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周五(增)


    五月份,天气炎热,教室里冷气很足。


    温知新披着校服外套,趴桌子上写英语报纸。


    前门被人从外往里推开,热浪扑过来,温知新抬眼,看见祁昂和许妄一前一后进来。


    “怎么没精打采的?”许妄往她脸上弹水珠。


    温知新“啧”一声,下巴抵着桌面,说话有气无力,“肚子疼。”


    许妄说:“喝点热水。”


    而此时,祁昂已经拿上温知新的杯子出去接水了。


    “真贴心,是吧。”许妄不知道在与有荣焉什么,笑得十分得意。


    温知新看他一眼,说:“我也帮他接过水,我也很贴心。”


    “你怎么不帮我接水?”许妄问。


    哐当——


    祁昂把巨大一个保温杯放到桌子上,表情冷冷淡淡,问许妄:“你要谁帮你接水?”


    许妄:“……我是说我自己接。”


    温知新抱着水杯用吸管喝水,温热的液体流经喉咙到胃。


    祁昂问:“有好点吗?”


    温知新说:“有好一点,但是这是热水不是止痛药,所以还是疼。”


    祁昂眉心一动。


    到吃晚饭的时候,温知新已经不再疼了,活蹦乱跳地和姜寐傅云星去吃饭。


    找空桌子的时候,许妄晃着胳膊呼唤他们三个人。


    “祁昂呢?”温知新问。


    许妄说:“不知道去哪里了,说晚点来。”


    四个人面对面坐,姜寐和温知新一侧,傅云星和许妄一侧。


    吃到半截,许妄突然问:“学校果园青梅熟了,你们想不想去摘?”


    姜寐:“不想。”


    傅云星:“不去。”


    温知新:“我不……”


    许妄眼神立刻追上来,恳求她:“去吧去吧,我自己去没意思。”


    姜寐一针见血:“你是怕自己一个人被教导主任抓到。”


    许妄:“……”


    他继续看回温知新,双手合十,“去呗去呗。”


    今天的作业已经写完,离晚自习还有半个小时,一她没事,二时间很充裕。


    综合以上两点,温知新点头:“行,我和你一起去。”


    果园就在高二理科教学楼后面,一片未开发的地,种着青梅枇杷石榴等各种各样的树。


    保证每个季节都有成熟的果实。


    “这都是天然无公害的,立刻就能吃。”许妄擦净一颗,咬一大口,被酸到五官皱成一团,话都说不出来。


    温知新大笑,拿出手机录了一段视频,被警告不许发给姜寐。


    许妄递给温知新两颗,“这个品种特别酸,你不是喜欢吃酸的吗,多拿两个。”


    温知新拿着这两颗,又另外挑了一颗她认为最圆润最饱满最酸的,最后口袋里揣着三颗青梅回去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推门进教室,还没往里走就停在了原地,看着坐在第一排,端坐在自己位置上面无表情的祁昂。


    许妄侧头和温知新低语,“你怎么惹他了?”


    温知新不解:“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不能是你惹他了?”


    许妄理所当然:“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我。”


    温知新也理所当然:“他在乎过谁?本来就这样,出生就好像被人欠了八百万。”


    许妄觉得有道理,脚尖一转就走了。


    温知新也回座位,刚坐下来,听见祁昂不冷不热地问:“去哪里了?”


    “去楼后面那个果园了。”


    温知新捧起手心里的三颗青梅,刚洗过,还挂着水珠,青翠欲滴。


    祁昂只扫了一眼,视线慢慢上移,越过逐渐虚化的青梅果,只能看到穿着绿色校服的温知新笑得很得意。


    祁昂说:“下午还没精打采的,和许妄去摘水果的时候就有精神了。”


    温知新问:“你是在生气我和许妄出去玩没叫你吗?”


    祁昂冷冷:“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温知新最烦他这种语气和态度,她把一颗青梅砸到祁昂怀里,绿色的果子在深绿色校服压出一个小小的凹陷,水珠洇开,弄湿了那一小块面料。


    “爱气不气。”


    祁昂垂下眼睛把还挂着水珠的青梅放到自己水杯旁边。


    温知新又立刻伸长手臂,唰一下把那颗青梅拿了回来,“谁说给你了,不会好好的说话的人不许拿我的东西。”


    祁昂:“学校的东西。”


    温知新冷哼,“那也不给你。”


    祁昂握着笔,余光看着温知新把放在他桌子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收走。


    这是冷战的号角。


    又要不理人了。


    祁昂张嘴,可是怕自己说话会惹她更生气,只好沉默。


    温知新憋着一股气,唰唰唰把桌子上的练习册草稿本全都收拾进桌洞,拿起最后一本书的时候突然停住。


    很薄的小册子底下压着布洛芬和两个包装很可爱的暖宝宝。


    怎么办,她好像有点不占理了。


    温知新悄悄去看祁昂,发现这个人早就在盯着自己,目光沉静,又有点委屈。


    “你给我买的?”温知新问。


    祁昂说:“垃圾桶捡的。”


    温知新凑过去,“所以你不是气我和许妄出去玩没带你,而是气我肚子疼还出去玩?”


    “我说了我没生气,你以为谁爱管你。”


    “又来了。”温知新重重叹口气,指尖敲在药盒上,语重心长:“明明就是在做好事情,为什么一定故意讲不好听的话呢,这会让你觉得自己没有在付出吗?”


    祁昂愣住了。


    温知新继续说:“这样我们都会不开心的,你要有话直说,比如刚才就直接问我肚子还疼不疼。”


    祁昂看着温知新亮亮的眼睛,问:“你现在肚子还疼吗?”


    温知新说:“不疼了,不过还是谢谢你的药和暖宝宝,我下次会用的。”


    祁昂“嗯”了一声,目光扫过自己空空如也的课桌,假装不在意地提起:“你的东西还要放回来吗?”


    “放。”


    “那颗青梅。”祁昂点到为止。


    温知新看着他,表情认真,“说完整,祁昂。”


    “那颗青梅还能给我吗?”


    “当然。”温知新笑得特别灿烂,把青梅放在祁昂手心,“奖励。”


    祁昂扬起来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下晚自习,两个人一起回家。


    祁昂背着温知新的小黄鸭书包,把人送到单元楼下。


    “明天我不和你一起回家了。”祁昂说。


    借着楼下微弱的灯光,祁昂轻声解释,“江虞有个科技大赛,我去帮同学盯一下,周一回来。”


    温知新问:“那天来找你的那个漂亮女生?”


    祁昂点头:“国际部的凌冉。”


    “噢,你可以给我拍点机器人吗?会互动说话的那种。”温知新抱着书包,兴趣盎然。


    祁昂抬起食指,戳了一下温知新的额头,清寒的声音落下来,“温知新,我去的是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机器人能完整走一圈都需要老天保佑。”


    “好吧,那希望老天保佑你。”温知新笑一下,“我上去啦,拜拜。”


    祁昂注视着温知新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


    其实祁昂在或者不在,对温知新来说没什么区别。


    反正平时齐老师让同桌讨论的时候,祁大少爷也难得纡尊降贵说一句十五字以上的话。


    中午吃饭的时候,姜寐吐槽:“许妄也去这个科技比赛,昨天和我们打游戏的时候得瑟一晚上。”


    “参加这个比赛很重要吗?”温知新不太懂。


    “自主招生或者申国外大学有用。”姜寐说,“许妄单纯靠竞赛或者高考成绩上不了江大。”


    “奥,原来这样。”温知新一知半解地点点头。


    云宁是个小地方,温知新能接触到的比赛有些少,而且多数情况下温倩也不会同意她去。


    以至于到了宜安,温知新才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有许多令人眼花缭乱的赛事,这个杯那个杯的,围起来足够绕地球十几圈。


    吃过饭,三人从食堂出来,高高的台阶上全是上上下下的学生。


    姜寐用手扇风,和温知新说:“这么热,你和我们一起坐车回家吧。”


    周五下午开始放假,车子在车棚里放两天也没事。


    温知新立刻点头,快快乐乐地和姜寐傅云星一起往学校大门走。


    这会儿学校附近哪里都是人,大家挤在燥热的空气里,喧闹的人声比蝉鸣还大。


    忽然一道穿云裂石的声音压过周围所有,直直劈下来。


    “温知新!”


    一个穿着巨大品牌logoT恤的人男生怒气冲冲跑过来,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你居然躲来了这里。”


    温知新一头雾水,她问:“你是谁?”


    男生吃惊,“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


    “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我都没见过你。”温知新纳闷。


    “我是钟德曜,钟林的儿子,你亲爸的亲儿子。”


    一句话,两个人,三段关系。


    温知新完全愣在原地。


    别说她了,就是离他们近的人也全都停下了脚步。


    姜寐拍一下傅云星的背,两个人分别站到温知新左右两侧,帮她挡住投来的目光。


    “什么意思?”能考700分的人,此刻脑子却像锈住了一样,完全转不起来。


    钟德曜“呵呵”笑了两声,重复她的话,“什么意思?你说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你爸还有个儿子吗?”


    她知道什么?


    她知道温倩和钟林因为感情不和离婚;她知道钟林无缝衔接立刻娶了周思敏;她知道钟林净身出户,除了画馆什么都没要。


    她还能知道什么?


    知道眼前这个满身潮牌logo都压不住痞气的男生吗?


    “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你都不知道你亲爸快死了,一次也没去看过他,他居然还要把遗产都留给你!凭什么!”


    “谁快要死了?”


    “钟林,就在宜安脑科医院,你不信可以去看。”


    一个比一个惊人的消息像炮弹一样炸在温知新耳边。


    周围人很多,打量的目光对准她,高高举起来的手机摄像头也拍向她。


    烈日炎炎之下,后背都浸出了一层汗,但温知新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热。


    很不可思议的是,相比钟林有个私生子,以及他快死了还把遗产留给了自己这两个需要时间来消化的消息,温知新此时此刻想的只是该说些什么,可以让自己完美退场。


    “首先,我不认识你,你是我爸的私生子还是公生子我都不认识你,财产分配问你爸去,别来冲我撒气。


    “其次,就算钟林真的死了,你放心,该我拿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让。”


    话音刚落,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叫好声,“学妹牛!”


    钟德曜气的脸都绿了,举着拳头就要来揍人。


    姜寐立刻握住温知新飞奔,在人与人隔出的空道里狂奔,在绿色的海洋里,她和她是唯二跳跃的,流通的水滴。


    钟德曜想追,却被傅云星拦住。


    他不动手,只是沉默地站着,像一堵墙,让钟德曜只能站在原地干瞪眼。


    温知新和姜寐上了车,等傅云星脱身坐进副驾后,姜寐立刻让司机开了车。


    车里冷气很足,姜寐握着温知新的手掌是暖的。


    说话的声音也是暖的,“别怕。”


    温知新摇头。


    她没怕。


    她只是觉得莫名其妙。


    她爸莫名其妙有了一个新儿子,还莫名其妙地病重,又莫名其妙地要把遗产留给她。


    太戏剧了,她不信这是真的。


    温知新立刻拨通温倩电话,第一次没等对面说话就开口,“妈妈,爸爸是还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吗?以及他要把遗产留给我这件事你知道吗?”


    温倩沉默了很久,久到车已经开进书香别苑才开口。


    没有承认,没有否认,只是问:“他说要把遗产都留给你?签字了吗?”


    温知新立刻明白,是真的,全都是真的。


    私生子是真的,快死了是真的,要把遗产留给她也是真的。


    “我知道了,谢谢妈妈。”


    温知新挂断电话眼泪就掉下来。


    她起初以为温倩和钟林离婚是只是因为性格不合,但仍然在意着对方。


    可钟林迅速再婚,让她明白其实他们就是不爱了。


    她因此开始讨厌钟林,却仍然觉得在这段婚姻的存续期间,他是个好丈夫,好爸爸。


    但今天她又知道了这位所谓的好丈夫好爸爸在外居然还有个孩子。


    她应该更恨他了,但他要死了。


    温知新掌心遮住眼睛,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露出来。


    姜寐倾身抱住她。


    温知新一下子好像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她紧紧抱住姜寐,眼泪砸下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温知新终于平复心情,擦干眼泪。


    姜寐问:“要不要去我家玩一会儿?”


