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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暗杀者? 。


    乌镶月听?过这个名号,身边有汤姆这么个大喇叭加八卦王在,他就是足不出?户,也不会不知道组织里大人物的构成。


    加卡托兰七星里, 最为神秘的一位, 就是暗杀者? 。


    传说中,这位大人来无?影去无?踪,逛戒备森严的帝国皇宫和逛大街一样,且杀人手法登峰造极,能?做到目标人物连痛感都?没有察觉,便人头落地。而在杀了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几乎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让那些想报仇的人找都?没法找,只能?发布一个又一个重金悬赏令,以?期有人能?在重金诱惑下杀死这人。


    乌镶月还记得,说到这里时?汤姆满脸的艳羡与期待, 也不知道是想见一见对方,还是想拿到那份巨额悬赏金。


    而如?今, 那个神秘得不得了的暗杀者? ,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黑发少?年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握着刀的手心泛汗,滑得他不由得加重了力道。他目光停留在寇五的脖颈上,却?不知道按照对方传说中的武力值,这样的示弱是不是一种另类的陷阱。


    “无?相大人,我?是说,之前的无?相大人,要你来做什么?”


    总不能?够来杀自己吧?


    这话一出? ,寇五一抬头,忽然又开始盯着他。


    这种视线带来的压力,让乌镶月额头冒汗,都?想要收回?刚出?口?的问题了,对方才答道。


    “杀人。”


    乌镶月一惊,刀子探出?袖口? ,“杀什么人?”


    对方目光平静,直直望着他,不说话。


    “我?、我??”


    寇五点了点头。


    乌镶月一时?天旋地转,无?相大人真的来叫暗杀者?来杀他了?可?是、可?是这不对!无?相大人已经死了,怎么会找人来杀他,一定是他理解错了!


    “你要杀我?吗?”他几乎战战兢兢问了出?来。


    寇五又顿住了,这一场对话中,他顿住的次数多得都?有些奇怪了。


    “您要我?,杀了您吗?”


    “我?才没这么说!”乌镶月这才明白过来对方指的是什么意?思,“我?说杀谁,就杀谁?”


    “嗯。”


    宛如?一柄递到眼前的刀子,对方极其坦然地一点头,看过来的眼神似乎真的在等他说要去杀了某个人。对任何一个渴望拥有权力、主宰他人命运的人来说,这样的诱惑都?太大了。


    组织里最强的暗杀者? ,居然摆出?一副任凭驱使的态度。


    乌镶月也难免心动了下。可?身上残留的疼痛,还在提醒他刚刚这人做了什么。这可?是个能?悄无?声息靠近他,一瞬间就把他杀死的危险人物!这人现?在会说这些话,似乎是以?为他是无?相,可?是他根本不是啊。


    而且……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无?相的?”


    “今天。”


    今天?今天他什么时?候开始扮演无?相的来着……“从我?出?城门开始?”如?果一直看了那么久,确实有可?能?暴露身份。


    “不,是刚刚。”


    “什么!”乌镶月腾的站了起?来,那时?候已经换下黑袍,他根本不可?能?有露馅的地方,难道被套话了?可?套话的前提是怀疑啊,“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他有什么地方露了破绽? !


    寇五沉默了。他看向眼前的黑发少?年,目光缓缓扫过他的头发、眼睛、鼻子、嘴唇……一直到脚尖,细密得让人寒毛直竖的打量中,他说。


    “你和之前的无?相大人不一样。”


    没等乌镶月提心吊胆,对方慢吞吞吐出?了后半句。


    “但现?在的无?相大人,是你。”


    乌镶月一怔,这话听?起?来非常奇怪,他抿了抿唇,试探道,“不一样的无?相大人,依旧是无?相大人吗?”


    得到对方又一个点头,他心口?一跳,这简直是在说——


    “无?相大人难不成……是会换代的吗?”


    这是加卡托兰内流传的一个说法。


    无?相大人文韬武略、智勇双全,优秀到了超越凡人的程度,却?终日以?黑袍遮面,极少?出?现?在人前。于是有人提出?猜想,与其说无?相大人是一个人,不如?让他们相信,其实无?相大人是一个组织。组织里有人神机妙算,有人七窍玲珑,有人以?一敌百……许多强者?轮流扮演,才有了一个近乎无?所不能?的无?相大人。


    “换……?”寇五眼眸微微瞪大,又安静下来,好一会才慢慢点了点头,“嗯。”


    “真的?有、有很多无?相大人吗?”乌镶月捏紧了手指。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那么多无?相大人的话,他一个假扮的,这几天还这么张扬,岂不是明着说来杀我?吗!


    “不。”寇五认真道,“只有你。”


    “什么?”


    “只有你是,无?相大人。”生怕他误会似的,寇五补充道,“现?在。”


    “我……”乌镶月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短短几分钟的对话,他的心跳忽快忽慢,跟在悬崖边跳舞一样,后背都?汗湿了一层,可?问来问去,好像什么重要的信息都没有得到。


    从这方面来说,寇五也不负其暗杀者?的名号,说了这么一会,除了似乎死认他为无?相大人,别的信息都?含含糊糊。


    乌镶月重重呼出一口气。他累了一天,一直是精神紧绷的状态,好不容易回?到房间松弛一会,还遇见了个莫名其妙的暗杀者? ,偏偏又问不出?来有用的。


    确定了不会被杀,强行压下的倦怠一下子传递到全身,他朝着寇五无?力地挥挥手,“我?知道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按寇五的意?思,他是按照之前的命令,来找无?相接新?任务的。可?他又不是真的无?相,也没什么任务可?以?给,不如?直接让对方回?去,做自己本来的工作。


    寇五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乌镶月以?为他没听?懂,“我?说,你可?以?回?去做自己的事了,我?有事会叫你的。”


    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暗杀者?依旧没动。直到乌镶月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怀疑他身份了的时?候,对方开口?了。


    “我?的事……是什么?”


    “你除了被叫来杀人以?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这回?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乌镶月正想再次开口?驱赶,就惊悚地发现? ,面前看不清样貌的男人唯一露出?的眼睛居然有一丝迷茫。虽然很浅薄,但对于对话全程都?没怎么表现?出?情绪波动的人,这已经足够明显了。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他脑海升起? 。


    “你该不会……除了听?从命令去杀人,别的什么都?不做吧?”


    “您需要我?做什么?”


    话里话外,都?在表明除了听?从无?相大人的命令,这人真的什么都?不做。


    乌镶月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标准得像是从故事里走出?来的暗卫一样的家伙,是怎么被无?相大人找到的?明明相处过的其他七星都?是正常的啊,也没有人会把无?相大人的命令当做生活的全部。而且听?这语气,他今晚要是不给个什么任务出?来,对方是不会走了。


    “你……”去搜集一下无?相大人的传言,话还没出?口? ,他忽然想起?来有件他刻意?忽略的事,“你去监视下逄星洲,如?果他说了什么有关无?相的话题,一定要尽数禀告给我?。”


    今天情况紧急,他被迫暴露身份,还搞不清逄星洲是个什么看法。


    虽说那位勇者?莫名其妙坚持他是受害者? ,但万一对方把他真实身份说出?去,让别人知道现?在的无?相大人不过是一个区区小喽啰,恐怕接下来他会迎来的是数不尽的刺杀,首当其冲估计就是内部的七星。他们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小角色狐假虎威,还不把他抽筋扒皮了。


    想到这里,乌镶月打了个寒颤。


    好在寇五完全没有询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微一点头,下个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乌镶月提刀观察了好一阵子,确定没有再感受到对方幽幽的气息,才猛地一个泄气,倒在了床上。


    “总算能?休息一阵子了……”


    这头黑发少?年倒头就睡,另一边,帝国军内却?一片惨淡。


    打了败仗自然不会有好的氛围,但整个军营驻扎地里,还是有一处格外不同。


    勇者?营帐内,灯火通明。


    此刻仍在行军打仗,各方面资源有限,所以?除非重要事项,否则不会动用如?此多的照明器具。因此平时?只有彻夜谋划布局的主帅营帐会奢侈到用上这么多灯火。


    这次却?不一样。


    在亮到近乎灼热的火光中,逄星洲坐在营帐中心的椅子上,微微垂下眼眸。在他四周,地图、书籍、卷轴、被子、衣物、甲胄……所有东西尽数歪倒在地上,连袜子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你到底把证据藏到哪里去了!”


    正对逄星洲怒目而视的男人,是庞吏的副将之一。庞吏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却?还起?不了床,军中的大小事务便统统落到了这位亲近的副将手中。本来还有另一位一起?分权,可?惜那位也受伤不轻,到头来只剩这一个来处理麻烦。


    而对方决心处理的第一个,也是自认为最大的麻烦,正是帝国派来支援他们的勇者? 。


    “……”气势汹汹的逼问下,逄星洲一言不发。


    这已经是副将问的第五遍了。


    第一遍他告诉他,没有所谓的勇者?和加卡托兰通敌叛国的证据,对方不信,于是翻遍了他的营帐。第二遍他还是这么说,对方就叫来所有与他交流过的士兵一个个质问。第三遍,逄星洲已经明白,这件事不在于他怎么说,而是对方想要什么答案。


    这不意?外,毕竟他做了那样的事,帝国军会怀疑他很正常。


    于是勇者?大人无?动于衷,无?论怎么逼问都?保持沉默,气得人牙痒痒。已经耗了一个多小时? ,副将耐心全无? ,都?想直接用刑,先撬开这人的口?舌再说,可?一转眼就看见站在营帐外盯了许久的巫庚。


    明明这人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出?手阻止,他却?脊背一凉,突然想起?圣铭教对皇室的影响。


    勇者?是圣铭教推选出?来的,这个神神叨叨的教派别的不说,但凡事关勇者? ,总是凶猛得可?怕,拼死都?要咬下一口?肉来。现?在没有更多证据,倘若他先对勇者?下手,等回?到帝国,战败的责任加上圣铭教的反扑,他绝对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各方计较在脑中回?荡,副将咬了咬腮帮子,瞪了一眼神色平静的逄星洲,“等上了审判庭,我?看你还能?装多久!”说罢,拂袖而去。


    等人彻底走远,巫庚扫了眼几名眼观鼻鼻观心的守卫,迈步进了营帐。


    逄星洲见是他,也没什么特别反应,从地上捡起?沾了灰尘的衣物,慢条斯理地整理。一派平和的气氛中,对方声音突然响起? 。


    “闹成这样,你满意?了?”


    终究是心头有气,巫庚再怎么装心如?止水,一说话也带出?了真实情绪。


    逄星洲动作一顿,又拾起?一个杯子,安稳放好,“我?找到阿月了。”


    “你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吗?你是帝国的勇者?!你该帮的是帝国军,可?你做了什么?大庭广众下,护着那个无?相!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但阿月不愿意?和我?回?来,只能?等下次去接他了。”


    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砰——!巫庚一拳砸上了歪倒的桌子,咔嚓一声,桌面上裂开豁口? ,黝黑的颜色,却?比不上此刻某位炼金术师的脸色。


    “阿月、阿月、阿月!你到底中了什么迷魂药,都?这个时?候了,你不惦记自己的情况,还惦记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家伙?!你知不知道,这次回?去帝国,我?们都?会上审判庭,就为了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番话一出? ,逄星洲停了手中动作,正眼看向了自己的同伴。


    “不必担心。”他语气轻松,“帝国还需要我?。”


    “你——!”巫庚一噎。他当然知道这个简单的事实!帝国不可?能?把逄星洲真的怎么样,再培养一个勇者?所需的时?间精力物力都?不是小问题,可?这根本不是问题的关键!


    没等他继续发火,对方又自顾自收拾起?来。


    巫庚捏紧了拳头,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选了炼金术,要是学了剑术或武术之类的,现?在怎么也能?把面前这个混蛋勇者?打得鼻青脸肿。


    可?是后悔也没用,更后悔的说不定是他相信了逄星洲这个浓眉大眼的。


    “那你至少?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吧?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会救那个无?相。”他捏了捏自己眉头,只觉得比通宵一周熬药剂还要累。


    而那个让他不得安生的家伙,头也不回?道。


    “那不是无?相。”


    “不是无?相?”这话巫庚听?了都?觉得好笑,“你该不会想说,真正的无?相还躲在不知道哪里,所以?派了个替身过去吧?说不定还是个无?辜的、可?怜的替身,连替人送死都?不明白,所以?你才出?手相救?”


    逄星洲瞥他一眼,没说话。


    但相处这么久,巫庚已经读出?了对方的意?思,一口?气差点提不上去。


    “你真的因为这样的理由,才非要救那个无?相!?你是不是疯了!”这倒霉催的救助情结,怎么就犯在战场上了?


    他怒吼完才感觉不对劲,“等等,你再怎么有病也是帝国钦定的勇者?,不可?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你怎么能?确定,那个人不是无?相?”


    金发骑士已经收完了大半东西,闻言转头,冰蓝色的眼眸清透而淡然。


    “因为——无?相不该是那样的。”


    第32章


    神清气爽的一觉。


    大概是累得很了? , 乌镶月这次足足睡了?一天,等醒来的时候,不止肚子饿得咕咕叫, 外面天又黑了? 。


    他手?软脚软,慢慢爬起来,洗漱换衣,拿了?钱,刚一靠近门口? ,就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喧闹声。


    吵架吗?


    乌镶月小?心推开门,一探头就愣住了? 。


    一楼大厅内食物的香气伴着酒水的味道,应和着众人划拳嬉笑的声音,充斥了?整个空间。


    什么情?况?


    “哈哈哈我?跟你说,当时我?一手?大刀,一手?大剑,在?人群里杀了?个七进七出?, 然后……”


    “那有?什么,我?当时可是手?撕了?一个,手?撕你懂吗!”


    正疑惑着,两个加卡托兰成员勾肩搭背路过,他们人手?一个酒瓶,脸红得和猴屁股一样? ,还在?大着舌头吹牛。


    见了?傻愣愣的黑发少年, 其中一人还把不知?道哪来的一把煮豆子塞给他,“来!来……一起!喝!”


    乌镶月看着手?里能崩掉牙的黑色豆子,沉默了? 。


    今天是有?什么崩掉牙齿大赛吗?


    在?大厅转了?一圈,他才弄清楚,原来这是加卡托兰为了?庆祝获胜举报的宴会。食水都是上头提供的, 只要不闹事不浪费,想吃多少喝多少都可以。


    大概是这几天仗打得大家都憋了?一股气,现在?有?个发泄口? ,大部分人都是抱着酒瓶醉醺醺的。他甚至远远看见汤姆和几个人围坐一堆,脸红脖子粗,大声说着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八卦。


    乌镶月按了?按瘪瘪的肚子,在?取餐处拿了?点面包、肉和水,找了?个稍微清净点的角落开吃。


    当初加入加卡托兰,就是为了?能有?口?吃喝,他当然不会客气。原本打算吃完就走,但吃着吃着,注意力?就被过大的讨论声吸引过去了? 。


    声音从汤姆那边的圈子传来。


    “这事千真万确,如果不是真的,昨天战场上怎么可能……”


    “你有?什么证据?那事说不定是计谋呢?无相大人根本不是……”


    离得有?点远,对方说的时候好?像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关?键词迟迟听不清楚,好?像与无相大人相关? 。只听了?一半,心里像是有?爪子在?挠,乌镶月三下五除二吃完东西,悄悄走过去细听。


    “那个绝对不是真的无相大人!”


    结果似乎正好?说到兴头,又被人质疑得多了? ,那人上来就是一句极具冲击力?的话,震得乌镶月这个冒牌货一懵。


    对方还在?细说证据。


    “无相大人怎么可能那么弱,打不过一个区区勇者??!”


    抱歉啊,他这么弱小? 。


    “而且无相大人身材伟岸,是九尺大汉,昨天那个和勇者?一比,矮成什么样?了?!”


    真正的无相大人也高不到哪里去啊,而且他一米七八,不算矮了? !都怪勇者?太高,才衬托他矮!


    “最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那人吊胃口?似的来了?个大喘气。包括乌镶月在?内一大票人都不由自主?伸长了?脖子,目光紧紧盯着他,那人才得意洋洋,像是怀揣了?个独家大宝贝似的开口?了? 。


    “最重要的是——无相大人怎么可能受伤啊!”


    众人同时一愣,齐齐发出?嘲笑的嘘声。


    “无相大人再怎么厉害,也是人类,是人怎么可能不受伤,我?看你啊,是不是新入的无相神教的,跑这来宣传教义了??”


