内清净下来,太后又坐起来,对着陶嬷嬷招手,陶嬷嬷附耳过来,太后如此这般一番吩咐。
陶嬷嬷连连点头,转身出门,高声道:“太后心疾犯了,快去太醫院请太醫。”
腿脚快的小太监应了一声,撒丫子就往太醫院跑,不多时就把常给太后看病的太医请了来,太医给太后诊了脉,开了药,又亲自回太医院取了药送来,这才離开。
康文帝下朝之后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慈宁宫。
一进门就闻到浓郁的药味,而太后正面色苍白,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康文帝两步来到床前,神情关切:“母后,您这是怎么了?”
太后睁眼,拉住康文帝的手,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陛下,你来了,哀家无事。”
陶嬷嬷却小声说:“陛下,太后娘娘今儿是被气着了。”
太后冷声呵斥:“陶嬷嬷。”
陶嬷嬷吓得不敢再言语。
康文帝看向陶嬷嬷:“无妨,你大胆说便是。”
陶嬷嬷这才为难地看了看太后,沉默一瞬,才下定决心似地开口:“回陛下的话,这阵子太后的身子本就不是十分爽利,今儿章贵妃又当着太后的面说了一些话,太后虽然罚了章贵妃,可等章贵妃走后,还是气得不轻,这心疾一下子就犯了。”
康文帝蹙眉:“章贵妃说了什么?”
陶嬷嬷连忙跪地:“章贵妃说、说、说”
“好了,哀家来说。”太后貌似不耐地接过话头:“章贵妃说,宴儿帶着屹儿跑了,不知所踪。”
康文帝脸色一黑:“跑了?为何跑?跑去哪里?”
太后摇头:“章贵妃没说,但哀家是想,宴儿那孩子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得已的事情,这才绕道,奔着岭南去了。”
“当初他在天牢里,就在陛下眼皮子底下,都被人磋磨成那样,可想而知,离了京城,那些仗势欺人的狗奴才又会怎样待他。”
想到祁璟宴那一身伤,还有断了的双腿,康文帝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没有接话。
太后捂着心口,紧皱眉头,“章贵妃还说,咱们大兴境内不安稳,说宴儿和屹儿保不齐就死在哪个山匪流寇手里了。”
说到这里,太后声泪俱下:“儿啊,母后糊涂啊,早知道两个孩子会遭遇不测,我就不该见屹儿一直哭着喊哥哥,就把他偷偷送到宴儿身边。”
“母后对不起你,对不起皇后啊,母后大错特错了,要是他们出了什么事,母后也活不下去了。”
太后捶着心口,老泪纵横,哭得险些背过气去。
陶嬷嬷扑到床边,帮太后顺着心口,泣不成声:“太后娘娘,您要保重身体啊。”
康文帝见主仆二人哭得肝肠寸断,仿佛那两个孩子真的死在了外头一般,也不免悲从中来。
再想到留下一封血书就决然离他而去的发妻,当年两人初为父母的喜悦,屹儿抱着他腿咯咯笑,还有宴儿小时候骑在他脖子上摘果子……
一幕一幕再也回不来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康文帝不知不觉已泪流满脸。
他跪到太后面前:“母后放心,儿子一定派人找到他们。”
太后点头,语气焦急,语无伦次:“对,多派些人,宴儿的双腿断了,屹儿还那么小,他们只带了两百人,到岭南山高水远,一定要多派些人,派可靠的人去,要不还是让郁小侯爷去吧,别人母后不放心。”
康文帝一一应是,跟太后说一切有他,让太后安心养病,又叮嘱陶嬷嬷一定要精心服侍太后,这才匆匆走了-
翊坤宫。
“陛下,臣妾冤枉啊,求陛下为臣妾做主啊。”
章贵妃跪在康文帝面前,拽着康文帝袍角,试图哭得梨花带雨,惹得康文帝心疼。
只是那高高肿起的脸,丝毫没有往日的楚楚动人,反倒十分狼狈,甚至有些可笑。
康文帝看得眉心突突直跳,脑中闪过皇后永远温柔的笑貌,再看眼前这面目全非的女人,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厌恶。
沉默了片刻,抄起手边茶杯狠狠砸在她脚边,低声咒骂道:“贱人,你比不上皇后一根手指头。”
茶杯破碎,茶水四溅,章贵妃吓了一跳,更被康文帝的话惊到,呆愣在那里,一时忘了哭。
康文帝:“不管阿宴犯了何错,那也是朕的儿子,他是生是死,朕说了算,轮不到你个贱人来做主。”
说罢,康文帝起身,转身就走,声音冰冷无情:“章贵妃忤逆太后,禁足一年,罚俸三年,交出后宫管理之权。”
章贵妃发出哀嚎:“陛下,陛下,臣妾错了!”-
翊坤宫发生的事,包括康文帝说的话,原原本本传到慈宁宫的时候,太后正坐在榻上喝着鸡汤。
听完之后,冷笑一声,“生前冷灶,死后热香,又有何用。”
说完,把喝了一半的鸡汤递给陶嬷嬷:“倒胃口,不喝了。”
陶嬷嬷收了汤碗,又端来一杯清茶,“喝口茶,解解腻。”
太后接过,慢慢喝着,喝完又问:“往岭南送的东西可准备齐了?何时能出发?”
陶嬷嬷:“东西都差不多了,最迟后日就能启程。”
太后点头:“好,到时候就打着哀家的旗号,大张旗鼓地走,不用藏着掖着。”
陶嬷嬷:“那若是陛下问起?”
太后:“就说哀家快死了,心里有个念想,盼着两个孩子能够安稳到达岭南。”-
三皇子得知章贵妃到手一半的凤印被她自个作没了,已是一两个时辰之后。
他气得把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悉数扫落在地:“说了不要擅作主张,不要擅作主张,怎么总是不听呢。”
刚刚汇报的随从垂手不言。
三皇子揉着眉心,沉默良久,才开口:“给章家送个信,让他们再加派些人手,务必在路上把人处理掉,切记,莫要暴漏身份。”
随从应是,转身出门-
次日。
两队人马从京城出发。
其中一队是由五军营把总,成安侯世子,也就是郁小侯爷郁逍带领的三千骑兵,出了城门,一路轻装简行,朝南前行。
另外一队也有数百人,化整为零,各种乔装打扮,以不同的身份,分不同时段,从几个城门出发,远离京城之后,换成快马,奔向南方——
孟羽凝住在山里,对外头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几天,她每天都和屹儿一起练习射箭。
小小的屹儿很有射箭天赋,虽然力气小小的,但是准头很准。
孟羽凝看得十分羡慕,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勤加练习,连屹儿都比不过了,便痛改前非,勤奋起来。
上午半个时辰,下午半个时辰,每日都要练足一个时辰。
见她如此刻苦,祁璟宴便也一改之前任她玩耍的态度,开始严格起来。
这一日,孟羽凝练累了之后,坐在院中护卫们用竹子搭的凉亭下,以手作扇,扇着风。
屹儿在祁璟宴的指导下,在扎马步。
小男孩小脸通红,精神头却十足,比之前刚见的时候,不知好了多少。
孟羽凝不禁感慨,太后把屹儿送来给祁璟宴,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原书里,皇后离开之后,太后把屹儿抱到了慈宁宫养着,本打算亲手把屹儿养大,可谁知章贵妃竟然提出把屹儿抱到翊坤宫去养,太后当即拒绝了。
可屹儿整日哭闹,不是喊着要娘亲,就是喊着要哥哥。
那日实在哄不住,太后便带着屹儿去御花园走一走,正在池边看鱼,不知从哪里突然蹿出一只野猫,直直朝着屹儿扑来。
得亏当时人多,把那发了狂一样的野猫按住,屹儿才没有受伤。
那猫只扑屹儿,此事太过蹊跷。
太后带着屹儿回了慈宁宫后,喊了太医过来,让太医把屹儿从头到脚都检查了一遍,最后发现屹儿身上穿的衣服被一种药草浸过。
不确定是不是那药草的原因,太后把屹儿的衣裳全都换下来,让人找了几只猫,结果那些猫无一例外,全都对着那衣裳又扑又咬。
太后知道,这是出了内鬼。
便下令彻查慈宁宫,后来查出是一个负责浆洗的宫女做的手脚,严刑拷问那宫女,她却什么都不肯招,最后趁着看押的人不注意,撞墙死了。
此事过后,太后便知道,如果把屹儿留在这狼窝虎穴一般的宫中,她很有可能护不住他。
再者说,她也老了,身体也不大好,不知道还能活几年,她真怕屹儿还没长大,她就去了,到时候便没人再护着屹儿。
她想了一夜之后,艰难做出了决定。
把屹儿送走,送到祁璟宴身边去。
虽说做了决定,但太后还是问过屹儿,问他可要去找哥哥,屹儿点头,说找哥哥。
太后抱着屹儿哭了一场,随后喂了屹儿一碗粥,跟他说睡一觉就能见到哥哥了,之后就把屹儿藏在了一个带盖的大筐子里,借着担心祁璟宴在外受苦的名义,兴师动众地给他送了几车物资,一道把屹儿送了出去。
不放心别人,太后亲自去康文帝那里,点名要了成安侯世子郁逍护送。
郁逍又大张旗鼓打着太后的名号,一路上无人敢拦,无人敢查,算是顺顺利利把人送到了祁璟宴手里。
等到康文帝知道,已经晚了,太后以屹儿哭闹不止为由解释,康文帝虽气,可也无可奈何。
不过按剧情所说,也得亏太后把屹儿送到祁璟宴身边,后来才被祁璟宴培养成为一代明君。
不过话说回来,祁璟宴这人,要不是双腿一直没好,其实以他的杀伐决断,更适合当皇帝一些。
原剧情里,祁璟宴是到死都没站起来过,不管汤神医怎么治,他都站不起来。
汤神医百思不得其解,对着祁璟宴的腿,三番几次说不应该。
后来祁璟宴放弃了治疗,让汤神医离开,汤神医气死了,把他臭骂一顿之后,跑了。
那这回,他们躲到山里来修养了,他的腿会好吗?
如果他的腿好了,他和屹儿,到时候谁当皇帝?
祁璟宴见屹儿马步扎得标准,他欣慰地笑笑,一抬头,就见凉亭下,孟羽凝正双手托腮,望着他。
说是望着他,却像在发呆,眼珠子半天不动一下。
他推着轮椅走过去,都走到她面前了,她眼珠子还是没动,心道果然,这姑娘又魂游天外。
祁璟宴瞧着好笑,忍不住出声:“阿凝,在想什么?”
孟羽凝正想事情,听到他问,话不经脑子,直接脱口而出:“在想你。”
祁璟宴:“……”——
作者有话说:宝宝们,入V了,撒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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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025 鸠占鹊巢
【第二十五章】
小小的屹儿扎着马步, 注意力却是在哥哥和阿凝身上。
见阿凝说想哥哥,他也跟着说:“哥哥,屹儿也在想你。”
祁璟宴:“……”
孟羽凝话一出口就回了神, 整个人呆在那里,此刻听到屹儿奶声奶气学她说话,再看祁璟宴那貌似平静, 却好整以暇的目光, 恨不得立马抽自己一巴掌, 再挖个地洞钻进去。
瞧瞧瞧瞧, 她这说的这是什么鬼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色心大起, 调戏他呢。
那边穆云他们刚轉回去的头, 在听到孟羽凝那句“在想你”的时候, 又齐刷刷轉了回来, 眼中皆是震驚。
我的个老天爷呀,孟姑娘这么直白热烈的吗?
穆山想到早上在木屋看到的那一幕, 蹲着往穆云身边挪了挪,凑过去小小声说:“老大, 你说, 殿下和孟姑娘, 是不是要成了?”
说着又把声音压低了些:“殿下不光讓孟姑娘睡他床上, 现在还喊孟姑娘‘阿凝’了呢。”
当初,因为太后娘娘的一道懿旨,孟懷甫那老东西把孟姑娘送到了殿下身边,他们全都不看好的。
用脚丫子想都想得到,殿下怎么可能要一个仇人之女做妻子?
更何况,孟姑娘来了之后就从早哭到晚, 对殿下更是避如蛇蝎,看着就气人。
可谁知道,孟姑娘偷跑了一回,回来之后,也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想开了一样,整个人态度大变。
不光对殿下亲近了不少,还平易近人地跟大家说话,幫大家做好吃的菜。
这样的孟姑娘,殿下要是将她留在身边,哪怕是正式娶她为妻,他们覺得也没什么可意外的,还挺乐见其成。
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因为孟姑娘的存在,不光殿下的心情跟着好了,就連小殿下也开朗了许多。
穆风本来期待穆云给出肯定答复,谁知穆云摇头说:“不知。”
这个回答在穆山意料之中,他们这个大哥啊,嘴巴可严实了,从不轻易评价什么人什么事,跟殿下有关的,那就更是跟个哑巴一样,一句闲话都问不出来。
穆山也不在意,憨憨地挠了挠他那大脑袋,兀自发起愁来:“孟姑娘是个好人,可就是,孟懷甫那老东西实在卑鄙无耻,殿下早晚是要弄死他的,你说两人要是真成了,那到时候殿下该多为难。”
穆云看着穆九的手上动作,跟着他学着编竹筐,神色如常地答:“不光殿下为难,孟姑娘也为难。”
穆山一拍大腿:“就是说呢,老大,你说这可咋办,愁死我了。”
穆云递了两根竹篾到他手里:“殿下心中自有成算,这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先编好你的筐。”
穆山哦了一声,接过竹篾,笨手笨脚笨脑袋地继续编他那歪七扭八的笨筐。
孟羽凝和祁璟宴对視良久,见他不说话,她在心中好一番心理建设之后,哈哈一笑,一摆手:“嗨,我开玩笑的,殿下别介意。”
屹儿蹲着马步往这边走了几步,离两人近了些,也跟着附和:“哥哥,屹儿也开玩笑的。”
祁璟宴看了一眼快成了阿凝应声虫的屹儿,有些啼笑皆非地摇了下头,轉动輪椅,慢慢轉着輪子走了。
孟羽凝从凳子上起身,跑出凉亭,走到屹儿身边,蹲到他身边,小声说:“屹儿,以后阿凝说话,你别啥都跟着学。”
屹儿歪着小脑袋看她,困惑不解:“可是屹儿喜欢学阿凝说话。”
看着小男孩那天真懵懂的小模样,孟羽凝心道自己以后还是管好嘴吧,这么小的孩子,他懂什么呢。
便笑着说:“行吧,想学就学吧。”
屹儿跟着笑了:“阿凝,你笑得像花花。”
孟羽凝被小娃娃的甜言蜜語哄得心花怒放,摸摸他攥成拳头的小手,给出积极回应:“我们屹儿也好看。”
屹儿又问:“那阿凝喜欢屹儿吗?”
孟羽凝郑重点头:“喜欢呢,阿凝超级喜欢我们屹儿。”
小男孩的小脸蛋红扑扑的,有些害羞的小模样:“那阿凝,等屹儿长大,你嫁给屹儿好吗?”
“啊?”孟羽凝震驚过后,哈哈哈笑出声,笑着笑着捂着肚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起都起不来。
不远处的护衛们听着小殿下的童言无忌,也都忍不住笑了。
见孟羽凝起不来,屹儿忙停了马步,跑过去抱着她胳膊,想把她扶起来。
可他小小一个,哪里扶得动,累得呼哧带喘:“阿凝,你太、太重了。”
孟羽凝越发笑得肚子痛:“屹儿,你都扶不动我,还说讓我嫁给你。”
屹儿再使劲儿,小脸憋得通红:“屹儿会多多吃饭的,等我长大些,就能扶得动你了。”
“等屹儿长大,阿凝你就嫁给屹儿好不好?”
孟羽凝快笑抽了,可也不忍伤害小男孩纯真的情感,只好说:“好。”
看着一大一小这番闹剧,祁璟宴的嘴角抽了又抽,转动輪椅走过去,伸手抓住孟羽凝上臂,一把将她给提了起来。
刚还坐在地上,突然就站了起来,正笑得脸发酸的孟羽凝一愣,笑声戛然而止。
穆山一直偷偷看着这边,见自家殿下拎小雞崽一样,把人家孟姑娘给拎起来,他啧了一声,一脸嫌弃地小声嘀咕:“殿下这样粗鲁,多冒昧啊。”
穆云又丢给他两根竹篾:“殿下的事,少管。”
穆山哦了一声,老老实实编起筐来。
祁璟宴和孟羽凝对視片刻,说了句:“昨夜下了雨,地上有潮气,久坐不好。”
孟羽凝咧了咧嘴角:“多谢殿下关心。”
祁璟宴嗯了一声,伸手把一旁站着的屹儿提起来,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拍了一巴掌,随后放下他,慢悠悠转着輪椅又走了。
屹儿捂着小屁股,一脸茫然,“阿凝,哥哥为什么打屹儿?”
孟羽凝也没搞懂:“许是见你没有好好蹲马步?”
屹儿点点头,深以为然,赶緊又去蹲了一会儿,这才找阿凝去玩。
孟羽凝陪着屹儿玩了一会儿,跑去把晾着的各种菜翻了面,随后看着时间差不多,就先洗了米,准备煮饭。
柴火刚架上,穆风就带着几个护衛背着竹筐先回来了:“孟姑娘,算着你要做饭了,我们就先送了一趟回来。”
孟羽凝笑着说好,讓他们把东西都倒出来,他们应该没有往远走,带回来的东西和昨天差不多的,山雞,兔子,鱼,还有各种野菜。
穆风几人把东西都拿出来,按照孟羽凝定下的菜,一起幫着收拾起来。
等饭菜做好,其他人也都回来了,依旧是满载而归。
大家伙热热闹闹吃完饭,孟羽凝带着屹儿回屋去歇晌午覺,护衛们则把剩下的菜全都摘出来,洗的洗,切的切,晾的晾,院子里都快占满了。
等孟羽凝醒来,看到一院子的幹菜,笑得快合不拢嘴。
春末夏初,阳光甚好,有一些菜半日就晒幹了,孟羽凝和大家一起盯着,幹了的就赶緊收回屋去,生怕又突然下场暴雨给淋湿了。
就这样忙忙活活的,一晃眼就到了晚上,放了些雞肉,又放了些菌子,煮了一锅鸡肉菌子粥,大家吃完,收拾妥当,便各自洗漱去歇息——
今晚没有下雨,孟羽凝自然就睡在自己的小床上。
洗过澡换上寝衣的屹儿坐在床上,眼巴巴看着孟羽凝:“阿凝,你今晚不能和屹儿一起睡吗?”说着还拍了拍他们的床。
孟羽凝擦着洗过的头发,語气温柔地和他解释:“昨晚下雨,阿凝没地方睡,这才和你们挤了一晚,今晚天是好的,阿凝要自己睡了哦。”
屹儿也不是胡搅蛮缠的性子,听她这样说,即便有些难过,可还是乖巧点头,“那好吧。”
小男孩坐了一会儿,起身,凑到祁璟宴耳边,悄声问:“哥哥,今晚会下雨吗?”
