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慕久麟都快哭出来了, 可游必徊的语气坚定,毫不容情。
在众目睽睽之下,游必徊径直走出房间, 连头也不回。
慕久麟仍旧跪着, 并不敢从地上起来。
雁西窗看不下去伸手拽他:“起来,游必徊这个老顽固,他不要你, 我要你,来我圣医宗, 我收你为弟子。”
慕久麟跪着不动, 连雁西窗都没有将他拽起来。
江采玉走到慕久麟身前:“你看见了, 掌门不能容你。”
慕久麟抬着一双泪眼婆娑的眸子,叫了一声师尊,像极了被欺负惨的样子。
江采玉沉眸看他:“我只能护你至此,往后你要去圣医宗还是玄宗, 全看你的心意, 你自己决定。”
江采玉此时其实是矛盾的, 但他简单地规避掉了所有情绪的影响。当年他收慕久麟为徒, 是因为慕久麟流落在外,他义不容辞要护着他。现在的情形却变了,他知道雁西窗为人,知道在场的想护着慕久麟的人心意不会比他少半点, 而以游必徊的个性是绝对不会允许慕久麟留在御剑宗。既然如此,他没必要强留慕久麟在宗门,能护着慕久麟平安的人,又不止他一个。
去圣医宗玄宗乃至禅宗,对慕久麟来说都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江采玉将所有因素考虑的清清楚楚, 选择最简单的方法,唯独不会考虑,自己与慕久麟这份师徒情谊,慕久麟会不会不舍,自己又会不会在内心深处有一丝顽石松动后的不舍。可这就是江采玉。
慕久麟抬眼,见江采玉背光而立,看不清面目,只觉得清冷异常,将他转投其他门派之事说的如此轻而易举。
可他怪不了江采玉,他知道江采玉是什么样的人,一直以来,江采玉都对他很好,就连江采玉说出这些话,都是在为他考虑。
可是,他不想啊。
慕久麟嘴唇动了动:“师尊,我就不能留在御剑宗吗。”
江采玉愣了一下,没想到慕久麟有轻松的道路不选,竟非要留在御剑宗。
他快速思考,给出答案。
“很难,我劝你不必浪费精力。”
周围人对着慕久麟又是一阵哄劝,慕久麟始终跪在不言不语。没辙,旁人再焦急也要等他自己想明白。
周围的人渐渐散开,慕久麟跪了许久不见游必徊回来,只等到游必徊的弟子回来收拾行囊:“师尊让你不必再等,我们今日下午就要启程回御剑宗了,慕师弟,不,慕久麟,请你不要纠缠了。”
纠缠?原来旁人看他是在纠缠?
叶师兄也是这么觉得的?觉得他此时在纠缠他们?
慕久麟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摇摇晃晃站起身,跪得太久,膝盖没了知觉,靠着本能站起来向外走着。
要去哪里呢?又是这种感觉,天大地大,他却不知道哪里可以容身。
慕久麟沿着走廊一直走,在尽头看见了一个一直等着他的身影,他假装没看见,正准备越过。
“慕久麟。”傅流光叫住了他。
慕久麟脚步不停。
傅流光又道:“师尊让我来问你,难道你不想见一见南溟吗?”
南溟。
故事中那只他父母合力镇压、害得他自小就要流亡在外的大妖。
慕久麟的手紧紧握了起来。
傅流光眼睛一眯:“慕久麟,你心里一定也很恨吧,来巫宗吧,师尊会收你做亲传弟子,将他毕生所学皆传于你。”
…………
慕久麟离开御剑宗是剧情设置的情节,这些情节还曾经被读者吐槽过给主角开的金手指太大。为了让主角学到不同门派的功法,竟然让主角一个一个换门派。
叶南鹊当时也觉得这金手指颇有些离谱,可真到了这一步,他倒是没想着离谱不离谱的事情,而是……慕久麟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系统给他热烈放鞭炮:[完成重点剧情:妖灵。读者满意度:7。]
叶南鹊陷入沉思。
系统:[你别这么深沉,我有点不习惯。]
叶南鹊不语,只一味低头。
系统:[……别这样,快,拿出你平时的气势,扭个秧歌。]
叶南鹊:[你话好多。]
惹?惹?叶南鹊竟然嫌别人话多了?
系统震惊:[……不管你是谁,从我宿主身上下来。]
当天下午,叶南鹊跟着江采玉收拾包裹回御剑宗,慕久麟并未出现。一直到他们离开樊城,叶南鹊也再没有看见慕久麟。
出城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樊城与他们来时的样子没有变化,街市喧闹,酒楼茶馆林立,只是他的心境隐约有了改变。
秦齐和妙决倒是很高兴,一个劲儿地在他耳边说话:“没了慕久麟那个臭小子,终于一切都回到原来正常的生活了。”
叶南鹊:“秦师弟你好吵。”你的笑容吵到我的耳朵了。
秦齐愣了,躲到一旁默默地咬手帕。
叶师兄从来不会这样对他说话的,都是慕久麟!都怪他!让叶师兄心情不好!慕久麟还害自己赔了两千灵石,这个坏东西!
回到御剑宗的第一件事,是江采玉自去戒律堂领了罚。根据评估,江采玉被罚去霰洞面壁一月。
顾名思义,霰洞,在后山深处,一处常年飘落冰粒的地界。这些冰粒碰到身体会使人感到异常疼痛,待得久了更是会划破皮肤嵌入血肉之中,在血肉中缓慢的融化又是新一轮折磨。最bug的是,这种霰粒几乎能阻隔一切魔法治愈手段,要想杜绝这种伤害,只能使用最纯朴的物理手段,比如撑伞。
而作为处罚,来到这里的修士不允许使用物理手段保护自己,只能生生忍受无休无止地霰粒,江采玉就是要在这种地方待上一个月。
江采玉处罚结束的那天,叶南鹊撑着伞来接他。
他不过就是等了一刻钟左右,伞面几乎就要被这些霰粒穿透。
江采玉从霰洞深处缓缓走出,一身白衣已经被血浸透,身上似有无数伤口在向外洇出血液。
叶南鹊走上前为他打伞,叫了一声:“师尊,我来接你。”
江采玉点了下头。
他的身体里已经嵌入许多霰粒,触目惊心。回到房间叶南鹊为江采玉把霰粒从皮肉里一粒一粒用夹子取出,看着江采玉皮肉模糊的样子,听着这些小冰粒一颗一颗掉在盘中发出玉珠一样的声音,叶南鹊就觉得自己身上也隐隐作痛。
取着取着,忽听江采玉开口,不带情绪的声音问他:“在玄宗,为什么说谎?”
这是在问他双灵根那件事。
叶南鹊认错认得非常快:“弟子以为,如果我是双灵根的话……师尊会高兴,世人也会高看我一眼,一时鬼迷心窍……犯了错,弟子知错了。”
江采玉:“不要再有下一次,再有说谎,就去戒律堂。”
叶南鹊:“弟子知错,不敢再犯。”
江采玉嗯了一声,额角青筋跳动了一下,叶南鹊捕捉到这细微的神情,反应过来江采玉就算再表现得若无其事,也不可能像丧失痛感一样毫无感觉。
他把动作放得更轻。
江采玉掀起眼皮看他,瞳仁颜色比常人要淡很多,和他本人一样,淡淡的。
“想要我高兴也好,想要世人的仰望也罢,这些都是欲望杂念,修行之路若是被欲望杂念影响则事倍功半。你是我亲自养大的,从未让我操心过,这些道理还用我多说吗?”
叶南鹊低头:“弟子会努力克制,摒除杂念。”
江采玉:“你也快到了可以服用太上忘情丹的年纪,今日可以去司银阁领,就说是我提前让你服用的,以后每月定期服用。”
就是那个药仙散播的谣言中吃了容易不能人道的太上忘情丹吗!御剑宗这个设定也奇怪,法定结婚年纪二十二,御剑宗太上忘情丹的服用年纪二十一,怎么感觉像是掐着法定年纪的线斩断情缘似的。
他才二十岁,还没到法定年纪二十一,他不要吃!再说,就算他到了年纪,他也不会吃这玩意儿的!
真男人,绝不服用忘情丹。
叶南鹊难得在江采玉面前硬气了一下:“师尊,我……不想。”
江采玉:“为何?”
太上忘情丹助人专注于修行,多少人想研究出这幅丹药的配方,他毫不费力就能得到,竟然选择不用。
叶南鹊:“我不想像长老们一样。”
江采玉沉默片刻,发出疑问:“为什么?”
叶南鹊笑笑:“师尊也好,掌门也好,你们是为天下苍生考虑的谪仙人,而弟子只想做个凡人,用凡人的方式修行,也许会慢一些,可也有凡人的乐趣。”
江采玉更疑惑了:“凡人的乐趣?”
他的弟子叶南鹊最近好像总是做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叶南鹊:“七情六欲对师尊来说是累赘,对弟子来说,求之不得。”
江采玉没有情绪地闭上眼睛:“荒谬。”
江采玉这样子其实还挺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想逗逗他,叶南鹊凑近故意道:“师尊服用忘情丹多久了?一百年,两百年?师尊,七情六欲不是洪水猛兽,你是不是已经忘记那些感觉了?”
江采玉一动不动:“出去。”
叶南鹊:[嘿嘿,他说不过我。]
系统:[江采玉不善言辞,但他可以揍你一顿。]
叶南鹊想了想,端着盘子老实出去了。
第32章
系统:[江采玉你也敢逗, 你可真逗。]
叶南鹊:[慕主角去闯关去了,这么无聊可不得找人打发打发时间么。江采玉,啧, 这种一本正经的人设就是让人拿来逗的。]
系统:[你差不多得了, 别把自己玩进去。]
叶南鹊挺直脊梁,死性不改:[啊大不了他打我一顿。]
系统:[看不出你眉清目秀皮还挺厚,以后我就叫你叶太后。]
叶南鹊:[那我决定以后叫江采玉江主任。]
系统:[主任还是主人, 说清楚点,这两者性质可不一样。]
叶南鹊:[当然是主任了, 你不觉得江采玉气质有点教导主任那味儿吗?主人是什么东西啊。]
系统意味深长:[看来你知识点还没有涉及到这一块儿。]
叶南鹊:[胡说, 我知识可广博了。]
可系统嘴炮的时间是很快乐的, 这种感觉和他当年高中因为个子太高被发配到最后一排休闲娱乐区的时光是一模一样的,休闲娱乐区全是人才。
不过叶南鹊也就是嘴上占便宜,对于江采玉他多少还是有点畏惧之心的,毕竟面对教导主任的感觉是很矛盾的, 一边想掀开主任的假发一边又怕主任真记住他, 又怂又爱玩。
诚然, 江采玉是没有假发的, 江主任玉树临风冠绝江湖,没有那种邪恶的东西。
最近秦齐发现大师兄有点奇怪,有时候会看着师尊的背影偷笑一声,师尊偶尔发现目光一看过来, 大师兄就恢复平时自持的模样。
但秦齐很开心,慕久麟被赶走了,大师兄都变活泼了,他们御剑宗惊晓堂的气氛越来越好了。
叶南鹊招猫逗狗了一年,来活了。
江采玉闻慕久麟转投巫宗, 放心不下,派他去探望。
江采玉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巫宗宗主裴逢,此人深不可测,我不了解。你此番前去若发现问题,速速通知我。”
这里要吐槽的点实在太多,叶南鹊不知从何说起。你说江采玉不关心慕久麟吧,他专程派人去探看。可你要说他关心吧,隔了一年才想起来,还派了叶南鹊这么个东西,叶南鹊可是有说谎的前科的,江采玉对叶南鹊真是莫名其妙的信任。
由于江采玉这份信任,又给了叶南鹊做坏事的机会了,叶南鹊感慨剧情这把无情的推手一直在推着他往前走。
他收拾好小包裹,拿上江采玉给的拜贴,踏上了前往巫宗的路途。
巫宗在九州的最南端,凰谷之中,气候温和湿润,草木长青,鲜花不败,初到此处的人常有一种这里是人间仙境的错觉。
但是,这只是错觉!巫宗可不是什么人间仙境!这简直是全书最邪恶的地方之一!