    “前两个听着还怪有?道理,合着是为最后的歪理铺垫,切,浪费时间,散了?散了?。”


    被群嘲的那人涨红了?脸,不知?是酒水终于上头,还是羞愤欲绝,张口?就叽里呱啦骂起来,“你们懂什么?明明……”


    这样?一来,听他说话的人更少了? ,只留了?几个同样?喝多的醉鬼,也跟着胡言乱语。


    乌镶月提起的一口?气松了?下来。


    亏他还以为真有?人发现不对了? ,原来只是之前神化无相的那一群人搞出?来的事,反正除了?个别?极端的,也没多少人信,随他们说去吧。他才没时间掺和,身上的伤还得换药,再养养才行。


    然后第二天,他就发现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


    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今天一早起来,所有?人都围绕着“无相大人是不是假的”这个话题窃窃私语。在?餐厅、巡逻队、站岗处都有?人在?说这个话题。简直像是一夜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让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无相大人的问题一样? 。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说……这种事不能随便说吧?”


    乌镶月去问消息灵通的汤姆。


    “如果是之前,确实是这样。”汤姆左右看看,小?声道,“但你也看到了?,大家都在?说,上面却根本没人来管,按照那位大人往日的行事作风,早该撕碎这些人的嘴了。可到现在都没有?动静……难说是不是默认了什么啊。”


    这意味深长的话,却把乌镶月呛住了。


    这是什么理由,因为他没有?以无相的身份管这些说闲话,所以就是默认了? ?


    “咳咳,可是,”他平复气息,没好?气道,“无相大人那么忙,怎么可能有?空管这种事,如果所有?小?事都管,他岂不是要累死?了?。”


    “这怎么是小?事呢?”


    汤姆瞪大眼睛,用手?比划一个大圆,“这可事关?名誉,是大事!你没听说过吗,大人物们都会像爱惜羽毛一样?爱惜名声,即使是无相大人,那名声也不是凭白传出?去的,负面的那些都是有?人暗中拦下控制的,怎么可能像是现在?这样?,乱七八糟的话都说了?大半天,居然还没有?人阻止?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要么如传闻所说,前日出?现在?战场的无相大人不是真的,所以没有?辟谣的必要,要么……”


    “什么?”乌镶月心头惴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要么说明……现在?的无相大人危在?旦夕,甚至已经死?了?,所以上头根本没空管我?们!”


    “你胡说什么!”乌镶月差点蹦起来。反应过来有?点过激,他才补充了?一句,“无相大人怎么可能会死?!”


    “哎呀你小?声点。”反倒是说出?惊世骇俗的结论的汤姆,拉着他低声道,“我?说的这些都是猜测。真实情?况如何?,没人知?道,大家确实都有?些怀疑,但也不能说得这么大声。传闻七星里,可是有?位能神不知?鬼不觉杀人的,要是被他听见了?,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确实,寇五像是会为了?无相大人干掉那些多嘴多舌的家伙。


    乌镶月被这么一打岔,倒也冷静了?几分。


    这事有?点蹊跷,以前也不是没有?人说起无相大人的事情? ,但因为无相大人本身积威甚重,组织里大多数人都仰慕、崇拜他,根本不可能拿无相大人当谈资。如今一夜之间,风向变成这样? ,说没有?人暗中推动,他是不信的。


    可到底是谁会做这种事?


    帝国军的间谍吗?还是别?的什么人?


    乌镶月有?心想找人问问,以他的人脉,这种时候在?消息渠道方面最为可靠,最有?能耐的,除了?汤姆这个喜欢道听途说的,也只有?摩菲·戈尔德了? 。之前这人要他去勇者?那里当间谍,可是许下了?不少好?处,现在?战事停歇,也是时候去兑现了? 。


    没想到他刚一出?门,就被人请到了?熟悉的会议室。


    更为眼熟的红发青年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搭着下巴,笑眯眯看向他,“你来了?。”


    乌镶月打量一圈,没看到想象中的东西,蹙眉,“我?以为,你至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嗯?没想到我?在?你那里留下的印象还不错。”摩菲·戈尔德笑了?两下,在?黑发少年的瞪视下收了?音,从桌下将一个纸袋推了?过来,“不过恰好?,我?还不想破坏这个印象。”


    乌镶月懒得理他,拿起来翻了?翻,看见该有?的房屋登记、甜品招待劵、升职通知?都在? ,这才露出?点笑意。


    看见他这表情? ,摩菲·戈尔德嘴角笑意更深,指尖点了?点桌子。


    “说好?的报酬你收到了?。那么接下来,我?们来聊一聊正事吧。”


    说起正事,乌镶月也有?想问的,他正色道,“你说的事,有?关?无相大人的那些流言吗?”


    “流言?”摩菲·戈尔德神色微滞,但很快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反应如常,“这件事我?也在?调查,目前还没有?结果。如果无相大人在?意,我?会加快速度。大概三天内会有?结果。”


    显然,他把这件事当作无相大人透过乌镶月传来的命令了? 。


    乌镶月无意解释清楚,反正现在?他就是无相,意思都一样? ,他一颔首,“那你要聊的是什么事情??”


    “不是什么大事。”以这句话开口?总让人怀疑是不是反话。


    “我?们该回加卡托兰了?。”


    “什么?”乌镶月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里不就是加卡托兰。”


    “准确来说,这里是加卡托兰的分部之一。”红发青年指了?指桌上的地图,有?几个地方画了?红圈,其中之一是马挪河城,“你应该也听说过,我?们真正的总部,是一座被无相大人命名为加卡托兰的城市,因此,我?们的组织才被人这么叫。”


    也就是说,要回总部了? ?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要回去也是他们这些高层七星,关?他这个小?喽啰什么事。


    “你忘记了?吗?”摩菲·戈尔德笑容灿烂,指了?指他抱在?怀里的袋子,“你不仅暗地里是无相大人的暗桩,表面上,你也已经升职,成为七星直属小?队队长,也就是说……你有?资格和我?们一起回去。”


    “啊?”


    第33章


    加卡托兰内部的?职位分为好几个?层级。


    最高领导者是无相大人? , 其下是七星,再?往下是分部部长及副部长。这些是高层。


    中层从从分部内的?职位开始算,包括支队队长、副队长, 再?到分队队长、副队长。


    底层的?就?多了? , 巡逻队、站岗队、运输组等等。


    原先乌镶月处在底层这个? “等等”里面,属于上面随便一句话,他毫无反抗得去做的?小?喽啰。但没人?会一直想做任人?驱使的?小?喽啰。之前摩菲·戈尔德说要给他升职,他预估能当个?分队长,相当于连升两级,拥有了?一定的?决策权。


    可乌镶月没想到, 摩菲·戈尔德上来就?是这样的?大礼。


    “你给我升到了?七星直属小?队队长?”按照七星的?权限等级来说,他们?的?直属下属,权力和分部部长差不多。尽管只是小?队队长,也是个?分部副部长的?待遇水平。


    “你不满意?”摩菲·戈尔德拧眉,一脸苦恼, “若是再?往上,你可就?当不成无相大人?的?暗桩了?。”


    太显眼的?话,就?算不上暗桩了? 。乌镶月读出了?这层意思,但他又不是在意这个? ,“我是说,为什么突然给我提升这么多?一个?普通的?分队队长不就?够了?吗?”


    天降馅饼, 惊悚的?意味大于惊喜了? 。


    “怎么能这么说?”红发青年弯了?弯碧色的?眼眸, “你可是我们?的?大功臣。没有你,逄星洲不会被牵制,无相大人?……或许也不会来了?吧。”


    乌镶月心头?一跳,强自?镇定,“牵制逄星洲是我的?任务,没什么好说的?。无相大人?来不来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对无相大人?的?影响不小?。”


    摩菲·戈尔德笑笑,没等他反驳,又说,“无论你怎么想,以你的?贡献来说,只当一个?分队队长是亏待了?。但你如果坚持,我也不是不能帮你降到这个?位置。”


    从分部副部长待遇,降三级?


    乌镶月沉默下来。他对突如其来的?好事有些惶恐,但又不是个?傻的? 。


    “我……再?考虑一下。”


    “当然,你有很多时间考虑。”摩菲·戈尔德似乎很好说话,“大概三天后,我们?就?会启程回总部了?,希望你能在这之前作出决定。对了?,你应该知道,你被分配的?房子之一,就?在总部那边吧?”


    人?能在另一个?地方生活,所需要除了?足够的?食物和水,就?是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场所。


    乌镶月忍不住瞪他一眼,抱着装着新资产的?纸袋,转身就?走。


    这样子明晃晃暗示“快来”有什么区别?众所周知,先给甜头? ,不讲坏处的?事情,多半有坑。


    想是这么想的? ,三天后,乌镶月还是臭着脸,搭上了?去往总部的?马车。


    他有意继续留在这里,毕竟熟悉的?地方更自?在,可这三天内,关于无相大人?的?流言又上了?一个?阶梯。原本只有一小?部分人?说无相大人?可能出意外了? ,上次那个?出现在人?前的?是替身。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在这样的?环境里,作为假扮无相的?人? ,乌镶月过得格外心惊肉跳。


    人?类是想象力出色的?生物,给出怀疑的?点,就?能将一件事脑补得七七八八。如今的?版本,已经脑补到了?上次的?替身无相是不是某位七星假扮的? ,真的?无相大人?生死不明。


    再?往下,都不知道会怀疑到哪里了? 。


    乌镶月尝试找过流言的?源头? ,可加卡托兰底层人?员变动频繁,上次打完仗,虽然赢了? ,但不少人?也觉得继续待下去会有危险,悄悄离开了?组织。这种程度的?失踪在内部不算罕见,没人?在意他们?去了?哪儿。


    这样一来,勉强查到的?线索总是中断,根本找不出最开始说起这件事的?人? 。


    但哪有那么巧的?事,与流言有关的?人?都离开了?组织,不知去向? 。因此可以断定,推动流言的?人? ,一定是借此引发什么。


    乌镶月在这三天里耐心等待,观察事态,最后等到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结论。


    流言传播到最后,为了?验证猜想,所有人?都希望无相大人?再?当众出现一次。


    无相大人?已经死了? ,所以毫无疑问。


    ——是冲着他来的? 。


    倘若他以无相的?身份再?次出现,幕后之人?肯定已经做好准备。或是找人?揭开他的?黑袍,或是刺杀行动,又或许是逼着他展现过往无相大人?能做到的?事……林林总总,越想越可怕。


    乌镶月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都如坐针毡,生怕有人?破门而入,以假扮无相的?罪名把他抓走了? 。


    因此最后一天摩菲·戈尔德遣人?来问,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


    现在流言只在马挪河城传播,幕后黑手?想逼他迫于压力出现,才这么大肆宣传。可这人?手?再?怎么长,也伸不到加卡托兰总部去。退一步说,即使这人?真的?能耐大到,能在总部也掀起类似的?风潮,那也未必完全?是坏事。


    总部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到时候,凭借七星直属小?队队长的?身份,他就?不信什么都查不出来!


    打定主意,乌镶月没和人?特?意告别,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加入了前往总部的队伍。大概是他身份提升了? ,这次他不用跟着其他人一起骑马或步行,而可以乘坐马车。


    比起走得脚上起泡,或是在马上颠得屁股疼,坐在马车上自?然更为舒适。


    分配给他的?这辆马车比之前的?大了?不少,四匹高大骏马拉车,车厢用特?殊金属制作,通体漆黑,有门有窗,还刻了?加卡托兰的?徽章,看?着与贵族出行会用的?那种也没什么区别。


    乌镶月正感慨加卡托兰还挺有钱,刚一打开门,就?顿住了? 。


    “怎么了??”


    坐在左侧的?金发狐狸眼青年直直看?了?过来。


    “哎呀,这不是我们?阿月吗?”右侧的?红发青年一脸惊讶,似乎不知道乌镶月会上这辆车。


    乌镶月:“……”


    “抱歉,我搞错了?。”


    黑发少年木着脸,一把将门关上。


    一只手?猛然挡来,把住门,缝隙里挤出一张绿眸弯弯的?俊脸,“没搞错哦,你确实要坐这辆车。”


    乌镶月盯着面前人?的?笑容,磨了?磨后槽牙,“我可以坐别的?车。”


    “可惜,其他车都满员了?,只剩下我们?这辆了?。”


    “那我可以骑马。”


    “马匹也不够了?。”


    “你们?这辆车分一匹马给我。”黑发少年脸色沉了?下来,眉头?越夹越紧,嘴角也抿成一条线。


    “不行呢,这辆车必须四匹马才能拉动。”摩菲·戈尔德答完,似乎没发现他的?情绪,下巴往外点了?点,“阿月,你还要继续站在这里吗?快要到启程的?时间了?。”


    乌镶月一愣,匆匆瞥了?眼后面,果然很多人?明里暗里看?向?这里,还有些人?一边看? ,一边嘴里嘀嘀咕咕起来。他头?皮一麻,当即推开碍事的?红发青年,不看?对方嘴角噙的?笑,上了?马车。


    车厢内三面都有座位,先上车的?两人?左右分明,各坐一边,身边都有空处。但乌镶月一个?都没选,无视了?摩菲·戈尔德眨得快抽筋的?眼睛,径直坐到了?中间的?位置。


    谁知他刚坐稳,摩菲·戈尔德就?凑了?过来,半点没有自?己被嫌弃的?意识,笑吟吟道,“别生气?,阿月。你已经升职了?,作为我的?直属小?队队长,本来就?该和我在一个?车厢里。如果你去了?其他地方,你的?身份会被质疑,也不利于你以后行事。”


    “我是你的?直属下属?”乌镶月脸色更加难看? 。他还以为会是颜诡或其他人? ,没想到居然是这家伙。


    摩菲·戈尔德一脸无辜,“为了?维持你暗桩的?身份,作为我的?下属是最合适的?哦。”


    这话没错,在组织里属于较为隐蔽的?情报专家的?直属下属,平时行踪不会被人?过多询问,做任务时可发挥的?空间也大。


    但乌镶月还是皱着眉。


    “其他人?呢?那位暗杀者大人?不也很合适。”


    反正寇五现在听他的? ,要是能成为寇五的?下属,谁命令谁还不一定。而且比摩菲·戈尔德好,这家伙的?坏主意太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骗着把自?己卖了? 。


    “那位啊……”红发青年眼眸闪了?闪,一摊手? ,“那位没有任何下属,是个?只听从无相大人?命令的?纯臣。即使你想,也得先找到那位的?行踪。可惜,连我都很难做到。”


    也就?是说,还是有商量的?余地。乌镶月心中一动,刚想问是不是可以更换直属上司,旁边的?颜诡突然出声。


    “如果你愿意,我这里也欢迎你。”


    摩菲·戈尔德的?笑意淡了?几分。


    乌镶月也转头?看?向?金发狐狸眼青年,他不记得乌镶月的?身份和这人?有多少交情,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对方朝他颔首,“上次的?事,多亏你了?。”


    上次?是说指挥塔上一起商议坑帝国军吗?他谨慎地应了? ,“颜诡大人?言重了?,不过分内之事。但要成为您的?下属,我尚且能力不足,就?不麻烦您了?。”


    开玩笑,颜诡熬夜写方案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他是不想活了?才当这个?工作狂的?下属。


    颜诡没有表露出什么不满,只说,“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来找我。”


    态度好得过头?了? 。


    乌镶月还记得第?一次他以自?己的?身份见到这人?时,对方两三句话里就?是试探,重心也是无相大人? ,怎么几天不见,跟变了?个?人?似的? 。


    “您……”他试探的?话还没开口? ,摩菲·戈尔德就?打断了? 。


    “为什么阿月对颜诡口?口?声声都是您,对我却这么冷淡?”红发青年盯着他,笑意不达眼底,“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啊。”


    你怎么不想想自?己干了?什么?


    “这和认识顺序没有关系,有些人?品行如此,相处再?久也不值得尊敬,怪不得旁人?。”颜诡偏偏火上浇油似的? ,怼了?一句。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阿月对你也是唯恐避之不及。”摩菲·戈尔德冷笑,“我再?怎么不好,也是坦坦荡荡的?,比起某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要可信多了?哦。”


    ……这场景,怎么还有点熟悉?


    夹在中间的?乌镶月面无表情,听两人?唇枪舌剑,完全?没有插嘴的?机会,甚至回忆起了?第?一天假扮无相大人?遭遇的?场面。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两人?的?关系非但没有一点改善,还更加恶劣了? 。连在他这个?刚认识不久的?人?面前,还吵得这么起劲。不过也好,免得还要应付各种七绕八绕的?试探,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累。


    乌镶月后来习惯了?这两人?夹枪带棍的?对话,还能稍微品出一丝不同来。


    比如颜诡只要用他当筏子,摩菲·戈尔德就?一点一个?准,回回上钩。摩菲·戈尔德花样就?多了? ,从过去、无相大人? 、之前的?错处,各种方面都能挑起争端,颜诡完全?没办法无视他。


    大概那些都是颜诡在意的?事物。


    从这方面来说,摩菲·戈尔德难道在意的?是……他?