祁璟宴忍俊不禁:“应该不会。”
屹儿一脸失望,一屁股坐回了床上,抱着自己的小被子,乖乖躺好,还不忘和孟羽凝挥手:“阿凝,明天见。”
孟羽凝笑着回应:“屹儿明天见。”
屹儿拽了拽祁璟宴的袖子:“哥哥,拍屹儿睡覺。”说着,小手还在自己身上拍了拍。
祁璟宴说好,慢慢躺了下去,将屹儿揽在懷里,轻轻拍着他。
孟羽凝见他们都躺下了,加快速度把头发擦幹,随后也躺到了床上,为了不压到还有些潮气的头发,她斜着躺,一头秀发就那么垂在床边。
祁璟宴哄睡了屹儿,一回头,见孟羽凝垂着一头头发就那么睡着了,轻声喊她:“阿凝,躺好了睡。”
孟羽凝已经睡熟,压根没听见。
祁璟宴无奈,伸出手去,轻轻推了推她肩膀:“阿凝。”
孟羽凝醒了,就那样往后仰头看他,看到一张倒着的脸,她一愣,翻了个身趴着,刚洗过的头发无比顺滑,就那么垂在了她面前,挡住了她視线。
她两只手一起扒拉半天,总算把自己的脸露出来:“怎么了殿下?”
祁璟宴温声问:“头发可干了?”
孟羽凝抓了两把:“干了。”
祁璟宴:“那就躺好了睡。”
“哦,好。”孟羽凝应了声,翻身躺好了,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说:“晚安殿下。”
祁璟宴抄起枕边小石子,扬手熄了火把,声音低沉:“晚安。”
孟羽凝覺得耳朵痒痒的,伸手揉了揉,闭上眼睛睡觉——
到了半夜,孟羽凝睡得正沉,就被屹儿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给吵醒:“娘亲,不要丢下屹儿,娘亲!”
孟羽凝爬起来,看向对面,就见祁璟宴已经坐了起来,正抱着屹儿在哄,翻来覆去还是那两句车轱辘话:“屹儿不哭,哥哥在呢,哥哥在呢。”
可屹儿还沉浸在噩梦之中,哭闹不止。
孟羽凝看了一会儿,走过去,伸出手:“殿下,给我试试。”
祁璟宴想起前一晚三人睡一起的时候,屹儿一觉到天亮,便丝毫不耽误,赶緊把屹儿送到了孟羽凝手上。
孟羽凝抱着屹儿在地上慢慢走着,嘴里哼着乱七八糟的小调。
神奇的是,在祁璟宴懷里怎么都哄不好的屹儿,往孟羽凝怀里拱了拱之后,竟然抽抽噎噎慢慢停了哭,孟羽凝便再接再厉,继续抱着走,直到屹儿再次睡去。
见屋内安静下来,外头门口站着的穆云几个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各自回去,睡觉的睡觉,值夜的值夜。
孟羽凝轻手轻脚走到祁璟宴床边,把屹儿递给他,祁璟宴小心接过,又轻轻放在床上,轻轻盖上被子,孟羽凝这才踮着脚尖回了自己床上。
整个过程,两个人跟做贼一样,蹑手蹑脚,轻拿轻放。做完这一切,二人对望一眼,相視一笑。
祁璟宴用口型无声说:“阿凝,多谢你。”
孟羽凝摆手:“没事。”
两人躺好睡下,睡之前,透过窗户看向外面,都不禁感慨,今晚的月色还挺美——
接下来两个晚上,每天晚上屹儿都雷打不动要驚醒。
孟羽凝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只要听到屹儿开哭,她就爬起来,从祁璟宴手里接过屹儿抱着满地走,哄好之后又还回去,再接着躺回自己床上睡。
每当这时,祁璟宴看着披头散发,睡眼惺忪,哈欠連天的姑娘抱着屹儿,嘴里哼着小调,耐心又温柔地哄着,他的面色就变得十分柔和,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就这么过了几晚,在又一个夜晚,互道晚安之后,祁璟宴终于提出了心中压了几天的怀疑:“阿凝,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说,你幫我参详一二。”
见他如此郑重,孟羽凝也认真起来:“行,殿下你说。”
祁璟宴便把自己的猜测说了。
孟羽凝震驚得瞪大了双眼:“殿下你是说,屹儿和我睡,夜里就不会哭闹?”这这这,这也太扯了吧。
祁璟宴語气正经:“我是这样猜,但是不是,还得试过才知道。”
孟羽凝想到这几晚的折腾,也有些头皮发麻,想了想说:“行,你说怎么试吧。”
祁璟宴看了一眼自己的床:“要不,你到这边床上来睡?”
孟羽凝想了想,说:“那要不,我把我的床挪到你床边,然后你讓屹儿睡在咱俩中间?”
祁璟宴点头:“可,我喊穆云过来搬床。”
“不用那么麻烦,我自个就能搬。”孟羽凝直接下地,穿上鞋,走到床尾,搬起竹床就给它挪到了祁璟宴床边,之后又走到床头,把床头也搬了过去。
“看,这不就成了。”她拍了拍手,脱鞋,上床,躺好,催促愣在那里的祁璟宴:“殿下,把屹儿抱过来啊。”
祁璟宴嘴角扬了扬。这姑娘有些时候或许没有那么端庄,可瞧着却有些可爱。
他说了好,把屹儿抱到了床边,随后自己躺了下去。
孟羽凝摸了摸屹儿的小脸,夹起嗓子小声说:“小屹儿,今晚阿凝陪着你睡,你要做个好梦呀。”
说完,感叹道:"幸亏这两张床一样高,不然还真不好办呢。"
祁璟宴侧头看着她:“是,幸好如此。”
孟羽凝想了想又说:“哎,殿下,你说下雨那天,我也是傻,我为啥忘了把床推过来呢。”
祁璟宴默了一下,才答:“推过来也没用,那晚雨大,推过来一样淋得到。”
孟羽凝没有怀疑,“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说完这句话,孟羽凝打了个哈欠,便睡了过去。
如祁璟宴猜测的那般,屹儿挨着阿凝,果然没有做噩梦。
次日,孟羽凝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正盯着她看。
她突然意识到,連着几晚,她终于睡个好觉,这简直是喜大普奔,乐得朝祁璟宴竖了个大拇指:“殿下英明。”
祁璟宴但笑不语。
孟羽凝抱起眨巴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正看着她的屹儿,在他可可爱爱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屹儿真棒。”
屹儿被亲得害羞,趴到了她肩上,把脸藏了起来。
孟羽凝哈哈笑,笑着笑着突然停住,看了一眼外头的天光,纳闷道:“殿下,你们今儿怎么起这么晚?”
祁璟宴看了眼她那挡在外面的床,没有说话。
孟羽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赶緊放下屹儿,下地穿鞋,又吭哧吭哧把自己的小床给挪了回去。
祁璟宴:“……”
可到了晚上,祁璟宴还是把自己想了一天的提议说了:“阿凝,要不,把你的小床放到里面?不然每天这样挪来挪去,累着你了。”
孟羽凝一想也是,反正都一起睡过两回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点了头:“好吧。”
于是祁璟宴喊了穆云和穆山两个进来,把大床挪到外边,把孟羽凝的小床挪到了里边。
看着拼在一起突然变大的床,屹儿抱着他的小虎头被子在床上来回打滚,开心得不行。
见屹儿开心成这样,孟羽凝也跟着笑了。
后来,三人的床再没挪过,祁璟宴睡在床外边,屹儿睡中间,孟羽凝睡里边,一直这么睡着。
屹儿也没有再做过噩梦,没有再哭闹过。
祁璟宴为此不止一次谢过孟羽凝,说日后到了岭南,他要送她谢礼。
虽不知为什么,但治好了屹儿的噩梦,孟羽凝很有成就感,连说不用。
面对她的拒绝,祁璟宴笑了下,没有说话——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这一晚,天还黑着,突然听到一阵阵狼嚎,而且听声音,还不止一匹狼,像是一群。
护衛们立马抄起武器,冲出屋子,围着木屋,戒备起来。
汤神医也抓了几包能致人晕厥的药粉在手里,站在护卫们身后。
孟羽凝吓得往祁璟宴这边挤了挤,两只手环抱住他的手臂,小声问:“殿下,它们会不会从窗户蹿进来?”
这窗户只有窗棱,窗棱之间的窟窿那么大,要是那狼够瘦的话,说不定一下就能钻进来。
祁璟宴低头看了一眼那双微微发抖的手,还有她那双惊恐的眼睛,温和开口:“莫慌,穆云他们在外头,狼进不来。”
孟羽凝:“真的吗?可我听着,那狼好像有好多啊。”
穆云他们也就十几个人,就算他们厉害,可总有疏忽的时候,万一真蹿进来一只……
他们这一个瘸子,一个孩子,一个胆小如鼠怕是狼一进来就得吓晕过去的废物,这不妥妥死定了。
祁璟宴想了想,伸手把床头上的刀拿了过来,可另外一只胳膊被她抓得死死的,只得说:“幫我把刀抽出来。”
孟羽凝想起祁璟宴砍竹子时候极快的速度,立马坐起来,握着刀鞘,帮他把刀拔了出来,随后自己握着刀鞘当武器,想着回头万一,也可以帮他一把。
见她握着刀鞘就那么坐着,祁璟宴抬手把剑鞘拿走,放在床头,随后轻轻捏着她的肩膀,把她拉回床上:“躺着,免得狼进来,第一个瞧见你。”
孟羽凝本就紧张,一听这话,吓得又往他这边挤了挤,把屹儿紧紧护在怀里:“殿下,要是狼真的来了,我护着屹儿,你护着我们成吗?”
见她脸色都有些发白,祁璟宴实在没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好。”
孟羽凝正纳闷着他笑什么,就听外头穆云出声了:“不知阁下何方高人,为何驱策狼群至此?既是有缘相逢,何不现身一叙?”
孟羽凝一愣,抓着祁璟宴的胳膊就晃:“殿下,你听到没,穆云说那狼是被人赶来的。”
祁璟宴:“听到了。”
“我的天,什么人这么厉害,竟然能驱策狼群!”
孟羽凝震惊不已,一时也忘了害怕,松开屹儿,四肢并用从祁璟宴脚底下爬过去,踩上鞋子,跑到窗户边,扒着窗棱往外看。
还没看到人,却先看到了山边树林中那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吓得她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爬回床上,钻进被窝,隔着屹儿,紧紧抓住祁璟宴胳膊,连大气都不敢喘:“殿下,好多好多狼。”
她这去而复返的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堪称逃命界的翘楚,祁璟宴胸腔震动,轻笑出声。
孟羽凝被他那十分愉悦的笑声惹恼了,抓着他手臂的双手暗戳戳用力,想掐疼他出口气。
却发现他的手臂结实得要命,怎么掐都没掐动,便只好放弃,改为言语质问:“殿下,你是在笑话我胆小吗?”
祁璟宴察觉到她刚才的小动作,不敢再笑,矢口否认:“并非。”
孟羽凝:“那你笑什么?”
祁璟宴没有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若是野狼,不太好对付,可若是人带来的,便好办多了。”
人,大都有所求。
孟羽凝一时没想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有心再去看看,可一想到那一片绿光,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老老实实待在了床上。
穆云带着所有护卫手持武器,护在木屋前,望着前方树梢上晃动的人影,丝毫不敢松懈。
树上那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大笑几声,随后略带讥讽开口:“鸠占鹊巢,竟然还反客为主。”
那人的声音粗粝难听,孟羽凝瞬间想到了嘎嘎叫的大鹅。
一听“鸠占鹊巢”几个字,穆云立马反应过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木屋,朝那人拱了拱手:“难道阁下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那人哼了一声:“正是。”
穆云对着那人行了一礼,态度诚恳:“实在抱歉,我们途径此处,因故需得寻个地方落脚,见这里木屋空着,便擅自做主借来一住,冒犯之处,实在抱歉。”
“不如兄台下来一叙,我们当面致歉,并会做出相应补偿。”
孟羽凝好奇:“殿下,这屋子他说是他的,就是他的吗?他会不会撒谎?”
祁璟宴:“该是不会。”
树上那人见穆云实在太过于彬彬有礼,便也不好再恶语相向,可又不敢完全放心,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指了指穆云身后:“我若下去,万一言语不和打起来,你们那么多人,我可打不过。”
穆云想说,你的狼可比我们的人多多了,即便真打起来,你也不见得会吃亏。
可他看出那人是在找台阶下,便回头看了一眼,众护卫们便都收了武器,却没有离开木屋。
穆云将手中的刀抛给穆山,随后只身走出去,对着院内的凉亭做了个请的手势:“兄台请。”
那人又哼了一声,说了句“这还差不多”,这才从树上飘然落下。
待他落入院中,大家才看清楚,这竟然还只是个身量初成,筋骨未固,年岁约在十三四岁的少年郎。
那少年像是能看懂人心,扫视大家一眼,背着双手,板起了脸:“作甚?看我年纪小,瞧不起我?”
穆云忙打圆场:“岂敢,兄台多虑了,来,兄台请。”
穆云一句一个兄台,听得少年心情熨帖,脸色缓和了,跟着穆云往凉亭里走,两人对面而坐。
干巴巴坐着有些失礼数,穆云看向护卫们:“去烧一壶茶来。”
穆风说好,带着一个护卫朝灶台那走,还没等走出两步呢,那少年就摸着肚子说:“茶倒是不用了,有吃的吗?我饿了,两天没吃热乎东西了。”
语气听起来还有些委屈。
这就是个孩子嘛。穆云笑着说:“有的,兄台稍等。”
他本来是打算让护卫们随便煮点,可抬眼一看树林中那虎视眈眈的一群狼,突然觉得,随便煮点,恐怕不行。
要是这少年吃得不满意,回头再犯个混把那些狼喊下来,那怕是要免不了一场混战。
想了想,穆云快速做了决定,得请孟姑娘出手帮这个忙。刚才屋里传来说话声,殿下和孟姑娘显然都已醒了。
于是他朝那少年拱了拱手:“在下穆云,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少年郎也朝穆云拱了拱手:“在下粟央。”
穆云客气道:“原来是粟兄弟,久仰久仰,粟兄弟稍等,我去请孟姑娘帮你做吃的。”
粟央问:“你们那孟姑娘做饭好吃吗?”
穆云自信地笑了:“待会儿粟兄弟吃了就知道了。”
说罢,快步走到木屋窗前。
他知道两人在屋里已经全都听到了,便也不多解释,开门见山,只是开口已然改了称呼:“主子,这间屋子的主人粟兄弟回来了,说是饿了,能否让孟姑娘给他做碗吃的?”
孟羽凝知道穆云这是怕被来人发现祁璟宴的身份才改口,想着待会儿自己出去做饭,也得记着这点才行。
等穆云说完,祁璟宴看向孟羽凝:“你想帮他做吗?”
孟羽凝点头:“做吧,让他吃完高兴些,好把那些狼带走,看着怪吓人的。”
祁璟宴便点头说好。
孟羽凝也不用他回话,直接下地,走到窗户边上,看着凉亭下那影影绰绰的身影,跟穆云说:“穆云,你能不能让那位小兄弟把狼赶远一点,我怕狼,它们离得这么近,我不敢出去。”
穆云便看向粟央,还不等他开口,粟央就说话了:“这有何难,等着。”
说罢,走出凉亭,扯着脖子嗷嗷嗷喊了一嗓子。
夜晚寂静,那声惟妙惟肖的一声狼嚎在山谷中回荡,激起了阵阵回声。
回应他的,是群狼的齐声嚎叫,“嗷嗷嗷~”
孟羽凝只觉毛骨悚然,赶紧躲到墙边,只探出半个头往外看。
好在,狼嚎过后,那群狼慢慢后退,退出去一段距离,掉头跑了。
见狼走了,汤神医便又拿着那些药包,回屋睡觉去了。
粟央望向窗户方向:“孟姑娘,狼走了,你可以出来做饭了。”
孟羽凝:“好,等一下。”
说罢转身,从包袱里找出木梳,把头发梳好簪了个发髻,又理了理衣服,就准备出门。
祁璟宴喊住她:“阿凝,等我一起。”
说着对着窗外喊:“穆云。”
穆云应声,和穆山一起走进门来,两人服侍祁璟宴穿好衣裳鞋子,把他扶到轮椅上,穆云又把还在睡着的屹儿用小虎头被包好,放到祁璟宴怀里,这才连人带轮椅抬了出去。
孟羽凝跟在他们身后,到了院中,发现天色已经微亮,那个叫粟央的人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她这才发现,他竟然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心道难怪声音那么难听呢,原来是在变声期啊。
再细看他,就见他头上编着几股细辫,辫尾缀着银色发饰,额头绑着一根银黑相间的细抹额,左边耳朵上蜿蜒盘着一枚银色蛇形耳环。
再看他的脸,五官轮廓分明,眉毛浓黑,眼眸深邃,可谓十分英俊。
但他的英俊,和祁璟宴的英俊迥然不同。
祁璟宴是那种高冷的俊美,仿佛落入凡尘的谪仙。
可这个男孩却野性十足,配上他小麦色的肤色,还有那一身奇异装扮,任谁都看得出,这个叫粟央的男孩子,应该是个异族人。
粟央饿惨了,见做饭的人要出来,他迫不及待地走到屋门口去等,很快,就见刚进去的两人抬了一个轮椅出来。
他的视线落在轮椅上的男人脸上,眼中露出惊艳,随后见到后头出来的女子,眼中惊艳之色更甚。
心中感叹,这两个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比他还好看。
把轮椅稳稳放在地上,穆云上前,给双方做着介绍。
“主子,孟姑娘,这位是粟央兄弟,说是这间木屋的主人。”
“粟兄弟,这是我们主子祁公子,这位是孟姑娘。”
祁璟宴把粟央的目光变化看在眼里,神色如常地微微颔首:“粟公子。”
粟央目光从孟羽凝脸上收回来,朝祁璟宴抱拳,不卑不亢:“祁公子。”
孟羽凝朝粟央笑了笑:“粟兄弟,你可有什么忌口?”
粟央也笑了:“没有忌口,最好有肉,多多的肉。”
这和屹儿一样了,每回都说要吃肉肉,孟羽凝觉得他挺可爱的,便笑着说好,转身往灶台那走,穆风和另外一名经常帮忙打下手的护卫跟过去帮忙。
粟央真的饿坏了,下意识想离锅近一些,抬脚就要跟着往那边走。
祁璟宴温和开口:“粟公子,做饭耗时,先到这边坐吧。”
穆云适时伸手:“粟兄弟,这边请。”
粟央便只好跟着两人到了凉亭,祁璟宴和粟央围着竹桌,对面而坐。
刚坐下,祁璟宴怀里的屹儿就拱了拱,从小被子里伸出两只小手,往上伸着,去够祁璟宴的脖子。
粟央刚才只见祁璟宴坐着轮椅出来,腿上放了一团被子,并未仔细打量,此刻越过桌子,见到他腿上突然长出两只白皙的小手来,吓得他脸色一变,蹭地往后一跃,落入凉亭之外。
见他突然跟见了鬼一样,祁璟宴和穆云对视一眼,都目露不解。
他难以置信一般指着那双小手:“你这是,什么巫术?”
巫术?祁璟宴和穆云都看低头看向屹儿,二人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祁璟宴把屹儿从被子里抱出来,屹儿搂住他脖子,睁着眼睛看了看,小脸趴在祁璟宴肩上,咕哝着:“哥哥,天还没亮呀。”
祁璟宴摸摸他的头,声音温柔:“来了客人,今日起得早些。”
一听这话,屹儿又抬起小脑袋:“客人在哪呢?”
