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陈盏,过来”
与其说是奖励, 倒不如说是藏有私心的心怀别意。
陈盏心脏发抖,顶着或许下一秒就能被他看穿的目光,小心翼翼又无比期待的跟他提要求, “我们学院最近会开办画展, 你……你们能来吗?”
话是对贺京遂一个人说的, 话里的主语却是包括他在内的你们。
她不敢展露得太过明显。
目光怯怯,落在他的脸上。
“画展?”贺京遂饶有兴趣的勾了下唇角, 视线在她脸上流转,“有你的画吗?”
陈盏点头,随后又补充:“也有时宜的……”
很小心的,她抬起眼睫看向他, 对上那束滚烫深刻的目光,咬咬牙,跟豁出去的勇敢似的,再次跟他确认,“你要来看吗?”
将她那张孤勇尚缺到快要露馅的脸看在眼里, 贺京遂轻声低笑。决定再帮她一把, 声音懒懒, 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逗趣,“比赛最重要的就是遵守游戏规则,愿赌服输。”
这意思那就是答应了。
眼底忽生明亮,隐隐像是簇了雀跃。
贺京遂将这双眼睛看在眼里, 唇角的浅浅弧度泄露了他此刻心情不错,眼底里的她有一颦一笑, 虽然没怎么表现出来,但贺京遂看得懂。
一直到傍晚一起吃过晚饭,陈盏和贺时宜才一起回了学校。
贺京遂答应了到时候会过来看画展, 这让陈盏心里又种下了一颗期待的种子,之后的这些日子里,她不是在教室里上课,就是在画室里画画,就连回了宿舍,她也跟上了发条的机器似的,拿着铅笔“唰唰唰”的在素描本上画个不停。
季淼淼和陶以然见这情况不对,拉过刚从她们身旁路过的贺时宜,轻声的用眼神询问。
“盏盏最近是怎么了?”
贺时宜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陶以然探过头看了眼背对着他们而坐,脊背挺直画画的陈盏,她几乎用气音说话,“她看着不对啊,哪有人一天到晚都拿着笔画画的?”
“盏盏参加了画展,估计是想要在画展上拔得头筹吧。”贺时宜说。
“你是忘了咱们学校有多少大神了吗?”季淼淼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天方夜谭,同时又觉得这个想法发生在陈盏身上又很合理,但作为她的室友兼朋友将她的努力默默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心疼,“这一天到晚都在画,盏盏真的受得了吗?”
陈盏早受得了这种枯燥,开学前的那一个暑假,她被楼颜关在房间里从早到晚的画画,刚开始是觉得挺委屈,觉得楼颜不应该用她的爱好来作为对她的惩罚;可之后又觉得挺幸运,她喜欢画画,所以也不觉得那是惩罚,反而会觉得,楼颜帮了她一个大忙,她有更多的时间来接触画画。
她乐此不疲,以前是,现在也是。
因为心里有期待,她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可是季淼淼却看不下去了,她起身走过去,探头探脑的从陈盏身后,看见了画册上被她正在描摹的一朵小花。
花朵热烈的绽放,每一片花瓣都娇嫩清雅。
光线暗了几个色调,陈盏停笔,正要扭头去看时,肩膀上就搭上来一只手,与此同时,一道好奇的声音也跟着落下来。
“盏盏,你这画的是什么花呀?还挺好看的。”
陈盏弯唇,跟她解答:“橙花。”
“这是什么花?”季淼淼没听说过,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陶以然和贺时宜,用眼神询问她们,她们也摇摇脑袋,表示对这种花没印象。
“就是苦橙花,芸香科柑橘属。”陈盏说:“以前我们高中的小花园里种了很多这种花,花开的时候整个校园都是橙花的香味,很舒服的。”
橙花的香气是淡淡的甜鲜味道,带有轻扬的柑橘果香,浓郁醇厚,却又在消退之际残留浅浅甘苦。
这种香气可舒缓神经,解焦解躁,同时还有助眠的效果。
她曾经就偷偷给贺京遂送过一小袋橙花,是她亲手摘的,放进她去商场挑选了好久的香包里,阴差阳错的送给了他。
他不知道那个香包里装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是她送的。
过了这么久,她依旧能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因为阴差阳错能送他礼物的机会而开心,同时也失落惶恐,他会瞧不上这份没有昂贵价格的小玩意。
“听你说的,我也好想闻一闻哦。”季淼淼羡慕的声音打断了陈盏稍稍飘远的神思,“我们学校只知道种什么桂花菊花,难看死了。”
她嫌弃的表情逗笑了陈盏,陈盏抓住她的手,轻声安慰,“以后要是有机会,我送给你。”
“真的吗?”季淼淼喜出望外,“那真是太好了!”