    乌镶月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忙把这个?可能性压到心底,专心去看?窗外的?风景了? 。


    马车内的?三人?心思各异,日夜兼程,五天后,终于到了?加卡托兰总部。


    ——传说中的?加卡托兰城。


    第34章


    加卡托兰一开始只是一座无名小镇。


    地处深山, 交通闭塞,人口稀少,经?济落后。从各方面来?看, 都?只是一座再平凡不过的小村镇。


    没人知道当初无相大人到底怎么一眼相中这里? ,又是怎样?挖掘出大量人才,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将这样?平凡的村镇变成大名鼎鼎的加卡托兰总部。


    乌镶月跳下?马车, 头顶的阳光晃得他微微眯眼,看清眼前的城市时, 又张大了嘴。


    整洁干净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商铺,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走?卒贩夫面上皆带了热情的笑?容,挎着菜篮的妇人计较着菜品的新鲜,嬉笑?打闹的孩童穿过一条又一条巷子,清亮的音色扬得远远的。


    “这里?……”乌镶月握紧拳, 听见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声,“原来?是这样?的城市。”


    以无相大人的作风, 他还以为会是死寂、神秘、诡异的城市。


    “毕竟是发源地。”摩菲·戈尔德在身侧站定,拉了他一把,“走?吧,走?这条路。”


    乌镶月扭头一看, 颜诡带了其?他人分?散开来? , 在人群里?绕了几圈,就不见了踪影。他拧眉, 还没问出口,摩菲·戈尔德好似顺口一说,“颜诡他们走?另一条路, 毕竟我们人可不少。”


    乌镶月眨眨眼,转过弯来?了。


    加卡托兰毕竟是个隐秘组织,这么多人一起?行动,等于是在说“我们很可疑,身份不简单”。


    但是,“为什么马挪河城不用担心这个?”在那里? ,加卡托兰成员都?光明正大出入各种场合,完全不用隐藏身份。


    “这里?是众所周知的加卡托兰起?源地。”红发青年?唇角微弯,“要说关于加卡托兰的秘密,当然是这里?最多,你猜,人群里?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


    他语气和缓,仿佛情人耳语,乌镶月却打了个激灵,浑身汗毛直竖。


    好似一瞬间熙熙攘攘的人群变成了怪物的口与?目,充满恶意的视线与?滴落涎液的巨口从他们身上掠过。


    “……我知道了。”


    黑发少年?身体绷紧,紧紧跟在摩菲·戈尔德身边,一步都?不敢错开,仿佛生?怕被鸡妈妈抛弃的小鸡仔。


    摩菲·戈尔德在前面领着路,瞥了眼后方,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在眼花缭乱的门和小道里?穿行了半小时,摩菲·戈尔德停下?了脚步,“到了。”


    “这里??”乌镶月神色一怔,忍不住又确定一遍,“这里?是总部?”


    路上,他想?象过加卡托兰总部的样?貌。或许是大隐于市的民居,或许是类似训练场的区域,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地下?城堡?


    一座大得让人怀疑怎么能在地下?建造起?来?的城堡,屹立在眼前。高墙尖顶、宽门窄窗,整体灰黑,充满了华丽、颓丧、神秘的气质,像是是故事里?魔王住所的标准配置。


    “很遗憾,是的。”红发青年?双手一摊,耸耸肩,不等对方反应,迈步走?了大门。


    乌镶月一脸灵魂出窍地跟着飘了进去。


    城堡一层是宽阔的大厅,明亮的水晶灯下? ,地板反射出波纹状的光芒,低头甚至能看见自?己扭曲的影子。大门两侧摆了接待台,各有人在排队,一边人多,大约几十人,一边人少,仅有三四人。摩菲·戈尔德径直领着他往人少的那边去。


    乌镶月跟在他后面,听了一会前面几个人的流程,判断这大概是身份登记,防止混入间谍。


    可摩菲·戈尔德为什么还要登记?他不是七星吗?不可能没来?过这种地方。


    “新人登记。”


    正愣神时,排到他们了。摩菲·戈尔德对柜台内的登记人员,指了指身后的黑发少年? ,“他是跟着我一起?调过来?的,目前职位为七星直属小队队长,还有……”


    乌镶月一脸懵,听着摩菲·戈尔德三下?五除二安排好了他在总部的一应事项。


    “喏,拿好这个,以后是你的身份牌。”


    一块银色的铁片递到了他手里? 。前面勾画着加卡托兰的徽章,背面是他名字的缩写。


    “啊?哦,谢谢……”他手忙脚乱地接下?了。没想?到,摩菲·戈尔德居然是为了帮他才到这来?的。明明这人在马挪河城的时候,一副玩世不恭、虚情假意的样?子,怎么现在又摆出一副好心的样?了。


    “客气什么。”红发青年?引着他往楼梯上走? ,转头对他笑? ,“毕竟阿月以后是我的下?属,照顾下?属,也是上司必须做的事。”


    听到这里? ,乌镶月心底升起的那一点感动啪叽熄灭了。


    “等可以更换上司的时候,我会来?好好和您告别的。”他面无表情道。


    摩菲·戈尔德一愣,再看向他时,眼眸弯弯,“那我可要好好努力,不让阿月选除了我以外的人……当上司啊。”慢条斯理拖长的用词,暧昧得像是在与?人调情。


    作为情报人员来?说,这大概是对方的常用伎俩。


    乌镶月八风不动,半点反应都?没给。


    情报专家先生颇感遗憾,但还是将人带到了二楼,指了路过巡视的一人过来? ,又对乌镶月说。


    “虽然很想?领着你完整看一遍总部的情况,但可惜时间不允许,某位谋略家不允许,堆在桌上的文件也不允许。剩下?的事,就让这位帮你吧。别担心,安排在这里?巡视的,都?是对总部了如指掌的人,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乌镶月没什么遗憾,“知道了。”


    “至少挽留一下?我呢?”红发青年?摆出了一秒苦恼的表情,然后冲他摆摆手,走?向了另一个方向,“那么明天见了,阿月。”


    明天见?这不等于明天会有麻烦上门。


    乌镶月还没露出嫌恶的表情,被指派来?的那人已经?扫过他手中的铁片,快速行了个礼,“我是城堡巡卫莱恩。大人,您需要我做什么?”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恭敬。嗯,作为无相的时候不算。


    他多少有点受宠若惊,想?了想?还是把最在意的事问了出来? ,“这座城堡里?,有没有人最少的隐蔽通道?逃生?用的、躲避敌人用的,都?可以。”


    “啊?”莱恩眼睛瞪大,视线明显在他脸上,以及那块身份铁片上绕了几圈,才吞了口口水,“有是有,但不是我们这个等级能够知道的,这种算是机密的情报,恐怕只有七星或无相大人知道。”


    乌镶月看他表情不对,才意识到可能被当做可疑人士了,咳了一声,对莱恩勾勾手。


    莱恩迟疑了一下? ,才依言低头过来? 。


    这些人一个个都?这么高干什么。乌镶月心下?埋怨,还是小声开口。


    “其?实我是七星中,情报专家的直属手下?。那位大人你知道的,最喜欢暗地里?做事,什么隐藏的密道、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有高级官员的弱点,都?是那位的涉猎范围。我作为下?属,要帮那位大人执行任务,各种情报是必须的。我看你是个聪明的,才想?着试一试口风。但那位大人最讨厌嘴巴不严实的人……你明白吧?”


    话里?话外,我只是在测试你,防止你泄露机密,不是有私心哦。


    莱恩的表情从严肃冷静到瞳孔地震,最后闭紧嘴,连连点头,“大人放心,我绝不会泄露一个字。”


    “很好。”乌镶月满意点头。这下?锅就到摩菲·戈尔德身上了,作为上司,帮下?属背锅也是必要的,对吧。


    接下?来?他让莱恩带着他大致转了一圈,了解了不少有关总部城堡的传闻。 、


    比如大部分?人其?实不爱住这里? ,比起?地下?阴森的城堡,更喜欢地上普通民居。除了危机时刻,这里?被加卡托兰大部分?人当做工作地点,听从命令,派发任务之类。


    比如只有核心成员知道前往这里?的路,非核心成员不得入内。


    再比如这座城堡看似普通,实则很多地方都?藏了机关,是季星·戴纳和几位机关设计大师花费了大半年?设计出来?的杰作。如果没有身份牌,路过这些地方就会被当做入侵者,直接拖入陷阱。


    乌镶月挑眉,捏了捏手中普通的铁片,倒是没想?到这东西还有这层作用,看来?以后要小心,等等……


    “无相大人也有这样?的身份牌吗?”


    “这个……”莱恩挠了挠头,对他憨憨一笑? ,“我也不清楚。应该有吧?不然那位大人怎么进入城堡呢?”


    一般人不了解无相大人的事不奇怪。但乌镶月还是心头一沉,如果无相大人有身份牌,到底是他埋人的时候漏了,还是被什么人拿走?了……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关于无相大人,你知道多少?”他来?总部的另一个目标,就是再了解一下?无相大人的事。


    加卡托兰总部是无相大人传说开始的地方。这里?的各种信息比分?部要多得多,或许他能从中找出无相大人意外死亡的真相,也能找出……怎么继续保持伪装不被人发现的关键。


    “无相大人吗?”


    说起?这个话题,莱恩圆圆的眼睛登时发亮,崇敬与?敬仰之色溢于言表。根本不用乌镶月过多引导,他就兴奋地叭叭叭了起?来? 。


    从无相大人来?到这里? ,说要建造一座属于他的城市,被人嗤笑?不可能,一直说到无相大人慧眼识珠,将镇子上的地痞无赖感?化,收入手下? ,成为第一批建设加卡托兰的成员……


    一连说了两个小时都?不带歇的,他们边走?边说,路上还吸引了别人,那些人一听是在说无相大人的话题,二话不说就加入进来? ,帮着莱恩补充无相大人的光辉历史。


    听着听着,乌镶月从原本的兴致勃勃,也变得兴致索然。一脸麻木。


    虽然他知道无相大人很受欢迎,但没想?到在总部,这程度已经?不是普通的被人喜欢,而是近乎到了神化,与?那些吵着要建立教派的人差不多的地步了。


    没看这边一人说无相大人是天神下?凡这样?离谱的结论,其?他人还不断点头,没有一个人感?觉不对劲吗。


    眼见着讨论会有进一步扩大的态势,他连忙问了最后一个在意的问题。


    “无相大人多久会来?一次?”


    “多久?”


    吵闹的讨论声一静,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会,才有人慢吞吞说,“或许是三个月一次?”


    “不是吧。”反驳的是莱恩,“我有连续两个月都?见过无相大人,所以应该是一个月!”


    “那这个月,无相大人怎么没有来??”


    不同人能见到无相大人的机会不等,见到的场合也不同,针对这个问题,他们用仿佛探讨学术一样?的精神讨论起?来? 。


    乌镶月听得头疼,分?辨了好一会,才得出了大致结论——至少三个月会露面一次。


    得到答案,他也不想?继续听下?去,匆忙告别,就回?了被分?配的房间休息。房间钥匙在之前登记身份时就拿到了,行李也送到这边。


    一进房间,黑发少年?没有关注宽敞豪华许多的房内摆设,也没有整理行李,反而直奔床铺,一头把自?己埋进软乎乎的被子枕头之中,才长长呼出口气。


    三个月一次……他假扮无相大人有一个月了,接下?来?两个月内他得露面吗?


    可这里?是加卡托兰总部,对无相大人传说了解的人太多了,要是一不小心露出点破绽,这群人一定会把他撕了。


    而且谜团越来?越多了。某些添油加醋的传说,尽管有扭曲的成分? ,但还是与?他曾经?知道的有共通点,能分?辨出无相大人真正显露过的能力。


    其?一,仅仅一面,就能判断出对方的能力,擅长的与?不擅长的,再善加运用。


    其?二,未卜先知,据说有刺客曾经?想?要暗杀,那刺客的隐蔽能力极好,其?他人还未察觉,无相大人已经?率先指出了那个方向的杀手。


    其?三,身形变化无常。有狂热崇拜者偷偷测算过,每过一段时间,无相大人的身形总有些许变化,对方推测这大概是种隐藏身份的技巧。


    还有……


    乌镶月正回?忆着,背后悚然一凉,他猛一翻身,匕首直射而出。


    “当啷”一声,匕首掉到了地毯上。


    来?人仅露出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悄无声息行进两步,在床边站定,语气无波无澜。


    “无相大人。”


    第35章


    乌镶月紧握长刀的手指松了下来。


    他眉头还蹙着,抹了把额角的汗水,咬牙问,“寇五,你?怎么来了。”


    这人不是被?他派去探查勇者?那边的情况吗?经过背叛一事,勇者?身边肯定不好接近,像他上次那样的做法行不通了,这回要探听消息,不得花个十天半个月。怎么寇五回来得这么快?


    “任务完成,前来汇报。”寇五一脸平静,半跪低头,双手托着一张纸,呈了上来。


    这方面的礼仪倒是好过头。乌镶月盯了一会那张纸,伸手打开? ,快速扫了一眼? ,脸色一变, “这是……”


    情报写得很?简洁,符合寇五的作风。


    说了三件事。一件事是逄星洲与巫庚上了审判庭, 没有被?剥夺头衔,只罚了紧闭,其他人不得靠近。


    另一件是,勇者?派认为逄星洲之所以上审判庭, 是无相那边耍了阴谋诡计, 因此摩拳擦掌打算报复回来。


    最?后一件事,勇者?似乎认为现在的无相, 不是真正的无相。


    “这是怎么回事?”乌镶月指了指最?后一条。当时他战场上就?想问了,逄星洲怎么那么轻易相信他,一句话都不多?问。


    寇五如?实复述了逄星洲和巫庚的对话。


    乌镶月眉头皱得更紧了, “逄星洲见过无相?”


    “我的记忆里,没有。”寇五摇摇头。


    作为贴身跟随无相大人的暗杀者? ,如?果他都不知道?无相与逄星洲曾经见过面,那么到底是根本没有这回事,还是逄星洲另有信息渠道? ,能?辨认出真的无相?


    想得脑壳痛,黑发少年抿唇不语,好一会才说,“你?知道?无相大人的身份牌吗?”


    寇五一愣,之前见过的迷茫之色再度出现,他缓声道? ,“身份……牌?”


    “类似这种?,你?应该也有吧。”乌镶月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有时候会一卡一顿的,他把今天领到的银色牌子递过去,“无相大人有这样能?辨认身份的牌子吗?”


    寇五盯了银色牌子一小会,手中银光一闪,一把锋利的蓝刃匕首出现。


    “你?做什么!?”


    黑发少年连退三步,目光紧锁那把匕首,浑身汗毛都起来了。这是寇五第一次在他面前拿出武器,难不成是发现他……


    “身份……”暗杀者?迟疑地?望向他,重复道? ,“这是我的身份。”


    乌镶月一顿,目光从匕首上移开? ,挪到寇五脸上,狐疑道? ,“这匕首,是你?的身份?”


    对方点了点头。


    乌镶月这才反应过来,他也没在摩菲·戈尔德、颜诡身上看到银色牌子。如?果说七星级别以上,用来表明身份的,根本不是这样一个小牌子,而是别的东西?呢?比如?这把匕首。


    “那无相大人……”


    他正要问,忽然灵光一现,很?久之前季星·戴纳第一次见他时好像……他一把将藏在身上当腰带的黑袍拿出来,在寇五眼?前晃了晃。


    仿佛看见肉骨头的狗,寇五的视线随着腰带的弧度转移。


    看他这样,乌镶月对于猜想更加笃定,“无相大人的身份,是这个,对吗?谁有这个,谁就?是无相大人?”


    “……是。”暗杀者?点了头,又偏头看他一眼? ,“我记住您的脸了,没有这个,也记得。”


    原因找到了,寇五坚持认为他是无相大人,恐怕和这黑袍脱不了关系,但是,“你?没有见过之前的无相大人的脸吗?”


    “见过。”对方慢吞吞道? ,“不过……没有意义?”


    “为什么没有意义?”


    寇五又不说话了,不知道?是难以回答,还是没办法回答。


    “算了。”乌镶月感觉每次和寇五沟通,比和摩菲·戈尔德周旋还累几倍。他也不知道?这是原来无相大人的教导成果,还是对方天性使然,只觉得不愧是无相大人选出来的人才,没有一个好搞的。


    他扶额,想起这茬随口道? ,“当初无相大人怎么选你?当暗杀者?的?”


    寇五眨眼? ,“我暗杀无相大人失败,被?抓了,就?当了七星。”


    失败被?抓?无相大人胸襟还挺开?阔。等等,这个故事有点熟悉,好像前不久刚刚在哪里听过。


    “你?该不会是藏身藏得好好的,一眼?被?无相大人识破的那个家伙吧?”