祁璟宴抱着他转了个身,让他面朝粟央:“是这位粟公子。”
屹儿便十分有礼地抱拳朝他拱了拱:“粟公子你好,我是屹儿。”
看到活生生的小娃娃和他打招呼,粟央这才知道,自己闹了个大乌龙,他有些尴尬地走回凉亭,对着屹儿抱拳还礼:“屹儿小公子有礼。”
重新落座,粟央的视线在祁公子和屹儿脸上来回打量几眼,又看了看灶台前忙活的孟姑娘,心中明了,这是一家三口了,难怪住在一个屋子。
见他眼睛咕噜噜转,祁璟宴知道他应是在猜测他们几人的关系,也不解释,只是开口问道:“这间木屋,是粟公子的?”
粟央:“是。”
许是怕他们不相信,他还拿出证据:“这木屋一共就两间,一间灶房,一间卧房,卧房里面有一张橡木做的床,能睡下两个大人。灶间有一口锅,一个八斗橱柜。”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手指在桌上画出了各个物件的摆设位置。
祁璟宴和穆云对视一眼,心中疑虑打消。
这房子还真的是粟央的,因为他所描述的,正是他们刚到时,木屋原来的样子。
方才他们就没怎么怀疑粟央说谎,毕竟这荒山野岭,如此隐蔽的地方,想找到这里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再加上这少年一看就不是汉人,所以不会是那些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派来的,否则方才他一声令下,那些狼冲上来,也够他们应付的了。
只是,这房子瞧着有些年头没住人了,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回来,祁璟宴这样想,便这样问了出来。
粟央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神色突然变得黯然:“说实话,这木屋不是我的,是我娘的,我娘以前在这住过,我想我娘了,就过来看看。”
“我娘跟我说,当年她走的时候,把这木屋托付给附近一个猎户大叔照看,我本来是去找他来着,谁知他去年竟然生病没了,我只好自己进山来找,爬错了山头,在这山里绕了两天,才找到这里。”
“可一来,就看到这里已经被人给占了,见你们人多,还都是练家子,我就又去找了些狼过来,想着万一你们不讲道理,那我也不能输了阵仗。”
见他把来龙去脉说得清楚,祁璟宴点头,又问:“粟公子既然想念令慈,为何不直接去看她,而是到这空屋子来?”
粟央红了双眼,偏过头去,假装看风景:“我娘她到天上去了。”
听出他声音里的哽咽,祁璟宴想到了皇后,眸中闪过痛色:“粟兄弟,节哀。”
粟央快速抬手摸了下眼角,随后转过身来,一脸无所谓地笑笑:“嗨,没事,我娘都已经走了两年了,我早习惯了。”
说罢,起身,指了指木屋:“我能到这里面去看看吗?我还没来过呢。”
祁璟宴点头,“让穆云陪你去吧。”
于是穆云便陪着粟央进了木屋,粟央先在灶间转了一圈,随后进了卧房,不过没往里走,就站在门口,也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出神,在门口站了半天,这才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随后就绕着平台这看看,那瞧瞧,穆云一直跟在他身后几步外,静静看着他。
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他说的十之八|九是真的,但万一他意图不轨呢,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等粟央转完一圈,天色已经大亮,孟羽凝也做好了饭,两个护卫帮着把饭菜端到凉亭下,摆在桌子上。
粟央也不用人喊,闻着味,捂着肚子就跑了过来:“饭好了吗?可以吃了吗?这都是给我一个人的吗?”
“好了。”孟羽凝笑着介绍道:“粟公子,这是荠菜鸡蛋粥,这是咸鱼烧山笋,这是鸡肉烧干菇,时间仓促,随便做了两道菜,你尝尝。”
见是两道没有见过的菜,祁璟宴看向孟羽凝,“这不是家常菜吧?”
这个节骨眼,他这个问题问得着实有些莫名其妙,但孟羽凝却从他那平静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丝危险,她便把到嘴边的话给改了:“这不算家常菜。”
祁璟宴点了点头:“嗯。”
粟央早就对着菜在吞口水,一听孟羽凝说让他尝尝,也不管他们在说什么话,立即拿起筷子,端起粥碗,夹起一块山笋就咬了一口,随后眼睛刷的一亮,也不说话,三两口就咽了下去,又去夹了一块鸡肉,眼睛又是一亮。
像是怕人跟他抢一样,他伸手把菜碗往自己面前挪了挪,随后一口菜一口粥,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短短一盏茶功夫,他就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风卷残云一般把桌上饭菜扫了个精光,最后连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就剩下几根鱼刺孤零零摆在桌上。
“痛快!”粟央转圈摸着肚子,笑得一脸纯真无害:“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饭菜了,当然,我娘做的饭菜除外。”
孟羽凝忍不住笑了:“你喜欢就好。”
粟央:“喜欢,孟姑娘你的厨艺真是顶顶好。”
孟羽凝被少年略显夸张的热忱夸赞逗得直笑。
一直安安静静坐在祁璟宴怀里的屹儿突然出声:“那是当然,我家阿凝做的菜,是天底下最最好吃的。”
说着,还对着阿凝伸出两只小手:“阿凝,抱。”
我家阿凝?屹儿这宣誓主权的话明显带了敌意。祁璟宴眉梢微扬,嘴角也微不可见地翘了下。
孟羽凝只当屹儿炫耀她的厨艺,就像他毫无底线夸赞祁璟宴的箭术一般,并未看出其他,见屹儿要她抱,忙伸手把他抱过去:“屹儿可饿了,那边锅里还在煮粥,我们今早吃虾仁鸡腿粥。”
屹儿看了一眼粟央,搂住孟羽凝脖子,和她贴了贴脸,乖巧道:“好,阿凝做的饭,屹儿都喜欢吃。”
粟央笑着开起玩笑:“你这小娃娃,比我还混不吝,怎的直呼你娘名字呢,当心你爹打你屁股。”说着看了一眼祁璟宴。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全都愣住了。
孟羽凝忙解释:“我不是屹儿他娘。”
穆云看了一眼祁璟宴,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便开口介绍:“粟兄弟,屹儿是我们公子的胞弟。”
粟央惊讶过后,恍然大悟:“那我知道了,孟姑娘你是屹儿他嫂嫂。”
这回穆云又看了一眼自家殿下,通过眼神判断,这个误会不需要澄清,于是便笑笑没说话。
他们不说,孟羽凝也不好上去解释,一是没必要,反正这粟公子吃完这顿饭,应该就要走了,再就是,她直觉,她要是在这个外人面前解释的话,祁璟宴应该会不高兴,所以也笑笑没做声。
祁璟宴一直看着孟羽凝,见她如此,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且越扬越高。
粟央一拍手,没心没肺笑了:“你看,我猜对了吧。”
笑着笑着,他望着面前几人,突然想起什么,“哎,我好像知道你们是谁了。”
听他这样一说,孟羽凝抱着屹儿的手一紧,下意识往祁璟宴身边站了站。
穆云的手也暗暗摸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唯独祁璟宴面不改色:“说来听听。”
粟央手撑下巴,打量着几人:“一个坐轮椅的成年男子,一个容貌出众的年轻女子,一个抱在手里的小娃娃,这和我前两日在集市上遇到的那伙人手里拿的画像上的一模一样啊。”
“所以,你们是从京城来的。”粟央拍手,指着祁璟宴,神情激动:“你是废太子对不对?”
一听“废太子”三个字,穆云面色一沉,“粟兄弟,慎言。”
后面不远处一直关注这边动静的穆风和穆山等人齐刷刷抽了刀,高声呵斥:“放肆!”
粟央吓了一跳,不过没有生气,反倒一脸兴奋,一下挪到祁璟宴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凑近了打量他:“我的天,我真的猜对了,你真的是废、是前太子!”
见他虽冒冒失失,但并无恶意,祁璟宴也不追究,只点了下头:“是我。”
粟央像找到了什么知己一样,当即一拍桌子:“我都听说了,你是个好太子,是皇帝老儿他心瞎眼盲,这才误信谗言,将你贬去岭南的。”
方才因为“废太子”而大怒的护卫们,在听到“皇帝老儿”几个字时,集体选择了失聪。
粟央自顾自地说着:“原来我还想着,等我看完我娘的木屋,我就去岭南找你的。”
祁璟宴:“为何要找我?”
粟央握紧拳头,热血澎湃:“助你回京,帮你复仇啊。”
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好,祁璟宴再问:“为何如此?”
粟央满眼愤怒:“因为我爹和皇帝老儿一样,也是听信谗言,将我从寨子里赶了出来,把家产给了那个野女人生的杂种。”
祁璟宴推测:“你来自苗疆?”
粟央:“对。”
孟羽凝有些惊讶,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那种苗疆少年,难怪他能驱策狼群呢,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下蛊。
正说着话,就见远处树林乍然飞起一群惊鸟。
穆云脸色一沉,粟央也站了起来,二人异口同声道:“来人了。”——
作者有话说:来了
第26章 026 朝夕相伴
【第二十六章】
孟羽凝顿时紧张起来:“什么人来了?”
“不知。”祁璟宴答, 随后看向穆云:“去看看。”
穆云应是,领着两个护衛往林子中奔去。
“穆兄弟,我跟你一起。”粟央提步跟上, 边跑边扯着嗓子发出一声狼嚎:“嗷呜~”
听着那一声兴奋的嚎叫,祁璟宴又出声叮嘱:“若能赶走,莫起冲突。”
穆云远远地应了声。粟央却似没听到一般, 又嚎了一声, 无数狼嚎隔空回应。
孟羽凝手一抖, 险些把屹儿掉在地上, 吓得屹儿两只小手紧紧抱住她脖子,还不忘安慰她:“阿凝别怕, 屹儿保护你。”
被一个三岁的小娃娃安慰, 孟羽凝觉得自己有些丢脸, 把屹儿抱稳, 嘴硬道:“我不怕,我就是抱累了, 屹儿你最近长胖了,我都快抱不住了。”
屹儿伸手拍拍自己的肚子, 信以为真:“屹儿长胖了。”
孟羽凝故意逗他:“是啊, 再胖下去, 阿凝就要抱不动了哦。”
屹儿小脸皱起, 发起愁来:“那屹儿少吃点。可是,屹儿要多吃飯飯,快快长大呀。”
见小男孩纠结起来,孟羽凝忍不住笑了:“逗你的,没有长胖。”
屹儿歪着小脑袋打量她:“真的吗?屹儿还可以吃多多的肉肉吗?”
孟羽凝笑:“当然。”
屹儿便开心地拍起小巴掌。
祁璟宴目光柔和地看着两人笑闹,见孟羽凝抱了一会儿总是换手, 便伸手将屹儿接过来,放在地上:“去喂你的小兔子。”
屹儿说好,噔噔噔跑去了兔笼子那边。
祁璟宴面帶微笑,静静看着屹儿跑来跑去。
见他神情淡定,端坐如山,孟羽凝看向方才穆云他们离开的方向,轻轻歎了口气,心道这人的心可真大。
要是那些不速之客,是想要祁璟宴命的人,那这个地方估计就住不下去了。
可是祁璟宴的腿还没好呢,要是现在就走,那他的腿会不会又好不了了。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觉得他真的是个好人,好人就该有好报啊,他还那么年轻呢,要是以后一直坐在轮椅上,多难受。
祁璟宴余光扫见孟羽凝看着他唉声歎气,偏头看她:“怎么了?”
孟羽凝看向他的腿,一脸擔忧:“殿下,咱们是不是要走了?”
祁璟宴不答反问:“你是擔心我的腿?”
孟羽凝诚实点头:“嗯。”
祁璟宴嘴角揚了揚:“我的腿无事,勿忧。”
孟羽凝还是擔心:“可是汤神医昨天才说,你的腿还要再扎上三五天的针才能走呢。”
祁璟宴:“那就扎上三五天再走。”
孟羽凝指了指山外:“可是,有人来了啊。”
祁璟宴:“放心,不会让他们找到这里来。”
孟羽凝见他如此笃定,便只好信了他:“那好吧,那我去找屹儿玩了。”
说着从凳子上起身,小跑着奔向屹儿,举起两只手做鹰爪状,夹起嗓子:“小屹儿,我们来玩老鹰抓小鸡啦!”
屹儿正拿着一把草在喂兔子,一见阿凝跑来,尖叫一声,草一扔,撒丫子就跑:“老鹰来了!”
正准备再开导几句的祁璟宴:“……”-
穆云帶着两个护衛一路飞奔,赶在来人走近之前,截住了他们,不过他们没有现身,而是藏身到了树上。
穆云和两个护衛各自找了一棵树躲藏,粟央看了看,也懒得再找新的树,蹭一下蹿上了穆云这棵树,和他挤在了一起,自来熟地碰碰他胳膊,小声说:“穆兄弟,我的狼兄弟们就在附近,要不待会让它们开开荤?”
穆云心道这家伙果真没把殿下的话听进去,但也不好说他,毕竟他也不是他们的人。
他揣摩着粟央的性子,斟酌着措辞,好声好气说道:“粟兄弟,咱们若是能把人赶走,最好就赶走,尽量别见血,不然怕是要惹来更大的麻烦,这里就待不下去了。”
“方才你也瞧见了,我们殿下的腿还没好,要是仓皇之下启程,他那腿……”
穆云的话说一半就停下,重重歎了口气。
穆云说这话时,语气郑重,丝毫没有把粟央当成孩子那般敷衍对待。
粟央听得心里舒服,就愿意依着他。
再脑补一下祁璟宴双腿好不了,再也没法殺回京城,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他就感同身受,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行,那就让我的狼兄弟把他们赶走,不殺他们。”
穆云对他拱了拱手:“粟兄弟仗义,那就有劳了。”
粟央还礼:“穆兄弟太客气。”
话音方落,就见前方不远处,一队猎户打扮之人现了身,二人快速数了一下,有十六人。
两人便都噤了声,居高临下,密切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些人手里拎着刀,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往前走,嘴里还发着牢骚。
“这都找了多少日子了,連个鬼影子都没瞧见,再这样找下去,咱这腿怕是都要跑断了。”
“听说那瘸子跑的时候,就帶了十几个人,还带了个孩子,哪里跑得快,照我说呀,指不定早就死哪了呢。”
“谁说不是呢,既然上头给咱们的命令是‘不留活口’,那想必给其他人也是这个命令,这么多人找那十几个人,他还能跑哪去,说不定就被哪一队给灭了。”
“依我看,咱们现在就该回去……”
见这些窝囊废再次打起了退堂鼓,领头之人猛地轉身,冷声呵斥:“都闭嘴,上头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率先找到的,不论死活,赏黄金一千两。”
一听这话,眾人全都眼冒金光:“什么,黄金一千两?”
领头之人接着说:“谁要是想现在回去,立马滚,我绝不拦着。可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回头万一事情办成,分钱的时候,走了的人也别腆着脸往前凑。”
此话一出,再没人聒噪,只是其中一人有些怀疑地说:“有钱拿,那肯定是好事,可是头儿,那瘸子怎么可能在这荒山野岭啊?”
“上头也是,咋给咱们指派到这个鬼地方来找?”
领头之人轉身接着走:“不管是找得到,还是找不到,那都是运气,少啰嗦,仔细瞧着点。”
眼看着他们朝这个方向来了,旁边两棵树上的护卫齊齊看向穆云,粟央也看向穆云:“穆兄弟,怎样,可以让狼兄弟出马了吗?”
穆云点头,再次叮嘱:“吓唬一下,把他们赶下山就好。”
粟央笑着应:“穆大哥放心。”随即扬起脖子:“嗷呜~”
听到那突然出现的一声狼嚎,那些人的脸色全都一变,立马停住腳步,抽刀拔剑,警惕地看向四周。
这一看不得了,前方树林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群灰狼,把他们往前的路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一个胆小之人脸色煞白,抓住那领头之人的衣襟,躲在他身后,声音都在发颤:“头儿,好多狼,咱走吧。”
另一人说:“我数了一下,大概有四十多只。”
还有人慢慢往后退了一步:“咱们一共就十六人,一打二还不够,很难赢,头儿,撤吧,金子再好,也没有命值钱。”
领头之人看了一眼狼群后方,有些犹豫:“可我瞧着地上这些印记,像是奔着前头去的,搞不好咱们要找的人就在那头。”
有人不怕死:“是啊,一千两黄金,眼看就要到手了,要不咱拼一把吧,不然我要后悔一辈子。”
“是啊,你看那狼就在那站着,也没动,估计是忌惮咱们手里的刀呢。”说着还对着狼的方向挥了两下刀,可那些狼纹丝不动。
眾人犹豫不决,暗中运势,似乎打算冲过狼群。
两名护卫有些着急,要是真让他们冲过去,大家住的地方就暴露了,那么这些人,今天就必须得死。
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是被指派到这片地方来寻殿下的,若是迟迟不归,也没消息传回,那就相当于告诉别人,殿下就在这座山上。
要不,他们现身,把他们引开?
两人看向穆云,等着他拿主意,穆云摇了下头,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随后看向粟央。
粟央给了穆云一个“一切有我”的眼神,变了个调子,又嚎了一声。
群狼听到号令,不再观望,众狼齐齐跃起,径直朝那些人扑了过去。
那些人没想到狼群突然发起攻击,脸色登时大变,有一些胆子小的,轉身拔腿就跑,一旦有人开跑,其他犹豫不决之人便也慌了神,下意识跟着跑。
那领头之人原本想殺死几只狼,以此震慑狼群,此刻见大部分人都跑了,气得他骂了声娘,无奈之下只得放弃,也转身逃命去了。
见人都跑了,粟央在树上腾挪跳跃,驱策狼群将那些人一路追下了山,这才作罢。
穆云跟在后头,亲眼瞧见那些人蹿出山林,跳入河中,游到对岸,这才带着几人一起返回——
孟羽凝端着碗,心不在焉吃着粥。
刚才锅里的粥熬好了,她本来说等穆云他们回来看看什么情况再吃,可祁璟宴却吩咐开飯,于是大家伙便都端了碗盛了粥,跟没事发生一样该吃吃该喝喝。
这会儿大家都吃完了,連屹儿都撂下了碗,孟羽凝还在吃着。她平时吃饭就慢,今天心中有事,吃得就更慢了。
祁璟宴见她再一次扭头看向山外,伸手轻轻按着她的头顶,把她脑袋转回来:“安心吃饭。”
孟羽凝哦了一声,把碗里剩下的那点粥吃完了,随后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碗。
祁璟宴捏住她手腕,“你坐着。”
一旁早就等着的护卫走上前来,把碗全都拿走,端去泉水那洗了。
孟羽凝刚坐回去,就见穆云和粟央回来了,几人到了近前,把方才情况如实说了。
主要是粟央在讲,他手舞足蹈,眉飞色舞,讲得妙趣横生,几人听完,仿佛亲眼目睹了那些人屁滚尿流逃下山的狼狈模样。
一直紧张的孟羽凝都被他逗笑了:“哈哈哈,一群胆小的窝囊废,就这样就吓跑了。”害得她担心了好半天。
见她居然嘲讽别人胆小,祁璟宴脑中闪过今早她趴在窗户边往外看了一眼之后的场面,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
祁璟宴等粟央说完,朝他拱了拱手:“多谢粟公子。”
粟央摆摆手,没所谓道:“这都不算事。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再说我还吃了你们那么好吃的一顿饭,我觉得咱们现在算得上是朋友了吧?”
祁璟宴:“那是自然。”
粟央拱手:“那行,那我就冒犯一下,往后咱们以兄弟相称如何?”
