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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铅深色的云絮沉甸甸坠在墓园的上空, 和墓园下堆叠紧凑一团的黑色雨伞相呼应。风裹挟着湿冷的腐烂气息,卷过衰败枯老的枝丫,发出稀碎沉重的呜咽, 像是谁低头呜出的段凑的啜泣。


    黑色的大衣被风卷出呼哧作响的声音,脚步踩在雨点中,走过凝了水霜的石板路, 安静随死亡通行, 只有雨点打碎枯叶,那一瞬的脆裂声,在墓园里格外的刺耳。


    贺松风低下头,眼神落在墓碑上的刻下的名字, 哭泣的声音凝重得像浸过水,偶有几声突兀的抽气声从手帕捂死的缝隙里溢出来,飘散在冰冷墓碑的周围。


    一旁身着黑衣的人们垂首肃立,一束白色的菊花歪斜墓碑旁, 被风刮成残枝败叶,花瓣被硬生生刮落,跟着铲下去的泥土,跟着那个人一起埋进土坑里,没留下任何痕迹,就像那个死人。


    “贺先生, 身体重要,不要悲伤过度。”


    神父宽慰哭泣的男人。


    男人头戴着纯黑的蕾丝头饰礼帽, 礼帽的左侧别了两根鸦羽, 从鸦羽的根部向下垂坠出一束柔软的黑纱,同时黑纱的尾部点着雾蓝花纹以作妆点。


    同轻飘的发饰不同,他穿得很是沉重。极具重量感的一直坠到小腿肚的深黑色风衣, 外套下是扣子一直到喉结的浅黑色哑光衬衫,全身上下唯一有光亮的便只有领口的金色扣子。


    “您说的是。”


    贺松风惨淡的收起手帕,满脸憔悴地从烟盒里摘出一支细长的香烟,还只是夹在两指间,没来得及放在嘴边,站在贺松风身旁的男人们已经向这位可怜的寡夫递去关怀的火光。


    亮到要把人烧干净的火苗攒齐的从四面八方推过来,火苗跳动,照不亮贺松风如漆般深黑的眼瞳,惨白的脸颊更加的无色,白到发青的嘴唇颤抖着咬着烟头,迷茫地环视一圈那些虎视眈眈的男人们后,选了距离他最近的那一枚打火机,点上火,浅浅地吸一口,呼出一口柔软温热的白雾,像纱雾撩过那些蠢蠢欲动的火苗。


    被贺松风选择的那位男人将打火机收进口袋里,像是被神选中的孩子,昂首挺胸,神气十足。


    其他人也不气馁,不请自来将手掌按在孤苦伶仃的寡夫肩膀上,轻柔地按一按,揉一揉,暧昧地吐气:“Lambert先生不在了,以后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们。”


    “Poor Angel.”


    人群里发出感叹。


    贺松风不作回应,他只是站在那里,尽力让自己表现的无助无能也走投无路。


    走出墓园没几步,记者们便蜂拥挤上来,保镖也无法阻拦他们的狂热。


    “Angel!请正面回应关于你丈夫死亡的更多细节与疑团!为什么你要隐瞒死亡当晚你在现场的事情?是否是担心自己教唆杀人的真相被曝光所以才会在第一时间选择隐瞒和逃亡?”


    “Angel!你和此案中另一位死者是情人关系,是否可以被理解为你与你的情人塞缪尔策划了一场针对你丈夫的谋杀案?”


    “Angel!你从中获利二百亿美元的遗产,以及整个Lambert家族旗下二分之一的股份与信托,你拿到这些钱不会害怕?不会内疚与恐慌吗?你真是历史上最冷血凶残的黑寡妇。”


    贺松风坐上车,抬手示意司机不着急开车,转头拉下车窗,面对像枪口一样怼上来的镜头和麦克风,他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自己的行头,无辜地控诉:“I not Angel.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贺松风。”


    “An……贺松风!所以你为什么要避重就轻的答非所问?是不是能够证明刚才我们提出的疑问都是真实的,是你真正的想法?”


    记者尖锐的提问,几乎要代替法官为贺松风判下死刑。


    贺松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镜头,他的视线盯着深黑如野兽贪婪巨嘴的摄像头中心,像是在和谁对视那般认真肃穆。


    闪光灯猝不及防的炸起。


    他的嘴角不着痕迹的浮出一个浅浅的笑,体面,礼貌。


    下一秒,贺松风关上车窗,摘下挡板,扬长而去。


    三个月后。


    嘉林市,春末夏初,一个寻常的清晨。


    贺松风端着温温的热可可,接过助理送来的报纸,抿上一口热可可顺手把报纸展开。


    下一秒,噗的一下,贺松风赶忙抽出纸巾擦在嘴角。


    “全美乃至全球历史最美黑寡夫,屠杀丈夫与情人逍遥法外。”