陈盏点头。
……
最终确定提交的作品就是这幅橙花,层层叠叠的白色花瓣,纤细的绿色根茎以及绿油油沾着水露的叶子,浅黄色的花蕊,柑橘调的清香仿佛能透过这张薄薄的纸钻进每个人的鼻腔,让人跟着心旷神怡。
这幅画也算是陈盏的私心,她想让贺京遂看见,想让他能依稀想起来,在过去不被他在意的那些时日里,曾经也有这道香气钻进过他的生活里。
可这画刚到秦雨瑶手里时,就狠狠的落了个嘲讽。
“就一朵花,陈盏,你当画展是幼稚园吗?”秦雨瑶嫌弃的将她提交的作品丢到一边,“赶紧拿回去,这样的作品怎么能上画展。”
画作被遗弃在一旁,孤零零的无人问津。
陈盏伸手拿了回来,爱惜的拍了拍上面沾上的浅灰。她抬眼,和秦雨瑶不怎么耐烦的眉眼对上视线。
之前的种种,让她知道秦雨瑶的性格并不如传闻那样的好,特别是上次她们二人相互对峙后,秦雨瑶似乎格外针对她。
她也没有热屁股贴冷板凳的习惯,但也始终保持温和,面对她故意的讽刺与刁难,陈盏并没有变脸色生气,而是冷静的就事论事,“学姐,我不认为一朵花上不了画展,也不认同你说的,我把画展当幼稚园的观点。”
“那你这话就是在质疑我咯?”秦雨瑶没多少耐心,直接摊开了跟她讲:“就这么跟你说吧,你这幅画就算是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能画,你觉得这种水平低下的画放进画展里,那些莅临欣赏画展的领导和企业家会怎么看我们绘画社?”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这个意思就把画拿回去啊,”秦雨瑶赶着人,压根不给她任何机会,“正好也别提交了,省得碍眼。”
陈盏是真没想到她对自己的偏见竟然有这么深,就要同她所说的那样将画拿走时,一道声音由远而近的传了过来。
“怎么了?”
陈盏和秦雨瑶同时回头,看见陆维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压根没给陈盏说话的机会,秦雨瑶直接招呼他,“你来得正好,快过来看看。”
陆维走过来,路过陈盏时跟她点了点头算过打招呼,然后到秦雨瑶的身边,和她一同看着手边的那些资料。
“画展要用到的作品展览我差不多都整理好了,包括画架工具,场景布置,所有需要的我都列了清单表格,到时候多安排点人,别出现什么岔子。”
“嗯……可以,”陆维点头满意,跟她交接下一步的工作,“这些我来安排。”
“那就交给你啦,陆社长。”秦雨瑶俏皮的露出笑容。
陆维比了个“OK”,拍拍胸脯,“放心吧。”
他一抬眼还看见陈盏在那儿,顿了一下,问她,“陈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秦雨瑶警觉的抬起眼皮看了过来,那目光里有某种审视与犀利的味道,传达的不是什么好的意思。
陈盏并未理睬她这束专门向她投来的视线,跟陆维说:“我来提交画展作品的。”
“那你放这儿吧。”
“学姐不收。”
“……”
陆维扭头看了眼身旁的秦雨瑶,眼神里多有疑惑意味。
秦雨瑶翻了个白眼,朝着陈盏就是一顿吼:“你是听不明白我的意思是吗?”
“我没有不明白。”比起秦雨瑶的暴躁脾气,陈盏显得格外冷静,“我只是觉得,这幅画,你们应该再仔细斟酌斟酌,而不是因为学姐的一句幼稚,就剥夺了它展出的机会。”
这几句话的每个字,她都没使什么力气,可就是有一种底气,让秦雨瑶脸上出现了方寸大乱的错愕。
她愣住的瞬间,身旁的陆维已经抬手向陈盏索要她手里的那幅作品。
陈盏递给他。
片刻,她听见陆维说:“这花,画的挺好的啊,秦副社,你为什么不收?”