祁璟宴微微点头:“粟兄弟随意。”
粟央就开心地笑了,抱着拳头喊了一句:“祁大哥,你喊我阿央就可以。”
祁璟宴还礼:“阿央。”
粟央又朝穆云抱拳:“穆大哥。”
穆云也还礼:“阿央兄弟。”
随后他又朝一旁的穆山穆风他们一一打招呼,大家也都回他一句阿央兄弟。
一下认了这么多兄弟,粟央很高兴,又朝一旁坐着的孟羽凝拱手:“祁大嫂。”
孟羽凝心下一梗,笑容僵住:“那个,阿央兄弟,你这么叫,我觉得我一下老了十岁不止,要不,你换个叫法?”
祁璟宴和穆云等人全都笑了。他们想到她不会让粟央这么喊她,但没想到她是这么个说辞。
粟央也被孟羽凝的话逗得直笑,想了想说:“我听屹儿喊你阿凝,要不,我喊你阿凝姐姐?”
还不等孟羽凝说话,祁璟宴开口了:“还是叫孟姐姐吧。”
孟羽凝从小到大就是被大家喊阿凝,觉得粟央叫她阿凝姐姐挺顺耳的,她不知道祁璟宴为什么让粟央改叫孟姐姐,可一个称呼嘛,没所谓的,他这么说,那就随他。
粟央的视线在祁璟宴和孟羽凝之间来回转了转,拖长语调“哦”了一声,像是看出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好好一个英俊的孩子竟笑得贼眉鼠眼,随后朝孟羽凝拱了拱手,欣然改口:“孟姐姐。”
喊完还朝祁璟宴挑了挑眉,“这样可以吧,祁大哥。”
祁璟宴点了点头,表示滿意。
孟羽凝看着他们俩这莫名其妙的眉眼官司,觉得怎么这么莫名其妙呢。
可也不待细想,就见汤神医走了过来:“殿下腿上这针,至少还得再扎三日。”
话题回到正事上,众人神色都郑重起来,知道汤神医这话,就是在问大家几时走。
祁璟宴想了想,拍了板:“三日后动身。”
众人点头:“好。”
祁璟宴看向跟着点头说好的粟央:“阿央,你是怎么打算?”
粟央没想到祁璟宴竟然问出这样见外的问题,语气有些不高兴:“祁大哥,咱们都是兄弟了,我当然跟着你们一起走啊。”
“再说了,那些人不是说,还有不少人在寻你嘛,有我在,可以解决很多麻烦事,我不光能驱策狼群,我还能让蛇听我的话呢,不信你瞧。”
说着,他反手从后腰上拽出一根笛子来,放在嘴边就吹了起来。
笛声悠扬,很快,就听树林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沙沙声,五颜六色的蛇陆陆续续游了出来,就停在树林边上吐着信子。
众人顿时头皮发麻,孟羽凝更是一把就抓住了祁璟宴的胳膊。
她自幼生长在南方的乡野,见到蛇那是常事,她小时候是个二愣子,什么都不怕,敢徒手抓牛蛙,还敢拿着棍子追着蛇打。
这些天她和穆风他们上山找山货,也不止一次遇到过蛇,她也没觉得怎样。
可当一下子看到密密麻麻这么多蛇,她浑身的汗毛瞬间就竖了起来,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粟央为了让祁璟宴允许他跟随,不遗余力展示他的技能,吹得越发起劲儿,树林里钻出来的蛇也越来越多。
见孟羽凝抓他胳膊的手越来越用力,指甲都快隔着袖子抠进他肉里,祁璟宴一把按住粟央拿笛子的手:“阿央兄弟,无需再吹了,你随我们一道走。”
粟央收起笛子,咧着嘴笑了:“好。”
孟羽凝指了指那排成一排争相恐后吐信子的蛇,“那你快让那些蛇离开。”
粟央说好,又吹了几声笛子,蛇便四下散去,很快,销声匿迹。
孟羽凝总算鬆了一口气,双手搓了搓手臂,仍旧心有余悸。
她看着那笑得纯真无邪的少年郎,突然觉得他好可怕。
暗自决定以后多给他做点儿好吃的,一定要和他搞好关系,不然分分钟死在他手里。
祁璟宴和穆云等人也在打量着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少年。心中都在想,这样危险之人,还是尽量做朋友吧。
只是能把这样厉害的人从家中驱赶出来,让他落得个无家可归的地步,那不知他的父亲,还有他口中那个贱女人和野种,又是怎样可怕之人。
粟央见大家都在静静看着自己,他后知后觉一拍脑门,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手忙腳乱地解释:“没有我的命令,那蛇不会无缘无故咬人的,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绝对不会用蛇来伤害你们的。”
祁璟宴:“阿央,我们信你。”
说罢也不给他再多说的机会,将大家召集到一起,宣布了三日后启程的消息,又如此这般一番吩咐,大家伙便都各自忙碌了起来。
最开始来找地方的是穆九和另外一位护卫,此刻他们二人,还是先一步离开。
随后穆风带着两名护卫也离开了。
孟羽凝帮不上大忙,便带着几个暂时没有任务的护卫去收拾那些晾好的干货,分门别类打包,一样一样装在穆九早就备好的竹篓里。
屹儿察觉到气氛的凝重,跑过来问:“阿凝,咱们要走了吗?”
孟羽凝点头:“对,三天后就走。”
屹儿格外懂事,没有再问,帮着孟羽凝往筐里搬东西。
全都装完才发现,好家伙,这阵子以来,大家可没少囤啊,各种笋子菌菇干菜,山鸡鸭子干鱼什么的,全部加起来,足足装了滿满登登三大竹篓。
孟羽凝很有成就感:“这下不愁路上没吃的了。”
收拾完干货,孟羽凝便又带着屹儿练起了弓箭,也不知是危险来临,还是练了这么些天终于出了成效,孟羽凝今天射了十箭,十箭都中了靶子。
虽说大多数都只射中了边缘,但好歹是中靶了,以前十箭之中有三四箭中靶就不错了。
所以不光屹儿跳着脚说“阿凝天下第一厉害”,就連祁璟宴都难得拍起了巴掌,連道不错。
孟羽凝双手叉腰,觉得自己强得可怕:“殿下,我跟你说,我眼前就是没有活物,不然我也是一箭就中。”
见这姑娘还吹起牛来,祁璟宴忍俊不禁,指了指他自己:“来,把我当成活物。”
孟羽凝傻眼:“啊?这不好吧,这多危险啊。”
祁璟宴:“无妨,我能接住。”
可是孟羽凝就是不肯,生怕自己一个失手,射伤了他,那她岂不是罪过。
祁璟宴便对屹儿招手:“你来。”
在屹儿心里,他的哥哥那就是天下第一厉害之人,所以他毫无负担,举起他的小弓,嗖地一下,就朝他射了一小箭。
祁璟宴轻轻鬆松用两根手指夹住那支小箭,随后手一扬,小箭精准地落在了他身后屹儿的小箭筒里。
孟羽凝看得两眼放光芒:“哇,殿下你好牛啊。”屹儿两眼亮晶晶,跟着鹦鹉学舌:“哥哥你是一个好牛!”
祁璟宴嘴角抽搐:“牛?”
孟羽凝暗道口误,憋着笑赶紧往回找补:“殿下你好厉害。”
见她故意遮掩,祁璟宴也不追问,毕竟从她嘴里听到的新鲜词,也不止这一个了。
他指了指孟羽凝手里的弓:“现在轮到你了。”
孟羽凝见识了他的厉害,便大着胆子朝他射了一箭,第一箭没控制好准头,当然也是有点不敢使力,箭软绵绵掉在了他脚边。
祁璟宴拿出教她时的严格,板起了脸:“认真些。”
孟羽凝不敢再摸鱼,调整呼吸,重新再来,这一箭直直奔着祁璟宴的胳膊去了,祁璟宴照旧轻松捏住,反手甩进了箭筒。
还风轻云淡说了句:“方才没吃饱?”
孟羽凝从那平静的语调里听出了满满的嘲讽,胜负欲瞬间暴涨,一箭接着一箭射过去,可却连祁璟宴一片衣角,一根头发丝都没碰着,而祁璟宴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浓,她不禁有些气馁,还有些气恼。心道她可真没用啊。
屹儿见阿凝吃瘪,便提着他的小弓跑过来:“阿凝,屹儿来帮你。”
说罢,小男孩熟练地搭箭扣弦,毫不留情对着自家亲哥来了一箭,当然,又被祁璟宴给接住。
孟羽凝一见来了帮手,瞬间来劲儿了,两个人对着祁璟宴就开始了狂射模式。
祁璟宴只用一只手,接完这支接那支,接完那支接这支,时间上竟然还有富余。
祁璟宴接着接着,看着手忙脚乱,左蹦右跳,还不断商量战术,却仍旧一无所获的两人,突然笑出了声,随后一发不可收拾,笑得肩膀抖个不停,连连摆手,示意不来了。
孟羽凝和屹儿扔下弓箭跑过来,一左一右拉着他,问他笑什么,还没分出输赢呢,为什么不来了。
祁璟宴被他们胡搅蛮缠闹得没办法,只好举手认输,说自己没力气了。
孟羽凝便和屹儿拍了掌,嘴里嚷嚷着赢了赢了,牵着手跑走了。
祁璟宴以手撑头,又闷声笑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
穆云和穆山几个站在远处,愣愣看着这一幕,许久,穆山感叹:“大哥,咱们殿下,好像活过来了。”
接下来两天,孟羽凝不是收拾东西,就是跟着屹儿一起对着祁璟宴练箭,许是因为对着个活的靶子,能激起人的胜负欲,两人的箭术可谓突飞猛进,连祁璟宴都连连称赞。
粟央这几日天天背着个小竹篓往山里跑,也不知道在鼓捣什么,别人问,他也不说,还把他那竹篓护得死死的不让人看。
就这样,大家忙忙碌碌间,就到了第三日,也就是留在山里的最后一天。
孟羽凝想着马上又要踏上跋山涉水风餐露宿的逃命生涯,便给大家做了一顿极其丰盛的晚饭。
大家热热闹闹吃过之后,各自去干各自的事。
孟羽凝和祁璟宴带着屹儿在凉亭里吹了会儿夜风,随后回屋洗漱,之后躺到了床上。
屹儿已经睡着了,孟羽凝却迟迟没有睡意,她透过窗户看着天上的月亮,轻轻叹了口气。
祁璟宴偏头看她:“为何叹气?”
孟羽凝:“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突然要走,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其实也不光是这个原因叹气,在山中,与世隔绝,大家都是平等的人,没有什么身份之别,或者说,暂时忘了彼此的身份。
可等到了岭南,哪怕祁璟宴是被贬的前太子,可他仍旧是高高在上的慎王殿下。
身为一个王爷,到时候想找个会做菜的厨子,那简直就是一件不足为提的小事。
而她,没了做菜这个用处,就只剩下他“恨不得杀之为快的仇人之女”这个身份。
即便她不是,可在他眼中,在世人眼中,她就是。
到那时,他们之间,怕是再也不能像这阵子这般轻松相处了。
哎,别说轻松相处了,保不齐他哪天想起她那个便宜爹干的那些缺德事来,想要杀了她,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那要不然,再跑一次?反正她的身份文牒,还有路引,都在她的包袱里搁着呢。
可是,这天下也不怎么太平,她这样一个爬一段山路就要气喘吁吁的人,回头怎么死的怕是都不知道。
哎,算了,算了,还是跟着他吧。
到时候他要杀她,看在他们在山上这段时间,朝夕相伴,同床而眠的情分上,也能给她来个痛快的吧。
见她一张脸上神情变幻多端,一会儿担忧,一会儿委屈,一会儿气愤不已,祁璟宴便忍不住问:“在担心什么?”
孟羽凝满脑子都是自己会怎么死这个事,听到他问,便顺嘴答道:“我担心你要怎么杀我。”
祁璟宴:“……”——
作者有话说:来了,这是周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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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改错别字,感谢宝宝们捉虫
第27章 027 阴魂不散
【第二十七章】
话脱口而出后, 孟羽凝一愣。糟糕,嘴又秃噜了。
轉念一想,秃噜了就秃噜了, 刚好可以试探一下祁璟宴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所以她也不解释,就那么看着他。
祁璟宴知道这姑娘喜歡有话直说,可还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看着她, 沉默了, 许久才说:“莫要胡思乱想。”
孟羽凝不满。什么叫不要胡思乱想?那他到底是会殺她, 还是不会殺她?
她想再问清楚一点, 可还不等开口,祁璟宴就轉回头去, 闭上眼睛:“时辰不早, 明儿还要赶路, 早些睡吧。”
孟羽凝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闷闷应了一声:“哦,知道了。”
虽说平时祁璟宴平易近人, 也从没见他发过脾气,可当他沉默不語的时候, 总给人一种不可轻易冒犯的感觉, 就像现在这样。
这么多天, 在他面前, 很多时候她都是没什么规矩的,偶尔还跟屹儿一样,在他面前胡乱造次,可他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也没说过她一个字。
所以孟羽凝觉得自己是不怕他的,可每每面对这样沉默不言的他, 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书里后期对他的描写。
像什么,“嘴角含笑,語气温柔,说着‘三弟慢走’,将匕首慢慢插入三皇子心口”。
还有“嘴上恭恭敬敬叫着父皇,端起康文帝用来救命的药,慢條斯理洒在地上”。
等等等等,这样的描写很多。
孟羽凝先前觉得,又能赶狼,又能御蛇的粟央很可怕。
可现在细细一想,觉得其实祁璟宴这种,才更可怕。
别管粟央再厉害,可他高兴还是不高兴,全写在他那張臉上,别人可以清楚地知道他是怎样一个情绪状态,也很容易找到方法,把他哄好。
可祁璟宴的心,就如同那海底针,难以捉摸,光从表面,压根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很有可能,这段时间两个人堪称愉快的相處,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看法。
说不定他心里早就盘算着,回头用不着她做饭的时候,一刀将她砍了呢。
孟羽凝越想越悲观,还有点生气,突然就不想看到他了,于是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可这样也背对着屹儿,她就没法抱着他了,这么多天抱着个奶娃娃睡觉,早就习惯了,不抱着感觉空落落的。
加上她现在心情十分恶劣,抱着个软乎乎的小娃娃有利于她的心情调节。
这么想着,孟羽凝又轉了过来,把屹儿轻轻搂进懷里,又往自己这边抱了抱,离祁璟宴远了一些。
可一睁眼就看见男人那張刀削斧劈的侧臉,越看越来气。
气了一会儿,跪坐起来,把屹儿抱起,放到床里侧,随后抱着屹儿躺下去,背对着祁璟宴,和他拉开最大距离。
在她坐起来那一刻,祁璟宴就睁开了眼睛,把她的一番动作尽收眼底。
尤其是她用力蹬被子那两脚,他直觉,那被子应是代他受过了。
他盯着她那虽瘦削却明显气鼓鼓的背影看了良久,低声说道:“不会。”
他的声音太轻,那两个字有些虚无缥缈,孟羽凝以为自己幻听了,竖起两只耳朵仔细听着,可他却没再说话。
她心里抓耳挠腮,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扭过头去问:“殿下,你刚才说话了吗?”
祁璟宴:“嗯。”
孟羽凝:“说的什么?”
祁璟宴:“不会。”
果然说了“不会”,孟羽凝整个人转过来,匍匐着往他这边爬了爬,追问道:“不会什么?”
孟羽凝睡觉喜歡披着头发,此刻趴着,头发把臉挡住大半,透过头发缝隙,盯着祁璟宴。
此情此景,若是被一个陌生人瞧见,怕是要问上一句,这姑娘的脑袋瓜,是否不太灵光。
祁璟宴被她的憨样逗得轻笑出声,笑过之后,颇有些无奈。
他从小生活在宫中,后来又进了朝堂,所有人说话都讲究个委婉含蓄,听音知意,点到为止。
可这姑娘却如此别具一格,明明已经听明白了他的话,却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非要让他亲口说出她想听的答案才肯作罢。
虽无奈,可对着那双亮晶晶的双眸,他还是妥协了:“不会殺你。”
“真的?”孟羽凝蹭地一下坐起来,一把抓着祁璟宴袖子,激动地确认道:“殿下,你真的不会殺我吗?你确定?你保证?”
祁璟宴看了一眼握在自己手臂上那双手,点了点头:“嗯。”
祁璟宴这人有一点最好,一言九鼎,他既然说了不会杀她,那就一定不会杀了,小命保住,孟羽凝欣喜若狂,心花怒放。
她一把丢开祁璟宴的胳膊,双手合十,就那么坐在床上,点头哈腰,朝他虔诚地拜了又拜:“多谢殿下,殿下你可真是个好人,像你这样心地善良之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说罢转身,在屹儿那肉乎乎的小臉蛋上吧唧亲了一口:“我们屹儿也会长命百岁的。”
祁璟宴:“……”
心里一直吊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安然落地,孟羽凝觉得自己刚才简直是小人之心了。
她二话不说,当即把屹儿抱着放回中间,随后脸对着祁璟宴,躺在屹儿另一边,眉开眼笑:“殿下晚安。”
说完也不等祁璟宴回话,一边拍着屹儿,一边轻轻哼着歡快的小曲。哼着哼着,倦意袭来,她的眼皮终于支撑不住,慢慢合上了。
祁璟宴默默看着她,看了好一阵子,又说:“但有一條。”
孟羽凝睡眼惺忪,勉强掀起一只眼皮:“嗯?”
祁璟宴伸手把她脸上一缕碎发捏起,轻轻掖在她耳后,声音温柔:“阿凝,我不喜背叛。”
这是怕她以后会为了孟家背叛他吧。孟羽凝抬手挠了下被他碰得痒痒的脸,不假思索道:“殿下你就放一百零八十六个心吧,我背叛谁,我都不会背叛你的。”
笑话,他可是这书里的男主,谁和他对着干,那谁就是反派,反派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再说了,他要是不杀她,那他其实还是挺好一个人的,她又怎么会背叛他呢。
哪怕就算看在可爱的屹儿的面子上,她也不会背叛他啊。
这姑娘回答得太过随意,像是为了保命顺嘴胡诌,祁璟宴静静看着她,没有回应。
嘿,这人怎么好像还不信呢。孟羽凝有些无語,跪坐起来,举手对天,继续表忠心:“孟家既然舍弃了我,那从今往后,我孟羽凝就只是我孟羽凝自己,和他们孟家人再无干系,我更不会为了他们做出任何伤害殿下和屹儿的事。”
她本来还想学着这些古人,发个毒誓什么的,以此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可一想怪晦气的,便没说。
该说的她都说了,他爱信不信吧,反正岁月会证明她的清白的。
祁璟宴这回终于开口了:“睡吧。”说罢合上眼睛。
知道他这是信了,孟羽凝在心里为聪明机智的自己点了个赞,搂着屹儿也闭上眼睛。
所以她没看到,祁璟宴又睁开眼睛,对着她的脸伸过手来,隔空停了一会儿,又收了回去。
许久,他轻声呢喃了一句:“放一百零八十六个心。”
可孟羽凝已经呼呼大睡了,没有听到——
次日,天还未亮。
祁璟宴先叫醒屹儿,给他穿好衣裳,放在地上,摸摸他的头:“先去吃饭。”
屹儿指了指床上:“哥哥,阿凝还没醒呢。”
祁璟宴点头:“哥哥来喊阿凝,你先去吃饭。”
屹儿说好,踮着脚尖跑走了。
祁璟宴这才回身,轻轻推了推孟羽凝:“阿凝,醒醒。”
孟羽凝也惦记着今天要走的事,立马睁开眼,“要走了吗?”
