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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夏日天气颇有些闷热, 两人赶着路前往圣医宗,慕久麟一会儿过来给叶南鹊扇扇子,一会儿问他渴不渴要不要停下来喝口水, 同之前一样殷勤万分。


    按道理来说, 叶南鹊本是要训他赶路不专心的。


    可看着慕久麟那张俊俏又关切的脸,一时什么训责的话也说不出来。


    甚至还觉得有点享受怎么肥事……


    有这么个妥帖又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


    他在想什么!!怎么会用上“知冷知热”这种肉麻的词!


    叶南鹊脸色一会晴一会雨,一会儿傻笑一下一会儿叹一口气, 这般情绪波动的模样慕久麟处处看在眼中,心中有了计较。


    也许师兄心中有他, 不, 师兄必定心中有他, 只是还不习惯与他亲近,纵然有在涂州的时日,可那时师兄失了记忆,被他骗过, 现在恢复记忆, 因此有所纠结反复, 实属正常。


    师兄这般烦恼模样, 也是可爱。可无论如何师兄总是要习惯的,这烦恼不该困扰他太久,他得帮帮他。


    晚上两人在客栈宿下。


    住店时叶南鹊抢先在慕久麟开口前要了两间房,就怕和慕久麟独处一室会有点别扭, 他以为慕久麟肯定会做些纠缠,结果慕久麟这小子竟然很痛快地什么话也没说。


    没有一个不字,也没有欲语还休地望着他,用那种无辜又受伤的神情指责他的良心,竟就这么乖巧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这般利落作风着实不太像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叶南鹊在自己的房间反复踱步,猜不出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叶南鹊想不出来,就拉着系统一起想:[慕久麟平时就喜欢黏人,连我离开他的视线都要唧唧歪歪好久。]


    系统:[哦。]


    叶南鹊又道:[昨天,昨天天气那么热,他还要凑过来牵我的手,黏糊得很!]


    系统:[哦。]


    叶南鹊:[平时吃顿饭,他也要盯着,我一碗饭吃光了,他顶多吃两口。]


    系统:[哦。]


    叶南鹊:[统哥你是不是敷衍我啊!怎么说来说去你就回答我一个哦啊!]


    系统沉默两秒,开口:[恋爱中的人好烦。]


    叶南鹊:[……你说谁,我不是,我没有。]


    系统冷笑:[叶南鹊,你认栽吧你,他唧唧歪歪,你嘀嘀咕咕,你俩天生一对,我祝你俩百年好合。]


    叶南鹊:[……]


    系统拒绝再聊天,叶南鹊只能自己在房间里瞎转悠,转悠来转悠去,看见了桌上放着的店小二刚刚送过来的糕点,心里有了主意。


    他端着糕点到慕久麟房门前,抬手敲了敲,房门打开不宽敞的一节,露出慕久麟一张带笑的脸:“怎么了,师兄?”


    叶南鹊轻咳:“方才见你晚饭用的不多,刚巧我房间有糕点,你要不要?”


    慕久麟笑笑:“师兄,我这里也有的。”这种顾客服务每个房间都会有。


    慕久麟说话时也不打开房门,也不说邀请叶南鹊进去,自己也不出来,这举动比往常生分了不是一丁点,让叶南鹊更是疑心。


    叶南鹊抿了抿唇:“呃,我要两间房,并非是与你生分,你没有不高兴吧。”


    慕久麟:“没有,我懂,这种小事师兄不必向我解释。”


    解释,原来他做的这些举动是在向慕久麟解释吗。


    瞧着慕久麟这云淡风轻面露微笑的样子,倒像是真的一点不在意。


    叶南鹊心里有了些微妙的感觉,他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不习惯,沉吟着,慕久麟抢先道:“师兄,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们明天还要赶路。”


    说完,门就在他面前关上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个意思?


    叶南鹊觉得这门好像甩在了他的脸上,颇有些羞耻之感。再低头看看他好心端来的点心盘,慕久麟连个眼神好像都没给,瞬间更是有点无地自容的羞恼。


    不对,奇怪,他为什么要羞恼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感觉啊啊啊啊啊啊!


    叶南鹊兀自在原地抓狂了一会,忽听见慕久麟房内有些不寻常的动静。像是抽气、低沉的闷哼、隐忍的忍痛……还有气味,隐隐约约飘来的气味像是某种草药。


    他一心急,也顾不得暴露自己还在门口站着的事实,又敲了下门,问:“阿麟,你怎么了?”


    慕久麟的声音戛然而止,轻轻道:“我没事,师兄快些去休息。”


    他的声音轻飘飘,越这样说叶南鹊反而越不信,干脆径直推了门,快步走入,入眼便是慕久麟敞着衣襟,桌上放着一罐打开的药膏,正往胸口腐烂处涂抹,见叶南鹊进来,竟然慌忙将药膏收起,抓紧衣襟,似在遮掩。


    “你用的什么?”叶南鹊问。


    若是在用可以遏制腐草之毒的药,慕久麟不会不同他说,更不要说还要如此遮遮掩掩。


    他从慕久麟手中抢出,见那药瓶上赫然写着三个字:止痛膏。


    当下恍然大悟,紧接着便是心疼,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大一块腐烂痕迹,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慕久麟从未在他面前说过疼,却不代表他没疼过,只是不想让他担心,他还疑神疑鬼,觉得慕久麟行迹反常,实在不该。


    系统:[……呃……这,这药膏的名字会不会太直白了?好像是故意让你发现的一样。]


    叶南鹊:[你懂什么,止痛膏不叫止痛膏要叫什么。]


    系统:[你就跟内个……似的……算了。]


    慕久麟脸上泛起一阵被戳穿的红晕,期期艾艾道:“师兄,其实不痛的……”


    叶南鹊厉声:“不痛什么?这种事情也要与我说谎吗?”


    关心则乱,话一出口,叶南鹊便察觉出自己这语气听起来着实太凶,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这伤在你身上,痛不痛、有多痛,我无法得知。可正因如此,你才更不该瞒我骗我。我无法感同身受,才更需要你向我说个清楚你究竟是什么感受,即便不能与你分担,也总有我能为你做的事情。你若非要逞能,觉得凡事自己一个人担着都可以,那我这个师兄做的于你也没有什么用处,叫人汗颜。既然你本事和主意这么大,不如你直接赶我走,以后你什么想说什么不想说,又或者愿意向别人说不愿意和我说都可以,我就都不管了,反正你……”


    话还未说完,慕久麟一张脸“刷—”得便白了:“我怎么可能赶师兄走,师兄知道的,我只是、只是怕你担心。”


    叶南鹊当然知道,慕久麟早前费那么些心思将他困在涂州为了什么?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慕久麟更是不可能放他走,他故意这么激他,好让慕久麟知道这事情的严重,以后再不许背着他独自忍痛。


    看着慕久麟一脸仓皇,叶南鹊就心软了,好声道:“以后不要再说如此见外的话,你的事我本就该知晓,即便是担心也是我该担的心。”


    慕久麟盯着叶南鹊,深深看了一眼,垂下眼睫,被训了一顿后,看起来很是老实:“确实有点痛,也不是不能忍,不过擦这个止痛膏会清净些。”


    清净,都用上这么个词了,难道慕久麟痛时耳鸣目眩么。叶南鹊脑补一番,更是难受。


    慕久麟松开抓着衣襟的手,敞怀,叶南鹊就瞧见了那块腐坏的痕迹,纵使之前看过,现在看,心里仍是一惊。


    慕久麟抬起指尖点了下他手中的药瓶:“刚才只涂了一点师兄就闯进来了。”


    叶南鹊说了声抱歉,刚要将药瓶还给他,就被慕久麟按住了手。


    慕久麟抬眼,有些结结巴巴道:“我会按照师兄的意思,以后有什么说什么,都不瞒你。师!兄刚刚说‘总有能为我做的事’,那么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师兄帮、我把剩下的药都涂了。”


    叶南鹊愣了一下,抿了抿唇,很清楚这小子又在蹬鼻子上脸。叶南鹊早摸透了,别看慕久麟现在这一脸羞涩模样,心里不知道得多兴奋。


    就装吧。


    不知怎么的,那些在涂州的日子又闯进他的脑海里来,那时候慕久麟趁他失忆,也是用这张小白花的脸唬的他……


    同样的当绝不能上第二次。


    他一定要拒绝。


    慕久麟看着叶南鹊愣神,不急不慢地又开口:“这伤痕丑陋,确实不该让师兄动手。师兄刚刚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见,还是我自己来吧。”


    叶南鹊看不得他这模样,纠结之下还是松了口。拿出他师兄的风范来:“咳,不过就是上个药的事情,扭捏什么,咳,我来就我来。”


    叶南鹊拔下头上玉簪,沾了药,小心涂抹在慕久麟伤处,又一边吹气,生怕弄疼了他。


    他弯着腰身涂得专心,自然看不见上面慕久麟的眼神,慕久麟脸上带着笑意,眼神羽毛般浮动在他身上,说轻也重,像是沉入了一种他自己的世界里,又想拖着叶南鹊和他一起沉下去。可他又不敢惊动分毫,只能在这种叶南鹊无知觉的情况下露出马脚。


    叶南鹊边涂边想,慕久麟长得好看,偏偏现在身上多了一块这么个地方,真是碍眼,还是要快点到画仙宗将他的伤治好。


    涂着涂着,叶南鹊听到了慕久麟的一声轻笑,他抬起眼睛,看见慕久麟笑得有点耀眼,一时晃神:“在笑什么?”


    慕久麟道:“想起多年前,我也为师兄涂过伤药,今日师兄为我涂,倒像是……心有灵犀。”


    慕久麟把“夫唱夫随”这四个字及时的更换了。


    叶南鹊琢磨着感觉有点不对:“这叫心有灵犀?这听着更像叫乌鸦反哺吧?”


    慕久麟笑出声:“师兄真是多年未变的有趣。”


    听着像是一种夸赞。


    叶南鹊收起手,把药瓶还给慕久麟:“好了,你睡觉时注意点,不要把药都蹭掉了。”


    他站起身,听得慕久麟殷殷切切地问:“师兄要去哪里。”


    去哪里?这大晚上的当然是回去睡觉了。


    慕久麟极自然地说道:“要不师兄同我一起睡,师兄你知道的,我睡觉不规整,总爱乱动,你在我身旁提点着,也能叫我注意些不把你亲手上的药蹭掉。”


    叶南鹊摸了摸下巴,盯着慕久麟瞧了一会儿。正当慕久麟心虚以为对方不会答应时,叶南鹊却向床榻走过去。


    慕久麟有些不敢信叶南鹊答应地如此轻松,又不敢再问,只怕再多问一句叶南鹊就要改了注意。


    叶南鹊仰面躺床上,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慕久麟小心道:“师兄不脱外衫吗?”


