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生病


    虞思邪回到滨江公寓时,天已经快亮了。


    W市最昂贵的小区绿植荫荫,是典型的第四代建筑。


    绿化区中式设计的亭台楼阁与居住区现代化的蓝色高楼相结合,不显突兀。


    大堂后的照壁挡住内里的景色。


    挽起的袖口已经放下,双手随性地插在裤兜里,他站在灰蓝色的天空下,慵懒的目光涣散,但细看却能发现,始终定格在高楼中的一层。


    夜晚的肮脏会被升起的朝阳带走。


    半个多月以来,高强度工作带来的疲惫终于在此刻破土而出,或许是想到夕桐正安然睡在自己的床上。


    他忍不住笑了。


    昨晚抵达夕肖荣家前,虞思邪接到了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


    过于稚嫩的声音让他有些错愕,对面说要跟他交易的孩子始终坚定从容。


    他怎么可能会拒绝自己儿子的请求,更何况他是想帮他。


    “好,都听你的。”


    男人低哑的语气宠溺,完全不像是正要去解决毒瘤的阎王,只是一个温柔的父亲。


    ……


    夕桐醒来时下意识地朝身边摸去,手指触碰到暖呼呼又邦邦硬的□□时,迅速收回,像是偷摘隔壁家花儿的小孩,害怕被抓到,却又因为免费得到的鲜花而满足。


    她悠悠睁眼,身边是熟悉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黑色的阴影。


    饱满的眉弓,挺拔的鼻骨,淡粉偏白的薄唇。


    每一次看,夕桐都会默默感慨,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侧脸。


    在她眼里,虞思邪最帅的时候,不是西装笔挺出现在报纸杂志上的成功形象。


    而是早晨还没睡醒的他,还有开车时她从副驾驶座看向的他。


    一个温柔,一个专注。


    这是只有她能看到的,只属于她一个人。


    墙上的时钟堪堪指向六点,时间还早,夕桐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浑身上下还有昨夜留下的燥热,因为喝了酒她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但她很清楚地记得,昨晚他很乖。


    锋利硬朗的脸一旦柔和下来,从攻击性极强的猛兽变成温顺可爱的小宠物,那种反差带来的新鲜感和驯服上位者的成就感,是无可替代的。


    五脏六腑都被登顶时的快乐充满。


    她现在很可以理解包|养大学生的富婆了。


    这种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快乐真是美妙。


    总是处于被动位置的人一下子尝到控制的甜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房间里满是他的味道,淡淡的檀木香中夹杂着一点市面上很流行的渣男香,蔚蓝的味道。


    软弱无骨的手在被子下悄悄掀开睡衣的下摆,她摸上从腹部到大腿转折处的人鱼线,慢慢向中间移动,腹肌下方微微突起的青筋中流着炙热的血液。


    夕桐眼眸微沉,她拉高有些滑落的被子,将自己包入,俯下身,张口。


    下唇上的血痂让体感柔软的唇平添一份粗粝。


    沉睡中的虞思邪只觉浑身如置火山,热浪快要将他拆骨入腹,但四肢却格外沉重,动弹不得,只得由灵活柔软的不明物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吸走。


    他想睁眼,但眼皮似有千斤重,唯一能做出的抵抗,就是有些无力的闷哼。


    “嗯——”


    男人一阵接着一阵的闷哼随着女人愈发加快的动作高低变化。


    他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


    低头的夕桐觉得有些不对劲,放在以前她只要摸上他,他一般就会醒了,哪里会有让她如此胡作非为的机会?


    ……


    结束后,夕桐擦干净嘴角的白色液体,她这才发现虞思邪的脸色有些不对劲,脸颊上红得像是上了妆,额角布满汗珠,唇干涩得有些裂痕。


    赶忙摸上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刺痛了她的手心。


    梦中人的呼吸愈发沉重,一下一下敲击在她的心口。


    他生病了!


    夕桐浑身紧绷,她都对一个病人做了些什么!


    此时理智胜过懊悔,她想起那天虞思邪叫来公寓的私人医生,赶忙拿过他放在床头的手机打电话。


    夕桐下意识地在屏幕上花出一个倒L,竖线较长,底部的横线短,手机轻松地解开了。


    这么多年他竟然没有改过密码。


    看到手机背景屏幕中穿着学士服笑得一脸灿烂的女生时,她愣住了,这是一张就连她自己也不一定找得到的老照片。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一个月多了,那时她正好怀孕两个月。


    怀孕初期夕桐过得很轻松,没有一点孕反,胃口甚至比平时要好很多。


    整个人因为长了些肉,活像一个软糯的雪媚娘团子。


    当时这张照片在朋友圈广受好评,后来甚至被学校拿到公众号上使用,


    但没有她好友的虞思邪是从哪里弄来的这张照片?他这样的忙人会特意去关注前女友大学的公众号?


    夕桐错愕。


    还有这张照片他不会从那时候用到现在吧?


    七年前照片的像素跟现在完全没法比,照片有一些自带的模糊,但这并不影响主角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快乐。


    这确实是一张一眼就让人感到幸福的照片。


    床上虞思邪的轻咳唤回了夕桐飘散的思绪,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赶忙播出电话。


    “您好,请马上来……”


    夕桐刚和医生交代完虞思邪现在的状况,方便对方带好可能需要用上的药物,被子里火炉一样的人就拦腰将她卷进了被窝。


    “唔——”


    手机“啪——”地砸在地上,没人心疼。


    被窝里,细长的凤眸半睁,灼热的呼吸落在她细嫩的脖颈上,滚烫的大手单手握住后腰。


    跟发烧的虞思邪肉贴肉,夕桐只觉自己快要着火了。


    “在做什么,嗯?”


    因为生病更加沙哑的嗓音挠得人心痒痒,明明病得这么严重,但手却完全不老实。


    夕桐压下心里想要骂他的怒火,告诉自己对病人要温柔,咬紧后槽牙,憋出几个字。


    “虞思邪,你病了!要好好休息。”


    平时像铁墙一样冷漠又正经的男人此时却变成顽皮的小孩,手指缠上她的长发,“你昨晚都对我做了什么,能让人一夜之间病成这样?”


    “看来是把,精气,都吸光了呢。”


    低沉的笑声在宽阔的胸腔震动。


    他是装睡的!!!


    夕桐满脸绯红,真是没脸见人了。


    头埋在被子里,她默默伸出拳头轻轻砸在虞思邪的胸膛,闷声道,“闭嘴,不许再说了。”


    私人医生及时赶到,给虞思邪做完检查后确认没有大问题。


    生病是因为过度劳累和饮食不规律引发的体质下降,但她严肃地嘱咐一定要好好休息,饮食也需要多注意。


    小病不在意等到变成大病就追悔莫及了。


    离开时,医生看了看两人,欲言又止地再嘱咐了一句,“咳,房事也暂时放放吧。”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夕桐再次受到暴击。


    她白了一眼还在床上偷乐的虞思邪,送离医生。


    关门时,夕桐接到了一通意外的电话。看到屏幕上的号码,她的脸瞬间冷下来,小爷爷还有脸打电话给她?


    她毫不犹豫地接通。


    然而对面传来的却是一个中年妇女哽咽的哭声,“桐桐是我们对不起你,但求你高抬贵手放过老夕吧!我保证他再也不会去惹你了……他要是进了监狱,我们母女俩可怎么办啊!”


    夕桐满脸疑惑,她又做什么了?


    就在此时,夕惠发来的消息让她瞬间了然。


    【老畜牲家被查了,昨晚在家聚众吸|毒嫖|娼,现在警方已经介入,那些私底下的不明勾当估计也藏不住喽,我们最好尽早做好分割,尽量减少对集团影响。】


    小爷爷手不干净已经不是一天的事了,但因为他背后牵扯到上面的利益,盘根错节,她有心也一直没法动他。


    就这么安稳地度过了十几年,他这是侵犯到哪个高人的利益了?


    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这些罪加起来估计一辈子都出不来了吧。


    夕桐会心一笑,不管惩治他的人是谁,这口恶气总算是出了。


    “什么事这么高兴?”


    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的虞思邪从背后将夕桐抱住,整个人靠在她的身上,像是一只考拉。


    他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内裤。


    “你怎么出来了?”


    “看你很久没回来,怕你抛下我跑了。”


    他毫不掩饰内心对她的情感,心甘情愿地示弱,像是猫儿将最柔软最脆弱的肚皮交给她,无论得到什么结果都甘之如饴。


    “我是这么没有良心的人?”


    夕桐的心情跟窗外灿烂的阳光一样,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太漂亮了!要是她知道是谁,最少也得请ta吃顿大餐,再包个大红包。


    她忍不住跟虞思邪分享,“你知道夕肖荣吗?我爸那边的亲戚……”


    虞思邪安静地听着夕桐的话,并没有告诉她昨晚自己的行为,她不必知道那些过程,只要得到开心的结果就好。


    ……


    助理是第二个知道虞思邪生病消息的人。


    得到消息时,他正帮包养了两个女人生了一个孩子的少爷抗击虞夫人的催婚压力,还有在北京的老虞总又问自己儿子什么时候回京市,退位后精力满满的老爷就没有消停过。


    从公司整理好亟待处理的文件,他匆忙开车赶去滨江公寓,这周已经排好的行程都需要重新安排。


    W市民营企业的老板们比京市的领导还难约,永远不守时,谈生意还必须喝酒找美女陪!


    默默承担下一切的助理暗自发誓他必须加薪!


    天知道他的老婆已经让他再不回家就再也不要回来了,呜呜呜……


    公寓客厅中,助理细细跟夕桐交代每一个项目的进度和注意事项,他讲话的条理清晰,重点明确。


    但心里实际一直在腹诽,少爷是不是生病脑子犯糊涂,竟然让他把重要的项目交给包养的女人处理?


    小姑娘能懂什么生意,况且这些都是集团里的机密,怎么能随随便便地交给外人。


    果然是美色误人。


    夕桐完全不知道助理把她当成被包养的花瓶,反而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


    做生意这么些年,她换过不少秘书,除了一直跟在身边的堂姐,其他人跟虞思邪这个助理完全没法比。


    “你老板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三万。”


    夕桐愣怔,虽然能力很强但一个秘书能有这么高的月薪?


    助理看出了女人的疑惑,板着脸解释:“我不仅帮忙处理公司上的事,还有虞总的各种私人问题。”


    说到“私人问题”四个字时,他幽幽地看了夕桐一眼,企图让对方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一个被包养的花瓶别再多说些有的没的,交代完这边的事,他还有很多事要干。


    然而夕桐并没有领悟到助理的言下之意,反倒是认真思考了起来,“我给你三万五,你跟我干怎么样?”


    饶是见过各种大风大浪的助理此时也绷不住了,他瞪大了眼,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


    现在被包|养已经这么理直气壮了嘛?还是说床上功夫好真的很挣钱?


    一向遵纪守法、生活正直的助理有些三观崩塌,他小声地问,“你一年赚多少?”


    “我?”夕桐思考了一下,“可能有几个亿?不清楚,很久没过问了。”


    助理一口气没喘上来,他呆若木鸡。


    夕桐此刻心里想的是,小爷爷一倒,其他有问题的亲戚她也打算趁机清理掉,好好整顿一下集团。


    她正好缺一个有处理“私人问题”能力的助理。


    “嫌工资低?你放心海城不会亏待你的,至少比老派的力和说话要爽快。”


    “等等等,”助理意识到两人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上,“什么海城?你不是让我和你傍大款,靠卖身……”


    “……”


    夕桐终于明白助理之前看她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感情把她当虞思邪的情妇了!


    她学着助理跟她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幽幽道,“我是海城集团的总裁,夕桐。”


    以防这位已经连遭打击的助理不信,她找出手机里的名片和照片。


    助理默默对比手机中的人和眼前的人……是他有眼不识泰山了。


    “所以三万五太低?再给你加五千,跟我干。”


    夕桐脸不红心不跳地挖虞思邪的墙脚。


    已经开始怀疑人生的助理根本听不进夕桐的话,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有水平的吗?个个都年纪轻轻就掌管一整个集团,是他不配了。


    这么多年的书真都是白读了。


    赶忙交待完事务,他要离开这个让人颜面尽失的地方。


    见助理不愿意,夕桐也不勉强。


    电梯门缓缓打开,助理的脑子终于恢复过来,这段时间,少爷做的各种奇怪事情因为夕桐身份的转变都得到了解答。


    她应该就是虞夫人一直不接受的那位前女友。


    “夕总你为什么不答应跟虞总结婚呢?”


    他本以为少爷想要和这位小姐结婚是被美色冲昏了头,但现在看来并不是,如果她是海城集团的总裁。


    或许此时,更应该是她需要这场婚姻。


    对各种恶性事件频出,尤其是掌门人风评不好的海城而言,跟一向风评好又老派的力和集团联姻可以说是唯一能破局的机会。


    他们甚至不是联姻,而是真的有感情基础。


    如果隐藏掉感情不和的真相,只谈校园初恋,长跑多年,不离不弃,完全是一段佳话。


    那些冲着她的花边新闻和恶意诽谤都将因这场婚姻一消而散,甚至两人还有一个七岁的孩子。


    如果说人们依然不能接受女性有能跟男性相媲美的实力,一定要往她们身上安一个靠男人的名声,那她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最好的?


    助理没有看不起女性的意思,只是觉得作为一个能带领如此庞大集团的商人,夕桐不该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他觉得这不是靠男人,而是,世间一切能帮助到自身的都可以算是资源,爱也不例外。


    ……


    但在助理的这番话前,夕桐是真没有想过,或许一场假的婚姻能成为破局的关键。


    她不觉得利用男人是可耻的,但她也没想过跟虞思邪有结婚的可能,即使是假的。


    结婚?