    贺松风一字一字的念出来,念得办公室里其他工作的人纷纷扭身看过来。


    坐落在嘉林市中心最高写字楼顶层的创意工作室,是贺松风一手创办的公司。由于贺松风的名声和能力,建立三个月后已经和许多世界级公司建立合作项目。


    这个公司完全是亏本买卖,不赚钱还倒贴钱。贺松风就是想体验站在高楼大厦,俯瞰城市,被众人捧为大老板阿谀奉承的过家家。


    这都多亏贺松风那位亡夫,他太有钱,让贺松风拥有了这辈子胡乱花都败不光的钱,就算贺松风拿去投资,一口气全砸进去,最终还有庞大的家族信托为这位年轻的寡夫垫底。


    这些钱已经是滚起来的庞大雪球,积攒的永远比融化的多。


    贺松风在嘉林市有车有房有事业,升官发财死老公。


    “小林,你给贺总看什么呢?”


    “娱乐报头版,微博热搜也有,都在讨论贺总的脸呢。”


    小林是贺松风的助理,是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


    贺松风擦去嘴角的奶渍,没忍住又看了一眼报纸头条,抿嘴静静的笑,眼睛已经变成了弯月牙,眼皮上的两粒黑痣现出来,比眉心朱砂都要勾人眼球。


    就在这里,贺松风摆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贺松风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来信人,笑容愈发灿烂,几乎要从喉咙里毫不隐瞒的哈出阵阵笑声。


    他拿起手机,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不忘反手锁门。


    屏幕解锁,消息界面直突突一个男性生.殖器官冲进眼球里,来信人备注为——赵杰一。


    贺松风的初恋男友,贺松风一切不幸的开端缔造者。


    他哄骗隐瞒贺松风拍下色.情影像,全网贩卖,把贺松风彻底毁成所有人眼中的男.妓表子。


    如果贺松风没有遇到赵杰一,没有遭遇这件事,他会像所有普通人那样,上学上班工作,结婚生子,平淡度过一生。


    但可怜的贺松风已经失去“平淡生活”的资格。


    只发一张还不满足,很快第二条信息发过来,是一个短短的视频。一只手握着那个脏东西,对着屏幕上播放的性.爱视频里战栗赤.裸的十八岁的贺松风,发出令人恶心的喘息声,大喊贺松风的名字。


    贺松风在一个月前主动和赵杰一搭上联系。


    聊天记录往前滑,滑到最开始的地方——


    “要多少钱才能让你从嘉林市离开?”


    “你还在害怕我把视频发出去?啧啧啧,这么胆小。”


    对方狮子大开口:“给我转两万。”


    一秒钟时间不到,贺松风就给对方转了两万块钱。


    “从嘉林市离开,现在,立刻,马上!”


    “少了,你再给我十万吧。”


    “你骗人?”


    “别怪,怪就怪你太蠢,还想这这件事,还敢跟老子谈条件。老子还把你视频存着呢,不想老子把视频发到网上去就赶紧转。”


    贺松风给他转去了十万块。


    “还以为出国回来能像个人,原来还是个欠艹的烂.表子。你死老公给你留了多少钱?都给我。”


    贺松风的懦弱深入赵杰一的心,他开始越来越贪婪,从两万到十万再到五十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已经从贺松风这里拿了三百万了。


    “贱.货。”


    “欠.艹。”


    “表.子。”


    赵杰一的羞辱从第一条一直持续到最近的一条,不是在敲诈就是在侮辱。


    “请不要这样。”


    “求你了,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这样说我。”


    历史消息里全都是贺松风的哀求和转账。


    贺松风双手捧着的手机炸响,对方发完照片和视频不满意贺松风的沉默,直接拨来电话。


    “你在哪里?”赵杰一的声音毫不客气的从听筒里喊出来,像在训斥贺松风的不听话。


    贺松风温顺地小声回答:“公司里。”声音里带着哭腔,似乎下一秒就又要啜泣着哀求对方放过自己。


    “地址呢?”即便是电话,但听语气也听得出赵杰一不耐烦的翻白眼,“告诉我地址啊,我怎么知道你公司在哪里?”


    “你想做什么?不可以的……”贺松风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绝望。


    赵杰一笑了,贺松风的怯懦深入他心。


    他以为贺松风还是十八岁的贺松风,于是他也是十八岁的赵杰一。


    恶劣自私,刻薄歹毒。


    “我都硬成这样了,肯定是你来艹.你啊,好几年没摸过你的小学了,渴死了都。”


    下流的声音像一条湿黏酸臭的厚肉舌头,从手机听筒里钻出来,黏在贺松风的身上扎扎实实地舔了好几下,把贺松风舔得浑身不舒服。


    “你答应了我的,拿了钱就从嘉林市离开的。”


    贺松风拿出烟盒,指腹顶在烟盒边缘转动烟盒,他一边用着恐惧的语气扮演十八岁的自己,一边若有所思地盯着手里烟盒想事情,盘算男人的结局。


    “那老子还说会把你騒视频删了,你看我删了吗?哈哈哈——不想被人继续当表子就麻溜的听话。”


    赵杰一被贺松风愚蠢的天真逗笑,哈哈大笑了好久好久才停下来,一转语气和神态都变态到凶神恶煞的程度,尖锐地命令:


    “在哪里?地址给我!”


