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呼吸
祁昂和许妄一起回云锦城。
路上,许妄问:“叔叔不会把你怎么样吧?”
许妄见识过祁昂爸爸的威严,小时候被吓哭好几次。
祁昂说:“不会。”
两家的别墅相邻,分开之前,许妄贴心道:“反正你有手有脚,打你记得跑,但是不要喊我去救你,我害怕。”
“好的。”祁昂说。
他上周收到父亲顾鸿扬的信息,对方要求他这周必须回家一趟,态度强硬。
祁昂就知道他做的事情暴露了。
王姨刚把晚饭收起来,见他回来,问他要不要吃宵夜。
祁昂说:“阿姨,我不吃了,待一会就走。”
敲开书房门,顾鸿扬早在等他,先是看了一眼腕表,说:“你比我们约的时间晚了十分钟。”
“路上耽误了一些时间。”祁昂没什么表情,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您要和我谈什么事情?”
“两件事。”顾鸿扬声音沉沉,“第一件事情,五月十七号,你联系Liora替你删除了一段视频,你什么时候和她有的交集?”
“三月份。”祁昂说,“我放弃藤校那段时间。”
“很好。”顾鸿扬习惯了做上位者,语气不怒自威,即使是夸奖的话也让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理由。”
“没什么理由,只是因为我想删。”
祁昂面无表情地看着父亲顾鸿扬毫无表情的脸,忽然没来由想到如果温知新在场,她肯定会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用略带夸张的语气说:“祁昂,原来你的装是家族遗传啊。”
他这么想着,微微低着头笑了一下。
这微小的弧度被顾鸿扬看到,他厉声:“Kian,我希望你诚实。”
祁昂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平铺直叙:“我很诚实,我不想看见所以就拜托Liora删掉那些视频,这很合理。”
“好,那么第二件事,上次你妈妈和你谈过支家小儿子的问题,为什么你再次去找他?”
“有些事情没解决完,重新解决一下。”祁昂说。
“什么事情?”
“一些劝告。”
顾鸿扬问:“劝告他什么?”
祁昂说:“一些不重要的小事。”
不要乱造谣,不要乱告状,仅此而已。
“……”即使是顾鸿扬,长风控股集团董事长,分分几百万上下的人,面对自己儿子这种一拳打在棉花的情况也会束手无策。
“Kian,我再次强调要诚实。”顾鸿扬说,“这两件事情都和那个叫温知新的女生有关,你们什么关系?”
“朋友。”
“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
顾鸿扬说:“我不希望在娱乐新闻版面看到你。”
其实他并不介意祁昂恋爱,他介意的只有祁昂的恋爱对象背景是否完美,是否会对集团造成影响。
祁昂说:“知道,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走去哪?”喜怒不形于色的顾董事长快被祁昂气出表情了,“这不是你家?”
祁昂说:“书香别苑,我最近住在那里,离学校很近。”
因为要谈事,所以书房的灯开的很亮,惨白的光铺满每个角落,顾鸿扬和祁昂坐在红木桌两端。
坐姿一个比一个端正,所以这画面不太像父子间的聊天,更像是一场审讯。
祁昂想到自己小时候,一旦表达出忤逆顾鸿扬的想法,对方就会把他带到这间书房,打开所有的灯,先讲道理,接着让他反思,最后留他自己在这里坐一整夜。
受那段经历的影响,祁昂不太喜欢亮色,它们总让他想起很多个灯光通明的夜晚。
从那之后祁昂就不再和顾鸿扬说很多话,他们待在一个空间里空气都好像要停滞。
祁昂甚至感觉自己的胸腔无法换气。
终于,他忍无可忍,问:“我可以走了吗?”
顾鸿扬再次嘱咐他:“你注意分寸,集团最近不能有任何负面新闻。”
祁昂点头,冷声冷调:“知道。”
云锦城离书香别苑骑车要半个多小时,祁昂穿梭在风里,感觉自己在重新呼吸。
回到小区之后他没有着急回家,而是把车停在了温知新家的单元楼下,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他很笃定地告诉对方,自己的化学试卷在她的书包里。
因为那就是他放的。
在晚自习即将下课之前,他为再次见面埋下一张伏笔。
温知新喝酒之后说话语速就会变得慢吞吞,带点儿不自知的尾音。
可爱。
温知新告诉他还有半小时才能到家。
祁昂说:“好,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之后他就跑向地铁站,耳边呼啸的风声盖过心跳声。
他停在扶梯尽头的出入站口,来来往往很多人,谁经过祁昂都会下意识去看一眼,但每个人都不是温知新。
大概十分钟,在目送了几十上百人进站出站之后,祁昂惊觉自己这样简直傻得出奇。
他欲盖弥彰地站直身体,低头刷着手机掩饰期待,其实也只是在主页面不断的滑来滑去,间或点开几个APP又迅速退出。
如此反复多次,终于听到那声熟悉的“祁昂”。
她问他怎么会来。
祁昂挑眉,咽下那句“想见你”。
两个人一起走在人行道,天气很热,空气里好像加了超多增稠剂,一点都不适合散步,但祁昂身背着那只小黄鸭书包,心情却出奇的好。
逗温知新真的很好玩。
听她怼人好玩,看她炸毛好玩,假装被她追上怒打一通也很好玩。
奔跑在十点钟的街头,祁昂从未觉得呼吸如此畅快过。
和温知新告别,回到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房子。
和和已经睡了,很轻车熟路地躺在他的大床上,祁昂只开了一盏卧室书桌旁的灯,不算太亮。
把化学试卷放到桌子上去洗澡,出来之后发现手机收到好几条信息。
温故而知新:【现在可以讲题吗?[咖啡]】
温故而知新:【你没有睡着吧[咖啡][咖啡]】
温故而知新:【[咖啡]】
祁昂肩上搭着毛巾,发梢在往下滴着水,嘴角微扬,回复温知新。
7:【在洗澡】
7:【五分钟后给你打电话】
温故而知新:【好的![玫瑰]】
为了不打扰到和和睡觉,祁昂拿着试卷去了客厅,戴上耳机,拨通温知新的Q|Q电话。
“你说话声音小小的,和和睡了吗?”温知新问。
祁昂说:“对,听得清吗?”
“完全可以,请讲吧,小祁老师。”
祁昂的冷质音色在夜色里传播开来,低低沉沉的。
“差不多这样,找一个最明显的条件去反推就可以了,最重要是不要着急。”
温知新反驳:“我没有着急。”
“嗯,下次做不出来别揪头发了。”祁昂说。
“我只是想捋思路,没有揪头发。”温知新义正辞严。
祁昂沉沉笑起来,“好的。”
“OK,就这样吧,我继续刷题了。”因为学懂了一道难题,所以温知新的声音十分雀跃,“拜拜拜拜,祁昂祁昂,晚安晚安。”
“晚安,明天见。”
挂断电话,房子重新归于寂静,祁昂静坐了五分钟,仍觉得自己无法冷静下来。
他找到前几天在超市买的粉色软皮本,打开空白页,写下化学重难题汇总七个大字。
第32章 牵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听祁昂讲题,温知新居然梦见了祁昂。
其实严格意义上说不算真的梦见,因为梦里祁昂是一只狼,她也是一只狼。
两个人毛发都是灰白色为主,肩背泛着银灰色光泽,琥珀色眼睛,身形矫健。
祁昂负伤,卧在远离狼群的山石背面,后腿流着血,染红身下的白雪,寒风呼啸,盖过悲惨的狼嗥。
而温知新被簇拥在狼群中间,高昂着脖子,享受着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旧王战败,新王荣耀。
冷风吹彻西伯利亚雪原,利爪踩进雪地,温知新意有所感地回头。
祁昂趴在地上,半仰着头,同样看着她。
她长嚎,低频吼声与高频颤音复合,那是划分领地的信号。
祁昂终于垂下头,呼出一口白雾,承认属于狼王的王冠易主。
温知新满意,率领众狼远去。
“我的妈,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温知新坐在床上,回味着刚才的梦。
两个人都变成狼了还要抢王的位置,真是有上进心。
不过即使是狼也是她赢了,这让温知新很开心。
她跳下床去洗漱,这几天起的都有点晚,时间不够刷完一套试卷,温倩为此还给她打了一通电话,重点讲了这个问题。
“宝贝,你最近有些懈怠了。”温倩和缓的声音从扬声筒里传过来,“因为省联考拿了第一就骄傲了吗?宝贝,这次只是你运气好,并不能代表什么,你还要更努力。”
温知新在换校服,反驳的话堵在喉咙里,她一句也说不出来。
系好短袖上的三颗纽扣,她应声:“明天不会了妈妈。”
“嗯,明天我会检查,去上学吧,不要迟到。”
“妈妈再见,注意身体。”
通话被挂断,温知新随便抓了一盒牛奶和一袋面包就往楼下冲,自行车蹬的飞快,终于赶在校门关紧之前进了学校。
校园内不许骑车,温知新低头推着车加快速度往里走,想避开学生会查勤的学生,然后被很大一声“同学”绊住脚步。
“……”
温知新认命转身。
“同学,你迟到了,登记一下姓名和年级。”
温知新迟疑半秒,正打算瞎写一个名字,那位查勤的同学突然咳了一声,压低声音:“我认识你,新帝。”
温知新猛地抬头,手里的笔都快被握断。
在外面能不能别喊外号,好羞耻。
挣扎再三,温知新认下这个称号,讨价还价,“……能不能给新帝一次改邪归正的机会,别记我名了,同学。”
查勤的学生把笔从她手里抽出来,往后退了一步,“下不为例,新帝陛下。”
“好的,多谢。”
温知新鞠了个五度的躬,推着车飞快跑去车棚。
赵元亮看着温知新的背影笑出声,回头和刚检查完卫生区的祁昂说话,“我以为新帝和你一样不苟言笑呢,挺可爱的。”
“和你又没关系。”祁昂说:“校门关了,查完回班。”
共事两年,赵元亮早就习惯祁昂的嘴毒,他置之一笑,说:“和我没关系,就和你有关系了?”
祁昂看他一眼。
赵元亮笑得更大声,搭着祁昂的肩,问:“所以绯闻是真的吗?”
“什么绯闻?”