    她和他?


    年少时曾幻想过无数次她们会有的未来,但它真正到来时,却比幻想中的还令人讶然。


    又或许,这也是一种选择……


    第22章 恩爱的一家人


    一周后,一部知名的亲子节目开始了第二季的拍摄,这次他们的节目邀请到的不止是明星家庭,还有几对网上热度很高的网红家庭。


    导演对邀请到其中一个坐拥百万粉丝的小男孩格外自豪。


    要知道他的同行想让这位小孩出镜几年都无果,没想到他一邀请,人家就同意了。


    这次节目很大的看点就是这个小孩的家庭,网上一直盛传他是单亲家庭,由两个女孩子抚养长大。


    网民都对这种新式的家庭关系很感兴趣。


    孩子的成长中没了父亲到底能不能行?


    这个孩子的热度也一直居高不下。


    但是!他这次邀请到的不仅是孩子,还有孩子从未露过面的母亲和缺席的父亲!


    毕竟他们的节目宣传的是温馨的亲子相处,同时还帮助促进夫妻关系的和谐,也为当下低迷的结婚率和生育率做一些贡献。


    几个家庭会一起在一个古镇生活一段时间,完成节目组提前安排好的任务获得奖励。


    上面对他们的节目也甚是满意,给了不少的资金。


    这次拍摄,导演鼓足了劲儿,他相信一定会大爆!


    ……


    木兰园。


    苏璐瑶对夕止要和夕桐以及虞思邪一起上节目始终持怀疑态度,但还是拗不过夕止,她蹲在他的身前,替他整理好衣服。


    “你是怎么想的?老实跟我说,你那个有钱的爹给了你多少好处?”


    这孩子从小就不爱凑热闹,新媒体的运营也是靠她威逼利诱得多,这么有了个爹就改性子了?


    她可真是心寒。


    夕止撇了眼站在一旁跑车前双双戴着墨镜、保持安全距离的父母,低声对苏璐瑶道,“你放心,等我有钱了,不会亏待你的。”


    苏璐瑶扶额,都什么跟什么,但在夕桐看不到的地方,她默默给夕止比了个数字。


    男孩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咬咬牙点了头。


    虞思邪亲自把夕止的行李放进后备箱,三人开始往节目组指定的古镇民宿出发。


    车里已经提前布置好摄像机。


    三人都默默在心里盘算,没人关心车窗外美丽的风景,也没人说话。


    夕止在一周前联系了虞思邪,他下定主意打算帮助父母和好,或许一家人参加一个亲子节目会是一个好机会。


    虽然说是为了钱,但让他这么坚决的还是妈妈的日记本。


    虽然还不太懂这些男女之前的情感,但从文字中,他可以感觉到母亲对父亲的爱。


    既然还喜欢,又为什么要分开?


    夕止的情感没有夕桐的弯弯绕绕,从小夕桐和苏璐瑶教给他的都是敢爱敢恨,喜欢什么就直接去争取,至于别人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


    车很快抵达目的地,他们是压轴的家庭。


    下车时,录像正式开始,工作人员和参与演出的家庭都朝他们一家看去。


    现场一片寂静,刚刚被搞笑网红炒热的氛围瞬间凉下来。


    认出虞思邪和夕桐的明星一家震惊得说不出话,我的天,他们这是在商圈吃瓜的最前线啊!


    力和集团的少爷和海城集团的总裁有一个七岁的孩子?


    这是太阳打西边升起了!


    谁不知道力和集团的虞夫人想要一个温文尔雅的儿媳妇!谁又不知道海城集团的那些破事。


    这可真是针尖对麦芒了。


    其他的网红家庭则被夕桐一家开来的车,他们穿的衣服以及一家三口的颜值震住。


    丈夫们完全无法把视线从跑车上移开,这车竟然真的有人买,不是收藏品?!这泼天的幸福什么时候能轮到他们。


    妻子们暗自计算夕桐戴的帽子,墨镜,背的包以及身上穿的衣服一共要花上多少钱,自家的抠门老公是一件都不会给她们买!


    现在调合气氛的主持人赶忙上前迎接,导演明明说这家子是这次节目爆火的关键,但这三人冷冰冰的样子显然不是会好好按台本走的。


    她这次的工作任务肯定是很艰巨了。


    只有一旁的导演非常满意现场的效果,现在的综艺节目就是越抓马越有看点。


    但他也是现在才知道夕止父母的真实身份,之前谈合作时,对方一直是不愿透露的态度。


    他可是捡到大宝了!


    节目组引导每一个家庭进行简单的自我介绍,明星家庭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恩爱风格,网红家庭则是以搞笑欢快的风格为主。


    “我们家平时都是闹闹来照顾我们俩个日夜颠倒的啦!”


    工作人员们都被这温馨和谐的氛围感染到,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


    镜头转向了一直戴着墨镜但也挡不住一家子超高颜值的夕止三人。


    夕桐作为一个i人除了工作时必要的交流,平时对不熟悉的人完全是不爱说话的性格。


    她低着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坐在她身旁的虞思邪更是冷着一张脸,薄唇紧抿,双腿交叠,上位者的气场压都压不住,只有夕桐和夕止能在他身边自如地做自己的事。


    其他人都被一种大领导亲临现场的压迫感影响到。


    知道他们身份的明星夫妻更是小心把结。


    没有办法的主持人只好祈求夕止能说几句话,挽救一下现场。


    毕竟是小孩,夕止还是自主地配合现场的录制。


    他拆下墨镜,面对摄像头,和前面几个一直吵吵闹闹的小孩不一样,他淡定自若。


    甚至比第一次上节目紧张到磕绊的某些大人都要自如。


    “这是我爸,这是我妈,我们家是个幸福的家庭。”


    “……具体幸福在哪里呢?”


    主持人追问,这属于自由发挥的环节,孩子能答出来已经很好了,前面几个家庭都是由大人进行介绍。


    “呃,”夕止有些犯了难,他接下来的话在这档节目播出的三个多月中成了网上最热的梗。


    “我妈去父留子七年,我爸几个月前刚知道我的存在但丝毫不在意,现在两人还能坐在一起参加这么温馨的亲子节目,还不幸福吗?”


    “哦,他们还没结婚,目前是暂时同居的关系,但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节目播出后网上的弹幕是这样评价夕止的这段表现的。


    【耿直,太耿直了!】


    【我的天,小总裁家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太狗血了,太小说了,谁能给我科普一下孩子他爸妈到底是什么身份?】


    【啊啊啊,小总裁的妈也太美了,直接在视频里为什么一直不出镜啊!你们都说是人丑才不出镜,我当时就觉得肯定是个大美女!】


    【果然帅哥美女才是一对,但我更爱这个孩子,太敢讲了!】


    【不是,你们不觉得怪怪的吗?现在的综艺哪里会爆料富豪的这些私密?营造好人人设还来不及呢!】


    确实,夕桐看到这条评论时,会心一笑。


    这就是她会答应虞思邪和夕止上节目的原因。


    真为了解决舆论跟虞思邪结婚,她才是脑子出问题了。


    但确实如助理所说,男人是资源,她为什么不利用?


    她和虞思邪这一段往事爆出,再加上他现在对她百依百顺的态度,是个人都不会再往她身上泼脏水。


    事实如此,如果真的是靠男人,她有一个力和集团的掌门人并且还生了一个儿子,完完全全够了,哪里还看得上其他人。


    谣言不攻自破。


    ……


    节目第一天的任务很简单,一共五个家庭,每个家庭需要制作出一份晚餐,由民宿老板和几位请来的古镇当地居民进行票选排名。


    按照排名优先顺序选择住宿的房间。


    【我说夕止那家肯定完蛋,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有钱人,就算有钱到节目里大家都是一样的,比厨艺肯定还是吃播团团家会胜出】


    【支持楼上】


    【我们家小灵的厨艺也不错啊,虽然人家是大明星但平常也经常下厨】


    弹幕占满了综艺视频的画面。


    制作晚餐的时间一共为一个小时。


    丈夫和妻子一起制作晚饭,孩子则负责将做好的食物和碗筷等等端到各家的饭桌上进行摆盘。


    这是一个很考验彼此合作的项目。


    不仅考验厨艺和美商,同时也考验夫妻二人的配合。


    一旦出现了争执或者意见不合,很难在一个小时内完成任务。


    四个家庭都开始热火朝天地干活,争分夺秒,就连有架子的明星夫妇也顾不得形象,毕竟这关乎到他们接下来一个星期录制的住宿。


    好的房间和差的房间可谓是天差地别,旱厕他们是真受不了。


    上了节目成王败寇,由不得他们,只能凭实力努力了。


    然而,夕桐和虞思邪却没有开始做饭,而是靠在灶台边聊天。


    “做什么菜?”


    夕桐扫过节目组配置的厨具,微微皱眉,这里的厨具还没有虞思邪家的齐全,很多地方特色的菜系都做不了。


    “你想吃什么?”


    虞思邪没有考虑那么多,关注点全在夕桐身上。


    一旁的夕止见两人都不动,完全不着急,自顾自找了本书坐在一旁的小椅子上看了起来。


    “你做?”


    夕桐微微挑眉,上下打量虞思邪。


    在旁人看来她的眼神完全就是难以置信,观众们和现在的工作人员都一致认为虞思邪在家肯定没做过饭。


    所以夕桐才会是这幅表情,其他家庭都是夫妻之间打配合,虽然没有一定要求两人都要参加,但一个人显然完不成这项任务。


    他们家估计要由夕桐一人承担重任了。


    下午还羡慕夕桐的妻子们此时都热络地看向自家的丈夫,有钱长得帅有什么用,日子过的是柴米油盐,与其找这种甩手掌柜一样需要伺候的少爷,不如找个对自己好的。


    “嗯,我做。”


    “那随便你,都吃。”


    夕桐摆了摆手,找了张小凳子做到夕止旁边,干脆和他一起看书,直接把虞思邪一个人扔在了灶台。


    所有人对这般展开,目瞪口呆。


    后来节目播出时,有位网友细心发现了夕桐的右手食指贴了一个圆形的小创口贴,因为颜色特别浅接近肤色并且贴在脂腹,现场根本没人发现。


    节目组并没有给这个伤口特写,应该是不知情。


    这个惊天的发现让一众网友被塞了一大口狗粮,这时他们对虞思邪一个人做饭肯定完不任务的看笑话,都变成了大磕特磕。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豪少爷为爱下厨!


    这做得好不好都不重要了!能做就是好!


    然而,一个小时后,夕止和虞思邪的饭桌成果展示时,所有人都傻了眼。


    短短一个小时竟做出了十道菜,象征十全十美。


    放在桌中间的主菜是覆着金箔的蓝鳍金枪鱼大腹,脂肪纹理在灯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配着现磨山葵在釉里红瓷碟里堆成翡翠小丘。


    夕止摆在桌旁的水晶吊灯将金箔镶嵌的骨瓷餐盘照得流光溢彩,恰到好处。


    托盘上,琥珀色清汤盛在釉盏中,汤底沉着半透明燕窝,随波轻晃如月下薄云。


    甜品台中央的巧克力雕塑复刻着苏州园林微景,撒着食用金粉的抹茶慕斯在钧窑天青釉盘中宛如碧玉沉潭。


    ……


    其他四家做出的饭菜一下子黯然失色。


    并非他们做的不好,而是虞思邪的厨艺和夕止的审美实在优秀得过头了。


    主持人看傻了眼,“夕止爸爸曾经做过厨师?”


    这是一个必然否定的答案,老派集团的少爷怎么可能干过厨师。


    一整天都没有说过几句话的虞思邪此时竟开口了,他将最后的一道菜,一杯撒着干花碎的桃胶奶茶端到桌上,“稍微学过一点。”


    他迈着长腿走到夕桐和夕止身前,叫醒完全沉浸在书中世界的二人,冷冰冰的脸上有了温度。


    男人声音温柔宠溺:“吃饭了。”


    夕桐对这一桌的饭菜没有一点惊讶,坐定了就下筷,一点不犹豫,看到自己盘边的奶茶欣然一笑。


    夕止则很给面子夸了虞思邪几句。


    他们毫无意料地得了第一名,选了整个民俗最好的房间。


    饭桌上的气氛温馨自在,三人和来时一样没有说几句话,但都专心地吃饭,没有一个人玩手机。


    摄像头把特写给到了夕桐的奶茶。


    后期制作时配上文字。


    【只给到她的专属。】


    虞思邪和夕桐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大学相恋时的时光,那时候虽然他们不去餐厅吃饭了,但却会去菜场买菜,一起在酒店的套房里做饭。


    他因为在美国留学很早就会做饭,但那时候没有这么好的厨艺,也就是还过得去的家常菜。


    后来去学做饭是因为夕桐太瘦了。


    她嘴巴太挑,不好吃宁可饿着。


    晚上运动时,他时常会觉得夕桐这么瘦小,下一秒就会撑不住坏掉,为了长久的幸福考虑,虞思邪在晚上下班后找了个大厨,跟着一点点学。


    四年断断续续的虚心请教,加上高智商,竟把大厨的看家本领学了个七七八八。


    喝下最后一口香甜温热的奶茶,夕桐有些恍惚,仿佛他和她并不是在一个亲子节目上扮演恩爱的夫妻,而是七年前,两人一起在酒店里真正开心地吃饭。


    她是什么时候把这些幸福的瞬间都忘记了?