    在赵杰一急不可耐的催促里,贺松风慢悠悠取出一支香烟,吻在嘴边,嘴角在烟蒂的掩饰下轻轻笑。


    “好,我告诉你。”


    第77章


    “我在……”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贺松风的话。


    贺松风及时把烟掐灭在手旁的烟灰缸里, 挥手散了散面前的气味,才让门外的小姑娘进来说:“什么事?”


    小姑娘的脑袋先探进来,然后才蹑手蹑脚走近了说:“贺总, 您与程先生预订的会面马上就要到指定时间了。”


    “…………”


    贺松风沉默了一会,指尖捏着烟头在烟灰缸里继续的磨蹭,他问:“有吗?”


    小姑娘把ipad送到贺松风面前, 上面清清楚楚记载贺松风所有的行程安排, 她指着马上到时间的那一行计划,把上面的文字一字字的念出来:“上午十点钟,世贸国际大厦A座。”


    “哦……”


    贺松风轻轻点头,“是我忘了。”


    “您要是不想去, 要不取消了?反正是他们没礼貌在先,明明是他们主动向我司提出的合作,还非要点名让您去他们那商洽,明明这件事该是商务做的。您居然还同意了……真是助长了他们的傲慢。”


    贺松风还没说什么, 小姑娘就一个劲的打抱不平。


    在贺松风沉默地纵容下,她越说越气愤,年轻气盛的她就差没抡起膀子帮贺松风给那些个瞧不起人的大老板们一人一拳。


    “论资产,您可是在他们之上,您只是差了一些些经商的资历,凭什么欺负您?”


    贺松风把烟头丢了, 大拇指按在食指和中指上,像碾烟头似的, 来回画圈的把烟草味从指腹抹走。


    紧接着, 他双手捧起小姑娘的脸颊,又抽出一只手,当做扇子在小姑娘脸颊边上扇扇风, 笑盈盈地安抚道:


    “消消气,消消气。”


    小姑娘的脸红一下子分不清是气红了,还是羞红了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怔怔注目着贺松风,要不是门外有人喊她名字,她差点就栽倒在贺松风跟前爬不起来。


    “我、我我我……贺总,我先出去了!”


    小姑娘结结巴巴的跑走,更准确的说是逃走,两只手捧在脸颊上用力的搓,从锁骨途径耳后一路红到额头上。


    电话没有挂断,但赵杰一识趣没发出声音,等到关门的声音响起以后他才戏谑地喊道:“贺总~说吧,你在哪里? ”


    “你也听见了,我有事情要处理。”


    贺松风看了眼时间,“中午吧,好吗?中午我们再联系。”


    “不好。”


    赵杰一的拒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头的电话就已经挂断了。


    “——嘟,嘟嘟,对方已挂断。”


    赵杰一没生气,他反倒是笑了,记忆回到曾经,想到以前贺松风就是这个德行,挂电话的时候迅速,但见了面就黏糊温吞的不行。


    赵杰一吐出黏湿的舌头,下流地舔过嘴唇,闭上眼睛听着耳边曾经贺松风发出的喘息声,他跟着那个节奏,上下上下,前后前后——


    “哈啊——”


    屏幕被弄脏了,连带着屏幕上小小一团蜷缩痉挛的贺松风被弄脏,模糊的看不清本来面目。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贺松风做很多事情,包括考驾照。


    他一直以为自己会买一辆无比炫目的跑车,可当他真正做选择的时候,却选了一辆低调到不会让任何人认为是百万豪车的款式,甚至还没有隔壁电车看上去


    时间很紧迫,就算贺松风一直绿灯疾驰前往,最好的结果也是压线抵达。


    反正横竖都是迟到,等都等了,那就一直等着吧。


    贺松风干脆把车停在路边,去了Saint Laurent取了一套24年的秋冬男装秀场的西装。


    烟粉色的双排扣西装,版型宽松的复古裁剪恰到好处消解了正装的深沉刻板,色彩明亮,质感细腻。垂坠的面料搭在贺松风细窄的身体上,自然透露出慵懒,西装外套外每一处松垮垮的褶皱,都像是刻意为之的拧巴情绪。


    浅色的外套,却没有选择浅色的内搭与领带,而是极具攻击性的墨绿色,被克制在轻柔的粉色下。


    等到超过预定时间一个小时后,贺松风才慢悠悠地踩在大厦A座的门前。


    这时,不远处突然爆响出一阵喊声。


    贺松风顺着声音看过去,是赵杰一,他正气冲冲地疾跑过来,沉重的脚步踩得底下的砖块都快要裂开来。


    赵杰一跑着,大喊着:“贺松风!你这表子敢让我在这等你一个小时?!”