赵元亮说,“你们两个人的绯闻啊,新帝旧王,情侣名都给你们起好了。”
祁昂嘴角扬起很不起眼的一个弧度,淡声说:“和你没关系。”
赵元亮:“……”
–
英语早读,温知新不太敢在赵言心眼皮底下造次,规规矩矩背完了两篇新概念作文。
等下课铃声响,才拿出清早没写完的化学试卷继续补。
对着一道推断填空题抓耳挠腮的时候,余光瞥见祁昂要出去接水,她立刻把自己的大水杯递过去,“我要温水,谢谢。”
“你要求很多,温知新。”
“好人,大好人。”温知新把水杯塞到他怀里,“快去吧。”
“知道了。”祁昂从她手里接过那只被贴的花里胡哨的水杯。
两个人的指尖很短暂地碰了一下,微凉触感转瞬即逝,温知新没什么反应,转头就去写题了。
祁昂捻过指尖,攥紧了手。
开水间里温水的队伍永远是最长的,祁昂不爱排队,所以只接凉水喝。
但今天他乖乖排着队,接了一大杯温水。
“给你温水,公主殿下。”
祁昂嗓音冷淡,声调没有起伏,一板一眼喊这种名称会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爽感。
温知新又觉得这个名字羞耻,又觉得祁昂说话声音真好听,想让他多喊几声。
人真是矛盾啊。
温知新捧着水杯吸了一大口水,对祁昂说:“你知道吗,昨晚我梦见你了。”
祁昂挑眉,“是吗?梦里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温知新说:“不是人。”
“……”祁昂把水杯从她水里拿回来,赌气道:“别喝了。”
“错了错了。”温知新笑,“梦里我也不是人。”
祁昂:“细说。”
温知新说:“咱俩都是狼,你是老狼王,我是新狼王,我把你打死了。”
“……”祁昂本来就没表情的脸更木了。
温知新坐在位置上笑的前仰后合,“你怎么这么好玩啊,祁昂。”
祁昂冷淡的眼神飞过去:“好玩你还把我梦死了。”
“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温知新为自己辩白,“那你想当好人还是坏人,我下次努努力梦一下。”
祁昂看着她,不说话。
温知新也安静下来,注视着祁昂的眼睛,真的很好看,丹凤眼,眼尾微扬,清冷中藏着一丝锐气。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小下。
温知新好像看到祁昂很轻微地叹了口气,说:“算了,你梦不到。”
温知新问:“那你呢?有梦到过我吗?”
祁昂直截了当:“我不做梦”
温知新真心实意羡慕:“那你睡眠质量好好,我经常做梦,每次睡醒都好累。”
“少胡思乱想就不做梦了。”祁昂说。
温知新觉得自己被冤枉了:“我清心寡欲到每天只想着语数英物化生了,我还能胡思乱想什么?”
“那你怎么会梦到我?”祁昂一击毙命。
温知新哽了一下,“那是因为你晚上给我讲题。”
“噢?只是因为我给你讲题吗?”祁昂轻笑,又旧事重提说,“你之前咬我的时候不会乱想?也不怕我乱想?”
思绪被拽回更遥远的夜晚,晶莹剔透的泪光,白皙修长的手指,和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纵容。
温知新坐在在冷风充足的教室里脸上却很热。
“那你,会乱想吗?”温知新问。
“不会。”祁昂没看她,找出下节课要用的课本,又翻出一本快看完的地理杂志,“你咬人很疼,像狗。”
“……我打人更疼。”温知新一拳锤过去,把该有的不该有的暧昧氛围全都击碎。
两个人又开战。
许妄路过时,温知新在用双拳反复捶打祁昂手心;
姜寐和傅云星路过时,祁昂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弹了温知新一个脑瓜崩;
舒格路过时,二人停战,握手言和,欢欢喜喜讲题去了。
“真是……”
“什么锅配什么盖。”
许妄和姜寐对视击掌,一唱一和,觉得英雄所见略同。
傅云星很幽怨地盯着许妄。
许妄一甩头,笑:“哎呦,小星星,不要生气,我也能和你拍手的!”
说着,他举着双手扑向傅云星。
傅云星拧着眉躲,许妄狞笑着追。
两个人都身高腿长,把教室玩成男生女生向前冲,轻轻松松迈过拦路的桌椅板凳。
温知新被吸引,放下笔转头去看,也跟着乐。
“温知新,专心。”祁昂用笔帽那端轻轻去敲她的头,最开始可能是想要温知新好好听题,后来就是玩上瘾了,跟敲木鱼似的,一下又一下。
温知新一面笑着为傅云星加油喝彩,一面去抓祁昂作乱的手。
全然没注意两只一大一小但同样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交叉了在一起。
祁昂瞬间安静下来,没反抗,任由温知新抓着自己。
比赛以许妄追上傅云星,两人疯狂击掌为结局,温知新被傅云星那副蔫巴样子逗乐,大笑着坐正身子。
然后发现更了不得的大事。
温知新像摸到了电门,匆匆甩开祁昂的手。
“你怎么抓我手?”温知新红着脸,恶人先告状。
祁昂挑眉不语。
温知新理亏,但仍然嘴硬:“你为什么不提醒我,要我松手?”
祁昂面不改色撒谎:“我喊了你很多声,你没听见。”
“……”
温知新脸更红了,左思右想觉得这个尴尬无法缓解,索性给了祁昂一拳。
倒是不重,就是有点煞风景。
“理由。”
“我在道歉呢。”温知新小声说:“对不起。”
祁昂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很轻的笑,说话语速不疾不徐,很抓人耳朵。
“温知新,你真是……”
他停顿,又很模糊地笑了一声。
接着拍拍温知新的头,说:“下次抓手不用道歉,温知新。”
又来了,和之前被咬手时一模一样的纵容。
窗帘只拉上了最里面那层,薄纱一样,柔和了热烈的阳光,在光影的作用下,温知新好像看到祁昂在浅笑。
真的有点像天使。
温知新垂着眸,盯着自己的运动手环,上面显示她的心率在飙升。
完蛋了,温知新。
第33章 心动
一上午,温知新都心不在焉的。
她支着下巴,思考自己真的喜欢上祁昂的可能性,甚至为此画了一个概率图。
“在写什么?”祁昂的声音冷不丁飘过来。
做贼心虚的温知新一个激灵,迅速将那张草稿纸团成球丢进了桌洞里。
“没什么,瞎写点儿东西。”
祁昂的视线从温知新明显心虚的脸庞移到塞满试卷和练习册的桌洞。
“好。”祁昂若有所思点头,继续去改错题。
温知新也不知道他信没信,心里那口气一直吊着,上不去下不来,她要做些别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她想起前几天宋嘉平来拜托自己帮他修改语文作文,在桌洞里一顿狂翻,最后从最里面找到了那张作文纸。
宜安高考写的是议论文,改起来很简单,先读一遍找出错字,再将语义不通的句子挑出来改通畅,接着用一些看似高大上的词语替换掉口语,最后删改掉不合适的素材,结束。
温知新撂下笔,欣赏地看了一遍自己的作品,赞许着点头。
旁征博引,引经据典,一篇特别完美的应试作文。
恰好,宋嘉平这时候也来找她。
探进来半个身子,一头卷毛十分惹眼,雀跃的声音涌进热闹的教室,“学姐,我来了。”
温知新点一下头,拿着作文纸出去。
两个人面对面站在走廊,交谈的声音被隔在窗户之外。
祁昂右手转着笔,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温知新正在笑,眼睛弯起来,高马尾微微晃动。
在聊什么?为什么笑?和他说话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开心。
一个高二一个高一,一个理科一个文科,有什么好聊的,这么多共同话题吗?
祁昂的思绪突然断了一下,觉得此时此刻的想法十分熟悉。
继而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和温知新谈笑风生的人脸。
温知新怎么这么招人喜欢。
“不用,举手之劳而已,能帮到你就行。”温知新拒绝宋嘉平提出的一起吃饭的请求,摆摆手,“我回教室了,拜拜。”
出去被暴晒了几分钟,温知新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一点,但看到祁昂那张没表情的脸,心跳又快了两下。
她故作镇静地吞了下口水,慢吞吞坐回自己的座位。
期间,祁昂一直盯着温知新,看她笑着和宋嘉平挥手,看她面对自己时却神色一凝,甚至坐下来之后还深呼吸了一口气。
凭什么?
“温知新。”
祁昂开口,还没说下文,就被风风火火跑过来的姜寐打断了。
“温温温温,今天中午我们去吃那家新开的生滚牛肉粉吧,就在学校旁边,据说特别鲜。”
“好啊。”温知新点头,立刻和祁昂说:“今天中午你自己回家吧,不用等我了。”
祁昂说:“嗯,书包帮你带回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背就行。”温知新忙说。
祁昂盯着温知新,沉默了几秒钟后微挑眉尖,“可以,你小心别被压死了。”
“……”温知新攥紧拳头给了他一下。
祁昂明显没做好准备,闷哼一声,身子都跟着晃了一下,他索性顺势倒下去,靠在墙上,看向温知新。
温知新透过他的眼睛看到自己,黑色的眼眸像空阔宇宙,她是里面唯一的星星。
祁昂后脑勺抵着冰凉的墙壁,懒懒散散笑起来,“你现在有点像牛了,温知新。”
“你才力大如牛,之前有次你差点把我弹成如来佛祖,86版西游记那个!”
祁昂想象了一下,偏头笑起来,肩膀和胸膛都在抖。
“还笑。”温知新举起手,比成枪,对着祁昂砰了一下,“你死了。”
祁昂居然很配合地捂住了心口,“好的,杀手小姐。”
温知新摸了下自己耳垂,“少给我起外号。”
祁昂笑着坐直身子,“嗯,下次还会的。”
“……”
她居然开始怀念一个多月之前那个又装又拽的祁昂。
中午,温知新推着自行车,和姜寐傅云星来到学校后面那家生滚牛肉粉店。
店面不大,人很多,姜寐眼尖腿快,迅速挤进最里面占住一张桌子,傅云星和温知新去前台点单取餐。
小店墙上挂着的风扇根本吹不到角落,一顿午饭吃的三个人都满头大汗。
“放高考假那几天你能出来吧。”姜寐问。
温知新给她一个相当肯定的眼神,“放心吧,你生日那天我无论如何也会出门的。”
姜寐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是两天,我们要去海边看日出。”
“没问题。”温知新比OK。
来接姜寐和傅云星的轿车停在街口,温知新看着“宜A66666”的车牌号,用略带夸张的语气感慨:“你们两位居然挤在那种小店和我一起吃牛肉粉,真是友谊万岁。”
姜寐被温知新逗笑,举着新店开业赠送的罐装碳酸饮料,高呼:“友谊万岁!”
傅云星觉得难为情,死死低着头,脸和脖子全红了。
“来呀。”姜寐拽起傅云星的手。
在熙攘的街头,强烈到有些歹毒的日光之下,宜A66666的黑色轿车旁,三个穿着深绿色校服的少年高举手臂,铝制汽水罐撞在一起,溢出气泡,于是夏天变得更粘稠了一点。
–
中午回家,温知新收到了自己小说的样刊,以及正男写的现代诗被退稿的信函。
这个月她为正男投了九家杂志社,全部都被拒稿,她不知道要怎么跟正男说,每次被问起时只能含糊其辞。
温知新知道写诗出版是正男最大的梦想,她不想让正男失望。
又一封退稿信放进抽屉,温知新想,没关系,她会有办法的。
铺开试卷写题,桌角的监控闪着红光。
马上进六月,温倩在江虞的工作随时能结束,这也意味着她随时会来宜安。
温知新这段时间一直在暗度陈仓,把卧室里乱七八糟的小说全搬到教室去。
她自己搬太慢了,于是就拉上祁昂也做苦力。
起初他们只是晚上一起回家,后来发展成中午和晚上一起回家,再之后早上也会一起上学,现在中午也要一起上学了。
“温知新,你干脆住教室里算了。”祁昂接过她手里的书,装进自己的书包里。
温知新很认真地回答:“我以后中午可能真的不回来了。”
“在教室午休?”祁昂问。
“其实我不午休的,在家也是做题。”温知新说,“不如路上的时间省下来。”
“温知新,你猝死也是理所应当。”
“闭嘴吧你,别咒我。”
小说太多,不仅填满了温知新的书箱,祁昂的书箱也被征用去了。
祁昂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封面,问:“这些书我能看吗?”