来接叶南鹊的是傅流光,算是熟人相见,又因他远来是客,傅流光对他客客气气的。
“师尊已经收到了江仙尊的拜贴,知道你的来意,叶师弟在闭关,七日之后他出关,师尊会安排你们相见,你先在此宿下,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和我说。”
一路走过来,叶南鹊几乎没有听到半点杂音。
巫宗的气氛和御剑宗很不同。御剑宗的仙长们也喜静,可在瀛洲岛上还是时不时有年纪小的孩子们练剑嬉笑的声音,但在这里,就像蛰伏着一个会吃人的怪物一样,只有有一点声音就会被抓走,所以所有人都屏息静气。
傅流光又道:“还有,提醒你一下,凰谷之中草木半数以上都有毒,不要随意触碰。”
叶南鹊点点头说知道了。
这里的一切让叶南鹊都不是很舒服,当天晚上他就浑身不适做了噩梦。
醒来之后浑身发软,想吐又吐不出来,浑身都是虚浮的。
傅流光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中了毒。
傅流光一边啧声一边给他倒解毒的茶:“叶南鹊,你体质怎么这么差?”
叶南鹊被他冤枉得瞪大眼睛:“中毒和体质差又有什么关系?我还没怪你们巫宗的人给我下毒呢!”
傅流光把茶水推过去:“非也非也,没人给你下毒。凰谷中因为栽植大量有毒草木,空气中也会有些含有毒性的粉尘,但师尊已经使用净化束消解了空气中大半的毒性,只有体质极差或者敏感之人才会因为这里的空气中毒。”
叶南鹊虚弱地瞥他一眼:“你们巫宗真是人杰地灵,你这面纱口罩还有吗,我也要戴一个。”
傅流光轻笑一声,面纱下红唇轻启:“叶兄的表情像是在说,你好想逃,但你逃不掉。”
这么明显吗?
叶南鹊咬牙:“被你看穿了。”
傅流光轻笑起来:“叶兄,你真的很有趣。”
傅流光握着茶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听闻你身体不适,师尊说要来看你。”
叶南鹊保持沉默,其实他对裴逢的印象很差。
傅流光喝着茶水侧目看他,见叶南鹊这反应也着实有意思:“能让师尊屈尊专程来见的弟子,恐怕也只有叶兄一人。”
见他怎么就屈尊了?
叶南鹊头晕眼花,没力气反驳他。
傅流光站起来:“那么叶兄先休息吧,在下就不打扰了。”
叶南鹊坐在床上打坐了一会儿,感觉到体内余毒渐渐褪去。一个时辰之后,他见到了裴逢。
和上次在玄宗见面时的感觉很不一样,裴逢站在门口看他打坐了一会儿,才大步走进来。
叶南鹊睁眼:“裴宗主。”
裴逢:“唔,你继续打坐,我不打扰你,我就来坐坐。”
叶南鹊:“……不用了。”
裴逢:“初来乍到,还吃的惯?”
叶南鹊:“……吃得惯。”
裴逢:“我都吃不惯你吃的惯?”
……好没有营养的话题。
叶南鹊选择把话题拉回正轨:“不知道我师弟……不,慕久麟,在巫宗这段时间可还好?”
裴逢静静看他,探究他这句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心。
半晌,他缓缓咧开嘴:“当然好了,他是巫宗的人,我当然会好好待他,你这是在担心?”
叶南鹊:“师徒一场,师尊对他总还是挂心的。”
裴逢:“啊,原来是江采玉担心,不是你。”
他支着下巴,满是兴味地看向叶南鹊:“他在我这里过得如何我不敢自夸,你这段日子看起来倒像是过得不错,长胖了?怎么,慕久麟离开御剑宗,你的日子反而好过了吗?”
谁长胖了?谁?
你才胖!!你们巫宗全宗都胖!!
叶南鹊本来就头晕眼花,被他这么一说气得更是头晕眼花。
他身体一歪,用手扶住床柱,一根蛊丝缠住他的手腕,丝线上有震动,刚好按住他的穴位,有灵气从蛊丝送入他的体内,叫他神清清爽不少。他向裴逢道谢:“多谢裴宗主。”
裴逢专心传送灵气给他,没作回答,传着传着突然笑了一下。
叶南鹊:“……裴宗主在笑什么?”
裴逢摆摆手:“啊,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觉得此情此景有点熟悉,送灵气这种事情我以前也曾对人做过,今日帮你,令我忍不住想到了曾经那个小友,倒是觉得有些缘分。”
呵,叶南鹊在心里大声冷笑,还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了。
俦崧。
没错,巫宗宗主裴逢,正是大魔头俦崧,准确的说,是俦崧在仙门中找的一个分身。巫宗,在他的领导下包藏了许多妖魔,可谓是是妖魔在正道中的一处窝点。
狡兔三窟,俦崧这么个狡猾的魔头当然也不止一幅身躯,有些事情以魔族身份做没那么方便,反而以修士的身份做容易得多,于是早在多年前俦崧就给自己找了个正道修士的身体,就是裴逢。
而随着本体被镇压在囚妖狱多年身躯几近损坏,他从囚妖狱出来之后,已经打算放弃那副魔族身体,裴逢这幅身体用的还不错不过天赋不够,几番权衡思考之下,裴逢打算给自己找个新身体。
他看上了慕久麟这个半妖之躯。
半妖,双灵根,身体里妖魔和修士两幅系统同时运作,又天赋异禀。裴逢很少能对什么东西满意,但慕久麟这幅身体,他是真的满意。
俦崧想要,俦崧就要得到。
所以他怂恿玄宗长老找出双灵根修士,又把慕久麟诓骗到了这里。
整个过程都是他的手笔,堪称反派中的翘楚。同为反派的叶南鹊在他面前十分汗颜。
等叶南鹊回过神来,裴逢已经凑得很近了,几乎就靠在他脸旁边,一直盯着他看:“你在想什么?”
叶南鹊:“没想什么。”
蛊丝从他的手腕上退下,裴逢随口道:“叶小友你还真是爱分神,有的时候我真的有点好奇,你究竟在想什么,若是能钻进你脑子里看一看就好了。”
……吓不吓人,就说这种话哪个正道人士能说的出来?
叶南鹊很无语,又没法拆穿他,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方才只是在想慕师弟的事情。”
裴逢眼睛眯起来:“看起来,你真是很在意这位前师弟啊。”
叶南鹊中规中矩地回答:“师命所系。”
“说的我都有点羡慕江采玉了,有你这么个把他的话奉为圭臬的小弟子。要不你来巫宗吧,做我的弟子,为我办事,如何?”
叶南鹊垂下眼睛:“裴宗主不要拿我开玩笑了。”
第33章
等叶南鹊身体好的差不多了, “慕久麟”也就出现了。
真正的慕久麟被困在巫宗地下深处密室里,出现在叶南鹊眼前的是黄昏藤所化的假人。
原著中黄昏藤的设定是可拟化任何人,甚至连记忆都能拟化, 很难被识别出来。这么个超强伪装的灵物也有它本身的限制, 它维持的拟人只能保持在黄昏那一个时辰中,并且这种植物极招虫子。
叶南鹊看着眼前这个和他谈笑风生的“慕久麟”脚边徘徊着一只激动的蚂蚁,呷了口茶, 不动声色。
时间差不多了,“慕久麟”起身:“师兄能来看我, 我真的很开心, 天色不早, 我先回去了。”
连慕久麟平时说话时小雀跃的语气都学的极像。
叶南鹊看着那只蚂蚁去而复返,招呼来了两三只好友。他抬起眼睛:“既然这么开心,不如再聊一会儿。”
“慕久麟”微怔,在“他”的记忆中, 叶南鹊并不是一个会留客的人。
“慕久麟”道:“还是等明日吧, 听闻师兄身体刚好转, 理应多休息。”
随着“慕久麟”起身挪步, 那一队蚂蚁也跟在他的脚边。
这个回答就已经很不“慕久麟“了,真的慕久麟粘人得很,除非有什么别的事情,一般情况下但凡他有一点开口挽留的意思, 恐怕话都没说完,慕久麟一屁股已经坐下了。
黄昏藤离开,也带走了一队蚂蚁兵。
叶南鹊很认真地和系统思考着一个问题:[我能不能跳过这段剧情,直接回御剑宗?]
系统:[跳是可以跳,但就像你之前补充额外支线剧情会增加读者满意度一样, 如果缺少原著应该有的剧情也会减少读者满意度。]
叶南鹊:[现在读者满意度多少了?]
系统:[7。你再少下去恐怕又要负数了。]
叶南鹊揉着额头,感到头疼。
系统:[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想跳剧情。]
叶南鹊没回答。
系统想了想,做出判断,精准地给了答案:[宿主,你心软了。]
慕久麟被关在巫宗这段时间在原著中的描写是带点残忍的,俦崧想要他的身体,对他采取了不少非人的折磨。
叶南鹊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三观基本正常,虽然知道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假的,他也只是在玩一个rpg角色扮演小游戏。
但以他对自己的了解,亲眼看到的话……估计还是会不忍心,倒不如就不要看。
系统:[你是反派,以后还要面对很多这样的时刻,难道你次次都要心软吗?有多少读者满意度都不够你造的啊。]
叶南鹊不语。
系统安抚道:[反派是工作,不是生活。大胆开演,想活就演!]