    贺松风平静的注目对方一步步靠近自己,像一头野猪冲过来。


    贺松风往前一步,走进大厦内。


    大门前的保安迎到贺松风面前,“请问有预约吗?”


    “有的,是十点钟和程其庸的商务会面。”


    “请进。”


    再转头,赵杰一被拦在大厦门外,他被几个保安团团围住,强制请离。


    在人群里,赵杰一指着贺松风破口大骂,五官几乎像西方传说里不可直视的怪物,崩坏到了令人恐惧的地步。他骂出来的一句句脏话,就是怪物发出的嘶吼,要将耳膜都撕裂。


    贺松风非但没有畏惧的离得远远,反而是笑吟吟驻足,好好的观赏了一会这睚眦俱裂的怪物,才满意的转身上了电梯。


    一时间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怪物。


    转头,贺松风进了程其庸的办公室。


    程其庸坐在那里,满脸不耐烦,手指敲着腕上手表。


    当视野里出现贺松风的瞬间,他一切的动作戛然而止,取而代之是那双眼睛下三白随着眼球上抬,显露无疑。


    眼白的范围,已经比瞳孔范围多了,加上因年岁增长而更加消瘦锐利的五官,凶意无须多表现,自然就从这张沉默的面容流出来。


    “一个小时。”程其庸先说话。


    办公室里没有准备多余的椅子,贺松风站着听对方训话。


    “你让我等了一个小时。”


    贺松风垂手,平静的听着,没有任何表示。


    “数数我们几年没见了?”


    “你离开的时候,砸下来的力气,真是让我一直记到现在。”


    程其庸两只手捂在脸上,鼻梁上还横着一块面积不小的疤痕,那是被贺松风硬生生把骨头都砸断后无法完全痊愈的伤疤。


    “怎么想的?怎么想回来了?怎么还想跟我做生意?”


    “不是我想跟你做生意,是你想和我……”


    贺松风没忍住,出声纠正。


    话都被贺松风说透了,程其庸也就懒得回忆往昔拉近关系,直接把老板椅往后一推,两条腿向外张开,空出一段窄小的空间,手掌拍在膝盖,示意贺松风站进来,坐下来。


    “过来吧。”


    程其庸其实没打算贺松风真的会坐过来,他只是出于羞辱的目的,这样做,这样说。


    但偏偏贺松风坐了下去,自然而然地依偎在程其庸的怀中,双手搂住肩膀,嘴唇顶着脖子,乖巧温顺的像家养的宠物。


    “嘉林市的商会排挤我,他们说我是杀夫劫财的表子,我需要你为我站台,为我担保和撑腰。”


    挤压在程其庸身体里数年的欲望,顷刻间喷发,轻而易举被贺松风发丝间的香味,被他柔软纤细的手臂,还有柔声细语的话勾起来。


    程其庸垂眸注目怀中的温香软玉,熟悉的感觉席卷而来。


    曾经贺松风也是这样,被全世界折辱,走投无路的送进他的口中咬住。


    如今的贺松风还是这样,可怜的小寡夫死了老公以后被全世界排挤,可怜兮兮地爬上曾经仇家的怀中。


    真可怜,真好。


    如果贺松风能一直惨下去,就更好了。


    程其庸的鬼心思又冒了头,他总这样,没有哪次是真为了贺松风好。


    嘴皮子一碰,骗人的深情话就念了出来:“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当初如果你听我的安排,你也不会比现在差,还省得中间经历那么多事情。”


    程其庸撩起贺松风的头发,放在鼻尖嗅闻。


    味道不是曾经的肥皂水的味道,是有些呛人的香水味,俗气而且艳丽。


    贺松风温顺地低下眉眼,露出两粒圆润的黑痣,向对方送上自己脆弱的敏感地带。


    程其庸的手指发痒,毫不克制的重重揉了一把,贺松风身体激了一下,僵住。


    贺松风眼穴里的水黏黏的挤了出来,湿淋淋的染了穴眼周围一圈,连同睫毛都湿漉漉耷拉着,轻易成了一副被玩坏的模样。


    “所以……那两个人是你杀的吗?”