“当然,你随便看。”温知新像白雪公主里推销毒苹果的皇后,“你想看多久看多久,一直看不学习也可以。”
祁昂轻笑,弯腰从书箱里随便抽出一本,“于寂静夏季心动,作者温开水。”
温知新直起来腰,吸引人注意一般咳了好几下。
祁昂一点即透,手指扫过书封上的作者,“温开水?”
温知新骄傲点头,“正是在下。”
“这么低调,大作家。”祁昂很上道地夸赞。
温知新故作谦虚:“还好啦,你想要我的签名吗?”
祁昂配合,将自己的试卷推过去,“荣幸之至。”
温知新在试卷的卷头,紧贴着“祁昂”的旁边,签下“温开水”三个潇洒的大字。
“惠存吧。”
“回去就裱起来当传家宝。”
温知新哈哈大笑。
接下来的时间祁昂就开始看这本小说,抽丝剥茧也不过是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她又爱他的多角恋故事,但是温知新很狡诈地为每个人都安排了必死的结局。
生死之下,情爱又成了最大加持。
晚自习,温知新刷完了一套物理题,她揉着发酸的肩颈,往祁昂那边一瞥,愣了一下。
祁昂微微垂着头,手里拿着最后一张面巾纸擦眼睛里蓄的泪。
温知新凑过去,很没眼力见地轻声问:“祁昂,你哭啦?”
祁昂闻声,下意识抬头,眼眸像蒙着一层水壳,眼眶嫣红,连带着眼角那颗小痣也多了几分破碎感。
“没有。”他嘴硬,顿了一下又问:“你还有纸吗?”
温知新忍着笑,从书包里拿出两小包没开的新纸巾递给他,“我就这些了,你省着点哭。”
她看了一眼祁昂阅读的进度,四分之三,死了三个人都哭成这样了,不敢想他看到结局全死的时候该多崩溃。
“你继续看吧。”温知新贴心嘱咐,“哭的时候小点儿声,别打扰我写题。”
“……”
晚自习下课,祁昂看完这本小说,发现无人生还,他报复性的用光温知新所有纸巾,瓮声瓮气质问她:“凭什么不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祁昂坐在温知新面前,他的肩比温知新的肩宽一圈,像一只大型狼犬,垂着眼眸,声泪俱下地控诉温知新心太狠。
祁昂的帅是很客观的,黑色的眼眸仿佛大海深渊,冷脸有冷脸的风味,而此刻因为流泪,他高高在上的那层壳被打碎,平添几分活人气儿。
温知新不知从哪儿又变出来一小包扁扁的乳霜纸,抽出一张,鬼使神差地碰上祁昂的脸。
薄薄的纸隔不住体温和触感,温知新的指尖微热,祁昂的脸颊很软。
祁昂乌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温知新。
现在是课间,教室里纷乱嘈杂堪比世纪大战,然而传进温知新耳朵里声音好像被过滤了一遍,只剩下自己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上天,原来丘比特射向她的是静音键。
“温知新。”祁昂轻轻开口,“你在干什么?”
“给你,擦眼泪。”一句话被她断成两半,显得很没有气势。
拜托,她什么时候吃过这种瘪。
温知新幡然醒悟,及时悔改,手上使劲,在祁昂脸颊上戳出一个凹陷来。
两个人都看着对方,没说话。
教室明亮的白炽灯光照亮小说封面上的烫银字——于寂静夏季心动。
第34章 熬夜
“温知新,你戳上瘾了?”祁昂就着被戳脸的动作抬头和她说话,“我是橡皮泥?”
“不是。”温知新收回指尖,把剩下的乳霜纸丢给他,故作镇定,“只是没想到你嘴这么硬,但是脸那么软。”
“我拳头更硬。”祁昂眼尾的红还没消掉,说话也带着一点鼻音,“你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写死?”
温知新无奈:“虐文卖的好。”
“所以没有一对有情人成眷属。”
温知新说:“其实分开才是常态,天底下互相喜欢的人那么多,怎么会都在一起呢。”
“可文艺作品本质就是造梦。”祁昂反驳,“造我们不会经历的梦。”
温知新把小说收起来,轻声说:“祁昂,眼泪也可以是梦的壳,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要圆满,不是每个人都会得偿所愿。”
祁昂看着温知新,眼睛清亮,声音恢复了清冽,用温知新很熟悉的不可一世的语气说:“我没想过我会不圆满。”
温知新失笑,想起不久前的一件事情。
无聊的时候,她曾在搜索引擎输入祁昂,按下enter键,页面会跳转到他的百度百科。
他的个人履历,可展示出来的家庭背景全都铺陈开来,形成一份巨大的思维导图。
母亲从政,父亲经商,其余亲人在各行各业均有建树。
温知新记得那天晚上,面对着电脑的莹莹蓝光,她握着鼠标,想祁昂这辈子都不会为考不上700分烦忧。
她看着祁昂,眉眼间都是意气风发,赞同他:“当然,你不会不圆满的。”
祁昂说:“承你吉言。”
“其实我说过的好听话都没实现过欸。”温知新掰着手指头细数,“小学,我说两个同学肯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结果第二天他们就绝交了;初中,有个人一直在进步,我说他下次肯定能考到年级前三十,结果下次考试他就退步了二百名,再也没进步过;还有……”
“温知新。”祁昂打断她,从桌洞里拿出一个粉色软皮笔记本,“收下这个,别咒我了。”
“这什么?”温知新翻开笔记本,第一张是空白页,劲瘦有力的字体写着:化学重难点题型汇总。
本子里面写了很多重难题,题目旁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记着不同的解题方式,有基础常见的思路,也有剑走偏锋的怪招。
温知新不可置信地来回翻阅了三遍,抬头对上祁昂的目光,“你什么时候写的?”
“就这几天。”祁昂云淡风轻,“防止有人又因为做不出题崩溃,说有机化学毁她青春。”
温知新:“……上天明鉴,有机化学真的很难。”
祁昂屈起手指,关节敲在软笔本封面,“上天派人来救你了。”
温知新立马很上道地紧紧抱住那个本子,先对着天花板说“感谢上天”,又对着祁昂说“感谢天使”。
她眉飞色舞,表情灵动,任何生动的语言在面前都黯然失色。
祁昂轻笑,说:“My pleasure。”
温知新立刻“哎呦”起来,“天使先生你的英文不错呦。”
祁昂偏头,笑到肩膀都在抖。
温知新也跟着笑起来。
于是两个人又莫名其妙笑成一团。
许妄路过,拧着眉默默加快了脚步,回到座位上,无比珍惜地对舒格说:“我们班前三名就剩你一个正常人了,你一定要挺住。”
舒格写题呢,懒得搭理他,一击毙命:“再说话不给你抄作业了。”
许妄在嘴上拉拉链。
祁昂收拾干净自己的桌面,目光投向温知新那张“战后废墟”的课桌。
“温知新。”
“什么?”
“你会介意我动你的东西吗?”
温知新在很仔细的看那本化学秘籍,随口说:“不介意啊,你要动什么,动感情?”
沉默,诡异的沉默。
温知新反应过来,很轻地“啊哦”了一声,悄悄去看祁昂,“你知道的,我们写小说的思维就是很活跃,很口不择言,很……”
她编不下去了,拜托,不要让她刚心动就露馅。
“还有词吗?”祁昂忍着笑问。
温知新视死如归一般闭上眼,摇头。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的脑袋顶被触摸了。
温知新睁眼,看见祁昂在摸她的头,左手在拍她,右手在拿着垃圾袋。
“……”
“哎呀,你快去丢垃圾。”温知新打掉他的手,“不要一只手拿垃圾,一只手摸我的头,很怪。”
“好的。”又摸一下。
“祁昂!”温知新怒。
作乱者提着垃圾袋得意地逃之夭夭。
–
晚自习结束,数学物理和化学课代表宣布今天自习做的试卷和限时训练在明早交齐。
沉溺于化学秘籍的温知新和看了一整晚小说的祁昂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绝望。
温知新垂死挣扎:“一共几张卷子?”
祁昂翻了一下:“数学物理和化学,各一张试卷和两张限时训练。”
温知新总结:“一共三张试卷和六张限时训练。”
“对。”
“完了。”温知新倒在她的废墟里,“杀了我我也写不完。”
祁昂说:“其实可以写不完,只是罚站而已。”
温知新否定他:“不要,我不能因为不写作业而被惩罚,这是底线。”
“嗯,但是你可以在晚自习不写作业。”祁昂打趣她。
温知新一拳捶在他胸口,“闭嘴吧你。”
两个人想了一个办法,各负责一半。
骑车在路上,温知新嘱咐祁昂,“回家之后,你不要睡着了。”
“我不保证。”祁昂说。
温知新也觉得各回各家之后就天高皇帝远了,还是要在眼前盯着比较放心。
“麦当劳二十四小时营业。”温知新说,“你想不想去,我请你吃东西。”
祁昂思考了一小会,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两个人找了最角落的桌子,还没开始写题,倒是点了一堆吃的。
作业还没写,先吃了一顿加餐。
“OK,吃饱干活不累。”温知新说,“你物理化学,我数学物理,开始吧。”
所幸试卷难度不高,一小时可以解决一张。
限时训练略难,需要花一点时间,但温知新已经习惯晚上熬夜写题,精神的不行。
祁昂是早睡早起的代表,除了给温知新讲题会熬一会夜,除此之外十点半肯定会准时上床。
他写到后期完全撑不住了,咖啡都成了助眠物。
“温知新。”
“什么?”
“我要是突然睡着了,你会把我打醒吗?”
“你写多少了?”
“还差一张限时训练。”
“那不会。”
“多谢。”
祁昂立刻趴到桌子上,声音闷闷的,“五分钟后叫我。”
然后立刻睡着了。
温知新觉得自己这么做好像是有点不厚道,拉着祁昂和自己熬夜真是强人所难。
她放轻自己写字的声音,一点一点把剩下的卷子全写完了。
看了一眼手环,十一点三十六。
现在回家,她还可以再刷一会儿题。
温知新轻轻喊醒祁昂。
祁昂很艰难地苏醒,睡眼惺忪,呆呆地望向温知新,声音还有点哑,“晚上好。”
温知新眨眨眼,“我写完了,现在回家吧。”
“好。”祁昂点头,坐直身子,然后下一秒又直愣愣地栽了下去,压在温知新的肩。
温知新心底一颤,连呼吸都觉得突兀。
她慢慢喊祁昂的名字,得到对方呓语般的嗯声。
他撑着沙发,又一次直起身,脑子还没清明,手已经勾住温知新的书包,往自己肩上一甩,然后低头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四十二。
他问温知新:“你平时就这个时间睡觉吗?”
