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成熟
开车到机场，原本温知新打算送姜寐和傅云星登完机再回去。
齐文轩电话打进来，语气焦急：“我的稿子出问题了，老大特别生气，我要完了，温温姐。”
温知新哭笑不得，哪儿那么容易完，她语气平稳，“别急，我马上到。”
和姜寐傅云星告别，温知新开车从机场到公司，刷卡直接到四十层，齐文轩在领导办公室，背对着门，低着头，任训任骂。
“怎么了？”温知新问。
周北怒气冲冲，把一份新闻稿递过去，继续斥责齐文轩：“这么简单的事情也会出问题，你上班带脑子了吗？”
给企业写宣传通稿，结果把人家的信息写错了。
好在第一轮审核就被打了回来。
温知新一边气齐文轩这种小错也会犯，一边看他低着头跟个霜打的茄子一样又于心不忍。
“别杵在这里了，回去改稿。”
她把齐文轩支开，和周北说，“刚毕业，还是学生呢。”
“这是你带的实习生，说他没说你是吧。”
“那你说我，少说他两句。”
周北表情缓和：“怎么，自己淋过雨所以要给别人撑把伞？”
温知新笑：“我没淋过雨，纯粹爱打伞。”
周北让她去一边贫。
温知新又去开解齐文轩，让他别往心里去。
“大家都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很正常，再哭键盘进水打不了字，你更完了。”
她站着，比齐文轩高出半个身子，低马尾，蓝色短袖，未施粉黛，整个人都透着随意，晃动的耳饰亮闪闪，显得她又是那么成熟轻松。
齐文轩问：“温温姐，你刚工作那会儿也犯过很蠢的错误吗？”
温知新说：“没有，我一出生就有记者证。”
齐文轩破涕为笑，“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像你这样的人呢？”
“像我这样的人？”
“就是成熟稳重，游刃有余，什么事情都可以轻松解决的人。”
“我成熟稳重吗？那这样的人可太好成为了。”温知新拍拍他的肩，“你继续改吧，我走了，有事发信息。”
温知新走出公司，看到五分钟之前，姜寐和傅云星发在群里的信息，说他们登机了。
三小时之前祁昂发了条内容大差不差的朋友圈，说自己已经到了机场。
许妄评论：把大家都叫出来就为了这事？
祁昂回复：没你给看
许妄回复：想给谁看可以私发，哥
祁昂回复：……
温知新笑出声。
祁昂回江虞处理工作，姜寐回宜安解决问题，傅云星回庆明帮导师代课，温知新依旧留在新川。
前几天的热闹仿佛只是一场潮水，迅速涌上岸，又迅速退下去。
温知新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唯一的不同是这几天她下班后会去祁昂长租的公寓里看一下和和跟好好。
顺便给祁昂拍一些照片和视频。
和和好像还记得温知新，并不怕她，站在沙发上冲着她喵喵叫。
好好怕生，一开始只敢躲在角落里偷偷观察温知新，后面确定她安全无害之后就跟在和和屁股后面，一起冲着她喵喵叫。
松开拍摄键，等待视频传送过去的五秒钟里，温知新脑子里闪过了一个词语：飞猫传书。
祁昂严格践行不许主动说话这一标准，每天晚上都静静等待着温知新先发信息，然后一口气秒回四五条。
“看什么呢？”
“猫。”
“和和跟好好？说起来也是，你回江虞了，谁照顾它俩？”
祁昂看了一眼易捷，没说话。
易捷心领神会，“你这不就是强行用孩子留住人吗？”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祁昂问。
易捷说：“放手。”
祁昂没理他，自顾自又把温知新发来的视频看了一遍。
“新川那个项目根本用不着你去，但是你去了，还是拖家带口去的，你到底是为了项目还是为了温知新，你自己心里清楚，现在公司要上市，你做什么之前想清楚。”
易捷慷慨激昂说了一大堆，祁昂“嗯”了一声，淡淡说：“知道了。”
下一秒，一通视频电话打进来，他立刻坐不住了，握着手机就往外走。
易捷的声音被甩在身后。
温知新累到不想打字的时候就给他打视频，镜头对着和和跟好好。
祁昂问：“今天怎么样？”