秦雨瑶不敢说是因为两人之间的私人矛盾,她梗着脖子,生硬的找着借口,“就一朵花,太单调了,我欣赏不来这种风格。”
“也还好吧,”陆维发自内心的赞同,“别看只是一朵花,细看你才会发现,陈同学这是下了狠功夫。”
他抬眼看向陈盏,问她,“这花肯定没少画吧。”
陈盏点头。
“画的很好。”陆维不吝赞赏。
“那……你们还收吗?”陈盏问。
秦雨瑶看向她,眼里有某种无声的愤意。
陆维笑着说:“收的,你把画放这儿。”
“好,谢谢社长,您辛苦了。”
“没事。”
陈盏当着秦雨瑶的面把画交给了陆维并且得到了夸奖,这让秦雨瑶心里不好想。
陈盏离开后,她的脸色也没好太多,阴沉沉的,极其难看。然而陆维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儿,只是单纯以为秦雨瑶心情不好,他一边把这副画收好,一边安慰秦雨瑶:“别苦着脸了,还有这么多活没干呢。”
画展开始的那天,美院的大门大大敞开,绘画社的所有成员都穿上了志愿者的红色马甲,在学校门口接待前来观赏的重要人物。
阳光清透的洒向大地,人来人往的校园里欢声笑语。
陈盏和贺时宜等在校门口,期待着能从这密密麻麻的人群里看见熟悉的那道身影。
这是她第二次这么期待。
他说过会来,就一定会来。
陈盏很有耐心的等着。
“他们怎么这么磨蹭!”身旁的贺时宜最先等不及,灿烂的阳光落在她们身上,很刺眼,她抬手挡在眉上面,抱怨着天气,“这太阳也太刺眼了……”
陈盏扭头看向她,贺时宜眯着眼睛,眉心皱着舒展不开。
她跟她商量,“要不你先回去?我在这儿等他们就好?”
“那怎么能行。”贺时宜说:“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这儿等。”
“我没事的呀。”陈盏弯唇说:“我不怕晒。”
这让贺时宜有几分动容,因为她是真不喜欢晒太阳,晒黑一个色她又要养很多很多天才能白回来。
“那我回去在画展广场那边等你?”贺时宜试探着说。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挺害怕她不答应。
但陈盏觉得没什么,反正,她也要等他的。
于是弯着唇点点头,“好。”
“我走啦?”
“嗯。”
“我真走啦?”
陈盏失笑,挥手赶人,“走吧走吧,我等会儿来找你。”
送走了贺时宜,陈盏一个人站在校门口。
此时来往的人流依旧不减,陈盏站在很边缘的位置,摸出手机看时间。
已经快十点半了。
陈盏微阖下眼皮,细密的睫毛盖住眼底的欣喜,却从浅浅弯起弧度的嘴角泄露所有秘密。
微微浅风吹起她耳边的碎发,轻软的发丝贴在脸上。
金色的阳光将她笼罩,发丝都镀上一层光,有些毛茸茸。
她抬手整理,将碎发撩至耳后。
也正是这不经意的抬眼瞬间,让她在一秒之内就捕捉到贺京遂的身影。
他今天穿了黑衬衫,衣袖被挽到手肘露出小臂,领口松着两颗扣子,露出两根精致的锁骨。下身是同色系的黑裤,黑色衬得他整个人身高腿长,腰间系着皮带,衣摆扎进去,勾勒着精瘦腰线。
只有他一个人,蒋谦南没在他旁边。
心脏被人拿着小锤子敲了一下,这场声势浩大的心跳声,被人群隔在很远距离之外,无法传到贺京遂的耳朵旁。
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而已。
下垂的手指紧紧抠着,陈盏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一道雀跃的女声。
“贺京遂!”
心脏跳动的节奏漏掉了一拍。
陈盏再次抬眼看去,一袭靓丽裙摆从自己眼前经过。
明媚的阳光将丝绸质地的衣裙照得很柔软,连同那个奔向他的人。
眼睫微颤,她在明亮的光线里恍惚。
“你怎么也来啦!”秦雨瑶很惊喜,声音里是难掩的开心,“是不是过来看画展的呀?”
对于突然跑到他面前的女生,贺京遂只是觉得眼熟,好一会儿才将这身衣服与这张脸对上号,他嫌恶的动了动眉梢。
他并不喜欢这种善于伪装又将自己的目的明明白白展现出来的人。
这只会让他觉得很假很作。
并不想搭理她,贺京遂只淡淡撂下两个字,“找人。”
秦雨瑶就顺着杆子往上爬,手也开始不安分的往贺京遂的手臂上攀,“来找我吗?”
贺京遂耐心告罄,“啧”声扯开自己的手,与她拉开距离,“不是。”
“那你找谁呀?”
她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娇娇嗲嗲的声线让他难以忍受。
与此同时,他看见与他距离不远的陈盏。
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儿,身上套着并不好看的红色马甲,捏着手机,略显局部。
视线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旁的这女生吊着自己让他心生厌烦,神使鬼差的,他忽然出声,朝陈盏的方向喊:“陈盏。”
陈盏一怔,抬眼去看。
视线越过重重人影直直撞入贺京遂的眼睛里,浓得像墨汁一样的深瞳被阳光削薄了几片深邃。
心海涤荡,她感觉自己像渺小的浮萍摇摇欲坠。
那一瞬间,她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有他的声音,被温热的风吹过来,烘烤她的心跳,也麻痹她的神经。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