    “嗯。”


    乌镶月抽了抽嘴角,传说的故事主角在身边就?算了,无相大人居然留了一个刺杀过自己的人当贴身的暗杀者? 。这就?是所谓的艺高人胆大吗?


    “还有别的事要汇报吗?”他无力扶额。


    寇五似乎听出了这话里赶人的味道? ,摇了头,又在乌镶月发话之前,说,“您还没有给我新任务。”


    “新任务?”哦对,这是个除了听无相大人的命令行事,根本没有私人生活的家伙。


    最?近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来着,哦对了,马挪河城的流言!他刚要开?口,目光落在暗杀者?劲瘦的腰身,极具爆发力的上臂肌肉,忽然意识到,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专门的情报人员,而是一个精通暗杀的高手。


    术业有专攻,叫暗杀者一直刺探情报,是不是太浪费了。


    “你……”他试探着开口,“能?够在别人刺杀我之前,找出对方的藏身地?,并且把人抓回来吗?”


    寇五半点犹豫也无,点了头。


    “那你这段时间来当我的守卫。”乌镶月看他没什么反应,还补充了一句,“就?是在暗处保护我,不要让别人有机会伤害我。”


    这样一来,如?果他再扮成无相,至少人身安全有了一层保障。


    按理来说,这个任务比刺探情报、寻找流言源头更符合暗杀者?的隐匿身份。但寇五那双灰蓝色的眼?眸直直看了乌镶月好一会,才垂下眼?皮,轻而快地?回答。


    “是。谨遵您的意志。”


    哪里不对吗?这个念头只在心头快速闪了一下,就?被?压到心底。


    乌镶月不想为还没有头绪的事烦神,想太多?是自找麻烦,他换下外衣,准备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去见见分配给他的新手下。


    听说有三个人,虽然不多? ,但都是精英,执行过很?多?高难任务。这种?人才估计都眼?高于顶,他这样空降的领导,恐怕难以服众,得打起精神去应对。


    正想着,乌镶月一回头,就?被?惊得三魂丢了七魄。


    “你?怎么还在这!”他紧紧抱着枕头,瞪向那个一点自觉都没有的家伙。


    被?瞪的人似乎没有理解,一动不动站在床头,视线仿佛钉在他身上,“我在执行任务。”


    “我叫你?藏在隐蔽的地?方,不是这么直勾勾跟着我!”


    乌镶月憋气,真被?这人盯下去他要做一晚上噩梦了,“你?做暗杀任务的时候怎么做的,现在就?把我当做你?的任务对象,不要让别人注意到我,也不要让我受伤,明白了吗?”


    寇五若有所思,嗖一下不见了踪影。


    应该是懂了。乌镶月松了口气,拖着身子去洗漱睡觉,全程都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气息,不由得感慨了下不愧是暗杀者? ,隐匿技术好得可怕。


    幸好他不是被?暗杀的那个。


    尽管这么想,但这一夜还是做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噩梦,不知道?是听多?了流言,还是大晚上碰见暗杀者?导致的。乌镶月第二天起来,没有挂黑眼?圈,脸色却?也好不到哪里。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了好一会,本来想做个和善可亲的好上司,但现在……


    黑发少年扯了扯嘴角,是个笑模样,可惜半死不活的气息加持,看着和皮笑肉不笑似的。算了,还不如?扑克脸。


    如?此这般,乌镶月带着张被?人欠了八百万的脸,在城堡的小训练场,见到了自己的新下属。


    “乌镶月大人。”


    一排三人,齐齐蒙了面罩,穿着严实的黑衣,身形骨架都相似,甚至行礼的动作都是同步的。


    不愧是精英,乌镶月被?震到了一下。收敛了那丝惊叹,他压下嗓音,“抬起头,从左往右,依次报上名字、特长以及现在执行的任务。”


    “七幺幺,特长是潜入,目前无执行任务。”


    “七零零,特长是变装易容,目前执行日常搜集情报任务,在帝都一家酒馆当雇佣店员。”


    “……”


    七幺幺他认得,上次做任务确实很?可靠,没想到居然分到他手下了。七零零是个冷淡的女孩声,变装易容是个好能?力,怪不得是情报组的,最?后一位……


    乌镶月刚把视线挪过去,最?熟的七幺幺先一步解释,“乌镶月大人,七尔尔不能?开?口说话。他擅长各种?药物研制,是很?优秀的药剂师。”


    一般来说,药剂研究和炼金术不分家,特地?强调药剂师,大概是这方面真的很?优秀了。但为什么他们名字都这么怪?还喜欢挡脸,摩菲·戈尔德手下的人都这样吗?他是不是要入乡随俗,也换套挡脸的衣服?


    “上次让你?逃走的药剂,是七尔尔做的吗?”


    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乌镶月忽然记起来这事。之前七幺幺负责困住勇者?却?迟迟不回,据说是被?反围困了,最?后用了假死的药剂,才骗过勇者?他们,逃了回来。


    “是的。”七幺幺一点头,“但那种?药剂一生只能?用两次,不然会真的死掉。”


    乌镶月看沉默的七尔尔的眼?神一下子火热起来。


    假死药剂哎,就?算一生只能?用两次,也是杀手锏级别的道?具了,果然是精英级别的人才!


    “那目前七尔尔在执行什么任务?”


    七尔尔比了个手势。


    “在补充之前消耗的药剂库存……”七幺幺瞥了眼? ,答道? ,“但这只是附加任务,一切以大人下达的任务为最?高优先级。”


    这真是意外之喜。乌镶月没想到新收的手下一个个不仅有用,还都挺听话的样子。


    可他之前准备的下马威,现在是用还是不用?


    没等他犹豫,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


    “什么事?”乌镶月打开?门,看见一个昨天见过的巡卫。


    “摩菲·戈尔德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摩菲·戈尔德?哦对,这人是说了今天要见面。乌镶月现在是他的手下,没有合适的理由拒绝,只能?和新认识的手下打了个招呼,就?跟着巡卫上了六楼。


    巡卫停在楼口,为他指了方向,“大人在那里。我不能?踏入六楼,就?送您到这里了。”


    昨天听过介绍,五楼以上是中高层的地?盘。乌镶月漫不经心点头,猜测新上司要给他找什么麻烦……只要与无相大人无关,应该都能?应付。


    “听说您有事找我。”


    乌镶月敲开?办公室,开?门见山。


    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红发青年桌上堆着高高的文件,手速飞快地?处理一本又一本,看样子昨天说的文件不允许是真的。


    “为什么不能?是单纯想见见你?呢?好吧,开?玩笑的。”


    摩菲·戈尔德对他笑了笑,在乌镶月冷脸之前,从上方的文件堆里抽出一张给他,“这是刚收到不久的情报。”


    乌镶月一面翻动,一面听他说,“你?应该知道?七星之一的劳·蜜尔娜,她是全国?闻名的大商人,什么地?方都有她的生意,不常在总部待,但不会和总部断了联系。可前两天,她路过帝都附近,忽然就?没了消息。”


    “她被?人绑架了?”


    他皱眉,这要是个救援任务,怎么会分配到他这里?他现在应该处理与情报有关的事才对啊。


    “也不是没有可能?。”摩菲·戈尔德含混笑了下,“身负巨款的大商人,对很?多?人都是绝佳的目标,只是……像她那样的人,比起别人暗算她,我倒是更愿意相信她借着失踪在谋划什么。”


    “你?说,这是她设下的陷阱?”乌镶月眼?瞳放大,那位七星大人可真够胆大的。


    “谁知道?呢?”


    红发青年依旧没给出正面回答,绿眸盯着他。


    “所以,这就?是你?需要调查的事了——去帝都,查出劳·蜜尔娜的行踪,以及其目的。”


    第36章


    帝都? ?那不是敌方?大本营吗?逄星洲还在那里呢。


    他这样的去了不是羊入虎口, 直接送菜?乌镶月眉头紧皱,却也?想不出来?合适的理由拒绝。在其位谋其政,他现在是七星直属小队队长, 待遇得?到提升, 工作难度势必会加强。


    “别担心。”


    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情,摩菲·戈尔德从文件堆里面抬头, “你的新下属都?是很有能力的人,这次任务是小队执行,你不必像上次一样,孤身?入敌营,他们都?会为你提供支援。如果遇见?了无法处理的危机,可?以立刻撤退。这次任务并非需要你直接硬碰硬与帝国对上,而是迂回探知情报。得?到情报就?是任务完成。”


    从不需要与敌人正面碰撞的角度来?说,确实算不上特别危险。再难也?比不上在战场上差点人头落地了。


    乌镶月心态平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下午就?出发。”


    情报最讲究时间, 耽误越久,差错越大。


    “对了。”红发青年?想了想,将一只小袋子甩过来? ,“这个你拿着。”


    “什么东西?”


    乌镶月刚想拆开, 就?被阻止了。


    “那是关键时刻或许会有用?的东西, ”对方?还卖关子,“身?陷险境, 无力逃脱的时候再打开吧。现在打开,可?就?没?用?了。”


    神神鬼鬼的。乌镶月嗤之以鼻,捏着小袋子好一会,还是没?打开看。


    见?此,摩菲·戈尔德闷笑了两声,在他怒视中挥了挥手? 。


    “那么,下次再见?了,阿月。”


    谁要见?你啊,每次都?没?什么好事。黑发少年?嘀咕着,出门转道,告知了七幺幺他们新任务,就?回房间准备起远行的东西。


    收拾到一半,他忽然?开口,“寇五,你在吗?”


    “嗯。”


    耳侧传来?轻不可?闻的回答,乌镶月鸡皮疙瘩起来?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你会和我一起出发,对吧。”


    “嗯。”对方?没?有出现,但已经给了他力量。


    好,这样万一遇见?麻烦,还能来?个出其不意的反击!谁能想到他身?边还藏了个暗杀者呢?


    于是乌镶月包袱款款,坐上了前往帝都?的马车。七幺幺等人分别扮成马夫和随从跟在他身?边,对临时出任务没?有半点情绪,似乎习以为常。


    经过三天的奔波,翻山越岭,屁股和腰都?快坐废了,乌镶月甚至觉得?走路也?不错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帝都? 。


    帝都? ,帝国的首都? ,正式名为伊维萨城。


    作为帝国政治经济的命脉所在,在这居住的非富即贵。听说中心区域随便扔块石头,砸到十个人,有七个都?和贵族有关系,剩下三个就?是贵族。即使是外侧的居民区,也?不是其他城市的平民能比的,个个都?是乡绅富豪。


    “这里一个穷人都?没?有?”


    路上乌镶月听七零零介绍,完全想象不出来?一个穷人都?没?有的城市。他不信那些有钱有权的人会自己干泥工瓦匠的工作。


    “不,有的。”七零零在帝国酒馆做工,了解的情况远比纸面要详细,“但他们不被当做帝都?的居民。运气好的,会被雇佣作为临时工,拿到的钱财比家养工少,能活下去。运气不好的,会干些抢劫盗窃的勾当,活过一天是一天。”


    乌镶月皱眉,这种情况倒也?不难理解,另一个词倒是第一次听,“你说家养工?”


    “嗯,就?是贵族的仆人。他们是被卖给贵族的,同样不被当做居民,打比方?的话,与家里的锅碗瓢盆一个性质。被贵族打死?就?等于摔碎一个碗,不会有人追究,但这是运气不好的,大多数来?帝都?的人,都?觉得?能当贵族的仆人,就?能得?到更好的生活。”


    所以这种朝不保夕、全看上面眼色的生活,还是帝都?穷人的好去处?


    乌镶月在底层混迹时间更长,与贵族接触不多,留下的印象也?多是他们都?蛮横高?傲,将普通人视作垃圾,更具体的情况并不了解。听七零零这么一说,才对贵族的存在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相较之下,我们加卡托兰也?不算反派吧,至少工作就?给吃给喝……他心想着,没?把话说出口。


    车轮咕噜噜转动,在城门左边停下,排队等待。


    帝都?占地庞大,城门有好几处,这一处人流量不算多,也?不少。八个守卫,左右两边各四个,两人检查入城者的身?份证明,两人负责看守。


    左边这两城门守卫正一脸不耐,对几个想要入城的平民颐指气使。


    “入城费交上来。什么涨价了,这么多年?来?一直这个价,给不起就?别进城,什么穷酸货也?想进帝都?。”


    “那边的,把衣服全脱了,什么丢人,像你们这样的谁知道是不是刺客,有没?有偷偷藏什么武器,快点!不然就别进了!”


    那些平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包袱款款,拖家带口,一个个都?气红了脸,却没?人反抗。其他进城的也?一脸平静,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乌镶月透过窗看见这一幕,眉头微蹙,抿了抿唇。


    这时,左边检查的守卫已经注意到了这边。一群或坐木板车、或牵马、或步行的排队者之中,一辆被两匹高?头大马拖着的精致马车,别提多显眼了。


    其中一个守卫当即抛下其他正排队的人,匆匆跑了过来? 。


    “请问是哪位贵族大人?来?帝都?所为何事?”他对扮作车夫的七幺幺例行询问,语气温和得?像是变了个人。


    七幺幺坐在车辕上,眼都?不眨,张口就?来? ,“我家大人是曲胜大人的子侄,受邀来?参加曲胜大人的寿宴。”说着,他还找出请柬与身?份证明,递了过去。


    这可?不是伪造的。


    那位名为曲胜的贵族确实有位受到邀请的远方?子侄,但不幸在一个月前遭遇意外死?了。这身?份当时就?被加卡托兰的情报专家截胡,找了人假扮继续运作,这不现在就?派上用?处了。


    果然? ,城门守卫看了两眼,露出了更加热情的笑容。


    “原来?是曲偃月大人,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您这边请。”


    没?有提什么排队的事,他直接呼喝人群,让开一条宽敞的道。那些人自然?不乐意,可?一抬头看见?贵族才会用?的马车,立马闭了嘴,安安静静让到了两旁。


    在这样的气氛中,在沉默的注目中,马车咯吱咯吱往里走。


    乌镶月眉头微拧,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只觉得?胸闷得?很,或许是坐马车太久了。


    “大人,这是帝都?。”


    坐在他下侧的七零零忽然?轻声开口,伪装出的普通女性面容上,唯有一双眼睛冷静而毅然? ,“是我们接下来?要战斗的地方?,是我们的战场。”


    七尔尔在另一侧没?有说话,只看着他。


    乌镶月攥紧了手?心,微一点头,“嗯。”所以,他不能任由情绪流淌,被人看破。


    无人知晓的插曲结束,等下了马车,出现在人前的,又是一个神色矜傲,衣着华贵的贵族小少爷了。


    “这辆车真是太没?用?了,那么一点路程,居然?还花了这么久!”


    他们在帝都?的住所是一座小别墅。


    早在门前等候的管家匆匆上前,便听见?了自己将要服侍的主人扯着嗓子抱怨。她?适时显露责备之色,望向驾车的车夫,“居然?让主人感到如此不适,是你失职,回去领罚。”


    “是。”七幺幺低低应了一声,将马车赶去别墅后方?的馬廄。


    其余的仆从站成两排,男女对半,齐齐对乌镶月低头行礼,“恭迎主人回家。”


    乌镶月一愣,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阵仗。好在旁边的七零零一个劲使眼色,他立马抬起下巴,摆出现学的贵族架势,也?没?回应他们,昂首挺胸、气势汹汹进了别墅大门。


    随后那些仆从才低眉顺目,海里尾随的鱼群一般,悄声进了门。


    哐,门关上了,也?挡住了左邻右舍窥伺的目光。


    “乌镶月大人,久仰大名。”


    刚进别墅,其他仆从伫立左右,原本一副恭敬可?靠有礼模样的女管家,换了稍显亲和的神色。她?大概四十多岁,眉眼深邃,一头深棕发整齐扎在脑后,穿着遮住脚踝的长裙,举止动作都?带着股优雅的味道。


    门内门外,俨然?两个不同的人。


    乌镶月不意外,这身?份早被加卡托兰接管,房子和人当然?也?不例外。


    “你就?是这次辅助我执行任务的艾玛女士?”