    叶南鹊:“不脱。”


    慕久麟连忙跟着侧身睡下,看叶南鹊,从额头到鼻梁到下巴,连成一条好看起伏的线条,一道温和的水波纹一般。


    他的目光无声无息,连眨眼都不敢多做。


    叶南鹊忽然开了口,眼睛未睁,好像说梦话似的:“你以后,别总对我露出那种患得患失的神情来。有什么想要的,你开口……只要不过分……我总是愿意答应的……其实这些……我不说,你心里也都是知道的吧。”——


    作者有话说:六一快乐呀朋友们


    第72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进床帘, 慕久麟睁着眼睛,轻轻摆弄着身边人的头发丝,将那墨黑色的发丝一圈一圈绕在自己手指上, 像在玩什么有意思的游戏一样, 乐此不疲。


    玩着玩着,他弯起嘴角。


    这一次与之前都不一样,叶南鹊带着所有的记忆, 无论是美好还是不堪的记忆都停留在他脑海里,可叶南鹊哪也没去, 就这么躺在他身边, 睡得很闲适的样子。


    心里的焦躁不安平息许多, 慕久麟又将手中的头发放在鼻尖嗅了嗅,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


    叶南鹊的眼皮动了动,皱了皱眉头,好像在清醒和睡梦两者之间挣扎了几下, 缓缓睁开眼睛。


    慕久麟看到叶南鹊皱眉, 心口就抖了一下, 生怕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得叶南鹊不高兴, 连忙道:“师兄,怎么了?”


    叶南鹊:“呃……没什么,胳膊有点麻。”


    慕久麟一双手立刻揉了上去,轻轻浅浅, 又重重捏捏。这么多年了,慕久麟这手艺越来越好了,叶南鹊很是受用。


    正当他受用着,系统突然开了口:[忘了告诉你,友情提醒, 你又点亮了一个新的人物标签:欲情故纵。]


    叶南鹊:[……是正经标签吗。]


    系统:[正经的标签给正经的宿主,这标签不正经,所以就给你了。]


    嘶……统哥最近真是越来越犀利了。


    从客栈启程,叶南鹊和慕久麟二人又赶了一日路程,赶到圣医宗所在的云莛山下,一抬头,赫然有几个金光闪闪的字悬于空中。


    “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


    配合着背景大片大片光秃秃的山,叶南鹊摸了摸下巴,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叶南鹊匪夷所思,拿出地图比对了一下,没错,是这儿没错。圣医宗怎么说也是以灵丹妙药声名远扬,怎么会坐落在这么一座秃头山上,在山脚下望去,只有星星点点的地方有绿色。原著里只写了云莛山仙气缭绕,没写这山秃头秃得如此营养不良。


    慕久麟解释道:“听闻圣医宗前辈们有不少潜心炼药、不计成本,偏偏炼药常须千百次的试验,耗费大量草药,而上等灵植往往要多年才能长成,数年前圣医宗长老们迫于压力,不得不下禁令严禁私自采摘砍伐,这才有了此等禁语,听闻最近几年,也算有了点效果。”


    叶南鹊又看了看那几个金光闪闪的宣传标语,心道原来是被薅秃了。


    他找了块布遮了一半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又觉得还是不放心,躲在慕久麟身后:“你在前面,我跟在你身后。”


    慕久麟个高肩宽,可以将他挡个严实,多少能助他避开点他人的目光。


    慕久麟现在是修真界的大红人了,这张脸着实好用,不光守门弟子抢着为他引路,一路上还遇到不少来表达仰慕之情的小弟子。


    有小弟子红着脸道:“慕前辈在衡水之战中那般英勇,孤身一人就制住那败类,令我钦佩!我长大以后也要做慕前辈这样的大侠士!”


    慕久麟脸色一白。


    又有小弟子道:“师父平日教我们修道即修心,慕前辈虽为半妖之躯却匡扶正义,而那江采玉是御剑宗出身却有一颗魔心,师父将此案例写进了他的教学法之中,常常在课上讲起呢。我们听着,都很是敬重慕前辈。”


    慕久麟眼睛向后瞟,连红唇也渐渐褪色。


    “还有啊还有啊……”


    这些字眼针扎般刺进慕久麟的耳朵里,叫他越加烦躁,忍无可忍:“别还有了。”


    卜一说出,又觉自己这语气可能吓到了小弟子们,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面色稍缓道:“我还有事找你们药仙长老,烦请让路。”


    叶南鹊在慕久麟身后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一边想,虽然他做了些遮掩,但竟然到现在连一个人都没将他认出来,这也太……显得他没有名气了。


    刚刚那些小弟子不是还左一口“败类”右一口“江采玉”的叫他,他人就在他们面前,竟然一个人都没认出他。


    在庆幸的同时,叶南鹊心里飘过一丝淡淡的惆怅~


    慕久麟的主角光环让他这块美玉站在他身边都黯然失色,啧。


    慕久麟本就忐忑,一回眸看见叶南鹊眼神微暗,正有些失神的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心头瞬间被吹乱几分。


    “师兄……他们……”


    叶南鹊被他唤回神智:“啊?哦。他们?哦对。你聊完了?”


    慕久麟观察着他的表情:“我……我没有聊什么,一直都是他们在说。我不喜欢、不喜欢提那日之事。”


    那日之事?哪日?衡水那日?不喜欢?为什么?这样大好的功绩让慕久麟在仙门中一战成名,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慕久麟为人还是太谦虚太低调了。


    叶南鹊拍拍他的肩膀:“这有什么,这本就是你自己的功绩,也用不着太谦虚了。”


    慕久麟仍低声道:“我就是不喜欢。”


    这扭扭捏捏的样子是在干嘛,主角不喜欢主角光环,这像话吗。


    叶南鹊随口哄他道:“好了,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小事而已,何必纠结。”


    引路的弟子通禀之后将二人带到雁西窗面前,雁西窗同慕久麟寒暄了几句,便听慕久麟身边那蒙面人道:“前辈,我们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这声音十分熟悉,到像是……


    雁西窗心头一跳,就见那蒙面人摘下遮脸的布,赫然露出叶南鹊那张脸。


    叶南鹊??叶南鹊!!


    雁西窗毕竟也活了百岁,见过世面,惊异过后神色如常的在二人之间来回看了看,叶南鹊如何她倒是没有看出来,慕久麟始终保持着在叶南鹊身前半步的距离,大有护着叶南鹊随时准备带他离开这里的意思:“我知前辈素来将我当成子侄疼爱,亦是我最信任之人,今日师兄出现一事,若传出去只怕又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我与师兄往后只想隐姓埋名安稳度日,还请前辈代为保密。”


    雁西窗微微一顿,心中了然,道:“你能信任我,我很高兴,想来你们遇见了不少机缘,方才小南鹊说有事相求,是何事?”


    叶南鹊将慕久麟中毒一事简单一说,事情牵扯到江采玉,说出来也不光彩,为何中毒、如何中毒这种细节只能勉强隐没不提。


    还好雁西窗也没有追问,扯了慕久麟看他胸膛上的印子,微微思考道:“我先前也研究了一段时间‘恶滋味’,只是因为缺乏原料,这研究只能暂时搁置。”


    叶南鹊问:“不知缺的是哪种原料?”


    雁西窗道:“缺一味灵草‘慈湖宵’。”


    叶南鹊:“慈湖宵常长在深水中,无光之处绽放,很是罕见,却也并不是不能找到。”


    雁西窗道:“纵然你花高价搜寻到几株慈湖宵,但做研究又不是配药,只有几株并不够研究所用。我们云莛山上就专门有一块慈湖宵人工培育基地,只要等到这片慈湖宵长成,我就可向掌门申请,等掌门批准,原料一事也就不成问题了。”


    叶南鹊:“不知需要等多久?”


    “这片慈湖宵十年前才种下,还要再等六年方可长成,审批程序大约需要半年,当然如果事态紧急我也可以先斩后奏,不过我做研究大概再需要个一年半载,约莫七八年左右就可做出解药来。”


    七八年……七八年慕久麟这身体恐怕要腐一半了!说好的主角光环呢!这种时候能不能给慕久麟开个金手指从哪里掉出来一瓶解药啊!半瓶也行!


    叶南鹊面色僵硬,皱起眉头,看向慕久麟,带着些许忧虑。慕久麟轻扣他的手腕,低声道:“师兄,不必担心。”


    叶南鹊“嗯”了一声。


    雁西窗看着二人,忽然笑出了声:“你们什么时候成这样……罢了,当我没问。我虽说要等解药,却也没说这段时间内没有抑制之法。腐草是魔族毒草,对修士极毒性极强,但对魔族却无害。叶南鹊,如果我没记错,你与俦崧元神融合,现在已然是半人半魔之躯,你向久麟体内注入适量魔气,即可抑制腐草毒性蔓延。不过还有一点要切记,在解毒之前,久麟不可再妄动灵气,一旦灵气运转,毒性只会蔓延得更快。”


    说话间,忽然有人叩门,叶南鹊与慕久麟避入屏风之后。进来一个女弟子,叶南鹊从屏风缝隙中一瞥感觉有点眼熟,多看了几眼想起来这是在玄宗时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紫霄。


    只听这个紫霄道:“雁师伯,画仙宗伤员治疗一事已处理好,我已带璃卿等九位同门回来,朝华、贺沅二位师弟留在画仙宗做收尾。”


    雁西窗颔首:“紫霄,你领队我向来放心。”


    紫霄又道:“恸石已被运至画仙宗,珞蘅真人准备将它放入秘境试着封印,珞蘅真人请我转达,届时可能需要掌门与师伯及其他宗门前辈相助。”


    雁西窗道:“此事我已收到信函,紫霄,你先回去休息吧。”


    紫霄翩然欲转身,却又忽然顿住了脚,目光轻瞥屏风的方向:“师伯有客人?”


    雁西窗:“远道而来的朋友,不方便与人见面。”


    紫霄听得明白,轻轻点头:“是。”


    待她出门,叶南鹊二人才出屏风。雁西窗盛情邀请二人在云莛山住下,说一切早已安排妥当。叶南鹊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安排妥当的,但寻思着慕久麟要是不能动用灵力又和他在一起,那他们必定要找个安全的容身之所为好,若是能借圣医宗风水宝地寻得一点庇护也好。


    到了住所,叶南鹊才反应过来,雁西窗是什么时候“安排好的”,恐怕在她认出慕久麟的那一刻,就已经安排好了今日的住所。


    因为她安排的地方是桃花小筑。


    慕久麟认不出来,叶南鹊却是能认出来的,在系统紊乱他流转在不同时间线的时候,曾经到过这里,还与沧君有过一场跨越时空的会面。


    此时想起,很是唏嘘,看向慕久麟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怜爱。


    慕久麟感觉到叶南鹊态度的微妙转变,却不知为何,直到雁西窗告诉他:“这里曾是你父母故居。”


    慕久麟才明白叶南鹊态度转变的原因。


    事到如今,慕久麟从江湖传言与南溟记忆残影中拼凑出自己父母的模样,深知他们是怎样的为人,他不知自己对他们的选择是否有过埋怨,就算有过,现在也已释然。


    雁西窗将桃花小筑维持得很好,与叶南鹊当时看见的几乎一样,窗明几净,陈设简约。雁西窗同慕久麟讲了些陈年往事,慕久麟听着,没有什么表示,雁西窗以为他心情不好,就没有再说下去,找了个托词离开。


    叶南鹊总算找到机会开口,清咳一声:“我有话同你说。”


    慕久麟凑过去,头几乎要搭在叶南鹊的肩膀上,睫毛低垂,看似失落:“师兄是想和我说,前尘往事让我不要耿耿于怀?”