    程其庸问了一个所有人见到贺松风都好奇的问题,他的另一只手掐在贺松风的腰上,还是熟悉的手感,两只手就能把细窄的腰一圈捏住。


    贺松风睁着发抖的眼睛,湿哒哒的水没人帮他擦干净,他凌乱无辜的摇头,呼吸哑然急促。


    程其庸轻蔑地哼笑:“也是,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可能杀人。”


    说着,贺松风的腰就被一双手扼住,就像被掐住脖子似的,贺松风“呃——!”的一声,喘不上气来,皮囊下的内脏都在战栗痉挛,贺松风的身体仿佛被抽掉了骨头,疲惫无助的软了下来。


    贺松风只剩脖子还梗着,向上抬起,一脸茫然地望着男人,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要这样突然的羞辱他。


    这样的贺松风更加验证了程其庸对贺松风的看法,无能软弱,全靠这张脸,以寄生有钱人的菟丝子身份苟且活着。


    而上一任寄主死了,所以转头就来投奔他。


    尽管是拿了用不尽的钱财,但菟丝子就是菟丝子,全凭寄生活着,寄主死了立马就脆弱的活不下去。


    所以,程其庸的总结就是愚笨单纯的贺松风,活该又要再一次被他骗到团团转。


    “所以你会帮我吗?我想有自己的事业,帮帮我,求求你。”


    贺松风捏住程其庸的手腕,五根手指就像菟丝子的根,找到属于它们各自的坑,一并种了下去,似乎这样做,就能长在程其庸的托举里。


    程其庸的手掌已经不满足隔着衣服布料去揉.捏,他开始真正跟贺松风谈条件:“我当然可以帮你,只是你也要给出相应的酬劳。”


    他知道,贺松风绝对给得出他想要的。


    “我会的,这是我唯一会的事情。”


    贺松风轻声给出程其庸想听的回答。


    贺松风的手指顶在程其庸手腕里挖出来的浅穴里,暧昧地在手指手腕造出的坑穴周围轻轻揉动,揉红了,揉软了,就差最后揉出水。


    贺松风抹了一把眼泪,就这样完成最后的协商。


    贺松风的后背时隔多年,再一次贴在办公桌上。


    坚硬的桌子把他后背的蝴蝶谷顶得生痛,像是有人拿榔头砸在他背上似的。


    就在这个时候,贺松风拿出自己的手机,就在程其庸要抢走的瞬间,铃声大响。


    贺松风手忙脚乱地捧着手机,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


    同时他伸出手,细长嫩白如笋尖的指尖,隔空点在程其庸的唇珠,用眼神示意对方安静。


    “贺松风!死表子,骚表子,烂表子——!!!”


    “他妈的贱。货你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我给你这騒货脸给多了?让你觉得我很好搞定?”


    “我他妈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现在立刻马上来见我,不听我的话,就别怪我把你毁了。”


    赵杰一的声音像鞭炮,一连串的炸响,丝毫没有给贺松风插话的时间。


    而办公室这会又很安静,赵杰一那歇斯底里的声音突兀地占满整个房间,让人想假装没听见都不行。


    “电话给我。”


    程其庸说着,直接上手拿走手机,声音低低地传过去:“哪位?”


    赵杰一的声音更加恐怖的爆发了,像是防空警报一般拉响,那些刺骨的荡夫羞辱就这样赤.裸裸的占满房间,像一行行文字清晰可见漂浮在眼前。


    贺松风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把所有麻烦都交给程其庸。


    这是男人的雄竞斗争,和他无关。


    “我是谁?我是他主人。”


    程其庸的声音平静的说出来,天然带着高人一等的淡漠。


    赵杰一不吃这套,他冷笑,讥道:“我还是他男人呢!”


    “不想浪费时间斗嘴,贺松风现在在我这,以后也只会在我这,有什么事情你以后跟我说就行了,别打扰他,也别打扰我和他做.爱。”


    程其庸给对方报了自己的手机号,然后在赵杰一喊破喉咙的怒骂声里挂断电话。


    “奸夫淫夫!俩烂贱.货!!!”


    “怎么还在和他有联系?”


    程其庸皱了眉头,掐了一把贺松风的脸颊。


    “他找到我的。”贺松风半睁着眼睛,无辜地说。


    贺松风的衣领被程其庸有序地打开,“以后没必要了,你就好好跟着我。”


    敞开的衣领又被贺松风用手合拢,他坐起身来,一只脚半悬在桌子边上,小腿肚压出一横鲜红的凹陷,另一只脚踩在程其庸的腿上,踩出一片灰茫茫的脚印。


    “我没心情做了,下次好吗?”贺松风向前,搂住程其庸,埋头低语。


    程其庸的双手又一次掐在贺松风的腰上,大有一副要把人强了的强硬。


    贺松风在他的手掌里颤抖不安,连骨头都在发出哀求的打抖声。


    “行吧,也不急着这一时。”


    程其庸最终选择松开贺松风,但掐在贺松风腰上的手却没有放开,“但你总归要给我些什么,作为定金。”