    这桌近乎于满汉全席的精彩表现在节目播出时,在网上掀起了大波,女朋友们和妻子们都把视频转发给自己的对象。


    夕桐一度被评为全网最幸福的女人。


    这档亲子节目的收视率达到了同一时期播出的第一位,远超第一季。


    导演十分满意。


    观众都焦急地期待下一集的播出。


    这个家庭看着不亲密,实际关系上都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家庭,但彼此照顾的细节是不会骗人的。


    虞思邪赢来的房间是一整栋别墅。


    晚上,所有拍摄结束。


    吃饱饭又洗完热水澡,夕桐身心放松地趴在露天的阳台上看着漫天的星空,在城市里很少能见到这么美的夜景。


    在大自然面前,很多纠结的情感和私事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她们都是人间的过客,匆匆一生好好体会,不愧对自己就足够了。


    虞思邪站在夕桐身后一米远的地方,没有打扰她,默默陪伴。


    只是在她准备回房间睡觉时,拦住,给她换了手指上的创口贴。


    是啊,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起码此刻,她有被他的细心感动到。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在台本下她们需要扮演一个幸福的家庭。


    夕桐踮起脚,在虞思邪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第23章 她选择保护孩子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接下来几天的录制节目组有了谱。


    夕止这一家人干脆就任其发挥,说话也好,不说话也好,人家自己就能制造出爆点,反而和其他三家有些同质化的网红家庭形成对比,更有看点。


    节目进行的第四天,五个家庭要完成的任务是攀登古镇旁的青山峰。


    青山峰是Z省内有名的5A级景区,许多剧组都在这里采过风。


    景区内,群峰如戟,直指苍穹。石色青黑,间以赭红,远望如一幅未干的水墨。


    山形极是怪异,有如老僧合掌,有如巨鹰敛翅,亦有如妇人望夫者。


    不少文人墨客都在这里留下过山水诗,但让青山峰闻名于全国的是近些年在网络上流行的“爱情洞穴”。


    据说在青山峰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天然洞穴中,有一个受了月老的庇佑,只要情侣能一起抵达这个洞穴,就会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一开始这只是一个在景区入口处作为宣传的传说故事,但后来不少探险博主闻名而来,有人真的找到了这个洞穴,在石洞的内壁上刻有上百首情诗。


    这段视频在网上疯传,更多的情侣慕名而来,然而得到的却不是神的祝福而是诅咒。


    青山峰内部的地势陡峭,爱情洞穴并不在已经开发的安全山路旁,而C市又时常下雨,泞泥的小路湿滑,常常有两个人出发结果只回来一个人的事故。


    于是,渐渐地去寻找爱情洞穴的人也少了,人们也忘记了这件事。


    “每个家庭都注意一下!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一家人徒步翻越青山峰中的C峰,从九点开始截止到太阳落山六点二十,每个家庭我们都安排好了导航路线,大家跟着手机走就行!”


    “爬山期间不允许找轿夫,只能自己走,但如果孩子走不动了,父母可以背或者抱。”


    “整个过程中可能会有部分路段手机失去信号,大家也不用害怕,跟着景区的路线走就行,不会有安全问题,但千万不要擅自进入一些小山路。”


    主持人交待再次交待完注意事项,五个家庭就分别出发了。


    为了拍到更加自然的家庭状态,节目组并没有让摄影师跟着,而是在大人和小孩的身上都别上了摄像头,此外每家自行带着摄像机进行拍摄。


    上午,山间小道。


    阳光从交错的树枝间洒下,夕止握着运动摄像仪一个人走在前面,身后虞思邪和夕桐并肩聊天。


    坐在终点处的导演实时关注各家的行程,发现这对不怎么说话的夫妻此时正聊得火热,赶忙放大他们的声音。


    “就算与实体医院合作申请互联网医院牌照,最快也得3个月。”


    夕桐否定虞思邪的提案。


    小爷爷的事彻底解决,她身上的舆论问题也在这次节目中消除,已经停摆很久的医疗项目得拉快进程了。


    “这是最保险的方案。”


    虞思邪并不退让,“就算收购已有的互联网医院壳公司,万一出问题,消耗的时间就不只是3个月了。”


    “但是……”


    正盯着屏幕企图收获一些八卦信息的节目组人员纷纷翻了个白眼,他们都在期待些什么。


    导演扶额,这都是什么工作狂魔,没有一点私人生活的吗?


    这么美丽幽静的风景,孩子又如此乖不哭不闹,要知道隔壁几家的小孩已经哭着要父母抱了,可夕止乖乖的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她们俩个就不能借机甜甜地谈个恋爱吗?!


    画面中穿着淡蓝色冲锋衣的夕止仿佛听到了导演的心声,他突然停下脚步,直勾勾看向虞思邪和夕桐。


    这时两人才从一直争论的医院建设方案中回过神,虞思邪蹲下身,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他没有出一点汗,面色如常。


    “要抱?”


    夕止摇了摇头,用手指向站在一旁喘气的夕桐,“妈妈要抱。”


    “不不……妈妈不用抱。”


    被夕止的话惊到,夕桐急忙摆手拒绝。


    在看了大几百万字的日记后,夕止已经深深理解了自己妈妈口是心非的属性,继续补刀,真诚地看向虞思邪,“以前和瑶瑶一起爬山的时候,她都会跟瑶瑶撒娇说要抱抱。”


    夕桐听到这话只觉脸都丢没了,巨大的羞耻感将她淹没。


    脸颊因为刚刚一个小时攀爬已经泛满红晕,平时没有锻炼的习惯,夕桐的体力非常不好。


    青山峰的石阶确实不好走,一路上因为一直和虞思邪讨论项目的事,她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疲惫,反而是走在前面的夕止注意到了。


    突然停下,双耳传来的疼痛让夕桐意识到自己确实累了,她撇见前方不远处的石凳,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要不大家都休息一下?”


    夕桐低着头提议,不敢看虞思邪此时的表情,比她高了快一个头的男人肯定在默默嘲笑她。


    自己比小孩的体力还差。


    石板缝隙中野草拼命地生长,夕桐看着自己脚上的白色运动鞋,这是她第二次来青山峰。


    上一次来时,她还是夕止的年纪,跟父母一起。


    夕桐对那次旅游印象特别深,也是一个艳阳天,刚出发的时候父母还很开心,但气氛渐渐地不对,走在山路上,父亲一直在看手机里的球局,而母亲在旁边骂骂咧咧。


    “你已经中毒了夕国明,还赌!你再赌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父亲没有回答母亲的话,而是自顾自加快了步伐。


    小夕桐吃力地跟在两人身后,没有人关注到她已经累得喘不上气。


    “爸爸妈妈,我……”


    她很多次想要开口让父母休息一下,但却不敢出声,父亲身上的冷漠和母亲近乎癫狂的怒骂让她害怕。


    不合脚的鞋让她的每一步都格外痛苦,脚掌和脚后跟火辣辣得疼。


    但她最终忍下了所有,没有说一句话,七岁她独自翻过了很多成年人也走不完的青山峰。


    晚上到酒店洗澡时,白色袜子已经和脚上的伤口黏在一起。


    现在二十九岁的夕桐更是不会请别人来帮她,示弱的能力在父母一次又一次的漠视中早就退化灭绝。


    然而,她等来的却是一个宽阔的后背。


    一旁的夕止牵着她的手,搭在虞思邪的肩膀上,稚嫩清脆的声音催促她,“妈,快上去吧!晚上我想去泡温泉,我们还拿第一名。”


    今天任务的第一名能享受当地最好的私汤温泉。


    “嗯。”


    夕桐不好再拒绝,趴到虞思邪的背上。


    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幸好背对着她的虞思邪和还不高的夕止看不见,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熟悉的檀木香扑鼻而来。


    坚实有力的胳膊将她的大腿牢牢托住。


    “哭了?”


    虞思邪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


    “没有,小孩子才会哭。”


    眼角的泪珠滑下,滴落在他的肩膀上,虞思邪没有再问,只是托着夕桐的手更加用力,牢牢地将人背在身上。


    接下来的一路她们没有再谈生意,一家人一起欣赏青山峰的景色,虞思邪和夕止讨论着夕桐听不懂的数学理论,但她能偶尔给两个人科普一些数学家的故事。


    陡峭而漫长的山路好像也不那么折磨人了。


    感受着虞思邪身上的温度,看着前方像个小大人的夕止,夕桐好像有点理解从前的虞思邪了。


    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庭就是这样吧。


    “轰隆——”


    雷鸣声在天边响起,下午三点半,乌云将整片青山峰围住,天色骤然暗下。


    “下雨了?”


    导演皱眉,他抬头看向阴暗的天空,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让路上所有家庭都立刻停下,等到雨势小了再出发,一切以安全为先。”


    第一滴雨砸在石阶上时,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溅起一朵小小的泥花。接着便是第二滴、第三滴……转瞬间,雨脚已经密密麻麻地扫过来了。


    雨帘垂落,山色顿时模糊。


    远处的峰峦隐没在雨雾中,近处的树木也只剩下朦胧的轮廓。


    夕止机智地看出了要落雨,提早和父母找到了一处亭子坐下躲雨。


    手机里的信号完全消失了,导航显示大概再走一个小时就到目的地了,大家都松了口气。


    走了一整天,饶是体力很好的虞思邪额角也出了密密麻麻的汗,他摘下起雾的眼镜,微微喘着气。


    眼前一片模糊,夕桐和夕止正站在亭子另一侧,对着一条很窄的泥路,泥路外是很陡的一片山坡,如果掉下去后果不敢设想。


    他刚想开口让他们俩往里站点,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突然从拐角的泥路出现!


    是吃播网红团团的丈夫谢帅,他回头叫着后面的人,没有看前面的路,径直冲向站在亭边的夕桐和夕止。


    “小心!”


    虞思邪三步并两步冲向两人。


    飞奔的谢帅根本没有注意到正蹲下的夕止,径直撞了上去!


    浑浊的水流撞击着山石,发出轰隆巨响。


    被夕桐往上推了一把的夕止茫然地摔在冷冰冰的石面上,一个霹雳在头顶炸开,震得山亭都微微颤动。


    闪电如银蛇,在山谷间窜动,将雨中的万物照得惨白。


    “妈!”


    “夕桐!”


    摔下山坡的一瞬间夕桐的脑中一片空白,然而她看到安然倒在亭中的夕止竟松了口气。


    “我不想生孩子,生出来跟我争宠吗?我想做家里最小的那个,干嘛再整一个出来给自己添堵?”


    二十一岁的夕桐靠在外婆的怀里愤愤道,她又因为虞思邪想要一个孩子的话生气,为什么一定要一个孩子呢?就只有她和他不好吗?


    她肯定会吃孩子的醋的。


    她不想任何一个人跟分走给她的爱。


    夕止出生的那天,夕桐也是这样嘱咐苏璐瑶的,如果真出现了电视上的剧情,医生问保大还是保小,毫不犹豫肯定保大。


    她没有想过有一天,真的遇到了二选一的绝境,自己会下意识保护孩子。


    雨越下越大,山洪开始咆哮。


    虞思邪死死盯着夕桐消失的方向,唯一可见的一颗老松在电光中显出狰狞的剪影,枝干扭曲如鬼爪。


    第24章 灵魂至交


    “我……我不是故意的。”


    谢帅脸色苍白,双腿发颤,黑色的运动鞋前一片凹下的土块刺痛他的双目,身前不到二十公分就是陡峭的斜坡。


    老天,他杀人了!


    “老公,你怎么了?”


    跟在谢帅后面的团团刚爬过小路的拐角,就看到傻在雨里的老公。


    她们就不该去找什么爱情洞穴,大雨倾盘,泥路湿滑,只要一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


    女人从发丝到鞋已经完全湿透,她脱下的冲锋衣外套为腿边冻到瑟瑟发抖的孩子遮挡暴雨,白色的短袖几近透明地黏在身上。


    “爸爸?你干嘛站在雨里,快进来呀!”


    小女孩从妈妈的冲锋衣中跑出来,躲进亭子里,她并没有因为暴雨和雷鸣而害怕,而是勇敢地跟着离开安全山道的父母冒险。


    “妈妈,我们终于安全了。”


    女孩的笑容灿烂美好,而团团则敏感地发现了现场气氛的不对劲,亭子外只有长得很像的父子,少了那个漂亮的女总裁……


    缓过神来的夕止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就朝谢帅扔去,沾满雨水的黑色眼镜一片模糊,他看不清前路,一头就向谢帅冲去,完全没了平日的乖巧淡定。


    “你还我妈妈!”


    声嘶力竭的哭嚎回荡在深山绿林中,七岁的男孩拼命捶打身前的男人,滚烫的泪水从眼眶倒出。


    “夕止,别打了。”


    一直望着夕桐掉落方向的虞思邪终于回过神,他木然地站起身,将扑在谢帅身上的夕止一把抱住,仍由已经绝望到害怕的孩子疯狂地拍打自己,将人带回亭子。


    雨水在亭子的四周织成密不透风的帘幕,远处的山峦已经消失不见,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方狭小的空间。


    时间在这里似乎失去了意义,每一分钟都被拉长成一个世纪。


    虞思邪只觉寒意从湿透的衣襟渗入肌肤,直抵骨髓。手指不自觉地颤抖,却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恐惧。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青山峰虽然山势陡峭,但树木也繁盛,再加上地势复杂,山崖间遍布突出的岩石和洞穴,即使坠落山坡也不一定就是……死。


    但可怕的是暴雨遮挡了视线,更是带来山体滑坡的风险。


    救援难上加难。


    山中的大雨完全没有要停止的趋势,但天色越暗,温度也越低。


    即使夕桐没事,夜里的低温和无法预测的野生环境也能要人性命。


    “夕止!冷静下来,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快速地做出决定,虞思邪立刻制止怀里悲伤欲绝的孩子,他将夕止交给团团,冷冷地看向一直傻在原地的谢帅。


    “等雨停,你们就立刻带着孩子们赶去终点寻求救援,路上注意安全。”


    “对不起……我……”


    虞思邪没有在意谢帅的道歉,而是立刻转身冲进了绝望的暴雨里。


    谢帅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想要拉住他,“你这是找死!不如等雨停了再一起去找!”