    叶南鹊:“……你骗不到我了,你根本没有不开心吧。”


    还想着往他面前凑那应该就是正常。


    慕久麟抬起头,脸上带笑:“师兄越来越不好骗了,不过你要和我说什么?”


    叶南鹊指了指床边:“慕师弟,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说出来了!这句话终于说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久麟歪了下脑袋,不知道为何叶南鹊嘴角抽搐似乎在忍笑,但叶南鹊开心,他也不由自主高兴:“什么时候的事?”


    叶南鹊:“我与师尊来参加你的满月宴的时候。”


    慕久麟道:“不公平,师兄参加过我的满月宴,我却没有参加过师兄的满月宴,师兄见过我婴儿时的模样,我却没有见过师兄幼年样貌。”


    ……


    ……又来了。


    叶南鹊目移:“按照我们俩的年纪,你恐怕很难参加我的满月宴。你每次撒娇的时候都有点不太聪明,以后少撒娇……尽量吧。”


    第73章


    按照雁西窗所说的法子, 叶南鹊将一缕魔气传入慕久麟身体,没有任何阻塞的感觉,慕久麟这副半妖之躯确实很方便, 主角的配置就是顶啊。


    叶南鹊一边输魔气一边和系统闲聊:[混血就是好啊, 这玩意儿天生就是两套教育系统。]


    系统:[有的人看着很清纯,但私底下魔气灵气都可以来。]


    叶南鹊:[清纯?慕久麟看起来很清纯吗?]


    系统:[你看他不清纯吗?]


    叶南鹊偷偷端详了一下慕久麟,那张脸确实很有欺骗性, 怎么说呢,抛开体型不谈光看脸的话也不是说慕久麟小白脸, 但他确实有一种介于小白兔和老狐狸之间的一种模糊感, 这玩意儿该怎么形容呢, 似乎是一种很独特的气质,好像坊间通常称之为绿茶……


    叶南鹊鼻子一热,心道不好,利落收起手扭开脸:“你感觉怎么样?”


    慕久麟也不急着拢起衣裳, 通透明亮的双目全神贯注地看着叶南鹊:“感觉很好, 师兄的魔气输入之后, 似乎没那么疼了。”


    叶南鹊:“既然不疼了, 今日也不用上药了。”


    慕久麟怔了一下,懊恼之色在脸上一闪而过,笑道:“嗯,不过师兄动用体内魔气, 会不会让师兄不舒服?我记得师兄上次用魔气时,有过失去神志的情况。”


    叶南鹊道:“只是一点魔气而已,不会对我有影响。”


    慕久麟若有所思:“较之从前,师兄似乎将魔气驾驭得越来越自如。”


    有吗?叶南鹊自己倒没有什么感觉,无非就是眼睛更亮了, 手脚更灵活了,一口气赶几十里路都不带喘了。


    慕久麟贴身过来:“师兄,睡觉。”


    睡觉睡觉!这孩子这段时间觉真是越来越多了,也不在长身体的年纪也不知道睡这么多干嘛!


    叶南鹊拉开两人距离:“不睡,我去喝喝茶,看看报。”


    慕久麟:“我给师兄倒茶。”


    叶南鹊瞥他:“不喝了,我去院子里赏赏月。”


    慕久麟:“那我也去。”


    叶南鹊头疼:“你一天天看我看这么紧干嘛?我又不会跑了……好了好了,你这是什么表情!我错了行了吧,你要跟就跟着。”


    在这桃花小筑,慕久麟占据了地形之利,叶南鹊看见他就想起沧君和自己说的话,本来就对慕久麟硬不起来的心更是软得一塌糊涂。


    叶南鹊刚挪步到院子里,正在纠结要不要坐秋千以及他这个年纪玩秋千会不会显得不太稳重这些问题,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叶南鹊一顿,和慕久麟对视一眼,两人立刻向惨叫的方向追过去。


    桃花小筑本就在圣医宗边缘僻静之地,除了巡逻弟子不常有人经过。两人追至一处草木枯黄之地时,见地下躺着一名身着圣医宗服饰的年轻弟子。


    慕久麟上前一探,神色凝重对着叶南鹊摇了摇头:“没有气息。”


    叶南鹊欲上前检查,周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叶南鹊深知自己这身份还是不要太显眼,赶紧停了脚步蒙住脸,与倒在地上的弟子拉开距离。


    一行巡逻弟子经过:“谁?”


    慕久麟道:“是我,我方才听见惨叫声找过来,赶到时就见此人倒在地上,你们看看是不是认识的人。”


    其中一巡逻弟子叫道:“贺沅师兄?!贺沅师兄不是应该在画仙宗吗?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将贺沅师兄抬去仁心殿,新尧,你去禀告师尊!”


    “慕少侠,还请你同我们走一遭,还有这位……蒙面前辈。”


    蒙面前辈叶南鹊摆摆手:“我就不过去了,我只是一个路人甲,有什么事,你们问慕少侠就行,他都清楚。”


    慕久麟并不想同叶南鹊分开,可此情形叶南鹊确实不适合露面,他靠近叶南鹊用只二人听见的声音轻声叮嘱:“师兄,你就在桃花小筑不要乱跑,我很快回来。”


    这语气简直和“你就在学校里不要乱跑,爸爸妈妈放学就来接你”异曲同工,叶南鹊深感不齿,敷衍应下。


    慕久麟和那群小弟子走了,他耳边清静不少,坐在秋千上晃了晃,看院中树枝在月光下投射下的影子,一会儿像利爪,一会儿像细剑,小风一吹,清凉通透,叶南鹊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他再定睛一巧,那些树影拼凑成一团墨色,从地面缓缓钻出。


    叶南鹊:[……不是吧?哎呦我……]


    那黑影勉强看出个人形,不辨男女,动作很缓地向叶南鹊靠近。


    叶南鹊感到头有点疼,召出无因,凝神聚气稍一用力。


    本该出鞘的无因竟没有使出。


    叶南鹊狐疑低头看去,见自己右腕被不知从哪而来的一根树藤缠绕,这树藤有些眼熟,可由不得他多想,眼看那黑影越来越近,他用左手一掌拍碎树藤,双手执无因,就在要向那黑劈去时,叶南鹊感觉自己的腰被人拦住了。


    耳边有慕久麟的声音:“师兄,是我,清醒一点!”


    叶南鹊的动作陡然一顿,觉得这声音来得奇怪,这声音是慕久麟的声音,他无法不在意。


    一停顿,那黑影便快速袭到他面前,为着自保,他也无法思考刚才出现的慕久麟的声音,使剑将这团黑影劈散。


    黑影散开的刹那,眼前赫然出现了慕久麟。


    慕久麟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叶南鹊心中疑惑未解,眼尖地看见了慕久麟肩膀上竟多了一处新伤,正向外渗血,刚要开口询问,低头看见自己手中的剑沾了血,领悟了过来,僵在原地。


    “慕师弟?是我伤了你?”


    慕久麟道:“我回来时看见师兄闭着眼睛坐在秋千上,周身被魔气萦绕,听见我的声音,师兄睁开眼睛却没有将我认出来,就像是有陷入了幻象之中。”


    他边说边走向叶南鹊,就在两人距离靠近时,叶南鹊猛地提高了音量:“别过来,阿麟。”


    慕久麟站在原地。


    叶南鹊深吸一口气:“抱歉,我没有想伤你,我也不知道为何会……恐怕我无法为你上药了,你自己找瓶药涂在伤口上吧。还有,刚刚为了阻拦我,你是不是动了灵气?以后遇到这种情况……”


    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呢?叫其他人来阻止他?可他现在又没法露面。放任不管?如果他伤别人怎么办?


    叶南鹊深吸一口气,只能道:“也不许妄动灵气。”


    他将无因收回剑鞘中,转身:“这几天我住偏房,你不要靠近。”


    回到屋中,叶南鹊就捏了个诀将无因封在剑鞘之中,有些心浮气躁起来,和系统聚在一块儿分析。


    叶南鹊:[本来这个反派我演得三分漫不经心四分天赋异禀五分炉火纯青。]


    系统:[需要给你画个扇形图吗?]


    叶南鹊:[别打岔,我的意思是本来这事我没觉得多难,而且感觉已完成了,可现在有一种很奇怪的命运的推背感,好像……好像……]


    系统:[好像啥呀。]


    叶南鹊难得一本正经很认真地说:[好像有点身不由己,有点我真的必须得做里面的反派一样。]


    系统:[这不是很明显吗,你现在的读者满意度是79,距离满分还差分呢,你以为剧情会轻易放过你?呵呵o(∩_∩)o]


    系统邪魅一笑。


    叶南鹊:[统哥你到底哪边的?]


    系统:[中间偏右。]


    为了不影响自己和系统的感情,叶南鹊问也不问,姑且把他自己当做那个“右”。


    他在房间里冷静了一会,不敢睡觉,只能打坐静心,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陷入到幻象里去。


    按照系统所说,他现在还不算完成任务,还没有自由之身,也许需要尽快将分数拉到一百才能真正自由。


    可是身为一个反派,叶南鹊自问已经做尽了坏事,从心胸狭窄到毁天灭地,甚至现在整个修真界都已经认为他被慕久麟正法了,多么完美的一个反派结局!


    如果这都不算完成任务,还有什么才能算完成任务!难不成真要他被慕久麟杀了才行?非得要这么大快人心的吗?


    就算他愿意,慕久麟也不愿意啊。


    叶南鹊翻来覆去想了许久,第二天中午,慕久麟才敢轻轻敲他的门:“师兄,我做了汤,要不要出来喝一点。”


    叶南鹊闷声道:“我还是不出去了,你自己喝。”


    门外的慕久麟顿了顿:“师兄,我也想了许久,实在不行我们就回涂州。那里人烟稀少,只有我与师兄二人作伴,不会担心伤害他人,到时候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逃回涂州虽然是隔绝了其他人,可保不齐他会对着慕久麟发疯,如果慕久麟不用灵力就控制不住他,如果用灵力就会助长腐草的毒性,怎么想都不是解决的好方法。


    慕久麟身上的腐草要解,他的幻象也要想办法解,逃避是不行的……


    叶南鹊头又有点痛起来,心浮气躁:“再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不过几个时辰之后,慕久麟又来敲他的门:“师兄。”


    不知为何,在这房间里越静坐反而心里越躁动,叶南鹊一个没忍住,语气不耐道:“不是说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慕久麟顿了顿:“圣医宗又发现了另一个弟子尸首,从他身上发现了奇怪的东西,雁前辈想请你我二人去看一看,我想着,也许此事与师兄的幻象有所关联,才来打扰师兄。”


    叶南鹊自知理亏,体内的火气总是不受控制的向上冒,他给自己灌了一口凉茶,才打开房门对着慕久麟道:“依你所言,去看看情况。”


    叶南鹊大步向外走,感觉手边痒痒的,侧目瞧见慕久麟想牵他的手,猛地一抽袖子躲开,余光瞧见慕久麟神情落寞也懒得理会了。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总之就是很烦,路过的狗都想踹一脚,可是理智又告诉他,狗也没错啊!人家狗只是想在路边晒个太阳,狗有什么错!