祁璟宴:“是,起来吃些东西就走。”
“哦,好。”孟羽凝坐了起来,四下看了一圈,问:“屹儿呢?”
祁璟宴便说他先去吃饭了,孟羽凝便赶紧下地穿鞋,梳了个利落的发髻,随后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收进包袱系好。
又去把祁璟宴和屹儿的衣物什么的全都收拾好,打成了两个包袱。
她本来想去床上收拾被褥,可穆雲和穆山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来,祁璟宴还穿着寝衣,坐在床上等着。
她指了指外头:“殿下,我去喊穆雲他们进来?”
祁璟却说:“把衣裳拿过来。”
孟羽凝说好,把轮椅上放着的一套黑色衣裳拿过来,递过去。
没想他竟不接,而是伸开了手。
这可真是衣来伸手啊,孟羽凝想说你断的是腿,又不是手,怎么連个衣服都不能穿了,可一想平时穆雲他们也是这么给他穿的,便只好把衣裳抖搂开,给他把袖子一一套了上去。
正想着他不会也叫她穿裤子吧,穆雲他们就进来了,孟羽凝松了一口气,連忙把地方让开。
等穆云和穆山给祁璟宴收拾妥当,扶上轮椅抬出去,孟羽凝就抓紧时间把床上的被褥和毯子分别收了起来,随后出门,到泉水那洗漱一番,就去吃饭。
因着今天要赶路,护衛们就煮的干米饭,又用剩下的所有野鸡蛋炒了荠菜,配上孟羽凝前两天腌的酸笋,也都吃了个肚饱。
吃完之后,大家齐齐动手,很快把东西收拾妥当,几竹簍的山货,在加上到这之后护衛们出去置办回来的被褥什么的,归拢到一處之后,孟羽凝发现,东西可比来的时候多多了。
穆风几个,还有穆九两个都没回,人比来的时候还少,怎么算都带不了那么多东西。
孟羽凝有些发愁:“殿下,这可怎么办?”
粟央拍了拍他那个遮得严严实实的竹簍:“我自己有东西要背,我可帮不上忙。”
孟羽凝背上她自己的包袱,拿上她的弓,手里还拎着根棍子:“我只能拿这些,再多我就得叽里咕噜滚下山。”
屹儿懷里抱着他的小兔子:“屹儿也叽噜咕噜滚下山。”
祁璟宴笑:“放心,有人拿。”
话音方落,就见穆风几人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五人,孟羽凝一看,是以前一起吃过饭,后来分开走的护衛们。
这下她放心了。
那五人上前和祁璟宴祁璟屹请安,随后大家也不耽搁,各自提了一些东西,护衛们真的很能干,每个人身上都挂满了,走起路来还轻轻松松。
汤神医的药箱和他攒的那背篓草药也被人抢了过去,他便背着手慢慢悠悠先走一步。
穆山和另外一个人高马大的护卫把祁璟宴的轮椅直接抬到两根粗竹竿做成的架子上,穆风抱起抱着小兔子的屹儿。
祁璟宴伸手,把孟羽凝的包袱接过去,随后下令:“走吧。”
一行人便顶着晨光熹微,大包小包的出发了。
孟羽凝背着她的弓,拎着棍子,连连回头看了木屋和院子好几眼,直到屹儿喊她,这才快步追上去。
粟央磨磨蹭蹭在最后:“你们先走,我走后头。”
在这样的茂密深林中,他就是主人,只要他不祸害别人就算万幸,众人便不管他。
等大家都上了山坡,进了树林,粟央才转身进了木屋,走到灶间那个破旧的橱柜前,把橱柜搬开。
随后蹲下去,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来,挖开表面压实的泥土,挖出一个黑色的小木盒来。
他把木盒打开,就见里面放了一枚莹白色的玉佩,还有一张叠着的纸,展开之后发现是一张地契。
他看了看,掏出一枚帕子,把两样东西仔细包好,小心揣进懷里。
随后把木盒放回去,盖上土,把橱柜搬回原處放好。
他又在屋里转了个圈,不禁又红了眼睛,却强颜欢笑:“娘,我走了啊,以后再来。”
说罢转身出门,把门从外面关好,背上他的竹篓,快步去追祁璟宴等人——
穆风凑到祁璟宴身边,低声耳语:“殿下,粟央回去木屋,从灶间地上取了什么东西出来,既然要背着咱们取,想必是什么不同寻常之物,可要属下寻个机会打探一番,看他取的是什么?”
祁璟宴:“不必,只要不是针对我等,其他事情,就当不知道吧。”
穆风:“是。”
很快,粟央追了上来,可一改这几日逮着个人就要称兄道弟聊上几句的习惯,只一味地埋头走路,一句闲话都没说。
孟羽凝好奇,便回头看了他一眼。
一看才发现,他眼睛红红的,显然刚才哭过了。
她站在原地,等他跟上来,轻声问:“阿央,你怎么了?”
粟央也不隐瞒:“这木屋是我娘留给我为数不多的念想了,我舍不得,可我还有事要做,我不能留在这里守着。”
孟羽凝安慰:“阿央,有事办就去办事,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看看,你娘留给你的念想,肯定不是为了困住你。”
粟央眼中闪过一抹恨意:“我知道的,我就是恨我自己太没用了,没能护住我娘,让她遭了毒手。”
孟羽凝拍了拍他肩膀:“别这么想,两年前你还是个孩子,你娘定然不会怪你的。”
粟央眨了眨眼,几滴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孟姐姐,我娘临死前也说了这样的话,可我还是恨。”
粟央捏紧拳头:“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些狗杂碎,为我娘报仇。”
孟羽凝:“那就祝你早日大仇得报。”
粟央郑重点头:“我会的。”
孟羽凝:“加油。”
祁璟宴转回头来,“阿凝,前面路陡,到前头来。”
“哎,来了。”孟羽凝应了一声,又看向粟央,打算再说两句安慰的话再走。
粟央看了一眼一直回着头的祁璟宴,一下子破涕为笑:“孟姐姐别担心我,我一会儿就好了,祁大哥喊你呢,你快过去吧,不然他那脖子今天怕是要一直这样歪着了。”
这孩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孟羽凝也忍不住笑了,拍了拍他肩膀,快步走上前去,跟在祁璟宴身边往前走。
穆山走在后头,见粟央心情不好,便伸出手去:“阿央兄弟,要不把你的背篓给我吧。”
粟央摇头:“多谢穆山大哥,这玩意儿不好摆弄,只能我自己背。”
一听这话,穆山第一反应就是那花花绿绿的蛇,忙把手收了回去,还背到了背后:“那行,那你自个背吧,反正也快到山下了。”
大家伙又走了两刻钟功夫,太阳跃出山尖时,众人便到达山脚,来到了数日前,他们下船的那个地方。
穆九和另外一名护卫已经架着两艘乌篷船在等了——
孟羽凝跟着祁璟宴和屹儿上了第一条船,汤神医,穆云,穆风,穆山,穆九,还有两个护卫都在这条船上。
粟央背着他的竹篓,坚持和其他护卫们上第二条船,大家也就依他。
等大家都坐稳之后,两条船便顺着江水,一路向下。
孟羽凝抱着屹儿坐在祁璟宴身边,和他一起静静看着前方。
有了昨天晚上那番掏心掏肺掏心窝子的促膝交谈,孟羽凝对祁璟宴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心情轻松,便憧憬起到嶺南之后的生活来:“殿下,等到了嶺南,我还给你和屹儿做饭吧。”
祁璟宴这样心怀天下,胸怀大志的人,肯定不会计较多养她一个。
可她早早就看明白了,人总是得有点用处,才好立足,不然即便是亲生父母都不见得待见。
尤其她现在还顶着“孟家女”这尴尬的身份,长期白吃白住在慎王府,她自己都不自在。
屹儿坐在孟羽凝怀里,仰起小脸看她:“屹儿要吃阿凝做的饭。”
祁璟宴也点头:“好。”
孟羽凝便笑了:“那行,那等到了地方,我给你们做白切鸡,盐焗鸡,葱油鸡,豉油鸡,板栗烧鸡,手撕鸡,猪肚鸡……”
说着说着,孟羽凝咽了咽口水。不行了,太馋了。
祁瑾宴听着那小小一声吸溜口水的声音,笑着摇了摇头。
屹儿歪着小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不解:“阿凝,岭南只有鸡吗?为什么一直吃鸡?”
孟羽凝被屹儿天真无邪的问题逗得哈哈笑,摸摸他的小脑袋:“因为阿凝喜欢吃鸡。”
屹儿拍着小巴掌:“那屹儿也喜欢吃鸡。”
孟羽凝抓着他的小手一起拍:“吃吃吃,到时候咱们俩一起吃,把岭南的鸡全都吃光光。”
被她欢快又夸张的语调感染,屹儿咯咯咯笑出声:“吃光光,全吃光光。”
祁瑾宴等人都笑了。
穆风提着长刀,站在船舱上警戒,也跟着笑了半天,笑完回头看向孟羽凝,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孟姑娘,那你还管我们的饭吗?”
孟羽凝看了一眼祁璟宴,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便笑着说:“要是你们还想吃我做的饭,那我就做。”
穆风立马笑嘻嘻答:“那是当然想吃。”
孟羽凝爽快答应:“行,那我就给你们做。”
穆风穆山几人全都笑了,连声道:“谢谢孟姑娘”,随后你一言我一语,热火朝天地回忆起孟羽凝做的菜来。
听着大家的欢声笑语,孟羽凝在心里默默盘算起以后的打算来。
几年后,祁璟宴注定是要杀回京城,争权夺势,然后成为那座皇宫的主人的。
她和祁璟宴非亲非故,她可不想再跟着他回去趟那趟浑水。
虽说她可以和孟怀甫那老东西划清界限,可“孟家女”这个身份,却是怎么都改变不了。
要是她回到京城,她敢肯定,她一定会陷入无尽的麻烦中。
她自认也不笨,可待在京城那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地方,她觉得,就凭她这时而灵光,时而不灵光的小脑袋瓜,撑死最多活俩月。
所以等祁璟宴兄弟俩返回京城大杀四方的时候,她就留在岭南,默默为他们祝福吧。
到时候找个山清水秀的小城,开个小饭馆,过她自己的小日子。
在那之前,她就先在慎王府落脚,想办法做点小生意,赚点银子,攒够买宅子买铺子的钱,以备自立门户。
这段期间,那就顺便帮大家伙做做饭好了。
就是不知道岭南的宅子现在是个什么价格,回头等到了地方,她出去打听打听,好给自己立下个存钱的目标。
说到房子,她又心疼起她那些没花完的钱了。
不过好在,因为当年身体康健的奶奶突然离世,她对生命是脆弱的这一点,有了更加真切的认知,觉得自己也有概率哪天突然离去。
所以她赚了钱之后,就找了一家比较靠谱的律师事务所立了遗嘱,并公证了。
遗嘱上说,如果她发生意外离世,那她名下所有财产,全都上交国家。
所以想起那笔钱,她心痛归心痛,却是十分庆幸,得亏她提前立好了遗嘱。
不然的话,那钱怕是要便宜那两个不配为人父母的男女了。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她当初没有立下那份遗嘱,那会不会,她也不会意外死了呢?
管他呢,死都死了,想再多也没啥用,不想了。
不过,以后她还是要避谶,少说晦气话,多说来财,来财,来财,来财……
孟羽凝正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念着来财,就听“嗖~”“嗖~”“嗖~”,几声尖锐的呼啸破空袭来。
穆云等人正站在甲板上兴致高昂地聊着这阵子吃过的菜式,闻声面色齐齐一肃,偏头看去。
就见左边河岸的树林里凌空射来几支箭矢,直直奔着他们的船射来。
穆云沉声一喝:“戒备!”
穆风正站在左边,当即抡起手中长枪,耍了个枪花。
叮叮当当,那几枚箭矢,全都被穆风打落江中。
孟羽凝脸色一白,觉得要是穆风晚出手那么一息功夫,她和屹儿怕是就要交代在这了。
可恨的是,她竟然就眼睁睁看着那箭朝她射来,都没反应过来要躲。
她生怕再有箭射来,抱着屹儿从凳子上下来,随后就地一滚,直接滚到祁璟宴的轮椅旁,带着屹儿一起,趴在了船舱的地板上。
祁璟宴:“……”
孟羽凝带着屹儿趴好之后,嘴里不满地嘀嘀咕咕:“老天爷呀,我说的是来财,来财,不是来箭!”
说完突然想起双腿还没好的祁璟宴,忙伸手拽住他袖子扯了扯,小声问:“殿下,你要不要也趴下?”
看着一脸紧张护着屹儿趴在地上的姑娘,祁璟宴嘴角抽了又抽,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错了,这姑娘不是逃命界的翘楚,合该称她为魁首才是。
都什么时候了,这男人还有心思笑,孟羽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甩开他的袖子:“爱趴不趴。”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穆风抡着长枪,穆山拎着长刀,又打落了十来支箭。
穆山憨憨地开口:“穆风,不是说兄弟们把人都处理掉了吗,这怎么还有?”
穆风也不知道,低声咒骂:“狗杂碎,当真阴魂不散。”
前两天,他带着两人和先前分开走的那些兄弟们联络上,之后让他们把在附近搜寻殿下的狗东西们处理掉,处理不掉的就先引开,好让殿下顺利离开这里。
兄弟们办事一向靠谱,按理说,这里不应该有人埋伏才是。
听着两人的对话,穆云也不说话,只站在穆风和穆山中间靠后的位置,搭箭拉弓,嗖地一声,射出一箭去。
那箭力道强劲,速度极快,眨眼功夫,没入岸边树林,那边忽地发出一声凄厉惨叫,随后没了动静,显然射中要害,死了。
可也只是停顿片刻,箭矢又射了过来,穆风和穆云再次拿起手中武器抵挡。
后边那艘船也遭到了袭击,护卫们应对得游刃有余,同样无人受伤。
粟央捡起一支被打落在船上的箭看了看,瞬间黑了脸,咬牙说道:“是冲老子来的。”
护卫们都看向他:“冲你?”不是冲他们殿下吗?
粟央提气,对着河岸高声喝道:“粟商,你个狗杂种,老子知道是你。”
“想对付老子,就光明正大滚出来,别跟你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娘一样,就会耍这种背地里下黑手的阴招。”——
作者有话说:来了,以后都是晚上十一点半之后更新哈~
第28章 028 春雪遇见朝阳
【第二十八章】
孟羽凝听到粟央的话, 抬起脑袋,有些驚讶:“殿下,这些人竟然不是来杀你的, 是来杀粟央的。”
祁璟宴:“嗯。”
孟羽凝听着外头的动静,发现剛才嗖嗖射个没完没了的箭,此刻竟然停了。
趴在地上的屹儿仰起小脑袋:“阿凝, 可以起来了吗?”
孟羽凝也不知道, 看向祁璟宴, 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祁璟宴嘴角勾了勾:“箭射不进来, 但你们若是喜欢趴在地上,那便随意。”
谁好好的喜欢趴在地上啊, 孟羽凝和屹儿齐齐爬了起来, 不过也不敢往前去, 一大一小就那么蹲在祁璟宴的轮椅旁, 悄悄探了半个头出去,看着外头的动静。
粟央喊完那句话之后, 箭矢停了,河岸上安静下来。
不多时, 一个衣着打扮和粟央十分相似的男子从林子中现身出来, 那男子看上去二十出头, 五官和粟央有着四五分相像。
众人都有些意外。他们以为粟央口中那个“野女人生的贱种”是个比粟央小的, 这怎么出来个比粟央还大的?
孟羽凝也是纳闷,蹲着往祁璟宴这边挪了挪,和他说悄悄话。
“殿下,你说这个人,他一看就比粟央大那么多岁,那他娘和粟央他爹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是粟央他爹亲生的吗?”
“还有,粟央他娘和粟央他爹在一起的时候,知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存在?”
“难道粟央的娘被他爹给骗了?”
屹儿见阿凝挪过去,也跟着挪过去,见阿凝仰着头看着哥哥,他便也歪着小脑袋看着哥哥。
祁璟宴望着一大一小两张写满好奇的脸,沉默一瞬才说:“不知。”
孟羽凝也不是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就是要找个人八卦一下,闻言说了声哦,继续看着外面的动静。
岸边的粟商目光幽幽地盯着粟央,用一种熟稔的语气说道:“阿央,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父亲十分惦记你,让我来接你回家。”
那声音十分阴冷,听起来让人格外不舒服,孟羽凝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粟央满腔怒火,张口就骂:“粟商你个狗杂种,少你娘的在这里惺惺作态,你告诉那死老头子,老子没有他这种薄情寡义的爹。”
“还有,少你娘的叫我‘阿央’,你不配。”
粟商脸色阴沉,目光阴森:“粟央,你说不让我学我娘手段阴狠,那我也好心劝你一句,别学你娘那般逞口舌之勇,因为,毫无用处。”
这句话激怒了粟央,他反手从腰帶上拿出笛子,吹了起来。
很快,岸边林中传来沙沙声,五颜六色的蛇一条一条从树林中涌出来,朝粟商快速游去。
“雕虫小技。”粟商讥笑一声,也摸出一根笛子来吹,那声调和粟央的笛声曲调相似,却更尖锐。
那些本来朝他爬过去的蛇,仿佛一下失去了方向,开始四处乱爬,还有的原地轉起了圈圈。
粟央凌空甩了下笛子,咒骂了一句,不再吹。
见他停下来,粟商也停下,那些蛇便掉头,悉数游回了林中。
两人沉默对视片刻,粟央冷笑了一声,仰头一声狼嚎。
无数狼嚎隔空回应。
粟央架起雙臂,“粟商,老子劝你趕緊滚,否则待会儿狼来了咬死你,可别说老子没提醒你。”
粟商脸色一变,指了指船上的護衛们:“粟央,你可知你搭上的是何人?若和他搅和在一起,当心惹火烧身。”
粟央:“关你屁事,趕緊给老子滚。”
听着那一声比一声近的狼嚎,粟商黑着脸一甩袖子,轉身就走。
穆云看了一眼祁璟宴,“殿下?”
祁璟宴点头。
穆云一声令下:“放。”
除了穆山和穆風几个拎着武器戒备着,其他護衛们一直拉着弓箭,严阵以待,此刻听到命令,齐刷刷松手,数支箭羽直直奔着粟商离开的方向而去。
“啊!”“啊!”“叮叮当当。”
两个人的惨叫声,伴随着金属相撞的声音传来。
穆云浑厚威严的声音响起:“阁下既然知晓我等身份,还敢如此放肆,这梁子,今日算是结下了。”
粟商讥讽的声音传来:“不过一个断了雙腿的废物罢了,记下又能如何。”
“放肆。”穆云冷声呵斥,一箭对着粟商的位置射了出去,他身后的護衛们也齐齐松手,又一波箭雨都朝着那个方向射出。
树林中,粟商几番仓皇躲闪,狼狈不堪地避开了射来的箭雨,阴沉着脸,帶领随从们加快速度离开了,连死了那几人的尸体都没管。
众护卫们只看到林中树枝晃动,并未听到人声,便知那人躲过了,又去拿箭拉弓,准备再射。
祁璟宴出言阻止:“罢了,先趕路。”
穆云等人应是,收起弓箭。摇橹的护卫们加快手上速度,朝前赶去。
一场風波有驚无险,总算过去,孟羽凝松了一口气。
可一低头,就见屹儿攥着两只馒头一样的小拳头,咬牙切齿,胸口剧烈起伏。
孟羽凝一把抱住小男孩,“屹儿这是怎么了?”