“挺乖的。”温知新挪了一下手机，屏幕变成全景，两只小猫趴在沙发上看的是蜡笔小新。
“另一个小新呢？今天怎么样？”祁昂声音轻轻缓缓，落在空空荡荡的客厅里，很飘渺。
温知新望着电视上的蜡笔小新，莫名其妙地说了实话，“非常差。”
“……”
通话已挂断。
win：【[图片][图片][图片]】
win：【不许再回我了】
祁昂确实没回，但是点了一捧水仙百合送到了她家，把想说的话全写下来卡片上。
温知新站在门口，怀里抱着花，手里捏着卡片。
[什么时候都可以给我发信息，不会打扰我。]
心底堆积的情绪忽地被轻盈地托住了，好像学生时代被一道难题困住之后有人递来一张详尽的解题步骤。
告诉你，别急，不懂的话随时来问我。
她不一定真的要去问他，但她清楚地明白自己被看见了。
而被看见这件事，就近乎于爱。
洗过澡，温知新抱着温知旧舒舒服服地半靠在长沙发里，酒瓶里插吸管，手机开着免提，“祁昂”两个字跳跃在屏幕上。
“祁昂，不是说不许主动给我发信息吗？”
“那算发信息吗？我只是谢你帮我照顾小猫，刚好花店提供代写卡片服务而已。”
“强词夺理。”
“那我夺到了吗？温知新。”
祁昂应该在外面，高处，有风经过，缠绕在他的声音里。
“一点点。”
“那有一点点奖励吗？”
“我现在给你买一杯冰淇淋红茶。”
祁昂轻笑，笑声散在风里，融进夜色，“我不要这个一点点。温知新，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温知新揉着温知旧的脑袋，叹出一口长气，“不好说，说出来显得我很幼稚。”
“会冷战七年的人本来也没多成熟。”
“祁昂！我真不理你了！”
“错了，你说。”
温知新揉着温知旧下巴，语速缓慢但是一口气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全倒了出来。
“首先是稿件问题。一篇宣传稿恨不得要八个人审核，耽误进度害我每天都要被催着发内容，最后好不容易审核好了，又说企业那边有提供通稿，要我全都换成通稿。”
“然后是专题采访，约了半个月好不容易对上时间，丢过来八百页禁聊话题，我用仅剩的能聊的内容写完了稿子，结果又丢过来一份删改意见，把我写的东西全删没了。”
“还有，我们团队熬了两个大夜剪的片子，审核说太现实了影响观看，要求我们重新再剪一版全新的。做新闻怕镜头太现实，那工作怎么不怕自己工资太高啊。”
她越说越激动，端着温知旧好像端着一把机关枪，“我真想把一纸辞呈甩到我领导面前，但是我做不到。”
温知新重重往后一仰，摔进柔软的沙发里，把温知旧放到自己脸上，声音就变得模糊起来。
“因为我还没有经济自由。”
“多少钱才算经济自由？”祁昂问。
“我的话，一千万就够了，还完房贷的话还剩几百万，够我吃饭喝酒买游戏卡带和新衣服就可以。”
“温知新，你想要的东西怎么这么简单。”
温知新把这句话理解为嘲笑讽刺看不起，于是怼回去，“是没有祁少爷有理想有追求有抱负，冒昧问一句，你公司成功上市了？”
“快了。”
“哇，好了不起哦，大资本家。”
她装模作样地惊叹，只听语气都能想象表情有多灵动活泼。
“能不能把我们公司买下来？”
温知新喝光了瓶子里的酒，高度数，意识不算清醒，说话也已经开始不着边际。
“你醉了吗？温知新。”隔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屏幕，祁昂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喊她的名字，确保她没摔到，“你在客厅还是卧室，去休息吧，好吗？”
“可你还没回答我，能不能把我们公司买下来？”
“看股价，可以试着收购。”祁昂顺着她聊天，“你要你们公司做什么？”
“送给我妈妈。”温知新声音小小的，“有公司就有钱，就不用在顾鸿扬手下工作，不会被他威胁，不会让我转……”
她没说完，但也不需要说完了。
祁昂站在天台，耳边是逐渐变得绵长平稳的呼吸声，他点开购票软件，查看最快飞新川的航班是几点。
两小时之后。
足够了。