    就好像慕久麟只是想牵一下手而已,慕久麟有什么错!


    慕狗麟很无辜,不对,慕久麟很无辜!


    被他编了个绰号更无辜了好么!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两人又到了济世殿。


    大殿正中央放着一个年轻小弟子的尸首,雁西窗手里正拿着一个东西仔细观摩,那东西凌空在她掌上,极小,就像是一粒沙砾。


    在靠近济世殿时,叶南鹊已感觉有些不对。他的脑袋变得更混乱,头痛感倒是少了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冲动,这冲动要指引他做什么,他却不知。


    雁西窗斜眸看二人入殿,本来安静被她控制住的沙砾震动起来,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要从她手掌中逃窜,不再受她控制。


    雁西窗明白了点什么,干脆放开这粒沙砾。


    沙砾径直飞向叶南鹊,在他额前一寸被慕久麟施法制止,悬于空中。


    即便如此,叶南鹊还是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震荡。


    一种令他很是舒服的震荡,似乎自己所有的愤懑、不甘、怒火……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得到了依托,他找到了属于他的阵营,一种放任他为所欲为的阵营。


    无因在鞘中发出剑鸣,随着主人上下翻飞的心绪而变得难以忍耐。


    下一刻它迫不及待从剑鞘中飞出,刺向慕久麟施法的那只手。


    第74章


    叶南鹊眼疾手快, 左手摁住了右手,飞出去的剑偏了航,堪堪从慕久麟的耳边擦过。


    叶南鹊怒道:“你怎么不躲!”


    慕久麟抬起眼, 不知该说什么, 施法将沙砾收在手中:“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注意到。”


    这话就像是盆冷水浇下来,浇得叶南鹊清醒了些。


    他反应过来自己的指责实在毫无道理, 慕久麟信任他,对他毫无防备, 自然想不到他会突然对他发难, 否则按照慕久麟的实力不至于躲不开, 也就是慕久麟脾气好被他无端指责还毫无怨言。


    正尴尬着,雁西窗拿出另一枚一模一样的小沙砾道:“这东西果然有问题,目前发现的两具弟子尸首中都被放入了同样的沙砾,我还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是恸石。或者说, 是恸石的一小部分。”叶南鹊道。


    雁西窗再三确认:“当真?”


    叶南鹊:“我能感觉得出来。”


    没人比他更了解恸石了, 当初是他让恸石现世, 也是他操控恸石引起大战, 那种满怀恶意但又让他愉悦的力量就是恸石无疑了,只不过这石子太小,和恸石真正的本体力量比起来还有很大的差距。


    雁西窗看了夜南鹊一眼道:“恸石如今由画仙宗看守,所幸除了你当初能操纵它之外, 目前并无能操控恸石的人。”


    想起自己以前做的坏事,叶南鹊心虚地冒了层虚汗。


    雁西窗接着道:“画仙宗十日前传来消息,说已做好准备在这月初九将恸石用土灵阵封印在云沙岗中,届时请七宗各位长老前去护法,也做见证。”


    画仙宗所处地界确有一处终年飞沙走石能见度极低的云沙岗, 原书写过,说什么“风沙弥漫,常人几乎寸步难行,沙土呈血红色,还有七座画满莲花的红石柱在其中”,画仙宗将此处列为本宗禁地,除了辈分高的长老之外,也无人知晓其中奥秘。不过选在这处地界封印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叶南鹊仔细想了想,也能参透一二,恸石虽为石,但属性却偏水,将恸石用土灵阵封印倒是一种可行之举。


    雁西窗思忖:“封印在即,却发生这种事情,这两位弟子都是从画仙宗寻医归来,看来是有人在画仙宗故意作乱了。”


    叶南鹊不说话。


    雁西窗看着二人:“此事我须提前去一趟画仙宗,今日推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既然你二人有心退隐,就不要再插手此事。”


    慕久麟将沙砾归还,二人告辞,雁西窗看着手中的两粒恸石残渣,又看着叶南鹊远行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两粒石子明显对叶南鹊有反应……她看的出来,叶南鹊自己应该也感觉得到……


    不过她并不打算道出,他二人难得有安稳生活,叶南鹊如今看起来已改邪归正不再做恶事,既然他有此觉悟,又和慕久麟在一起,能不掺和进来总是好的。


    不曾料到,叶南鹊天还未亮便来访。


    雁西窗手一挥,屋内便亮了起来,她瞧着叶南鹊抱剑站在门前,脸上的神色并不算轻松,心知他有话要对自己说,道了声“进来”。


    叶南鹊开门见山便道:“我同那两个石子有感应,这两日我频繁产生幻象,大约也是因此。我想,此事也许与我相关,又或者就是冲我而来。不弄清缘由我幻象难解,对九州也有隐患,于情于理我都无法置身事外。我想和前辈一同去画仙宗。”


    雁西窗问:“贤侄他怎么想?”


    “我没有问过慕师弟,也不想他和我一同涉险,他现在情况特殊,若还要为我奔忙实在叫人过意不去。我封了他的灵脉,施了昏睡诀,又在桃花小筑外加了九道封印。最好等他醒来,一切都已解决好。”


    “九道封印,你也不嫌麻烦。”雁西窗哼笑了一声。


    叶南鹊本来确实只打算加三道封印,最后一道封印若被触动,慕久麟的昏睡诀自动就会解开。但又觉得三道封印太少,不够安全,又加了三道,过了片刻再加了三道。总共便成了九道。


    雁西窗从衣袖中拿出一瓶丹药:“我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你和那个东西有感应,你能一同去当然更好,不过以这副面貌出现不行。你将此改颜丹服下,可另化相貌。”


    易容术,这个他懂,多少小说影视剧里都用过这招了。


    叶南鹊吃了改颜丹,雁西窗在他脸上轻点几下,脸上就像被吹了阵宜人的清风,清风过后,镜子里映出来的样子已经变了,一张青涩少年的脸显露出来,和他原本面貌截然不同。


    “这是贺沅的样貌,你就以贺沅的身份与我随行。贺沅是不久前去画仙宗行医的随行弟子之一,也是前日在本宗发现的第一具怀有恸石碎片的尸体。我封锁了他的消息,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查到。既然是有人对他做了手脚,你借用他的身份进画仙宗,也许会更方便找到真相。”


    叶南鹊本身也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用雁西窗这改颜丹换换面貌也好。


    雁西窗稍作收拾,便叫上几位小徒与叶南鹊一道启程,这几位小徒中叶南鹊只认得一个紫霄,上次围攻巫宗的时候,她就随行在雁西窗身侧,看来是雁西窗的得力助手了。


    三人刚出云莛山,叶南鹊就感到身后有人跟随,跟随之人似乎并没打算隐藏自己的行踪,一点气息也没有收敛,嚣张得很。


    这般不加掩饰,紫霄自然也有所察觉,叶南鹊还没来得及出声制止,就见她抽了长练向后甩去,一道紫色光劈过,什么也没击中,她反倒像受到了来人的反击般向后踉跄退了几步。


    叶南鹊忙道:“别打,自己人。”


    话音未落,从后方树林里走出一道熟悉身影,面无表情向着他们大步走来。


    雁西窗似笑非笑瞧他:“昏睡诀?”


    是啊,昏睡诀!他确确实实是对慕久麟施了昏睡诀,还加了带有昏睡效果的封印,谁能想到还是让慕久麟追上来了。


    看着慕久麟的表情,叶南鹊很知趣地走到他面前:“你醒了。”


    片刻后又恍然反应过来,有些生气:“你用了灵力?前辈不是同你说过不可再动用灵气?怎么这般任性妄为?”


    “若不是师兄趁我睡着给我施了法,我何须用灵力冲破师兄给我的封印?”慕久麟轻飘飘一句话就让叶南鹊闭上了嘴。


    有外人在场,叶南鹊很怕慕久麟现在和他掰扯什么“师兄又抛下我了”这种话题了,若是给雁西窗她们听见,他这张老脸还往哪儿搁?慕久麟是不在乎面子这种事情的,但他可不想让别人觉得……觉得他好生奇怪!


    还好,慕久麟只是很言简意赅地柔声警告:“师兄,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有下次……你知道我的脾气的。”


    慕久麟叫的那声“师兄”还是很温和的,但说到下面的话,语气里的寒意快把人冻僵了。


    叶南鹊知道自己这是触到底线了,当即打断笑着打哈哈道:“咳咳咳,不会再有下次,咳咳咳。”


    慕久麟倾身正色:“你保证?”


    叶南鹊左顾右盼:“咳咳,保证,咳咳。”


    慕久麟“嗯”了一声,脸上终于重新带上笑意:“那我就陪着师兄一起。”


    一路上,雁西窗看过来的目光总是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趁着天气转阴略带小雨,慕久麟与紫霄去买伞,只剩他们二人时,叶南鹊没忍住问了雁西窗:“前辈,你一路上总是这么看我干嘛?”


    雁西窗一双眼睛转得很是睿智,手撑在下巴上:“你咳嗽好了?”


    叶南鹊:“?”