屹儿雙眼通红,小手往外一指:“他骂哥哥。”
他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骂哥哥,还是当着哥哥的面,骂他是个断了腿的废物,小男孩接受不了,也怕哥哥心里难过。
他虽然不是很懂,可是哥哥以前能跑,能跳,能骑马,还能抱着他翻墙上屋顶,那时候哥哥笑得可开心了。
可哥哥现在只能坐在轮椅上,让人抬着走,虽然他从来没听哥哥说过什么,可他也懂的,哥哥心里肯定难过的,不然为什么哥哥不笑了。
见屹儿气成这样,孟羽凝有些动容,紧紧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屹儿不气,不气。”
可屹儿却没有消气,在孟羽凝懷里趴了一会儿,猛地从她懷里跑出来,扭头就往外跑:“屹儿跟他拼了。”
孟羽凝没料到三岁的小娃娃力气这么大,速度这么快,一下就挣脱了她的懷抱,她急忙伸手去捞,却没捞住,急得大喊:“殿下。”
祁璟宴在孟羽凝出声的同时就已经伸出手去,一把将屹儿抱了回来,将还在挣扎的小男孩按在怀里,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哥哥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屹儿不必在意。”
可屹儿还是很难过,扁着小嘴趴在祁璟宴肩头,哽咽着又重复了一句:“他骂哥哥。”
祁璟宴声音平和:“世人悠悠之口,何足介怀。”
这样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丝毫安慰不了一个三岁孩子受伤的心,屹儿眼泪在眼眶里打轉,委屈得不行,孟羽凝见他这样,心疼死了。
想着那个叫粟商的死东西也不会再射箭了,她便扒着船篷的边,钻出船舱,双手叉腰,对着岸边破口大骂:“臭不要脸的狗东西,你才是断了腿的废物,你们全家都是断了腿的废物。”
祁璟宴:“……”
粟央:“……”
众护卫:“……”
汤神医更是一口药酒直接喷了出去:“噗~”
唯独泪眼朦胧的屹儿很是解气,也不掉眼泪了,从祁璟宴肩头抬起头来,看向甲板上高大伟岸的阿凝,满眼都是崇拜。
哇,阿凝好厉害啊!
那坏人骂哥哥一个,阿凝骂了他全家!
河岸上没有丝毫回应,想来那个叫粟商的人已经走远了。
孟羽凝回头看屹儿,果然就见小男孩已经没哭了,神情还有些激动,显然她这番骂起了作用。
于是她再接再厉,清了清嗓子又骂了两句:“以后见着我们绕道走,不然打断你的狗腿。”
屹儿从祁璟宴怀里下来,走到甲板上,站在阿凝身边,学着她的样子,两只小手往腰间一叉,对着岸边喊:“打断你的狗腿。”
孟羽凝跺了下脚,恶狠狠道:“见一次打一次。”
屹儿也跺脚,一张小小的包子脸上努力做出凶狠的表情:“见一次打一次。”
孟羽凝被逗笑了,蹲下去,抬起一只手,屹儿熟练地拍了一掌上去,孟羽凝夸赞道:“屹儿骂得真好!”
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她覺得以牙还牙,才是最解气的。
屹儿骂了几句,心中气消,终于露出了笑模样:“阿凝也骂得好。”
祁璟宴以手遮眉,摇头失笑。
大家伙也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粟央的船并头赶了上来,他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孟羽凝:“孟姐姐,你骂人的时候好威武,骂得也好听。”
哪有这样夸人的,孟羽凝扑哧一笑,看向蹲在隔壁船上的少年,谦虚道:“过奖过奖。”
随后好奇问:“剛才那人,他也会御蛇?”
那天,在木屋前,粟央一根笛子随便吹那么两下,那些蛇就动随其指,如影随形,她震驚得不行。
没想到今天那个粟商竟然也会御蛇,还和粟央打成了平手,剛才那些蛇原地乱转,都不知道听谁的了。
想到刚才那一幕,粟央脸色不大好看:“是,所以拿蛇对付他没用。”
孟羽凝不解又问:“可是后来你喊了狼来,他看起来挺怕的样子,你为什么还让他滚,怎么不等狼来?”
粟央摇了下头:“他不能驱策狼群,但他会很多阴毒的东西,即便我的狼兄弟们厉害,可和他对上,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所以能让他滚是最好。”
孟羽凝追问:“他会什么阴毒的东西?”
粟央脸上现出厌恶:“都是一些恶心人的阴毒东西,孟姐姐你别问了,以后你遇着他尽量躲着他,祁大哥你们也是,尽量别和他对上。”
说完又补充道:“不过有我在呢,我不会让他伤害你们的。”
穆風直言不讳:“可我看,你好像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粟央坦然承认:“眼下我是杀不了他,可他也奈何不了我。”
孟羽凝想到以前看到的那些什么苗疆少年一类的小说里,那些可怕的蛊虫一类,顿时肠子都悔青了:“完了完了,我刚才还骂了他,他会不会记恨我,回头对付我。”
粟央:“没事,你骂他的时候,他已经走远了,听不见了。”
孟羽凝有些怀疑:“你怎么能确定?”
粟央沉默片刻,才说:“他也是那死老头子生的,也算我的族人,在一定范围内,我能感应到族人的存在。”
众人都目露惊讶。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事?
祁璟宴神色如常:“我只听闻某些动物能够感应到同类的存在,没想你们苗疆人也能。”
孟羽凝震惊之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赶紧追问:“那粟商是不是也能感应到你?”
这话问出了大家心中所想,便齐齐看向粟央。
粟央忙摆手,语气笃定:“那倒是不能,他没那个本事。”
随后进一步解释:“不是所有人都能的,整个寨子中,也就历届大祭祀,还有继承人可以。”
祁璟宴:“所以你是苗疆少主?”
粟央自嘲地一笑:“前少主罢了。” 现在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而已。
孟羽凝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然他像个鬼一样,一直跟着咱们,那就麻烦了。”
粟央生怕大家不愿意帶着他,忙澄清:“不会的,他没那么容易找到我的。”
穆风拄着他的长刀,问出心中疑惑:“那刚刚他是怎么找过来的?”
粟央:“这里是我娘以前住过的地方,我们家那死老头子也知道,所以那狗杂种知道,也不足为奇。”
随即举手对天:“但我发誓,我绝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见过粟央的本事,这一点大家还是相信的。孟羽凝又问:“这天底下会驱策狼群的人多吗?”
粟央:“应该不多吧。”
孟羽凝推测道:“那个粟商追到这里,还明确知道殿下的身份,会不会是因为那天你用狼赶人,这事传出去了,然后他们顺藤摸瓜找到了这里。”
祁璟宴赞赏地看了一眼孟羽凝。心道这姑娘的脑袋瓜有时候还挺缜密。
粟央挠了挠头:“也有这个可能吧。”
说完歉疚地看向祁璟宴:“祁大哥,对不住,是我连累了你们,给你们惹麻烦了。”
祁璟宴摆了下手:“此事不怪你,那日你也是为了幫我们。”
见他还是一脸自责,穆云也说:“阿央兄弟,大家现在都在一条船上了,不必想这么多,回头再遇着什么事,咱们商量着来就好。”
粟央从善如流:“那是自然的,我一切都听祁大哥的,绝不擅作主张。”
见他听劝,穆云隔着船舷拍拍他肩膀:“好兄弟。”
孟羽凝十分好奇粟央他们家的纠葛,可想到少年每每提起那些事情绪都不好,最终还是决定不要打听人家私事为好。
再说,粟央这孩子一看就是个藏不住话的,要是他想说了,改天自己就说了,他不提,肯定是不想提起,她就还是不要交浅言深,惹人厌了。
粟央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那狗杂种不会一直在外头找我的,他得守着寨子,收服人心,还得守着那死老头子,免得改天又从哪里冒出几个野种来,跟他争家产。”
一听这话,孟羽凝险些惊掉下巴:“为什么这么说?”
粟央冷哼一声:“死老头子不是个什么好人,说起来我都覺得丢人,孟姐姐以后我再跟你细说。”
说罢,少年侧了侧身,也不知想起什么,对着船头方向发起呆来。
孟羽凝便不再问,抱着屹儿坐到凳子上,摸摸他的小手:“屹儿饿不饿?”
屹儿摸着小肚子,点点小脑袋,"屹儿饿。”
“来,我们吃蛋蛋。”孟羽凝说着,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枚帕子,帕子打开,里面是四枚野鸡蛋。
这是昨天晚上她扔在快燃尽的火堆里烤的,今天早上护卫们起来准备早饭的时候,从灰堆里扒了出来,她去吃早饭的时候顺便包了起来,备着路上给屹儿吃的。
看着突然变出来的烤蛋,屹儿双眼亮晶晶地拍着小巴掌:“阿凝,你从哪里变出来的蛋蛋?”
“昨天晚上烤好带上的。”孟羽凝实话实说,不忽悠小孩子。
她双手环着屹儿,给他剥着鸡蛋,剥了一半的壳,递给他:“来,拿着带壳的这边,边吃边剥。”
屹儿说好,伸着小手接过,咬了一口,之后喂到孟羽凝嘴边:“好香,阿凝也吃。”
孟羽凝摇头:“阿凝不饿,屹儿吃。”
屹儿说好,小口小口吃起来,等他吃完,孟羽凝又去剥下一个,屹儿却按住她的手:“屹儿吃飽了。”
“真飽了?”孟羽凝和他确认,屹儿又点了点头:“饱了。”
他瞧见了,一共就四个蛋蛋,哥哥,阿凝,汤伯伯,还有穆云他们都没吃呢,他不能一个人吃光。
孟羽凝猜到小男孩是没吃饱的,可他坚持说自己饱了,她也不拆穿他,把剩下的三个烤鸡蛋用帕子包好,放回腰间的荷包里:“那就先收着,晚点饿了再吃。”
屹儿舔了下嘴唇,说:“好。”
接下来的一路顺风顺水,两条船顺河又飘了大约两个时辰,就到了两条河的交汇处。
在那条更宽的河道上,有一大两小,一共三艘客船沿岸靠着。
那艘大船的船头上站着一排人,正对着这边方向翘首以盼,见到两条乌篷船出现在视野中,众人齐齐兴奋招手:“这里,这里。”
穆风等人也笑起来,挥手回应:“来了。”
和这两条乌篷船比,那条大的客船堪称豪华游轮了,孟羽凝抱着屹儿激动地站起来:“殿下,咱们是要换那条船吗?”
祁璟宴微微笑着:“是。”
孟羽凝以为只是中途换乘一段,又问:“要坐几天?”
祁璟宴:“坐船一路南下,到临安,再改乘马车。”
孟羽凝想了想,历史上记载,临安是杭州某个时期的古称,没想这历史上不存在的大兴竟然也有临安这个地方,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后世的杭州了。
不过没所谓,反正坐着这样的豪华客船赶路,何尝不是一种旅游呢。
护卫们摇橹的手都快摇出残影了,两条乌篷船很快靠近那艘大船,大船上放了木制踏板过来。
穆云和穆山二话不说,抬起祁璟宴的轮椅率先上了大船,穆风从孟羽凝手里接过屹儿,“孟姑娘先走,当心脚下。”
“好。”孟羽凝背上她的弓,拎起她从山里带下来的棍子,小心踩上有些摇晃地踏板,慢慢走上了大船。
脚一落在大船的甲板上,孟羽凝就感覺到了一个字,稳。
这有着三层船舱的大船,比那乌篷船稳了不知道多少倍,孟羽凝很高兴,跺了跺脚:“殿下,这船可真稳。”
屹儿被穆风抱着上来,挣扎着下地,也学着孟羽凝的样子,跺了跺他的小脚丫:“哥哥,这船可真稳。”
祁璟宴点头:“是很稳。”
孟羽凝见祁璟宴手里空空,他拿了一路她的包袱,此刻不见踪影,她好奇问:“殿下,我的包袱呢?”
祁璟宴:“先送去客舱了。”
孟羽凝:“我的房间在哪,我能去看看吗?”
祁璟宴便转动轮椅:“走吧,一起去。”
于是孟羽凝和屹儿跟在祁璟宴身后,一起幫他推轮椅,三人很快进了二楼,也就是和甲板同一层的船舱里,走到尽头的房间门口。
一眼就瞧见这间客舱十分宽敞,靠窗有一间宽大的床,舱内还有不少家具,桌椅板凳,木榻衣柜等一应俱全。
孟羽凝有些怀疑:“殿下,这是你住的吧?不是我的吧。”
祁璟宴转着轮子进门:“你,我,屹儿,我们住在一起。”
孟羽凝大吃一惊:“啊?还住一起吗?殿下,我能不能自己住一间啊。”
屹儿一把抱住孟羽凝的腿:“屹儿和阿凝睡一间。”
祁璟宴语气温和,态度却坚决:“兄弟们都回来了,这么多人,住不下。”
孟羽凝:“可是,那么多房间呢。”
祁璟宴:“那也住不下。”
随后也不等孟羽凝再说话,他又说:“阿凝,屹儿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而屹儿和你睡在一起,晚上才能睡得安稳。”
“到了岭南,屋子随你挑,在这路上,再帮帮我可好?”
说完,他看了一眼屹儿。
屹儿瞬间领会自家哥哥的暗示,关键是他也不想和阿凝分开,于是抱着阿凝的腿扭啊扭:“阿凝,你就帮帮哥哥吧。”
小娃娃的声音软乎乎的,让人不忍心拒绝,尤其是一大一小两张好看得人神共愤的脸就那么眼巴巴看着她,孟羽凝的那颗心哪,就跟那春雪遇见了朝阳,慢慢地化成了一滩水。
她一挥手:“好了好了,一起睡就一起睡,真是拿你们没办法。”
屹儿原地蹦起来:“阿凝和哥哥还有屹儿一起睡觉觉喽。”
祁璟宴:“……”
孟羽凝:“……”
虽然事情是这么个事情,但这孩子这么嚷嚷出来,怎么让人觉得有些尴尬呢。
孟羽凝下意识看向祁璟宴,就见他正面带笑容看着她,她脸上莫名一热,转身就往外走:“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屹儿欢蹦乱跳追出去,“阿凝,屹儿也去。”
等两人手牵手走出船舱,穆云带着一个眼神狠厉,左脸带着一道狰狞疤痕之人走了进来:“殿下,穆江有事禀报。”
穆江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属下给殿下请安。”
“起来吧。”祁璟宴温和说道,随后转动轮椅,透过窗户,望着江水:“说吧。”
穆江:“这一路南下,怕是不会太平,不光京城那边来了不少人沿途设伏,就连江湖上都有人悬赏黄金万两,想买殿下的项上人头。”
穆云震惊:“前几天不是才黄金千两嘛,这才几天,又涨价了?”
穆江觉得奇怪:“我打听到的,从始至终都是黄金万两,没听说过千两啊。”
穆云托腮沉思:“那山中那些人,还能是被中间商赚了差价了?”
穆江点头:“有这个可能。”
俩人聊完,才想起问一直沉默的自家殿下:“殿下,怎么办?”
祁璟宴神色如常:“该来的,终是躲不掉。”
“既然躲不掉,那就不躲了,挂旗。”——
作者有话说:来了,周末一起修改错别字,感谢宝宝们捉虫
第29章 029 龙飞凤舞
【第二十九章】
穆江眼中殺气頓起:“属下赞同, 若亮明了旗号,还有哪个不知死活的宵小之辈胆敢送上门来,那就殺他个片甲不留。”
穆雲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殺杀杀, 天天就知道杀,福气都被你杀没了。”
穆江捂着肋骨,连忙闭嘴。
穆雲看向祁璟宴:“殿下, 咱们从京城出来得匆忙, 并未准备旗子。”
祁璟宴:“现在做一面便是。”
穆雲又劝:“殿下三思, 若是掛上旗子的话, 那就相当于竖了眀靶,告诉所有人殿下您在这艘船上。”
祁璟宴没有答, 吩咐道:“笔墨伺候。”
穆雲见殿下掛意已决, 便也不再劝, 去了书桌那, 铺纸,研墨。
等穆云研好墨, 祁璟宴推着轮椅过去,提笔, 沾墨, 大笔一挥, 写成了一个力透纸背, 龙飞凤舞的“郁”字。
郁?
穆云和穆江齐齐震惊,异口同声道:“殿下,咱不是掛慎王府的旗号吗?”
祁璟宴放下笔,淡淡看他俩一眼:“我几时说过挂慎王府的旗?”
穆江一愣,是哦,殿下可从没说过要挂他们自己的旗哦。他满眼崇拜地朝祁璟宴拱手:“殿下高明, 殿下,咱这是不是叫挂羊头卖狗肉。”
“这叫掩人耳目,金蝉脱壳。”穆云又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隨即忍不住笑了,双手小心拿起那张纸:“属下现在就去找穆十三做旗。”
祁璟宴叮嘱:“再让穆十做一枚郁小侯爷的令牌。”
穆云笑着应好,快步出门走了。
待穆云走后,祁璟宴看向穆江:“兄弟们可都在?”
穆江点头:“在的,都在,一个都不少,就是有几个受了点伤,不过都是轻伤,养一陣子就能好了。”
祁璟宴眉宇舒展开来:“那便好。”
这一个月来,他们一行人藏于深山之中,可谓与世隔绝,于是接着问:“说说吧,这陣子都有些什么消息?”
穆江神色一肃,把这陣子打探到的消息一一道来:
“坏消息就是,京城来了不少人,都在找殿下,大多数应是三皇子和章家那边派出来的人,想在路上谋害殿下。”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为了银钱不怕死的江湖客,以及一些暂时没搞清来路的,但都来者不善。”
祁璟宴点头:“可有什么好消息?”
穆江:“好消息是,太后娘娘又派人给殿下送东西了,不过是直接送往岭南的,算下来,应该会比咱们先到。”
祁璟宴的眉眼柔和了:“回头让几个兄弟从陆路先走,到岭南去接应一下。”
“是。”穆江应道,又说:“对了殿下,早些日子,郁小侯爷带了三千骑兵,出了京城奔着南边来了,但是来意不明。”
“但他也是不停地搜寻,就是不知是在找殿下,还是找别的什么人。”
祁璟宴想到刚刚写下的那个“郁”字,眉梢微扬:“那倒是巧了。”
穆江也想到这件事,咧着嘴笑了,“嘿嘿。”
他现在十分很期待回头郁小侯爷得知殿下打着他的旗号南下的时候,是个什么反应。
穆江这两声“嘿嘿”,带着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祁璟宴抬眸,淡淡看他。
穆江忙收敛笑意,把嘴闭严了:“属下错了。”
祁璟宴没追究,又问:“这陣子,你们是怎么过的?”
穆江:“那日,殿下你带着小殿下坐车离开之后,我和兄弟们沿着原定路线一路往南。”
说到这里,穆江激动起来:“殿下您是不知道,这一路有多凶险,得亏殿下有先见之明分兵两路……”——
甲板上。
刚归队的护卫们正揪着穆山穆风穆九等人追着打,一边打,一边凄声质问。
“说,这一个月你们背着我们吃了多少好东西,怎么各个吃得肥头大耳,全都胖了一圈?”