刚要确定订单时，易捷风风火火跑上来，气喘吁吁。
“祁昂！你他大爷的真上热搜了！还真是娱乐新闻！我靠！”
祁昂接过易捷递过来的手机，看着微博上爆掉的热搜。
#七合董事长当街递房卡
点进去，第一条内容是一段长视频，从他把房卡交到温知新手里到上车前依依不舍一般回头望。
“不是，哥，光天化日之下，你就这么把房卡给出去了？也不避着点人？！”
祁昂冷冷淡淡地看他一眼，“我还想顺便自己给出去，没机会。”
“……”
“撤热搜，一个视频一张照片都不能留。紧急公关，说我单恋，说我正在追人，说我死缠烂打，都可以。把这几个带节奏的营销号也全都告了。”
“本来就都是你的问题，好好的你给什么房卡啊，监管机构那边肯定会加大审核力度，说不定你还得被带走调查。”
“随他们审。”祁昂单手滑动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提交了机票订单，“别把温知新牵扯进来就行。”
公司第一时间发了声明，祁昂让Liora删掉了网上所有词条和讨论。
这件事在网络上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然而正值公司上市路演阶段，舆论和平并不代表真的风平浪静。
易捷发信息说明天上午律师事务所来调查情况，下午保荐机构也会派人来，让祁昂退掉去新川的机票。
电脑亮起的蓝光印在眼底，邮箱里躺着两封邮件。
一封是航空公司发来的航班取消提醒，另一封是监管机构会发来的问询函。
监管机构要求公司和保荐机构详细说明该事件是否会对发行人董事长正常履职、公司生产经营及内部控制产生重大不利影响，以及确保公司治理结构和内部控制的有效性，发行人已采取及拟采取的相关措施。
翻译成中文就是：查一下祁昂是不是正常恋爱，别当小三，别挪用公款。
一整天的盘问，祁昂反复回答相同的问题，提供冗长的证明材料。
董事会也在施压，揪住这个点不放，劝说祁昂主动辞职，让其他核心高管接任。
祁昂冷冷淡淡瞥过去一眼，黑色眼眸没有一丝情绪，“谁接？”
一时间所有人都噤声。
离开公司，在车上，祁昂看了眼手机，一整天温知新都没有回一条信息，电话也没接。
发了一条微博。
和公司声明放在一起看十分的相辅相成。
“我要去新川。”祁昂说。
易捷说：“你去旧川吧你，这时候你去什么新川，丧尸围城都不吃你脑子，说恋爱脑太甜，怕得糖尿病。”
祁昂不说话，默默去订飞新川的机票，易捷一把夺过他手机，让小贺开去离机场最远的那套房子。
祁昂：“？”
易捷：“事情解决之前你哪儿也别想去。”
“事情不是解决了吗？”
“哪儿解决了？”
祁昂语气平淡：“我接受了调查，也可以让出董事长的位置，公司怎么样都能继续推进上市流程。”
“祁昂！你疯了。”易捷觉得自己才要疯，居然都敢吼董事长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祁昂依旧很平静，垂着眸，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没打理的头发有些乱，整个人透着一股颓意。
“我什么也不想干，我只想爱她。”
易捷忽然意识到，祁昂才二十四岁，自己在这个年纪刚研究生毕业，而他已经把公司做到即将上市了。
“那公司呢？前途呢，你都不要了？”
但其实对于祁昂来说，摆在面前的从来不是前途和温知新之间的二选一。
温知新就是他的前途。
祁昂的人生太顺利了，聪明敏锐，天赋异禀。
高中开始创业，二十四岁就将公司做到即将上市，这一切对他来讲简直轻而易举，唾手可得，不值得吹嘘夸赞。
可温知新不一样。温知新是他人生中的变数，是他唯一想要却没抓住的东西。
所有的事情和她相比都微不足道。
“调查结束，证明函件也发给了监管机构，我做完了该做的。”祁昂轻而易举从易捷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和司机小贺说：“现在去首都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