    雁西窗的眼神在他身上绕啊绕啊绕,欲语内个还休,就在她要开口时,敏锐地察觉出雁西窗要说什么的叶南鹊率先道:“好了,前辈,你不用说了。”


    雁西窗:“不行,我偏要说。”


    叶南鹊:“……”


    雁西窗:“曾经我看他总是追着你跑,心想他是被你吃住了,没想到你也是一样。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还真是内敛,心里有七分,只表现出来三分,心里有十分,也只表现出出来六分,我还以为只有你吃定他,没有他吃定你。”


    什么七分三分十分六分的,也太肉麻,叶南鹊听得浑身冒鸡皮疙瘩,讪讪一笑:“当前要务,还是要好好想想恸石一事如何解决。”


    一抬眼,慕久麟刚好拿着把伞走过来:“师兄,买好了,你们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叶南鹊:“自然是聊怎么解决恸石。”


    他随便一瞥,顿了一下:“怎么只买了一把。”


    慕久麟笑眯眯道:“只剩一把了。”


    叶南鹊看了看随后而来的紫霄:“为何紫霄买到了两把。”


    慕久麟答得非常顺利:“正是如此,她买了两把,就只剩一把伞了。”


    叶南鹊看了慕久麟一眼,心道你猜我信不信。果然,下一刻他这位正直的小师弟就很自然地撑开伞走到他身边,擒着他的手腕,很是贴心道:“春寒料峭,师兄,别被打湿了。”


    这几日路途中的种种类似小心机,罄竹难书。等到了画仙宗,雁西窗和紫霄对此二人的亲昵举止已经见怪不怪了。


    见到珞蘅真人的面,叶南鹊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真是给修真界搞了个不小的麻烦。珞蘅真人看起来最近被恸石的事情烦得不行,脸色比往常还要严肃,领着他们前往云沙岗的路上还不忘骂几句薛少炎,尽显画仙宗一如既往的严厉学风,先是骂薛少炎办事不利索,又骂他悟性不高,到现在还没破金丹,一点忙都帮不上。


    薛少炎也算是叶南鹊的老熟人了,感觉每次见他都能听见珞蘅真人训他几句,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想来珞蘅真人为她这个弟子也是费尽苦心。


    幸好江采玉不是这个教学风格,要不然他在御剑宗估计忍不了多久就要跑了。


    江采玉……叶南鹊脚步顿了一下,又赶紧跟了上去。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到云沙岗的入口,竟瞧见江采玉背剑站立,风姿一如从前,叫叶南鹊从几十米开外就一眼认出了他。


    当然,这么好认出来,也有江采玉身边站着的秦齐、妙诀二人的功劳。


    雁西窗:“呦,你们也来了。”


    江采玉的目光扫过慕久麟,落在雁西窗身上,轻点了头,秦齐、妙诀二人乖乖同雁西窗问了好,可看见慕久麟立马变了脸色,装作完全没看见的样子,十分刻意。


    秦齐甚至还偷偷捻了个诀,趁着众人不注意打在慕久麟身上。这种小动作对慕久麟不痛不痒,慕久麟没同他计较,倒是江采玉看了秦齐一眼,轻轻道:“不要胡闹。”


    叶南鹊现在无比庆幸自己用了改颜丹。


    珞蘅真人道:“他们也是今日刚到,一同进去吧。”


    珞蘅真人领着众人踏入云沙岗结界,红沙土中,七座石柱画满了含苞欲放的莲花,画仙宗最擅此技,画的莲花虽没有填色仍是原本石柱的血红色,不过朵朵花苞饱满欲放姿态可爱,倒是叫这种红土狂沙的秘境也多了分清雅韵味。


    雁西窗道:“这莲花画得可真是活色生香。”


    珞蘅道:“先祖当年发现这处秘境,想要纳为己用。可这秘境不同寻常,几根石柱隐隐要成邪阵之势。于是先祖用‘妙笔生花术’画下朵朵莲花,莲花高洁清丽可驱除邪气,转化为土灵阵,如此才可为宗门所用。不过许多年来宗门中还未有人敢真正启用云沙岗,直到今日要压制恸石。”


    珞蘅妙笔一展,半空便出现了张图,是云沙岗的俯视图。


    “等过几日七宗人到齐,便按照此方位为我护法。”


    雁西窗道:“自然,不过,恸石在哪?”


    珞蘅:“已经被锁在阵法中央,使用了幻形术将它隐匿。那妖物日趋强大,此次必须将它封印。”


    雁西窗又问:“衡水一战中被关押的魔军近日可有异动?”


    珞蘅真人收了图,侧目过来:“怎么,你不信我们画仙宗的实力?那些魔军一部分被关在玄宗樊城监牢,一部分被关在我宗的画中狱,玄宗那边没有异常,我这里更不可能有异动。”


    雁西窗微微一笑:“如此就好,画中狱我早有耳闻,听说没有妖魔能从画中狱中逃出,不过真人还是要多加小心。”


    他们说话间,叶南鹊的目光被一株莲花图案吸引,那莲花竟轻轻摆动,好似真在莲池中随风摇曳。花苞缓缓翕动,竟然绽放了。


    叶南鹊一愣,脑中嗡得一声刺痛起来,眼前场景看得不清,只瞧见大片猩红中,朵朵莲花竞相绽放。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将灵力从额间注入,瞬间清醒许多。


    慕久麟时时刻刻关注着他,连他任何微妙神色的变化都不会错过,自然也瞧见了叶南鹊的动作。


    他侧身挡住叶南鹊,低声问道:“怎么了?又看见幻象了?”


    叶南鹊再睁眼一切已恢复正常,那些莲花花纹纹丝未动,犹是未放之态。


    瞧见慕久麟关切神色,叶南鹊不想叫他担心,只说:“无妨,只是有些头痛而已。”


    第75章


    这幻象来得越来越没有章法了, 兴许是因为恸石本体就在不远处,比在圣医宗时要更容易影响他?


    叶南鹊开口道:“真人,除了你之外能随意进出这云沙岗的都有哪些人?”


    “整个画仙宗只有我与师妹岳霖二人能打开云沙岗的结界, 不过我师妹现在不在宗门中。若不是今日雁仙友放心不下要提前来检查恸石, 我也不会带你们进来,今日已是破例。各位远道而来,既然已经确定了恸石在我画仙宗并无异样, 就请去厢房歇息吧。”


    这珞蘅真人说话一如既往地劲劲儿的。


    客厢房都安排在一处,自从上次与江采玉一别已经有些时间了, 可再见到江采玉还是会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 还好用着别人的面容, 江采玉认不出来。


    在客房院子里,秦齐就更不收敛了。叶南鹊知道他一向讨厌慕久麟,但毕竟现在慕久麟在世人眼中是个修为高深的大能,他以为秦齐就算不喜慕久麟也不至于表现得太夸张。


    但他还是低估了秦齐。


    客房院子里, 秦齐一边朝慕久麟所在的方向泼脏水, 一边口中嘟嘟囔囔道:“退, 退!”


    叶南鹊:“……”再这样真是没法帮你了啊喂秦齐!你到底在搞什么啊秦齐!


    还有啊, 江采玉为什么不阻拦还一副假装事不关己、在院子里气定神闲地喝茶的样子啊!


    身为师尊好歹出来管一管啊,这种情况下如果是珞蘅真人已经开始在骂薛少炎了好嘛!


    慕久麟自然不会同秦齐争执什么,高风亮节得很,轻轻一哂, 转向旁处。


    但秦齐并没想这么轻易地放过他,慕久麟转向旁处,那脏水就也跟着转了方向。


    紫霄实在看不下去,道:“你这人好无礼,干什么偏要将脏水往别人那里泼?”


    秦齐这小子要是没人搭理他, 他自己唱一会儿独角戏也就算了,现在有人搭理,更是越发来劲:“你这话说的,这院子是大家共用的,哪有什么我的地方别人的地方一说?当然是我想往哪里泼就往哪里泼,他要是住不惯,不如去和珞蘅真人说一声,让真人专门给他安排一个大院子。”


    秦齐本来就不喜欢慕久麟,因为叶南鹊的事情更是对慕久麟十分讨厌,现在看紫霄同慕久麟在一处,连带着对紫霄说话的语气也是气势汹汹。


    紫霄:“你、你好不讲道理。”


    秦齐冷笑一声:“什么东西?讲道理?哼,从来没讲过!你讲道理,你这么讲道理就不要同我计较了。”


    多日不见,秦齐这胡搅蛮缠的技艺是越发炉火纯青了。


    紫霄说不过他,又咽不下这口气,提了长练就要抽他。


    秦齐确实欠抽,但叶南鹊对他多少有那么点师兄弟情谊的私心,紫霄这一长练下去,秦齐那三脚猫的功夫根本躲不开。


    眼看着那长练就要抽到秦齐身上,江采玉也不见有回护的意思。叶南鹊掌风匆匆一动,长练被击开,紫霄皱眉看过来,叶南鹊笑眯眯道:“师姐,咱们来这里都是有要紧的事情的,何必跟旁人动气。”


    紫霄瞪着秦齐,喘了口气:“对,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叶南鹊赔着笑,余光扫到江采玉看过来,只一眼,他后背就有点发凉,找了个理由躲进了屋中。


    改颜丹的效用肯定是没话说的,不过江采玉修为不低,人又聪明,会不会真的让他看出什么来,叶南鹊心里也没个准,只能尽量减少两人见面的次数。


    偏偏晚间珞蘅真人传话来说设宴招待,又不好拒绝,只能坐在雁西窗身旁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和慕久麟拉开距离,不做交流,吃了几口饭菜,连句话也不敢多说,可江采玉探究的眼神依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又在这时候,慕久麟一只手伸过来,好似要给他夹菜的模样,叶南鹊下意识要拿盘子去接,慕久麟那筷子菜却转回了自己盘子里,还很是一本正经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的意思,仿佛他是什么奇怪的人。


    叶南鹊:[好小子,这是耍我玩呢!]


    系统:[如果是别人我觉得是在耍你,如果是慕久麟我觉得他好像是在和你调.情。]


    叶南鹊:[有这么调的吗?就是在耍我!]


    系统:[你好像个傻直男。]


    叶南鹊:[嗯?听起来你很懂啊统哥。]


    系统当即否认:[我不懂,我乱说的,他就是在耍你。]


    叶南鹊:[我就说呢,算了,我大度,我不同他计较!]


    一顿饭后各自回房,一进房间叶南鹊就设了一道结界,旁人无法随意进来。没等多久,他就心满意足地听见了慕久麟毕恭毕敬传音进来:“是我。”


    叶南鹊道:“防的就是你,方才席间就是你在耍我。”


    慕久麟轻笑一声:“怎么能说是耍,我只是在同师兄开玩笑而已。”


    叶南鹊:“哦,那我现在也是在同你开玩笑。”


    他能感觉到慕久麟不笑了,但还是轻声细语地传声音进来:“我现在无法动用灵力,一个人住,师兄不会担心吗?”


    叶南鹊:“画仙宗人杰地灵,安保一流,师弟你不用太担心了。”


    慕久麟又道:“倘若我在门口站太久,难免会惹得院中其他人起疑。”


    “说的对慕师弟,所以你快点回房睡觉才对,”叶南鹊滚上床,盖起被子:“我也先睡了。”


    系统:[你大度?]


    叶南鹊:[按平时来说我应该不会和他计较的。]


    系统:[但是?]


    叶南鹊:[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心情有点乱乱的,大度不起来了。]


    叶南鹊以为慕久麟还会再纠缠一会儿,而他也会在慕久麟的纠缠之下半推半就地让他进门。


    却没想到门外没了慕久麟的声音,这小子竟然真回房间睡觉了不成?


    正在叶南鹊气得牙痒之时,门外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叶南鹊当即下床,利落开门,口中道:“又怎么了,你……”


    薛少炎站在门口:“我?”


    叶南鹊:“……怎么是你?”


    当年一同被卷入画卷之后,他和薛少炎也没怎么正面打过交道,这么面对面着,看着薛少炎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冷淡模样,和当年在画卷中的嘴脸一模一样,真是令人感到亲切。


    薛少炎冷傲道:“师尊有事相请。”


    叶南鹊:“珞蘅真人请我?”


    这月黑风高的,珞蘅真人请他干什么?莫不是知道了他是叶南鹊?