    温知新摇摇头,“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好,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和傅云星一直在。”


    被点名的傅云星从副驾驶位回头,很重地点了一下头。


    “知道,我回家了,周一见。”


    “周一见。”


    温知新背影伶仃单薄,甩在身后的高马尾好像也没了往日的生机勃勃。


    姜寐坐在车里,看见她又用手背擦了好几下眼睛。


    温知新回到家,把书包一甩,人摔到床上摊开,眼睛无声留着泪。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滴滴滴响。


    温知新拿起来看了一眼,一条是温倩发来的,她说过几天会回宜安一趟,亲口把这件讲给她听。


    一条是姜寐发来的语音,拉着傅云星说了好多安慰她的话。


    剩下六条都是祁昂,他发来了好多机器人照片,外加一句话和一段语音。


    【没有会互动的机器人,但有可以说话的】


    按下语音条。


    先传出来的是祁昂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温知新,你好”。


    接着是很标准的机器人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温知新,你好”。


    –温知新,你好。


    温知新手臂横在眼睛上,终于放声大哭。


    直到哭累了,她才坐起来,去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坐到书桌前,铺开数学试卷,抽出草稿纸,开始写题。


    一滴又一滴的水从脸颊滑下来洇开在试卷上,模糊掉她的笔迹。


    温知新好像没看到,继续求解圆锥曲线,继续求导,继续在用洛必达。


    像每一个周五的下午一样。


    第22章 真相


    七岁的温知新在生日那天拥有了一只比自己高出一个人身的毛绒熊。


    钟林把它藏在轿车后座,保证小小的温知新可以在放学之后第一时间见到这只大熊。


    以往都是钟林为自己打开车门的,但是今天没有,温知新有些疑惑,仰着头看钟林,童声稚气地问:“爸爸,今天怎么没有给我开门?”


    钟林笑着站在一旁,静静等待着温知新自己打开后座的车门。


    “好吧。”


    温知新垫脚,尝试自己打开车门。


    有些费力,但是最后还是成功了。


    她先是很骄傲地让钟林看,随后才瞧见里面的那只巨大无比的熊。


    毛绒熊圆圆的眼睛与温知新圆圆的眼睛对视上的瞬间,温知新惊喜地叫出声。


    “爸爸!是大熊!”


    “温温喜欢吗?”


    “喜欢!是送给我的吗?”温知新上车,兴奋地在毛绒熊的脑袋上摸来摸去。


    “是的,它来祝你七岁生日快乐。”钟林笑,“妈妈已经到餐厅了,我们现在去找她。”


    餐厅是星空主题的,坐在里面好像置身银河。


    因为温知新不喜欢吃甜的,所以生日蛋糕就换成了大汉堡。


    薯条上粘番茄酱算作蜡烛。


    在点点星光下,温知新双手合十许愿,十秒后睁眼,对面的温倩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三张门票。


    “这是什么?”温知新问。


    温倩把票递给她,“自己看。”


    “哇,音乐会的门票!”温知新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妈妈!”


    “哎呀呀。”钟林假装伤心,“小温温这就把大熊忘了。”


    温知新忙说:“没有没有,谢谢爸爸!”


    三个人笑作一团。


    吃过饭,又听完了音乐会,钟林开车,温倩坐副驾,温知新和毛绒熊并排坐在后座。


    温知新特别开心,枕着毛绒熊问:“我今天特别开心,我可以天天过生日吗?”


    钟林和温倩透过后视镜看她,一起笑起来。


    “也许不能每天都过生日,但是爸爸妈妈保证,会让你每天都像今天这么开心的。”


    “好耶!”温知新举起双手双脚,“爸爸妈妈万岁!”


    温知新被闹钟的白噪音吵醒之后,足足愣了两分钟,才从梦里挣脱出来。


    而后意识到,她已经十七岁了。


    十七岁的温知新不再会因为一只毛绒熊兴奋到手舞足蹈,她只会在煮清汤面时,为自己煎了两个鸡蛋。


    温知新没等温倩飞来宜安解释这些事,而是直接去问钟林在哪家医院的哪间病房。


    她觉得她需要自己去解决问题。


    书香别苑到宜安脑科医院有四十分钟的路程,温知新打了很多遍草稿,包括说话时的神态语气。


    医院浓重的消毒水味道盈满鼻腔,电梯停在住院部顶楼,推门进病房之前,温知新对自己说:“千万别哭。”


    单人VIP病房,客厅厨房盥洗室一应俱全。


    钟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穿着蓝色条纹病号服,看起来精神状态还不错。


    “温温来了。”钟林暂停电视,招呼她坐,“没想到你还想着来看看爸爸。”


    温知新对钟林没这么客气,直言道:“昨天你儿子找到我的学校大闹了一场,说你快死了还把所有遗产都给我了,我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这……我不知道。”钟林没想到钟德曜那小子速度这么快,居然都找到这儿来了。


    “没关系,现在你知道了。”温知新坐在钟林对面,问他:“你得的什么病,真的要死了吗?”


    简直直白的可怕。


    钟林愣了两秒,摸着自己的光头笑了一下,“脑袋里长了个肿瘤,医生说手术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概率。”


    他笑起来的样子和温知新梦见的一模一样。


    就这一个瞬间,温知新鼻尖一酸,她忽然就不想问接下来的问题了。


    但是不能,她必须要知道真相,所有事情的真相。


    “你的私生子多大了?”


    “十五,比你小两岁。”


    “我妈知情吗?”


    “后来知道了。”


    “那时候你们离婚了吗?”


    “还没有,但是快了。”


    “到底什么时候离的婚?”


    “你两岁生日那天。”


    “……因为你出轨的事情败露了是吗?”


    “……对。”


    “那为什么瞒着我?”


    “我们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


    每问一个问题,温知新的眼睛里就多一层泪。


    她死死咬着下嘴唇,不让眼泪落下来。


    “那遗产又是怎么回事?”


    “啊这个……”钟林摸着自己泛着青茬的头皮,“其实就一个画馆,他对艺术不感兴趣,我就想着给你比较好,结果立遗嘱那天被他听到了,没想到他居然跑来宜安了,给你带来麻烦了吧。”


    “谁让你自以为是了,他对艺术不感兴趣,我就感兴趣了吗?谁稀罕你的破画馆。”


    温知新想把手边的抱枕狠狠砸到钟林身上,但碍于他生病,又硬生生忍住了。


    她看着钟林,忽然想起之前他和温倩带自己出去玩的时候,总会有人说她长的很像爸爸。


    但没有钟德曜像,他们两个才真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遗产我不要,留给你儿子吧,别再让他来找我了,不然我真的会把他打进医院来陪你。”温知新离开时说,“但还是希望祝你手术成功吧。”


    砰一声,病房门被关紧。


    钟林愣了两秒,随后给温倩拨了一通电话,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如实告诉她。


    “她情绪很不好,应该是被这些事情吓到了,我这里不方便,你有时间还是回来陪陪她吧。”


    温倩问:“她全部都知道了?”


    钟林说:“都知道了。我出轨,我们离婚,我生病留遗产,以及小耀的事情,全部都知道了。”


    温倩骂了钟林了一通,最后说:“我知道了,我明天回来。”


    巨大的情绪被内化掉,温知新想在这位成年人面前尽可能的成熟一点。


    所以没有想象中的大闹一场,她以如此平静的方式鸣金收兵,打道回府。


    打车回小区,又从小区门口走到单元楼,一路上温知新不知道流了多少泪。


    楼下的路灯还是半死不活地闪着微弱的光,温知新也没指望物业能想起来修。


    她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束往前一扫,一个人影蓦然出现。


    “!”


    温知新心脏一跳,被定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温知新。”


    直到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她才松口气,是祁昂。


    “你怎么在这里?”温知新走近,问他,“不是去参加科技比赛了吗?”


    “下午就结束了。”祁昂说,“刚好回来,路过这里。”


    “噢,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她今天实在没心情和别人聊天。


    “温知新,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一条信息也没回我,你在忙什么?”


    这是很正常的祁昂式语气,没什么感情,以至于听起来有点儿像高高在上的质问。


    换作平常,温知新肯定会以另一种阴阳怪气的方式怼回去。


    但今天她情绪实在很差,又无处发泄,索性找个导火索全都点炸。


    “我在忙什么?”温知新自嘲一笑。


    “我在被我爸的私生子追到学校骚扰;我冲到医院和我爸对峙,才知道原来在我两岁的时候他就出轨了,只是我一直被蒙在鼓里而已。顺便一提,我还知道我爸快死了。


    “我今天就在忙这些,你满意了吗?”


    她边说边掉眼泪,还倔强的不肯擦。


    祁昂想说些什么却觉得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他急忙从口袋里拿出纸巾给她擦泪。


    手刚刚抬起来,食指隔着一层面巾纸碰在脸颊,无名指不经意间擦过她的嘴唇。


    温知新垂眸,借着微弱的灯光看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攥住那截冷白手腕,咬住了唇边的无名指。


    是真的咬,牙齿和指关节碰撞,疼痛感让祁昂微微皱眉,与此同时温知新的眼泪在更大颗地往下掉。


    祁昂没推开她,只是换了另外一只手,耐心细致地为她擦掉眼泪。


    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纵容说:“温知新,咬我的时候,你就不要哭了吧。”


    “……”


    理智回笼,温知新松口,攥着自己的衣服下摆,把头埋的特别低,闭嘴装死。


    她不敢细想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这两天发生的事有哪件和祁昂有关系吗?她为什么会迁怒于他,甚至还咬了他。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温知新,对不起。”


    清冽的声音响起,温知新有些懵地抬头。


    “为我刚才语气向你道歉。”祁昂说。


    “可是我刚才……你,我,你怎么不推开我?”


    “不知道,可能我关爱小狗。”祁昂挑眉。


    温知新破涕为笑,锤了一下祁昂的肩。


    “小狗还咬吗?”祁昂故意把手指递到温知新眼前,被温知新一把攥住。


    天气闷热,两个人的手心都有些湿漉,然而谁也没有先放开手。


    温知新眼睛很红,鼻子很红,下巴也很红,都是哭的。


    祁昂没哭,但脖子到耳根也红了个彻彻底底。


    月光浅淡,灯光微薄,空气十分厚重,远处广场舞的音乐断断续续传过来,合在蝉鸣里,融进不知道谁的心跳中。


    “我上去了。”温知新像触电一般慌张松手,逃窜的兔子一般跑进电梯。


    祁昂盯着指关节处的牙印出神。


    口袋里的小机器人和酸糖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祁昂打算周一早上再给温知新。


    清早到了教室却发现座位上的人换成了傅云星。


    祁昂站在课桌外,傅云星坐在课桌里,两张冷脸互相瞧着对方。


    “你怎么坐在这里?”祁昂问。


    傅云星说:“她们要聊天。”


    祁昂看过去,温知新正坐在傅云星的位置上,和姜寐聊的热火朝天。


    “……”行吧。


    第23章 清醒


    温知新站在电梯里,盯着显示屏上不断上涨的数字,她的心快乱死了。


    这么多事情堆在一起像山一样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需要把呼吸调成手动挡,无数次深呼吸才能冷静下来。


    温知新按照时间线把这几件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


    她两岁的时候,钟林出轨,温倩和钟林离婚,同年钟德耀出生。


    接着两人为给她一个完整的家隐瞒离婚的事情,直到她中考结束,才假装感情不和宣布离婚。


    同年,钟林和周语兰结婚。


    现在,钟林生病,留下遗嘱,钟德耀发现没自己的份,就怒气冲冲来找温知新。


    当这些事情被一一写到纸上之后,温知新稍微冷静了一些。


    刚好温倩打来视频,温知新接通,两人面面相觑,互相干瞪眼了好一会儿。


    “你是来安慰我的吗?妈妈。”温知新说。


    温倩深深地呼吸,满眼怜爱地看着温知新,“对不起宝贝,不该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的。”


    温知新摇摇头:“发现我爸出轨的时候,也是你一个人在面对吧。”


    温倩愣住,她没想到温知新会这么说。


    她以为自己会被指责,会被埋怨,会被说不负责任。


    结果温知新只是问她当年是不是很不好过。


    “还好,那时候我们已经没什么感情了,只是不想你在一个残缺的家庭长大,所以才和他又装了几年恩爱夫妻。”温倩放松下来,和她吐槽。


    温知新想说其实只有她们两个生活在一起也很好,但不可否认地是,她确实拥有过一段还不错的美好家庭生活。


    无论如何,“辛苦了,妈妈。”


    温倩工作很忙,温知新不愿意她再分神来担心自己,“你不用特意来宜安,我已经好了。”


    “真的吗?”