    可冲进雨里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


    被团团紧紧抱住的夕止泪流满面,他想跟着父亲一起去救母亲,但却无能为力。


    “爸,不要丢下我一个。”


    ……


    七年前,3月12日。


    静安寺。


    寺庙的两座石狮外是一条已经完全商业化的街。工作日游客非常稀少,沿街店铺里的大爷和大妈都低头眯着眼,摆弄智能手机。


    茶叶蛋,红薯,蒸玉米的香气飘散在空中。


    在左石狮和商业街最后一个店铺转折的拐角,一位算命先生盘踞在青瓦下的一隅,身前一张褪了漆的木案,案上摊着几本泛黄的册子,封面字迹早已模糊难辨。


    他摆着头,不听身旁年轻弟子的劝解。


    “师父,快回去吃晚饭吧,这个天没人会来了。”


    可无论年轻的弟子如何说如何劝,他依然稳坐在木案后,默默等待。


    做完家教路过静安寺门口,夕桐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她的脸色惨淡,因为长时间的劳碌显得过分苍白,整个人薄成一片,B市时不时刮起的大风随时能把她吹走。


    虽然刚刚收了一百六十块的学费,可在巨额的债务前这依然是杯水车薪,叹了口气,夕桐正犹豫着是否要买一个红薯。


    就在她忍痛付账时,一只干瘦的手拉住了她。


    夕桐吓了一跳,她回头,看清来者时有些怒气,“老先生,我不算命,没钱。”


    可老者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不要钱,我与你有缘。”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许久不曾开口,又像是说过太多话而磨损了喉咙。


    夕桐依然摇摇头,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根本无法撼动。


    她有些紧张,“真的谢谢您,但不用了,我没什么想知道的。”


    她的人生还有什么可期待的呢?估计再过不久,就连唯一能算作人生中幸运的男友都要失去了吧。


    四年过去,他们渐渐地没什么话可讲,聊天中最有意义的对话就是早晚安。


    可算命先生接下来说出的话,将夕桐怔住。


    “美女哇——只要你和现男友分手,人生不仅大富大贵,而且心想事成,完完全全的锦鲤体质!”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有男朋友的?


    夕桐被唬住,不再挣扎而是跟着这个话说与外貌完全不符的算命先生去到了木案前,她这才发现老者的眼光像是能穿透皮肉,直看到人的骨髓里去。


    十指枯长,指甲微微发黄,在案上轻轻敲击时,发出空洞的声响。


    在后来夕桐的记忆中,和算命先生的对话就此而至。这事儿太过神奇,她只记得“分手”和“心想事成”那句易懂的话,却忘了后来算命先生其他玄乎的箴言。


    “命格如星盘,看似杂乱,实则有序——”


    “所失即所得。”


    夕桐听不懂,只管问自己感兴趣的。


    “先生,这个心想事成除了钱,还包括健康和爱情吗?钱其实无所谓啦,把债还完了就好,身体健康无灾无难,还有身边有一个我爱他、他也爱我的人就好。”


    老者从案下摸出三枚铜钱,在案上撒了六次,每次都用指甲在木案上刻下一道记号。


    在看到结果时,竟连他也有些心生羡慕。


    “福寿康宁。”


    “鸾凤和鸣。”


    “兰桂齐芳。”


    后来的夕桐一直觉得,她可能用尽了这辈子的亲情,爱情和健康去换了大富大贵。


    但她忘了算命先生后面的话。


    ……


    在下落时,夕桐头一次如此虔诚地希望自己的锦鲤体质能发挥作用,她不求安然无恙,只要能活下来就好。


    落地时,后脑勺在湿漉漉的草坡上磕了一下,倒不很疼,只是眼前一黑。


    接着身子便不由自主地翻滚起来,天与地在她眼中交替闪现:雨丝斜飞的天,泥水四溅的地。


    她的裤子被划破起来,露出白皙的小腿,立刻被草叶划出几道血痕。头发散开了,沾满草屑和泥浆。


    在即将滚到坡底时,她的身子被一丛灌木拦住。枝条抽打在她的手臂上,火辣辣地疼。


    仰面躺在泥水里,夕桐大口喘着气,雨水打在脸上,顺着眼角流下。


    她试着动了动四肢——都还听使唤。


    坐起身,除了几处擦伤和右脚脚腕处的伤痛,竟无大碍!


    她抬头望向才滚下来的山坡。雨水冲刷下,她留下的痕迹正在迅速消失。这场坠落,仿佛从未发生过。


    彻底缓过神,夕桐无比庆幸自己的幸运再次救了她,但同时也意识到危机并没有解除。


    拖着受伤的右脚她不可能回到落下的山坡上,四周除了一条泥泞狭窄的小路,根本看不到石阶的踪迹。


    大雨冲刷而下的泥流还在继续,寒意侵入她的身体。


    要活下去必须赶快找到一处可以避雨的地方,等待救援。


    夕桐不知道自己顺着小路走了多久,等她发现隐藏在大榕树后的洞穴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雨还在下,但已经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可她已经没有多余的一丝力气再前进,撑着虚弱的身体,她走进洞内,石壁上密密的文字让她灵魂一颤。


    虽然有些害怕,但虚弱的她根本顾不上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靠在石墙边无力地倒下。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是谁在念诗?


    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浑身发热的夕桐想要睁眼,但却做不到,她只觉自己被困住了,无法动弹,身上细密的疼痛要将人撕碎。


    “小夕?小夕!!!”


    声音逐渐变大了,虽然焦急但挡不住它自身的清朗。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从冰冷潮湿的地面拖起,让人贪恋的温度隔着衣服也似生命的火种,让她忍不住凑近。


    是虞思邪来找她了吗?


    “嗯。”


    夕桐努力发出一点声音,证明自己没事。


    但抱着她的人并没有因此松气,而是更加用力地喊她,同时赶忙从登山包中取出应急的救援物资。


    身上的痛楚逐渐随着细细的清凉感消下,她能感受到的温度也不再隔着冰冷的冲锋衣,是真实的温暖。


    夕桐睁开眼,被眼前熟悉的脸惊到。


    她难以置信地喊出男人的名字,声音沙哑,“晏明?”


    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不对,你……咳咳咳”


    温晏明立刻制止夕桐继续说话,将保温杯中温热的水递到她的嘴边,拖着她的后背,一点点喂着她喝下。


    他继续冷静地帮夕桐处理伤口,同时解释自己是一个月前回国的。


    温晏明是夕桐几年前在法国一家书店认识的朋友,他是中法混血,一直生活在欧洲各地但中文讲得很好。


    两人一拍即合,相见恨晚,聊了一整个通宵。


    夕桐从未遇到过如此合拍的人,他能敏锐地扑捉到她的任何一点想法,并对她那些奇奇怪怪的思考非常好奇,他们看过的书和去过的地方有百分之九十的重合。


    在温晏明眼里,夕桐亦是自己的灵魂至交。


    虞思邪找到爱情洞穴时,夕桐正躺在另一个男人怀里,身上盖着一件深蓝色的冲锋衣,眼睛亮亮地望着他。


    不知男人说了什么,她笑得发抖,虽然脸色苍白但嘴角两个酒窝俏皮可爱。


    “是吧,我当年就推荐你去看这本书,你还拒绝我。”


    “是我的错。”


    洞穴内温馨自在,石壁上的情诗更添浪漫,虞思邪一个人站在洞口望着紧紧靠在一起的两人,湿透了的刘海低落雨珠,因为长时间奔波的薄唇发白惨淡。


    心像是被密密麻麻地戳下了针孔,她没事,他本该无比庆幸。


    不远处,跟着虞思邪的救援团队也抵达现场。


    “找到人了?”


    救护人员大步跑到僵在原地的虞思邪身边,他真担心再找下去这位先生的身体会支撑不住,无论他们怎么劝阻他都要跟着他们一起去救人。


    虞思邪没有说话,转身朝远离洞穴的方向大步离开。


    第25章 齿痕


    男人刚迈出几大步就在泥地上停住了,夕桐和陌生男人的笑声刺耳地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


    凭什么是他离开?


    虞思邪轻扯下嘴角,像是刚刚做了什么荒唐至极的事。


    毫不犹豫,他转身径直走向洞穴内的两人,刚刚抵达现场正围着夕桐和温晏明的救护人员见人折返,纷纷让开一个口子。


    “我没什么大事。”


    靠在温晏明怀里背对着虞思邪的夕桐没有看见他,以为此时让众人安静的是抵达的医护人员,她举高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什么大事。


    在国外的时候,她常常跟温晏明一起去欧洲郊野滑雪,也有过不少一起被困的经历。


    终于等到救护人员时,她和他总是会做这样的动作,已经成了两人之间不用说出口的默契。


    温晏明也学着夕桐举高手,一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睛,露出温和的笑意,显得平易近人,令人心中顿生三分好感。


    然而,“医生”却紧紧掐住了夕桐的手腕,手指用力摩挲,冰冷刺骨。


    夕桐只觉一阵寒意将她包裹,洞内的气氛冷如冰窖。


    她皱眉,抬头向“医生”看去,就在此时,死死掐住她手腕的大手将人将上一提,另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将人硬生生从温暖的怀中拽了出来。


    “你——”


    夕桐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咽了回去,来者身上熟悉的味道解释了全部。


    披在身前的深蓝色冲锋衣掉落在地。


    一向温和的温晏明也被这来势汹汹的敌意侵犯到,他站起身,两个几乎一样高的男人冷冷地打量彼此,沉默间一场无声的战争已经爆发。


    “你做什么?”


    被虞思邪打横抱在怀里的夕桐刚想开口问他和小止如何了,就两个男人间莫名的硝烟制止,她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我做什么?这句话你该问问自己才对。”


    语罢,虞思邪抱着怀里的夕桐大步离开。


    温晏明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沉默不语,脚边的地上,落下的风衣还存留着她的温度,风衣旁是散开的紧急医疗包和几块拆封的压缩饼干。


    这应该就是小夕口中的前男友了吧。


    ……


    抱着夕桐的虞思邪沉默了一路,无论她怎么问他,他都不语,在只剩下星光的大山中,他抱着她一路走到出口。


    这走路难登的青山峰,他竟又背又抱地带她在一天之内翻越。


    习惯了长时间的黑暗,突然明亮的灯光刺疼双目。


    救护车已经在门口等待,工作人员见到夕桐纷纷松了口气,酿成大祸的谢帅和团团拼命给夕桐道歉。


    “这次是我幸运没事,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掉下去的是妙妙,现在的你们还会这么淡定地站在这里吗?”


    夕桐脸色阴沉,“不顾节目组的规定,离开山道擅自行动,害人害己。”


    被谢帅和团团护在怀里的妙妙见父母被骂,有些不乐意,她刚想开口就被母亲捂住嘴,“是我们的错,我们会负责的。”


    夕桐没有再多说,虞思邪将她抱上了救护车。


    她不是没有看出小女孩对她的敌意,但教育孩子是人家的家务事她没有资格参手。


    他们敢在如此危险的环境中做出这样的举动,不顾规则越轨,恐怕也不是第一次了。


    如果没有教训,最后这一家人只会一次又一次在侥幸中犯下大错,在这个家庭长大的孩子将来也会步上后路。


    夕桐不打算就此了结,她不差钱,但该要的损失赔偿一分都不会少要。


    妙妙的眼神让她不自觉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她也曾在父母的引导下被赌博所带来的快感和高回报迷惑,幸运的是,外婆一意识到就把她的这个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


    飞驰的救护车后,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虞思邪和夕桐两人。


    “小止怎么样了?”


    夕桐率先开口,打破僵硬的氛围,他到底怎么了?难不成是因为温晏明?


    这次虞思邪没有沉默,“孩子没事已经被工作人员送回民宿了。“


    下山的夕止浑身都湿了,工作人员怕他着凉生病,无论他如何想要留下,都被带回了民宿。


    短暂的对话后又是死一般的沉寂,夕桐很少见虞思邪这幅模样,他一向来都是有话说话,真是因为温晏明?可她跟他之间完全就是朋友关系。


    这么多年,纯得不能再纯。


    夕桐正想解释。虞思邪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一字一顿道:“你眼睛怎么不干脆长他身上?”


    “你在说些什么?”


    本想好好解释的夕桐被男人嘴角讥讽的笑容惹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温晏明救了她,结果惹得一顿没来由的针对,人家还没委屈呢,他这委屈什么?