    薛少炎:“当然是请你,难道我还能听错?”


    叶南鹊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不知为何脑中有许多杂音让他无法深思,只觉得心绪翻涌,着实不适。


    他正想理清头绪,薛少炎又催道:“你不去就算了,我找紫霄。”


    叶南鹊眼睁睁看着他敲了紫霄的房门,紫霄从房中出来,薛少炎还是刚才那一套说辞,还瞥了他一眼:“你这小师弟好大的脾气,珞蘅真人都请不动。”


    紫霄露出一个歉意的神情,又对叶南鹊道:“师弟,既然珞蘅真人相请,你与我一起吧。”


    似乎有什么不对。


    可是有什么不对呢?


    叶南鹊笑着向后退了一步,紫霄缓缓走过来,抬起双目,轻轻地、轻轻地,笑了一下。


    “师弟,难道你还不信任我吗。”她唤:“我们该是一起的,不是吗?”


    第76章


    这句话没什么问题。


    应该是这样的。


    他现在的身份是贺沅, 同紫霄一起是应该的。


    但是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呢。


    叶南鹊琢磨了一下,发现自己脑袋好像根本也琢磨不出来什么东西,好似有一团灰雾笼罩在脑袋里, 遮住了一些本该轻而易举看破的真相。


    叶南鹊跟着薛少炎, 紫霄伴在他身侧,几人一路行过,似乎这条路就是白日里通向云沙岗的路。


    叶南鹊问:“我们现在……是去云沙岗?”


    薛少炎加快脚步:“不错, 师尊正在那里等着阁下。”


    珞蘅真人在那里?在云沙岗等他?


    脑袋混混涨涨,叶南鹊晃了晃头, 眼前的薛少炎变成了重影, 他脚下踉跄, 紫霄一把扶住他的手腕,关心道:“师弟,你没事吧?”


    叶南鹊扶了几秒紫霄的手臂,等到眼前的重影消失, 才故作镇定地摇摇头:“无妨。”


    及至云沙岗结界入口, 薛少炎拿出一支笔, 看着同珞蘅真人的法器很是相像, 轻而易举便打开了结界。


    叶南鹊顿了一下:“真人不是说,这结界只有少许几人才能打开?”


    薛少炎道:“我师尊器重我,自然肯教我解开结界的法术。”


    这话他说的一点不心虚,但叶南鹊联想到珞蘅真人动不动就骂薛少炎的样子, 略微有一点点怀疑,“珞蘅真人器重他”这个说法,很有可能是薛少炎自己臆想出来的,又或者这是一种刻意强调的挽尊说辞。


    不过来都来了,让薛少炎嘴上占点便宜就占点便宜吧。


    薛少炎开了结界又合上, 叶南鹊盯着眼前茫茫红土和那几根红石柱,因为过于接近恸石而感到头痛,只装着寻常模样问:“真人在何处?”


    身后薛少炎轻哂一声,不知在对谁说:“他怎么现在还要装呢?”


    叶南鹊缓缓转身,瞧见薛少炎眼睛落在自己身旁的紫霄身上。随即紫霄也跟着笑了一下,仿若心有灵犀般。


    这个“装”的人,想必就是在说他了。


    脑中嗡鸣的声音更响,此时不知从哪里又走出来一人,叶南鹊看着眼熟,可这脑子在恸石的影响下就像不听他使唤一般,他想了想,才想起此人叫方傀,是来自万枯谷的一只魔,受他煽动,参与衡水一战,如今应该被关在画仙宗的牢狱里。


    方傀阴沉沉道:“叶南鹊,好久不见。”


    叶南鹊:“……呃、哦……好久不见啊。”


    不知道说什么,反正他先打招呼了那就一起打个招呼好了。


    方傀:“我不是在同你寒暄!”


    叶南鹊:“……不是你说好久不见的吗……”


    叶南鹊:[统闺蜜,我们好像被做局了。]


    系统:[谁是你闺蜜啊!别来沾边啊!]


    叶南鹊:[统哥,这种关键时候你就不认账了?你怎么是这种人啊……]


    系统:[你和慕久麟腻腻歪歪的时候你也没想着我啊,到了这种时候你就想起我了是吧?]


    叶南鹊:[我真服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吵架就翻旧账啊。]


    “叶南鹊!!——”


    一声厉叫拉回了叶南鹊的神智。


    方傀怒不可遏:“你竟然在这种时候发呆!我不允许你在这种时候发呆!”


    叶南鹊顿了顿:“……所以?”


    方傀平静了一些,冷笑道:“开始吧。”


    他们要做什么叶南鹊不清楚,但可想而知薛少炎和紫霄肯定是故意把他引到这里,紫霄是被控制还是被策反了?由不得叶南鹊多项,他凌空御剑准备跑,可腾入半空浑身竟似被四面八方而来的无形线条拉扯住,动也动不得,逃也逃不得。


    红月缓缓移到正当空,高高悬于叶南鹊头顶,脚下是无边际的红土,叶南鹊赫然发现,自己此时恰好处于七根石柱的正中央。


    从这个角度看,若是用一条线将这七根石柱连接起来,看起来正好像是一个椭圆的形状。


    而这椭圆正中间的红土下,有什么在缓缓蠕动。


    那牵扯他、束缚他的力量正是来自于这里。


    可说来也怪,这力量束缚他,却并不伤害他。


    方傀猛地一扭头:“动作快,有人往这边来了。”


    薛少炎当即手执画笔,凌空画了些什么。叶南鹊瞧见脚下石柱上的莲花有了变化,正像他之前在幻象中看见的那样,朵朵莲花的中心被画上的眼球,眼球随着莲花的摇摆轻轻转动,本来平和的压制阵法瞬间变得诡谲异常,像被注入了某种魔族术法,压制之阵被逆转,又恢复成了原本的邪阵模样。


    随着那些眼球的快速转动,恸石从红土中央蠕动而出。


    破土而出的一瞬,叶南鹊的身体开始被灌入汹涌奔腾的力量,他不受控制的扬起脖颈,视线里只看见那一轮红色的月亮。


    红月之下与之相应的,随着巨石的出现,那椭圆形状也变成了一只眼睛,现在,那只眼睛睁开了。


    [靠,统哥,统、统……]


    靠,为什么连在思维里和系统交流也不受控制了,恸石对他的控制竟然可以一直控制到思维吗……


    叶南鹊后背发凉。


    听见方傀的声音自下传上:“叶南鹊,其实你说得很对,仙门百家宁有种乎,凭什么魔族要仰人鼻息。我们魔族天生具备强大力量,应该由我们来主宰这个世界,说来,你还算我的启蒙老师。”


    叶南鹊:“那你……那你先把老师放下来。”


    方傀怒道:“都这时候你还要油嘴滑舌!我当初就是错信了你这张嘴!谁知你那么没用!”


    不是,哥们,你刚才还说我是你启蒙老师呢,怎么翻脸这么快啊!


    “不过没关系,”方傀又快速地变了脸:“你是恸石选中的魔君,也是我选中的魔君,你也必须要做这个魔君,不管你愿不愿意,魔族都将在你的领导之下推翻修真界。你现在,只需要乖乖等着被塑造成魔君。”


    叶南鹊知道方傀想做什么了。


    曾经是他控制恸石,现在方傀想用恸石来反制他,让他彻底失去作为“叶南鹊”的理智,成为彻头彻尾的魔族。


    更可怕的是,他竟然不觉得抗拒……他早就已经变成了魔修,之前也动用过魔族的力量,现在大量魔气灌入,他竟然也只觉得……很舒服……好像特别的……温暖,就像是身体坠入到了一汪给予人愉悦的温泉之中……


    好像他……本该就是这样的,反倒是之前才是错了。


    叶南鹊的目光随着他逐渐平和的心情缓缓下落,他看见下方那颗巨大石块上的面容好似被刀刻斧凿般越来越清晰,那里的五官慢慢变成了他的样子……


    是他真正成为了石头的主人,还是石头变成了他的面目,早已分不清了。又或者他们在融合,直到他全然变成一个失去本性的魔物。


    改颜丹的效果褪去,叶南鹊露出了他本来的样子。


    薛少炎仰头看他嗤笑道:“果然真的是你,叶南鹊。真稀奇,第一次见你在樊城中,你还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后来衡水一战我奉师命与众人合围,如今又见到你了,说起来我们真是有缘。”


    叶南鹊的理智本来快要溃散,偏偏薛少炎这些话一说,又拉扯着他曾经的记忆,叫他还能再挣扎着抵抗这些魔气的“改造”。


    这薛少炎可真是个大聪明,得诱导他多说点话。


    叶南鹊慢慢开口:“……衡水之战……也有你?”


    薛少炎瞪着眼睛:“可恶,你竟然敢讽刺我。”


    叶南鹊一笑:“哪敢哪敢,谁不知道你是珞蘅真人座下最得力的弟子,真人对你器重异常,若非如此,怎能让你做出惊世骇俗的通敌一事。”


    薛少炎:“你懂什么!我这么做是因为……”


    “薛少炎,别和他废话,他是故意激你。”


    这两人之间,果然还是方傀要稍微聪明点。


    叶南鹊眼波微动,自顾自又说道:“你嘛,倒是能理解,只是你们是怎么诱骗得紫霄也跟着你们一起同流合污的?紫霄看起来和你们可不是一类人。”


    薛少炎:“什么叫‘和我们不是一类人’?可恶,你自己都这样了,还敢在这里逞口舌之快!”


    “不错,正因为我都这样了,”叶南鹊加深笑意,放低姿态:“我也只有嘴巴能动了,不如你就为我解解惑,紫霄她……你们是怎么说服她的?


    从一进入这个结界中,紫霄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何止是没有说话,简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叶南鹊看不出奇怪之处才怪。


    薛少炎冷笑,走到紫霄身前,一只手覆在她额前,很快,一颗恸石碎片从其中浮现出:“魔族的东西还真是宝贝,若不是方兄教我,我还不知道可以这么用。”


    又是这一招。


    方傀隐藏在画仙宗中,令人防不胜防,看来之前留在画仙宗救治伤员的圣医宗弟子们都是中了这招。


    叶南鹊:“这么说来,很快我也要变成紫霄这副模样了。”


    “当然不是,”薛少炎道:“你会比她更强,比她更有价值,虽然不确定能完全控制住你……”


    方傀当即打断:“你和他说这些干什么。”


    叶南鹊用残存的理智思考着薛少炎说的话,薛少炎的意思显而易见,他们能够将他变成一个大魔头,却并不能保证可以完全操控得了他。


    由此可见,恸石有将他改造的能力,却没有全然摆布他的能力,那么方傀又如何保证,改造过的他能够乖乖听话呢。


    对了,方傀的控瞳术。俦崧曾提到过,方傀的双眼可使人心窍迷失三日,或许这段时日来方傀的修为又有所精进,能力已经不仅仅是三日的心窍迷失。


    若是短时间内修为增长的话……难道方傀自己也用了魔石?