    “真的真的,你在江虞要照顾好自已,注意身体,我去刷题了,拜拜。”


    挂断视频通话,温知新长呼一口气,瘫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在放空的思绪里,一只白到曝光的手乍现,还有声音响在耳畔。


    –“温知新,咬我的时候,你就不要哭了吧。”


    所以她刚刚为什么要咬祁昂!


    这该怎么解释。


    –“对不起,你的手太好看了,我一看就来气,不小心就咬上去了,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对不起,其实我想咬你的手很久了,你这么大方美丽善解人意,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对不起,要不你就当被狗咬了吧。”


    温知新删删减减,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理由。


    她就是被愤怒蒙蔽了心脏,谁知道祁昂会突然伸手来帮她擦眼泪。


    叮叮。


    手机响起来,祁昂有感应似的发来信息。


    7:【没生气】


    温知新愣了半秒,才把道歉发送过去。


    温故而知新:【对不起】


    但祁昂没再回。


    所以温知新觉得他可能还是生气的,只是怕她哭的更厉害才这么说。


    好吧,她承认在某些时候祁昂还是很贴心的。


    在退出和祁昂的聊天页面后,一个大群突然被顶了上来,是宜安一中的民间通知群,里面大概有一千五百人左右。


    沉寂了很久的群聊突然诈尸,是因为有人往群里丢了几段视频。


    温知新大战钟德曜的视频。


    ……够了。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她周一可以请假不去上学吗?


    周二也请,周三也请,周四周五都请,可以吗?


    温知新心烦意乱,正要艾特那位同学让他把视频删掉时,页面立刻弹出来一条提醒。


    –“我要物理死”的信息已被群主撤回。


    随后整个群都被禁言了。


    温知新:“?”


    她心下一动,去翻群名单,果然看到群主是自己认识的人。


    小猫头像的祁昂安安静静地顶着群主头衔。


    温知新又点开和祁昂的聊天页面,想发个“谢谢”,又看见上面那条没被回复的“对不起”,几经挣扎删减,还是对方先发来的信息。


    7:【不用谢】


    温知新紧跟着才发出那句“谢谢你”。


    “……”


    –没生气。


    –对不起。


    –不用谢。


    –谢谢你。


    这两段消息放在一起,把她衬成一个打字很慢的蠢蛋。


    温知新觉得烦,干脆把手机关机,翻出一本漫画书看起来。


    没字,看起来也快,她一晚上看了十八遍。


    在天色拂晓时睡着,却被乱七八糟的梦缠绕着。


    梦里有很多陌生人人围着她,对她指指点点,说她害的她爸妈演了十几年的戏,害他们不能去追寻自己的幸福,说她自私自利。


    对面的钟德曜也在狞笑着说:“不仅你的钱是我的,你的爸爸妈妈也是我的!”


    “!”温知新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卧室床后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梦。


    她把漫画书随手一放,换上睡衣后去洗漱,满打满算才睡了四个小时,温知新站在卫生间镜子前狂打哈欠。


    刷牙洗脸之后,温知新随便拆开一袋面包当早餐,坐在书桌前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


    周日她躲在家里写了一整天题,完全沉浸在物化生的世界里面时就没精力再去想别的了。


    一直写到凌晨一点,等脑子完全累到转不动,温知新才肯放下笔去洗澡睡觉。


    她希望自己一躺在床上就会昏睡过去。


    然而天不遂人愿,温知新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是这些破事,现在还多了一项。


    视频。


    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现在又传播到了哪里,既然群里有人发,那么Q|Q空间应该也会有。


    温知新翻身坐起来,决定在空间里巡逻一圈,打算把自己看到的视频全举报掉。


    结果居然一条视频也没发现。


    很干净,仿佛这件事没发生过一样。


    温知新感觉纳闷,但是也不愿意深想。


    没有最好,她可不要因为这种事情出名。


    –


    周一,温知新老老实实去上学。


    一进教室就把傅云星请到了自己座位上,从书包里拿出他想看很久的漫画书,和他讲条件,“你早读坐我这里行不行,我想和睡睡聊天。”


    “……”傅云星看了眼姜寐,又看了看绝版漫画书,点点头,“就早读。”


    “嗯嗯嗯。”温知新把漫画塞到他手里,随便拿了一本《高考六十八篇古诗词汇编》就坐到了傅云星的位置上。


    姜寐见她风风火火的样子,犹豫地问:“你想通了?”


    温知新烦躁地叹口气,说:“暂时没有,但是现在有更急切的事情需要我解决。”


    “什么事比争夺遗产还急切?”姜寐问。


    “……”温知新被噎了一下,她要怎么说其实钟德曜口中的遗产只是一家画馆。


    “这些以后再说。”温知新摆手,“先解决眼前的事情。”


    “什么事情?”


    温知新环视周围,确定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后,凑近姜寐,特别小声说:“我昨晚,咬了祁昂一口。”


    “什么?!”姜寐嗷一嗓子,把整个班都震安静了。


    许妄回头:“什么什么?”


    “没你的事。”姜寐搪塞,“快去背古诗词吧,齐老师说下次考试如果你和傅云星的古诗词填空再空着,他就要罚抄了。”


    “能抄多少?”许妄无所谓。


    “一百遍。”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把许妄打发走,姜寐重新低下头,压着声音和温知新讲话,“你们两个人亲了?”


    “咬!”温知新低声但很坚决地纠正,“我咬他,单方面的。”


    “什么时候的事?你咬哪里了?”


    “就周六晚上,他参加完科技比赛从江虞回来。”温知新戳戳自己的无名指,“咬这里了。”


    姜寐瞪大眼睛,“你为什么要咬他?”


    温知新说:“不知道,我当时脑子特别乱,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咬上了。”


    姜寐疑惑:“他也没反应?”


    温知新摇头:“没有。”


    “你俩真是……”姜寐想了想,评价,“什么锅配什么盖。”


    温知新苦笑:“真是我的荣幸。”


    姜寐眨眨眼,问:“你喜欢他吗?”


    “当然不喜欢。”温知新斩钉截铁,并且提前预知姜寐接下来的问题,“他也不喜欢我。”


    姜寐挑眉,“不喜欢会任你咬他?”


    “他没反应过来而已,毕竟也不会有人真的咬他,后面他也骂我了啊,他骂我是狗。”温知新辩白。


    “那这不就解决了,你咬了他,他骂了你,你俩扯平,你还在担心什么?”姜寐问。


    “这怎么能一样,我不占理,我现在根本不敢看他。”温知新说着话,悄悄往祁昂那边瞥了一眼,没想到当场被抓住。


    黑檀一般的眼睛没有情绪,视线像铺天盖地的网。


    温知新心头一颤,慌忙回头,求助姜寐:“我怎么办?”


    “遇到问题的最好解决办法就是直面它。”姜寐拍她的肩,“你和他对视三十秒这件事就过去了。”


    “真的假的?”温知新半信半疑。


    “真的,下课你去试试。”姜寐说。


    “行。”温知新下决心,反正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而且她能用来贿赂傅云星的漫画书也不多了。


    早读下课。


    傅云星要回自己座位,温知新边让座边说:“祁昂又不会吃了你,你多坐一会儿呗。”


    “也不会吃了你,你去坐。”傅云星一本正经说。


    温知新:“……”


    倒是很有道理,反正也不会吃了她。


    回去就回去。


    温知新拿着古诗词汇编走回座位,祁昂凉凉地看她一眼,“舍得回来了?”


    温知新采纳姜寐的办法,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祁昂看,边看边道歉,“昨晚的事情对不起,我当时哭懵了,脑子没反应过来。”


    “现在反应过来了?”祁昂不冷不热地问。


    “嗯。”温知新继续看着他,“无比清醒。”


    祁昂轻嗤,将一个包装袋丢进她怀里。


    姜寐和傅云星一起看漫画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她拍拍前座许妄的肩膀。


    问他:“你是不是昨天上午回来的?”


    许妄说:“是啊,科技比赛周六下午结束,晚上有个聚会,除了祁昂,我们都是昨天下午回的宜安。”


    “祁昂没参加聚会?”


    “没有,他说要回来喂小猫。”


    “噢,这样。”姜寐抬眼去瞧温知新和祁昂,正好看到祁昂把一个小袋子递给温知新。


    温知新打开,发现是一个小小的机器人和一袋酸糖。


    “这是那个会重复说话的机器人吗?”温知新问。


    “不是,这款售卖品只能录入一句话然后一直重复。”祁昂说。


    他按下机器人背后的按钮,一道带着电流的声音就传出来。


    “温知新,你好。”


    是祁昂喊她名字时才会有的顿挫。


    温知新觉得新奇,摆弄了好一会儿这个小机器人,笑着抬头:“祁昂,谢谢你。”


    “不客气,本来就是随手买的。”


    祁昂看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右手的无名指指根。


    那里有一圈快消下去的牙印。


    第24章 害羞


    对视三十秒理论是正确的。


    在狂盯祁昂半分钟之后,温知新终于可以和祁昂正常相处了。


    温知新很挺喜欢那个小机器人的,还特意系了一条细线把它挂在了自己笔袋上。


    按一下就响一句“温知新,你好”,温知新就跟着笑一下。


    祁昂余光看着她趴在桌子上玩,眼里也染上了笑意。


    “这么喜欢?”


    “这么可爱。”温知新偏头仰头看着祁昂笑,“当然喜欢。”


    祁昂跟着笑起来,“嗯,玩吧。”


    温知新顿时警觉,立刻松开小机器坐好,把五三摆到桌子上,咔哒咔哒按了两下笔,“你是想我放松警惕,然后省联考拿第一是吧?”


    祁昂脸上的表情难得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抬手,在温知新额头上弹了一下。


    “哎呀。”温知新捂着脑袋,另一只手去锤祁昂,“你只会弹我脑瓜崩。”


    祁昂喉咙里溢出很模糊的一声笑,任她打了自己几下,“再不写题省联考第一就是我的了。”


    “!”


    温知新立刻拿起笔开始写,并勒令祁昂一个上午不许和自己说话。


    主动说话次数屈指可数的祁昂挑眉,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好的。”


    尾音轻挑。


    温知新没抬头,很自然地给了他一下。


    “……”好吧,这也不行。


    温知新看起来已经恢复心情了,会和祁昂闹,和许妄耍宝,和姜寐一起逗傅云星玩。


    只是偶尔在刷题的间隙会停住笔,短暂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样的状态保持了一整天,在晚修第二节课的时候,后桌给温知新递过来一张小纸条。


    温知新打开,发现是姜寐写的。


    问她课间的时候要不要去天台吹风。


    温知新转头去看姜寐,两个人对视时都笑起来,温知新点点头,用口型说“好”。


    晚上天台会上锁,但祁昂是学生会主席,保管着一切大门小门的钥匙。


    温知新和姜寐并排站在祁昂的课桌外,一人伸出一只手来,“能不能把天台钥匙给我们一下?”


    祁昂看了眼温知新,把一大串钥匙放到她手里,“注意安全。”


    “知道知道,能有多不安全。”温知新说,“等我回来再比赛解那道题,你不许提前偷写。”


    祁昂点头,“知道,去吧。”


    姜寐的眼神一直在他们两个之间转,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走出教室之前还伸手拨弄了一下温知新笔袋上的那只小机器人。


    被祁昂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


    姜寐狂笑,拉着温知新的手直奔天台。


    天台上没灯,靠月光照亮,温知新和姜寐踩着栏杆,小半个身子探出去,感受着夏夜的风。


    姜寐说:“其实这时候我应该说,如果不开心的话就喊出来,但是今天是教导主任值班,他耳朵巨灵,我不敢让你冒这个险。”


    温知新笑起来,“什么发泄方式都一样,而且我前两天哭了很久,现在已经好多了。”


    姜寐看向温知新,看她的碎发被吹开在风里,笑容恬静但莫名让人觉得破碎。


    “温温,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争遗产。”姜寐很认真地说,“真的,我家的律师团队特别厉害,保证那个私生子一分钱拿不到。”


    温知新这次真心实意笑出声,她轻轻抱住姜寐,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说:“糟糕,我好像抱到大腿了。”温知新笑着说。


    姜寐抱着她晃来晃去,说:“你才知道啊,偷着乐去吧,温温同学。”


    “好的,我会注意不笑出声的。”温知新站定,敬了一个小小的礼。


    姜寐没忍住,上手捏了捏温知新的脸颊。


    两个人重新站回栏杆前,在一朵花被吹落掉在温知新胸膛的瞬间,她突然觉得那就这样吧。


    事已至此,就这样吧。


    她不要因为别人的事情来让自己不好过了。


    在上课铃声响起的那刻,温知新抓住栏杆,放声大喊,“去他的吧,我要放过自己了!”