叶南鹊深吸一口气。
系统:[宿主你说句话啊宿主。]
叶南鹊:[知道了,刚刚在做心理建设。]
半夜,叶南鹊打开自己的悬铃,感应到了慕久麟的悬铃。慕久麟离开御剑宗也还是把悬铃带在身边,这也是为什么叶南鹊能找到他的原因。
顺着悬铃的指引,叶南鹊七拐八拐,又是上下爬台阶又是过密道,直到看见了两边出现地下暗河,他知道自己进入了巫宗的地下深处。
暗河流动的声音令他很烦躁,咕噜咕噜,像是庞然大物吞咽咀嚼的翻滚声,这里灵气稀薄,煞气却旺盛,有时候他脚下会踩到一些粘腻的东西,叶南鹊刻意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东西会是什么。
交错成列的密室门还偏偏做成透明的,像展览馆,里面是各种叶南鹊见都没见过的奇形怪状的东西,裴逢此人真的很恶趣味,如果在现代他也许可以做个恐怖展览的策展人。
叶南鹊保持着直视的目光,忽略想要呕吐的生理反应。
高度紧张让他觉得这段时间异常难熬,悬铃的指引终于在一间密室前停住了。
叶南鹊按捺住起伏的呼吸,走进去,发现一个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人。
对于他的脚步那个人影无动于衷,双腿蜷缩,头深深埋在膝盖上,最后用手环抱住自己的双腿,静静躺在湿冷的地面上。
叶南鹊脚步一顿,慢慢走过去,蹲下身:“慕久麟。”
听到他的声音,缩成一团的人影突然有了反应,他把头从手臂中抬起,一年没见,慕久麟变化真的很大,不知道是因为太瘦了还是褪去了成长期的婴儿肥,整张脸线条轮廓分明,只是……很脏,肉眼可见的脏,全是一块泥一块污水渍的斑驳痕迹。
叶南鹊已经在心里骂人了。
“师兄、师兄……”
慕久麟连滚带爬扑向声音的来源,一头扎进叶南鹊怀中,身体像抽搐痉挛一样发抖:“师兄救我、救救我……”
叶南鹊:“你怎么了?”
慕久麟从他怀中抬起头,睁开眼睛试图看向叶南鹊脸的方向。眼皮之下,两颗眼珠白茫茫一片,细看,会发现眼珠上布满了蛛丝般细密的白线,密密麻麻的缠绕。
这样的蛊丝遍布慕久麟全身,吸附于他的骨髓血液,像菟丝绞杀树藤那样绞杀他原本的灵体,一旦成功,俦崧的灵识就可以住进来了。
此情此景,叶南鹊真的要骂人了。
第34章
他那个健康活泼又粘人的小师弟呢?
他那个一说话眼睛就blingbling开始发亮的小师弟呢?
巫宗, 你真的把慕久麟养得很差。
叶南鹊用衣袖擦了擦慕久麟的脸,慕久麟抓住他的手腕不肯放:“师兄,真的是你是不是?我不是在做梦, 对吗?你来救我了, 你来救我了,对不对?”
那双惨白的眼睛不能视物,只能通过抓得越来越紧来确定人就在身边。
叶南鹊不知道该不该回应, 在来之前他做了一堆心理建设,可真到了这时候任何心理建设都起不到能让他硬起心肠的效果。
无奈, 他还是“嗯”了一声给予回应。
慕久麟突然想到了什么, 神情变得慌乱:“师兄, 你是怎么进来的,没被发现吧,裴逢、傅流光,他们都不是好人, 他们与妖魔勾结……”
他还不知道裴逢就是妖魔本身。
哈——
身后一阵轻笑。
傅流光抱着手臂倚在门边:“当然是我放进来的了。”
怀里慕久麟身体一僵, 从叶南鹊怀抱中挣脱开, 还顺势推了他一把:“快走, 师兄你快走,不要管我。”
叶南鹊站起身,与傅流光面对面。
傅流光:“叶兄,你怎么是这种神情, 你不会真的要揭露我吧?”
叶南鹊:“你对他用了什么?”
傅流光:“一点食魂茧而已。”
食魂茧,是巫宗的法器蛊丝的来源,但寻常巫宗人用的是已经从食魂茧里抽出来的蛊丝,抽出之后的蛊丝不能自主生长,也不具备食魂茧本身的邪性, 可以当法器用。
可显然,用在慕久麟身体里的,是活体食魂茧,吞噬魂魄灵体,并且在他的身体里肆意生长。
傅流光直视叶南鹊:“不过你这口气是怎么回事?难道你真要为他出头?在囚妖狱面对俦崧时,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叶南鹊:“你怎么会知道俦崧的事情?”
傅流光笑容灿烂:“叶兄,我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多,我还知道你嫉妒他、讨厌他,你厌恶他夺走你的光环,在御剑宗、画境里、玄宗……有慕久麟在的地方,你就不会被人看见。叶兄,他在这里,对你是再好不过了。难不成你还真想把他带回御剑宗,让他重新抢你的风头,让所有人再一次忽略你。”
“才不是!你胡说!”慕久麟扶着墙努力从地上爬起来:“你胡说,我和师兄……才不是你说的这样。”
傅流光眼波流转:“哦,不是我说的这样吗?要不你问问你的好师兄,他内心深处,对你究竟是怎样的想法?你快让他救救你,看他愿不愿意,哈哈哈哈哈哈。”
傅流光此言字字诛心,慕久麟嘴唇发白。
傅流光还在阴阳怪气:“你怎么不开口问啊?哦,我知道了,其实你内心深处也清楚,叶南鹊对你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吧?一个人嫉妒你,你也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你也是在自己欺骗自己。”
“不是的,师兄不是你说的那样,不是的……”
傅流光故意语气亲昵:“叶兄,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暗河密室阴寒,煞气又重,对你们修士不好,随我一同出去吧。”
叶南鹊看了看傅流光,又看了看慕久麟。慕久麟出奇的安静,靠着墙,将痛苦的神情藏在面目之下。
叶南鹊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
他抬起脚,朝着傅流光走去。
“师兄!”慕久麟叫他,声音喑哑。
叶南鹊继续向前,身后慕久麟又大叫了一声。
这次叫的是他的名字。
“叶南鹊!你不要信他!叶南鹊!”
唉。这孩子,不叫师兄了。
叶南鹊走出密室,沉默地跟在傅流光身后,在快走到尽头时他停下脚步,问傅流光:“为什么放我进来?我一路畅通无阻,早该想到是有人刻意为之。”
傅流光:“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反正你我都不希望慕久麟再回到御剑宗,我们是朋友,此事应该互相帮助。师尊想要慕久麟这副壳子,但他意志实在太强,一年了,都没有吞掉他的灵体。我见你并没有被黄昏藤骗到,干脆换了个方法。”
叶南鹊:“你故意让我来见他,打消他的希望,让他知道,觉对不可能有人来救他。”
傅流光:“是啊叶兄,所以你也该知道,要怎么回禀江采玉了吧?”
叶南鹊:“不错,我也不想让他再回御剑宗,但这是两码事。”
傅流光挑了挑眉:“怎么,你想干什么?别忘了你还在我的地盘。”
第35章
傅流光以为他不配合, 多了一丝警惕。
但叶南鹊只提了一个小要求:“黄昏藤,我想要一根黄昏藤。”
傅流光些微松了口气:“没问题,我会让人送一根黄昏藤去你房间, 叶兄打算什么时候回御剑宗?”
这是嫌他在这里碍事了。
叶南鹊:“今天下午, 拿到黄昏藤我就启程回御剑宗,师尊那边,我不会多言。”
“很好。”傅流光微微笑起来:“叶兄做事利索, 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
叶南鹊回房间纠结了好一会儿,一闭上眼, 慕久麟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在他眼前乱晃, 他坐立难安, 辗转反侧,在收拾包裹前偷偷潜入巫宗一名小弟子的房间偷了一套巫宗校服和面纱。
系统:[……鬼鬼祟祟的你要干嘛!]
叶南鹊:[我说我就是喜欢他们这款定制巫宗校服你信吗?]
系统:[傻子才信。]
叶南鹊:[你信了就好。]
系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又是黄昏藤又是校服的,你想救慕久麟?]
叶南鹊理不直气也壮:[我就小小救他一下, 反正他现在也看不见, 我不说是我救的他, 他也不知道。而且就算是原著剧情, 慕久麟也会自己逃出来,我完全是按照剧情发展在走。]
系统:[他自己逃出来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你这个举动属于干扰时间线。]
叶南鹊:[本来就是你们拉我进来改变剧情的,凭啥这个剧情不能变。]
系统:[摸着你的良心问一问, 我们一开始说好的任务是什么?]
和系统说不通,叶南鹊干脆不搭理系统了。自顾自收拾着小包裹,和傅流光告了别,装作已经踏上回御剑宗路途的模样,实则偷偷换了巫宗校服, 带上黄昏藤,又重新潜入了巫宗。
他打算等到黄昏时分就把这个黄昏藤变成裴逢的样子,让他带着自己重新进入密室,一举救下慕久麟。
叶南鹊构想得很好,黄昏一到,他刚拿出藤蔓,忽见天边炸开一朵红色烟花。有巫宗弟子急匆匆从他身边跑过,叶南鹊一把拉住:“怎么了?”
巫宗弟子看了他一眼,没有怀疑:“新来的吧?这是最高级戒严信号,代表有大妖出逃,你快跟紧我。”
大妖?俦崧自己就是个魔君,他哪里会怕什么大妖出逃,这只是表面给这些不知内情的小弟子的说法,实际的情况肯定不是这样。
叶南鹊跟着他向门口跑,头顶上一道金光闪过。
嗯嗯??
嗯嗯!!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刚从他头顶上飞过的那是慕久麟?他跑出来了?
他还没动手慕久麟就自己跑了?
系统也很迷茫:[慕久麟逃出来的剧情怎么提前了?]