    思绪间,熟悉的灵力由远及近的传过来。


    一道喝斥声也传了过来:“哪个宵小敢在我画仙宗放肆!”


    珞蘅真人的声音从未像此刻这般给人安全感。


    叶南鹊就差立刻回答她“是他就是他!你的好徒弟薛少炎!”


    薛少炎面露紧张,珞蘅真人飞身而至,身旁紧跟着慕久麟、雁西窗、江采玉几人。


    慕久麟几次御剑想飞入阵中,始终不得其法。


    方傀站在阵中泰然自若:“慕久麟,即便你天纵奇才,也休想入此阵。“


    叶南鹊从未看过慕久麟面色冷成这般,即便是在衡水那日也从未有过。


    他想起慕久麟身上的毒,又不好在此刻暴露慕久麟的弱势,只能高声提醒:“师弟,勿要妄动灵气,须得留得力气和这歹人周旋!”


    方傀大笑:“师弟?你不是同他决裂了吗?怎么还叫他师弟?”


    叶南鹊道:“怎么?我既然能同他决裂,也就能同他和好。”


    方傀:“谬论!我懒得听你胡言乱语!”


    他大手一挥,叶南鹊就又觉得身体坠入到温泉之中,这次比之前坠得更深、更沉……好像就要让人这么昏昏睡过去。


    他听见慕久麟在喊他的名字,努力睁开眼睛,见慕久麟与众人合力想要破阵。


    就在他又要睡去之时,他又听得珞蘅真人大喝道:“薛少炎!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和这贼人一起偷了我的法器,偷开结界,现在又和他一起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尊!”


    薛少炎的声音带着哭腔:“师尊,你总骂我!你就是总骂我!我不服气!我不服气!”


    叶南鹊再次强撑起昏昏欲睡的神智。


    不行。


    必须把这个瓜听完整。


    第77章


    一种神奇的力量支撑着叶南鹊又清醒了点。


    他听得薛少炎道:“你总是骂我!一开始我还觉得你是在鞭策我, 可你总在旁人面前将我数落得一无是处,你都不知道那些师弟师妹背后是怎么议论我的!我空占着大弟子、大师兄的名分,可没有一个人尊重过我!我看着其他宗门……师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他们。圣医宗全宗上下最是友爱、玄宗本身就门风旷达、禅宗从不对人恶言恶语更遑论自己人……就连御剑宗也是上下一条心……”


    什么叫“就连御剑宗”……他们御剑宗怎么了!


    珞蘅真人呐, 暴力教育要不得……这教育方法他老早就看出来有问题了!天天这么骂孩子, 薛少炎又是个心理素质不好的,骂着骂着就叛逆了吧!


    “我讨厌你!师尊,我讨厌你!我就是要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我就是要报复你!”薛少炎喊着,好像把自己多年积压的情绪和怨言都喊了出来。


    叶南鹊此时此刻很想说, 既然这么想报复珞蘅真人, 那就只报复他一个行不行啊!他又从来没有骂过薛少炎, 怎么这个薛少炎非得坑到他身上啊!


    珞蘅真人道:“你这孽障!平时看着不中用,现在竟然敢和魔族勾结残害同门,为师定不会轻饶你!”


    薛少炎被他激得更是理智全消:“师尊,你等着, 今日, 我就要颠覆你口中的修真正道, 让你看看我是不是这么不中用。”


    珞蘅真人口中在骂骂咧咧着什么, 叶南鹊已然听不太清了。


    他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偏偏神智又在混沌之中。


    他的身体似乎在动,可是却不是受他的神智所操纵。


    他反应过来自己的脚已经落在了地上,而恸石给予他的力量还在继续。


    眼前有人用一种很惊喜的目光看着他, 口中道:“就要成了。”


    什么成了?


    叶南鹊不懂,只是觉得……


    “好烦。”他道。


    其实并不只是烦躁,而是又兴奋又烦躁。


    眼前人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眼睛中有魔气一晃而过。他声音缓缓传来:“魔君觉得烦都是因为他们,是他们阻挠魔君一统天下的大计。”


    这个在说什么呢……不懂, 不过感觉很可信。


    眼前人又道:“这天下都应该是魔君的,他们对魔君不恭敬,魔君可不能轻饶他们。“


    听起来很有道理啊……


    哪里有道理了你清醒一点啊叶南鹊!?


    叶南鹊??呵,叶南鹊是什么东西??


    ……啊……脑壳疼……


    那阵法被几个穿着白衣的人冲破,准确的说并不算“破”,他们虽然闯了进来,但明显一踏入其中就受到阵法的影响,有道道红光纠缠在他们身侧,那些石柱上的眼睛随着他们的动作而变化角度,但始终都注视着他们。


    这些人脸上的神色看起来格外严肃,有人冲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肩膀:“师兄,你有没有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受伤?”


    还有人道:“叶南鹊,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会真和他们是一伙的吧?”


    随着赶来的人越来越多,猜忌的声音也蜂拥而至:“叶南鹊……他、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他不是叛徒吗?”


    “难道叶南鹊又重出江湖了?”


    “这修真界是要变天啊。”


    好吵……好烦……好、好多人啊……


    叶南鹊看着眼前的人,不知为何就是想出手一击,对方功力高深,及时闪躲,可他身后那些后来的弟子们就没那么幸运,被掀翻在地许多。


    ——爽了。


    ——你竟然对他出手叶南鹊!


    身体里又是两种不一样的情绪交织着,随着力量的涌入,第二道声音逐渐变得不可闻。


    叶南鹊环顾,目光落在方傀身上:“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方傀当即拱手道:“您是魔君,您是率领我们的魔君。”


    “小南鹊,你不要相信他的话!你是受了恸石的影响!不要被他诓骗了!”


    “师兄。”刚才被他击掌却躲开的那人又飞身在他身旁,伸手揽住他的腰身:“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慕久麟将要御剑,却见叶南鹊纹丝不动,用一种极其冷漠的目光看着他,眼中有暗红色的魔气流窜。


    慕久麟心下一横,还待使力,叶南鹊就已快速出招,拍向他的手腕,此力道若击中,必定会叫他骨头碎裂,师兄是动真格的。


    还未等他多想,叶南鹊已一招一招使过来。


    无因掉落在地,他连看都不看,手中魔气蓄力,恸石发出凄厉嚎叫,转瞬之间又是狂风过境,沙石障目,几息,叶南鹊手中竟多出一柄石刀。


    细看之下这石刀布满裂纹,是由无数碎石拼接而成,拼合的地方流淌着汩汩魔气,这些魔气就像是一股强力的胶,使得它们不得不拼在一起。有些碎石似乎想逃跑,却在强力的压迫之下挤成了一滩血液低落。


    慕久麟顾不得其他,召出衡水,挡在众人面前:“师兄,你从来都不是什么魔君,你是御剑宗的叶南鹊。方傀贼心不死,利用恸石控制你,你现在不清醒,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叶南鹊顿了一下,扭头看方傀:“他说你骗我?”


    方傀:“属下岂敢欺骗魔君,是这些人,这些人才是真正欺骗魔君的人?”


    叶南鹊又顿了一下,睫毛轻轻翕动,垂下眼眸,若有所思,声音很轻似乎在自言自语:“我是魔君,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虽然叶南鹊说话声音极小,可此时众目睽睽皆系于他一人身上,方傀忙接道:“当然,您是魔君,想做什么都可以。”


    叶南鹊皱了皱眉:“我知道,不是在问你。”


    他抬起手,做了个掐人的动作,方傀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得飞入叶南鹊手中,被他牢牢掐住。


    叶南鹊掐着方傀的脖颈,方傀神色慌张开口:“魔、魔君,您这是要……”


    未等方傀说完,只听咔嚓一声,方傀在叶南鹊手中便化成齑粉。


    等那黑乎乎的粉末随风飘散,叶南鹊看了看自己的手,像是嫌弃,又像是不解,带着某种无知的残忍低低道:“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形势的改变让薛少炎措手不及,他傻了眼,支支吾吾指着叶南鹊:“你、你不受方傀控制了?你怎么会……”


    话音未落,叶南鹊已飞身而至,石刀的魔气卷开薛少炎皮肉,薛少炎痛得向后倒退几步,比他自己出手更快的是珞蘅真人的法器。


    珞蘅真人的画笔从他腰间飞出,横亘在他与叶南鹊之间,散发着金光,成为一道天然屏障。


    薛少炎回头看,却见珞蘅真人做出结印手势,正是她操纵法器救了薛少炎一命。


    “看什么看!此事过后,为师自会罚你!”


    叶南鹊看着眼前金色屏障,只一秒,石刀就从手中滑出直冲珞蘅真人命门。


    雁西窗长绫使出,缠住石刀,一招以柔克刚使得变幻莫测。


    趁着石刀被纠缠,慕久麟再次接近叶南鹊:“师兄,连我你也不认识了吗?”


    珞蘅真人道:“你还和他多费什么话!他早就不是你师兄了!叶南鹊吸了恸石的魔气,你还当他是个人么?他如今就是一个容器而已,一个连自己都混沌不清的容器!”


    慕久麟轻轻蹙了下眉,脚步放慢一点点接近:“师兄。”


    我在。


    叶南鹊愣了一下,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


    慕久麟离他更近了:“你是不是很不舒服?是不是头有点痛、觉得这里很吵?”


    是。


    又是一声只有叶南鹊能听见的回答。


    慕久麟缓缓伸出手,冲他露出一个笑容:“师兄,我带你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好不好?”


    好啊。


    叶南鹊皱起眉头看着那只向他伸出的手,看着有些眼熟。


    他又抬起眼睛,看着眼前站着的陌生青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和所有人给他的感觉都不一样。


    叶南鹊眯了眯眼睛,周身的魔气开始快速流窜。


    一只长枪驶来,伴随着某个人的叫喊:“你们在干什么?他是叶南鹊!你们还指望感化他不成?上啊!”


    就像被这声音陡然叫醒,叶南鹊猛地回神,同他一起回神的是石刀,石刀瞬间不再纠缠长绫,又化成无数锋利碎石从长绫中破出,长绫被划碎成条条碎布,法器被毁,主人也受反噬,雁西窗咳出一口血。


    正是这口血拨动了在场众人紧绷的神经。


    雁西窗已然是这个的佼佼者其中之一,若是连雁西窗都如此轻易被他毁了法器,岂不是无人能制住叶南鹊了?


    有人当即道:“愣什么愣!一起上!难道要留着他,毁了修真界不成!”


    此话点醒许多人,玄宗人士直接道:“列阵!”


    一股狂风迎叶南鹊门面而来,叶南鹊受激,不顾慕久麟,提了刀便只身入阵。


    混斗间,只听有人道:“江采玉!你是帮谁的?你乱挡什么?”


    无人回,须臾之后,地上倒了一片,叶南鹊提刀便随手砍去,被一只长剑硬生生接了下来,刀剑相交,电光火石。


    别动衡水!