    “哇!”姜寐深受感染,也要加入,然而刚刚喊出声音的时候铃声就结束了,所以她剩下那句“傻x学校去死吧!”的话被教导主任完完整整的听到了。


    “你看看你们,作为一中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居然带头违反校规。尤其是你,祁昂,老师把钥匙给你,是信任你的表现,你就这么对待这份信任吗?”


    私自上天台的温知新和姜寐以及共犯祁昂站成一排,都微微低着头,咬着嘴唇憋笑,不敢直视教导主任反光的脑袋顶。


    姜寐趁教导主任转身喝茶的间隙,偷偷说:“我靠,陈主任的头亮到晃我眼。”


    站在她两边的温知新和祁昂都没忍住,纷纷笑出声来。


    “还敢笑。”陈主任端着保温杯盯着他们,沧桑的脸不怒自威。


    “这次不能只写检讨了,必须要请家长,以儆效尤。”


    温知新心一紧,下意识去抓祁昂的手,仰头看他,用口型说:“救救我。”


    祁昂“咳”一声,开始冷声冷调地为他们三个人辩解。


    “陈主任,没有报告私自上天台是我们不对,但您也听见她们两个喊的什么,高二升高三压力很大,在理重班时时刻刻要记得为学校争光压力更大,如果只因为她们发泄两句就喊家长,之后同学们可能会更压抑自己。


    “这和学校的理念就背道而驰了。”


    这真的是祁昂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不仅温知新第一次见,连和他同班两年的姜寐都是前所未闻。


    陈主任听完觉得有道理,一中向来以轻松惬意的校园生活为宣传点,要是仅仅因为上天台发泄情绪就处罚学生,未免有些太小题大做。


    “好吧,以后有压力一定要先找老师谈心,学校的心理咨询师就是为你们服务的,但是私自上天台这件事还是不对,不请家长,但还是要写检讨。姜寐和温知新八百字,祁昂一千二,周三之前交到我办公室来。”说完,陈主任摆手,让他们回去。


    “十分感恩。”一出办公室,温知新立刻双手合十向祁昂道谢。


    祁昂冷冷淡淡地看她一眼,说:“不必,替我写检讨就行。”


    “那我就要写两千字!”温知新比了一个“2”,“会累死的。”


    “辛苦。”祁昂淡淡一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温知新哀怨地盯着祁昂的背影,可转念又一想,她俩去天台本来就和祁昂没关系,而且多亏了祁昂她才能免于被叫家长,所以写两千也不算什么。


    “别担心。”姜寐打响指,召回温知新的思绪,“我们一个字都不用写。”


    “什么意思?”温知新疑惑。


    姜寐笑:“陈主任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罚学生写检讨,一天能开好几十份罚单,他根本记不住都有谁,明天他就忘了。”


    温知新问:“真的假的?”


    姜寐说:“真的啊,不然许妄光靠写检讨就能出两本书。”


    “那我不写了?”


    “不用写,放心吧。”


    “太好了,还是你靠谱。”温知新拍拍姜寐的手臂,“走吧,回教室,我还要和祁昂比赛做题呢。”


    ……比赛做题。


    真是好小众的爱好。


    她只会和傅云星比赛谁先找到推理漫画里的凶手。


    “祁昂,你居然偷偷把题做完了。”温知新不可置信地看着祁昂桌上那张满满当当的试卷,“说好的比赛呢?”


    “忘记了。”祁昂理直气壮。


    “我去天台之前特意嘱咐你的。”温知新模仿他的语气,“你还说‘知道,去吧’。”


    祁昂理所当然:“我说知道,没说好的。”


    “……”温知新生气,“我再也不要和你说话了。”


    祁昂轻笑,“又不和我说话了?”


    温知新用气声哼了一句,自顾自收拾自己的课桌,把那张打算用来和祁昂比赛的试卷振的哗哗响。


    祁昂笑意更深,把那张真正用来比赛的试卷拿了出来。


    “我没写,在这里。”他晃一下,“你怎么连卷头都不看。”


    “逗我很好玩吗?”温知新拍掉祁昂手里的卷子,说着说着话,声音里居然带了点哽咽。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都已经想开了,明明都决定放过自己了,怎么还会突然崩溃。


    真服了。


    “我不比了。”温知新低头把那点泪光擦掉,声音闷闷的,“算你赢吧。”


    祁昂把手递过去。


    “干嘛?”温知新看他。


    祁昂凑近一点,低声:“免费要你咬一下,别哭了。”


    温知新微微睁大眼睛,拍开他的手。


    “我才不咬,那天只是意外,事故,我没有咬人的癖好。”温知新说,“而且,而且校规不让男生女生亲密接触。”


    作为每周都会拿校规做法令去抓违规学生的的学生会主席,祁昂很公正地说:“校规只说禁止接吻,没说不让咬人。”


    “祁昂,你没完了。”温知新用试卷拍他,在纸张的哗啦哗啦声里,两个人对视。


    “我的错,别哭了,温知新。”


    祁昂的眼神很专注,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祁昂的声音轻轻淡淡,落在耳朵里像羽毛。


    温知新心头一颤,慌忙移开眼睛,坐直身子,破天荒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


    第25章 讲题


    帅哥误事,蓝颜祸水。


    帅哥误事,蓝颜祸水。


    帅哥误事,蓝颜祸水。


    温知新默念三遍静心咒,刻意忽略祁昂的存在,最后两节晚自习一直在埋头苦写,作业写完就刷题,试卷刷完就整理错题。


    效率奇高,就是有点消耗精力。


    晚自习下课铃一打,温知新立刻扔下笔,避如蛇蝎似的把错题本合上,丢进了桌洞里。


    未来三天,她都不想再见到自己的化学错题集了。


    照例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照例把沉甸甸的书包递给祁昂背。


    自从搬到书香别苑之后,祁昂背自己书包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时间他都在背温知新那只明黄色的书包。


    没人对此提出异议,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心照不宣。


    祁昂微挑眉尖:“终于能和我说话了?”


    “我没有不和你说话。”温知新说,“我只是在学习,这个月省联考我可是要拿第一的。”


    “上次周测你就是第一。”祁昂说。


    温知新转过身,面对着祁昂倒退着走路,和他说:“这不一样,周测的全校第一有什么意思,我要当省一,将来宜安的省状元还有可能是我呢。”


    走廊的声控白炽灯亮着,周围一切都那么清晰。


    温知新穿着深绿色校服,因为天气热,所以她把袖子挽起来,把短袖穿成了无袖,高马尾随着动作荡在脑后,浑身都透出十七岁独有的生机盎然和野心勃勃。


    “期待。”祁昂说。


    温知新短促地“哎”一声,指出他的错误,“我们是竞争对手,你不应该说期待,你应该说害怕。”


    祁昂眼里笑意更深,单手插兜,佯装苦恼:“那怎么办,我一点都不害怕,我也拿过省一。”


    “没关系,你马上就不是了。”温知新背着手,一蹦一跳地往前走。


    祁昂笑着跟上去。


    两个人并肩往车棚走,祁昂忽然问:“你这是什么?”


    “什么?”温知新顺着他的视线看,“噢,我的胎记。”


    在三角肌那里,平时都被短袖的袖子遮住了。


    温知新往上抬了一下胳膊。


    祁昂看清楚了,那是一个五厘米大小的黑色胎记,不太规则的四边形。


    “像盾牌。”


    “盾牌?”温知新照镜子的时候觉得很像简笔画里的星星,方灿说像正方形,从来没有人说过像盾牌。


    “嗯。”祁昂点头,“用以掩蔽身体,抵御敌方兵器进攻的防御性兵械。”


    温知新:“我知道盾牌是什么,就不劳烦您背百度百科了。”


    “……”


    照例在温知新家单元楼下分开,祁昂把书包递给她,忽然说:“温知新,盾牌可以抵御外界很多攻击。”


    温知新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手臂,又望向祁昂。


    微弱的灯光似乎只照亮了他的眼睛,那双黑宝石一般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平静而凝神地看着她。


    温知新吞了下口水。


    祁昂发现了,轻轻笑起来,弹了一下温知新的额头,“但是抵御不了弹脑崩。”


    “靠!祁昂!”


    而祁昂早就骑上车走了,少年背影飞驰,飞扬起来的发丝都是意气风发。


    –


    钟林很走运。


    成功概率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手术,他很安全地下了手术台。


    和这个消息一起到来的是姜寐发来的调查信息。


    睡睡平安:【!!!你爸留下来的遗产就是一家画馆,市值不到三十万,还有一大款外债,林林总总加起来还得往里搭五万块钱,不知道哪个私生子图什么?】


    温故而知新:【反正图什么都没有了】


    温知新知道钟林不会那么好心的把遗产留给她。


    只是这个人的运气实在太好,居然活下来了。


    如果……


    “温知新。”祁昂的声音落下来,“走快点,真的很热。”


    “知道了。”


    温知新收起手机,跟着祁昂加快步伐,两个人一起去市图书馆复习。


    在省联考之前,一中先组织了一场模拟考。


    温知新考得相当不错,年级第一,总分710,数学148。


    只是理综比祁昂低了十几分,且有十分都丢在了物理上。


    两个人坐在二楼朗读区,祁昂拿着温知新的模拟考的成绩分析,说:“数学148,物理就88,温知新,你真挺厉害的。”


    温知新说:“请这位同学对未来省一放尊重一点儿。”温知新摆架子,“给我讲题是你的荣幸。”


    祁昂轻笑,指尖转着细长的铅笔,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温知新脑袋,“爱听不听。”


    “我不爱,但是我要听。”


    温知新也想直接去问物理老师,但是她真的听不懂物理老师说的宜安方言。


    姜寐说:“物理老师年纪大,一毕业就来一中教书,是学校的老人了,校领导们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再忍一忍,明年岑老就退休了,保证你高三会遇到一位字正腔圆的老师。”


    温知新饱受折磨,不抱什么希望的点头,“希望如此。”


    岑老师无法速成普通话,可温知新的错题总得找一个方法来妥善解决。


    找来找去,还是身边人最靠谱。


    曾经的总分第一,现在的物理单科第一,她的同桌祁昂同学,简直是为她讲题,帮她坐稳第一宝座的不二人选。


    “每个成功女人背后都会有一个默默付出的男人,等我高考拿下省理科状元被采访的时候,一定会好好夸你。”温知新哥俩好地拍拍祁昂的肩。


    “不必。”祁昂抖掉她的手,敲试卷,“你好好看听题。”


    温知新托腮,知识点左耳进右耳出,没一会儿就走神了。


    她在想为什么祁昂既不爱刷题,也不喜欢聊八卦。


    上次她问他关于许妄和前女友三分三合的故事,他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感觉脑门好像被蚊子叮了一口,温知新啪一下拍上去,发现不是蚊子,是祁昂轻轻戳了一下她。


    “温知新,我很闲?”祁昂见她回神了,微挑眉尖反问。


    温知新心虚:“没有吧。”


    “那你浪费我时间是什么居心?”祁昂又问。


    “!”好大的罪名。


    温知新矢口否认:“我没有,我只是听不进去而已,但这真不怪我。”


    “你听不进去不怪你,怪我?”