身旁巫宗弟子大喊道:“追——”
叶南鹊又是一把拉住:“哥们你别追,我来。”
他顾不得伪装,直接乘着无因跟在衡水的金光之后。也许是知道这是一场事关生死的逃脱,衡水的速度出奇的快,叶南鹊几次被甩掉,多亏系统利用外挂给他指了方向也才能堪堪跟在慕久麟身后。
叶南鹊有外挂都才勉强跟上,更不用说巫宗的人了。飞了一天一夜,身后已经没有巫宗的人再跟着,叶南鹊都快晕机了,慕久麟还在飞,他看不见,几乎就是被衡水这柄剑带着飞,飞得毫无章法。
整整飞了七天七夜,到了涂州大荒二十八山之上,慕久麟才从剑上掉下来,衡水也耗尽灵气,掉在慕久麟身边。
“降。”
叶南鹊眼疾手快,落在慕久麟不远处,拎着无因,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慕久麟身边,慕久麟躺在一堆杂草之上没有反应,叶南鹊扛起他,向不远处一处小木屋里走去。
真能跑啊这孩子,追他这些天真是废了半条老命了。
木屋荒废,床上只有破木板,叶南鹊捏了个法诀,处理干净灰尘,把慕久麟放了上去。
慕久麟那张脸还是脏兮兮的,叶南鹊看着,想再捏个法诀给他弄干净,却发现自己半丝灵气也使不出来了。
涂州大荒二十八山,山脉绵延不绝,魔气重,山精野兽不少,人影看不到一个,灵气恢复的很慢。这确实是原本慕久麟逃出来逃到的第一个地方。
叶南鹊默默扯下一片衣角,当成手帕给慕久麟把脸擦干净。
昏睡的慕久麟时不时皱起眉头,脸上露出惊恐,像是做了噩梦。叶南鹊一边给他擦脸,一边心情复杂着。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检测到解锁新地图:涂州大荒二十八山。由于剧情提前了三个月,为了维持剧情连贯性,请宿主保证主角慕久麟在涂州大荒二十八山上住满三个月。注意:在此期间宿主不能暴露身份,以确保反派人设不崩。]
叶南鹊没什么力气再说话了,他找了一处干草堆坐着,坐了好一会,稍微恢复了点体力,后知后觉地觉得好冷,顺手就把干草堆给点了,身体稍微暖和了点。
环顾四周,这里什么都没有,要在这个地方住三个月,叶南鹊觉得脑壳有点疼。
休息好了之后他拎着剑出去逛了逛,放眼望去全是起伏山脉,走两步就能遇到个没什么攻击性但长得吓人的低阶小妖怪,如果他还是个不会御剑的普通人的话,掉到这里恐怕只会绝望。但他现在毕竟是个修士,那些低阶小妖怪看到他躲得比他都快。
他抓了个果子精,让果子精给他指点能吃的野果。那果子精见他是高级修士,神色谄媚地拍着胸脯保证,绝对给他找到最甜的野果。
离他们不远处有条溪流,叶南鹊打了一桶水,拎到木屋里却发现床上的慕久麟不翼而飞,一扭头,衡水就向他指了过来:“你是谁?”
看着握剑都在发抖的手,叶南鹊沉默一下,压低声音,让对方听不出他本来的音色:“小兄弟,我只是个樵夫,看见你晕倒在我家院子里才救了你。”
慕久麟:“这是哪里?”
叶南鹊:“涂州大荒,二十八山中。”
慕久麟:“你叫什么?”
叶南鹊顿了下,说:“我叫叶桉,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慕久麟也顿了一下,说:“阿麟,叫我阿麟就可以了。”
好好好,他们俩谁也没把书里的真名说出来,警惕心可嘉。
慕久麟本想收剑,手却抖起来,剑从手中滑落。一根食魂茧的活蛊丝从他的指尖中钻出一部分,上面还沾着从慕久麟身体里带出的血,甚至还在动。
慕久麟面色扭曲,用另一只手掐住食魂茧的尖端,硬生生从指尖拽出了近一米长的蛊丝,丝线被血液染成鲜红,他把蛊丝丢在地上,自己也慢慢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失去寄生宿主的蛊丝在地上扭了几下,把残留的血液吸食变成白色,不再动弹。
叶南鹊有点起鸡皮疙瘩了,他不知道慕久麟身体里还有多少这样的东西寄生。
他走过去,想扶起慕久麟,却听见他上下牙打着颤,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真恶心,疼,好疼……”
叶南鹊体会不到慕久麟现在的感受,但他记得,当年承受昭心时,慕久麟没有叫过一声疼。如果不是实在忍不住,他不会像现在这样。
他看着慕久麟突然浑身抽搐打滚,指尖抓着地面磨出道道血迹,嘴唇被自己咬得模糊狼藉。
就像面对一个突发癫痫的病人,叶南鹊有点慌乱,手足无措中走过去按住他:“你怎么了?我能帮你做什么?”
慕久麟双手在地上摸索找着刚才掉落的衡水剑,但他没有找到,他声音嘶哑,急躁起来:“剑,把剑拿给我。”
叶南鹊捡起衡水,犹豫了一下,没有交给慕久麟。
“剑呢!给我!”
叶南鹊:“……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做什么?”慕久麟喃喃着他的话,发出一阵怪异又癫狂的笑声。
他抓住叶南鹊的手臂,用那双惨白的眼睛逼视他,明明慕久麟什么也看不见,叶南鹊却觉得毛骨悚然,好像他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
“剑在你的手里对不对?不如你好人做到底,杀了我,对大家都好。”
“快点,动手!我叫你动手!”
被痛苦折磨的脸是扭曲的,叶南鹊几乎没办法从眼前这张脸上辨认出以前那个开朗少年的影子。他觉得喉咙被一团东西堵住,又酸又涩。
拉扯之间,他的衣袖里掉出一颗野果,想起这是果子精指给他的,他摘了十几个,还没吃。
脑袋一抽,叶南鹊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往慕久麟嘴里塞。
慕久麟像被按了暂停键,整个人都顿住了。
“别想这些,吃个果子,好吃的,别咬自己的嘴唇了。”
慕久麟空荡荡地躯壳轻轻摇摆了一下,抓着叶南鹊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越来越紧。他机械性地咀嚼了几下口中的浆果,还没有完全咽下去人已经绷不住了。
他垂着脑袋,又哭又笑:“好疼啊,好疼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第36章
这个问题叶南鹊没法回答。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大概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他说不出口这样的话, 即使他知道这很有道理。
他陪在慕久麟身边坐下,一直坐到天幕全黑,星光亮起。慕久麟终于不动了, 浑身湿透, 像从水里捞上来一样,靠着叶南鹊。
叶南鹊干巴巴地说:“天黑了。”
慕久麟:“这里有星星吗?”
叶南鹊:“有,很多。”
慕久麟就没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 他才开口:“冷。“
叶南鹊拍拍屁股站起身,又点了一堆干草, 搓了搓手:“这里确实还挺冷的, 明天我去弄点柴火。”
他方才点干草用的是灵力, 慕久麟感觉到了:“你是修行中人吗?”
叶南鹊随口编道:“嗐,年轻时候赶潮流修炼过几年,资质不好就放弃了,来这里隐居做个樵夫也挺好的, 哈哈。”
慕久麟:“明日, 我和你一起去捡柴。”
叶南鹊本想拒绝, 让他在屋子里好好休息就行了, 又怕这么说让慕久麟觉得自己是个拖累,还是照顾着他的自尊心说了声“好啊”。
慕久麟捡柴火还挺利索的,基本没让他操心太多,走得慢但是稳, 一点儿没用他照顾,手里还抱了一大把他们两人拾到的干柴。
慕久麟话变得少了很多,说出口的几句也都是在问叶南鹊的来历。
叶南鹊知道他戒心未消,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三十多岁碌碌无为丧失斗志来此隐居的大叔形象。
慕久麟甚至还安慰他:“叶桉大哥,每个人的长处不同, 你只是还没有找到适合自己做的事。”
叶南鹊嘿嘿一笑,又往他怀中丢了捆小柴,顺便拔了几株看起来比较善良的野蘑菇:“不提了不提了,都是陈年旧事了。”
慕久麟:“嗯,不提了。”
这种时候慕久麟看起来又像那个乖巧的小师弟了,叶南鹊心软软的,走过去,摸了下慕久麟的脑袋:“走,回家,烧火,煮点汤喝。”
慕久麟嘴角轻轻弯起一道不明显的弧线,久违地笑了:“嗯。”
蘑菇鲜美,缺少调味也很好吃。碗只有一个,毕竟这个地方原来设定就是主角一个人逃到这里生活,只有主角一个人的配置,叶南鹊住到这里纯属多余,他也不是没向系统抗议过,未果,只好把那唯一一个碗给慕久麟用,自己抱着锅吃起来了。
吃到一半,慕久麟问他:“叶大哥厨艺真好,这采的是什么?”
叶南鹊嚼嚼嚼:“蘑菇。”
慕久麟:“我知道,我想问,是哪一种。”
叶南鹊回忆了一下它们在下锅之前的样子,比划了一下,想起慕久麟看不见又收回了手:“啊……内个,白伞伞白杆杆,伞看起来比较小,好像收拢起来的……”
慕久麟静静听了一会儿,默默放下碗:“所以,叶大哥你并不认识。”
叶南鹊继续嚼嚼嚼:“你放心,我知道颜色鲜艳的蘑菇有毒,这种没什么颜色,长相优雅善良。”
慕久麟:“叶大哥,还是少吃些吧。以后采来的食材先给我过目……给我摸过,再做吧。”
叶南鹊喝光锅里的汤,哦了一声。
当天晚上,叶南鹊就开始吐,也不知道是不是蘑菇的问题,怎么就他吐,慕久麟一点事儿没有。
虽说他们做修士的,长时间不吃东西也可以,但架不住一直吐。叶南鹊吐得头晕眼花,在心里感慨真是邪恶的蘑菇头。
中途慕久麟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浑身是泥,手上抓了两把草,洗干净碾碎了,喂到叶南鹊嘴边:“吃下去,有用的。”
他吐得嘴里都是苦味,靠在慕久麟肩上,一听到他说“有用”,什么也不问就大口往下咽,吃下肚才想起来:“你怎么找来的?”
慕久麟:“从前我也挖过这些草药,记得形状和味道,而且我是草木灵根,多少能有点感应。”
对了,慕久麟是草木灵根来着。
草药还真管用,吃下去不到一个时辰,叶南鹊就不吐了。
慕久麟真是居家小能手。
之后的许多天,他们给木屋的院子建了栅栏、修了房顶,慕久麟说想种点花草在院子里,说以后开花时院子里肯定好看。
他说这话时是大半夜,但慕久麟不知道正是夜深,还以为天已经亮了。
他难得提个要求,叶南鹊配合着他:“正好今天天气好,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你在家里不要乱跑。”
叶南鹊又把果子精给找了出来,果子精敢怒不敢言,左右摇摆着圆滚滚的身体,委委屈屈地说:“这大半夜,你让我去哪儿给你找鲜艳漂亮的花朵,你们高级修士不用睡觉,我们这些小妖精还要睡觉呢。”
叶南鹊理亏,从灵囊里翻出颗丹药,蹲下身放在他脑袋上:“你乖,再帮我这一回,这个是报酬。”
果子精从脑袋上拿下丹药,放在鼻子前深深一嗅,面色瞬间又变得谄媚起来,一蹦一跳朝前走:“这个你是问对人了,跟我来,别的我不懂,花花草草我了如指掌,我们这里最漂亮的花要属一种名叫鹦鹉萝的东西,不过这玩意儿就是有点碎嘴,爱学人说话。”
碎嘴叶南鹊不怕,反正他也是个碎嘴子,好看就行。
跟在果子精身后走了一段路,月光之下他看见一片鹅黄花田,是他来到涂州大荒这么久来见到的最美的场景,叶南鹊拍了拍几株鹦鹉萝,鹦鹉萝一声不吭。
叶南鹊:“你不是说它们爱学人说话吗,怎么没声?”