    贺松风像没听到程其庸说话,他坐起身,慢条斯理地收拾整理自己。手掌轻飘飘把衣服褶皱拍平,纤细的手臂折到脑后把散乱的头发解开又挽起。


    在程其庸愈发燥热躁动的灼灼目光与粗重呼吸里,贺松风这才抬头也抬眸正视男人的欲.望。


    贺松风的做法也很简单,他张开唇瓣,舌尖贴着下嘴唇微微露头。


    他没有主动,只是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等待面前的男人享用。


    可以吻他,可以咬他,可以把手指伸进他的嗓子眼里抠,一副木讷的模样,似乎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允许包容的。


    选择太多了,花哨得让程其庸乱了阵脚,这也想,那也想,结果最后也只是胡乱草草的吻了一下,便收场结束。


    徒留程其庸一个人独自坐在那,望着空空如也的办公室,欲.望像一团发酵的面团,一再的膨胀,涨大得快要把他的皮肤表层撑破。


    程其庸深呼吸,借着双手上残留的香味,死死地蒙住口鼻,贪婪大口呼吸。


    程其庸陷入困顿,他觉得贺松风没变,却又变了好多,光是性.吸引力这一块就能把程其庸勾得死死,欲罢不能。


    贺松风下了停车场,他看着手机里二百多条且数字还在上涨的未接来电和短信,等待时间一分一秒的走动。


    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去以后,他才不慌不忙地把车开出停车场。


    从黑暗的地下停车场转到光亮的出口处,看见的不单单是停车场收费处的道闸杆,还有一个男人,那男人蹲守在停车场的出口处,死死地盯着。


    透过车窗看见贺松风的身影后,立马疯了一样的冲上前去,也不管贺松风到底有没有把车停下来。


    贺松风看着凶神恶煞的男人离他越来越近,男人的手脚胡乱在拍打在车窗上,像恶鬼拍门,发出咚咚咚咚咚咚——毫无节奏的声音,时快时慢,听得人呼吸都开始不顺畅。


    贺松风转头看过去,面露惊慌。


    赵杰一的表情骤然变得更加恐怖,像是要把脸皮都撕下来的怪物,张牙舞爪的恐吓车窗里无辜的小白花。


    拍打的声音越来越重,车门已经肉眼可见被他拍得凹了下来,一双手拍得红透了似要滴血。


    贺松风不肯停,也不肯开门,执意往外开出去。


    于是赵杰一跑到车子的前方去截停,他想着贺松风懦弱胆小,不论如何都不敢撞他。


    但他想错了,完完全全的错了。


    贺松风一开始的表现的确是被逼得不断后退,但当赵杰一越来越嚣张,爬上车前盖,那脚去踩车窗的那一瞬间,车辆猛地加速,然后是——他因为惯性摔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如钢铁怪物般庞大的车辆像液压机一样,毫不留情的从他身上碾过去,扎扎实实的碾下去,然后这辆车既没有直接离开,也没有反复碾压,而是就停在那里,长长久久的轧在他的下半身。


    而因为肾上腺素飙升的缘故,赵杰一没有晕过去逃避的权利,他清清楚楚地感受着,他的下半身是如何被这恐怖巨物碾成一滩血泥的。


    他的骨头断了,断在血肉里,一双腿就像不存在了一样歪斜的扭曲。


    他就这样被重重镇压在车轮下,连逃离的可能性都没有。


    他尖叫,像是要把那些痛到死过去的痛苦全都通过嗓子眼喊出来,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现在有多崩溃。


    他那双胀满鲜血的眼睛,在剧痛里,清楚的看着贺松风一脸惊恐的跑下车,跑到他的面前蹲下来,然后贺松风尖叫,然后掩面痛哭,不知所措。


    可是,赵杰一看见了,明明白白的看见那一对从手指缝里泄露出来深黑的眼瞳,像两颗被无形丝线拴住的黑石子,毫无意义的漂浮在眼眶里。


    眼白下的血丝像蛊虫一样,活跃的从眼球背面往外爬去,缓慢地蠕动。


    贺松风痛哭,从手指缝里泄露出来的目光像锋利的针,一寸寸刻薄地在赵杰一半死的身躯刮擦,贪婪描摹死亡的惨状。


    在惊恐、慌乱的表皮下,是以痛苦和糜烂血肉为食的餍足。


    赵杰一痛苦的嚎叫引来周围众人,他们的目光却只顾得上放在贺松风的身上。


    他们惊叹肇事者的美丽,甚至完全忽略地上断腿的受害人,没人想着去搬走沉重的汽车,只顾得上去窥视那份高不可攀的艳丽。


    甚至还有人上前递去面巾纸,安慰贺松风不必太惊恐掉泪。


    直到交警的到来,赵杰一已经痛得晕死过去,奄奄一息在人群之中。


    “我看见了,我被吓到了,我来不及反应,我不是故意要撞他的。”


    逃避规则的话语可怜兮兮地从贺松风嗓子里哭出来,他表现得十分熟练,像排练过无数次。


    “我愿意承担所有的医药费和赔偿,以及照料他以后的日常起居。”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了。”


    终于,贺松风引诱出负责问话的男人,问出他想要的那个问题:


    “你在害怕什么?”