    “那不怪我的话就只能怪……”


    祁昂眸光一抬,没表情地看着温知新。


    “不怪你不怪你。”温知新迅速改口,她立刻坐端正,笑得很无公害,“我肯定不走神了,继续讲吧,小祁老师。”


    “好,那麻烦小温同学好好听课。”祁昂挤出一个微笑来。


    温知新很喜欢看祁昂露出这样的笑,像被惹急之后想奓毛却又碍于自己的人设不能发泄所以必须忍气吞声的笑。


    但喜欢归喜欢,这并不妨碍他们讲题的时候大战。


    祁昂能想到的步骤,他就默认温知新也能想到,于是就从第一步直接跳到第五步。


    温知新会小怒一下,抓住祁昂的笔杆子问他敢不敢把吞下去的三步写出来。


    祁昂认命,认认真真写下每一个步骤。


    “温知新,别走神。”


    “不怪我,天好热。”


    “图书馆空调19度,再热你就钻进去。”


    “……”


    但温知新也不是全然占不了上风。


    在高考范围内的数学领域里,她的成绩要比祁昂好。


    所以祁昂来问她数学题的时候,她就会把自己在物理上受的气全找回来。


    温知新学着祁昂的语气,用清脆的少年音开嘲讽:“数竞金牌选手只考140分,祁昂,你真挺厉害的。”


    祁昂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温知新,她的表情实在很灵动鲜活,衣服上的彩色蝴蝶也会跟着她讲题的动作翩翩起舞。


    “不是吧,你怎么也走神。”温知新在祁昂眼前打了一个响指,“我讲题这么清楚你都不听,你在想什么?”


    祁昂的视线从温知新的眼睛滑到嘴唇,敛回目光,摇摇头说:“没想什么。”


    “好,那你把我刚才讲的再讲一遍。”温知新把试卷和笔递给他,“一个步骤都不能错。”


    刚刚只顾着盯温知新,一个字都没听的祁昂:“……”


    他抬眼,看见温知新在晴好的阳光下对自己挑眉,催促他快写。


    祁昂写到第四步就卡住了,和没听讲之前一模一样。


    他握着笔,难得有些心虚地看向温知新,对方抱臂环胸,一副“还敢说没走神”的表情。


    “我错了,小温老师再讲一遍吧。”祁昂从善如流下台阶。


    温知新没忍住笑了出来:“祁昂,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


    她在词汇库里挑挑拣拣,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现在的祁昂。


    总之很生动活泼,特别活人。


    比刚认识那会儿摆出的苦大仇深好多了。


    祁昂无奈:“我之前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形象?”


    温知新伸出手指头数:“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刚愎自用,骄傲自大。”


    “没好词?”祁昂问。


    “帅。”温知新非常客观地说,“要不是你这张脸,我是断断不可能和你做朋友的。”


    祁昂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看起来十分受用。


    “真是够了,快点儿听题吧。”温知新把他从装模作样的氛围里拉出来,“我晚上还有事呢。”


    “去干什么?”祁昂问。


    “见一个朋友。”温知新说,“你应该还记得,那次在昌福会,你们两个差点打起来。”


    “记得。”祁昂颔首,一边做题一边无意提起,“小区附近的路灯又坏了,晚上一个人回家好像不太安全。”


    温知新故意说:“别担心,他会送我回来的。”


    祁昂抬眼盯她。


    “好,注意安全。”


    第26章 造谣


    五月份的全省联考,高一高二高三全部参加,严格按照高考模式,三十人考场,考两天。


    这是高三生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赛,也是高二完全进入备战高考的预备铃声。


    说紧张也紧张,但更多的是激动。


    许妄桌前围着好几个人,听他大嗓门喊:“买定离手!概不更换!三思后行!小赌怡情!大赌考不好!”


    喊的哪门子口号,乱七八糟的。


    温知新路过,许妄拽住她,热情介绍,“客官来看看,理重班一月一次的大型押宝活动火热开始。”


    “什么意思?”温知新一头雾水。


    许妄把一张成绩单摆到她面前,上面用中性笔写了许多名字,“简单来说就是你押这次省联考第一是谁,押对了的话就能免费得到一根棒棒糖。”


    温知新更疑惑:“哪来的棒棒糖?”


    “押错的人买的。”许妄说。


    温知新看着那张纸,二十多个人的名字旁边都有个手写姓名,“很多人都参加吗?”


    “除了极个别同学,基本都参加。”许妄说,“怎么样,你要参加吗?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赢面很大的人选。”


    温知新说:“这倒是不用了。”她扫一眼就能看见,几乎全是写自己和祁昂的。


    “写谁都行?”温知新问。


    许妄“嗯嗯嗯”的,把笔递给她,“谁都可以,写自己也可以。”


    在落笔前,温知新忽然问了一句,“这次考试的第一是不是也会上荣誉榜?”


    “对,联考和全国性赛事都会上榜。”


    温知新点头,说:“好。”


    许妄接过成绩单,看见印刷体的“温知新”旁边,跟着手写的“舒格”。


    “阿祁,你押不押?”温知新离开之后,许妄又抓住路过的祁昂,激情推销,“你再给自己添一票,就和知新持平了。”


    “持平?”祁昂眉尖微挑。


    “你以为,你的魅力早不如当年了,现在新帝才是众望所归!”


    “笔。”


    “给。”


    祁昂唰唰几笔写完,把纸和笔递给许妄。


    这下极个别同学也写完了,理重班一共三十五人,有三十五人参与此次押宝活动。


    许妄趁着还有一会儿时间才上课,抓紧把名单整理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写字不好看,软磨硬泡要舒格代笔。


    写到温知新时,舒格愣了一下。


    “你说知新写的是我?”


    “是啊。”


    舒格轻声噢了一句,一笔一画认真写下自己和温知新的名字。


    在这张纸的第一行,她们并列。


    上课铃声响,名单刚好整理完。


    左列姓名,右列押宝对象。


    温知新–舒格


    祁昂–温知新


    舒格–许妄


    ……


    彭国豪–温知新


    姜寐–傅云星


    傅云星–姜寐


    ……


    许妄–许妄


    方集–祁昂


    ……


    温知新十六票,第一;祁昂十四票,第二。


    得知自己以两票的微弱优势险胜祁昂后,温知新低调表示:“承蒙大家厚爱,鄙人一定好好复习,争取摘得桂冠。”


    她努力凹出来一口播音腔,惹得姜寐趴在连廊的栏杆上笑得花枝乱颤。


    许妄说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温知新说他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许妄作势要打她,温知新就沿着连廊跑。


    此时正值晚饭期间,连廊上很多学生,温知新和两个人擦肩而过时,一句语气轻蔑的话被夏风送进她的耳朵。


    “你们真以为温知新多纯,她转学不就是因为和男的乱搞吗?”


    有名有姓,她很难假装听不见。


    温知新停下来,转身冷冰冰地盯着那个寸头男。


    她拍拍他的肩,问:“同学,请问我和谁乱搞了?”


    同行的另一个男生见气氛不对,想拉寸头男生离开,但拽了两下没拽动,索性自己先跑了。


    寸头男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惊慌,但面对比他矮半头的女性,他似乎又有种天然的优越感。


    “你搞没搞自己清楚,那个男生不是因为你还被记过处分了吗?”


    “我在问你,你说我和别人乱搞,证据呢?”温知新纤瘦的背挺得很直,盯着男生的眼睛冷厉,好像捕猎的狐狸。


    “如果没有证据,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和男的乱搞,那个男生也因为你被记过处分了?”


    “你有病吧!”寸头男生暴怒,拽起温知新的领子就要打她。


    以为是常见的搭讪戏份的姜寐傅云星许妄见形式不对,抓紧跑过来,一个护着温知新,两个拽开寸头男生。


    “傻x!自己乱搞不让别人说,被戳穿了还恼羞成怒,活该你爸出轨,不要你和你妈。”


    温知新火气马上烧了上来,她挣开姜寐的怀抱,一脚踹在了寸头男的肚子上,听到他闷哼一声,仍然不停手,还想继续打。


    结果被匆匆赶来的祁昂拦下。


    他从正面揽住温知新的肩,清冽的声音落下来,“冷静,温知新。”


    温知新仰头,将眼睛里的泪水逼回去,一把推开祁昂。


    却没再去打寸头男,只是和他面对面站着对峙。


    “你长嘴就是为了造谣吗?能不能拿出来证据,不然我也可以随便说你和别人乱搞。”


    “你自己干了什么你自己清楚,还要什么证据。”寸头男使劲摆臂,也挣脱不了许妄和傅云星两个人,“说一点儿也行,你不会忘了郁锦程吧,你们俩在长源杯的时候不是又再续前缘了吗?”


    “忘你爹。”温知新说,“他是你爸啊,你对他的行踪这么了如指掌,那你能不能给你爸打电话,问问他到底和我搞过没有。”


    温知新鲜少有这么咄咄逼人的时候,在场除了祁昂,姜寐许妄和傅云星包括寸头男都一愣。


    “怎么?你没你爸的联系方式吗?”温知新淡淡一笑,“没关系,我有,我帮你打。”


    郁锦程联系方式是在长源杯比赛那会儿重新加上的,当时温知新只是因为同学一场不好拒绝郁锦程的请求,却没想到在今天还派上了用场。


    温知新拿出手机,拨通郁锦程的号码,不等对方说话,先问:“你是谁?”


    “啊?”郁锦程被问懵了,如实回答:“我是郁锦程啊,云宁中学高二理A郁锦程。”


    温知新把手机递到寸头男眼前,抬腕挑眉,“问吧。”


    “……”寸头男沉默,他觉得温知新就是个疯子。


    “你不问是吧,我问。”温知新说,“有人我和你乱搞,还给你弄了个处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郁锦程说:“啊?咱俩不是因为放学顺道回家被逮的吗?没谈恋爱啊,而且也没处分,就是停课反省,校长知道抓错了之后还亲自来给我道歉呢,但你转学了没看见哈哈哈哈,可逗了。”


    “知道了,多谢。”温知新挂断电话,重新看回寸头男,“听到了吗?给我道歉。”


    寸头男哼哼唧唧,从嘴唇里挤出来一句不清不楚的话。


    “啧。”


    许妄拍他的后脑勺:“能不能好好说,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对不起。”寸头男蔫不拉几地说,还附带一个十五度鞠躬。


    许妄又照着他的后脑勺来了一下,“九十度懂不懂,重新来。”


    “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乱说话了!请你原谅。”寸头男像是被许妄逼疯了,特别大声的道歉,鞠躬也差点把脑袋杵地上。


    温知新说:“你最好不会再造我的谣了,否则以后可不会再有人帮你拦住我了。”


    祁昂:“……”


    寸头男又鞠一躬,“知道了,再见学姐。”


    “新帝不愧是新帝,我要爱上你了。”许妄凑到温知新身边,装模作样给她捏肩,又被祁昂揪着衣领拽了回来。


    姜寐偷笑,拽上两个傻大个儿就回了教室。


    又剩他们两个,温知新扫一眼祁昂,哼一声,“你拦我那一下的账怎么算?”


    祁昂无奈:“给你拦回来?”


    “我才不要。”温知新说。


    “那你要什么?”祁昂边说,边慢慢走到她身边站定。


    温知新想了想:“要你再给我讲两道题吧。”


    “我平时没给你讲?”


    “要好声好气的那种,不能骂我。”


    “……知道了。”


    温知新满意了,背手踢着腿和祁昂一起往教室走。


    路上,祁昂问她:“你知道刚才那个寸头男的爸爸是谁吗?”


    “我不知道,反正不是郁锦程。”


    “嗯,是我们年级C级部主任。”


    “……”温知新脚步一顿,飞速地眨了好几下眼,“谁的年级主任?”


    “我们的。”


    “老天,我还惹到了公子哥,他会把我怎么样吗?我要被劝退了吗?我还能见到明天的宜安一中吗?”


    祁昂被她的反应逗笑,低下头很轻地笑了一下,随后说:“不会,我保证。”


    “真的假的?”


    “真的。”


    “那我提前谢谢你。”


    “不必,你让我正常讲题就行。”


    “不可能,一码归一码。”


    “……行。”


    第27章 吃醋


    温知新一回到教室就被八卦头子姜寐控制在座位上,喂了一口矿泉水。


    温知新:“这是什么意思?”


    姜寐一本正经:“这是喝了就会说真话的药水,现在我问你什么你都要如实回答。”


    温知新大概能猜到她想问什么,对姜寐,她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她笑着轻挑眉尖,“好的,姜记者请问。”


    “咳咳。”姜寐随手抽了祁昂一本书卷起来做话筒,抵在温知新唇角,“那位郁同学是不是喜欢你?”