“比这个晚一点。”温知新说,“一点左右睡吧吧。”
“第二天几点醒?”
“六点多。”
祁昂脚步一顿,朝她比大拇指,“你不猝死才是老天不开眼。”
“少咒我。”温知新拍在他的背上,“我正年轻,是可以熬夜的。”
“好的,希望能见到五年后的你。”
“闭嘴吧,肯定能见到,我会活的好好的。”
两个人推着车往小区走,在温知新家的单元楼下分别。
“我写完的试卷你要带回去抄吗?”温知新问。
祁昂摆手,“不了,我不写。”
“但是不写的要被罚站。”
“是的,我选择罚站。”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一起写到这么晚?”
祁昂双手插兜,又是那副拽的不可一世的表情,“我热心肠。”
温知新像听到什么恐怖故事似的,“你先问许妄同不同意你是热心肠。”
祁昂扬眉,“管他什么事。你不信吗?那把知识点总结还我。”
温知新忙说:“我当然信。”
“这就够了。”祁昂抬手,拍拍温知新的头,“晚安,明天见。”
转身很潇洒地走了。
温知新站在原地静了半分钟,拨正因为被摸头而乱掉的发丝,也拨正了自己的心跳。
第35章 错频
温倩知道温知新喜欢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里写作业,在她报完备,确认她是安全的之后就没再追问。
温知新到家的时候温倩早睡了,她对着监控比了个耶打卡。
洗完澡,继续学习。
今天的任务很轻松,整理错题。
温知新整理错题的方式非常简单粗暴,把错题全都剪下来,用胶棒贴在错题本上,旁边标上易错知识点。
为方便以后重做,所以不写详细解题过程,连续做对三次后该题就可以退休。
凌晨一点,任务完成,温知新打了个哈欠,转身飞扑到床上。
她没有立刻睡着,而是思考自己喜欢上祁昂这件事。
不正常的心率和宛若丘比特降临一般的世界被按下静音键,都不允许她去忽略这个问题。
她好像是有点喜欢祁昂。
但还是需要明确这个“有点”是多少。
她没有喜欢祁昂到想和他在一起的地步,因为任何人都不值得她付出两个巴掌的代价说一句真爱无敌。
她对祁昂的喜欢更多的是对美丽东西的喜欢,像喝酒和买漂亮衣服一样,喜欢祁昂也可以作为无聊生活的一味调剂。
她喜欢喝酒,但为了身体健康不能经常喝酒;
她喜欢买漂亮衣服,但为了钱包健康不能经常买漂亮衣服;
而她喜欢祁昂,她就可以经常看见祁昂。
这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太理智了温知新,你就是成大事的人。温知新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两根大拇指。
然而下一秒,她想到祁昂说的明天见,又没忍住笑出了声,抱着夏凉被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才冷静下来。
在一睁眼就要刷题刷题刷题的生活里,有一件想到就会笑出声音的事情是很幸福的。
–
从光怪陆离的梦里挣扎着醒过来,温知新闭着眼摸到卫生间,洗漱完之后坐到书桌前,刷了半套数学试卷。
换衣服,收拾书包,和温倩报备,下楼,看见祁昂。
接过早餐,把书包递给他。
到教室先把该交的试卷交了,然后慢慢享用早饭,一份三明治和一瓶牛奶。
“这家三明治好好吃,你在哪里买的?”温知新问。
祁昂说:“包装上写名字了。”
温知新去看——礼溪港。
她脑子里把书香别苑附近的面包店全过了一遍,也没想到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是咱们小区附近的吗?”
祁昂说:“是,骑车二十分钟左右。”
温知新微微睁大眼睛,“来回二十分钟还是?”
“来回四十分钟。”祁昂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冷冷淡淡地补作业。
温知新更震惊了,“四十分钟,就为了买了一份早餐?”
“两份。我不需要吃饭吗?”祁昂纠正。
“噢,我以为你是专门为了我才去的呢。”温知新眨眨眼,故意说。
祁昂笔尖一顿,看向温知新,目光沉沉,声音清冽,“你希望是吗?”
温知新愣了片刻,接着毫不回避地回看过去,微微上扬的嘴角表示她此刻心情大好,用同样的语气回敬祁昂:“可以是吗?”
祁昂抿直嘴唇,避而不答,抬手用食指的指侧抵着温知新的温知新的脸颊,手动把她的头转开。
“吃你的早餐吧,温知新。”
温知新哈哈大笑,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填进嘴里,又喝完了牛奶,又故意逗祁昂,“下回可以特意把牛奶换成豆浆吗?”
“温知新。”祁昂微微愠怒的声音响起。
温知新笑,趁还没早读抓紧攥着垃圾溜去后排丢掉。
她喜欢这种有来有回的对决,甚至超过了喜欢祁昂本身。
彼此似乎都攥着牵动对方心脏的一根细线,好玩,上瘾,最重要的一点,她要赢。
–
因为昨晚熬夜写题,祁昂实在困不可支,上午的每个课间都趴在课桌上补觉。
面朝温知新的方向,一只手横在眼前挡着阳光,手指修长,手腕冷白削瘦。
祁昂睡眠质量特别好,温知新在他的脑袋上一张一张又一张地放试卷都无法吵醒他。
彭国豪站在他们的课桌前面,分出一沓递给温知新,她留下两张之后往后传,接着又继续在祁昂头上叠高楼。
“这是多少张卷子?”彭国豪问。
温知新边往上摞试卷边轻笑,小声回答:“九张,现在是第十张。”
一中自印的试卷很薄,十几张也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彭国豪很敬佩地朝她竖大拇指,毕竟也没几个人敢在旧王头上动土。
“你不怕祁昂生气?”
温知新说:“我会在他醒之前拿走的,他不会知道的,放心。”
彭国豪点点头,继续去发试卷。
温知新捏着又一张试卷,屏息凝神,伸出手,轻轻放到祁昂的脑袋上。
“温知新。”
宽大的手掌捏住整整十张卷子,祁昂的眼眸直直地锁定温知新。
温知新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伸手,碰着祁昂的脑袋。
“在干什么?”
“玩。”
“玩我?”祁昂轻轻挑眉。
温知新抿着嘴唇,轻轻点了下头,“行吗?”
“随你。”祁昂重新趴下去,又像死了一样睡着了。
温知新不再继续往上加,而是精益求精地整理好已有的这些。
最后还特意放上了两个纽扣大小的彩陶娃娃做点缀。
姜寐举着相机拍了好几张特写。
温知新还双手比着耶,和祁昂合照。
咔嚓咔嚓咔嚓——
取景器定格最后一幕,温知新从侧转到正,高马尾甩在身后,双手的耶还没放下来。
而祁昂趴在桌子上,头顶着一叠试卷和两只彩陶娃娃,目光向上,注视着温知新。
“玩完了?”祁昂问。
温知新一边笑一边往下拿东西,“玩完了玩完了,谢谢大少爷配合。”
祁昂直起身,揉了揉手臂,声音比平日和缓一些,像融化的冰雪,“公主殿下开心就好。”
两个人对视,又很默契地全都偏过头笑起来。
他们影子落在教室前面的墙上,一左一右,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下一秒,风从没关紧的门缝里透进来,吹起温知新的头发,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个影子,因为一缕发丝连接在了一起。
叮铃铃——
又上课了。
第36章 夏天
温知新不喜欢夏天。
出去接趟手就能热出一身汗,她揪着前襟扇风进教室,刚要把门关上,就听身后巨大一声:“等等我!”
许妄抱着一个大西瓜风风火火地从走廊那头跑过来,“别关门别关门,等我一下。”
“哪儿来的西瓜?”温知新问。
许妄挺着胸脯,十分骄傲,“趁高一做下午课间操的时候去买的,操场那边有个洞,特别方便运货。还是冰镇的呢,快进去分着吃了。”
西瓜套着层塑料袋被放在教室后排的瓷砖地上,十几个人围着西瓜面面相觑。
“没刀,怎么吃?”
“摔开吧,一人捡一块。”
“我们教室的地很干净吗?你忘了用什么水洗的拖把?”
“那怎么办,西瓜马上就不凉了。”
方集试图用勺子嗑出一个口子出来,奈何西瓜皮太厚,怎么使劲都于事无补,“不行,太厚了。”
傅云星被姜寐推了一把,站到那个篮球大小的西瓜前,他蹲下,手一抬一落,西瓜当即裂出一条缝隙,变成了两半。
红彤彤的内瓤露出来的瞬间,全班都欢呼起来,有几个男生甚至抱住了傅云星,大喊“傅哥”。
一个西瓜,就好像赢过全世界。
十六七岁的全世界。
姜寐站在人群最外圈,笑着看傅云星被人拥着抱着,在他看过来时,又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睡睡,张嘴。”温知新举着叉子从最里面挤出来,叉子上是一大块西瓜。
姜寐笑得更开心,张嘴咬下那块西瓜,“好甜。”
“你吃着,我再去给祁昂叉一块去。”温知新说。
她又举着叉子进去了,像个战士。
姜寐看到温知新给祁昂的西瓜比给自己小得多,满意地笑起来,转身找傅云星去了。
“祁昂,西瓜。”温知新把叉子递给他。
“你吃了吗?”祁昂问。
温知新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说:“吃了,特别甜,我不喜欢。”
祁昂从口袋里掏出几颗酸糖,放到温知新手心,“交换。”
“你到底还有多少这个糖,能不能一次性给我。”温知新说。
祁昂咬下那块还没鸡蛋大的西瓜,笑着摇摇头。
“小气鬼。”温知新说。
祁昂嚼着西瓜,笑而不语。
温知新撕开糖纸,含着糖块,把酒精湿巾贴在额头上,随便抽出一本薄练习册扇风,“好热好热好热,夏天什么时候过去啊?”
祁昂:“十一月。”
温知新崩溃:“这合理吗?我要去射日。”
祁昂抽出一张湿巾擦手擦嘴,叠好丢进垃圾袋里,“去吧,当代后羿。”
温知新:“……我要有一把弓箭第一个射的肯定是你。”
祁昂轻笑一声,“暴君。”
温知新不以为意,“就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祁昂顺着她:“怎么才能饶我一命,大王?”