果子精:“你傻啊,学人说话也得有人在它们面前说话啊,这是大荒,几年来不了一个人,这些鹦鹉萝都还没听过人说话。”
听过人说话的鹦鹉萝一:“你傻啊。”
鹦鹉萝二:“你傻啊。”
叶南鹊:“……”
看着默默跑到花田另一边开始挖土的叶南鹊,果子精不解:“你怎么跑那边去了?”
叶南鹊:“那几株嘴坏,不能要。”
慕久麟本来这阵心情就不好,要是院子里载了一堆对他说“你傻啊、你傻啊”的鹦鹉萝,真怕他会一时想不开。
为了慕久麟考虑,叶南鹊摘了一把还没被污染过的花,一路上教了它们不少好听话。
有天气类的,“今天月色真美啦”“今天太阳真好啦”。有无脑吹捧类的,“好棒”“你真是太厉害了”,还有语气助词类,“哇”“呦”“嗬”……
叶南鹊教了一路,教得口干舌燥。
不过他发现了鹦鹉萝一个bug,就是这玩意儿智商不高,有时候能说出完整的话,有时候一个字两个字往外蹦,教了好多遍还是如此。
叶南鹊忍不住指着其中看起来颜色比其他都深,看起来特别鹅黄的:“小黄,就你,最孺子不可教。”
小黄羞愧地耷拉下花苞。
还没到走到木屋,叶南鹊已经远远看见慕久麟站在门口的身影,他骄傲地走过去,让慕久麟摸一摸他怀里抱着的花。
慕久麟一一摸过,鹦鹉萝纷纷开口。
“今天月色真美”“太阳真好”“你好厉害啊““孺子不可教”。
叶南鹊一把按住小黄:“最后一句就不用听了,哈哈,尴尬。”
慕久麟笑了起来,月光下他笑得很是迷人,皮肤白皙细腻光滑,像是镀了一层温暖的光辉,叶南鹊一时看得入迷,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慕久麟开了口:“有个忙,我想请叶大哥帮我。”
叶南鹊:“你只管说。”
慕久麟:“我想了个法子,用灵力压制食魂茧。但涂山大荒灵气稀薄,不利修行,灵气增长缓慢,还需借用外力。”
叶南鹊了然:“需要我输你一些灵气吗,倒是可以,只是我修炼没几年,对你的用处微乎其微。”
慕久麟含着笑意:“不是这个,我身上有一副丹药,但需要人一起服用修行,叶大哥你人这么好,又有修炼基础,不如你我服下丹药共修。”
你说的这副丹药不会是雁西窗给你的渡情吧……叶南鹊讪笑两声,眼珠一转,感觉有点不对劲,雁西窗赠药那日他也在场,他记得雁西窗说过,这药是给有情人准备的。
他们两个……不好吧。
慕久麟脑袋一歪:“怎么了,叶大哥,是不相信我吗?我们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你知道的,我不会害你。”
叶南鹊小心翼翼:“我听闻画仙宗有种药叫渡情,就有这样的功效,你说的丹药,不会就是渡情吧?”
慕久麟:“不错,正是。”
叶南鹊:“……这药,不是给有情人准备的吗,你我两个大男人,修这个,恐怕……”
慕久麟一本正经:“何为有情,何为无情,依我愚见,两人真心相待已然有真情存在,叶大哥你人善,对我好,难道这不算是一种情谊吗?”
虽然听起来很像狡辩,但同时又确实有点道理。
叶南鹊还在犹豫着。
慕久麟缓缓垂下睫毛:“没关系的,叶大哥有所顾虑,我也能理解。”
叶南鹊抱着花往里走,打着哈哈:“理解就好哈,理解就好。”
慕久麟的声音从他身后轻轻传来:“没关系的叶大哥,你不用为难,虽然,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叶南鹊脚步一顿。
第37章
鹦鹉萝小黄有样学样:“没关系的叶大哥, 唯一的机会。”
叶南鹊又一把按住它,这孩子怎么净学一些不该学的东西。
魔音绕耳,叶南鹊有种说不出来的心虚, 总觉得自己如果拒绝现在的慕久麟简直就是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
渡情嘛, 雁西窗给的有益修行的补药,就算他们不符合什么有情人的标准,吃下去总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就当是给慕久麟一个心理上的慰藉。
苦思良久,叶南鹊认命地松了口:“嗯。”
慕久麟笑意更深, 如果那双眼睛不是被蛊丝缠绕的话, 叶南鹊都能想象的出来, 一定又会是像以前那样“噌”的一亮。
慕久麟从零囊出取出渡情,和叶南鹊一人一颗。
叶南鹊服用的时候不过就是咳嗽了两下,一句话都没说,慕久麟就一脸紧张兮兮地问他:“怎么了, 叶大哥若是想反悔, 现在也还来得及。”
叶南鹊:“……没, 噎着了。”
慕久麟明显松了口气。
叶南鹊没有共修的经验, 他也不记得书里写过慕久麟和谁共修过。他不想显得自己很无知,偷偷把系统召唤出来:[崽,共修怎么修?]
系统欲言又止:[你……你、唉……]
叶南鹊:[哈?你信号不好?]
系统:[你什么也不知道就敢答应??]
叶南鹊大惊失色:[啊?药我已经吃了,不会伤身体吧?]
系统:[药倒是没事, 正经药。]
叶南鹊放心了:[那就行。]
系统:[不是,你就担心这个?你难道不应该担心……]
叶南鹊琢磨出点不对劲来:[你今天说话怎么支支吾吾的?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系统:[……我去更新系统去了,预计两小时不会上线。]
叶南鹊:[更新系统?现在?那我咋办啊?我啥都不会岂不是很无知!]
系统:[更新系统中,勿扰。]
系统就这么水灵灵地不管他了,叶南鹊只能硬着头皮和慕久麟面对面, 他此时此刻甚至有点庆幸慕久麟看不见他脸上的愚蠢。
慕久麟:“叶大哥有什么感觉吗?”
叶南鹊:“丹田之处有灵气流窜,手脚回暖,确实是上好丹药。”
慕久麟缓缓伸出一只手:“叶大哥握住了,试着将你体内灵气运转,与我共渡。”
叶南鹊按照他说的做,果然经脉流畅,神清气爽,连原本有些淤阻的地方都被滚滚灵气冲开,焕然一新,十分神奇。灵气从他的身体通过他们连接的手指涌入慕久麟的身体中,同时慕久麟体内的灵气也铺天盖地向他涌动,天地之间霎那安静,仿若只有他们二人。
这种新奇的体验叶南鹊是第一次感受到,他啧啧称奇:“不愧是共修。”
慕久麟轻轻地笑了一下,面色泛红:“这还称不上共修,才是刚刚开始而已,叶大哥,接下来,你要把你看到的、如实地告诉我。”
说话间,有红色光芒在他二人相握的手上笼罩,慢慢缩小,变成一根线,缠在两人手指上,叶南鹊觉得有趣,不过动了动手指,那条红线就断开了。
……啊?他什么也没有干啊?碰瓷,是不是碰瓷?
慕久麟察觉到什么:“发生何事?”
想到刚刚慕久麟说的话,叶南鹊也不好隐瞒,只好说:“方才有一根红色丝线连接你我,不过又断开了。”
“断开了……吗?”慕久麟的手指抖动了一下。
叶南鹊心虚:“啊……没关系,要不我们再试一次。凡事只要肯下功夫,总会成功的,一次不行,多试几次就好,你不要灰心。”
慕久麟略作思考,却笑了笑,缓缓将手抽走:“可能是还未到时机,我心……不诚,下一次,下一次再和叶大哥试。”
这是失败了?他们的共修……失败了?
那慕久麟肯定很失望了。
叶南鹊拍着他的肩安慰道:“没事,阿麟,你什么时候想试,叶大哥都陪你。”
慕久麟嗯了一声,还是很落寞地说想出去走走,连叶南鹊说要陪他他都拒绝了。看着慕久麟的背影,叶南鹊警告着院子里刚栽下去的鹦鹉萝:“听着,他最近心情不好,不要在他面前乱说话。”
说着,走到小黄面前尤其额外警告:“你乖,我就喜欢你,你不乖,我就把你拔掉。”
他把手放在颈间一划,做出个威胁的姿势。小黄瑟瑟发抖,叶南鹊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有反派的感觉了。
掐着时间,三月之期快到了。叶南鹊还有点舍不得。
在涂州大荒这三个月算是他穿书以来比较随性的日子了,不用考虑剧情,也不用考虑什么反派人设。
可无论是作为主角的慕久麟,或是接受系统任务的他,都有他们的使命要完成。
一夜雨夜,雨下得很大,木屋的房门被敲响,叶南鹊过去开门,看见了站在门口神色慌张浑身湿漉漉的果子精。
叶南鹊:“你怎么来了?”
果子精说话都不利索了:“有有有有有有、有妖怪。”
叶南鹊眉毛一挑:“你在逗我,你不就是妖怪。”
果子精:“有……有大妖,大妖!他让我领他,找……和你一起住的那个……瞎了眼的小修士……我我我我、不是故意……”
叶南鹊听懂了,脸上的表情渐渐变淡,看向果子精身后,几十米外,有个带着斗笠的身影。雨水成为天然的帘幕,叶南鹊只隐约看见他斗笠下,是一张带着邪笑的脸。
身后的慕久麟突然越过他,挡在他身前,低声道:“南溟。”
南溟大笑起来:“怎么,眼睛看不见也能认出我吗?你还真是很在意我啊,慕久麟。”
慕久麟握紧衡水:“你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让人想忘记都难。”
南溟向前走了几步,叶南鹊紧张起来,不过他仍旧停在木屋外:“在巫宗时,裴逢不让我杀你,说要用你的身体。现在,我比他先找到你了,我终于可以杀了你了。”
慕久麟侧目,对叶南鹊道:“你待在屋里,不要出来。”
又对南溟道:“既然想杀我,就冲我一个人来,不要伤害无辜人。”
他执剑走到雨中,雨水冲刷着的泥土散发出腥气,随之弥漫开的,是一场大战欲来的紧张感。
虽然知道慕久麟会赢,叶南鹊也实在忍不住吐槽。筑基修士打化神级大怪,怎么想的?虽然越级打怪的剧情很爽,但也不能越的这么离谱吧!爽是很爽,虐的时候也是真虐啊。合着挨打的是慕久麟,打不到作者本人身上,一点不心疼是吧!