    ………………


    当天的新闻头条便是贺松风这位臭名昭著的黑寡夫。


    不少人开始猜测他这属于再次作案,看客们几乎已经把这场车祸定义为故意杀人,舆论义愤填膺,连带着死去的Lambert和塞缪尔算在一起,向法院申请直接判贺松风死刑。


    同时间,一则关于贺松风十八岁拍摄的性.爱视频开始大范围的传播,泛滥在中文互联网,甚至是全世界的视频网站里。


    贺松风本来就臭不可扼的名声,已经到了没法再下降的余地。


    没有人可怜贺松风,连同过往的惨状,全都成为贺松风攀附权贵后又杀人劫财的罪孽。


    被人强.奸了,都是他不知恩图报的报应。


    贺松风的公司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马上谈好的几个项目都因为贺松风的风评而中止,剩下正在进行的项目也因为各种原因被喊停。


    其实不该这样,公司是公司,个人是个人,贺松风就是今天跳楼死了,这家公司的运转也和个人无关。


    但偏偏,所有人和事都在针对贺松风。


    整个公司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围着贺松风团团转,哀嚎着公司要倒了,自己该何去何从诸如此类的话。


    如果说这些事情已经很糟糕的话,那么还有更糟糕的在等着贺松风。


    当贺松风在交警局处理完赵杰一的事情回到公司的时候,程其庸已经在他的办公室里坐下了,不请自来的坐在贺松风的位置上,没有多余的位置留给贺松风。


    贺松风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被程其庸刻薄的罚站。


    门没有关,两个人之间不对等的高低地位就这样狼狈的摆在众多员工眼中,他们探头观望。


    程其庸没有关门的打算,毕竟他不是来关心贺松风的,他是第一时间来落井下石的。


    “你应该知道你司目前运转因为你的个人原因出现了运作困难,项目推进停滞的情况。外界都在带头抵制有你参与的活动和项目,这其中就包括了我司旗下一部门子品牌,当初他们和你签订合同,是我有一份助力在,但你的表现实在……糟糕。”


    上面这些都是客套话,下面的才是程其庸真正的居心叵测——


    “如今我司股东对于我和你这层关系出现不满,所以按照合同既定的条约,由你司导致的项目无法正常推进,你司应当支付我司十倍赔偿金。”


    十倍。


    这已经是属于敲诈的范围,惹得门外那些看客都跟着倒吸一口气,低低的惊呼这简直太为难人!


    程其庸吃准了贺松风背后无人,贺松风有钱,也只有钱,他这笔遗产真正的拥有者早就因为贺松风死了,亡夫的家族不会帮贺松风撑腰,他们也恨不得贺松风早点死,这样就能抢夺属于贺松风的那一大半的财产。


    孤立无援的弱小贺松风,就是最好吃绝户的选项。


    面对咄咄逼人的程其庸,贺松风选择了反驳,“合同上写着因任意一方导致合同失效,需支付三倍赔偿,并不是十倍。”


    程其庸站了起来,两只手撑在桌上,身体极具压迫感的前倾,就像一头伏低身子的狼,盯紧眼前的猎物那样。


    “但你要考虑到有多个项目因为你的缘故全部停滞,十倍,已经仁至义尽。”


    贺松风面露难色,他犹豫了一会,小声说:“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程其庸沉默地注视着贺松风,巨大的压迫随时间一点一点下沉,空气里凝了许多不轻松的污浊,连同贺松风的肩膀都压得垂了下去,一双手无助地抱在一起,放在身前,低头做祈祷状,请求对方。


    “可以,三天时间。”


    最终,程其庸松了气。


    “谢谢你。”


    贺松风主动侧身,让出一条通往出口的笔直道路,程其庸高大的身躯从他身旁走过,他低下头不语。


    程其庸走过去,又折了回来,捏着贺松风的脸颊强迫抬起,又左右摆了摆,不客气地吻了上去,另一只手则把贺松风当做玩具似的搂进怀中,捏着后背一个劲的搓弄,把背上的肉和骨头揪在一起揉。


    程其庸吻完,便干脆地放手离开。


    贺松风没有来得及反应,他迅速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膝盖与手肘同时磕下去,很快就浮了一大块青紫淤血,看得人触目惊心。


    贺松风在程其庸眼里的确就是条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他瞧不起贺松风,以前就全当是泄.欲玩具。以前是这样,现在也丝毫没有改变,反倒因为年岁增长,拥有的更多了,于是更加恶劣。


    门外观望的员工们见程其庸走了,立马涌上来,把贺松风围住后七嘴八舌的同时把人扶起来。


    “太过分了,程其庸还是个人啊?他不怕遭报应吗?”