    夕桐没想到,这轻飘飘一句的话让虞思邪沉默了半晌,脸色冰冷地看着她,自嘲一笑,说:“行,知道了。”


    “你到底知道了些什么,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


    夕桐说着推开虞思邪抱在她腰上的手,无声地从他腿间躲开,坐到一旁。


    落空的怀里骤然冷下,一如他见到他们依偎在一起时的心,一股熟悉的害怕感顺着血液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循环。


    车窗外星河般的车流奔腾不息。


    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被父母送去寄宿学校的绝望,无论老师怎么拉他,他始终死死站在校门口眼睛一眨不眨,一直等到父母依偎在一起的背影消失,他还是不肯离开。


    如果不爱他,为什么要生他呢?在他们眼里任何一笔生意都比他要重要,他们能为了钱四处奔破,却不能为了他留下。


    独自一人的害怕慢慢被失望和孤独滋养,渐渐长成了名为暴力的果实。


    乖巧的孩子不被看到,那就消失吧。


    小虞思邪双手握上斧子砍向校园的围栏时,心底前所未有的安宁。


    救护车里,他一把将夕桐抱回怀里,扯下她的后领口,露出白皙平直的肩颈。


    “你做什么,唔——”


    皮肉被咬开的疼在瘦弱的肩膀上蔓延,白牙一点点侵入她的身体,就像过去的无数次欢好,他将她填满时也会带来刻骨铭心的疼。


    硬是将大小不合适的榫卯相扣,受伤最终是柔软的那方。


    甜美的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夕桐被虞思邪箍住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由他在她身上留下印记,这人真是疯了!


    然而真正的报仇才刚刚开始,身后一个硬物抵住了她,夕桐瞳孔猛缩,她想骂他,但隔板前的医务人员让她不敢大声。


    背后的人就像一团火烧得越来越旺,要将她吞噬。夕桐的身体无法抗拒虞思邪,火热的大手紧紧贴在她的腰侧,酥麻感瞬间从下而上蔓延,覆了薄茧的指腹用了些力道,唤醒沉默的珍珠。


    刚刚经历过死亡的恐惧,此时的夕桐轻而易举地被唤起欲|望。


    据说人在面临死亡或折磨时,往往会更加容易动情,暴力和血腥是上好的春药。


    真是疯了。


    她深深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


    两人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浸湿了,一天的折腾奔波狼狈至极,但此时却毫无芥蒂,两具身体仿若吸铁石,一旦彼此相遇就会紧紧相吸。


    虞思邪将夕桐反过来,双腿分开正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无缝贴合。


    救护车在景区到最近医院的路上快速行驶,不时开过几个坑和减速带,带来上下颠簸。


    双手无力地环住虞思邪的脖子,夕桐仰着修长的脖颈,眼里蒙上一层水雾,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吞下所有声音。


    左肩上的齿痕中鲜红的血液凝固,妖冶绽放。


    ……


    夕桐出事的消息并没有走漏风声,节目对外宣称是介质问题所以暂停播出,在第一集极高的收视率下,网友们在网上闹开了。


    【这么好看的节目怎么不放了呢?我指着下饭呢!最近剧荒太严重了。】


    【啊啊啊啊,还我帅哥美女,我要看总裁谈恋爱!!!】


    【不是我说,你们真的不酸吗?我越看越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太大了,人家是名利爱情双收,我啥也没有。】


    【我倒是觉得五个家庭都特别好,各有各的风格,也不单就夕止一家有意思吧。】


    W市,第一人民医院。


    夕桐不在,定期陪外婆的活就落到苏璐瑶身上。病床上架起小桌板,两人正在看节目的第一集。


    苏璐瑶已经在电视上看过一次了,这次是陪外婆看。


    一开始她还有些忐忑,不知道该不该把夕桐带着小止和虞思邪去上综艺的消息告诉老人家。


    但没想到这个节目已经火到医院里都在传,她根本藏不住。


    在外婆的强烈要求下,她只好播放。


    说心里话,苏璐瑶觉得这部节目拍得是真挺好,虽然目前就只有一集,但也能看出制作的精良,节目组也没有恶意剪辑制造狗血看点,展示的都是各个家庭真实的相处状况。


    有时争吵,有时彼此扶持,这就是一个家庭正常的样子。


    进度条走到尽头,外婆沉默地看着屏幕。


    苏璐瑶小心地瞥了眼外婆,只见她眉头紧皱,唇抿成一条直线,攥着白色被子的手青筋明显,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完蛋了。


    夕桐早告诉她,不要跟外婆提到虞思邪,现在在治疗的关键时期,情绪产生太大波动对老人家的治疗很不好。


    可苏璐瑶没有想到这部温馨的综艺会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从那天起外婆的身体状况就急转而下。


    被推入急救手术时,一直沉默的外婆拉住了苏璐瑶的手,声音微弱。


    “别和小夕说我的事,让她好好参加节目。”


    第26章 爱她的灵魂


    “小止做得真棒。”


    快要一米九的男人半蹲,捏着戴同款黑色眼镜的孩子的后颈,嗓音里的笑意懒悠悠的。


    一幅17世纪的佛兰德斯挂毯敞开,其后的电视正播放着当红综艺节目。


    节目中温馨热闹的气氛和府邸内的肃穆格格不入。


    京市,一栋豪宅藏在西山某条没有路名的私道上,导航地图上是一片空白,只有经过三道梧桐掩映的缓坡,才会在某个不经意的转弯后,突然撞见那堵爬满地锦的青砖墙。


    没有雕龙画凤的铜门,只有一道看似朴素的榆木门扉,用的是从山西老庙拆下来的梁木,自带三百年的包浆。


    推开门的瞬间,会错觉误入宋徽宗的《听琴图》。


    正在庭院中欣赏月季的虞平面色平静,敞开的大门内传来妻子的惊呼。


    “老虞,别浇了!出大事了。”


    “这是不是你儿子!你再看看这个孩子,跟虞思邪小时候一模一样!”


    虞家十几年前刚转入京市发展,生意受挫时,虞夫人都没有这样紧张过。她从茶几上拿过虞思邪儿时的照片举在巨大的屏幕前。


    白色西装,黑色背心外套,男孩梳着成熟的三七分背头,勉强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饶是虞平也因眼前惊人相似的两人吃了一惊。


    他不是没听过老友抱怨过自家孩子乱来弄出孙子孙女,但他没想到这事儿会发生在自家脑子里只有工作的儿子身上。


    “你说句话啊。”


    一直想要孙子孙女的虞夫人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既心惊又心喜,这个孩子她看到的第一眼就很喜欢。


    虞平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乐,反问道,“虞思邪还跟那个女孩子在一起?”


    已经盘算着要立刻把孙子接回来的虞夫人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消得一干二净。是啊,能让她那个不亲人的儿子神魂颠倒的只有夕家那个遗女了。


    电视中播放的第四集,夕桐因为出事住院并没有露面,全程只有虞思邪和夕止,所以虞父虞母并没有看到夕桐。


    “我已经让小陈去查了。”


    虞夫人有些泄气地坐回沙发,手里还拿着虞思邪的照片,继续欣赏综艺节目。她的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年近六十,依然保养得很好。一双凤目微微上挑,隐约可见早年的风光。


    但无论如何,虞平看着电视机里鲜活的儿子和孙子,心情都好了不少,径直下了决定,“让虞思邪立刻带着孩子回来。”


    两人都没有再提起孩子的妈妈。


    ……


    C市,青山峰第二医院。


    虞思邪牵着结束拍摄任务的夕止去医院看夕桐,独间VIP病房的门被推开,穿着深绿色卫衣和灰色卫裤的温晏明正坐在病床边,夕桐因为他讲的话笑得一脸灿烂。


    “晏明哥!”


    一直乖乖跟着虞思邪的夕止,看到温晏明时瞪大了双眼,因为妈妈出事整个人一直不在状态的他瞬间双目放光,松开虞思邪的手,大步冲向温晏明。


    温晏明非常有默契地起身,他蹲下身,一把接住跑来的夕止,将已经很高了的孩子高高得抛起。


    卫衣下的臂膀坚实有力。


    “哟,咱小止都长这么高了。”


    夕止紧紧抱住温晏明的脖子,“快跟我讲讲你又去哪里旅居了?我妈说你又去读了一个博士?”


    “这你妈都和你说了?啧啧啧,我还想给你一个惊喜呢,我们小止肯定很感兴趣。”


    靠在病床上的夕桐温柔地看着吵吵闹闹的两人,热烈的阳光透过吹起的白色窗帘洒在房间内,明亮温柔。


    在国外的时候,她从温晏明身上学到很多和孩子相处的方式:怎么去解读孩子的一些不经意但很重要的小动作,如何让孩子愿意跟自己说心里话,怎么让去治理一些孩子的坏毛病。


    从前,她也和现在的虞思邪一样,因为和夕止相处不好苦恼过很久。


    虽然温晏明比她还小三岁,但他的成熟,完全超乎夕桐的想象。


    她在温晏明的盛情邀请下跟他一起回过家,见到温父温母后,她就明白了又像骄阳又似明月的温晏明是怎么长成这个样子的。


    他有一对很好的父母。


    站在病房门口的虞思邪看着这一幕捏紧了拳头。


    “进来坐啊。”


    夕桐招呼虞思邪。


    正和夕止聊天的温晏明也看向虞思邪,之前在爱情洞穴中还满是敌意的男人此刻竟朝他温柔地笑了笑。


    虞思邪微微皱眉。这一幕没有被夕桐错过,她向虞思邪挑眉,仿佛在说,看吧,我说了我们就是纯朋友,人家对我没有什么坏心思,你还不信。


    男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进了病房。


    虞思邪的加入还是改变了三人原本的相处氛围,病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温晏明见状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提议四人可以下飞行棋,输的人要接受惩罚。


    “被炸了的人要接受炸ta的人的一个提问,赢了整盘的人有权力让最后一名进行大冒险。”


    “具体内容都可以自己规定。”


    “大家觉得怎么样?”


    虞思邪并没有回答,他慵懒地瞥了满脸笑容的温晏明一眼,装着飞行棋的小盒子上还画着一只粉嫩嫩的小猪,幼稚。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然而,夕桐和夕止一致说好,熟练地帮温晏明摆棋子。


    她喜欢玩这些小把戏?


    虞思邪的眼底闪过一瞬惊诧,他看向素颜的夕桐,今天的她随意地绑着两条麻花辫,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但却衬得人更加可爱,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大学时的夕桐。


    即使那时候,他也很少见到如此开朗快乐的她。


    记忆里的夕桐一直都是沉默的,总是在为了未来担忧。


    “小夕肯定要红棋,小止要蓝棋,我想要绿棋,思邪你拿黄棋可以吗?”


    虞思邪点了点头,他根本没有听清温晏明说的话,而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夕桐。


    几个月的亲密相处,虞思邪发现自己真的并不了解夕桐。


    正如在居酒屋那晚她说的话。


    真实的她远比他想象的要坚强,要有能力,同时,她也有天真可爱的一面。


    而身旁这个他不屑一顾的男人,远远比他更懂她,更能给她带来快乐。喉结沉重地上下滚动,他有些慌乱。


    虞思邪终于懂得了夕桐说的话。


    “嗨,这位走神的男士,你被我炸了哦。”


    温晏明用手在虞思邪面前晃了晃,“请回答,我们小夕身上最吸引你的点是什么?必须是真心话,在女士面前一定要谨慎回答哦。”


    温晏明的提问像是悬在空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虞思邪的心跳慢了一拍,他抬眸撞进夕桐好奇的眼神,竟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期待。


    “我……”


    此时的虞思邪就像是一个终于开窍的笨学生,慌乱无助地被老师叫起回答问题,但却根本没有准备好。


    从前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还可以淡定地回答,但一旦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会慌乱紧张。


    半天,他才挤出两个字,“一切。”


    安静的病房内能清晰地听到窗外风声,夕桐朝他微微一笑,“谢谢。”


    她暗下眼眸中的失望和疏离刺痛虞思邪。


    一旁本想促进两人关系的温晏明自知闯了祸赶忙圆场,“这可是‘一切’,有几个男人能说出这样的话!”


    虞思邪和夕止没来之前,夕桐代虞思邪跟他道了歉,她提起他时嘴角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意。


    温晏明是喜欢夕桐,但他更希望她开心快乐,他并不执着于和她在一起。


    天地如此之大,他终会遇到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女子,如果没遇到,自由自在一辈子也挺好。


    吃了亏的虞思邪不再走神,认真投入游戏,他炸了几架夕止的飞机,问了他喜欢的食物,礼物还有爱好。


    虞思邪投入后就没再被炸过,反而是温晏明失了手,夕止邪恶一笑,“我要问晏明哥同样的问题,妈妈身上最吸引你的点是什么?”


    在场的三个大人都没想到夕止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们都把他当孩子所以才会在他眼前肆无忌惮地任由情感外泄,但没想到聪明的孩子都懂。


    温晏明没有犹豫,“灵魂。”


    I see you.


    Love is not love, but see is.


    他可以坦然地接受夕桐对他没有感觉,也可以为他们助攻,但他不会放弃表达自己的爱。


    虞思兮在夕桐眼里看到了满意。


    之后的游戏,四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再提到有关爱情的话题。


    最后的赢家是一架飞机都没被炸到的夕桐,最后一名是可怜的夕止。他被要求进行的大冒险是回古镇后态度温柔地感谢节目组的叔叔阿姨这段时间的照顾。


    结束游戏后温晏明没有留下来吃晚饭,他跟C市其他的朋友有约,就先离开了。


    ……


    夜晚的医院,是属于花园的。


    白天的消毒水气味散了,走廊的脚步声静了,连监护仪的滴答声都仿佛被夜色稀释。只剩下风,轻轻翻动着树叶,护士长合上病历本,伸了个懒腰。


    夕桐和虞思邪坐在最角落的长椅上。


    她出来散步时,在公园看见了他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的背影。


    轻轻迈着步子,她在虞思邪身边弯腰,像是玩捉迷藏抓到人,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晏明带来的活力还在散发余力。


    “在想什么呢?”