南溟咧着嘴,露出锋利牙齿:“你这副模样,和她当年镇压我的时候真像啊。她散尽修为,连魂魄都被我吞噬一魄,结果呢,我不照样还是逍遥自在,现在,还能来取你性命。”
南溟口中的“她”,指的是慕久麟的母亲沧君。说来两人系出沧海之滨,自小一起修炼,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不过后来沧君选择了慕峰,南溟因爱生恨,成了为祸一方的妖邪。属实是一段孽缘呐孽缘。
慕久麟轻轻一哂:“快二十年的事记到现在,可见你也并不是很逍遥。听闻你们海中妖物在雨夜会功力大涨,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今夜前来,不会是因为怕自己打不过我吧?”
他在有意激怒南溟。
南溟冷下脸,手中鲸刀铮鸣,散发出缕缕墨黑的魔气:“找死。”
下一秒,他就提刀腾空向慕久麟劈下。
慕久麟靠声音辨位,第一击堪堪躲开。
叶南鹊就看见两个光影一会闪现在这里一会儿闪现在那里,伴随着雷鸣轰响,像在看一场4D电影,这电影看的他心忽上忽下,揪在胸口难安。
眼见慕久麟处在下风,叶南鹊一个没忍住,找了块布把自己的脸遮住,提起无因就冲了出去。
系统:[宿主————]
叶南鹊:[少废话,今天这场架我打定了!]
他好说歹说也是个金丹期,不可能一点忙都帮不上。
南溟嗤道:“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连脸都不敢露,你想来送死,我帮你。”
一刀鲸刀劈破雨幕,叶南鹊躲闪不及,生生受下,竟不觉得痛,只觉得还好这一招是冲着他来的,没有落到慕久麟身上。
慕久麟听出不对:“叶大哥?”
叶南鹊:“无妨,专心!”
有叶南鹊在,慕久麟总算没那么被动,三人竟胶着一阵,但很快又落了下风。
化神级终究是化神级,越级打怪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南溟打他俩真的跟玩儿一样。
叶南鹊被拍到一旁,呕出几口血,连起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南溟对他毫不在意,心思全在慕久麟身上,等慕久麟被他一顿暴揍按在地面爬不起来时,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脚步一步一步逼近,走到慕久麟身旁,踢了两脚,看他挣扎模样觉得有趣,蹲下身慢慢欣赏。
“好看,真好看。真想让你母亲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说起来,你连她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吧。”
仅仅是□□上的折磨还不能解开南溟心头之恨,他还想从精神上凌、虐慕久麟。
南溟右上向上,化出一道光球:“这是我吞下你母亲的那一魄,你想不想看看,她临死前的记忆?”
他不容分说,一掌将光球硬塞入慕久麟脑中。
第38章
腥风血雨中, 慕久麟看见了沧君的脸。
美丽的、悲悯的、满含爱意的一张脸。她用最柔情的目光注视怀中的慕峰,如恋人私语轻声道:“慕郎,我就来陪你, 你再等一等。”
那一日也像今夜, 大雨倾盆,慕久麟觉得沧君的脸陌生又熟悉,好像埋在灵魂最深处的记忆渐渐苏醒。他是此间回忆的局外人, 他站在回忆的雨中,雨滴湿不了他的身。
沧君抬眸, 神情已全然变了, 在她对面, 是重伤倒在地上的南溟。
南溟咬着牙,从齿间渗出鲜血,字字控诉:“阿姐,你当真要封印我?”
沧君漠然看着, 一句话也不说, 好像已经没什么力气, 只是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
下一刻, 时空凝滞,雨丝悬于半空。
“阿姐,你要干什……”
一条巨蟒从沧君胸口钻出,怒吼着挣脱肉身束缚扑向南溟, 它半透明的身体燃烧着,在它彻底脱离沧君身体的那一刻,那遍布疮痍的身体已无力垂下,唯有那条巨蟒,它是迅猛的、势如破竹的。
慕久麟知道这是沧君的灵体, 她以灵体为祭,将南溟封印,整个天地都似在燃烧,烧着蓝色的火焰。
下一秒,记忆中的场景发生了变化。
慕久麟站在一方小院中,有花瓣飘落,他下意识伸手去接,花瓣从他的掌心穿透。他听见一道歌声,却不知道是谁在哼唱。
院中石桌坐着两人对弈,一个是慕峰,一个是江采玉。
听见歌声,两人手皆是一顿。
江采玉抬起眼眸:“海中妖物最擅以歌声惑人心智,你要小心。”
慕峰温柔一笑:“江兄,你有偏见。”
须臾,一女子走过来,笑着为两人添茶:“江仙君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道。”
江采玉抬眸:“慕兄半个月前救了你,你已在桃花小筑养伤半月,以妖族的恢复能力,应该已经无需照顾了。”
慕峰出言制止:“江兄,来者是客。”
沧君捂着胸口轻轻咳嗽了一下:“慕大哥,江仙君也是为了你好,我毕竟是妖,我知道,世人最厌恶妖类,你们肯救我,我已经很感恩了,不敢奢求与你们做朋友。”
说着说着,眼眶红了。
慕峰着急:“不是的,沧君姑娘,江兄不是这个意思。沧君姑娘秉性善良,在慕峰心中已然是将你当作朋友,江兄,江兄只是不善言辞,你不要误会。”
“好了好了,”沧君微笑,拿出手帕亲昵地擦去慕峰额头上的汗水:“慕大哥你一急就会出汗,你不必解释,我都明白。”
说着,眼波流转,不经意投向江采玉,露出个极得意的胜利笑容。
江采玉挪开目光,不咸不淡道:“不下了,我回去了。”
慕峰疑惑:“欸?江兄你不是才来?”
转瞬已是一年后,同样的地点,江采玉手边牵了一个小童,三四岁左右的年纪,面部表情却和江采玉如出一辙的成熟。
桃花小筑大约是在办什么喜事,张灯结彩,宾客往来不绝。江采玉牵着小童抵达门口,刚好遇上沧君怀中抱着个婴儿走出来,一年时间,她已经换了妇人装束。
慕峰伴在她身旁,两人自带着一股旁人无法靠近的幸福结界。看见江采玉,慕峰拱手相迎:“多谢江兄抽空来参加小儿满月。”
江采玉从怀中拿出一张符箓交予慕峰:“此乃我师祖传下的护身符,带在身上可辟邪除灾。”
慕峰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代小儿收下了。”
几人闲谈间,小童上前几步,扯了扯沧君的衣袖,沧君慈善一笑半蹲下:“你就是南鹊吧,要不要看弟弟?”
小童郑重地点了点头。
沧君双臂稍稍向前,让小童看清襁褓中婴孩的模样,小童看着看着有点出神,脱口而出:“慕师弟真可爱啊。”
几个大人听了,皆是一顿,随后大笑起来。
沧君道:“慕郎,若有机会让阿麟拜入江仙君门下,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慕峰:“连南鹊都叫他师弟,也许以后真的有此机缘。”
回忆像温柔又冰冷的潮水,等这股潮水褪去,慕久麟脸上满是雨水,眼前的南溟狰狞狂笑:“慕久麟,你看见了?你看见你母亲的惨状了?”
慕久麟低语:“你只能看见那个吗?”
南溟一怔:“什么?”
慕久麟笑了:“看来我母亲真的很厌恶你,连这一魄里的记忆都对你有所保留。”
南溟抓住他的衣领:“你看见什么了?”
慕久麟笑意越来越深。
南溟:“告诉我!你看见什么了!”
四周的泥土传来震动,地面之下似有什么在缓慢移动。
来了,来了。
“慕、久、麟!”南溟还在狂躁不堪,四周土壤破裂从中钻出数条藤蔓疾袭,他右臂与左腿被牵扯,身躯被拖到几米外,登时骨骼错位。
南溟迅速反应过来,手握鲸刀一阵轰砍,藤蔓七零八落。
“哈哈哈哈哈,你就只有这点本事,连你母亲一根小手指都比不上。”
拖着断裂的腿,南溟一瘸一拐走到慕久麟身前,高高举起鲸刀:“你没机会了。”
慕久麟垂下眼眸,淡淡地笑:“怪不得我母亲说你……”
南溟:“……什么?”
慕久麟似在自言自语:“在桃花小筑,我看见母亲……“
为了能听清他的声音,南溟不由自主地弯下身。慕久麟那双眼睛没有朝着他的方向,而是面向远处,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他口中低絮着什么,引得南溟一再凑近。
暴雨中,慕久麟惨白的瞳孔忽然动了一下,里面交缠的白线在扭动,南溟疑惑了下,以为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什么。
他没有疑惑太久,但只有一秒钟就够了。从慕久麟身体里爆出的数万条蛊丝已经全部穿透他的身体、心脏、妖丹,它们贪婪吸食血液,挖出南溟的心脏和妖丹,尽数纳入慕久麟体内,已然将慕久麟当成了与之共生的物种。
南溟低头,看见自己空洞的胸膛,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慕久麟,一字一句道:“她、说、了、什、么?”
慕久麟没说话,听见南溟倒在污泥中的声响。
“你说我不像母亲,可我体内终究有她一半血脉,也算的上半只妖了。”他这次是真的在自言自语了,细听之下却有些说不出来的阴沉:“若不是雨夜功力增长,我还不知原来我能控制食魂茧。”
空气中的腥气变得浓重多了,慕久麟听见那些蛊丝在他的身体中细细咀嚼血肉的声响,还有力量,有一股不属于他的力量被拉扯进他的体内,他一时无法适应,只觉得体内的血液如熔岩燃烧,那些熔岩会熔化南溟的妖丹,让它为他所用。
眼前的颜色也变了,吸够鲜血的蛊丝变成血红,有热液从他眼眶中滑落,他知道那是血。他动弹不了,只能躺在泥地中。
叶南鹊爬到慕久麟身边,先用手试探他的鼻息,而后抱着他的身体叫了两声“阿麟“。
慕久麟缓过劲,抬手,死死钳住他的手腕,就像怕他跑了:“你不要害怕。”
叶南鹊顿了一下:“我不害怕。”
慕久麟把头缩进他的怀里,轻嗅他的气息:“我疼,动不了,让我待一会。”
叶南鹊摸摸他的脑袋:“嗯。”
他们浑身脏污,像两条最不堪的泥鳅一样抱在大雨里,叶南鹊能听见慕久麟身体里发出的隐秘声响,还有他的身体,炽热烫人,他像抱了个火炉。
肌肤相连,他觉得自己能感受到慕久麟身体里那股滔天的妖气正在被他吞噬、平复、同化,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慕久麟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不多时,他的额间出现一道亮光,闪烁几下,隐没于肌肤之下。
叶南鹊握着他的手稍作试探,片刻后道:“阿麟,你破境了。如今你已是元婴境界。”
吞了南溟的妖丹,直接突升元婴,这就是主角才配有的奇遇啊。而像这样的奇遇,慕久麟接下来还会有。
三个月的时间,已经到了。他这个三十多岁的樵夫大叔角色,可以退场了。
慕久麟突然开口问:“你高兴吗?”