    “是的。”艾玛女士颔首,指引他往别墅二楼的书房去,“虽说这里全是我们的人,但不适合谈事,请跟我来?。”


    这栋别墅大概有些历史,地板光滑、窗户明亮、天花板垂落层层叠叠的灯盏,壁画、长灯等摆设凸显出贵族特有的糜烂又奢侈的风格。可?不管怎么打扫,还是有些无法消除的痕迹。乌镶月粗略打量一番,沿着螺旋楼梯上了二楼。


    书房内,原本扮作车夫的七幺幺已经等着了,见?到他无声行了个礼。


    很快,这间书房内塞了乌镶月、七幺幺、七零零、七尔尔以及艾玛五人。也?是这次执行任务的主要人物。


    “事不宜迟,容我省略没?有意义?的寒暄与问候。”


    艾玛女士是个干练的,一上来?就?拿出了一沓子资料,分发给在场其他人,“这些是劳·蜜尔娜大人失踪之前,和她?有过接触的贵族名单,还有他们最近的动向,其中最有可?能做出绑架、诱拐、囚禁劳·蜜尔娜大人的,我放在了最上面。”


    其他人安静接下,屋子里一时只有翻动纸张的声音。


    之前接近勇者的时候,乌镶月从摩菲·戈尔德那里也?拿到过一袋子背得?头疼的资料。


    现在又来?一次,多少有点噩梦重现的感觉。但他现在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喽啰,这里还有人在等着他做决策,他就?是装也?要装得?风轻云淡。


    他硬着头皮快速翻看了一遍,目光一顿,抬头看向神色如常的管家女士。


    “艾玛,你怀疑这是场自导自演?”


    第37章


    资料很详尽, 正如艾玛所说,搜集了那些与劳·蜜尔娜失踪前见过的贵族的信息。


    但还包含了一份劳·蜜尔娜手下动向的资料,甚至这份资料的厚度比起贵族的, 要厚的多? 。


    这不是普通的确定动向会收集的资料量。


    “这只是我个人的怀疑。”艾玛女士面不改色, “我与那位大人曾经?短暂接触过, 留下的印象使然, 我很难认为她真的遭遇意外。不过这终究是我的看?法,决定这起任务实施方向的, 是您。”


    乌镶月定定看?了她一会,按下了资料,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那场宴会的资料,摆到上面?”


    在?贵族们动向的资料里,一场即将在?近期举办的宴会,被?放在?了难以忽略的地方。从其他?资料来看? ,如果想亲自调查这些贵族,去一趟宴会是最?方便的。


    可这样一来,怀疑的方向就回到了其他?人对劳·蜜尔娜下手, 这与艾玛的推测截然相反。


    艾玛垂下头,看?不清神色,“我的工作是,尽一切可能辅助您完成任务。”


    “我很好奇, 劳·蜜尔娜到底哪里让你认定, 她会做出自导自演的失踪?”


    “您见到她就会明?白了。那是位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不择手段的大人。”


    不择手段?如果是这样的话……


    “假如我说要去这趟宴会呢?”乌镶月敲了敲桌子。


    “我立刻为您准备。”滴水不漏的回答, 深棕发的女士对他?的决定毫无怨言,略一行礼告退。


    比起他?那三个手下,看?上去还是艾玛女士更难对付。


    乌镶月轻叹口气? ,眼见艾玛女士离开,又?对七幺幺他?们说,“这是给你们的任务,之?后……”


    *


    帝都有?笑?话。


    一人问,贵族从出生开始就必须学会的三件事分别?是哪三件。


    答曰,礼仪、跳舞还有?开宴会。


    那人又?问,可礼仪和跳舞不都是为了宴会准备的。


    答曰,所以只有?一件事是贵族从出生就必须学的——开宴会。


    巫庚站在?宴会大厅角落,扯了扯领结,眉头紧皱,端着杯殷红的酒水,却没动一下。


    “我说你啊,都来参加宴会了,怎么还板着张脸。”有?相熟的贵族拍了拍他?的肩膀,“莫不是之?前在?军营待久了,连个笑?都不会了?”


    巫庚没说话,冷淡的一瞥,就让那人止了声。


    “哎呀,你也别?嫌弃我多?嘴。”


    对方叹着气? ,拉开了点距离,苦恼似的,“你年纪也二十五六了,早该是结婚成家立业的年纪,结果你单着不说,还成天往军营里去。军营里又?没吃又?没喝,更没有?漂亮女孩,你这样和苦修的僧侣有?什么区别?,也不怪你家里急得都催我头上,害得我在?这遭你冷眼,里外不是人。”


    这些话第一次听?或许还能有?些愧疚。可巫庚已经?听?到耳朵起茧,烦不胜烦。这次也是为了堵住家里人的嘴,才来了这无聊的宴会。贵族之?间的宴会承担交流功能,自然有?人当做相亲场所。


    比如旁边还在?喋喋不休的这位。


    “虽说你确实是勇者的同伴,但你又?不是勇者那样必须为了保持圣洁而?不能乱来的,如果有?什么看?得上的,就多?试试啊,这里这么多?人,甜美的妖艳的可爱的,就算是男的,你家都说认了,所以……”


    巫庚越听? ,眉头的褶皱越深。


    这种时候,他?倒是有?些羡慕至今仍在?禁闭的逄星洲了。那人即使在?宴会上大受欢迎,也能凭借勇者身份,合理婉拒所抛来媚眼的夫人小姐甚至少爷。


    他?的目光逡巡全场,寻找能够不着痕迹摆脱身边这人的最?佳通道。这时,一个略显眼熟的背影,出现在?视野边缘。


    巫庚眸光一顿。


    “我说这么多?,你倒是给个准话啊,到底有?没有?想试试的……”


    当说客的贵族口干舌燥,连连灌了两杯酒水,才缓解了点。他?心?知巫庚有?多?难搞,听?说之?前有?十几个贵族轮流上门游说,没一个成功的。他?今天倒也没抱着一定成功的念头,不过至少要说得人意动吧,不然……


    “好。”


    “嗯?什么?”


    说客贵族还没反应过来,就瞧着刚刚还八风不动的人,忽然笔直朝着一个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然后,从人群抓了一个容貌秀美的贵族少年出来。


    “诶?”说客贵族一脸震惊,远远将两人的互动收入眼中,“他?还真喜欢男的?不过怎么一上来就带人去私人房间,这么急不可耐?看?不出来巫庚还是个闷骚的。不过能说动这么个大石头,我是不是其实很有当说客的天赋?”


    此人的沾沾自喜无人知晓。


    作为被抓包的倒霉贵族少年,乌镶月被?推进房间内的时候,一边挣扎一边愤怒,“你做什么?!”


    力气?悬殊太大,甩开对方的时候,他?一下摔到床上,发丝垂落,眼底一瞬划过烦躁。


    运气?太糟了,来参加个贵族宴会,居然还能碰见之前骗过的家伙,还好他?压根不是以真容出现的,七零零的易容术帮大忙……等等,那巫庚为什么抓他? ?难道这人其实是色中饿鬼?


    匕首刚刚滑下手袖,他?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


    “都到了这里,你还在?装什么?你以为你伪装得很好吗——阿、月。”


    乌镶月瞳孔一缩,握紧了匕首,悄悄换了个容易发力的姿势,表情却困惑,“你认识我?我最?近才来帝都……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贵族社交圈露面。”


    曲偃月的名字里也有?个“月”,被?叫做阿月完全没问题。


    巫庚冷哼一声,对黑发少年死不承认的态度半点探索心?都没有? 。


    他?随手解下腰上的一个药瓶。晃了晃,晶莹的光点在?内部?飘散,他?漫不经?心?道,“这是追踪虫,靠近被?标记者三米内会发光,一米内会扑过去撕咬血肉。上次你在?军营里留下的气?息,你觉得足够它出来后,咬你一口吗?”


    说着,他?一拔瓶口。


    叮叮!电光火石之?间,接连两声铁器撞击的声音。


    空荡荡的药剂品滚落地毯,散发光点的虫子轻盈飞了一截,就像熄灭的火星,陡然坠落。


    柔软的床铺摇晃,半透明?的紫色床帘垂落,依稀能看?清里面的景象。


    黑发少年在?下,手腕被?一对圆环扣紧,动弹不得,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倒在?头侧。踹出去的大腿被?捏住分开,挤进来了一个成年男性的身体。脆弱的脖颈还被?大手笼紧,掐住了。


    “果然是你啊。”


    上方挟持他?的黑长发男人瞥了眼地上的追踪虫,眉头微扬,“可惜,这种虫子可没什么攻击力,顶多?发现你之?后发发光而?已。不然你现在?的表情,应该会更有?趣一点吧。”


    “你想做什么?”乌镶月咬着牙喘气? 。


    是他?小看?这个跟着逄星洲身后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了。能被?季星·戴纳重视的人,能成为勇者同伴的人,果然不可能是他?一把匕首就放倒的。


    “我想做什么?”巫庚扬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这话是我该问你吧。你知道你害得我多?了多?少麻烦吗?”


    这场相亲也是。如果不是上次那场仗打得那么糟糕,害得他?被?关进审判庭,怎么会让他?家里那群老家伙又?有?机会拿捏他? ?


    乌镶月在?这场宴会上听?说了一部?分。


    但他?不可能承认,“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很感谢你们之?前短暂收留,后来想开了就回家了,没有?提前打招呼我很抱歉,可这不是你这样对待我的理由。”


    “满口胡话。看?来你所谓的悲惨家世?也是编出来的。”


    “独自出门在?外,怎么可能什么都往外说。”黑发少年梗着脖子,假装自己不过是有?点心?机。


    “是吗?”


    巫庚面无表情盯着他? ,视线从他?的脸往下,滑到被?缚的双手,“到了这个地步都敢这么说,看?来你背后的势力很大,不怕被?我抓住把柄。但你既然来了帝都,还参加这场宴会,必定是有?所目的。你说,我要是去问那些人你聊过的话题,他?们会不会一个字不拉复述给我?”


    话语里的威胁毫不掩饰,乌镶月目光一冷,“你要是做得到,就去吧。”


    黑长发的男人与他?对视,深蓝与漆黑对立,空气?里仿佛有?无形的杀气? ,激得人心?躁动。


    “还是算了,我有?了更好的办法。”巫庚突然对他?笑?了下,那笑?意与之?前不同,带着点微妙的恶劣与期待。


    “……你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你来帝都有?什么目的,但无论是什么,你都不会安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玩猜谜游戏,恰好的是,我需要一个联姻对象,一个能和我死死绑定在?一起,根本没有?时间去做别?的事的联姻对象。”


    意思?是……乌镶月瞪大眼睛,手脚又?挣动起来,“你疯了吗!我才不会和你结婚。”


    “这事可由不得你。巫家在?帝都也是有?权势的老牌贵族,你现在?的身份赢不过的。”


    巫庚贴近他? ,垂落的黑发冰凉,扫过他?的脖颈,乌镶月张嘴想咬他? ,下一秒嘴就被?捂住了,药剂的味道充斥鼻腔,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而?且,拿你当诱饵的话,那个笨蛋勇者,说不定会更有?动力一点?”


    男人轻声细语,仿佛情人甜美的密语,“这么说来,你主动送上门,倒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之?后,让我们好好相处吧,阿月?”


    “……”黑发少年眼皮耷拉,一个字都没说,就晕了过去。


    巫庚这才起身,好整以暇把自己弄乱的衣服整理好,又?颇有?兴致地把床上少年的衣服理好了,这才把人抱起,施施然往外走。


    隐藏起来的寇五看?完了全程,好几次想要下手。


    可是……他?想起一个信号都没有?给的乌镶月,略显苦恼地皱眉。


    或许无相大人另有?想法,暗杀者想着,无声无息跟了上去。


    第38章


    头痛欲裂。


    乌镶月醒来的时候, 非常怀疑巫庚的药剂里加了?别的东西? ,专门来报复他。


    “看样子你?精神不错。”


    结果导致他昏迷的罪魁祸首却在窗边一脸悠哉,见他皱眉, 还递了?杯水过来, 看上去好心极了? 。


    “这是哪?”


    乌镶月冷睨他, 没?接水, 环顾四周,只?能确定这里又是贵族房间? ,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宴会?厅。


    “我家。”巫庚把水杯放在旁边的桌上,气定神闲。


    “我怎么在你?家?我要回?去。”


    他刚一动弹,就眉头倒竖,“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力气?”


    “你?要和我联姻,当然在我家。至于手脚……等你?安分了?,我会?给你?解药的。”


    帝国最强的炼金术师如是说。完全?没?有一点将炼金术用于这种勾当的心虚。


    “你?这样是绑架, 即使是贵族,就不怕再被关进帝国审判庭吗?”


    巫庚没?说话,只?盯着他微微一笑,就将意思表明得清清楚楚。


    乌镶月一噎,想起来这是个刚刚从审判庭全?身而退的主。


    想到这茬,他忍不住嘲讽, “原来这就是勇者同伴的作为, 无耻至极,也难怪勇者都会?在战场上叛变。”


    这事似乎戳中?了?痛脚, 巫庚神色一动,走?近两步。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乌镶月没?有匕首了? ,他瞥旁边的杯子,琢磨着待会?砸人头上试试。


    “不,”黑长发男人目光平静,对他微笑,“你?提醒我了?。得先带你?去见见那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笨蛋勇者才行。”


    在不涉及婚姻的事上,巫庚向来言出必行,效率极高? 。


    繁琐的流程在家族权势下让步,一路大开绿灯。


    傍晚,乌镶月站在勇者关禁闭的宅子前,还有些回?不过来神。


    这么简单?勇者这禁闭什?么人都能随便见,还有什?么惩罚意义?


    帝国这么不讲究吗?


    一肚子腹诽中? ,乌镶月被巫庚抓着手腕,推开了?一重又一重的大门。别的不说,这多得人眼花的门,倒是有点禁闭的意思了? 。


    可惜这一丁点的气氛,也在见到被关在这里的人之后彻底没?了? 。


    华美至极的玻璃花房内,咤紫嫣红的花卉争奇斗艳,环绕着唯一的浇灌者。此刻夕阳正落,晚霞透过玻璃,温柔晕染那人的身影,又勾勒他黄金灿烂的发丝。


    立于花丛中?的男人,一时好看得令人不敢直视。


    乌镶月略微晃神,抽了?抽嘴角,“这就是帝国的禁闭?”


    还不如他以前被奴隶商人关小黑屋那会? ,至少那个时候他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哪有功夫侍弄花草。


    巫庚没?说话,上前两步。


    “巫庚?”


    逄星洲听见动静,一眼看见了?他,惊讶的神色还没?出来,视线就转到了?更后面的黑发少年身上。


    乌镶月拧眉回?视,他还没?搞懂巫庚想干嘛,也不想暴露身份。


    “这是……”巫庚正要介绍。


    逄星洲带着喜悦的神色,匆匆与他擦肩而过,一把抱住了?黑发少年。


    “阿月,你?怎么来了??”


    巫庚啧了?一声,闭嘴了? 。


    乌镶月被按在柔软的胸肌里,瞳孔都放大了? 。


    他记得易容没?有解除啊,怎么一个两个,这么轻易就认出他了? ?什?么地方出破绽了? ?


    “破绽?阿月就是阿月,我怎么会?认错。”


    他太过震惊,似乎不知不觉把问题说出口了? 。逄星洲用异常爽朗的话语回?答了?他,但并没?有解释清楚关键。


    不过想想也对,作为敌人,逄星洲没?有必要向他解释清楚,指不定是什?么隐秘方法呢。而且前不久他才捅了?这人腰子,也不是能互相拥抱的关系。


    想到这里,乌镶月一推开逄星洲,退了?几步,也不看好脾气的勇者,质问巫庚。


    “你?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是送货上门,让逄星洲报复上次被捅了?腰子的仇?


    他眉头紧皱,不动声色扫视四周的尖锐物品。


    巫庚瞥了?他一眼,将视线转回?逄星洲身上,双手抱胸,语出惊人。


    “星洲,现在他人在我这里,我打算和他定下婚约。”


    “婚约?”


    金发骑士目光一顿,看看乌镶月,又看看巫庚,“为什?么忽然要订婚?这太快了?……阿庚你?喜欢阿月吗?”


    “和喜欢无关。”巫庚说得理所当然,“我需要一个结婚对象。”


    逄星洲蹙眉,看巫庚无动于衷,又问乌镶月,“阿月你?想要和巫庚结婚?”


    乌镶月自然不乐意,“我不会和他结婚的。”


    “这可由不得你。”


    巫庚牵住乌镶月,十指相扣,不顾他的挣扎,径直拖着人往外? ,“就是这样,好了?,星洲你?继续吧。如果你?出来的早,说不定还能喝上我们一杯喜酒。下次再见。”


    “等等,巫庚……”


    谈话结束得又快又突兀,逄星洲什?么都没?搞清楚,一头雾水,抬手欲拦,却被轰然关上的门挡住。


    这是扇普通的门,既没?有施加机关,也没?有炼金术加持。普通士兵稍微用力就能摧毁,更遑论勇者。


    但逄星洲摩挲了?下门上的花纹,冰蓝色的眼眸里晦暗不明,却没?有往外?踏出一步。


    门的另一侧。


    巫庚出门就松开了?手,一脸烦躁地掏药剂,往自己手上倒。


    “只?是抓了?你?一会?,别跟养不熟的猫一样,到处乱挠乱咬。”


    “呸!你?……”


    乌镶月还没?继续骂几句神经病,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


    巫庚手背上两三个渗血的牙印和划破的伤口,倒上药剂不过几个呼吸间? ,就愈合得没?有了?痕迹。


    这可比加卡托兰的治愈药剂管用多了? !