    “不喜欢,我俩其实不算太熟。”温知新说。


    姜寐问:“不熟你们怎么会一起回家?”


    “一起回家就算熟吗?我经常和顺路的同学一起回家啊。”


    “好吧,也就是郎无情妾无意,但是眼瞎的校领导把你俩硬凑到了一起。”姜寐总结。


    “bingo。”温知新打响指,“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姜记者?”


    “没了,祝你俩友谊99。”啥也没挖到的姜寐悻悻而归,把书还给祁昂。


    温知新挥挥手,“下次再来,姜记者。”


    送别姜寐,温知新小声哼着歌,从一堆试卷里刨出来一张物理卷子。


    圈出来两道题,推给祁昂,“麻烦好声好气给我讲,谢谢你。”


    祁昂说:“不麻烦。”


    温知新还在惊讶祁昂这次居然这么好说话时,然后就发现这人压根没有好声好气地讲。


    不算差,就是很公事公办。


    “你的思路不对。金属棒稳定时,安培力由电容器电压产生的反向电流抵消,但要满足力学平衡的话电流不可能为零,这说明系统最终没有匀速,要考虑能量守恒,你自己再好好算一遍。”


    “这道题也是,多读一遍题目就不会做错。”


    温知新握着笔,耳朵脑子和手没一个跟上的,反应过来时祁昂已经坐正身子,安安静静看下说去了。


    就这么赶时间吗?


    “……谢谢。”温知新眨眨眼,又补了一句,“麻烦你了。”


    她重新又做了一遍那两道题,解出来第一道,但第二道还是不太明白。


    正在想着下课去问傅云星的时候,一张纸从旁边被递了过来。


    上面整整齐齐写着第二道大题的解题步骤。


    笔迹锋利,一看就是正经练过书法的,行楷写的特别漂亮。


    “谢谢。”温知新说,“但是你刚刚给我讲清楚不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吗?”


    祁昂没看她,“我愿意。”


    “……”行,千金难买你愿意。


    顺利解决完物理错题之后,温知新心满意足地奔向数学的怀抱。


    还剩下两节自习,刚好够做一套试卷。


    –


    温知新还是觉得今晚的祁昂有点不对劲。


    放学回家的路上,她问:“你想什么呢?晚自习的时候就心不在焉的。”


    祁昂反问:“我心不在焉?”


    “你说呢?”温知新说,“晚自习的时候我都写完一整套数学卷子了,你那小说都没翻两页,你管这叫心很在焉?”


    祁昂沉默片刻,问:“在云宁,你和郁锦程,经常一起回家吗?”


    温知新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如实说:“不经常,偶尔顺路的时候会一起走。”


    祁昂语气明显轻松了很多:“那他会帮你背书包吗?”


    “不背啊。”温知新顿了一下,明白了,笑出声来,“祁昂,合着你一整个晚自习就想这个呢,你不想背书包直接跟我说不就行了。”


    “我不想背?”


    “你的意思不就是郁锦程不背,你也不背吗?”


    “我和他一样?”


    温知新:“……”


    再好脾气的人听到祁昂的反问句都会冒火气的,何况温知新压根不是多好脾气的人。


    她学着他的语气:“不然呢?你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温知新。”


    清泠泠的声音像冬日的霜从四面包裹住温知新。


    明明后颈上还覆着一层薄汗,她却觉得一阵寒冷。


    “干嘛?”她头也不回往前骑,粗声粗气地回答。


    祁昂不紧不慢追上她,两个人又重新并肩,他问:“怎么,你也会咬他吗?”


    温知新烦躁。


    到底还要讲多少次这件事情。


    “你怎么知道我没咬过?”温知新说,“祁昂,你不要把自己想的太特别。”


    前方宽阔的大道上没有车,祁昂双手握着车把,眼神直勾勾盯着温知新。


    半晌之后,点了下头,“当然,你想咬谁都可以,随你。”


    说完,他猛骑车,把温知新远远落在身后。


    温知新:“……”


    她本来很生气的,然后她眼尖地发现祁昂身后的书包链没拉好。


    少年离开的背影决绝,深绿色的衣摆随风飘扬,然而背上那一只明黄色的书包却半开着口,露出里面五颜绿色的笔记本。


    一位冷言寡语的少侠,转身时却被发现他的斗笠上插满鲜花。


    温知新兀自笑了一会儿,踩着脚踏板慢吞吞往家骑。


    不出她所料,远远就能看到一个人影杵在单元楼下,站的很直,像棵傲然挺立的松树。


    温知新在距离祁昂还有十几米的距离停了下来,推着车往前走。


    路灯依旧闪着微弱的光,她多走一步,两个人的脸就清楚一分。


    温知新又走近了一步,此刻他们完完全全能看清彼此的脸。


    祁昂低着头,眼睛很亮,温知新抬头望向他时,才发现,其实他眼下的小痣很明显。


    “祁昂。”


    清亮的声音在夜色里响起。


    “嗯。”回答她的是一声很轻的男音。


    风过,树叶晃动出沙沙声,仿佛空气都变粘稠,夜也变温柔。


    “你书包链没拉。”温知新笑着说。


    祁昂:“……”


    他把书包提到手上,面无表情地拉好拉链,然后塞到温知新怀里。


    接着掉头就要走。


    温知新看着他的背影,打趣道:“怎么了,大少爷,耍帅没成功就恼羞成怒?”


    “温知新。”


    “在呢。”


    一句意味不明的呼唤名字,一句尾音轻轻上扬的应答。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


    温知新叹口气,认栽,“算了,你就不是有话能直说的类型,就这样吧,我要上楼了。”


    祁昂看着她,眼睛里的光闪了一下,又听见她小声补了一句。


    “还好我是有话直说的,不然两个人在一起真会憋疯一个。”


    祁昂当然知道她说的“在一起”是“坐在一起”,只是当同桌的意思。


    但他仍然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一些不会发生的事情。


    比如,在一起。


    祁昂在她转身之前喊住她,声音有些沉,却意外的适合这夜色。


    “温知新,以后别让其他人替你背书包了。”


    温知新没忍住,笑出声来,“祁昂,背书包这种活儿你还要搞垄断啊。”


    祁昂沉默着点头。


    温知新笑得更无奈,她以前只知道祁昂很不可一世,完全没意识到这人对自己认定的东西有很强的占有欲。


    王就是王,天下万物都得入他麾下。


    温知新说:“祁昂,和你一起回家之前我一直都是自己背书包的,我没有逼迫别人替我背书包的爱好。”


    “嗯,以后都我背。”祁昂说的很认真。


    温知新反而一愣。


    继而又觉得好笑。


    两个十七岁的人怎么会在这里讨论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她从明天开始上学不背书包了可以吗?


    “行,你要是愿意一直当苦力你就背吧。”温知新说,“难得你有无私奉献的时候。”


    “还有话要说吗?没有我真上去了。”


    祁昂顿了顿,问:“我和郁锦程谁帅?”


    “……”好突如其来的比较,好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其实你从一开始就在纠结这个问题吧,说什么要一直替我书包,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个表现分对吧。


    温知新无奈:“当然是你帅,这点我可以发誓。”


    祁昂满意。


    祁昂和她说晚安。


    祁昂离开。


    温知新觉得能在王身边待久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她靠着电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许妄发了一条信息。


    温故而知新:【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


    宇宙第一大帅哥许某人是也:【?你说话跟我爸似的】


    温知新:“……”


    第二天,温知新起晚了十分钟,匆匆忙忙跑出家门,结果发现祁昂在楼下等着自己,手里还拿着早餐。


    温知新:“?”


    她真后悔了,现在说郁锦程比祁昂帅还来不来得及。


    第28章 下雨


    “你怎么在这儿?”温知新问。


    祁昂把早餐递给她,说:“路过。”


    “……”鬼才信。


    你是第一天住这里吗?以前也不见你路过。


    温知新盯着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想要什么?”


    “真的路过。”祁昂说,“以及再不去学校也真的要迟到了。”


    “好吧,到学校再说。”


    两个人一路骑的飞快,赶在校门关闭的前一秒冲了进去,又踩着上课铃的尾音进了教室。


    温知新把吸管插进牛奶瓶,笃定道:“你肯定有事求我,说吧,要我干什么?”


    “没有。”


    闻言,温知新连忙放下手中的牛奶和三明治,用比刚才还肯定的语气说:“你下毒了。”


    “……”


    祁昂屈起手指,弹在她额头。


    温知新立刻以五倍的力气还回去,眼见一场大战即将爆发,一声“祁昂”横插进来,制止住两人动作。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打断你们交手的。”凌冉对温知新笑笑,说,“但我有点事情要找祁昂,挺急的。”


    温知新立刻做出“请”的姿势,“随意取用。”


    凌冉嘴角微扬,说:“多谢。”


    祁昂起身,走过温知新的时候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心真狠。”


    温知新低头咬着牛奶吸管笑起来。


    祁昂脚步蓦地一顿,竟然也垂下眼睛,扬了扬嘴角。


    –


    早读铃声打完,祁昂也没有回来。


    温知新把化学五三压在语文作文材料下面,躲着齐老师悄悄写起来。


    但她只有两只眼睛,总有顾不到的时候,在朗朗读书声里,她被齐老师揪了起来,驱逐到门外。


    “背完再进来。”齐老师指了指她手里的作文素材,哐当把门关上了。


    清早的阳光不算刺眼,也没热到站不住的地步,温知新半倚着墙,百无聊赖地拿着纸扇风。


    就在她思考着接下来半小时要干点什么时,门又被打开,这回被丢出来的是许妄。


    “陛下,臣来陪你了。”许妄装模作样作揖。


    温知新笑着说他有毒。


    许妄从校服外套里面掏出一本化学五三呈了上去,温知新立马让他平身。


    “爱卿是因为什么被赶出来的?”温知新一边写题一边问。


    许妄说:“唱歌。”


    温知新问:“老齐耳朵这么灵,还是你当他面唱的?”


    许妄嘿嘿一笑,“不是,给舒格唱,被她告官了。”


    “该。”温知新说,“你自己不学还不让人家学。”


    许妄惊讶:“你怎么回事,从昨天晚上莫名其妙给我发那条信息开始,说话就越来越像我爸了。”


    “……”温知新低着头写字,凭直觉往许妄那个方向踢了一下。


    踢是踢到了,就是踢错目标了。


    “温知新。”


    这凉飕飕的声音,除了祁昂再没别人。


    “对不起,踢错人了。”温知新拉过在旁边看热闹的许妄,“我是想踢他的。”


    祁昂微蹙着眉,用手拽着许妄的肩,将他们两个人分开,中间的空位大到可以再站两个人。


    许妄:“……”别太明显了,哥。


    “怎么出来了?”祁昂问。


    温知新晃了晃手里的五三,“偷写化学被发现了。”


    “下次等我回来。”


    许妄凑过来,笑嘻嘻说:“我是唱歌扰民被举报了。”


    “活该。”


    许妄:“等着吧,下次我一定买个喇叭在你耳边唱,烦死你。”


    温知新笑,说她要点情歌王,被祁昂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脑袋。


    齐老师从门里探出头来,“祁昂,你怎么也这么爱聊,在外面聊够再进来吧。”


    从头到尾说话没超过十五个字的祁昂:“……”


    温知新和许妄低头憋笑,默契的往两边挪,让出一个位置给祁昂。


    祁昂从教室里拿出语文作文素材,冷着脸站在他俩中间。


    温知新趴在墙上做题,许妄和祁昂倚着墙聊天。


    许妄问:“凌冉今天怎么来了?”


    祁昂把印发的素材纸折叠在一起,一边给温知新扇着风,一边说:“来找我问做义工的事情,她申学校缺公益材料。”


    “怎么也不来跟我打个招呼?”许妄不满。


    祁昂说:“不忍心打扰你开演唱会。”


    许妄:“……”


    温知新噗嗤笑出声来。


    祁昂垂着眸,修长的手指弯曲,轻轻点在五三上,声音清冽:“温知新,化学方程式没配平,你的锌少了一个二。”


    温知新定睛,发现确实写错了。


    可恶,又被祁昂赢过一局,省联考一定不会输的。温知新改正化学式,在心底默默给自己打气。


    祁昂正一心给温知新遮太阳,全然不知他已经被拉进战场。


    –


    省联考的时候考场随机打乱,主科和副科不在一起。


    温知新语数英在高二文十四班,理综在高二文重班。


    宜安一中教学楼布局有点奇怪,和高二理科楼连在一起的是实验楼,里面是高一文科生;而高二文科楼则需要绕两条路和一个操场,到达另一个角上。


    因此坊间也一直流行着“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在宜理楼,而你在宜文楼。”这样的说法。


    吃午饭时,温知新和姜寐说:“我还没去过宜文楼呢,要怎么走?”