叶南鹊:“高兴。”
慕久麟笑得由衷:“你高兴,我也高兴。”
叶南鹊不知道该说什么。
慕久麟想到了什么,说:“下次你我共修,我们一同精进。”
叶南鹊点点头,没忍住,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乖。”
真是的,他现在就跟那个马上要上班的打工人贪恋最后一点假期一样,有点舍不得是怎么回事?
叶南鹊赶紧甩了甩头,把这种奇怪的思想从自己的脑袋里踢出去。
系统:[差不多得了,时间线已经连接上。你可以出发了。]
叶南鹊捂着心口:[奇怪,有点酸酸的。]
系统:[……你不是吧?]
叶南鹊:[可能是因为我崽要出去闯荡了有点不舍吧。]
系统:[你最好是。]
叶南鹊:[从今以后,我还是那个虚伪又奸诈的反派,嘻嘻。]
系统:[你最好是。]
回到小木屋,叶南鹊就找了个借口让慕久麟出去捡柴,自己趁机溜回御剑宗。
慕久麟抱回一捆干柴,一走进院子就感到有些不对。
空气中没有叶南鹊的味道了。
第39章
“叶大哥。”慕久麟摸索进房间, 叫了一声。
无人回应。
慕久麟放下柴火,在床边安静坐了一会儿,给自己时间接受了叶南鹊已经离开这里的事实。
走出房门, 给院子里的花浇水, 手无意触碰到其中一朵鹦鹉萝,鹦鹉萝开始说话。
“阿麟,山高水长, 后会有期,不必找我。”
这是叶南鹊留给他的话了。
慕久麟的手一一抚过鹦鹉萝, 听着它们学着叶南鹊的语调说出以往他教的话。
“今天月色真美”“嗬”“天色真不错”“呦””你乖, 喜欢你”。
慕久麟手顿住, 重新摸了一下最后那朵花的花苞,声音又响起来。
“你乖,喜欢你。”
“你乖,喜欢你。”
…………
慕久麟捂住面孔, 肩膀轻轻耸动。
“不是说喜欢我吗, 为什么又要抛下我……师兄。”
慕久麟从中午站到夕阳渐落, 走来一人, 衣着简朴,背后背着把长戟。
那人进门开门见山便道:“南溟是你除掉的?”
慕久麟连手指都未动一下:“是,你是来寻仇的吗?”
那人道:“并非,贫道乃修罗宗苦修宽颐, 追踪大妖南溟已有一月,被他逃脱,昨夜见涂山大荒有妖星陨落,这才一路追来,小友不必误会。”
听见宽颐二字, 慕久麟才有了反应,宽颐是修罗宗长生大士座下弟子,据传是九州化神境内第一人。修罗宗在七宗之中最是神秘,崇尚苦修,传言中修罗宗若肯出世,实力完全碾压其余六宗,但通常修罗宗中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又不爱抱团,极少出现在人前,偶尔出现也是形单影只,看不出整体实力。
慕久麟转过身。
待宽颐看清他的眼睛,一惊:“食魂茧?”
不待慕久麟回答,他大步向前,食指与中指并拢,往慕久麟眉中一点:“你体内的食魂茧已深缠灵体,现在表面看起来被你压制,实则你很快就会被吞噬,谁对你下了如此阴毒之蛊,是巫宗?”
慕久麟开口:“巫宗,裴逢。”
“我早觉得那厮怪异,看来此事是不能不管了。”宽颐眼睛一眯:“你随我走,我虽不能帮你解开食魂茧,不过,也许我师父可以。”
宽颐的师父是已经避世许久的赫赫有名的长生大士。
慕久麟燃起了一丝希望:“去……哪里?”
宽颐:“苦海极境。”
苦海极境,传说中修罗宗所在的地方,可也只存在于传说中,无人去过。
慕久麟又问:“苦海极境在哪里?”
宽颐两手交叉,左右食指与中止相抵,做了个厚天诀,回他道:“何必询问,仙友,你已身在修罗。”
慕久麟看不见,自然也看不见他已经踏入一方世外妙境之中,整个世界是漫无边际的一方碧蓝通透的静湖,他们站于静湖之上,无风,湖天一色,又如混沌不分,天地初开。
天边有声音传来,温和有力:“宽颐,你来了。”
宽颐恭敬行礼:“师父,徒弟近来在暗访巫宗一事,遇见一小友,特领他前来。”
长生大士道:“你想做的事我已知晓,你且回去,一年之后再来。”
身旁再无宽颐说话的声音,慕久麟知道现在只有自己与长生大士二人,也许长生大士就站在他对面,看着他。
他没来由有些紧张,垂在身旁的手握紧。
一缕微风拂过他的头顶,像是温和的鼓励,慕久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紧张的情绪消散,握紧的手松开,这种感觉像是回到他婴孩时在母亲中怀抱般安全。
长生大士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想要什么?”
慕久麟:“我想解开食魂茧。”
长生大士:“何为‘解’?”
慕久麟:“我不知道。”
长生大士:“一根绳子,打成结,越拉越紧,绳结犹在,不叫解。用剪刀剪掉绳结,绳结去除,不叫解。人以手指打开绳结,绳子长短却不变,打结的地方仍在,绳结却不见,方叫解。”
慕久麟略微思忖:“晚辈受教。”
长生大士所说的意思是让他与食魂茧共存而不是剔除。
长生大士:“你明白了?”
慕久麟:“晚辈明白了。”
长生大士:“既然明白了,为何还看不见。”
慕久麟:“因为食魂茧。”
长生大士:“你的眼睛,最想看见什么?你的心,最想靠近什么?不用和我说,低下头,自会看清。”
慕久麟低下头,眼中千百蛊丝竟渐渐退去,露出他原本的瞳孔,湖面风平浪静,宛如一面打磨光滑的镜子,镜子里,叶南鹊那张熟悉容颜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他久久回不过神,像要被吸入湖中,天边一道声音点醒他:“小友,勿入障。”
慕久麟放眼望去,却看不见长生大士的人影,只有他一个人在此境中,可处处,又都有除他以外的第二人的气息。原来世人不能见长生大士,是因为他已修炼得肉身消弭,形神犹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慕久麟去了苦海极境,叶南鹊回了御剑宗,得到了系统的反馈。
系统:[叮咚,读者满意度:17]
17!他兢兢业业忙活了这么久,竟然还在十几徘徊,可恶,难道是他还不够坏!
系统:[请主角再接再厉,洗心革面,抛下道德,重新做反派。]
叶南鹊:[洗心革面是这么用的?]
叶南鹊满身狼狈回到御剑宗,得到的是江采玉又要闭关的消息。江采玉闭关前唤他前来问了慕久麟的近况,叶南鹊撒谎说慕久麟一切都好,江采玉竟没怀疑,放心地闭关。这种过度信任让叶南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现在慕久麟应该在苦海极境之中听讲座,原著中慕久麟就是听了整整一年的讲座直接从元婴听到了化神境,再次相见之后叶南鹊那个嫉妒溢于言表。
要知道金丹之上,每提高一个境界都是降维性的打击。就拿御剑宗来说,整个御剑宗,也只有最核心的几人是化神境,连江采玉现在都还不是。
这一年中,叶南鹊勤勤恳恳地修炼,也不过才从金丹前期修到了金丹后期。
秦齐还每天无脑夸他:“师兄好厉害,仙门百家同辈之中,恐怕现在也只有师兄能修到金丹后期。”
这傻小子要是知道慕久麟现在是什么境界了,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一年之后,江采玉出关,御剑宗也迎来一位不速之客,修罗宗宽颐。
宽颐将他近年察觉到的巫宗奇怪之处悉数告知游必徊,说明自己已经亲自去过了其余几宗,恳请大家联手,揭开巫宗的假面。
游必徊略微沉吟:“宽颐仙友言之凿凿,只是可有证据?”
“我算不算是证据?”
慕久麟朗声而至,声音清越,眼睛明亮,行礼道:“游掌门,两年前我入巫宗,遭受折磨,多亏……宽颐前辈救我,游掌门若不信我,过来一探便知我体内有食魂茧。当然,游掌门是最谨慎细心之人,若还不信,不如再让我去一趟戒律堂,以昭心问责,那时,总该信我了。”
游必徊本来就不喜慕久麟,听得他这一番话说的架枪带棒旧账重翻,脸冷了几分。
江采玉上前一探,皱起眉:“师兄,他说的是真的。”
游必徊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邀请宽颐进密室一叙,慕久麟趁机走出来。
叶南鹊当然也接到消息说宽颐和慕久麟来了,他在议事堂门口等江采玉出来,御剑宗难得来个客人,尤其是修罗宗的人和慕久麟,不少弟子都有意无意往这边凑,想看个热闹。
也就有不少话传入了叶南鹊耳朵里。
“慕师弟回来了?”“你怎么还叫他师弟啊,他都不是御剑宗的人了。”“几年不见,他变了好多,怎么长那么高了?”“风采也是不同凡响啊。”“看起来竟更甚叶师兄一筹。”“何止一筹。”
又来了,又来了,不要拉踩啊孩子们,为什么每次夸慕久麟都要踩他一脚啊,反派也会心碎的好嘛。
“慕师弟向我们这边走来了!”“哇去,他不会还记得我吧,好紧张啊。”
这种粉丝见面会的氛围又是怎么回事!
叶南鹊一抬头,见慕久麟正快步走来,他左右一看,心里正怀疑慕久麟不会是冲着他来的吧,慕久麟就已经站到了他面前。
“师兄,好久不见。”
叶南鹊干巴巴道:“好久不见。”
慕久麟微笑,俯下身在他耳畔,用只有他们二人听见的声音道:“这一年中,师兄有没有想我?”
啊?这是什么问题?
叶南鹊隐约记得,从慕久麟的视角来看的话,他们上一次见面是他见死不救那一次,他俩现在的关系就算不是决裂也应该是彼此讨厌,这上扬的语调、带笑的眼睛、明媚的双眸、长长的睫毛……
打住!