    乌镶月眼珠子一下子钉在了?那瓶药剂上,甚至考虑起将巫庚绑回?去的可能性。


    来都来了? ,带点帝都特产回?去不过分吧?


    巫庚正收回?药剂,就感觉脊背微微一寒。


    他马上锁定目标,寒声道,“我要是你?,就不会?选择在这种危险的地方下手。”


    哦对,这里是关勇者的地方,谁知道有没?有眼线。


    乌镶月一顿,若无其事收回?了?视线,也收回?了?准备给暗号的手。寇五探出的脚又缩了?回?去。


    “所以,你?今天到底带我来做什?么?”


    覆盖原来话题的最好方式,就是给一个新?的话题。


    巫庚也不拆穿他,领着他一路往外? ,走?出最后一扇门,才不咸不淡解释了? 。


    “我们的勇者大人,会?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哦。”所以呢?


    “你?果然知道。”


    一句话将黑发少年吓得又炸毛,巫庚轻勾起唇角,好似没?发现一样,继续道。


    “现在,他知道你?需要帮助了?。”


    “我需要帮助?”


    乌镶月一愣,将刚刚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睁大眼,“你?想逼逄星洲出来?可他不是在关禁闭,你?又为什?么非得要逼他出来 ? ”


    巫庚瞥他一眼,“你?又是什?么立场,来问我这些?”


    敌人的立场。


    乌镶月闷闷闭嘴,不过他还会?在帝都待一段时间? ,也不怕什?么都打听不到。


    来到巫家的马车前,巫庚看向乌镶月,示意他先上去。


    乌镶月却一扭头,冲相反的方向就跑。可惜还没?跑两步,就被人抓住了? 。


    “你?去哪?”


    “回?家啊。”


    “那不是我家的方向。”


    “为什?么要回?你?家?你?已?经用我激励过勇者,我的作用完成了?。”


    他不觉得巫庚有理由继续留他这个敌人在身边。


    说实话,对方没?有重逢就砍了?他,已?经算是脑回?路清奇。现在他帮了?巫庚一回? ,就算不是两清,也能抵消一点隔阂。


    但没?有一个正常人愿意被敌方抓住,不跑一跑都对不起他先前的无力反抗。


    “谁说你?的作用到此为止?”


    巫庚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不由分说将人塞进马车。


    乌镶月咕噜一下,摔在马车柔软的垫子上,还没?对巫庚怒目而视,脖颈上骤然一凉。


    冰凉的触感似铁非铁,贴近脖颈的肌肤,刺激出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拽了?两下没?拽开,摸出是个项圈,表情难看了?起来。


    “你?给我戴了?什?么?”


    他是打算再在巫庚身边几天,但不代表他打算把性命都交出去。


    “一点防止你?乱跑的小道具,只?要你?安分待着,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那我要是不安分呢?”


    黑发少年眼神一暗,手摸向了?靴子内层。


    “会?中?和十个人XX都无法缓解的药。顺便一提,你?杀了?我会?立刻触发。”


    “!!”乌镶月倒吸一口凉气,手缩了?回?来,又忍不住骂。


    “你?怎么尽做这种无耻的东西??又是迷药又是这种药,你?真的是帝国最强的炼金术师?”


    那些吹捧这人的,知不知道他会?把炼金术用在什?么地方啊?


    “这还多亏了?上次有人教?我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XX就无法出去的房间?,真是个有趣的东西?,不是吗?”


    黑发少年不敢应声了? 。


    巫庚在他对面优雅落座,笑容满面。


    “你?知道的,我们炼金术师闲着没?事,喜欢鼓捣一些有趣的小玩具。正好,这次派上用处了?,你?不觉得,这也是某种缘分吗?”


    缘分个鬼!都是孽缘!


    乌镶月很想一拳把这人的笑容砸烂,又担心脖子上这玩意真发作。


    “你?别告诉我,所谓的安分,就是完全?听你?的话。如果是那样,我死也会?拖你?一起下地狱。”


    “没?想到你?这么热情。”


    黑长发男人挑眉,却没?继续刺激他,“不过我也不是什?么魔鬼,你?只?需要保证,按时出现在我的婚礼上,这项圈对你?来说,就会?变成纯粹装饰品。”


    婚礼?乌镶月真纳闷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真想和敌人结婚?你?没?疯吧。”


    “逄星洲告诉我,你?不是无相。”


    巫庚轻描淡写说出了?让乌镶月如坐针毡的话,又继续说,“我们的勇者大人别的不说,看人没?有出错过。既然他都说你?不是,我又何须担心。”


    “你?就不怕引狼入室?”


    “怕?哦对,是有件事要担心一下。”


    黑长发男人俯身,手指勾住少年脖颈上的项圈,拉近两寸,逼得人不得不抬头,呼吸近在咫尺。


    他垂下深蓝的眼,睫羽低低映落,如深海幽影。


    “我之所以会?落得如此境地,都是因?为你?,这是你?该付出的代价。”


    “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妻子。”


    第39章


    巫庚脑子多少有病。


    这是短短相?处后, 乌镶月得出的结论。


    可恶的是,这个神经病还真有能耐,困着他不让走,只能在巫庚所在的范围内活动。


    炼金术师都有通病——家里蹲。也就?是说, 乌镶月被困在巫庚家里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乌镶月本想?直接把巫庚药倒了,反正有七零零在,随便找个人假扮成巫庚的样子,也能顶替这个家里蹲。相?信这个没什么朋友的人,不会?被人看出不同来。之后再想?办法解决项圈的问题。


    在下手之前,巫庚领着他进了一趟炼金室。


    正常来说,炼金室对是非常私人的空间。除了助手,炼金术师不会?轻易邀请他人进来。


    但巫庚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一句话都没说,像是去遛弯,随便就?带乌镶月走了进去。


    还是乌镶月被一室的瓶瓶罐罐震惊,才意识到这里是哪。


    “你怎么带我来这了?”


    难不成是起了杀心, 想?把他炼制成不会?说话的尸体?


    巫庚转身瞧他,颇为奇怪似的,“那你想?去哪里?”


    “你就?这么带我进来了?这里……不应该是帝国的秘密吗?”


    炼金室之所以不许外人进出,是因为这里展示了一个炼金术师的毕生所学。炼金术是能被学会?的, 但凡有点绝学在身的炼金术师, 就?会?死死守住炼金室。不然要是辛苦研究出的东西被人偷走,哭都没处哭。


    作为帝国最强的炼金术师, 巫庚的实验室与帝国机密无异。


    “秘密?”


    巫庚嗤笑一声,扬了扬下巴,“这里的东西我不收, 你能学会?多少,都算你的。”


    “真的?”乌镶月眼睛一亮,不敢相?信这人居然这么大方。


    巫庚没有回答,只把一本书和几?个空瓶子塞给他,又指了角落的一处,“这是书,那里是最基础的器具,你自己试,不会?来问我。”


    说完就?去中?间的台子上鼓捣药剂,似乎真的不管了。


    乌镶月抱着书和瓶子,按捺住怦怦的心跳,观察了一会? 。


    这一小会?里,巫庚真像他说的一样,头都不回,沉浸在自己的研究里。


    黑发少年?轻轻呼出口气,慢慢挪了一步,猛回头。巫庚没有异常。


    又挪一步,再回头!巫庚还是没有异常。


    好,最后一次!巫庚理都不理。


    他一口气跑到了角落的器具旁边,心跳加速,脑海里开始飘花。


    这可是炼金术!没钱的没法研究,没有天赋的没法研究,没有时间的也没法研究,还有什么来着,哎呀,总之,是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的东西。


    现?在,他可以试一试了!


    乌镶月打开那本炼金术的书籍,纸张的质感似乎都透出了知识的厚重与香气。


    真让人陶醉。


    他神色庄重,把书籍放在一旁,大致阅读了注意事项,辨认了一番器具和素材,就?摩拳擦掌,按照上面交代?的步骤操作。


    液化? 、提纯、融合、去除杂质……咕嘟嘟的药剂颜色由青变紫,乌镶月的神经也绷了起来。


    目前一切顺利,说不定他在这方面颇有才能,学完就?能脚踢季星·戴纳,拳打巫庚呢?这样的话,还怕绑什么巫庚,直接自己上就?行了,也不用担心身份被揭穿后怎么生活了。


    最后一滴透明?无色的药水,嘀嗒掉入其中? ,青色彻底变成紫色,再然后绽放金色……等等?


    书上说最后一步,应该是蓝色才对。


    乌镶月眉头一跳,抬腿就?跑,但来不及了——轰!崩碎的药瓶倒了一地,他猛地扑到地上,擦出细小的伤痕,心脏怦怦直跳。


    “这种药剂爆炸的威力不小,换第三十七页的那个试试。”


    巫庚不知何时走过来,扫了眼凌乱的现?场,处理了还在冒火的地方,把破碎的器具一股脑塞到了回收通道,最后才看向慢吞吞爬起来的黑发少年? 。


    极其自然地抚走了他头发上飘落的碎屑。


    乌镶月拍开他的手,目光在那本书和巫庚身上游移,“别随便动手动脚。说起来……这本书是哪里来的?”


    市面上没有贩卖炼金术相?关的书籍,炼金术大多是师徒传承,不会?著书到外头卖。他之前以为是帝国特制,现?在想?想?或许不是。


    “我写的。”


    “你?”他自觉找到了原因,这人果然不是真心想?教他,“怪不得我每一步都照着上面做的,最后还是失败了。”


    巫庚轻笑一声。


    乌镶月从中?读出了鄙视的味道,眼底怒火还没点燃,就?听对方说。


    “这上面写的每一个实验,我都失败过十多次。”


    十多次?


    光一次失败威力都这么大,这上面记载的至少有百个实验。所以,上千次都没炸死这家伙? !这也太难杀了。


    乌镶月的表情复杂起来。


    “别用那么不可思议的眼神看我。”


    巫庚轻描淡写,将那本书捡起来拍了拍灰,“炼金术最开始就?是从失败的炼制技术中?开始的,想?要提升自己的炼金水平,本就?需要经历足够多的失败。”


    “每个炼金术师都是?”


    “至少对我来说,是的。”


    那季星·戴纳怎么不是,每次都轻轻松松地交货了啊。不过对方半个身体都换成了炼金身体,该不会?是因为早就?炸没了吧?


    ……下次旁敲侧击一下吧。


    但乌镶月想?到这种可能,对炼金术的渴望顿时降到了谷底。


    难怪巫庚不怕别人去学他的炼金术,原来还藏了隐含条件——命大的人才能研究。


    “算了,我没有那个天赋。”


    他放弃了炼金术,也就?不想?待在这地方。可巫庚不许他走,硬把他留在这。


    乌镶月一气之下,冷笑着守在了巫庚旁边,打算趁着对方一个不注意就?毁了他的实验,现?场验证一下能不能炸死他。


    可惜巫庚防着他这一手,一整个上午乱七八糟的实验做了不少,威力最大的也就?炸个瓶子,连头发都没炸到。


    乌镶月更不开心了。


    午间,他气鼓鼓吃完饭,甩下一句“午睡”就?愤而离席。


    巫庚动作一顿,瞧着黑发少年?的背影,手指动了动。


    “孩子脾气……”


    他莫名?想?起之前逄星洲的评价,摇头失笑,倒是没强行把人喊回来。


    *


    “寇五。”


    然而满含怒气的黑发少年?一回房间,就?换了副冷淡的脸色。


    一身黑衣的暗杀者闪现? ,像是有猫的肉垫,落下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您有什么吩咐?”


    “有收到什么新情报吗?”


    乌镶月坐在沙发上,低头从口袋里掏零零散散的矿石,还按照颜色简单分了个类。


    寇五的视线从矿石一扫而过,又低下头,恭敬地递了个纸条过来。


    “最近的情况都在这里。”


    乌镶月没急着看,先?把口袋里的矿石掏干净了,往寇五的方向一推,“这些?你拿去给七尔尔,应该是品质还不错的材料,让他拿去炼药。”


    他不会?炼金术,不是还有别人会?吗?反正巫庚家大业大也不在乎这点,他拿去赏给自己的下属正好。


    寇五也不觉得堂堂七星担任送货员有什么问题,快速收了。


    乌镶月将纸条打开,眉头却拧了起来。


    “拍卖会??今天晚上?这太?急了。”


    七零零和七幺幺被派出去接触那些?有嫌疑的贵族,艾玛则负责整合汇报,统管全?局。这样即使万一他出问题,也不会?影响任务。


    巫庚出乎意料的行动充分证明?了这种准备的必要性。


    但他们的行动瞒不了所有人,不免引起部?分人的怀疑。原本艾玛是打算把这份怀疑引到假身份的那个舅舅身上,但巫庚出现?后,乌镶月觉得,这是个更好的选择。


    巫庚家族势力庞大,应对贵族试探驾轻就?熟,就?算察觉到不对,也不会?马上反驳。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又位高权重,最适合当背锅侠了。


    所以他才没有第一时间从巫庚这逃走,等着艾玛他们编造莫须有的证据,引火到巫庚身上。


    这些?工作都挺顺利,唯有一件事——艾玛他们发现? ,这些?有嫌疑的贵族都收到了一封邀请函,即将在今晚参加一场拍卖会? 。


    普通的拍卖会?不值一提,这场拍卖会?原本也是如此。


    直到七零零潜入拍卖会?内部? ,才发现?拍卖会?上即将拍出的商品,都来自劳·蜜尔娜的商会? ,而且据说压轴商品是一件与加卡托兰有关的商品。


    劳·蜜尔娜的生意到处都做,有她家的商品不奇怪,奇怪的是与加卡托兰有关。


    帝都贵族对加卡托兰的看法很微妙。


    他们一方面瞧不上这种无聊的小组织,认定所谓的反叛、推翻统治不过是哗众取宠,另一方面,帝国军接连战败的情况又逼得他们不得不将这小组织看在眼里,理解其确实是能对帝国造成威胁的存在。


    大多数贵族是不上战场的,即使知道有威胁,但只要不威胁到自己,就?能继续歌舞升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且他们没有亲眼见过加卡托兰的人,更没见过无相?大人,这份畏惧就?变得更加微妙了。


    微妙到,在帝都黑市里,加卡托兰的东西,尤其是与无相?大人有关的东西,居然是炙手可热的拍卖品。有人甚至会?伪造所谓的相?关物品,就?为了卖出高价。


    乌镶月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还以为是七零零在开玩笑。


    可对方严肃的表情告诉他,不,这是真的。


    帝国贵族本该厌恶甚至憎恨无相?大人,却会?偷偷买与其相?关的东西。不知道是打算当做谈资,还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战利品。


    结合这些?事实来看,这件出现?在拍卖会?里,被当做压轴商品的,与加卡托兰相?关的东西,绝不可能是普通的商品。


    “很可能是无相?大人的东西……吗?”


    乌镶月念出艾玛他们的结论,眉头紧蹙。


    其实他也有这种想?法,可这就?奇怪了。拍卖会?与黑市不同,卖品必须保真。


    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无相?大人来过帝都,又将这件东西遗落,甚至被拍卖会?得到?


    还是说,这是劳·蜜尔娜拿出来的?


    作为七星,她有机会?接触无相?大人,拿到东西不奇怪。


    正常的七星会?将首领的东西拿出去当噱头拍卖吗?虽说艾玛和摩菲·戈尔德都暗示过她不择手段,但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太?奇怪了。


    各种猜想?不断跳跃,可疑的地方探究起来没完没了。


    乌镶月想?得脑壳痛,这时候他分外想?念颜诡,甚至是摩菲·戈尔德。


    哪怕多个脑子一起想?想?也好啊!


    他叹了口气,一抬头就?见暗杀者半跪在地,灰蓝眼眸一眨不眨望着他。


    这种视线平时会?让他颇有压力,此刻思维却转了个弯——寇五办事很利索,说不定脑子也好使呢?


    “你……觉得那是无相?大人的东西吗?”


    寇五一顿,眼睛里又出现?了熟悉的迷茫,“您……的东西吗?”


    “不,没什么。”乌镶月扶额。


    他也是傻了,对寇五来说,无相?本人就?在面前,怎么可能还要问别人。是不是自己的东西,在寇五心里,估计他马上就?知道了。


    但他偏偏是假冒的,哪里知道之前无相?大人干了什么。


    黑发少年?轻轻吐出口气,敲敲桌子,沉默片刻,漆黑眼瞳里厉色一闪而逝。


    “不管是不是陷阱,都特意准备到这种程度,我们不去看看也太?失礼了。去叫替身来和我交接。”


    寇五不疑有他,低头应声:“是。”


    下午三点。


    巫庚左等右等,还是没见到那个午睡到现?在都没醒的人。


    或许是找个借口不想?来。他对乌镶月的抵触心知肚明? ,丢下做了一半的实验,直接去了对方的房间,亲自抓人。


    紧闭的房门刚被打开,一个枕头迎面而来,夹杂着少年?不满的咒骂。


    “知道上一个吵醒我的人现?在是什么下场吗?”