温知新还真的思考起来,亮亮的眼睛盯着祁昂,笑着说:“帮我把叉子洗了。”
“……”祁昂眼神瞬间变得无奈,食指指腹点在温知新额头,“怎么不懒死你,温知新。”
“外面太热了,从现在到吃晚饭,我不会再踏出教室门半步。”
“好的,大王。”祁昂去帮她洗餐具,出去的时候还拍了拍她的头。
从开水间到教室也就五十米,没几分钟祁昂就回来了,然后看见上一秒还发誓不会走出教室的那个人,倚着墙和别人聊得正开心。
徐修明。
他怎么也阴魂不散的。
“谢谢你,修明哥,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温知新说。
最近她在总结正男诗集投稿失败的原因,发现是自己找错了方向。
因为她一直在专攻小说,所以想当然地也把正男的作品投到了这些出版社,然而这些出版社的作品中并没有多少位置是留给诗集的。
温知新了解到有一家出版社的青春风诗集销量很好,但一直找不到投稿方式,兜兜转转问下来,发现徐修明的妈妈居然是这家出版社的主编。
徐修明笑:“我也就帮忙要了一下投稿方式,具体能不能出版还是要看你自己的作品质量的。”
温知新:“无论如何也很感谢你,等你有时间请你喝东西。”
徐修明推一下眼镜,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等高考结束吧。”
温知新看着他眼镜后面的黑眼圈,明白他也是熬夜修仙的同道中人。
“要去哪里,温知新。”祁昂手里握着不锈钢叉,迈着大步,走路都带风。
温知新说:“还没定好呢,等修明哥考完试再说。”
祁昂面无表情点点头,把叉子塞到她手里,头也没回地走进教室了。
“那我先走了,再见。”徐修明说。
“嗯,拜拜。”温知新挥手,也转身进了教室。
祁昂在低头摁手机,看都没看她。
温知新眨眨眼,从桌洞里随便抽了一张试卷,咳了一声,故意道:“这题好难啊。”
祁昂一动不动。
温知新忍着笑,继续:“要是有个好心人教一下午就好了。”
祁昂瞥来一个眼神,温知新立马把试卷推过去。
“怎么不让修明哥给你讲?”
温知新听他阴阳怪气的语气,低头抿着唇笑起来。
从郁锦程那件事开始,温知新就悟出了祁昂的另一组成部分:独一无二。
他好像天然地认为自己拥有的东西应该和别人不同。
哪怕只是在朋友心里的位置,他也要和别人不一样。
温知新把这个归结为祁昂从小就在家庭里获得了很多关注。
她觉得这种无伤大雅的占有欲挺可爱的,心情好的时候可以纵容,也顺便满足一下她的私心。
温知新抬起头,很认真地说:“只能你来教我,我对其他人过敏。”
出乎意料地,祁昂居然很受用这种夸张的谎话,他显而易见地开心起来,微微翘着嘴角,准备仔细阅读题目。
“温知新。”
“嗯?怎么了?”
“你确定要拿一道实数题问我怎么做吗?”
温知新一把又将试卷抽回来塞回抽屉,“就不要对台阶的要求太高啦。”
祁昂看着温知新那么生动的笑脸,愣了一下,随后半仰着头,轻轻笑起来。
–
从晚饭到晚自习上课之间有一个半小时的空闲,此时天色将晚未晚,天空是泛着蓝调的,十分漂亮。
温知新找祁昂要了天台的钥匙,要去欣赏一会儿傍晚景色。
“注意安全。”祁昂说。
温知新点头:“知道知道。”
天台上锁时间是六点,此刻应该紧紧锁着才对,然而温知新刚碰到那扇门,门就开了一条缝。
难道今天没锁门?
温知新想着,干脆利落地往外推了一下,门全部被打开,吱呀的声音吸引了原本站在天台上的人。
“修明哥?”温知新看清那人的脸庞,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晚风吹起徐修明额头的刘海,他笑了一下,把指尖刚点着的烟熄灭,“来透透气。”
温知新挑眉不语。
透气还吸烟,真是薛定谔的透气。
徐修明看出她表情里的揶揄,笑着说:“我刚点上还没吸呢,原谅一个即将上战场的人吧。”
温知新确实没闻到烟味,放心地走到了他身边,问:“高三文科班不是在宜佳楼吗,你怎么来这边?”
徐修明看向她手里的那串钥匙,扬了下眉,“因为我做学生会主席的时候,只偷偷配了一把宜理楼的钥匙。”
“这样,那你要不要多配几把?”温知新把那一大堆钥匙递过去,“偷偷的,我不告密。”
徐修明又笑:“谢谢,但是不用了,我们班离这里也不远,当散步了。”
温知新点头,把钥匙收回去,和他一起并肩站在天台栏杆旁,望着远方逐渐浓起来的夜色,问:“你介意我在这儿站着吗,或者我离你远一些?”
徐修明摇头:“当然不介意,有个人说说话也很好。”
温知新附和:“嗯,而且我嘴很严。”
徐修明轻轻笑起来,感慨道:“真好啊,你应该没什么烦恼。”
温知新反驳他:“我又不是没有七情六欲,怎么会没有烦恼。”
徐修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抱歉,我的意思是在学习方面,因为我实在想象不到考全省第一的人有什么烦恼。”
“下次可能就考不到第一了,这算烦恼吗?”温知新问。
“当然,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徐修明说,“但是你还有一年的时间呢,总能慢慢守好第一这个位置的。”
温知新能听懂大部分的言外之意,比如徐修明此时此刻的意思其实是“他没有时间了”。
今天是五月二十七号,距离高考只剩十天。
真真正正的弹指一挥间。
焦虑不安紧张期待,在这时候,任何情绪都会被放大。
温知新也不太想说什么加油之类的假大空的话,谁不知道要加油,谁不知道要努力学习,谁不知道高考完就好了。
但问题不就是现在,此时此刻,黎明前的黑暗格外难熬吗?
温知新想到了徐修明眼下的黑眼圈,说:“那就希望你从现在开始的每天都能睡个好觉。”
徐修明怔了片刻,松开了栏杆上紧攥的双拳,默然两秒后说:“谢谢你,知新。”
温知新说:“这有什么好谢的。”
因为自从高考倒计时以来,徐修明听过那么多的“坚持”“努力”“全力以赴”“别留遗憾”。
温知新是第一个那么坦诚大方地祝他睡个好觉的人。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加“高考完你就可以……”这种听着就让人恼火的前缀。
徐修明最讨厌这句话。
“总之,谢谢你。”
温知新故作烦恼地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坚持要谢,那就不客气吧。”
徐修明真心实意笑起来,“我原本心情挺差的,和你聊完天好多了。
“那希望你的心情一直这么好。”温知新说。
徐修明又笑,视线从远处的天边转到温知新脸上,问她:“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温知新犹豫的时候看到了天台最外面那层短平台上的脚印,和香烟燃烧时掉下的灰。
她害怕这是徐修明留下的,毕竟这几天的高考生真的很脆弱。
温知新点头,“可以。”
话音刚落,她就被轻轻抱了一下。
很短暂的一个拥抱,可能只有零点零几秒,徐修明身上那股2B铅笔的木质调味道还没来得及飘来就已经远离。
“谢谢你,知新。”徐修明看着她,很认真地说。
久不见终点的旅人需要一个小小的支撑点,这个拥抱也无关风月。
温知新拍拍徐修明的的胳膊,说:“可能有点俗气了,但是还是高考加油。”
“嗯,会的。”
天越来越黑,温知新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发现马上六点半,“我要回去上晚自习了,修明哥拜拜。”
她转身,随后就定在原地。
天台的门半掩着,楼道的声控灯亮起,打在祁昂海没有表情的脸上,半明半暗。
温知新的心突地一跳,下意识后撤了一步。
仿佛就是这个撤退彻底将祁昂逼到忍无可忍,他走向温知新。
徐修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害怕祁昂对温知新动手,抓紧也走过去,横在他俩中间,“好好说话,不要动手。”
温知新:“……”好了,场面彻底混乱了。
祁昂说:“我不会动手。”
说完,他越过徐修明,攥住温知新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走。
温知新回头和徐修明挥手,让他放心,他俩不会互殴的。
“温知新,你还想回去继续和徐修明聊天吗?”
作者有话说:
※不要学徐修明,不要在公共场合吸烟~
第37章 反省
温知新甩开祁昂的手,两个人沉默着往教室走。
在还没安静下来的教室,两个人的争吵声并不显眼,都冷着脸,远远看过去好像在讨论数学问题。
温知新问:“你为什么生这么大气,因为徐修明吗?”
祁昂冷声冷调,“不然呢?我应该笑着恭喜你和徐修明抱在一起吗?”
温知新真的讨厌他冷嘲热讽的反问句,她冷笑摊手:“当然可以,没人拦你。”
祁昂愠怒,“温知新。”
温知新要说话的时候,刺耳的铃声刚好响起,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她也顺势闭住嘴。
温知新找出要写的作业,身子往左边一转,只留给祁昂一个背影。
这种冰河世纪一般的气氛持续到晚自习结束,期间温知新出去接了一次水,和姜寐分吃完了一份鸡翅,与舒格讨论了一道物理题,就是没和祁昂说一句话。
终于到了放学的时候,彭国豪又风风火火跑过来,拿着一张数学试卷。
“不好意思,知新,可以耽误你几分钟吗?我有道题怎么也算不出来,能给我讲讲吗?”
“当然可以。”温知新停下收拾书包的动作去读题。
一道导数题,计算量大一点,但思路不算特别难。
温知新拿起笔,边写边讲了七八分钟。
“大致思路就是这样的,你回去再算一遍吧。”
“谢谢你啊,知新。”彭国豪收起试卷,笑着问:“你回家是往州平路那边走吗?”
温知新不明所以,点头,“对,怎么了?”
“我也往那边走,但是好像没怎么见过你。”彭国豪问,“你自己一个人回家吗?”
温知新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祁昂猛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温知新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对彭国豪点点头,“对,我自己回家,怎么了?”
彭国豪扭捏着问:“我们以后能一起走吗?”
温知新笑着拒绝:“不能,因为我每天回去的时间都不定,和我一起走会很浪费你时间。”
彭国豪想说没关系,他的时间用来等她一点都不浪费。
但是温知新只是轻轻柔柔笑着,他就看出来了不容辩驳的坚决。
彭国豪说:“好的,那我先走了,拜拜。”
“嗯,拜。”
温知新目送彭国豪离开之后,开始慢吞吞收拾书包,把要写的和已经写完要带回家的习题册全装好后,关上教室灯。
环境一下子暗了下来,温知新一转眼,被墙边的人影吓了一跳。
祁昂抱着臂,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在温知新出来的一瞬间,目光瞬间锁定她。
“!”温知新又被他吓到了,心脏猛地一跳。
随即又冷静下来,绕过他往楼道走。
祁昂紧跟在她身后。
两个人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是跑出的教学楼。
肩上的书包沉甸甸的,还没到车棚温知新就快被累死了,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呼吸。
她居然负重和祁昂比赛跑步,这真的太蠢了。
祁昂默不作声地拽了拽温知新的书包带。
温知新回头看着他,一秒,两秒,三秒,第四秒之后,她好像没看见祁昂似的,直接略过他转身去推自行车。
从一中到书香别苑,这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祁昂跟着回到温知新家的单元楼下,在她马上要进电梯时,出声喊住她:“温知新。”
温知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祁昂抿着唇,眼眶似乎微微泛红,声音仍然冷冷的,“温知新,我不信你不明白我为什么生气。”
在温知新犹豫的时候,祁昂又开口:“可以和徐修明在天台吹风拥抱,但是不能和我说话是吗?温知新。”
温知新第一次这么讨厌祁昂连名带姓喊自己,她转身,随手摘下书包丢在地上,声音干脆坚定:“好,说。”
“你想说什么,说我和徐修明吗?他高考压力大,我安慰他,这样也不行吗?我连交朋友的权利都没有吗?”