慕久麟笑容敛去,继续在他耳畔道:“看来师兄并没有太想我,可我就不一样了,这一年在苦海极境,我日日夜夜都想着师兄。”
叶南鹊的面容从未在静湖上消失,他日夜相看。
叶南鹊放心了,这就对味儿了,慕久麟应该是恨上他了,日日夜夜都想拆穿他的真面目。
慕久麟:“这一年,我听长生大士讲坛,悟出了些道理。”
叶南鹊心想我懂,这些书里都写了,在长生大士的指引下,慕久麟明白了世间皆是苦海,人人具化修罗,蚁虫也无例外,可化恶相也可为阿弥陀……
看来慕久麟是来站在道德高地指责他的,啧,太典了,又是这种爽文男主的套路。
慕久麟轻笑:“我明白原来人生在世,要及时行乐。”
……
……啊?
啊?
不是,这对吗?
长生大士到底哪句话让你悟出了这种东西?你确定你去的是苦海极境不是什么其他的奇怪场所?你悟出的应该是世间皆是苦海,人人具化修罗啊!!
叶南鹊很费解,并隐约感觉有点不太对。
慕久麟的气息抚过他的耳廓,听起来他很满足,声音几近喟叹:“师兄,我回来了。”
系统:[读者满意度:27!]
叶南鹊:[……你是说我什么都没做读者满意度就突然飙到27了?]
系统:[是的。]
叶南鹊:[……你是说我之前忙活了那么久还不如就在这里干站着听慕久麟讲几句话?]
系统:[……好像是的。]
叶南鹊:[……虽然读者满意度突然提升我很开心,但是你觉不觉得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哪里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变化?]
系统心虚地避而不答:[就……挺正常的啊。]
叶南鹊:[这正常吗?]
系统:[正常啊。]
叶南鹊:[好吧,被你说服了。]
系统:[……你这人还挺好说话的。]
第40章
游必徊再看不惯慕久麟, 他也毕竟是客人,况且还是与宽颐一道来的,安排好二人宿下。并定下日期七日后启程与其余愿往的宗门一起去巫宗。
傍晚叶南鹊被江采玉召过去, 叶南鹊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自己心里清楚, 面对江采玉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时有点腿软。
江采玉:“当初我让你去巫宗见慕久麟,你回来与我说什么?”
叶南鹊无声,盯着自己的脚尖。
江采玉:“说话。”
以叶南鹊对江采玉的了解, 他现在肯定生气了。
叶南鹊:“我说,巫宗正常, 慕师弟一切都好, 师尊不用担心。”
江采玉:“是你真的什么都没发现, 还是刻意掩盖。你现在最好如实回答,我不想送你去昭心。”
叶南鹊勉强开口:“是我……刻意掩盖。”
江采玉早料到会是这样,可听叶南鹊亲口说出,还是觉得头疼。
他始终不明白叶南鹊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采玉:“为何?”
“因为……我不想慕师弟回御剑宗。他在哪里都无所谓, 可是, 就是不能回御剑宗。“叶南鹊抬头, 声音里多了执拗:“如果他回来, 那么在师尊心中,除他之外的,都是泯然众人。”
江采玉:“就因为你嫉妒他的天赋?”
叶南鹊苦笑着:“‘就因为’?师尊你说‘就因为’吗?我三岁入门,师尊是我最亲的人。我、我日日都不敢偷懒, 只想成为最让师尊骄傲的徒弟,可是、可是为什么他只是对师尊笑笑、只是……嘴上说一些好听的话,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取代我?我不明白,师尊不是最讨厌耍滑的人吗?偏偏、偏偏他天赋又好,我怎么努力也比不上。我嫉妒他, 这个理由难道不充分吗?”
“是了,我忘记了,师尊常年服用太上忘情丹,一定不会理解我日日被嫉妒折磨的心。”
江采玉被叶南鹊说出的话惊到,叶南鹊在他眼中一直是众弟子表率,他从不会把叶南鹊与“出格”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可听完叶南鹊说的话,这次他着实觉得叶南鹊的想法异常出格。
“荒谬,此事事关重大,你竟如此胡来,是我平日纵你太过,让你连九州安危都不放在眼中,只顾个人私欲。”
“荒唐、荒谬、胡闹……哈,总是这些话。可能我的所作所为在师尊眼中就是如此可笑。”叶南鹊哽咽了下:“师尊看我的眼神就像看跳梁小丑,真刺眼。”
江采玉不觉得叶南鹊说的是对的,他没有任何一刻觉得叶南鹊是可笑的,可照顾着他的自尊,江采玉还是下意识低眸,不让叶南鹊再看见自己的眼睛。
他沉默良久:“你去戒律堂领罚,九鞭。”
叶南鹊转身打开门,看见秦齐不知什么偷偷猫在门口听墙角,见他出来,红着眼睛看他。
叶南鹊把门关上,听见秦齐很小声地说:“师兄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如果连在意师门都算错的话……”
叶南鹊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向戒律堂。内心默默感慨,秦齐真是他的好哥们,就是对他有点盲目的滤镜,恐怕有一天他把慕久麟作了,秦齐都会帮他挖坑埋尸。
戒律堂中,温从诫见他前来,惊讶道:“叶南鹊?”
叶南鹊:“温师伯,我来领罚。”
温从诫正色:“你犯了什么错?”
他只是犯了全天下反派都会犯的错罢了。
叶南鹊不语。
他在御剑宗名声实在太好,温从诫犹豫了下:“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叶南鹊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苦涩笑容:“没有误会,是我不好,犯了错,惹了师尊不开心。”
温从诫没有再问,诫鞭打在叶南鹊身上的时候系统已经开启降屏蔽百分之五十的痛感。
还好,和上次生灵石那个时候比,其实还算好。
打完鞭子,天也黑了。叶南鹊走回房间,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后背。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他也没想到诫鞭威力这么大,一道道伤痕嵌在皮肤里,皮开肉绽,很是辣眼睛。
还好有系统。
叶南鹊洒了一下药在背上,准备睡觉。
睡着睡着,有人就开门进来了,叶南鹊不用睁眼都知道是谁。
来人在他床边很自如的坐下,也不说话,他不说话,叶南鹊也跟着装睡,单方面和他较劲。较了会,还是没较过他,睁开了眼睛。
慕久麟微笑,装作不知道他方才在假寐:“师兄醒了。”
叶南鹊直勾勾看他。
慕久麟撇了撇嘴角:“师兄,一年没见,你都没发现我瘦了吗?”
叶南鹊很无语,不是,哥们儿,你从小到大就精瘦精瘦的,就算现在再瘦个十斤也只能算小基数减肥,你这种小基数减肥外人一般很难看出来的。
慕久麟试探性碰了碰叶南鹊的手,端详着他的表情,见叶南鹊并无反感,笑容荡漾着抓着叶南鹊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
叶南鹊身体一僵,脑袋里冒出很多问号。
慕久麟:“师兄摸一摸,我是不是瘦了?”
要不你买个体重秤吧,用手摸能摸出来啥?
可没成想这一摸,还真给叶南鹊摸出来了。慕久麟脸上没什么肉,一摸下去皮贴着骨头,硌得慌。
一年,苦海极境那地方什么都没有,没有四季与日夜,没有吃的没有喝的,玩乐什么更不用想,虽说长生大士是因为觉得他是可造之才想磨他的性子,可在那种地方愣生生待上一年,反正叶南鹊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
心一软,他坐起身,看着慕久麟的脸,又扭开目光:“既然出来了,就要好好吃饭。”
听见叶南鹊说话,慕久麟欣喜不能自己,得寸进尺地往他身上靠:“我就知道师兄还是心疼我的。”
叶南鹊平时面对他表现得冷淡,但慕久麟心里还是有点底的。如果叶南鹊真的丝毫不在意他,在涂山就该让他自生自灭了,叶南鹊不仅没有,还陪他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光,又在鹦鹉萝中留下那句“喜欢”。
虽然,师兄看起来并不想承认。
没关系,就让那三个月变成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秘密,那更好了。
慕久麟抓着叶南鹊的手腕,始终没有松开,语气不由自主地变得轻佻了些:“我总想把我这一年中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师兄,那师兄呢,与我分开的这一年里,师兄都做了什么?”
叶南鹊听得他语气很是奇怪,还有慕久麟这个眼神,看着他的时候有一种……一种……嘶……说不上来的微醺感。
慕久麟喝酒了?
不对,这里没有酒味。
他又被人下蛊了?
也不对,书里也没有这段剧情。
慕久麟不会是……在撒娇吧?
思来想去,叶南鹊就忘了回答。
慕久麟不满,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师兄,师兄?”
叶南鹊:“嗯?”
慕久麟:“师兄怎么在我面前还发呆?我问,师兄这一年都做了什么?”
说来惭愧,鄙人不才,努力了一年还在金丹徘徊,和你这种天赋流是不能比的。
这种话叶南鹊当然不会说,说出来很丢脸好嘛。
这和在年级第一面前说自己每天熬夜学习废寝忘食但就是学不过他有什么区别。
叶南鹊:“没什么。”
慕久麟当然不会满意这种答案,还要纠缠的时候敲门声响了。
秦齐:“叶师兄,你睡了吗?”
慕久麟神色一顿,看向叶南鹊,压低嗓音:“大晚上的,他来打扰师兄做什么?”
叶南鹊心想你还好意思问人家?!那你呢,你自己还不是不请自来!
叶南鹊:“没睡,醒着。”
秦齐:“那我进来了叶师兄。”
叶南鹊:“别!……呃,别进来秦师弟,我不舒服,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秦齐的身影还映在门上,并没有离开。片刻后,他低低开口:“叶师兄,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是来给你送药的,对你的伤有好处。既然你不想见人,那我就把药放门口了。”
慕久麟身体一顿,仔细看着叶南鹊的脸,月光下叶南鹊面色确实比往常苍白,空气中还有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只是他方才太兴奋,竟没有察觉出来。
秦齐轻叹一口气:“没想到师尊竟然因为慕久麟处罚叶师兄你,这……这算什么,是他自己要去巫宗的,是他自己运气不好遇上那些人,凭什么这也要算到你的头上,就因为你没有及时告知师尊吗?可是现在,现在知道又不迟啊……苦了师兄你,生生受了那么多鞭……”
叶南鹊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抬眸看慕久麟,却发现他瞳孔放大,眼睛发红,一副自己做错了事情的无措模样。
叶南鹊及时打住:“好了,秦师弟,你快回去休息吧。”
秦齐留下一声绵长哀婉的叹息,翩然回房。
慕久麟的手指在哆嗦,叶南鹊眼睁睁看着他眼眶中的泪珠越积越多开始打转,他赶紧急刹:“行了,没什么事。”
慕久麟摇了摇头,手从叶南鹊的手腕上拿开,要去解他的衣服。
叶南鹊一惊:“你、你干什么!”
慕久麟可怜得很:“师兄,我看看你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