    姜寐方向感极差,只会前后左右,不懂东南西北,一中那些拗口的路名更是一个也没记住过。


    她云里雾里地指,温知新似懂非懂地记。


    坐在对面的傅云星本来在给姜寐挑菜里辣椒段,听她们两个交流这么费劲,提议道:“吃完饭我们一起走一遍就记住了。”


    姜寐说:“对呀,我们怎么没想到?”


    “只想徐修明了。”傅云星冷冰冰开口。


    闻言,温知新和姜寐对视一眼,都停下了筷子,抿着嘴唇,要笑不笑地看着傅云星。


    姜寐:“星星。”


    温知新:“傅哥。”


    二人齐声:“我们绝无二心!”


    她们两个人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周围一圈听到,好多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傅云星幽幽看了她俩一眼,把姜寐的餐盘推过去,“你们闭嘴吧。”


    姜寐和温知新又咯咯咯笑起来。


    趁校门没关的这点时间,姜寐和傅云星带着温知新去了趟宜文楼。


    每栋楼内部布局是相同的,所以三个人没有进去,温知新记住路线之后就打道回府。


    路上,温知新说起昨晚祁昂莫名其妙生气的事情。


    姜寐说:“可能有些人就是容易对更亲近的人发脾气,傅云星就这样,他有点小脾气全对着我了。”


    “傅云星也有脾气吗?”


    温知新看了眼傅云星,没觉得他会有什么小脾气,整天都跟在姜寐身边,跟个暗影似的。


    “有,可多了。他只挑我去喊他起床上学的时候赖床;晚上睡觉的时候逮到他偷偷打游戏,还耍赖不肯把游戏机交出来;吃饭……”


    傅云星咳一声,拽了下姜寐的衣角。


    姜寐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保证自己不再讲话。


    温知新在旁边偷笑,青梅竹马好,青梅竹马好。


    –


    晚自习清教室,布置考场。


    温知新的两大箱书被祁昂一手包揽,她负责留在班里摆桌椅板凳。


    一切收拾妥当后,第二天开始考试。


    理综开考十五分钟,室外开始下雨,起初是淅淅沥沥的试探,随着时间推移雨势越来越大。


    等考完试,天地已经变成一阵白茫茫。


    交卷放学,教学楼瞬间沸腾起来,一片嘈杂里,有伞的人在打伞,没伞但有朋友的人在蹭伞,既没伞又没有朋友的人只能坐在考场里等雨停。


    比如温知新。


    教室里只剩下寥寥几人,她换到了靠窗的位置,雨滴打在玻璃上留下蜿蜒水迹,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这是温知新来宜安后遇到的第二场雨,她在思考自己究竟要被困住多少次才能记得带伞。


    慢慢的,剩下的几名学生也离开了,空荡的教室只剩下温知新自己,外面的雨势却一点儿没小。


    没有刻意放缓的脚步声响在走廊,温知新想这栋楼里又有一个人要回家了。


    却没想到那道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文重班门口。


    门被推开,温知新闻声回头。


    明亮的光泄露出去,祁昂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他背着书包,抬眼往温知新那儿看。


    大概有两分钟,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温知新。”祁昂慢慢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我给过你手机号码吧?”


    温知新不明所以,“给过,怎么?”


    “回不去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祁昂走近她,“需要我教你拨号吗?”


    又来了,不阴阳怪气就不会说话。


    温知新眨眨眼,仰头看他,语气真诚:“我没带手机。”


    祁昂:“……”


    温知新好像看见祁昂叹了口气,是那种无可奈何又只能认命的感觉。


    他歪头,“走吧。”


    两个人共撑一把伞往书香别苑走,温知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教室?”


    祁昂说:“猜你不会带伞。”


    何止没拿伞,全身上下就两根笔,揣兜里就不占地方。


    “这都能猜到?”温知新去看祁昂,被对方清晰锋利的下颌线晃到了眼。


    祁昂不置可否:“你很好猜。”


    这话在温知新听来,和“你很蠢”没有什么区别。


    她脖子一仰,否认:“我可不好猜了,我超级神秘——”


    头顶落下一声含混的轻笑。


    祁昂说:“你是超级英雄的妹妹。”


    温知新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你是超级神秘。”


    “……”受不了,好烂的梗。


    温知新整个人往外歪,假装被他的冷笑话冻到,祁昂跟着她的动作把伞往她那边偏。


    考试期间不要求穿校服,祁昂照例穿了一身黑,温知新穿了一件鹅黄色纯棉短袖。


    雨大的出奇,世界被罩在白色的壳子里,冷白色的手握着一把黑色的伞,伞面下压倾斜,露出半角鹅黄色来。


    像闯进黑白世界的一只蝴蝶。


    第29章 省一(增)


    省联考的看卷速度十分快。


    23号考完试,25号出成绩。


    课间,赵言心拿着成绩单倚着讲桌,痛心疾首:“我周末被抓去没日没夜判了整整两天的试卷,结果拿到你们的成绩之后两眼一黑,这次考试确实有难度,但是我们班上680分的居然只有五个。”


    许妄很乐观:“哇,七分之一呢。”


    赵言心眼神杀过去,“但你是七分之六呢。”


    许妄闭嘴装死。


    赵言心说:“下午发成绩条,现在我先念一下前五名。”


    “第一名,温知新,总分700,全省第一。


    “第二名,舒格,总分695,全省第三。


    “第三名,祁昂,总分692,全省第四。


    “第四名,钱高怡,总分684,全省第七。


    “第五名,姜寐,总分680,全省第十。”


    温知新和姜寐在空中对上视线,极其默契地向对方发射了一个大拇指。


    她低着头,笑容很大很明媚,压低的声音挡不住她的自信,和祁昂说:“怎么样,厉害吗?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


    祁昂轻笑,“嗯,新帝运筹帷幄。”


    “……”不许说中二的话。


    温知新偷偷在桌子下面给了祁昂一拳


    “温知新,你谋杀肱骨大臣。”祁昂变本加厉。


    打不过就加入,温知新故作高深道:“嗯,朕登基第一件事就是要平内忧除外患。”


    “那我是内忧还是外患?”祁昂问。


    “两者兼有,不过你现在没什么威胁了。”温知新转头,对祁昂笑笑,“你比我差八分呢,痛哭流涕去吧。”


    祁昂看着她,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我现在非常痛苦,陛下。”


    温知新被他逗笑,“你能不能有点儿表演精神,好歹呜呜哭两声。”


    祁昂挑眉,“我不会哭。”


    温知新凑近他,低语:“你上周看小说偷偷擦眼泪被我看到了,并且我拍照了。”


    祁昂:“……真的假的?”


    温知新“嗯哼”一声,在桌子下面拿出手机,解锁后打开相册。


    她很喜欢拍照片,但不喜欢分类,几千张照片存在一起,查找就成了大问题。


    温知新滑动屏幕,很多张人脸在她指尖划过。


    有很多祁昂认识的人,比如姜寐舒格傅云星许妄正男徐修明等等等;更多的是他不认识的人,温知新来宜安一个多月,已经认识了很多朋友。


    祁昂垂着眼睛,他能看到温知新的睫毛鼻子和脸颊,以及自言自语的嘴巴。


    他不知道温知新是否意识到自己很爱讲话,和别人讲,也和自己讲。


    “找到了。”温知新把祁昂拽下来,两个人一起躲在桌子后面。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祁昂的侧脸,线条优越,每次看都能帅人一大跳,眼尾很红,修长的手指夹着一张面巾纸,正在擦泪。


    有图有真相,这下不能抵赖了吧。


    温知新扬扬眉毛,反问祁昂:“你不会哭?”


    祁昂干脆利落地删掉了那张照片,无辜摊手:“我不会哭。”


    “喂。”温知新反应过来去抓他的手,“我的手机,你干嘛删?”


    “你拍的是我。”祁昂理所当然。


    温知新还想说什么,余光瞥到走廊的人影,匆匆把手机收了起来,正襟危坐。


    来的是许妄,赵言心刚走他就去了超市,买了一大包棒棒糖,用的那些押错宝同学的钱。


    温知新还贡献了两元。


    但得到棒棒糖的是她的同桌——祁昂。


    等祁昂挑口味的时候,许妄很庄重严肃地跟温知新说:“恭喜新帝,再登榜首。”


    温知新勉强接受这个称呼,“……谢谢爱卿。”


    “就四个味道,你还没挑好?”许妄问,“我赶着给下个人送呢。”


    祁昂问:“有没有不甜的?”


    “老兄,我这个是阿尔卑斯棒棒糖。”许妄向他展示,“只有甜的和特别甜的。”


    “你想吃哪个?”祁昂问温知新。


    温知新正在因为祁昂擅自删掉了照片而生气,语气不太好地说:“吃你。”


    祁昂挑眉,右手在棒棒糖袋子里随便拿了一只,左手递到温知新面前。


    “干嘛?”


    “不是要吃我?”


    温知新拍开他的手,“祁昂,你好烦啊。”


    阳光穿过走廊又打进室内,绸缎一般铺满课桌,塑封的练习册和笔帽上的铝制品闪着光,温知新头顶的碎发被照成金色。


    祁昂笑起来,撕开包装纸,将糖球放进嘴里,咬碎时香橙味道瞬间盈满口腔。


    –


    一直到下午的表彰大会,温知新还没消气。


    礼堂里,祁昂坐在她身后,看着温知新和左边的姜寐说话,和右边的舒格说话,圆润的后脑勺一直转来转去,就是不回头看一眼。


    沉思了半分钟,祁昂俯身,拍了拍姜寐的肩。


    “干什么?”姜寐回头。


    祁昂说:“我和你换个位置。”


    姜寐下意识看了一眼温知新,“不换。”


    “就十分钟。”祁昂说。


    “一分钟也不行,傅云星不和我坐一起会哭的。”姜寐无辜。


    好端端被泼脏水的傅云星悄悄推了一把姜寐。


    祁昂:“……”


    此路不通,再换一条。


    祁昂又去拍舒格,回头的是温知新。


    “祁昂,你没完了?”


    祁昂往前倾身,低声:“讲道理,你没经我允许就偷拍我,我应该有删照片的权利吧。”


    温知新:“当然有啊,但是讲道理,我也有不和你说话的权利吧。”


    祁昂:“……”讲错道理了。


    领奖的同学提前去后台准备,高一高二高三都在一起。


    徐修明是主持人之一,候场的时候和温知新打了个招呼。


    徐修明笑着推了下眼镜,“看到你的成绩了,全省第一,很厉害。”


    温知新笑着谦虚:“这次运气好。”


    祁昂单手插兜,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和徐修明谈笑风生。


    一个高二一个高三,一个理科一个文科,有什么好聊的,这么多共同话题吗?


    祁昂走过去,半个肩膀挡在温知新前面,颔首和徐修明打了个招呼。


    “你来干嘛?”温知新问。


    “打招呼。”祁昂说,“不然?做你的保镖保护你吗?”


    温知新用胳膊肘怼他,“不会说话就闭嘴,不想理你。”


    徐修明笑:“我在学生会的时候和祁昂是一个部门的。”


    “修明哥高二的时候也是学生会主席吗?”温知新问。


    “对。”徐修明点头。


    温知新很社交性地赞叹一声,“好厉害。”


    祁昂:“……”明明他现在也是,为什么不夸他?


    “马上要去领奖了,你们准备一下吧,我先过去了。”徐修明整理了一下手卡,和他们两个人道别。


    温知新转头去找舒格。


    祁昂往前迈一步,挡住温知新的路线。


    温知新换方向走,他就跟着换方向拦,两个人在原地转了一个大圈。


    跟跳交际舞似的。


    温知新早消气了,本来就是她偷偷拍的照片,被当事人删掉也是理所应当。


    而且,她觉得他们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绕着对方转圈圈的行为有些蠢。


    “我不生气,祁昂,快点儿走吧,大家都看着我们呢。”


    温知新拽住祁昂往队伍走。


    祁昂任她圈着自己的手腕,握不全,留了一截,他的心跳刚好可以补上。


    –


    表彰大会发的是奖状。


    总分前三名各一张,单科状元各一张,进步之星一张。


    温知新除了没有拿到进步之星,包揽了理科年级第一,语文单科状元,数学单科状元,物理单科状元和生物单科状元。


    她站上领奖台就没下来过。


    终于回到了观众席,姜寐迫不及待地把相机递过去,“快看快看,我拍的特别好!”