    夕桐自然地在虞思邪身边坐下,她的手机里还播放着他们参加的综艺节目,她在看自己不在的那几集,完全被夕止和虞思邪之间青涩陌生又处处彼此“尊敬”的相处逗乐了,再加上网友犀利有趣的评论,她根本放不下手机。


    然而,虞思邪并没有被夕桐身上的欢快感染。


    没有察觉到的夕桐走到虞思邪身前,确认四下无人,跨坐在他双腿上。


    晏明说的对,人活一世,顺着自己的心意是最重要的,管什么以后呢,得多活在当下。


    纤细的手扶上他的眉心,顺着鼻梁喉结而下,勾住领口,似是山中的妖精。


    她化了妆,眼尾闪着淡淡的亮片。


    然而,虞思邪却握住了夕桐的手腕,拉开,打断了接下来的所有动作。


    喉咙堵得让他有些无法呼吸,眼里有了酸涩的刺痛,“夕桐,那你呢?你真的爱我吗?你总说我只是爱你的身体,你又何尝不是呢?”


    有了温晏明的比较,跟在他一起时,她好像真的没有开心过。


    那她沉湎的又是什么呢?


    第27章 病危


    节目在一周后顺利杀青,吸取了青山峰的教训,之后的活动安排都以安全为先。


    谢帅和团团家在夕桐回到节目组后,正式给她道了歉,对这事心里还有些难受的妙妙见父母如此郑重,也学着父母向夕桐道了歉。


    除了这场意外,五个家庭在短短两周的时间里相处得非常融洽。


    导演在夕止一家要离开时,特意把夕止拉到一旁,光明正大地给自己拉生意。


    他蹲在夕止旁边拍了拍小孩的肩膀,语重心长,“小止呀,考不考虑参加叔叔的下一部综艺呢?这次你自己来。”


    夕止用右手的中指推了推眼镜,冷漠拒绝,“不了。”


    疏离的样子跟前几天来找他们感谢照顾时的可爱温顺天差地别。


    被当众驳面子的导演一脸懵,前几天那个乖巧的小孩是鬼上身了吗???


    他欲哭无泪地看向四周吃瓜的群众们,忽然明白了同行多年请不到这孩子的痛苦。


    上了车的夕止在车彻底驶出古镇前,都没有抬过一次头。


    他对这短暂的众星捧月的生活没有一丝留恋,低头从书包里翻出习题集。他上节目从始至终都是为了让妈妈和父亲和解。


    不过,看起来效果不怎么样。


    三人依然坐着来时的跑车,车内的气氛跟出发时并没有区别,依然是无话可说。


    夕桐正低头看手机里夕惠发来的消息。


    虽然节目才刚播出,但效果比她们想象中要好很多,网上对夕桐铺天盖地的恶言恶语已经转向了对力和集团和海城集团的八卦。


    她默默松了口气,舆论的事到此就彻底结束了。


    放松地靠在座位上,她微微侧着脑袋,依在身前的安全带上,用余光的视线打量虞思邪。


    男人的侧颜一如既往地百看不厌。


    “夕桐,那你呢?你真的爱我吗?你总说我只是爱你的身体,你又何尝不是呢?”


    那晚医院花园中的质问,她没能回答。


    如果放在七年前,她会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但放在七年后,当她拥有了一切再去看他,没有了经济和能力所来带来的阻隔,爱情变得更加纯粹。


    虽然他帮了她,但她不觉得自己就要因为这份人情选择和他在一起。


    曾经的夕桐会因为虞思邪开一辆她只听说过的豪车而感到自卑,但现在的她浑身上下穿戴的东西加起来比他一辆跑车还贵。


    当下,她能明确地是,自己馋他的身子,非常馋,在被拒绝后就更馋了。


    从那晚以后,虞思邪就拒绝了她的亲近,对一个隔了好几年才再次开荤的近三十岁的女人来讲,这真是个巨大的打击。


    从C市到W市只有两个半小时的车程,虞思邪开车的技术好,两个小时出头就到W市老城区了。


    可现在的夕桐并不想回家,夕肖荣那伙人在她住院的这几天已经被她彻底一锅端掉,现在的海城集团上上下下全听她的。


    舆论问题解决后,她动用了点人脉,政府立刻批准了互联网医院的建设。


    一切都如过去的七年,事业上又回到了想什么有什么的顺风顺水。


    她的左手悄咪咪往左侧移动,顺着虞思邪黑色的西装袖子而上,摸上他随意搭在中间的手。


    可无论她怎么挑拨,男人始终只注视行车的方向,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活像一尊雕像。


    可他也不把手抽走,任由她的手指在他的手背和小臂上轻轻刮弄,引出一股又一股痒意。


    夕桐默默翻了个白眼,小心眼。


    低头做题的夕止默默将这一幕收入眼中:两周的一家人相处让他彻底明白,他妈妈在他爸爸面前完全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但两个都死心眼,都哑巴,所以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是不想再趟他俩这浑水,嗯,该走的弯路还是得他们自己走。但他挺喜欢和虞思邪相处的,从他的身上他能学到很多。


    或许他可以再帮帮他们。


    “要不要晚上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


    “妈妈,晚上和爸爸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夕桐和夕止同时开口。


    此时,再心里有火的虞思邪也绷不住了,控制不住地微微扬起嘴角,“晚上想吃什么?”


    这次就先放过她吧。


    “嘟嘟嘟嘟——”


    “嘟嘟嘟嘟——”


    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车内的对话,夕桐见虞思邪松口想赶紧把晚餐定下来。马上就要赶上晚高峰,在城区里开车会堵死。


    但手机的铃声却一直响个不停。


    夕桐只好先接电话,驾驶座的虞思邪和后座的夕止都看着她,等她打完电话再出发。


    “你说什么?!”


    苏璐瑶的哭声哽咽,“外婆她……”


    手机从手中滑落,夕桐瞬间愣住,眼睛里闪烁着恐慌和无助。


    “去医院!”


    ……


    医院的灯光总是惨白的,像是被漂白剂浸泡过一样,刺眼得让人流泪。


    夕桐坐在急救室外的塑料椅上,那椅子硬得像是故意要让人不舒服似的。她的双手紧握在一起,指节发白,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的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痛。


    “夕女士?夕女士?"护士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您需要在这份同意书上签字。”


    她抬起头,护士的脸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白色,机械地接过笔,签下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像是刻在石头上那么费力。


    护士拿回文件时,她注意到她手套上沾着的一点血迹,胃部突然痉挛起来。


    “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外婆病危……”


    夕桐在拍摄期间也每天都会跟苏璐瑶询问外婆的情况,但她得到的消息一直都是外婆的身体没问题,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外婆在这短短的两周已经进过两次急救室。


    苏璐瑶深深低着头,脸色惨白,眼眶泛红,“对不起小夕,对不起,是我的错。”


    “外婆说不要让你知道……”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她一个老人家懂什么……”


    夕桐扯住苏璐瑶的衣角,眼睛酸涩,手无力地打在苏璐瑶的身上。


    夕止还在身旁,她不能哭。


    她怎么会不知道外婆的性子。她最不想的就是给她惹麻烦,哪怕早一点告诉在国外的她自己生病了而不是默默瞒着,也不会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夕桐都能想象到外婆在被推进手术室前,跟苏璐瑶说“不要让小夕知道”的语气。


    苏璐瑶紧紧抱着夕桐,没有再解释一个字。


    急救室的门紧闭着,上方"手术中"三个红字亮得刺目。


    走廊上人来人往,有哭泣的老人,有麻木的家属,有急匆匆的医护人员。


    十年前父母去世时,她远在B市,赶回来时所有的一切已经结束,她没能见上他们最后一面。


    现在,就连外婆的最后一面也要错过了吗?


    时间在医院里失去了意义,手术迟迟不结束。


    “瑶瑶,你先带小止回去休息吧,奔波了一天他也累了,你在这里守了几天也辛苦了。”


    夕桐摸了摸怀里的夕止,将他的手递给苏璐瑶。


    “可是……”


    苏璐瑶摇了摇头,一直乖乖等待的夕止也不愿放开妈妈的手。


    “妈,我没事的,我想一起等外婆出来。”


    可夕桐还是坚决地让苏璐瑶带夕止走。他还小,她不想让他亲眼看着亲人去世。


    明白夕桐想法的苏璐瑶最终还是带着夕止回家了,她再三让虞思邪照顾好夕桐,抱起挣扎的夕止离开了医院。


    被巨大噩耗冲击到的夕桐和虞思邪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去医院的路上,有辆黑色的车一直跟着他们。


    刚走出医院的苏璐瑶就被几个身形高大的保镖拦住,一辆黑色的宾利在她身前停下,车牌并不是C市,而是京市。


    车窗摇下,虞夫人打量着惊慌的苏璐瑶和她怀里皱眉的夕止。


    “苏小姐和孩子请上车吧。”


    保镖不容置疑地打开车门。


    ……


    “夕桐女士?”


    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夕桐的思绪。她猛地抬头,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手术服的医生站在面前,口罩拉到了下巴处,露出一张疲惫的脸。


    "我是周兰的孙女。"她站起来,双腿发抖,几乎站不稳。


    医生摘下手术帽,露出一头被汗水浸湿的短发。"您外婆的情况暂时稳定了。"


    夕桐感到一阵眩晕,身旁的虞思邪及时扶住她,"她…她会没事吗?"


    "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肝脏和肺部,我们做了姑息性切除,但腹腔内……"医生的声音平静而专业,"广泛种植性转移。”


    “我们这里的医疗已经没有办法了……如果您依然坚持或许可以考虑转院去大城市找更好的医生……但估计也是……”


    医生的沉默宣判了必然会到来的死刑。


    走廊突然传来仪器尖锐的警报声,像一把刀划开凝滞的空气。


    夕桐发不出声音。


    “转院去京市。”


    男人低沉的声音掷地有声,他握着夕桐的手始终没有放开,“外婆会没事的,等过几天情况彻底稳定了,我们立刻去京市。”


    ICU的玻璃窗外,夕桐终于看到了外婆。她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连接着各种仪器。


    “外婆……”她轻声呼唤,手掌贴在冰凉的玻璃上,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她。


    监护仪上的线条跳动着,证明她还活着。那微弱的起伏成了夕桐全部世界的中心。


    “在想什么呢?”


    虞思邪将一直守在病床旁的夕桐抱到沙发上。


    终于醒来的外婆只跟她说了几句话就又沉睡过去了。


    夕桐将脸埋在虞思邪的怀里,“虞思邪,我的外婆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他一下一下地拍着她抖动的后背,第一次,夕桐跟他说了自己家里的事。


    第28章 一切都是骗局


    飞机在天蓝色的空中留下白色的尾痕,坐在窗边的外婆已经睡着了,夕桐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外婆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W市,她唯一想去看看的地方就是京市。


    上大学的时候,已经开始赚钱的夕桐心中有种默默的笃定:总有一天她会带着外婆去京市看看,那时候得让虞思邪来接她们,这异地男友总算是有派上用场的机会,但没想到一拖再拖,最终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空姐推着餐车来送餐,挡住另一侧的乘客,夕桐不自觉地向那边看去。


    “小姐,我们这趟航班配备了咖喱牛肉饭还有番茄意面,您看是要吃哪份?”


    空姐笑容温柔,但夕桐却笑不出来,她随意说了一个。


    “沙沙沙——”


    餐车缓缓地向前挪开,坐在另一侧的却不是虞思邪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同样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夕桐自嘲地一笑,是全天下近视的男人都爱戴黑框眼镜么?


    “小姐,你也是去京市吗?”


    男人第一次在飞机上被这么漂亮的女人盯着看,热情地和夕桐搭讪。


    夕桐完全听不进他说的话,思绪飘散。


    三天前,她收到了一条陌生的讯息,是一张拍了夕止背影的照片。


    开始她恍惚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这个电话号话她并不陌生,尾号四个1。


    虞思邪的妈妈。


    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没有惊讶,没有气愤,心中平静得可怕,或许是决定上节目的那刻,她就料到了会有这个局面。


    虞家怎么可能放任自家的血脉流落在外,虞思邪不跟她抢孩子,但虞家不可能不跟她抢。


    她一直害怕让虞思邪知道夕止的存在,不仅仅是因为他,更是因为他的家庭。


    外婆病危作为唯一的亲属,她没法离开,只好让虞思邪先一步去京市找孩子和苏璐瑶。


    等外婆情况好转后,她再带着外婆去京市,和他们会和。


    然而,虞思邪离开了三天,没有一点的消息。


    ……


    七年前,从B市飞往京市的飞机上,夕桐有些紧张地摸着自己的小腹,虽然那里还是平平的,但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昨天她和虞思邪在孩子的话题上大吵了一架,气到默默在宿舍的被窝里掉眼泪,整个人一抽一抽地停不下来,但又不敢哭得太用力怕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他竟然说一定要一个孩子,如果生不出就去吃药治病,反正他的人生中不能没有一个孩子。


    夕桐不理解,家庭中最重要的不应该是他们两个人,孩子可以有但也可以没有,它是爱情的结晶,并不是捆绑两人的纽带。


    但事关重大,她还是决定当面再和他谈谈,如果他还是这样,她就只能去父留子了。


    飞机上,22岁的夕桐朝问餐的空姐傻傻一笑,“哪个比较健康?我怀孕了。”


    京市很大,独身而来的夕桐很快就在这座如迷宫般的城市中迷了路。


    虞思邪家的地址很偏,她找错了地方,但却打不到车。


    夏季,额角布满了汗珠,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迈着虚浮的步子,耳鸣阵阵,她恨得牙痒痒,等找到他了,她可要好好教训一下他!