祁昂深吸一口气:“当然,当然有,你有和他在天台|独处的权利,有和他拥抱的权利,也有和他交往的权利。”
“既然我都有这些权利,那还有什么好聊的。”温知新看着祁昂的眼睛,冷笑:“还是说你又要判我死罪了?这次的罪名是什么,早恋吗?”
祁昂抿直嘴唇,几次三番咽下嘴边的话,最后只说:“温知新,我不想和你吵架。”
“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不是在质问我吗?你不相信我,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我和徐修明不清白不是吗?”
这种不信任让温知新想到在云宁的时候,不管她怎么解释,温倩坚持认为她早恋。
那种无力感很令人绝望。
所以在那之后她再也不解释什么了,反正她说话也没人信。
“温知新。”祁昂说,“你有和我好好解释吗?”
温知新听到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审讯一般的语气就生气,她反问:“从天台下来开始你就不断对我冷嘲热讽,我现在能和你说话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想让我好好和你解释,凭什么?”
祁昂深吸一口气,慢慢靠近她,声音低低,“抱歉。”
温知新是个很吃软不吃硬的人,祁昂一道歉,她的气也消了一半,解释起来,“快高考了,修明哥压力很大,在天台抽烟,好像还想跳楼,我怕他真出事,安慰他一下,那个拥抱甚至都没有一秒钟。”
“好,我相信你。”祁昂放轻语气,慢慢问:“还有一件事,在天台,你转身之后看见了我,为什么要后退?”
温知新“哈”一声,说:“你背光站着,我什么都看不清,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杵在那里,我当然害怕了。”
原来只是因为这个。
祁昂又靠近了温知新一点,“对不起,我刚才的语气很差,我应该好好说话,以后会改的。”
“现在是反省自己时间吗?我可以说完你再检讨我自己吗?”温知新仰头看他,神情认真,好像早就做好了要讨伐祁昂的准备。
祁昂低低笑起来,说:“嗯,说我吧。”
“好,你知道说话真的很气人吗,总是莫名其妙的反问句和莫名其妙的阴阳怪气,让人听了就火大。”温知新顿了一下,又说:“当然,我说话也挺咄咄逼人的。”
祁昂垂着眸看她,说:“还好,没有很咄咄逼人,就是一生气就爱冷战,不理人。”
“这个没办法,我应该改不了。”温知新仰头看他,“以后我再不理你的话,你就多说一点吧,有一个人说话就不算冷战了。”
“好。”祁昂低声答应。
“事情解决,快回去吧,我今天还有好多任务没完成呢。”温知新催他。
“温知新,朋友可以拥抱对吧?”祁昂意在言外,轻轻挑眉,却在内心祈祷自己的心跳声小一点,再小一点。
他微微张开双臂,小小地歪了一下头。
温知新轻轻抱住他。
祁昂在振聋发聩的心跳声里放弃抵抗。
至少这一秒的拥抱是真实的。
“晚安,温知新,明天见。”
“明天见,祁昂。”
单元楼下的路灯已经被修好了,灯光亮堂堂的,绿化带里的虫鸣声仿佛也清晰起来。
温知新此时又不着急上楼刷题,她站在原地,想等看不见祁昂之后再回去。
还有一个转弯,只有一个转弯了。
等祁昂转过这个弯,自己就上楼,温知新在心底和自己说。
然而祁昂却忽然转过身来,高高举起双手,交叉着挥了好几下。
温知新心一颤,也笑着挥手。
两个人跟着了魔一样,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挥来挥去。
最后温知新带着一身蚊子包回去了。
温故而知新:【六个!我才待了五分钟,居然咬了我六个包!】
7:【没咬我】
温故而知新:【凭什么!】
7:【喜欢你】
温知新愣住,“啊”了一声之后把手机丢到了床上,捧着脸静了三四秒,又灰溜溜地把手机捡了起来。
发现还有第二句。
7:【蚊子喜欢你】
温故而知新:【谁要蚊子喜欢!】
明天她不会理祁昂的,让祁昂自己说一天话去吧,累死他。
第38章 眼泪
五月份最后一次周测,温知新考了全班第六。
她坐在座位上,沉默着盯着手上那张薄薄的成绩条。
整整十分钟都没有动作,直到姜寐喊她一起去超市,她才如梦初醒般回神,应了一声“好”,转头把成绩单撕碎了,丢进垃圾袋里。
天热,两个人挑着树荫走,温知新没精打采的,高马尾都蔫了下去。
姜寐问她:“怎么了,垂头丧气的。”
温知新说:“没考好,最近日子过得太惬意了可能。”
姜寐像听到什么恐怖故事,手指头戳了戳温知新的黑眼圈,“是我对惬意有什么误解吗,你有一天是两点前睡觉的吗?”
温知新叹口气,很无奈地说:“那更完蛋了,我又努力又退步,我就是白雪公主的妹妹,白学公主。”
她很惨,可说的话又实在好笑,姜寐的道德和笑点在打架,忍到肚子快岔气。
结果温知新又来了一句:“笑吧,脸都憋红了,你现在是毒苹果的妹妹,红苹果。”
姜寐彻底忍不住了,挽着温知新的胳膊狂笑。
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温知新侧过头,捂着脸让姜寐小声笑。
“好的。”姜寐一边笑,一边在自己的嘴巴上拉拉链,“去超市吧。”
隔着磨砂门,看不清超市的里面,姜寐随口问了一句,“人多不多啊?我不想进去挤着。”
温知新开门探查情况,回她:“禀主公,人不多,可以一战。”
姜寐点头,接她的话茬:“战则请从。”
然后两个人又像被点了笑穴一样,脑袋凑在一起乐个不停。
姜寐买了两包薯片,原味的自己吃,黄瓜味道的给傅云星。
温知新没什么要买的,挑挑拣拣拿了根冰棒,握住两端轻轻一掰就成了两半,姜寐这几天不能吃凉的,温知新就没分给她。
走出五楼的楼梯拐角,碰见刚从办公室出来的许妄,温知新把另一半冰棒给了他。
“多谢新帝。”
“赵姐找你干什么?”姜寐问,“你爸爸同意给你签退学申请书了?”
“能不能别提以前的事情了。”许妄一口咬掉半个棒冰,含含糊糊地说,“周测退步了十几名,批了我一顿。”
“你值得。”姜寐竖大拇指,“让你天天晚上拉傅云星上号打游戏。”
许妄问:“傅哥第几?”
姜寐:“第四。”
许妄:“……游戏打少了。”
姜寐用薯片袋子拍他胸口,“你少带坏人,他本来只爱看漫画的,现在都快成网瘾少年了。”
“哎呀哎呀。”许妄把最后一口棒冰吃完,冰的他脑门疼,捂着额头坚持说完,“人不网瘾枉少年啊。”
“你全是歪理。”姜寐指指点点。
许妄不甚在意,把垃圾丢到走廊的垃圾桶里,从裤子口袋里翻出一包纸巾,抽了两张,一张给自己,一张递给温知新。
许妄边擦手边和温知新说:“哦对了,赵姐要你回来之后去找她。”
“干什么?”
许妄说:“不知道,估计也是因为这次周测成绩吧,你考多少?”
“就那样,没多少。”温知新含糊过去,“我去办公室了。”
在温知新转身之后,姜寐打了许妄两下,“你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我提哪壶了?”许妄纳闷。
姜寐说:“成绩啊,你没看出来温温不高兴吗?一看就是没考好,还问。”
许妄问:“没考好是考第几啊?”
“好像是第六。”姜寐说。
许妄:“……第六算没考好吗?那我考第二十六算什么,考炸了?”
姜寐说:“这能一样吗?从全省第一到全班第六,换成你更难受。”
许妄挠挠头,说:“但新帝应该没这么脆弱吧。”
温知新是红着眼睛回的教室,坐到位置上低着脑袋,一言不发地掉眼泪。
许妄:“……啊,真这么脆弱啊。”
姜寐又打了他一下,接着捧着纸巾盒飞奔过去。
温知新没想哭,至少没想过在教室这种全是人的地方哭,因为真的很丢人。
她原本只打算伤心一个课间,然后继续刷题,如果之后还难过的话,那就回家哭。
没人会看见,第二天她依旧是乐观积极向上的温知新。
在进办公室之前,温知新已经做好了被训一通的准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她经常听温倩训话。
然而赵言心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声细语地说:“不要着急,所有的坚持都会有结果的,我很相信你。”
相比暖心安慰,温知新宁愿赵言心劈头盖脸批她一顿,说她最近都在想什么,居然退步这么大。
那样的话,最起码她不会因为考了第六名就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好矫情,别哭了。
温知新一边擦泪一边在心底警告自己,却于事无补,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手里攥满了姜寐递过来的纸巾,身边围着一群朋友。
姜寐、舒格、钱高怡、许妄、彭国豪、方集……大家挤在一张小小的课桌前,七嘴八舌安慰着温知新。
十七岁,天会因为一次没考好的周测而塌下来,也会因为朋友的修修补补而恢复。
温知新抬起头,被一堆扎在一起的脑袋吓了一跳,说话鼻音很重,“大家都围在一起有点儿闷。”
于是十几号人都拿起了书,不得章法地胡乱冲着温知新扇风。
许妄最卖力,一边扇一边问:“现在呢,新帝!”
温知新破涕为笑,“现在很凉快了。”
祁昂回来就看见这一幕,他站在门口足足愣了半分钟,才继续往里走。
然后发现课桌上属于他的三本书全没了,他看了一圈围在桌前的人,下一秒,哗哗哗,三本书又都回来了。
祁昂:“……”他明明什么都没说。
温知新被这个画面逗笑,脸上还挂着泪呢,就笑了起来。
祁昂的表情也从无奈变成了无奈的轻笑。
“快上课了,我们让温温自己静一静吧。”姜寐招呼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怎么了?”上节空白自习祁昂就出去帮老师整理资料,刚回来还没发现成绩条,只顾着看温知新去了。
温知新摇摇头,擦干眼泪,声音还是闷闷的:“没什么。”
祁昂盯着她看了两三秒,点点头,重复她的话,“好,没什么。”
然后他看见了自己桌上的成绩条。
数字1、2、2、1……交替排布,没什么好研究的,只是一次周测而已。
他随手把成绩条丢进垃圾袋里,动作一顿,看见了一个“新|6”。
这很好猜出来,姓名加总排名。
温知新 6。
眼泪很轻而易举就有了答案。
祁昂没说什么,直接把垃圾袋丢进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
回来时温知新已经在刷题了。
祁昂收起原本打算看的杂志,在杂乱的课桌上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目标试卷。
一开始他的课桌是很简洁的,一支笔、两本上课要用的习题册或者一本课外读物。
但温知新的东西很多,一张课桌放不下,所以就开疆扩土到他这里,大手一挥就征走了半张桌子。
当时祁昂反抗,说什么也不让温知新破坏他领地的生态,结果温知新不来武的来文的,双手合十,眨着眼睛求他。
“拜托拜托。”
温知新的眼睛真的是很亮。
祁昂那瞬间只有这一个想法,总之反应过来的时候温知新已经欢欢喜喜地往他桌上搬东西了。
许妄得知这件事之后很痛心疾首地感叹:“世风日下,世态炎凉,世界以痛吻我。”
祁昂:“说人话。”
许妄晃着他的肩:“初中有一次放学,我想把我的笔袋放进你的书包里,你说你书包里每样东西都有固定的位置,没有我笔袋的容身之地!”