“穆山胖得最多,狠狠揍他。”
“穆风不光长胖了,还长高了呢,也不能打轻了。”
“还有穆九他们,一个都不能放过。”
穆风穆山穆九这些跟在祁璟宴身边这些人,这一个月以来,托孟羽凝的福,每天吃了不少美味。
此刻被风餐露宿,劳苦奔波的兄弟们围殴,心中理亏,一个劲儿地躲,不敢还手,嘴里还不停狡辩。
“我们也没吃什么啊,还不就是那些野菜什么的。”
那些护卫们当然不信,仗着人多的优势,几个人按住一个,逼着他们交代吃了什么。
“我可不信,光吃野菜,你脸能吃这么大,这都快赶上磨盘了。”
“就算是野菜,那要是孟姑娘做的,也是美味。”
穆风等人打死不敢承认吃了好东西:“真没吃什么,许是这阵子,我们躲在山里没怎么操练,这才长胖了。”
那群护卫自然不信,连挠带掐,穆风等人嘻嘻哈哈地还手。
两群人高马大的大小夥子,为了这一个月来不公平的夥食待遇,叽里咕噜打成一片。
孟羽凝牵着抱着小兔子的屹儿站得远远的,笑着看熱闹。
心道得亏这艘船够大够结实,不然他们这么折腾,怕是船板都得砸漏了。
原先大家整天在一起,她倒也没觉得穆山穆风他们有什么变化,可这会儿和那些在外奔波了一月的护卫们站在一起一对比,她这才发现,这完全就是两拨人啊。
一拨皮肤粗糙,黑瘦黑瘦,明显过了一段幕天席地,饥一頓饱一頓的艰苦日子。
一拨则红光满面,白胖白胖,显然最近吃得够营养,过得也滋润。
孟羽凝忍不住笑,心中莫名生起一股成就感来。当然,看着那些黑瘦的护卫们,觉得他们也挺辛苦的。
一群人闹过之后,安静下来,那些黑瘦黑瘦的小夥子们凑到孟羽凝面前,可怜巴巴地问:“孟姑娘,今儿是你做饭吗?”
“自从大家分开,我们就再也没吃过一顿好饭了。”
“孟姑娘,今儿能劳烦你下回廚吗,我们实在是太饿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跟孟羽凝打着商量。
孟羽凝看着这些晒得黑黢黢的护卫们,想到他们义无反顾朝着那條布满凶险的道路奔去时的样子,心中油然起敬,拍了下手,十分爽快地答应下来:“行,今儿就我来做饭。”
小伙子们立马欢呼出声:“太好了,是孟姑娘做饭,终于能吃顿饱的了。”
孟羽凝笑着问:“廚房在哪,走,现在就去做。”
几个护卫争相恐后,熱情洋溢地给孟羽凝带路:“廚房在一层,孟姑娘这边请。”
孟羽凝便牵着屹儿,跟着大家从楼梯下了一楼,去了廚房。
一个黑瘦护卫介绍着:“孟姑娘,柴米油盐,还有各种调料都备足了,还买了一些蔬菜和蛋肉,但想着天气越来越熱,肉就没多买,回头只能沿途补给。”
孟羽凝估量了一下那堆食材,点头说:“好,这些菜也够吃上几天了,回头还可以钓一些魚什么的。”
“来,让让。”穆风带着几个白胖护卫搬着从山里带下来的那几个大竹篓走了进来:“这里有菜,这里有菜。”
等几人把竹筐贴着墙边放好,黑瘦护卫们凑上去,探头探脑,好奇不已:“这都是些啥?”
穆风依次掀开竹篓的盖子,一一介绍过去:“咱们可没忘记兄弟们,这阵子,我们得了空闲就拼命地找各种食材,就想着回头遇见了,让你们也嘗嘗鲜呢。”
“来,瞧瞧,这是野山鸡,兔子肉,这还有各种干魚,草魚,鲤鱼,鲫鱼,还有福寿鱼。”
“山里有菜,上回那两條风干羊肉大家伙也没吃,都给你们留着呢。”
“还有这篓子,笋干,菌菇干,还有各种野菜干。”
说完一挥手,总结道:“反正就这么说吧,这阵子我们吃过的东西,全都晒成了干菜,给兄弟们带来了,怎么样,还算有良心吧?”
黑瘦护卫们笑了:“这还差不多,算你们有良心。”
笑完又问:“那快说说,这阵子孟姑娘都做什么好吃的给你们了?”
穆风把穆山往前一推:“穆山吃得最多,让他说。”
穆山憨憨地挠了挠他大脑袋:“也没吃啥啊,就是山鸡炖野山笋,野鸡蛋炒荠菜,山鸡红燒菌菇,红燒鲤鱼,野鸭汤……”
听他细数家珍一般把这阵子吃过的菜全都报了一遍,黑瘦护卫们的口水滴滴答答掉了一地,吸溜声此起彼伏,两眼直冒绿光。
等穆山再也想不出新的菜来,又挠了挠他那大脑袋:“也就这么些吧,不过说实话,孟姑娘做的菜真好吃啊,我每顿都吃撑了。”
黑瘦护卫们抬手擦了擦口水,嗷一声扑上去,又把穆山给捶了一顿:“吃吃吃,就知道吃,咋不撑死你去。”
等他们闹过一阵子之后,孟羽凝笑着说:“给我腾个地方,我要做饭了。”
护卫们连声说好,都退出了厨房,不过也不往远走,就在厨房门口蹲成一排,一边说话,一边等着帮孟羽凝打下手。
有不少新鲜肉菜,自然是先吃新鲜的,否则怕是要放坏了。孟羽凝指了指地上放着的那两条羊腿:“来两位兄弟,帮我把这羊腿给洗了切了。”
“孟姑娘,交给我们。”先前在山里一直帮孟羽凝打下手的两个护卫当即站起来,走进厨房,拎起两条羊腿放在一个大木盆里,从水缸里舀了几瓢水,先把羊腿清洗一遍,又换水洗了一遍,这才放到洗过的案板上。
想要切小,却不知要怎么下刀,便问:“孟姑娘,这肉要怎么切?”
孟羽凝指了指地上的一堆白萝卜,“咱们今儿做个羊肉焖白萝卜,羊肉切成小块就行。”
护卫们一愣:“白萝卜?”
孟羽凝赶紧回想,不动声色往回找补:“就是芦菔,别名也叫白萝卜,我喜欢叫它白萝卜。”
护卫们连连点头:“白萝卜这名好听。”
孟羽凝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赶紧转移话题,用食指和拇指蜷起,比划了个大小:“切这么大就行,容易烂,又吃得过瘾。”
屹儿正抱着他的小兔子,蹲在一堆白萝卜前,让小兔子吃萝卜缨子。
听到孟羽说这话,便抬头来看,见状也跟着蜷起两根小手指,放在眼前比划,奶声奶气道:“一口一个肉肉。”
大家伙都被小殿下可爱的模样给逗笑了,孟羽凝摸了摸屹儿的小脑袋:“对,一口一个肉肉。”
两个护卫又问:“这两条羊腿上的肉都切了吗?”
孟羽凝想到这些饿了一个月的可怜孩子们,大手一挥:“全切,今儿管饱。”
隨即又说:“骨头剔出来,拿盐抹一抹,挂到外头晾着,回头可以拿来炖汤。
两个护卫便笑着说好,低头专心去切肉。
之后也不用孟羽凝吩咐,两个黑瘦护卫上前,各自抱了几根圆卜隆冬的白萝卜,到一旁去削皮,算计着吃饭的人数,两人足足削了两大木盆的白萝卜。
孟羽凝查看完等会儿做菜要用到的调料,伸手指了指地上那些绑着腿咕咕叫的鸡:“穆风,这些鸡先找个地方养着吧,咱先把这些牛羊肉吃完,再杀它们。”
穆风说好,招呼几人上前,一人拎了两只,出去找地方养着去了。
眼下需要备菜,暂时用不上锅,孟羽凝便喊了两个护卫进来,帮忙淘米下锅,厨房的三口大锅齐齐生火,把米饭先煮了起来。
一个正在摘菠菜的黑瘦护卫这阵子饿惨了,生怕那三锅米饭不够,伸手往靠墙的木架子上指了指:“孟姑娘,咱还买了面粉的。”
孟羽凝想了想说:“那行,谁会和面,帮我和一盆面,回头烙个千层餅。”
大家面面相觑,和面还真没人会。穆山挠了挠脑袋,憨憨地开口:“孟姑娘,咱力气大,你看要怎么和,你告诉我,我来和。”
孟羽凝说行,让穆山先去洗了手,隨后找了个干净的木盆,清洗过后拿了块干净的抹布擦干水分,拆开一袋估计有十斤的面粉倒入盆中,拿炉子上水壶里燒开的水倒在一个陶盆里,化了一些盐粒,隨后又兑了些温水,往装面粉的盆里倒。
穆山按照孟羽凝的指示,直接用手和面,两只大手像是爬犁,超级适合和面,很快就把一盆面给和好了,揉成了一个光滑的大面团。
孟羽凝另外拿了个木盆扣在上面:“行,就先放在这醒醒面,等把菜做好,再来烙餅。”
等米饭熟的功夫,大家伙就把要用的食材全都准备好了,切成小块的羊肉,白萝卜,摘好洗干净的菠菜,还有切成滚刀块的茄子,也就是护卫们口里的落苏,还有切好的葱姜蒜。
米饭煮熟,护卫们拿过干净的饭桶,把米饭都盛出去,锅巴一整个铲出来,盖在饭桶上当盖子。
等护卫们把锅都洗干净烧了水,她便往锅里丢了一把没切的葱姜蒜,把羊肉倒进去先焯了水,焯好之后,捞出洗净。
随后两个锅一同起锅烧油,等油烧热,便把羊肉分成两份倒进两个锅里,随后指挥两个护卫快速翻炒。
把羊肉的水分炒干之后,又炒了一会儿,羊肉表面变得金黄微焦,加入葱姜蒜翻炒去腥,随后加入烧酒,酱油,翻炒至变色,加入热水,撒了盐,又放了些胡椒粉,便盖上两个锅盖,大火炖开之后,又转入小火慢慢炖着。
孟羽凝看着扒在厨房门口的一个个脑袋,笑着说:“这两锅白萝卜焖羊肉,少说也得炖上一个时辰才能好。”
众人齐齐点头:“孟姑娘你慢慢做,我们不急的。”
这还不急,要不是她说厨房站不下,怕是他们都要恨不得蹲到锅边守着。孟羽凝忍不住笑出声,却也没赶他们。
她把剩下的那口锅里的热水盛到陶罐里凉着,随后算着时间,决定先烙餅。
把醒好的面从盆里拿出来,看着锅底的大小,把面分成一个一个小块,一共分了十个。
随后拿了案板,洗了擀面杖就开始擀面,擀了几下发现擀面这活太费力气,只好中途又请穆山帮忙。
让穆山按她的要求把面胚擀得大大的,随后把提前用油、盐、面粉和细碎葱花调好的油酥均匀地涂抹在上面,再把面餅两边各切了几刀,随后一片一片折起来,折成一个方形的饼。
把边角都捏严实了,又用擀面杖把饼擀薄,用擀面杖把饼小心卷起,摊在烧了热油的锅中,小火慢煎。
等翻了几次面,饼的两面全都变得金黄,饼就烙好了。
孟羽凝把第一张饼捞起来,放在案板上,先切了小小一块,喂给早就在一旁踮着脚尖咽口水的屹儿:“屹儿先嘗嘗。”
屹儿啊呜一口吃掉。千层饼外皮酥脆,里层香软,咬上一口,满嘴麦香,屹儿的眼睛瞪圆了,连连点头:“好吃,好吃。”
孟羽凝便又切了几个小块,放在一个小碗里,拿了筷子一起递给屹儿:“那屹儿先垫垫肚子。”
屹儿乖巧说好,端着小碗,走到萝卜堆那,找了个圆滚滚的大萝卜,一屁股坐了上去,抱着碗吭哧吭哧吃起来。
安顿好屹儿,孟羽凝把剩下的饼切成小块,全都装在一个大碗里,递给早就馋得不行的护卫们:“先尝尝,我再烙。”
护卫们客气道谢,接过之后,端着碗到外头抢着分了。
孟羽凝跟穆山一起,接着把剩下的九个饼全都烙了。
烙好之后,照旧切成小块,拿了个大盆子装好。
随后孟羽凝看了一下炖羊肉的锅,觉得差不多了,就把白萝卜分别倒入两个锅中,搅了搅之后盖上锅盖继续炖。
趁着炖萝卜的功夫,孟羽凝又把一锅红烧茄子给做了,随后把那绿油油的菠菜也给清炒了。
这边两个菜做完,那两锅白萝卜焖羊肉也已经好了。
大家伙一起上手,把菜全都盛出来,孟羽凝本来打算给祁璟宴盛出来一小份的,没想穆云过来说:“孟姑娘,不用单独盛了,殿下说今儿和大家伙一起吃。”
孟羽凝自是说好,于是大家便把饭菜全都端了出去,端到了二层甲板上。
祁璟宴和大家都已经在等着了,船上能搬来的几张桌子全都搬了过来,每张桌子上都摆好了饭菜,也摆好了碗筷。
孟羽凝牵着屹儿走在最后,到了甲板上才发现,太阳已像个大大的咸鸭蛋黄挂在山边,眼看就要落山了,江面映着晚霞,风景很美。
船在行驶,江风习习,忙出一身汗的孟羽凝顿感清爽。
那边护卫们已经围着饭菜嗷嗷直叫了,祁璟宴笑着对孟羽凝伸出手:“阿凝,来。”
孟羽凝以为他是让她把屹儿带过去,于是牵着屹儿走过去,把屹儿的小手交到他手里。
祁璟宴捏捏弟弟的小手:“……”
自从上船之后,就消失了半天的粟央勤快地把祁璟宴身边的椅子拉开:“孟姐姐,你坐祁大哥这里。”
在山里吃饭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坐的,孟羽凝便笑着说好,走过去坐了。
穆云走过来问祁璟宴可要说几句话,祁璟宴笑着摆了下手:“不必,大家都饿坏了,先吃饭吧。”
护卫们山呼殿下英明,随后跟一群饿狼一样,扑向饭菜,稀里哗啦吃了起来。
孟羽凝心想得亏多摆了几张桌子,饭菜都多分了几份,不然这么多人围在一起,还不够他们挤的呢。
孟羽凝这桌没多少人,除了她,就是祁璟宴,屹儿,汤神医,粟央,还有穆云,大家都坐着,斯文安静地拿起筷子。
孟羽凝先给祁璟宴和屹儿各自捞了一块羊肉和一块萝卜:“殿下,屹儿,先尝尝这羊肉和萝卜,炖了很久的。”
屹儿方才在厨房就尝过了,于是抱着碗,看着祁璟宴:“哥哥尝尝。”
祁璟宴点头,夹起那块羊肉放进嘴里,羊肉鲜嫩多汁,软烂鲜香,带着白萝卜的清甜,他又吃了那块萝卜,火候刚好的白萝卜脆爽,又带着羊肉醇厚的肉香,总之,这道菜十分美味,令人回味无穷。
他点头:“不错。”
说罢,拿起勺子,连羊肉带白萝卜一起,给孟羽凝盛了满满一勺:“阿凝今天辛苦了,你多吃点。”
孟羽凝此刻也确实又累又饿,也不跟大家客气,夹起羊肉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吃得眉毛都弯了起来,“真的好吃,汤神医,阿央,快尝尝。”
大家便都动了筷子。
不多时,这边桌上的菜全部吃光,大家全都撑得有些动不了了。
再看护卫们,也各个汤足饭饱,就那么随意地坐在甲板上,三三两两靠在一起,晒着最后一丝落日余晖,一脸的心满意足。
孟羽凝和祁璟宴对望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忽听风声烈烈,孟羽凝闻声望去,就见桅杆上,一面写了个大大的“鬱”(yù)字的红色布旗,正迎风招展。
孟羽凝歪着身子,仰着头好奇打量:“殿下,这是哪里来的旗?上面那字?”
她想问念什么,可却没敢问,不然容易露馅。
祁璟宴放下筷子之后,一条手臂就一直随意地搭在孟羽凝身后的椅背上,此刻见她往那边歪去,抬手顺势揽住她的肩膀,声音温润:“旗是刚做的,那字是我写的。”
第30章 030 任意妄为
【第三十章】
祁璟宴说这话的语气平常, 可孟羽凝却莫名听出了一丝丝炫耀,她便又識趣地对着那字多看了两眼。
雖然看不出那是个什么字,但气势磅礴, 雄浑豪放,还是十分好看的。
孟羽凝竖起一根大拇指,发自内心夸道:“殿下当真写得一手好字!”
屹儿自然也要跟着夸一夸:“哥哥写的好字。”
祁璟宴便微微笑了。
孟羽凝雖然不認識这个字, 可凭直觉它也不是祁字, 不好问别人, 她想了想, 灵机一动,指着那个鬼画符一样“鬱”字, 问屹儿:“小屹儿, 阿凝考考你, 这个字念什么?”
屹儿歪着小脑袋仔细看了一会儿, 不是十分确定道:“念郁,是郁哥哥的郁, 对不对阿凝?”
孟羽凝也不知道对不对,便看向祁璟宴, 就发现祁璟宴也在看她, 心下不免一緊, 心道他不会察觉自己不認識吧。
不过好在, 他就看了她那么一下,就看向了屹儿,微微笑着夸赞:“屹儿说的对。”
屹儿骄傲地晃着小脑袋:“上回哥哥教过屹儿哒。”
孟羽凝立马夸奖:“哇,教过一回就记得了,我们屹儿可真厉害。”
屹儿笑得有些害羞,从椅子上下来, 抱住孟羽凝的腰,把小脸埋在她怀里蹭了蹭:“阿凝,屹儿困了。”
今儿一大早,天不亮大家就起来了,之后一直在赶路,鬧哄哄的一大天,屹儿連午觉都没睡,三岁的孩子 ,这会儿困了再正常不过。
孟羽凝将小男孩抱起来,看向祁璟宴:“殿下,那我先帶屹儿回去?”