    “叮铃铃——”


    别墅的门铃轻快地响起,夕桐没有多余的一丝精力欣赏虞家这座堪比苏州园林精美的房屋,嘴唇因为缺水开裂,她只觉自己是一条搁浅的鱼,下一秒就要因为失水而亡。


    “是谁?”


    温柔的女声从门铃上的监控录像中传出,一个跟虞思邪有七分相似的中年女人出现在屏幕上,犹如一盆冷水唰地浇在夕桐的身上,瞬间浑身冰冷。


    坐在昂贵的沙发上,喝着上好的白茶,可夕桐却觉得自己更难受了,耳边虞夫人的话刺耳尖锐。


    “小夕,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跟虞思邪不合适。”


    “婚姻是要门当户对的,就算虞思邪现在再喜欢你,他终是要留在京市继承家业的,你……也要回W市吧,就算你愿意过来,以后两个人的差距也只会越来越大,身边都是优秀的女人,你觉得他会爱你一辈子吗?”


    “阿姨告诉你,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就是男人,女人还是要靠自己才对。”


    “你家的事阿姨也知道,卡里的这些钱你拿走,还完了债,大学毕业后回家找个平凡的男人嫁了,你会幸福的。”


    ……


    夕桐抿着唇,全程没有说一个字,虞夫人将她长篇大论的话反反复复地说了又说,见夕桐不出声,以为她还不愿意放手。


    终于说到口干舌燥,她停下喝了口茶。


    一直沉默的夕桐在此时站起身,挺直了背,她仰着头,将眼泪逼回眼眶里,“钱就不用了,我们会分手的。”


    夕桐逃也似地离开了这座精美的行刑地。


    她从不曾因为父母是赌鬼所以家里破产自卑,做错了事就去改正,欠了钱就去还,她一直努力地生活,有什么配不上虞思邪?


    是他配不上她。


    她的孩子绝不要在这样冷漠势力的家庭里出生长大。


    ……


    飞机在京市落地,夕桐并没有带外婆入住之前和虞思邪商量好的医院,而是选择了另一家同样在癌症方面有顶级专家的私人医院。


    这座城市干燥的空气让她瞬身发燥,七年前北上的经历仿佛就在昨日。


    她不喜欢这座城市,一点都不喜欢。


    “呦,这是哪家总裁大人呢?”


    温晏明左手领着奶茶,向病房外安排好外婆的夕桐走来。


    被他故意装作吊儿郎当的样子逗乐了,几天来夕桐第一次笑了,“你消息倒是灵通。”


    “那当然,京市也算我半个老家,横着走,”他将吸管插进杯子里,递给夕桐,“冰的,可以喝吧?不行我这儿还有一杯热的。”


    夕桐接过冰奶茶,一口甜水下肚,低落的精神都回升不少,“你还是这么细心,知道奶茶要买两杯,一杯冰的一杯热的。”


    “那可是,找到落脚的地方了吗?住我家?”温晏明有分寸地没有提到病房里的外婆和不在场的虞思邪,“当然不是跟我住啦,有几套空着的大平层随你挑。”


    温晏明的父亲是地道的京师人,移民法国前,在京市做了半辈子的生意。


    “再说吧,”夕桐低垂着眼眸,“你要是有空,麻烦送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有空的很。”


    “去接小止回家。”


    ……


    “向左转。”


    坐在副驾驶的夕桐面无表情,七年后再次来到这条她曾迷失过的路,记忆没有一丝一毫模糊,某名的口渴和燥热让她扯开领口的扣子。


    温晏明默默将这幕收入眼底。


    车子稳稳地在别墅前停下。


    “谢谢,”夕桐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这里不好打车,我没什么事,你慢慢来。”


    驾驶座上的男人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微笑,没有问夕桐任何问题。他将车子靠边停下,摇下四扇车窗,从副驾驶的柜子里取出一本书,悠哉地靠在车门上,翻看。


    夕桐有些无奈地笑了,温晏明的无声等待就像一个随时可以归去的港湾,让她心安,无论接下来要遭遇什么,都有人在背后等她。


    “那我快去快回。”


    她按下门铃,透过白墙已经能听到蝉鸣,夏季彻底到来。


    ……


    三天前,虞思邪站在同样的位置等待大门打开。为了防止他把孩子带走,父母竟删了他的指纹,改了门锁密码。


    他冷笑,径直走向已经在大厅中等待他的父母。


    茶几上有了些孩子的用品,可爱的茶杯,几本数学习题集,夕止肯定在这里生活过。


    但此时泰然坐在沙发上品茶的父母说明夕止已经不在这儿了。


    他转身就走,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夕桐还在等他。


    “虞思邪,等等。”


    虞平拦住他,“有件事我们必须告诉你,你听了再决定是不是要带走孩子不迟。”


    父亲说话的语气不像平时果断,而是带着犹豫与怜惜,虞思邪从没见过父亲这样,他停住脚步。


    “夕桐父母的死与我们家有关,你跟这个孩子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父亲和母亲的叹息同时从身后传来。


    虞思兮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个断线木偶。


    “十年前,我们跟海城集团有过合作,那个项目出了很大的事故,最后投资方选择保住我们家,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夕国明。”


    “那时候已经欠了太多债,积重难返的夕国明自知没有退路,他很坦然地接受了我们的提案,唯一的要求是,我们要给他的女儿留下一笔数额不小的财富,而且必须是现金,还得保证没有人会怀疑钱的来路,他的女儿能欣然接受。”


    “夕国明去世四年后,投资方才把所有的钱准备好,我们要将这笔钱交给夕桐时,才得知她是你的女朋友。”


    虞思邪确实从没有和父母说过自己的对象是谁,父母也未曾过问。


    但,以他们处处都要控制的性子,不可能不知道!


    虞夫人的话浇灭虞思邪还未出口的质问,“就算我们知道又如何,把这事告诉你,那时候的你能好好处理吗?”


    “虞思邪,你不要太看得起自己了。”


    “七年前,夕桐来家里找过你,但那时候你不在家,我曾想把这笔钱当作分手费给她,但她不愿意拿。”


    “现在我才知道,那时候来找我的她应该已经怀孕了,这小姑娘也是真的有骨气,身上背着这么多债,还敢跟你分手,去父留子。”


    虞平也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呢,一个落魄的小姑娘拿到钱没有乱挥霍而是走到今天的地步。


    如果没有夕国明的事,他们也不会这样反对虞思邪和她的事,这么一个有魄力有骨气的小姑娘配他家儿子绰绰有余。


    只能说命运弄人。


    别墅的门窗大开,肆意的骄阳唯独没有落在虞思邪的身上。


    唇瓣抿地紧紧的,眼底像是染上了血色一样,变得通红,眉眼之间,有戾气也有沉痛,像是不甘又像是绝望。


    父母的话还在继续。


    “虞思邪你好好考虑清楚,是让这个已经很可怜的女孩得知害死自己父母仇人的儿子是自己的爱人,还是永远不要让她知道。”


    “把孩子留在京市,和她断掉所有的联系吧。”


    ……


    别墅的大门缓缓打开,夕桐一眼就看见了虞思邪,他一张脸苍白到有些病态,白绸衬衣勾勒颀长身形,周围灯光明灭,静静站在窗前。


    “孩子呢?你为什么三天不回我消息?”


    夕桐直截了当地凝视着虞思邪的双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她得到的不是他的解释,而是冷冰冰的嘲笑。


    “孩子?夕桐你真的是到现在还不长心眼。”


    “你真的觉得我有空到几个月在W市陪你过家家吗?”


    步步紧紧,两人退到大厅的角落,他死死的盯着她,近乎咬牙切齿,“一句不说地断崖分手,去父留子,你知道我的痛吗?”


    冰冷的大手掐上她的脖子。


    “你有什么立场质问我?不过生了个孩子而已!”


    手顺着已经敞开的胸口而下,大力扯破轻薄的衬衫,狠狠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夕桐的胸膛不受控制得剧烈起伏,双眸渐渐泛红,她的抵抗在他粗暴的动作前杯水车薪:“所以这几个月虞总都在跟我演戏?为的就是等我放下警惕,把孩子抢走?”


    男人的头埋在她的肩膀上,牙齿咬上救护车上留下的齿痕。


    他停顿了片刻,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微弱的颤抖。


    “……是。”


    在夕桐看不到的地方,虞思邪的眼底透露出一片雪白,仿佛内心被冰封,深陷于无尽的悲痛之中。


    咬着嫩肉的牙齿在听到她哽咽的抽泣声时停住,他怎么会舍得放开她,可……


    伤人的话还得继续。


    “孩子你不可能带走,你不是想睡我吗?成全你,就算是补偿。”


    他不顾她的踢打,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走向一楼的卧室,点燃的烛火光芒在两人的面上跳跃,微妙而危险的气氛在这寂静的场面中越来越浓郁。


    夕桐冷冷地看着虞思邪,眼角的泪水滑下,“你要是敢动我,我们从此恩断意绝,一别两宽。”


    她不信,她在赌,她赌他不敢。


    第一次她希望自己能有父亲一半的赌运,虽然他总是输,但也有一半在赢。


    她曾发誓这辈子都不赌,但唯独就这次,能不能让她赢?


    第29章 扒裤子与蝴蝶胎记


    思绪在虞思邪俯身的那刻蔓延,夕桐不再放抗地闭上眼,将命运交给他抉择。


    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她都不会放抗,是强|暴也好,把孩子还给她也好,都是他的选择。


    他是否有苦衷,都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伤害她,就像他年少时不自觉犯下的错最终会导致她的离开,曾经受过的伤不会消失,疤痕印在身上。


    就算是他现在道歉,她也不会原谅他。


    夕桐等了很久,久到她再次睁开眼,虞思邪依然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深不见底的眼眸盯着她,眼尾红得可怕。


    微风吹开落地的白色薄帘,淡淡的清香从院里的花圃中被温柔的风带进,吹灭桌台上燃烧的蜡烛。


    吻轻轻地落下。


    落在她的额头上,这次,夕桐能清晰地感受到压在她身上的人在颤抖,他比她更加害怕。


    之前一切的剑拔弩张在这个温柔的吻前都变得格外可笑。


    就像明明要把刀子捅进你心里的人,却突然停下来,丢盔弃甲地逃跑,比你更害怕。


    “虞思邪,你发什么疯呢。”夕桐的声音沙哑。


    每次解决矛盾都只知道那句老话的办法:床头打架,床尾和。


    她的手扶上他的脸颊,手指揩去他眼角凝着的泪珠,这么娇弱,让她怎么狠得下心?是年纪大了,所以都演起那些爱恨情仇的桥段都有点力不从心么?


    “喂,你说话呢。”


    食指勾掉黑色眼镜,她直勾勾地望向那双闪躲的瞳孔。


    傻子,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不要跟我撒娇,我在生气。”


    虞思邪无奈道,她一双杏眼瞪得圆鼓鼓的,挺俏的鼻子上因为费解折出几条小小的皱纹,嘟着的下唇像是果冻,让他想尝一口味道。


    “我也在生气。”


    夕桐翻了个白眼,侧过身,不再看他,“我比你更生气。”


    看着夕桐,虞思邪深深叹了口气,他下不去手。放开怀里禁锢的人,他从她的背后将人搂进怀里。


    偌大的房间突然变得格外安静,只剩下两人因为争吵过后尚未平复的呼吸声。


    紧紧贴着彼此,他们不再竖起尖刺,但也不明白身旁的人在想什么。


    无力感将虞思邪团团包围,犹如在风浪上漂泊的小船,他有一身力气却找不到方向,用力过度可能会船翻人亡,所有的一切功亏一篑,但他不可能永远漂泊在这片大海上,任由随时可能发生的风暴让生活变得危机四伏。


    他必须回到陆地,但又如何开口,如何去解释。


    这时,他真的明白了夕桐一直以来强调的沟通。他不知道在她的心中父母的死到底意味着什么,她对父母的情感有几分,她是否会因为上辈的恩怨而放弃他,原来情感是这么复杂的东西。


    以前的他确实太不像一个活人了。


    ……


    夕桐的思绪也在花香中飘散,为什么虞思邪要这样对她呢?


    她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怨吗?让他如此苦大仇深。她忘记了什么吗?


    倒带回忆到相遇的初一,她细细地想,搜索所有他曾出现的画面。


    如果说要从回忆里搜刮出一点没有和虞思邪在床上的回忆,那真是少得可怜。


    但她确实想起了一些,她忘记了很久的东西。


    在虞思邪转校前,她曾做过一件荒唐的事,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妈妈给她办的生日派对。


    那时候她家的经济条件还不错,虽然父母并没有停止赌|博,但比起小学的时候还是收敛了一点,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大,收入不菲。


    妈妈是个很爱热闹很外向的人,生日时请来了很多同学陪她,虽然夕桐都不太熟,那个年纪她脑子里除了学习学习,就是学习。


    都是女孩子的派对上,讨论喜欢的男孩子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夕桐捧着笔记并不感冒这个话题,但总是会被Q到,女孩子们是很温柔的生物,她们怕冷落派对的主角,说什么都要带上她。


    “夕桐,你觉得虞思邪怎么样?你可是跟男神一个体训班,给我们分享分享呗!”


    “她何止跟男神一个体训班!她,叶谨言,虞思邪,三个人还经常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听到“叶谨言”这个名字,夕桐心里一咯噔,笔记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瞬间变成一只只小蚂蚁,东跑西跑,就是不进眼睛。


    生怕被她们看出来自己有点喜欢叶谨言,她只好把话题往虞思邪身上引。


    “他话不是很多?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吧。”


    夕桐对虞思邪不感冒,顶多就是偶尔欣赏一下他的脸。


    “男神怎么会没什么特殊的地方!我悄悄跟你们说一个秘密,你们可千万不能跟别人说。”


    在场的女生都屏住呼吸,睁大了眼。


    “据说男神那里的上面有一块蝴蝶样的粉红色胎记。”


    “啊啊啊啊!是我知道的那里吗?!!!”