祁昂:“现在也没有。”
许妄:“滚啊!”
这是温知新最沉默的一个晚自习,她化悲伤为动力,埋头苦写了三个小时。
除了中间晚二下课交了一回作业之外再没抬过头。
放学铃响,她还在写,班上人都走干净了,她终于写完了。
咔哒三声,按动笔的笔尖收了回去,温知新往后仰头,感觉脖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累死了。”她看着天花板,叹了口气,“能不能明天就高考。”
“你去问问高三生同不同意?”祁昂说。
“唉,回家。”温知新直起身,开始收拾书包。
周测卷上还有几道题没弄明白,她今晚的任务就是把这些不会的题通通搞懂。
在书堆里翻出卷子,温知新愣了一下,去看祁昂,这人很得意地挑了下眉。
为方便,她事先把不会的题都标注了出来,而现在那些题目旁边都被贴上了便利贴,上面写着简便算法。
“什么时候写的?”温知新问。
“晚自习,闲的无聊。”
温知新很轻地拧了一下眉,随后把试卷放进书包,说:“谢谢。”
祁昂知道温知新因为成绩不开心,拿过她的书包,默默走在她的身边。
温知新沉默着,不止因为成绩,也因为祁昂,更因为自己。
她不清楚自己现在对祁昂是喜欢多一点,还是羡慕多一点,又或者是嫉妒多一点。
祁昂满不在乎地放弃了所有她得不到的东西,竞赛金牌,江大保送,藤校名额。
又很轻松地解开了她不会的题,这种对比几乎要把她锤进自卑的角落里。
她接受自己没天赋,却又不甘心。
无论哪个方面,她都不想输给祁昂。
可惜一中到书香别苑的距离实在太近,温知新还没琢磨明白自己对祁昂究竟是哪种感情占上风,就已经到了单元楼下。
祁昂从口袋里掏出好多酸糖,全都放进了温知新的掌心,夜风里,他的声音轻轻。
“都给你,别不开心,温知新。”
路灯下,塑料包装纸折射出彩色的光,温知新盯着看了几秒后攥紧手心,有棱有角的硬塑料带来的痛感,顺着脉络刺进心脏。
她说:“下次一定会考过你的。”
祁昂愣了一下,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这里来的,但他很认真地看着温知新,“不是已经考过我很多次了吗?”
“怎么愣住了?不记得了?”祁昂轻笑,“你只有刚转来的那个月考过第二,之后都是第一,全班全校全区全省,都是。”
温知新其实不记得自己考过多少次第一,因为那些都没有这回的第六让她印象深刻。
“是吗?”
“是。”祁昂拍拍她脑袋,“温知新,你特别厉害。”
“比你还厉害吗?”温知新问。
“为什么要和我比?”
“不可以吗?”
“我不想输,也不想你输。”祁昂摊开空空如也的手,“我没有糖了。”
温知新一巴掌拍上去,“谁要你哄了。”
手掌交叠,不属于自己的温热在两个人之间传递,温知新迅速抽回手,指尖划过祁昂掌心。
祁昂反应更大,立刻把双手插进口袋里,不去看温知新。
温知新感觉自己被嫌弃了。
“之前要抱一下的时候不见你躲得这么快。”
祁昂说:“没有。”
“没有。”温知新阴阳怪气学他讲话,惹得祁昂无奈笑起来。
“再抱一下?”祁昂张开双臂。
温知新迅速背上书包跑进楼道里,冲祁昂做鬼脸,“才不要,嫌弃你。”
祁昂轻笑,单手插在口袋里,“晚安,温知新,下周见。”
“下周见。”温知新摆手。
祁昂挑眉。
温知新笑着补上:“晚安祁昂。”
祁昂心满意足。
进电梯,温知新靠着轿厢壁板,眼睛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只要笔还在手里,那么她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
第39章 午后
五月末,温倩项目组接了一个大单子,原本定好回宜安的时间被一推再推。
她忙得焦头烂额,桌角手机亮了起来,锁屏壁纸是七岁的温知新。
扎着羊角辫,小小一只窝在大熊的怀里,对着镜头咧嘴笑,门牙还缺了一颗。
温倩疲惫的脸上露出笑容,她点开微信,发现是班主任发来的成绩单。
那点儿笑容瞬间消失殆尽。
她从来没见过温知新考过这么差。
六百五十分,第六名。
虽然赵言心说因为每次考试的侧重点不同,所以成绩有起伏也是很正常的,测验最重要的还是查漏补缺。
但是温倩只觉得这是老师在打官腔。
她马上拨通温知新的电话。
“妈妈。”温知新立刻接起电话,仿佛早就在等着了。
“发生什么了?”温倩问。
早在学校哭过,温知新现在很平静:“什么也没发生,我没考好,不会有下次了。”
“你知道妈妈费了多少力气才把你送进一中的吗?不要让我失望。”
“知道。”
温倩问:“一中午休时间多长?”
温知新立马明白她想干什么,说:“两个小时,下个月开始我就不回来了,留在教室。”
温倩说:“好。天热,这周末也别出去了,留在家里写作业吧。”
“知道。”
“我过几天就回去,你自己一个人别总瞎跑,我先去工作了。”
“嗯,妈妈拜拜,注意身体。”
挂断电话,温知新像卸掉一身重担,脱力般靠着椅背,手背搭在眼睛上,无声的休息了一小会儿,接着继续学习。
便利贴上祁昂潇洒的字体,很好看,但是他写解析和他讲题一个样子,省步骤。
温知新压根不明白怎么从“核磁共振氢谱为5组峰,且峰面积之比为2:2:2:1:1”的前提下推出某个有机化学物分子。
十一点,不知道祁昂睡了没有。
温知新敲着手机背面,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发信息。
这很像一种示弱,温知新不想承认自己比祁昂弱,但是为了学会一个知识点,问问题又是逃不开的一环。
成绩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温知新试探着给他发了一条表情。
温故而知新:【[玫瑰]】
祁昂秒回。
7:【1】
温故而知新:【你还没睡呢?】
7:【忙事情,怎么了?】
温故而知新:【[图片]这道题还是不太会】
她刚把这句话发过去,祁昂就弹了电话过来,不是语音,而是视频。
温知新惊了一下,下意识点了挂断。
7:【?】
温故而知新:【按错了】
接着给他拨了回去,还是视频。
祁昂立马接通。
预想中的帅气脸庞没有出现,祁昂开的后置摄像头,通话框里的画面是他的书桌。
干净到像家具城的展示商品。
一盏台灯,一台笔记本电脑,一支笔和一个本子。
温知新心虚地看了看自己的书桌,乱的像被炮仗轰过。
她往下倾斜摄像头,只把自己的错题本框了进去。
“还以为你不想理我,温知新。”祁昂说。
温知新疑惑:“我为什么要不理你?”
“你不理我的次数很少吗?”
“再说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错了。”祁昂笑,“讲题吧。”
祁昂的声音轻轻低低的,像隔着一堵墙拉奏大提琴,缥缈悠扬,很让人放松。
“我讲明白了吗?”
“很清楚,多谢你。”
“不客气。”
题都讲完了,也已经十一点了,手机屏幕上,两张草稿纸在遥遥相望。
他们都不约而同沉默着,却没人说要挂断电话。
“喵——”
一道猫叫打破夜晚的静谧,温知新瞬间激动起来,“和和还没睡吗?”
“没有,中午睡太久了,现在很精神。”祁昂说。
下一秒,他那边的画面里就多了一只小猫,鼻尖凑过来蹭摄像头。
“晚上好,和和。”
“喵呜——”
“你长胖了好多呢,和和。”
“喵——”
和和先是用脸去拱手机,觉得没意思转身就要走,祁昂摸了摸它的脑袋,把猫放到了地板上。
温知新看着屏幕里那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掌,眼睛亮了亮。
“前天宠物医院的姐姐给我打电话,说小橘状态也很不错,等生完小小猫之后就给它们找领养,但可惜我不能养。”
“以后可以。”祁昂说。
温知新思维发散,想什么说什么,“嗯,我工作之后要买一套独栋小别墅,带小花园那种,然后养三只小猫。”
“为什么是三只?”
“不知道,就想要三只。”
“好,那就三只。”
温知新不知道祁昂说什么“好”,是她要养小猫,和他又没有关系。
“都十一点了,你快睡吧。”温知新看了一眼时间,“我继续刷题去了,拜拜拜拜。”
“拜。”-
周一,儿童节。
一中很童心地在校园主干道两旁系上了五颜六色的氢气球。
每个人还有一根棒棒糖。
温知新不喜欢吃甜的,拿到糖之后就把它塞进了祁昂手里。
祁昂放下自己的那根棒棒糖,转头把温知新给自己的拆开吃了。
草莓味。
温知新摆弄着自己很久没戴的眼镜,和祁昂聊天,“我以后中午就不回家了,别再等我。”
“好。”祁昂说,“我也要留下来。”
“你留下来干什么?”
“防止你猝死了没人发现。”
“少咒我。”温知新用习题册去打他的手臂,“你这几天能不能帮我把一部分书先运回去。”
高考之前会清理教室,所有书都要搬回家,温知新足足有三个书箱加一个书柜的书,她必须要从今天开始整理,才能四号之前全部搬完。
“运哪里?”
这是个好问题。
温知新托着下巴思考起来。
运回她家的话,温倩说不定什么回来,到时候她和这些乱七八糟的小说全都会一命呜呼。
还是运到别人家比较保险。
“放睡睡家吧,就是有点远。”
“可以放我那里,你想拿也方便。”祁昂说。
温知新矜持起来:“好啊,但是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温知新,你少来。”
“这半箱都搬走,谢谢你,小祁先生。”
祁昂看着她装腔作势地指着书箱,偏过头笑个不停。
不用等温知新一起回家,祁昂也不用在食堂吃那些不喜欢的菜。
中午放学的时候,温知新就把需要搬回去的书都收拾好了,摞起了一座很直观的小山。
祁昂的手肘压在那摞书上,“温知新,你是要在自己猝死之前,先把我累死吗?”
“是有这个想法啦。”温知新装作扭捏,“嘶——祁昂,你又弹我脑瓜崩。”
她捂着额头,愤愤地抬眼看祁昂,对方很嚣张地挑眉,说这是报酬。
“你同意了?”
“不然?”
祁昂的山地车一没筐二没后座,搬东西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人力背。
温知新压根没想过他会同意。
将近二十本小说,傻子才同意呢。
“笨蛋,谁要你自己背了。”温知新早有准备,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电瓶车,停在学校旁边那家奶茶店前面,蓝色的。”
“从哪里找来的电瓶车?”