    听着像是被惯坏的小少爷。可这人明?明?不是。


    在枕头砸到鼻尖之前,巫庚接住了。


    他放下枕头,挑眉往床边而去,“那你知道,上一个在我这里失约的人,现?在怎么样了吗?”


    听出他话里威胁的意思,遇强就?怂的少年?声音都低了几?分。


    “能怎样?你顶多杀了呗。”


    “不对。”


    巫庚拉开床帘,又一把掀了被子,黑发少年?整个暴露出来,神色惊慌,他却勾起唇角笑。


    “他还在关禁闭。”


    “逄星洲?”少年?果然意识到了他在说谁,神色没那么紧张了,嘟嘟囔囔从床上起来,“你现?在和关我禁闭也没有区别了。”


    巫庚盯着他的动作,似乎没有非礼勿视的念头,从头看到尾,笑意不减,“还是有区别的。”


    “什么区别?”


    黑发少年?瘪嘴,抗议也没有得到回应,只能磨磨蹭蹭去穿鞋子,看得出来完全?是被勉强的。


    于是巫庚上前一步,微弯下身,逼得对方往后仰倒,手肘撑在了床单上。


    他没再往前,只伸出手。


    略显轻佻地抚上了少年?的脸颊,又在对方眼含怒火地挣扎之前,往下一滑,移到了脖子上。


    那里,他亲手按上去的项圈温热,想?来是被体温浸染。


    黑长发的男人便一弯眼眸,低低笑。


    “区别是,我想?禁闭的人,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走了啊。”


    被抓住的人瞳孔一缩。


    在少年?开口辩解之前,他一把将人甩开,起身从口袋里抽了张帕子,慢条斯理擦完手,才看向忽然出不了声、满脸诧异的替身。


    “你大概不太?了解炼金术师,所以不知道,被一个炼金术师近身是很危险的。尤其是他刚刚从自己的炼金室出来的时候。”


    “不过这些?建议或许对你无关紧要。毕竟你能不能活下来,把这些?知识用上,还得看你到底能给我多少信息。”


    替身闻言,不再掐捏喉咙,神色微动,却悄悄咬住后槽牙,似已有了死志。


    巫庚悠哉往后,坐上沙发,双腿交叠,半分不急。


    “你不用开口。能当替身来骗我,想?必与死士无异。我也不喜欢做屈打成招的事,所以我只告诉你一件事。”


    “你来代?替的那个人,不知道我给他下了剧毒,一旦离开我的时间超过十二?小时,就?会?立刻发作。”


    在替身骤然发抖的影子里,黑发男人吐出这场单方面谈判最后一句话。


    “现?在,你想?告诉我,他在哪里了吗?”


    第40章


    乌镶月第一次参加拍卖会。


    不是以假身份曲偃月, 而是以侍者身份。


    毕竟明?面上,曲偃月还在巫庚家里,要是被知道还有一个曲偃月出现在拍卖会, 巫庚就算是傻子也会发?现不对?了。


    临时去?换其他贵族的身份容易出纰漏,随身的马夫侍从之类,又不一定能进?拍卖会场。


    各种身份排除, 能用的没几个。


    最后还是七零零把自己潜入的身份给了乌镶月,他才能光明?正?大进?来。


    唯一的问题是, 七零零潜入的时候,用的是女?性身份。


    乌镶月从换衣服开始, 眉头就没有松过。


    这?家拍卖会与劳·蜜尔娜大概有些渊源,侍者全都往精明?能干方向打?扮,统一的黑白职业装。不同?的是,男性穿裤子,女?性穿短裙。考虑到温度, 这?里的女?性侍者还会配条黑丝袜或白丝袜。


    这?也就罢了,为?什么都这?样了,还得穿高跟鞋?在拍卖会里走来走去?的,路程可不短,这?种鞋子不难受吗?


    “因为?会显得身材高挑,腰细腿长,上面是这?么说的。”


    帮忙换装的七零零语气平淡, “但更实际的原因是,男性贵族喜欢看。”


    乌镶月抿了抿唇, “我以为?这?里的侍者不是拍卖品。”


    “不是。”


    七零零将?一对?白面包塞到他空荡荡的胸罩里,又仔细理了理,才说, “但可以是。帝国的贵族什么都可以买,只要对?方愿意?。”


    乌镶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时候环境如此,即使旁观者觉得再奇怪,对?身处其中的人来说,都是正?常。


    “拍卖会几点开始?”他不自然地换了话题。


    “还有半小时。”


    七零零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


    “这?样应该没有问题了,请您注意?动作不要太过男性化,说话时用变声器。如果有应付不来的人,尽快远离,一切以您的人身安全为?第一行动指标。”


    这?些话乌镶月听了一路,看上去?沉默的七零零,细节处其实非常谨慎,不愧是能在帝都潜入的人才。


    “我知道。”


    七零零确定一切无误,便将?他引至拍卖会的后门口。


    “能做的我已经都做了。那么,接下来,祝您一切顺利。”


    华贵的大门应声而开,白光闪进?眼底,乌镶月略感?紧张,想到万一出问题,不仅有七零零接应,还有寇五守着,又冷静了下来。


    他抬头挺胸,走了进?去? 。


    *


    拍卖会的流程大抵相似。


    竞拍者提早落座,拍卖师在拍卖开始后才会露面。侍者负责检查邀请函、引路、递送茶水点心,如果竞拍者有额外需求,也是通过侍者传递。


    乌镶月负责的是递送茶水的活。在所有的活计里算得上简单,但不轻松。


    他第一次知道有贵族会因为?茶水温度,要求连换五次的。


    要是过分凉了添点热水,要是热了加点冰块,这?事不就这?么简单吗?真是贵族毛病。


    还有贵族一会要求吃咸的,一会不满意? ,说上甜的,最后全部上了一个遍,都吃完了,又假惺惺说一点不好吃。


    更有贵族包了最后一整排的座位,说是不希望有人坐在自己左右。真是钱多烧得慌。


    他的腹诽无人知晓,明?面上所有侍者都端着笑脸,无论怎么被指责要求,都没有露出一丝不耐。


    这?些他尚且有心理准备,毕竟七零零的临时补习里也强调了,侍者的工作就是这?样。客人不可能考虑服务者的心情。


    但他没想到,服务过程中最糟心的,是差点被某位贵族咸猪手。


    那位贵族明?明?带了貌美的女?伴,他易容后的相貌很普通,丢大街里也找不出来的那种。正?常来想,身边都有美人了,怎么会去?碰平平无奇的侍者。


    然而人的想象力是有限的,色狼的变/态是无限的。


    第一下无意?中磨蹭到手背,乌镶月还能当是意?外,第二?下蹭到屁股,他怎么也没法说服自己,会接二?连三发?生这?种意?外了。


    他当时差点绷不住,直接给那面色蜡黄的该死贵族一巴掌。还是旁边的侍者看他脸色不对? ,赶紧把他拉开,才免了这?一遭祸事。


    “常有的事。”


    将?他拉开的女?侍者在后厨跟他说。


    乌镶月仔细一看,才发?现她是个挺漂亮的人,但故作老气的打?扮与妆容,稍微掩盖了那份漂亮。


    “有些事忍忍就过了。不想做那行的话,你小心点,别惹事。来这的人起码会看在我们背后大人物的份上,收敛一点。”


    她平静地说完,也不看乌镶月什么反应,径自去送下一份茶水了。


    乌镶月抿了抿唇,左右望了望,没记住其他人,便自言自语似的,“记住了吗,回头找机会剁了他的爪子。”


    空无一人处,飘来一声幽幽的“好”。


    不长的拍卖会准备阶段,随着一声骤然敲响的钟声结束。


    主持拍卖会的拍卖师笑吟吟站上会场最前?方的高台,背后的帷幕垂落,盖住了卖品的样子。


    “感?谢今日各位……”


    拍卖师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吸引在场所有人注意?力,侍者们不再满场转悠,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而另一些还有工作。


    “搬拍卖品的,人不够,再来两个。额外给工钱。”


    负责后场调度的经理一脸烦躁,对?休息区喊了一声。


    这?并非偶然,而是七零零的功劳。


    于是乌镶月快速应了,“这?就来。”


    他跟着其他人一起登记了姓名,便进?了存放拍卖品的仓库,匆匆扫了眼内部。


    这?里的温度比外面稍微低一点。仓库隔了好几个区域,不同?的拍卖品分别存放,乍一看根本分不出来到底哪一个是他想找的,那件与加卡托兰有关的拍卖品。


    但乌镶月不着急,那件拍卖品会在最后被拿出来拍卖。将?最后一件运上台的时候,会有机会的。


    时间缓慢流逝,一件又一件拍卖品被买走,一件又一件新的被送上来。


    台上的拍卖师侃侃而谈,看着普通的都能说出个花来,更别说这?些本来就有来头的。下方的客人心潮澎湃,不少人叫价叫得面红耳赤,争夺自己看中的商品。


    唯有搬了一趟又一趟,死守搬运工职务的乌镶月,恨不得这?场拍卖会立刻缩减一半拍卖品。


    在他累倒之前? ,拍卖会第三个小时过去? ,终于来到了最后一件拍卖品。


    乌镶月盯着面前?布匹遮挡的大箱子,有些不解,“之前?的也没有包得这?么严实,里面有什么?”


    都快上拍卖台了,还保持神秘主义,是嫌太好卖了?


    “谁知道?那些有钱人的稀罕玩意?,是什么都不奇怪。这?么大的箱子,我们俩恐怕搬不稳,摔了就不好了,我再叫个人来。”


    一同?搬运的工人见了这?箱子,捏了捏肩膀,皱着眉走了。


    这?倒是省了功夫。乌镶月本来想把人打?晕,趁着短暂的中场休息时间,把这?东西?拿走,现在没有别人了。


    他一把掀了外层布匹,又绕着转了一圈,找到了箱子的接缝处,拿小刀插进?去?一撬,就打?开了盖子。


    “好了,现在让我们看看,到底是……嗯?”


    乌镶月眼底的惊愕之色还没显露,就嗅到了一股奇怪而飘渺的香气。


    这?是……


    他扶着箱子边缘的手一软,半个字都没吐出来,就一头栽进?了箱子内。


    咔嚓。


    箱子仿佛有灵性,将?人吞进?肚子的下一秒,合上了盖子。


    寇五看了全程,刚想下去?把人捞回来,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都说了,要不是怕摔着碰着了,我干什么还找你啊……咦?本来在这?里一起帮忙的那个人呢?这?箱子的布怎么散了?”


    去?找帮手的搬运工带了另一个肌肉发?达的同?伴。


    但他把布重新披上,里里外外看了一圈,都没见着之前?积极得不得了的那个女?侍者。


    “人呢?走了也不说一声,这?下又变成两个人了,还得去?找一个。”


    另一人却已经抱上箱子,肩膀用力,力气往上,“嘿—呵!”


    “你干什么!要是摔了……”


    “没事,我试过了,没你想象中那么重。而且都这?会儿了,马上要上台,你再去?找也来不及。现在别管那么多,赶紧把东西?搬上去?才是最重要的。”


    搬运工一听,觉得有道理,也没再管不见的侍者,和同?伴手脚利索地把东西?搬上幕布后的空间。


    几乎是搬上去?同?时,拍卖师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接下来,就是本场拍卖最后一件商品!”


    搬运的两人立刻往回跑,还忍不住庆幸。


    “幸好赶上了,不然这?趟工钱就完了。”


    此刻幕布升起,作为?商品的箱子,出现在众人视线下。


    下方专门而来的客人不免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摩拳擦掌起来。


    拍卖师瞥了眼箱子,脸上笑意?更深,熟练地煽动台下的来客。


    “作为?这?次最神秘,也是最重磅的商品,我本该用长篇大论介绍它,但有些商品不需要太多历史或过去?,就拥有足够的价值……”


    嗡嗡嗡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吵得脑子昏昏的……不对? ,再怎么吵闹,也不至于手指都发?软,动不了,好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这?里怎么这?么黑?天黑了?可是他记得之前?明?明? ……等等,之前? ,之前?是、是香气!


    一股奇怪的香气!


    仿佛从混沌中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咬紧牙关,一把将?小刀插进?大腿。


    血腥气与疼痛带来的短暂清醒中,外界的声音愈发?清晰。


    “没错,这?件商品就是——加卡托兰的……”


    咔哒!箱子四面骤然打?开。


    炽热的聚光灯下,内里一览无余。


    不是珍稀的宝石,不是华贵的艺术品,也不是奇葩的花草。


    箱子内部的玻璃柜中,是一个容貌秀丽的黑发?黑眼“少女?”。


    他眼瞳扩散,时而迷离时而清醒,穿着侍者的衣服,大腿处汩汩溢出鲜红。


    呼吸急促,脸色苍白,纤长无力的手指搭在黑白的衣服上。


    俯趴在地,像是只受了伤的鹤。


    拍卖师满腹激情的声音落下。


    “……冒牌首领!”


    *


    冒牌……首领?


    即使在游离的思绪里,这?句话也足以震颤身心。


    乌镶月将?下唇咬出血,视线扫过底下哗然的人群,却未在那些兴奋的、打?量的、估算的神色停留。


    这?是个陷阱,事到如今,不用多余的话语证明? 。可陷阱总是和猎人成对?出现,有猎人,才会有陷阱。


    现在,等待收网的猎人,在哪里?


    突然,他摇晃的目光,停住了。


    拍卖台正?对?面的高处,最高最远的座位上,施施然坐了一个人。


    一个蜜色皮肤,棕褐色波浪长发?的女?人。


    身材婀娜,穿着亮蓝色鱼尾裙,耳垂脖颈手腕都有宝石配饰。


    在明?亮的灯光下,亮闪闪的珠宝本该极其耀目,但若是你先看见她,一定只会注意?她那双银色的眼眸,那抹缥缈的笑意? 。


    这?是个你一眼就知道,血液里流淌着黄金、珠宝、丝绸的美人。


    也一眼就知道,这?是个身居高位、浸淫权力、只手遮天的人。


    ——劳·蜜尔娜。


    乌镶月脑中浮现了这?个名字。


    他几乎不用特意?确认,就能断定,这?是对?方设下的局,而为?的,也只是引他这?条小蛇出洞。


    可是……为?什么?


    毫无交集,也没有恩怨,何至于此?


    “2300万一次!2300万两次!好,2400万!”


    拍卖台上的叫价正?凶,拍卖师的目光紧盯号码牌,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他。不知是认定了他不能逃走,还是另有后手。


    无论如何,不能坐以待毙。


    乌镶月低下头,动了动手指,那是一个普通的姿势,像是要从地上爬起来而发?力。


    离得近的,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也顶多暗地里不屑一笑,手中举号码牌的动作却生怕慢了一步。


    咔——!


    下一个呼吸,拍卖会大厅的灯熄灭了。


    “怎么回事!灯怎么灭了!”


    “别乱动,踩到我了!慌什么,不过是灯灭了,哎哟,别踩了!”


    “不是我踩,有人撞到我了!”


    黑暗带来的压制,人群顿时乱糟糟起来,似乎还混有奇怪的人在暗中行动。


    坐在最远处的蜜色皮肤的女?性,眼底也划过一丝意?外。


    但下一秒,她又微微勾起嘴角,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拍卖师脸色铁青,但黑暗中没人看得到,只听见他用扩音装置呼唤。


    “各位贵客请不要乱动,马上备用灯就会点亮,请稍等片刻,不要……”


    在他努力安抚人群的时候,啪,备用灯光如约亮起。重新恢复视野的人群总算安静下来。


    拍卖师松了口气。


    结果下方有人一声大喊,他这?口气就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满心惶恐中,拍卖师顺势转头。


    “商……”他眼珠子一眨不眨盯着玻璃柜,几乎尖叫,“商品不见了!”


    散乱的木箱里,玻璃柜空空如也。如果不是残留的血迹,恐怕他都要以为?拍卖的就是这?个没用的玻璃柜!


    “快,快去?找,封锁拍卖会场,他逃不了多远!”


    拍卖师扭头对?下方的侍者大吼,对?方脸色煞白,匆匆跑远。


    整个拍卖场的人被动员起来。


    拍卖师心下惴惴,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堆满笑容,“抱歉,让大家看到如此不堪的一面,为?表歉意?,我们……”


    但没有人听他说话了。


    “怎么会这?样?商品都逃走了!”


    “那我们来这?还有什么意?义?什么拍卖会,连商品都看不住!”


    “一会灯灭一会商品丢失,该不会是他们联手做戏骗我们吧?”