    “不是吧,这么苏的吗!”


    在场的女生纷纷尖叫,被围在中间的夕桐默默受下音波攻击,在心里吐槽,这有什么好尖叫的,不就是个胎记,谁还没有了。


    还蝴蝶样,小说看多了吧。


    “是真的,我男朋友说和男神一起上游泳课换衣服的时候看到的,确凿无疑,他不会骗我。”


    ……


    生日过后,夕桐很快就把这些生日派对上听到的各种有关男生的八卦忘到脑后,她的大脑记知识点还来不及,没地方储存这些东西。


    但,那个粉红色的蝴蝶胎记却不知不觉让她着迷,夕桐开始不自觉的盯着虞思邪看,不是脸,而是裤腰带下的那一包。


    他上台解题的时候看,他打篮球的时候看,他把小组作业抱给她的时候看。


    她甚至在梦里梦到。


    男生骨节分明的手抓着她的手往那个地方引,他邪魅地在她耳边吹气,“喜欢吗?都是你的。”


    惊醒时,夕桐出了一身汗,在妈妈诡异的视线下,她生平第一次大白天冲了凉。


    但这股凉意并没有让她的臆症好多少,反而变本加厉。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了,因为失眠,甚至拒绝了叶谨言叫她一起去图书馆写读后感的邀约。


    夕桐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乱想下去了,她下定决心要把问题解决掉。


    早读后,身为语文课代表的她一如既往地去各个小组收作业,怀里抱着一沓书,企图用它们来遮住心里那点计谋,她慢慢靠近坐在第一大组最后一排的虞思邪,心跳逐渐加快。


    这事儿一旦失败,她估计从此就身败名裂了,别说女神的称号,估计以后所有男生看到她都得绕道走。


    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夕桐瞅准时机,在一个大手大脚的男生走过虞思邪的书桌边时,大步上前。


    “啊。”


    她微微惊呼,摔倒在地,手上捧着的作业本都散在虞思邪的脚底,手扯上他的深蓝色校裤。


    就在她想往下拽的同时,一只温热的手及时盖在她作妖的手上。


    夕桐浑身僵住,她蹲着的位置正好遮住俩人覆在一起的手。


    “没事吧。”


    路过的同学问道,想帮她捡书。


    夕桐低着头赶忙拒绝,“没事的,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等同学过去,后排只剩下她和虞思邪两人时,她松了口气。


    可能是真的魔怔了,被逮了个正着,夕桐还是没有放弃那个胎记,她没敢抬头,眼睛盯着自己的目标,鬼使神差——用尽全身力气,她在虞思邪的眼皮下扒了他的裤子。


    淡粉色的蝴蝶如愿以偿在她眼前出现。


    唔,确实离那里很近。


    他这个size有点惊人诶。


    大脑已经被yellow小说侵蚀的夕桐脑回路惊人,这就是她学习之余唯一打发时间的癖好。


    事后的夕桐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收场的了,可能是因为太过惊世骇俗,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做过这件事,她更愿意相信这只是一场春梦。


    所以在回忆里毫无痕迹。


    后来虞思邪就转校了,她更是忘得一干二净,但从初中到高中毕业,她并不是没有见过他。


    虞思邪的那张脸确实是让人过目难忘。


    有一年,她爸妈又跑澳门去干坏事,外婆让她跟着父母盯着点,没办法的夕桐只能一起去,事实上,她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小孩根本进不了赌|场。


    她爹说得好听,保险箱的密码让她设置,但输了钱要钱的时候,那个发怒的样子,她怎么敢不把赚来的筹码给他。


    学习之余,夕桐在赌|场上几个连起来的商场中闲逛。


    “夕桐?”


    扶梯旁的星巴克边,夕桐看着商场中模仿威尼斯的水道上,小船载着游客摇晃,水手唱着意大利语歌。


    她惊讶地转头,看到虞思邪时更是一惊。


    好巧不巧,她想起了扒裤子那事儿,于是,见鬼般头也不回地跑了。


    爸妈在澳门待的时间长,她后来几天也偶遇到不少次虞思邪,但每次她看到他都会立刻绕道走。


    ……


    “虞思邪。”


    夕桐缓缓开口。


    “嗯?”


    依然没想好怎么开口的男人还在苦恼,比起不能相守,他更害怕她恨他。


    “做个交易怎么样?”


    “你说。”


    “你可以今天不给我一个解释,把夕止送回给我,我给你时间处理好自己的问题,在外婆治好病回W市前,你都有机会来跟我解释。”


    “你想要什么?”


    他难以置信。


    这回轮到夕桐叹气,“把我扒你裤子看胎记那事儿忘了。”


    她羞得满脸通红。


    第30章 如果是他


    “嗯。”


    男人轻轻的鼻音表示答应,微微上扬的尾音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和夕桐恋爱的后来发生了太多事,多到他都忘了学生时期的她曾经干过这么荒唐的事。


    看着怀里水蜜桃般的白嫩脸蛋,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掐一下。


    “啪——”夕桐仿佛是脑子后面长了眼睛,准备地预判虞思邪的动作,精准地拍开他的手,那气势仿佛是十米步枪的金牌选手。


    她冷着脸起身下床,动作迅速,身上一片狼籍,衬衫早就不知道被他弄坏扔到哪个疙瘩,身上不仅有他的齿痕还有一片一片红色的痕迹,一副被狠狠蹂|躏过的样子,任谁看到都会多想。


    夕桐的皮肤很嫩,稍稍用力就会留下青青紫紫。


    自知做错了事理亏,虞思邪只能默默看着夕桐,像是一只可怜的大狗狗。


    啧——


    夕桐本想直接离开,话都说开了,她不想跟他再多共处一分钟,但虞思邪嘴角压不住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刺眼。


    已经准备离开的夕桐又折返回来,可似乎上天最近有心跟她作对,刚刚一阵混乱中地上铺着的地毯翻起,她没注意到一脚往前,猛地向前扑去。床上一直注视着夕桐的虞思邪见状赶忙坐起,于是——


    初一时,夕桐为了扒裤子制造的意外十几年后再次重现。


    她跪在他的□□,一手搭在他的裤腰上。


    只是单纯想要扶住夕桐的虞思邪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状况,他睁着一双凤眸清澈地看向她,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困惑,“你是想再扒一次吗?”


    “其实你可以直说的,我们现在都什么关系了,不用再偷偷——”


    “滚!!!!!!”


    夕桐此时只想找个洞把自己埋了,她急忙把手抽回,从地上爬起,因为恼羞成怒所以已经完全顾不得形象,平时完全不生气的人一旦爆发,那画面简直不堪设想。


    “虞思邪,你就比我好多少吗!你自己还不是起反应了!”她嫌弃地瞪了一眼刚刚就在眼前的一大包,贴身的黑色西裤让它格外显眼,“你才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不要总觉得睡能解决所有问题!”


    “睡能解决你的问题就好……”


    夕桐难以置信地看向小声反驳她的虞思邪,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嘴巴蹦不出几个字的人吗?他的嘴什么时候这么“伶俐”了???


    再多一分钟都待不下去,她大步离开别墅,走的时候从沙发上顺走了一件虞思邪的西装外套。


    气鼓鼓地冲进温晏明的车里,正专心看书的男人被她吓了一跳,“小夕你……”


    饶是再有分寸,面对这样的夕桐他也忍不住开口,这是孩子没带回来,又把自己赔进去了?


    “开车。”


    夕桐闭紧嘴一副“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表情。


    温晏明见状不再多言,男女间的这点事,无须多嘴。车刚启动,另一辆黑色的宾利就朝他们开来,单行道只允许一辆车通过,宾利停下等客人的车先开出来。


    正低着头的夕桐,并没有注意到坐在宾利上的虞思邪父母,她正在看屏幕上弹出条的一条转账消息。


    【入账十万。】


    【备注:不好意思把你的衣服弄坏了,买件新的,不够再跟我要。】


    ……


    京市,一家隐藏在街边不起眼的小酒吧。


    身上披着一件不合身黑色西装的女人一杯一杯往嘴里倒酒,嘴巴喋喋不休,“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坐在女人身前的男人温柔地看着她,酒吧内的灯光昏暗,从女人的角度望去看不清男人脸上的神色,只能听到他清朗的笑声。


    “别笑了,说真的,我都快烦死了。”


    夕桐皱着眉,趴在桌上,喝了酒身体发热,身上的西装怎么穿怎么难受,但又不能脱下来。


    “要听实话吗?”


    “听。”


    夕桐小鸡啄米般点头,从前在欧洲的时候,她有什么烦恼只要找温晏明聊聊就都能解决,她下意识地依赖他,尽管他的年龄比她还要小。


    “小夕你总说他没有情商,不跟你说话,但你有跟他好好表达过自己的情绪吗?不是指责的,而是跟我聊天一样,仔仔细细地表达自己的烦恼和需求。”


    “我觉得他应该不是一个像你说的,毫无情商像木头一样的人,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你又怎么会喜欢上他?”


    温晏明的话就像一股暖流直直地流进夕桐的心里,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温晏明,是啊,她好像也从没有对虞思邪毫无保留地敞开心扉过。


    读书的时候,自从她扒了他的裤子就一直躲着他,她没有给他一个道歉,也从没有给他一个接近她的机会。


    仔细想来,在澳门的时候,或许她总是见到他并不是偶然,那么大的商场,那么多的人,为什么他们总能遇见。虞思兮是不是也想接近她,但因为她的躲避所以没有办法?


    大学的时候就更是如此,她从不跟他说自己家里的事,更不愿意他帮自己,一直害怕关系更进一步的人是她。


    她总觉得他不理解自己,不关心自己,但问题是,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给他任何可以走进她内心的口子。


    “晏明,谢谢你。”


    黑色阴影里总是带着笑容的男人一脸苦涩,她是真的没有把他放在心里。


    烦恼微微解决,夕桐的精神有点恢复,她反问温晏明,“你呢,这么多年还是单身?没谈过?”


    “没。”


    遇见你后就再也没有对别人心动过。


    第一次,他没有跟她敞开心扉,默默把后半句话咽回去。


    借着黑暗,温晏明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夕桐,嫉妒爬满心房,也是这么多年,他才知道自己对她有如此深的情谊。


    明明她才离开欧洲半年,他就忍不住来找她。


    回国的第一站来C市,不仅是因为很多朋友在这里,也是他得知她在这里拍节目。在青山峰的山洞里看到她,暴雨,落难,爱情洞穴,多么浪漫的重逢。


    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他以为这是上天终于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夕桐,你一丁点都没有喜欢过我吗?”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终是没能克制住心里的欲望。


    刚刚还懒洋洋趴在桌上的女人瞬间被这句话惊醒,脸色立刻沉下,斩钉截铁,“没有,绝对没有。”


    挺直了身,夕桐终于看清了温晏明的表情,落寞无助,和下午在床上的虞思邪一样。


    一只无形的手捏住她的心脏,她不喜欢他,但也看不得他难受,他帮了她太多,也教会她太多。


    “晏明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如果真要说对你有什么情感,或许更像是家人之间?”


    “情人最终不都是要变成家人的吗?你害怕和他结婚,宁可带着孩子自己过,不就是对他不信任。”


    “夕桐,”温晏明起身走在夕桐身边,感觉到她的慌张,他并没有在她身边停下,而是隔了半米的距离,半蹲在地上给她留够了安全的空间。


    “爱情和婚姻是两回事。”


    “如果让你怀孕的人是我,你还会去父留子吗?”


    被温晏明这系列操作惊到,夕桐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太能说,自己根本没有还嘴的空间。和温晏明在一起,夕桐就像是一个学生,落入老师设置的谜题,怎么努力都解不出答案。


    她明知道这是一个不成立的命题,她根本不可能和他发生关系,何谈有个孩子?但她还是下意思地顺着温晏明的话思考。


    如果是他?


    昏黄的灯光落在温晏明温柔的眉眼上,他的眼睛跟虞思邪不一样,是朝下的,没有一点攻击力,让人不自觉地放松警惕。


    “不会。”


    轻轻的两个字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粒石子,炸开圈圈涟漪。


    她害怕虞思邪不懂她,她害怕他更爱孩子而不是她,但这些问题在温晏明这里都不是问题。


    如果她爱他……夕桐不敢深想,她赶忙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碰——”


    巨响从酒吧的入口处传来,一个服务员摔倒在地,托盘上五六杯鸡尾酒全撒在地上,混在一起,本来漂亮的颜色变得浑浊,四分五裂的透明碎片散落在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服务员赶忙为自己的粗心向身边的客人道歉。


    被巨响吓到的夕桐松了口气,刚刚那一瞬间,她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回答的荒唐程度让她自己都害怕,服务员打破玻璃杯的瞬间,她竟以为是虞思邪听到了她的话,发怒杂碎了什么东西。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温晏明带她来的这家酒吧。


    不可能。


    夕桐安慰自己。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服务员的身后,酒吧的入口处,有着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


    高大的男人手边牵着一个小孩,在他们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夕桐给出回答的时候,台上的乐队正好结束了演唱,小酒吧内安安静静,她的声音可以清楚地被入口处的人听到。


    虞思邪眸光微暗,眼底染上抹自嘲。


    他将夕止的手递给苏璐瑶,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