    姜寐真的很有摄影天赋。


    画面里,温知新站在左手边第一个,捧着五张奖状,几乎遮住她的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笑着,很亮,透出一股灵动来。


    “发给我,谢谢。”温知新说,“我将打印出来挂在卧室。”


    姜寐说:“没问题,你再往后翻翻,我拍了好多呢。”


    温知新依言往后看。


    有单人照,有双人照,还有大合照。


    一张温知新和祁昂的合照。


    温知新弯腰从校长手里接过奖状,祁昂垂着眼睛看着温知新。


    光影从他们身侧打过来,拉长的影子铺在木制地板,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


    “新帝旧王,靓女俊男。”姜寐由衷感慨。


    温知新被中二到了。


    她转头给了许妄一下。


    正偷玩手机的许妄吓了一跳,“干嘛?”


    温知新说:“算旧账。”


    这句话就是许妄传出去的,她还记得呢。


    许妄跟祁昂告状:“阿祁,你看她——”


    祁昂的手掌抵着下巴,很轻地笑了一下,说:“我管不了新帝陛下,会僭越。”


    不出意外,他也得了一拳。


    祁昂偏头笑起来。


    许妄立马指着他给温知新看:“你把我们家阿祁打傻了,你必须负责。”


    温知新转过身去,背对着祁昂和许妄说:“傻着吧,也算我造福人民了。”


    许妄:“好冷漠。”


    温知新:“皇帝就是要冷漠无情的。”


    许妄:“……”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温知新继续看照片。


    最后一张是温知新祁昂和舒格的合照,三个人都举着奖状,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像什么杀手三人组。


    “这张感觉下一秒你们三个就要炸掉一中了。”姜寐评价,“但是很帅。”


    温知新笑起来,给舒格看。


    舒格眼睛亮了一下,问:“这张照片可以发给我吗?”


    “当然可以啊,我导出来发到咱们群里,你们想要哪张存哪张。”姜寐说。


    表彰大会结束都到了晚上,散会之后就到了晚饭时间。


    许妄说要去打球,挥挥手往操场走。


    祁昂被主任叫走,剩下四个人去食堂。


    晚饭吃多了,温知新在校园里四处游荡消食。


    教学楼后面是一片湖,名字叫静心,湖里有鱼,湖上有拱桥,连接着湖中心的八角亭。


    亭里装着灯,吸引好多小飞虫。


    许妄坐在那群飞虫中间,沉默着望着天空。


    “许妄?”温知新没靠近,站在拱桥上和他打招呼。


    许妄慌张抹脸,声音有点闷:“知新,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晚饭吃多了,走走消食。”温知新说,“你不是去打球了吗?”


    “啊,我打完了,来这边坐一坐。”


    温知新看着环绕在他身旁的小飞虫,“蚊子同意了吗?”


    许妄被逗笑:“同意了,我们还盖了章。”


    他倾身,给温知新展示自己胳膊上的包。


    温知新也由此看到了他没擦干净的泪,在灯下反着光。


    “要纸巾吗?”


    许妄愣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我哭了?”


    温知新微微一笑:“我现在是真知道了。”


    许妄:“……”


    温知新递给他一包面巾纸和一小瓶驱蚊水。


    “你在这儿坐着吧,我先回去了。”


    “哎——”许妄喊住她,“这事别往外说。”


    温知新说:“当然。”


    不追问哭泣的原因,不自作主张要留下来安慰人,她只是摆摆手说当然,当然会帮你保守秘密。


    一直到放学,祁昂才回来。


    温知新正在收拾书包,听祁昂说:“我有点事,今天不一起回家了。”


    温知新一边说“好”,一边把刚放进去的一本有些重的书拿了出来。


    祁昂目睹全过程,失笑:“温知新,你对自己挺好的。”


    温知新讪笑:“没有没有,绝不是因为你不能帮我背书包了才不拿这本书的,我本来就没打算拿,放错了。”


    祁昂说:“嗯,留着明天我拿,你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拜拜。”


    第30章 晚安


    温知新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进了夜色。


    周一,人不多,驻唱歌手在弹吉他唱抒情歌。


    温知新点了杯度数很低的自由古巴,喝到一半的时候正男来了。


    穿着黑色西装,很魁梧。


    温知新咬着吸管,打趣地笑起来,“很威风呢,正男。”


    正男不好意思地挠挠自己脑袋上的青皮,一笑又是从前羞赧的模样。


    “这是我的工作服。”


    “帅气。”温知新比大拇指,“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这边?”


    “今天调班休息,来看看航姐,没想到你也在。”正男说,“给你的礼物没有带过来。”


    “怎么还给我买礼物,你的钱留自己存着呀,你不是想去江虞吗?”温知新说。


    正男笑:“不贵的,我现在薪水很高。”


    他坐到温知新旁边,点了一杯气泡水,把准备送给宋远航的礼物拿出来。


    是个胸针,形象是扬帆远航的船,周围一圈镶满碎钻,闪闪亮亮的,很漂亮。


    “好看,你品味很好,航姐肯定喜欢。”温知新说。


    正男又不好意思起来,“送你的那个也很好看,是蝴蝶,彩色的。”


    温知新觉得有些亏欠对方,“但我都没有送你礼物。”


    “没事的,我想送你。”正男说,“而且你不是还帮我投稿诗集了吗?”


    温知新短促的“啊”了一声,模棱两可地搪塞:“出版社审稿很慢的,可能要下个月才能给回复呢,我们再耐心等等吧。”


    正男理解,他知道出书是一个很长的过程。


    “嗯,我知道,谢谢你小新。”


    “没事没事,我应该做的。”温知新粗着嗓子说话,和蜡笔小新有五分相似。


    正男被逗笑,说:“对不起,我不会模仿正男的声音。”


    “这有什么要对不起的,不要总道歉。”温知新喝掉杯中最后一口酒,甜腻的可乐味沾满口腔,又补充半句:“也不要总道谢,你那么好,别人对你好也是应该的。”


    正男点头,嗯一声,“我知道了,谢谢你。”


    “欸——”


    正男笑着捂住嘴。


    等宋远航忙完之后,正男去给她送礼物,温知新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温倩得知她考了第一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很高兴,反而发了很长串的信息,叮嘱温知新要戒骄戒躁,不要松懈。


    温知新喜悦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意兴阑珊地回复:知道了。


    手机振动一声,随即切换成来电页面。


    “祁昂”两个字在跳动。


    温知新接通,问:“祁昂,怎么了?”


    她付完款,隔空和宋远航正男挥手,转身往外走,右耳是驻唱歌手在唱“我们就错过”,左耳是祁昂在问她“我的化学联考试卷是不是在你那里?”


    “我不知道啊。”温知新边走边说,迎面的晚风吹到脸上很舒服,“我还没有打开书包。”


    “你还没到家吗?”祁昂问。


    温知新慢悠悠晃着,脚尖踢着石子,“没有,我在夜色待了一会儿,正在往家走,你很着急要那张化学试卷吗?”


    祁昂说:“有点着急,我今晚要整理错题。”


    温知新戳穿他:“你晚自习在看国家地理杂志。”


    “……”祁昂索性直接说:“我在你家单元楼下。”


    “现在?”


    “嗯。”


    “那你等会儿,我大概半小时后到家。”温知新说。


    “好,注意安全。”


    坐上地铁,温知新重新穿上校服,又在书包里找到祁昂的物理联考试卷。


    奇怪,她明明记得自己看完卷子就把它放回了原位,怎么会在她的书包里。


    不过鉴于她经常丢三落四,所以出现这种事情也不稀奇。


    到站,扶梯上缓缓上升,温知新先看见一双巨长的腿,接着是少年人劲瘦但不单薄的肩,侧站着,垂眸盯着手机。


    “祁昂。”温知新脆生生地喊了他一声,“你怎么来了?”


    祁昂收起手机,望向温知新,声音清冷,“怕你携试卷潜逃。”


    “……”温知新把试卷拍到他手心,“拿去。”


    祁昂轻笑,把试卷折好放进口袋,“走吧。”


    “你不是有事吗?怎么又回书香别苑了?”温知新很顺手地把书包也递给了他。


    祁昂单肩背着明黄色小鸭书包,风吹起他的头发,露出完整的一张脸,毫无瑕疵,眼睛很亮,嘴角微扬。


    “解决了。”


    温知新了然般点点头,看得出来他将事情解决的不错,“恭喜。”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电子手表,心率正常,宋远航说的是对的,她的心跳没有快到爆炸,她没喜欢上祁昂。


    她没喜欢上祁昂。


    五月底,天气真的很热,哪怕是晚上气温也没低到哪里去。


    温知新跟着祁昂的步伐走在他身后,默默在自己书包里翻找着湿巾。


    “温知新。”祁昂的声音传过来。


    温知新低着头应了一声,“嗯?”


    “你现在可以偷拍我。”


    “我不拍。”温知新找到湿巾,从里面抽出一张来又丢回书包,拉好拉链,“你现在有点儿太帅了,我要等你哭到不成样子的时候再拍。”


    “你等不到。”


    “别太自信,走着瞧。”


    祁昂余光看着温知新神气的模样,偏头笑了一声,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在她的后脑勺。


    “又打我,祁昂,你完了。”


    温知新去打他,祁昂往后仰身躲开,二人迅速展开一场追逐战。


    行人道铺着暗红色方格砖,橘黄色的路灯光洒下来,少年人奔跑在夏夜的晚风里,发丝和衣摆都飞扬。


    这场战争以温知新打了祁昂四次为结局宣告结束,她弯着腰,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控诉,“为什么跑这么快?”


    祁昂倚着墙,深呼吸了两次,等气息平稳后才回答:“不然?我站那里让你打,我蠢吗?”


    “没差,现在也不怎么聪明。”温知新抬头看他,两人对上视线,莫名其妙就笑起来。


    “我回去了。”祁昂直起身。


    温知新挥挥手,说:“拜拜。”


    然而祁昂脚下没动作,眼睛盯着温知新。


    温知新纳闷,挑眉表示疑惑,“怎么了?”


    祁昂笑了一下,眉梢眼角都鲜活生动起来,像冰雪融化在春三月,声音仍然清泠泠:“晚安,温知新。”


    温知新笑:“你也晚安。”


    祁昂单手插兜,“我没有名字吗?温知新。”


    “不要得寸进尺。”温知新说。


    祁昂不动如山,像得不到糖果就不善罢甘休的小朋友。


    温知新失笑,一字一顿道:“晚、安、祁、昂。”


    “满、意、了、吗?”温知新觉得这样说话很好玩,笑着拖起长调,“祁、昂。”


    “祁、昂、祁、昂、祁、昂。”


    说话的时候她就直勾勾盯着祁昂,夜风,哗啦作响的树叶,路过车辆明明暗暗的灯光,和温知新清脆的少年音完美融合在一起。


    动听,动人,动心。


    祁昂感觉自己在作茧自缚。


    “温知新,像招魂。”祁昂摸着自己的耳垂,不看直视她。


    “没意思,你要我喊名字,结果自己又不愿意听。”温知新说,“回去刷题了。”


    “嗯,拜。”


    “啊,对了。”温知新都已经进了电梯,在厢门快关上时,又突然冲出来。


    祁昂又生动起来,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没注意过的期待,“什么?”


    “化学联考试卷那道推断题我还有一点点不明白,待会儿能给我讲一下吗?”温知新说,“搞不懂的话我今晚会睡不好的。”


    祁昂泄了一口气,肩膀垂下去,低头笑了一下,“知道了,好学生。”


    “你不好学生,下次考试别和我抢第一了。”温知新哼他,高举手臂挥了两下,“待会儿我给你打电话,记得接。”


    “嗯,知道。”


    祁昂捏着那张化学试卷,在热风里站了几分钟,随后转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