“电车专卖店租的,二十一天。而且我还借来了这个,当当当——”
她侧身,露出身后的东西。
是超市购物时会用到的篮子,有四个轮子,拉起来很方便。
“我们一起把这些书搬下去,然后你就拉着这个篮子去找车。”温知新笑得特别灿烂,晃着自己的食指,“一点儿都不会累。”
祁昂看着她生动鲜活的表情,慢慢笑起来, “好的,天才。”
“走吧,我还要去食堂吃饭呢。”天才少女施号发令,祁昂和她一起搬着购物篮下楼。
平地之后就开始拉着走,祁昂人高,购物篮的把手又有些短,所以就需要他稍微弯腰。
于是整个画面看起来就很幽默,温知新在后面笑的直不起腰。
祁昂停下来,用眼神警告她。
毕竟是她有求于人,温知新立马正经起来,直起身,很庄严肃穆地朝祁昂招手。
“一路顺风,祁先生。”
“你少装,温知新。”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她居然会被bking说装。
“快走啦,拜拜拜拜。”
“拜。”-
一中允许学生中午留校,中央空调不会关,所以教室里并不热。
中午不回家对温知新来说没什么所谓。
本来她没什么睡午觉的需求,写完作业在桌上趴着小憩一会儿就够。
温知新睡觉需要声音,但现在毕竟是在教室,她不敢用手机,于是翻出之前买的随身听,插上有线耳机,塞到耳朵里任它随机播放音乐。
窗帘把阳光过滤到适合睡午觉的亮度,温知新枕着手臂慢慢睡着了。
耳机里的歌从王菲放到孙燕姿,又从五月天放到周杰伦。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班里陆续来人,温知新挣扎着睁开眼睛,在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一个人影。
走过来,停在她面前,弯下腰,一张毫无瑕疵的帅气脸庞逐渐放大,又逐渐变得清晰。
祁昂看着温知新发懵的表情,抬起手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嗒”声完美契合温知新耳机里音乐的停顿。
紧接着,温知新听到那句“笑一个吧”,而她眼前是在轻笑的祁昂。
“下午好,温知新。”
作者有话说:
“核磁共振氢谱”那道题来源13年高考全国卷Ⅰ理综化学部分最后一题
第40章 表白
要怎么描述那瞬间的感受。
窗帘在晃动,阳光在晃动,若隐若现的绿色在晃动,温知新的心也在晃动。
轻盈,柔和,一塌糊涂。
她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扯下耳机,把头死死埋在手臂里,不肯去看祁昂。
更清楚的轻笑声落下来,她的脑袋被摸了好几下。
“呃,学姐?”
一道男声打破此时气氛,温知新扒拉掉脑袋上的手,抬起头来,看到宋嘉平的眼神正在自己和祁昂身上扫视。
温知新轻轻皱了一下眉,她不喜欢这种被打量的感觉。
祁昂也不喜欢,他干脆单手插兜,就站在温知新侧前方,冷冷看着宋嘉平。
温知新问宋嘉平,“怎么了?”
宋嘉平笑了一下,“我有点事想和你说,你能出来一下吗?”
“哦,好。”温知新起身出去,对上祁昂冷死人不偿命的眼神笑了一下,悄悄拍拍他的手背,安抚意味很明显。
祁昂勉为其难让开位置。
走廊人来人往,宋嘉平把温知新拉到一个角落里,凸起的墙壁挡住他们。
“要说什么这是,这么神秘。”
宋嘉平脸很红,从背后拿出来一封信和一个礼品袋,“学姐,六一儿童节快乐,其实我……我喜欢你很久了,你看我有机会吗?”
看着宋嘉平颤抖的双手,温知新心里没什么波澜,她仍然温和地笑着,说:“没有机会。”
“为什么?是因为祁昂吗?你们在一起了吗?”
温知新被他的三连问打懵了,哪儿跟哪儿啊。
“不,和他有什么关系。”温知新觉得莫名其妙,“我不喜欢你,也不想在高中谈恋爱,所以你没机会,就这么简单。”
“还有,礼物和信都拿回去吧,很抱歉让你的六一不太快乐了。”
宋嘉平不死心,还在追问:“那学姐你是喜欢祁昂吗?”
“啧。”温知新真被问烦了,拒绝宋嘉平的不是自己吗,理由不也说清楚了是不喜欢吗,到底关祁昂什么事啊,他人甚至都没在这里。
“不是,我谁都不喜欢,我只喜欢自己。”
宋嘉平问:“那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可以,如果你想的话。”温知新对朋友的定义很宽泛,点头之交也算朋友,她就把宋嘉平归到那一类里。
“嗯,那我们还是做朋友吧,对不起,今天是我太唐突了,当我没来过吧,学姐再见。”宋嘉平走出去几步,又跑回来,把礼物塞到温知新手里,接着更快地跑走了。
温知新追了没追上,靠着楼梯扶手喘气,“服了,他不去当短跑运动员真是可惜。”
“什么可惜?”祁昂走到她旁边,不冷不淡地问。
温知新把礼品袋给他看,“这个,宋嘉平给的,跑的特别快,我想还给他但是没追上。”
祁昂轻轻拧着眉,一根手指挑开袋子,看到里面的东西,一只平平无奇的水晶球,比较出彩的是中央那个小人和温知新有两分相像。
“只是送礼物?”
“还祝我儿童节快乐。”
“只是祝你儿童节快乐?”
“还表白了。”
“……再问会不会快进到你们在一起?”祁昂冷声冷调,阴阳怪气。
“我现在很烦。”温知新指着他,“你别给我脸色看。”
“没有,你想怎么解决?”祁昂问。
“还回去呗,总不能扔了吧。”温知新叹口气,大中午的就要爬楼梯,累死她算了,“还有多久上课,我给他送回去。”
“十分钟。”
“来得及,我去了,拜。”
温知新抓住袋子的拎绳,一步两个台阶地往下迈,马尾一甩一甩的。
祁昂本想替她去一趟,但这是温知新自己的事情,她同意表白或者拒绝表白,她收下礼物或者退回礼物,都只看她的意愿,任何人都无权干涉。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温知新把礼物宋嘉平之后直接去了室内体育馆。
姜寐和傅云星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把买的冰水递给她,问她怎么来这么快。
“去实验楼有点事,顺道过来了。”
姜寐坐到温知新身边,问:“我昨晚把生日流程发群里了,你看见没有?”
温知新点头:“看到了,早就把那两天空出来了,请睡睡大侠放心。”
“这还差不多。”
姜寐很注重仪式感,在她看来十七岁的生日比十八岁还要重要,她在乎的人必须都要出席。
许妄问她为什么,明明十八岁才是成年。
姜寐很理所当然地回答他:“只有十七岁的雨季,又没有十八岁的雨季。”
许妄:“……”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
天越来越热,体育课连跑圈都省略了,直接让学生们自由活动。
许妄没去打篮球,祁昂和傅云星也没抢到网球场地,他们三个人找到温知新姜寐和舒格,坐成一圈,聊天侃地。
“你们以后都想干什么?”姜寐问。
“当摇滚歌手。”许妄摆出rock and roll的手势,“我的毕生梦想。”
姜寐笑死了,拉着温知新和舒格讲许妄以前的事情。
“许妄之前叫许望,期望的望。”
但是他初二的时候觉醒了摇滚之魂,觉得自己这个名字一点都不摇滚,所以他就求着他爸给他改名字。
在一堆据说很霸气的字里面挑挑拣拣,选了这个“妄”出来。
这还不算完,改完名之后他就要退学去追梦。
刚打印好退学申请书就被他爸拿着皮带揍回家,打了一晚上。
“这么有血性。”温知新竖大拇指,揶揄,“吾辈楷模。”
“现在是要互相揭老底是吧。”许妄指着姜寐,“你完了。”
“原来姜寐初中是要出国读的。”
她会在美国读完中学大学和硕士,拿到MBA学位之后回国接手公司,家里给她铺了一条十分金碧辉煌的未来。
然而姜寐在上飞机的前一秒不干了。
说什么也不要出去,就要留在宜安上学,很有骨气地宣布,她要靠自己。
为表决心,还绝食了三天。
家里人拗不过她,只好把她转到了宜安一中初中部,和傅云星一起上学。
温知新早听过这件事,甚至比许妄知道的还多一点。
比如姜寐并不是觉得去国外读书没意思才甩手不干的,而是因为傅云星没和她一起。
那会儿傅云星刚到姜家没多久,很胆小,不敢看别人的眼睛,不敢和别人说话,只有待在姜寐身边才会好一点。
在得知傅云星不会和自己一起去的当下,她就闹了,说傅云星不去她也不去,她要留在宜安和傅云星一起。
签证学校都需要花时间去办 ,短时间内没办法把傅云星也送出国,再加上姜寐态度强硬,姜父姜母只好同意让姜寐留在国内,和傅云星一起上学。
傅云星去看姜寐,姜寐笑一下,在他耳边悄悄说:“说八百遍了和你没关系,别再怪自己,再说,我这么厉害,本来就不需要他们帮我铺路。”
许妄坐在对面,没听见他俩说什么,只是很激动的要继续爆料。
“下一个该说谁了,阿祁。阿祁初中也很疯的。”
“不是在问以后想干什么吗?”祁昂打断许妄,声音清冽,“我以后想养猫。”
许妄立马就跟着他的话题走,“你不是已经养了吗?”
祁昂:“想多养几只。”
“你还挺喜欢小猫的。”许妄说,“舒格呢,舒格以后想干什么?”
舒格说:“考个好大学,毕业找个好工作,没了。”
“什么算好工作?”许妄说,“能赚大钱的,还是你喜欢的?”
舒格想了一会儿,说:“先赚钱吧,赚够钱才能去谈喜不喜欢。”
“嗯,有道理,希望你以后能赚大钱。”许妄又问:“知新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温知新眨眨眼,说:“赚很多钱,爱很多人,谈很多次恋爱,分很多次手。”
“什么毛病?”许妄不可置信地看着温知新,又怕她是认真的,连忙和她讲分手有多痛苦。
姜寐帮腔:“是啊是啊,许妄和他前女友三分三合,现在想起来还哭呢。”
“姜寐!”许妄怒而起身,追着姜寐满体育馆跑。
舒格和傅云星去看热闹,温知新也想去,刚起身却被祁昂抓住校服下摆。
“你刚才是认真的吗?”
温知新低头看他,笑了一下,“假的,我只想赚很多钱,然后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什么生活?”
“爱很多人,谈很多恋爱,分很多次手。”
“……”
“开玩笑。”温知新弯腰,盯着祁昂的眼睛,笑起来,“我以后想要什么生活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别说我思想不正啦,大圣人。”
她转身参与到许妄姜寐的追击大作战里,留祁昂一个人在原地,坐在高高的观众席上。
阳光从挑高的窗户里穿进来,落在地上,是四方的形状。
温知新奔跑着,穿过那道阳光,发尾飘扬,周身都金灿灿的。
和扑过来的姜寐抱了个满怀,又把舒格拉进怀抱里,她往后仰着头大笑着。
祁昂听不见那笑声,只是远远看着,竟然也跟着轻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