    又是一道莫名其妙而来的声音,叶南鹊晃了晃脑袋,想要倒出这个声音。


    有人发现了规律:“叶南鹊只会对慕少侠手软!让慕少侠牵制住他!”


    就连雁西窗也捂着心口道:“久麟,你来牵制,其余众人……压制叶南鹊。”


    “哈。”极短促的笑声从江采玉喉咙里发出,他掀起眼皮,那眼神也如叶南鹊一般冷漠,只是他不同,他从未被恸石控制过:“是压制住他?还是就此杀了他?”


    “江前辈,我们此番也是不得已!”


    “有什么好解释的,杀叶南鹊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叶南鹊这个大魔头将我们害的还不够吗?”


    “江仙师这是怎么了?难道还顾念着同门情谊?”


    “江仙师,此时不是心软的时候啊!万不可心软!”


    又是一堆声音,太吵了。


    叶南鹊忍无可忍,一颗碎石袭出,若不是被慕久麟的灵力弹开,刚好能割开一个说话弟子的喉咙。


    慕久麟看着站在叶南鹊身边的江采玉,咬了咬牙:“师兄,过来,到我这边来,我不会伤害你……”


    他的声音被更大的声音盖过。


    “慕少侠,快,杀了叶南鹊,快!”


    “若不除叶南鹊,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江采玉的眼神变得轻蔑,动了动唇,慕久麟知道他在说什么。


    江采玉说,你看,你不可能选他。


    兼善发出从未有过的刺眼光芒,江采玉握紧剑,对着众人,又像是对着他自己:“我不会再……抛弃他了。”


    第78章


    “江采玉, 你这是在做什么?”


    “江仙师,怎么如今连你也疯魔了不成?”


    “你们御剑宗是不是风水有点问题啊我服了。”


    “江仙师,你这么做对得起你们游掌门吗?”


    在一众讨伐声音中, 慕久麟的眼神隐隐变了, 他恨自己不是江采玉,恨自己不能像江采玉一样抛却所有只站在叶南鹊身边。


    可是很快,他又平静了:“若师兄清醒, 我不阻止他,他会怪我。你纵容他, 他也并不会高兴, 其实你从来都没有真正懂他。”


    叶南鹊并没有给他们太多聊天的时间, 他吸收着众人恐惧的情绪,变得越来越兴奋,周身的魔气浓度也越来越高向外溢出,就好像如果他不将这些魔气发泄出来, 他就无法承载一般。


    修为稍低一些的已经被他震出几十米外, 只剩江采玉慕久麟珞蘅真人之流还能留在阵中, 却也不敢靠近叶南鹊身侧。


    天上的月亮越来越红了, 那巨石也与叶南鹊的面容越来越像,几乎就要一模一样。慕久麟知道,叶南鹊几乎已经彻底……化魔了。


    如果说叶南鹊之前只是变成了魔修,那么现在, 他已经要彻底堕化成魔。堕化的魔和天生天长的魔又有所不同,慕久麟看过许多书,书中曾说过,堕化的魔要更具毁灭性,难受控制, 鲜有理智。堕魔从来只出现在传说之中,如果彻底吸收了恸石,叶南鹊就是即将出现的第一个。


    他不会让叶南鹊成为这种怪物。


    从地面窜出许多藤条迅速捆绑住叶南鹊手脚又被他震碎,这些藤条前赴后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拖慢了叶南鹊的速度。


    珞蘅真人看出慕久麟的意图,用法器使出群蝶,虽然对叶南鹊构不成什么伤害,但是足够干扰得他心烦意乱。


    就在叶南鹊暴动之际,慕久麟已经靠得很近了,和其他修士不同,因为体质的原因慕久麟不会被这些充斥在叶南鹊周身的魔气伤害,等叶南鹊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扣上了叶南鹊的手腕。


    叶南鹊反手要拉开二人距离,却发现了奇怪的事情。


    他与眼前修士之间被一种奇怪的蛊丝粘连着,那些蛊丝从眼前人的手心进入他的皮肤、血肉,看起来极为诡异。


    叶南鹊终于有了反应,歪了下头问:“你是邪修?”


    慕久麟淡淡笑道:“我并非邪修,师兄怎么连这都想不起来了?没关系,师兄,你很快就能想起来了。”


    叶南鹊觉得有些怪异,可是一种失去力量的感觉瞬间攥紧他的心脏。那些蛊丝好像是活的,它们……它们在偷走他的力量。


    眼前人……眼前人……蛊丝越来越多……眼前这个人……慕久麟……


    是慕久麟?!


    “慕久麟,你做什么!”叶南鹊大喝一声,眼神却慢慢变得清醒。


    慕久麟微笑着:“师兄?有没有清醒一点?他们想把师兄变成盛满魔气的容器,但我也可以做师兄的容器。”


    叶南鹊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现在的剧情,他看着慕久麟,那张脸近在咫尺,几乎看得人心脏发痛:“恸石之力不是你能承载得了的,你也要变成魔族不成?”


    慕久麟几近天真道:“师兄能做魔,我也能做魔,师兄是不是忘了我本来就是半妖之躯,妖魔本就同宗同源,况且做魔有什么不好,做了魔,我也不必再受“恶滋味”的腐蚀,我们就一起,做一对天下唾弃的大魔头好了。”


    此时此刻,这种剧情紧张的时候叶南鹊不应该笑的,可是不知道为何,他被慕久麟逗得很促狭的笑了一下:“做魔头,就不能做大英雄了。”


    慕久麟:“那就不做英雄了。”


    叶南鹊顿了顿,又道:“可是……我舍不得你不做英雄。阿麟,你是不是想到能让我们不失控的办法了?”


    慕久麟喉咙动了下,因为不忍他没有很快开口。


    他的头贴过去,低眸看着叶南鹊,其实只是很短暂的一眼,两人却都觉得时间漫长。


    “我想师兄不会怪我,”慕久麟的眼睛越加发红,不知道是因为引了魔气还是因为他……又要哭了:“若师兄彻底化魔,只怕不能自控。所以,我得在你彻底失去理智之前将你封印,师兄如今有万钧之力,能找到封印你的法宝可不容易,但是没关系,蛊丝可将师兄的力量与我共享,那么我……该来做这个封印师兄的法宝。”


    叶南鹊张了张嘴,没想到慕久麟会想出这么个办法来,说是封印他,其实这个方法是将他们二人一同封印了。


    惊诧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又宠溺的表情:“你是要……用你自己来封印我?真是疯了,我就知道……慕师弟你总是要做大英雄的。罢了罢了,都依你好了,你知道的,我从前为难了你许多次,这次总不会再为难你。不过你这小子……其实你不必把自己也搭进来,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吧……其实你就是……想同我在一起。”


    慕久麟的表情变得认真,他看过叶南鹊的眉眼,像要牢牢记住一般:“师兄说的对,我离不开师兄,想陪着师兄,无论是哪里,都想和师兄在一起。”


    “腻歪,”叶南鹊笑起来:“算了,既然如此,我也同你说一件事。之前雁前辈说我心里对你喜欢有七分,可是只表现出三分来,她说的不对。”


    叶南鹊盯着慕久麟那双此刻又紫又红的宝石一样的眼眸,很是坚定道:“是十分,我心里从来都是十分,从来、从来都没有变过,真的。”


    话刚说出口,眩晕的感觉又至。叶南鹊的手抓着慕久麟的衣袖猛然收紧:“慕久麟,你的动作得快了。”


    与此同时,叶南鹊呼叫系统:[统这是什么情况啊你得给我解释清楚啊!你不可能让我和慕久麟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封印的吼统?统你说句话啊统!]


    系统:[你话好多。]


    叶南鹊:[都这种时候了我话再不多我不完犊子了吗我!你说,你快说你给我备好了金手指,快说,让我安心!]


    系统:[你听没听过什么叫剧情杀?]


    叶南鹊:[哈?]


    系统:[你是反派人设,无论如何你都是反派,想洗白是不可能的,这就是剧情杀。]


    叶南鹊:[……所以这就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剧情出现的原因?]


    系统:[不错,剧情里面他是正派,你是反派,这是既定的事实,在世人眼中不能更改。你之前所作的一些举动简直就是自我洗白,这是剧情不能容忍的。你要以一个反派形象结局,明白么?]


    叶南鹊傻傻点头:[似懂非懂,继续说下去。]


    系统:[……其实已经说完了。]


    叶南鹊:[不说说怎么解决吗?再给我来个金手指之类的?]


    系统:[啥?你说啥?]


    叶南鹊:[金手指!金手指!]


    系统:[啥?没听过。]


    叶南鹊:[……我要和你拼了……]


    “师兄,”慕久麟道:“不会太疼的。”


    叶南鹊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几乎已经被慕久麟揽在怀中。一根根蛊丝从慕久麟身体里钻出,包裹住二人的身体,隔绝了其他人,将他们包裹成一个巨大的茧,这里像是只有他们二人的世界。


    叶南鹊听见慕久麟对他道:“苦海极境的镜湖,那是我为我们选的封印之地,那里最安静,我想师兄也会喜欢。”


    对了,他怎么忘了,慕久麟怎么说也算半个修罗宗弟子,能够进出苦海极境。这小子恐怕在准备把他们两人封印时就已经做了打算。


    叶南鹊咽了咽口水:“好,那是淡水湖吗?我不想要太咸的封印之地。”


    慕久麟笑了笑:“师兄向来都很幽默。”


    很幽默的叶南鹊还不忘分出神来和系统掰扯:[你来真的假的?统?到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再开玩笑了。]


    系统:[我生性不爱开玩笑。]


    叶南鹊觉得自己真的没招了……


    在天地倒转之时,他好像听见了江采玉的一声喊叫:“慕久麟,你要做什么?”


    他几乎没有听过江采玉如此情绪外露的声音。


    不过……不重要了……


    茧之外变得安静极了,只有水流的声音,他和慕久麟的身体一同下坠,但并不快速,温和的水流将他们包裹。


    慕久麟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泛着柔和的光芒,叶南鹊只觉得困倦异常。


    “慕师弟,我……好想睡觉啊……”


    [统,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真要睡着了啊我……]


    “那就睡吧。”慕久麟说:“我和师兄一起。”


    靠,系统竟然真的没有说话。


    不过想一想,这个世界也算是他多得的运气,遇见慕久麟也是……他额外获得的运气。


    不错了。


    不对,是赚大了。


    叶南鹊努力睁着眼睛,可困意做斗争,一直看着慕久麟的嘴唇。


    慕久麟的额头离开他的额头,但是很快嘴唇又轻轻啜吻在他的眼角,轻轻一下,像朵棉花。


    “好梦。”


    [叮——点亮标签:情有独钟、同归于尽、耽美——读者满意度:嘶——怎么是乱码,这对吗……]


    同归于尽是什么鬼啊!他这是和慕久麟同归于尽吗?不对,耽美又是什么啊……


    叶南鹊:[统,你终于上线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系统:[稍等,我下载个安装包,更新一下。]


    叶南鹊:[不是你怎么总在关键时候更新啊,你什么系统的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