“好,你们先回房,我和兄弟们说说话。”祁璟宴说道,又看了一眼穆云,穆云点头,招呼了一个护卫跟着一起走:“孟姑娘,你先帶小殿下回屋,我们去提热水。”
孟羽凝说好,抱着屹儿回了客舱,把屹儿放在榻上,先去柜子里给屹儿找換洗衣物,刚找出来,穆云和另外一个护卫就一人提了两桶水进来。
孟羽凝以为这客舱和那木屋一样就只有一间,没想角落有个暗门,打开之后,里面竟然是一间还算宽敞的淨房。
穆云他们提着水走进去,把水分别倒进一个大桶,又一个小桶里,隨后又去拎了两桶热水进来备用,这才快速离开。
孟羽凝关好房门,抱着屹儿去了淨房,隨手把门关好,这才给小屹儿脱掉衣服,抱进那个小的木桶里。
小男孩已经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孟羽凝也不耽搁,快速给他洗了个澡,擦干抱出来,換好干淨的寝衣,抱回房间。
床上早就已经铺好了干净蓬松的被褥,孟羽凝直接把屹儿放在床中间,扯过他的小虎头被子给他盖上。
屹儿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两只小手还緊緊拽着她的袖子,小奶音软软的:“阿凝不要走,屹儿要和阿凝一起睡。”
孟羽凝便挨着躺下去,轻轻拍着屹儿的小屁股:“好,阿凝不走,陪着我们屹儿。”
屹儿见她躺下,放心了,撅着小屁股,钻进孟羽凝怀里,闭上眼睛,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孟羽凝怕屹儿換了床睡不踏实,又轻轻哼着小曲,拍着他,想着等他睡沉,自己再起来去洗澡。
怎知这一拍一拍,竟然把自己给哄睡过去了——
祁璟宴和大家说完事情,被穆云推着送回了房间,到了门口,他让穆云回去,自己打开门,推着輪椅走了进来。
来到屋内,就见孟羽凝鞋子都没脱,就那么背对他斜躺在床上,他轻轻转动輪椅来到床边,就见她搂着屹儿,一大一小都在呼呼大睡。
祁璟宴嘴角上扬,探身伸手,扯过被子,轻轻搭在孟羽凝身上。
这一下孟羽凝醒了,睁开眼睛,见环境陌生,忙回头,看到祁璟宴的脸,才反應过来人在何处。
她松开屹儿,坐了起来,轻声问:“殿下,你回来了?”
祁璟宴点了下头,问:“可是累了?”
孟羽凝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晌午没睡,困了。”
祁璟宴:“累了就脱了鞋子上床睡。”
孟羽凝扯了扯自己那一身还没来得及换掉的衣裳,摇摇头,嫌弃道:“这一头一身,全是油烟味,我得先去洗个澡。”
祁璟宴便说好,转着輪椅,把地方让开:“去吧。”
孟羽凝便拿着自己的换洗衣服去了净房,那个大桶里的水已经有些凉了,好在那两桶备用的热水还足够热,她舀了几瓢加进去,这才脱了衣服跨进木桶。
净房的门,她从里面闩上了,又是个封闭的空间,她这次便没像在山里那样,留个肚兜和里裤,而是全脱掉了,肩膀以下全都泡在温水里,舒服得她直叹气。
环境安心,孟羽凝便多泡了一会儿。
祁璟宴见她迟迟不出来,生怕她在水里睡着,便推着輪椅走到净房外,隔着门低声询问:“阿凝,怎么那么久?”
孟羽凝以为他是急着洗澡,好早点睡觉,便應道:“马上好了。”
祁璟宴见她没事,便又转着轮椅回到床边。孟羽凝从水里出来,擦干之后,换上寝衣。
隨后把那一头长发给洗了,用澡豆从头到尾搓了一遍,又用瓢舀水冲了两遍,这才用巾帕包住头发,打开门,走了出去。
祁璟宴对着窗户方向坐着,听到开门动静转过来,见孟羽凝穿戴整齐,包着头走了出来。
孟羽凝走到床边坐了,把巾帕拿下来,擦着头发:“殿下,你也要洗澡吧?”
祁璟宴伸手:“我不急,帕子给我。”
孟羽凝一愣,不知道他要帕子干嘛,却还是依言把帕子递给他。
祁璟宴一手接过,另一只手张开五爪状,扣在孟羽凝的脑袋上,轻轻转了一下:“转过去,我来帮你擦头发。”
“啊?”孟羽凝惊得张大了嘴巴。原书里冷心冷性的男人怎么会这么体贴,竟然还要给她擦头发?
要不是不熟,她都想伸手在他脑门上摸一摸,看他有没有发烧。
见孟羽凝呆呆地看着他,不转身,他也不强求,拿着帕子直接给她擦起来。
孟羽凝想说自己来吧,可鬼使神差地没说,就那么默默让他给自己把头发擦了半干。
等他把湿了的巾帕拿开,孟羽凝的头发已经被他揉得乱成一团鸡窝了,衬得那张泛着水汽,莹白如玉的脸有些呆萌可爱。
祁璟宴笑了下。
孟羽凝看着他那笑,突然反应过来了,这男人此刻这个表情,那不就妥妥和她以前给小柯基洗澡的时候一个德行嘛。她瞬间明白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擦头发了,敢情把自己当成一种毛茸茸了。
她斜着横了她一眼,一把将帕子夺回来,起身送去了净房。
祁璟宴被瞪了,嘴角笑意却越发浓了,转动轮椅,目光跟了过去。
孟羽凝放好帕子,看着那两桶水,转头看向祁璟宴:“殿下,我去喊穆云他们来换水吧。”
祁璟宴:“有劳阿凝了。”
孟羽凝便出门去,见穆云就在走廊出口和人说话,便走过去:“穆云,殿下要沐浴。”
穆云说好,带着方才那名护卫进去把水换掉,隨后服侍祁璟宴洗澡。
这期间,孟羽凝没在屋里待着,而是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望着窗外江水滔滔。江风吹着她半干的头发,很快就吹干了。
孟羽凝心情轻松,突然觉得,眼下这一刻,她的心是自由的。
祁璟宴洗完澡,换了黑色的寝衣出来,见孟羽凝还没回屋,便让穆云他们俩扶着他坐到轮椅上,他自己推着轮椅,出门去找她。
一到走廊,就见孟羽凝背对着他站在窗口,一头秀发在夜风的吹拂下,肆意翻飞。
那一刻,祁璟宴心底莫名升起一种感觉,这瘦弱的姑娘似乎随时可能随风飘走。
他下意识喊了一声:“阿凝。”
孟羽凝回头:“殿下,你洗好了?”
祁璟宴:“阿凝,过来。”
孟羽凝便走回去,直接绕到他身后,推着他的轮椅进了屋,嘴里不停地唠唠叨叨。
“殿下也是,洗好了就直接躺下多好,奔波了一大天了,一下都没歇着。”
“汤神医都叮嘱我了,说雖然现在不用扎针吃药了,可这两条腿也得时刻注意,千万不能累着,免得骨头长不好。”
祁璟宴笑:“我一时忘了,多亏阿凝惦记着。”
“可不是嘛,汤神医就说殿下粗心大意,这才几番拎着我耳提面命,要我盯着你。”孟羽凝把他的轮椅推到床边,转身就往外走:“我去喊穆云他们来把你抬床上去。”
刚才她瞧见穆云他们两个提着水出去,也不知怎么这么半天还没回来。
祁璟宴捏住她手腕:“不用喊人。”
孟羽凝转身看他,不解:“那你怎么上床?”
祁璟宴:“我自己来。”
孟羽凝一脸怀疑地看向他的雙腿:“殿下,你能行吗?”
祁璟宴扶着轮椅扶手的手緊了下:“……能行。”
孟羽凝看着他一脸坚毅,也不忍心打击他,免得把他打击出什么心理毛病来,回头再像原剧情里那样,永远站不起来。
于是把手从祁璟宴手里抽出来,撸了撸袖子,语气故作轻松:“行,那咱就试试,反正这不还有我在呢吗,我扶着你。”
说完,学着穆云他们平时的样子,一手抓住祁璟宴胳膊,一手去扶他的腰。
平时见穆云哪怕一个人也能轻轻松松将祁璟宴提起来,可怎么到她这,他就像一座大山一样,纹丝不动了呢。
她不信邪,嘿咻嘿咻再用劲儿,嘴上还喊着号子:“一二三,来,起~。”
可連着发了两回力,連着喊了两声起,这男人屁股都没抬一下,反倒把她自个累得呼哧带喘,不得已只好放开他:“殿下,我力气小,这样不行,要不还是让穆云”
话没说完呢,就见祁璟宴肩膀耸动,手撑下巴,正在那闷声偷笑。
她来气了,雙手叉腰,歪着头,把脸凑过去,低声质问:“殿下,你是在这看我笑话呢。”
祁璟宴本想停下来解释两句,可一想到这姑娘刚才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扶他,他就觉得好笑得不行,再看那张近在咫尺气鼓鼓的脸,越发笑得说不出话,連连摆手,示意待会儿再说。
孟羽凝见他越笑越过分了,一扭身,坐在了床上,架着胳膊,懒得搭理他。
祁璟宴兀自闷声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随后伸手拉了拉孟羽凝的袖子:“阿凝,抱歉,我方才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来。”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孟羽凝扭了下身子,想把他手甩掉,可却没能成功,但也不回头,就那么背着他坐着。
祁璟宴又拽了拽她袖子,见还是没用,便轻轻叹了口气:“阿凝,我腿疼。”
孟羽凝一听这话,紧张起来,也顾不上和他置气了,连忙起身蹲到他面前,去看他两条腿:“今天又走山路,又换船的,肯定是颠着了。”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雙腿刚断了一个多月,骨头都还没长好呢,不疼就怪了。
只不过平时这人太过能忍,或者说太过能装,从来不表现出来罢了。
可扎针的时候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人,此刻竟然喊疼了,那想必是真的很疼了。
孟羽凝越想,神色越凝重,起身就往外走:“我去喊汤神医过来。”
祁璟宴抓住她手腕:“也没有那么疼,不用喊汤神医,先扶我到床上去吧。”
孟羽凝想着他躺着能好一些,便再次去扶他,不过这次她学聪明了,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用肩膀扛着他,祁璟宴一手扶着她,一手撑着轮椅扶手,两人一起用力,这回他顺利站了起来。
可腿到底还是使不上力,只站了那么一下,祁璟宴的脸色就是一白,单手撑着床边,赶紧坐了上去。
孟羽凝放开他胳膊,一抬头就见他脸色不好,额头上还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吓了一大跳,再也不顾他的阻拦,赶紧跑出去喊汤神医。
汤神医正坐在甲板上,喝着小酒,吹着小风,听完孟羽凝的话,赶紧把酒壶一扔,起身就往船舱里跑。
刚放好完木桶的穆云一听,脸色也是一变,立马跟着跑过去。其他人也要跟着来,穆云没让。
几人回了船舱,汤神医黑着脸把祁璟宴裤腿扯上去,仔仔细细给他把两条腿都检查了一遍,最后确定是虚惊一场,并没什么大事。
孟羽凝吊着的心安然落地,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感谢老天保佑。
虽然没事,可汤神医还是劈头盖脸把祁璟宴臭骂了一顿,虽然碍于屹儿在睡觉,骂的声音不大,可却很难听。
“再这么任意妄为,就等着一辈子做个瘸子吧。”
“一天到晚就知道瞎胡鬧,再有下回,老夫干脆配一包毒药下去,以后你就踏踏实实做个瘸子好了,大家都省心。”
祁璟宴默不作声,乖乖挨骂。穆云生怕被波及,默默退出去好远。孟羽凝更是敛气屏息,一声都不敢吱。
汤神医骂够,一甩袖子,转身走了:“一群不省心的,耽误老夫喝酒。”
走出去几步,又转身回来,看着孟羽凝说:“孟丫头。”
孟羽凝吓一跳,以为他也要骂自己几句,连忙笑脸相迎:“汤神医,我错了,我没看好殿下。”
汤神医没想她开口就認错,有些意外,随即摆了下手:“不关你事,那个犟种要干什么,哪个又能拦住。”
“不过以后你帮老夫盯紧点儿,要是他再敢胡作非为,你也不用张口劝阻,来喊老夫就是。”
孟羽凝连连保证:“汤神医放心,我记着了。”
汤神医转身走了,路过躲在门口的穆云身边时,狠狠瞪了他一眼:“没用的东西,别挡道。”
穆云连忙像个板砖一样贴上墙壁,把门口让开。
听着汤神医的脚步走远,穆云才放松下来,上前两步,单膝跪地:“殿下!”
祁璟宴猜到他要唠叨什么,摆手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知道了,不必说了。”
穆云便不再说,起身,退了出去。
孟羽凝把门关好,从床脚爬到床上,长长舒了口气:“还好没事。”
祁璟宴:“阿凝,抱歉,吓着你了。”
孟羽凝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语重心长说道:“殿下,我吓着不要紧。”
“就是你这腿,往后咱一定要小心,一个人的腿多重要啊,要是好不了,一辈子就坐在轮椅上,不能跑,不能跳,多难受啊。”
祁璟宴的神色不知不觉郑重起来:“阿凝,我知道了,往后我会小心的。”
见他态度还算良好,孟羽凝便见好就收:“殿下,往后我也会提醒你的。”
祁璟宴勾了勾唇:“好,那就有劳阿凝了。”
孟羽凝也笑了:“时候不早了,咱睡吧,殿下。”
祁璟宴说好,两个人各自躺好了——
可孟羽凝先前睡了一下,刚才又鬧了那么一出,这会儿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滚了一会儿,她仰面朝天躺着,翘起二郎腿,手里转着一缕头发,想着事情。
想了一会儿,偏头看祁璟宴,就见他也睁着眼睛,便小声和他聊天:“对了,殿下,咱们的船,为什么要挂“郁”字旗?”
祁璟宴温声解释:“这一路怕是不太平,借郁小侯爺的名头来用一用,免得整日打打杀杀,不得安宁。”
孟羽凝翻身趴起来,“郁小侯爺?是成安侯世子郁逍吗?”
祁璟宴原本仰天躺着,见她声音虽小,可语调却激动起来,便侧过头来:“怎么,阿凝和郁世子相识?”
孟羽凝摇头:“不认识,见都没见过。”
她只是想起书中说的那些事。
成安侯郁允衡小时候是康文帝的伴读,两人一起长大,情同兄弟。
在当年康文帝夺嫡的路上,成安侯一直忠心耿耿追随康文帝左右,十分受康文帝的信任和器重。
最主要的,成安侯是个纯臣,眼里心中只有康文帝一个人,且还舍身忘死救过几次康文帝的命。
康文帝那般多疑擅猜忌之人,唯独对成安侯是完全放心的。
就这么说吧,康文帝要是什么时候意外中毒死了,他会怀疑太后这个亲娘,会怀疑他后宫的女人,也会怀疑他的皇子公主们,可唯独不会怀疑成安侯郁允衡。
而世子郁逍是成安侯唯一的儿子,郁逍和祁璟宴同岁,郁逍一岁的时候,康文帝就让成安侯每天把儿子送进宫来,陪当时的皇长子祁璟宴玩耍。
后来两人就顺理成章在一起读书,再后来又一起去了军中历练。
从军中回来后,祁璟宴以太子的身份进了朝堂,郁逍进了五军营。
可那之后,两人不知何故闹翻,关系日渐疏远,到最后成了点头之交。
为了此事,康文帝还特意分别询问过两人,祁璟宴回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多的却不愿多说。
郁逍却一个劲儿装傻,只说以前年幼不懂规矩,这才屡次在太子殿下面前僭越,如今他懂事了,自是要谨守为人臣子的本分。
康文帝虽没问出来两个人为何分道扬镳,可对此却乐见其成,还同成安侯笑着说,“罢了,孩子们大了,若当真合不来,那也强求不得。”
再后来,祁璟宴突然下狱,后来储君之位被夺,再到被流放至岭南。
从始至终,郁逍都没有为祁璟宴说过一句话。
不光他没说,就连康文帝问成安侯郁允衡对太子一事是何看法,成安侯都只说自己对太子所做之事一无所知,但凭陛下定夺。
太后借着给祁璟宴送物资的机会把屹儿送到祁璟宴这,跟康文帝点名要了郁小侯爺,说辞就是,虽然两个孩子闹翻了,但是看在幼时情分,郁小侯爷断不会故意谋害祁璟宴。
有着之前两个人长达两三年的貌合神离,康文帝这才放心让郁逍去替太后办事。
在书里,祁璟宴在岭南蛰伏那几年,两人明面上仍旧不和,可私下里却没有断了联系。
后来祁璟宴杀回京城,杀了三皇子,逼死章贵妃,从康文帝手里夺了皇位,扶持屹儿登上皇位,这一路上,郁逍一直都坚定不移地站在祁璟宴身边。
郁逍和祁璟宴的关系,比之成安侯和康文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她在听到郁逍的时候,才会有些激动,因为这是己方队友啊。
见孟羽凝眼睛亮晶晶的,祁璟宴又问:“阿凝不认得他?”
孟羽凝从他这平静的语调里听出了一丝丝不相信?不是,难道她应该认识郁逍吗?
她仔细回想,终于想起,在一次宫宴中见到过郁逍,不过那时候郁逍只看过来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便说:“我想起来了,那年的中秋宫宴,我远远见过郁小侯爷一回,除此之外,再没见过面了。”
祁璟宴见她双眼除了茫然,尽是坦荡,便笑了笑:“那等何时遇着他,我引荐你们认识。”
孟羽凝往门口看了一眼,匍匐着往祁璟宴这边爬了两下,颇为神秘地试探着问:“殿下,可是传言都说,你和郁小侯爷不和呢。”
祁璟宴:“传言不可信。”
孟羽凝装作头一回知道真相一般做恍然大悟状,用气声说:“原来如此啊,我就说呢,殿下你和郁小侯爷以前那么好的关系,怎么说闹掰就闹掰了。”
祁璟宴挪动肩膀,也往她这边靠了靠,还学她那样用气声说话:“你一直有关注我?”
呃,这个怎么回答呢。孟羽凝脑袋瓜快速转了个弯:“殿下你以前可是万众瞩目的太子殿下啊,关注你那不是理所应当地嘛。”
说完,一捂嘴:“抱歉,我不该提起以前的事。”
祁璟宴把她的手从嘴上拿下来:“无妨,事情就是如此,没有什么不可以提起的。”
孟羽凝忍不住感叹,别人当他面提起他以前是太子的事他不介意,粟商骂他是个断了腿的废物瘸子他也不生气,这人的内心可真是强大。
不过说起粟商,孟羽凝觉得奇怪,怎么原书里没有粟央和粟商出现过呢。
孟羽凝原地翻滚一圈,滚出去一人距离,仰面躺好,双手枕在头下,又翘起一只二郎腿,慢慢晃着脚丫子,思索起来。
哦,对了,原书里,祁璟宴按照康文帝的命令,顺着官道一路直奔岭南了,并没有临时起意兵分两路,躲到山中去 。
所以,没有遇到粟央也正常。
就是不知道,现在粟央的出现,会不会给祁璟宴的大业带来什么影响,如果有影响的话,不知道是好的,还是坏的。
如果说一切按照原剧情走,她说不定回头还可以给祁璟宴提个醒什么的,让他少走点弯路,趁早达成他的大业,到时候她也就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可现在怎么搞的,事情好像变得复杂起来了呢。哎,麻烦。
祁璟宴一直盯着孟羽凝,见她突然叹了口气,便问:“阿凝?”
孟羽凝转头:“嗯?”
祁璟宴:“你在想什么?”
孟羽凝觉得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又滚了一圈滚回去:“殿下,我是在想,粟央和他哥哥的事,会不会给你惹来麻烦?”
祁璟宴不答反问:“你在担心我?”
孟羽凝:“那当然啊。”他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可谓休戚与共,她当然担心他。
孟羽凝趴在床上,双手托腮,仰头看他。
祁璟宴的角度看过去,她本就不大的脸因为她这个动作变得嘟了起来,瞧着有些可爱,他的手像有自我意识一般,自己伸了出去,在她软乎乎的脸上轻轻掐了一把。
孟羽凝一把捂住脸,往后一躲:“殿下你干嘛?”说话说得好好的,干嘛突然动手呢。
祁璟宴的手在空中僵了僵,随即收回:“这江上,怎的还有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