    七零零混在人群里喊了一句,立马得到了回应。


    “也不是没有可能,就刚刚台上那个商品,他们说是就是?我还说路过随便捡的一个也是加卡托兰的呢。”


    “对?啊,是的话,就把证据拿出来啊!”


    嗡嗡嗡的贬低声毫不掩饰,客人们鄙夷怜悯的眼神纷纷投来,拍卖师如同?被当面扇了好几个巴掌,脸色通红,巧舌如簧的嘴张了张,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事实上他不认识乌镶月,介绍的说辞不过是照着上面的台本来,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拿得出证据。


    “确实是我们失礼了。”


    正?当拍卖会全体四处寻找,拍卖师焦头烂额,请来的客人满腹怀疑的这?一刻。


    最高最远的那一处座位上,传来了极为?优雅舒缓的女?声。


    众人循声望去? ,蜜色皮肤的女?人缓缓起身,俯视下方,如同?君临领地的王。


    她弯起银色的眼眸,对?他们轻笑。


    “比特拍卖会从不售卖赝品,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今天的事,扫了各位的兴。为?了表达歉意?,今日各位购买的所有商品,都记在我的账上。”


    “你说买单就买?我……”


    有性子暴躁的,张口想骂,话才开了个头,就被旁边人一把摁了下去? 。


    “闭嘴!”


    那人压低声音,望着那女?人的眼神闪过忌惮,又闪过贪婪,“她有资格这?么说,你听着就是了!”


    性子暴躁的那个一愣,回忆了一遍帝都的大人物,确定没有一个和这?女?人对?得上号,又不屑道。


    “什么资格,顶多有点钱,我又不缺那点钱,关键的是我的东西?!我特地来这?么个小破地方,难道是为?了那几个钱?”


    “你个土鳖!”


    那人反倒骂他,“你来之前?没看卖品名单吗?这?次大多数卖品都算是她出的,她当然能这?么说,就算她说把半个帝都送你,都是真的!”


    “怎么可能!这?些卖品不都是劳……”


    对?方眼睛瞪大,声音戛然而止,瞅了瞅那位风姿绰约的大美人,又瞅了瞅旁边一脸无语的贵族,咽了口口水,低下头,不说话了。


    旁边人见他这?样,半是促狭,半是艳羡。


    “现在知道了吧。那可是……富有世界的大商人——劳·蜜尔娜!”


    *


    乌镶月不知道他逃走后拍卖会上的插曲。


    事实上,他现在连思考都没法集中注意?力。也不知道当初箱子里飘出的香气到底是什么药剂,又加了多大的剂量,连疼痛都无法维持他的清醒,睁着眼睛,却像是半梦半醒。


    要不是寇五带着他,光凭他自己根本走不了十?步。


    不过,要是寇五别甩麻袋一样把他扛在身上就好了。晃来晃去?的,本来就晕的头,更是晕成一团浆糊,不当场吐出来,都对?得起寇五了。


    从声音、光影和嗅觉,他隐约知道,他们在被追杀。


    如果是正?常状态,他大概还要感?叹一下,幕后黑手的布置周到。都下了那么大剂量的药,居然还安排了追杀者,甚至不止一路,而是每一路,东南西?北包了个圆。


    简直是把不达目的不罢休写在了脸上。


    可现在乌镶月想不了这?么多。


    他在与晕船类似的颠簸里,闭着眼,被寇五扛来扛去? ,不知道多久,才感?觉到,他们停泊了下来。


    眼皮透出的光亮一暗,耳边刀刃相击的声音消失,急促逼近的脚步也不见,似乎在一处安静的空间内,他听见寇五安静绵长的呼吸。


    “大人,我们得在这?里暂时休息一阵。”


    休息……?


    能休息,也就是暂时安全的地方。


    最后仅剩的思绪中,唯有“安全”一词徘徊,乌镶月紧绷的弦放开,呼吸逐渐均匀,睡了过去? 。


    寇五蹲坐一旁,耳尖稍动,处理伤口的动作一顿。


    灰蓝色的眼眸盯在“少女?”平平无奇的脸上,脑中回想起拍卖会上那句“冒牌首领”,也想起远远望见劳·蜜尔娜的那一眼。


    他并非对?组织内部一无所知的人,起码他知道,劳·蜜尔娜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


    大概是注视的时间长了一点,睡梦中的人蹙紧了眉,又翻了个身。


    寇五这?才移开视线,打?开随身携带的治愈药剂,喝了一口。随后又想起来,这?一路上,除了被他反杀的追杀者,他带着的这?人身上也一直散发?出血腥味。


    大概是在台上的那一刀,没有完全止血。


    很快判断完,暗杀者却没有动弹,又喝了半瓶药剂,静静守着人事不知的被保护者,一言不发?地等待。


    就像很多次、很多次执行任务之前?的时光。


    乌镶月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唤醒。


    他不讨厌,也不喜欢雨天。


    雨天的时候,奴隶商人的生意?会差一点,他有更多空闲,能和那个叫做尼尔的战奴多学?一点东西? 。


    哦不对? ,他杀了奴隶商人后,就不用等待被人挑选了。


    和尼尔一起住的时候,雨天对?方不去?地下黑拳场,说要陪他一起看雨,便拉他挤在狭小的窗户前? 。


    可雨有什么好看的呢?


    马挪河城的雨总带点刺骨的冷意? ,一滴又一滴,冲尼尔尸体上淡鲜红的血,冲淡一切被许诺的未来。最后只剩下那股萦绕不去?的寒意? ,悄悄钻入骨头缝隙。


    黑发?少年睁开眼,呼吸节奏改变的瞬间,寇五的视线就投了过来。


    可乌镶月没有说话,直直望着头顶崎岖的岩层,不知道是没缓过神,还是在思考。


    寇五便也沉默。


    “这?是哪?”


    许久,安静的空间内传来了沙哑的疑问,带了点回音,一下子就显得缥缈。


    “山洞。”


    乌镶月一顿,他当然看得出来,这?里是山洞。


    “我问的是,我们距离艾玛那里有多远。”


    “不远,”寇五说完,又补充了句,“但没法离开这?里。他们还在找我们。”


    他猜到了。


    被逼得躲在山洞里,只能说明?还没甩开人。


    乌镶月感?觉得到,自己虽然醒过来了,但没有完全恢复,手脚没什么力气,别说逃走,现在站不站的起来都难说。


    可这?太被动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找来。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有把握甩开他们吗?”


    “可以,但您会死。”


    短暂的希望被掐灭了。


    乌镶月一噎,甚至感?觉对?方是不是在暗示他太弱。


    又是一阵沉默。


    山洞里的两人,一人守在门口,静望雨幕垂落,一人躺在地上,盯着山洞顶部,都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老实说,乌镶月每次和寇五相处,都不知道要怎么聊,要从什么地方聊起。


    对?方不是个如摩菲·戈尔德那般多话的,很少主动挑起话题,更像是一板一眼执行任务的机器,聊天不如直接下命令。


    而且真要聊深了,他也怕露馅,不如减少沟通。


    乌镶月便开始思考之前?的事。


    劳·蜜尔娜为?什么要设陷阱给他?还追杀他?难道是背叛组织,投靠帝国了?


    即使如此,为?什么又会知道他是“冒牌货”。这?件事,除了逄星洲和巫庚,应该没人知道。


    逄星洲还在禁闭,接触的人不多,不像是会把这?件事到处宣扬的。


    巫庚那个家里蹲,估计懒得和人说这?件事。


    除了这?两人,就是他自己,难道他什么地方漏破绽了?


    暂时想不出来,还是得考虑后续怎么办。


    虽说他中了陷阱,但七零零还在场。对?方是他下属,不会听信拍卖会上的一面之词,肯定会调查一番。


    就是不知道会调查出什么结论。


    万一劳·蜜尔娜真的掌握了什么证据,恐怕是回不了加卡托兰了。


    思绪纷乱,雨水哗哗,轻易掩盖了足底摩擦的声音。


    等乌镶月注意?到的时候,才惊觉身边不知何时,伫立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暗杀者垂下灰紫色的眼睛,第一次没有在他面前?恭敬地俯首,反而直勾勾望着他。


    语气沉而闷,像是浸透了这?绵绵不绝的雨。


    “大人,我有件事想问您。”


    “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时,您说的第一句话吗?”


    第一次见面的话?


    乌镶月呼吸一顿,瞳孔不知觉放大了些许,甚至抖了一下。


    “我……这?种事,太远了。”


    他微微侧头,作出贵人多忘事的姿态,似乎很是漫不经心道,“怎么可能记得。”


    寇五默默注视他,视线从额头滑到嘴唇,又在被咬得血淋淋的苍白嘴唇处稍作停留。


    “我以为?您不会忘记的。”


    “为?什么不会忘?这?么多年见了这?么多人,你在其中也算不得特殊。”


    “这?话,倒是很像。”


    “什么?”


    暗杀者没有回答,突然俯身,轻轻将?乌镶月的脸扭了过来,灰蓝的眼眸里映出“少女?”的样貌。


    他眼都不眨,手上倒了特殊药水,摸到下颌的边缘,一把将?这?张伪装的面皮撕了下来。


    “嘶。”


    乌镶月措不及防,脸上火辣辣的,或许某些地方已经红了。


    他不知道寇五突然怎么了,似乎是起疑了。如果是平时,他要么跑,要么反击。可现在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拖延时间。


    “你想做什么?!”


    按照无相大人的态度,是该骂一句的。


    以往的寇五被骂,应该会认错。但现在他甩开那张假面,又探手,摸了摸乌镶月的下颌,似乎想找到另一层东西? 。


    “没有啊。”


    无功而返的寇五也没有什么失望的情绪,重新站直了。


    雨天本就光线稀少,从洞口探入的更少,稀薄的光被男人高大的身影一挡,便几乎没有了。黑漆漆的影子落下,背光的暗杀者神色模糊不清,杀意?却逐渐明?晰。


    沉甸甸的压迫感? ,伴着若有若无的血气,几乎叫人呼吸不畅。


    乌镶月咬紧牙关,勉力支撑上身,靠在山壁上,目光不闪不避,与这?可怕的杀手对?视。


    手中收回的小刀死死握紧。


    他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然而,只是一眨眼。


    什么都没有看清,视网膜残留下黑色影子的一刹那,危险的警报还未传达脑海。


    ——对?方的刀锋就抵住了他的脖颈!


    与曾经战场上逄星洲的那一剑不同? ,寇五的刀没有情绪,杀气在呼吸流淌,下手干净利落。


    “叮——!”


    小刀被打?飞出去? 。


    黑发?少年喘着粗气,歪倒在地。


    暗杀者毫无迟疑,眼都不眨,下一刀已然到了眼前? !


    没有反击的可能,没有说话的机会,没有解释的时机,和勇者相比,暗杀者不需要聆听死者的求饶。


    乌镶月只看得见不断逼近的刀光,只看得见灰蓝色冷漠至极的眼睛,只看见黑色的死神即将?扬起镰刀。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会死会死会死!


    他几乎逼出最后一丝体力,遵从生存的本能,连滚带爬往后,手掌摩擦地面,血珠滚滚而落。


    猎物的挣扎对?强势的猎人毫无作用。


    黑暗中过分刺目的刀光闪烁,死亡近在咫尺。


    要死了?


    要这?么死了?


    乌镶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根本什么都没想。


    可怕的动弹不得的杀意?里,他放弃了无意?义的闪躲,反而用力一扑。


    寇五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似乎早对?鱼死网破的局面有所预料,刀尖一动,便对?上了新的死xue。


    然而,这?一瞬间,宽大的黑袍骤然弹出,哗啦扑了他满头。


    暗杀者眼底终于划过一丝惊愕。


    乌镶月则隔着黑袍,一把捡起小刀,刺入了对?方的心口!


    但——刺不进?去? ,仿佛有什么东西?挡住了。


    寇五的动作一顿,扯开了黑袍,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视线平静无波。


    当啷,小刀掉落。


    黑发?少年胸膛剧烈起伏,手腕被抓住,武器没有了,软倒的身体也撑不住第二?次进?攻。


    那双黑色的眼睛,仍如燃烧的黑焰,执拗地望着面前?的暗杀者。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要死在自己以为?安全的人手下,死在自己过早的信任中。这?很正?常,故事里总有这?样的事,自以为?是的人,总会死在自己的错误决定下。


    可这?有什么道理,人总会犯错,难道知晓天下的道理,人就不会犯错了吗?


    刀锋再次抵达之前? ,他问。


    “你想要什么呢?”


    “什么?”


    寇五眼底再次出现了那种浅浅的困惑,仿佛不能理解,又仿佛只是茫然。


    但他的刀停下了。


    “你想从无相大人那里得到什么?”


    “得到?”


    “你效忠无相大人,总是有想要的东西?,不是吗?我可以告诉你,真正?的无相大人已经死了!你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也得不到。”


    在对?方恼羞成怒之前? ,乌镶月喘着气,继续道。


    “但是,我在这?里,我可以给你。”


    “……”


    寇五没说话,注视他好一会。


    为?什么效忠无相大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吧。那个时候,他刺杀对?方失败了,本该被杀死,却被放了。


    无相大人说这?条命从此属于他。


    这?符合寇五的认知,该死却没死的命,被人买走,与被人拿走,都是差不多的。


    因此他效忠无相大人,还有什么别的呢?


    他简单表述了自己的想法。


    可面前?的冒牌货还在说,“你如果什么都不想要,为?什么察觉到我的不对?,还是遵从了我的命令?”


    乌镶月不相信寇五仅仅是从这?一次的疑点中发?现异常。


    大多数的推理都是需要证据的互相验证,才能得出结论。此前?寇五与他相处,多少察觉出了不同? 。可对?方全然无视了,至少做出了无视的样子,一心一意?认定他是无相。


    这?很奇怪不是吗?


    效忠无相大人,遵从命令,这?是寇五的行事准则。那么,在察觉到不对?的第一时间,他就该动手了,又何必拖延到现在。


    之所以拖延,之所以无视,以乌镶月的角度,只能得出一个答案。


    “你需要无相大人的某样东西?,不,你需要从我身上,得到某些东西?。”


    假设是他自己,发?现上司突然被顶替了,却一声不吭,甚至照常做事,老实干活,只能证明? ,他对?这?个顶替者,另有所图。


    暗杀者站在原地,一眨不眨盯着乌镶月,注视的时间太久,久到乌镶月以为?这?次劝说失败,心生退意?时。


    “那么,是什么?”


    寇五如同?牙牙学?语的孩童,重复道,“我想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乌镶月悬着的心降了一半。


    他知道,他不会死了。


    “我不知道。”


    黑发?少年给出了没有价值的回答,似乎不害怕他会生气,又弯起眼眸,嘴唇轻抿,绽出了个甜美而充满蛊惑的笑。


    “但是,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都会给你的。”


    “什么都可以?”


    “嗯。”


    寇五静静垂头思索了片刻,终于收起了那把锋利可怕的刀。


    乌镶月另外半颗心也降了下去? 。


    他松懈下来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浑身发?冷,手和胳膊也蹭出道道血痕,火辣辣地疼。更糟糕的是腿上没有愈合的伤口,仍在汩汩流血。


    得处理一下,他刚有这?个念头,手就被人抓住了。


    温凉的触感?惊得他一缩。这?人怎么回事,完全不像是刚刚打?了一架的人。


    “你……”


    话还没问出口,对?方就灌了什么到他嘴里。


    清苦的味道溢满口腔,在以为?要被毒死之前? ,乌镶月认出是治愈药剂,默不作声咽了下去? 。


    反正?不会死,动作粗暴没有以前?恭敬也没什么。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治愈药剂效果很好,至少渗血的伤口止住了,肉眼可见有了恢复的趋势。


    乌镶月舔了舔唇角残余的药剂,张口想道谢,就察觉,面前?人的视线落点不太对? 。


    一个奇妙的猜想升起。


    他稍微侧头,瞥了眼寇五。对?方的视线晃了晃,又稳稳落在了他的嘴巴上。


    “你该不会……”


    没等他问完,寇五的手伸了过来,毫不犹豫捏了下他破损的伤口,似乎若无其事道。


    “我遇见过,在嘴唇下毒的女?杀手。她亲吻谁,谁就会死亡。”


    是在怀疑他?乌镶月松了口气,也对? ,这?人不像是会想干那种事的。


    他理直气壮,“我没有。”


    要是有,他咬破嘴唇保持清醒的时候,就该被毒死了。


    “我想也是。”


    话音刚落,浑身上下只露出眼睛的暗杀者一用力,将?人拽了过来。


    然后极其自然地贴近,拉下面罩。


    ——灰蓝的眼眸垂落,亲上了黑发?少年的嘴角。


    乌镶月:“!!!”


    他只恨自己嘴上居然没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