    “贺总,你还好吗?”


    “……要不咱们干脆注册破产,然后你先去国外避避风头,过一段时间再回头?网民的记忆都很短,一个月后大家就会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你是谁。”


    有人在骂,有人关心,有人出谋划策。


    叽叽喳喳的话语吵得贺松风头有点痛。


    “没事,我能处理好。”


    贺松风反过来安慰他们。


    他们半信半疑的回到自己的工位去。


    又过了一天。


    顾不上去处理程其庸的事情,贺松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带着自己整理好的打印下来的资料到了警察局,同时也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主动向对方把过去他和赵杰一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说出来,甚至还包括十八岁的贺松风被诱骗拍下性.爱视频。


    是赵杰一敲诈勒索贺松风在先,而且尾随跟踪贺松风来到大厦停车场,并且再一次胁迫他想要发生性.关系,此事在短信、电话与行车记录仪里都有记录。


    最后事故发生的时候,贺松风想的也不是反抗,他只是太害怕,吓坏了以后失去理智地想要赶紧逃离,是对方刻意阻拦才导致的事故发生。


    说到这里,贺松风又表示他愿意支付所有的医药费与赔偿,后续的康复过程他也会提供补偿金。


    当贺松风把这些事情摆在台面上的这一刻起,贺松风成了一个完美的受害者。


    贺松风在交警局啜泣,无助地控诉自己的遭遇,曾经他避之不及的深渊,如今成了他最能拿出来的盾牌,足够他将所有的怜悯全都拉拢在自己身边。


    一个漂亮的、无助的,老公才死不久的伤心可怜人,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最终交警认定这起交通事故的责任划分是贺松风三成,赵杰一七成。


    第二天。


    贺松风独身前往医院看望赵杰一,对方住在医院最好的单人病房里,同时还请了陪护人员来照顾他。


    贺松风进去的时候,陪护人员正在给赵杰一截掉的两条断肢按摩。


    赵杰一看见贺松风的模样,张嘴就破口大骂。


    贺松风笑着示意陪护人员先离开,关上门的下一秒,贺松风也不惯着他了,直截了当就是一耳光,砰!的一下炸响,给人打得晕头转向,口水都从嘴角飞了出来。


    贺松风甩了甩发红的手掌,心疼地裹在掌心揉了揉,轻声提醒:“你还没意识到吗?”


    在贺松风直白的点拨下,赵杰一意识到了——他的表情骤然凝固,从出离的愤怒变成极端恐惧,那是对于死亡的恐惧。


    “都是你故意的,是不是?”


    贺松风也不跟他再演了,他站在赵杰一的床边,两只手伸下去,环在脖子上,往下掐去。


    十根手指,紧紧地困束脖颈,手指尖像菟丝子的根.部,牢牢地捆在寄主的皮肉里,向下向里向着骨头深处生根发芽。


    赵杰一被掐得目眦具裂,扭曲成一团不可直视的丑陋,却不再是先前盛气凌人的扭曲,而是痛苦的,濒死的——惨状。


    一滩黄色的液体从赵杰一的两腿中间排出来,濡湿了一大片纯白的床单。


    贺松风松开手,拧着眉头快速后退两步,满脸嫌恶地斜着这具恶臭的肉.体。


    赵杰一得了呼吸,他奋力吸了一口气,浑身却因为缺氧后呼吸过度的碱中毒陷入了不可控制的痉挛抽动,从嘶哑的喉咙里呛出一股股惊慌逃窜的气。


    这区短短的肉.体没有双腿,双手还因为伤情过重举不起来,穿着白花的病服黏着床单上下左右的抽动,就像一条肉乎乎的蛆虫贴在糜烂流脓的腐烂物里蠕动似的。


    贺松风看见这副狼狈模样,他脸上嫌恶的表情像云被拨开似的,一转成了面无表情。


    越看,嘴角笑吟吟的幅度就越大。


    他轻轻笑,笑得眉眼弯弯,越看越满意自己的杰作。


    也是在这个时候,贺松风的助理叩门,从门缝里喊出来:


    “贺总!出院手续办好了。”


    贺松风站在病床不远处,向下投以最残忍的笑意,弯起来的笑意像镰刀,尖锐的一刀刀割破赵杰一的胆量。


    又过一天,第三天。


    出门前赵杰一被贺松风沉在浴缸里泡着,人没死,只是头顶的花洒会不停往下洒水,人会在窒息和呛水之间来回体验,没有一刻是轻松的。


    贺松风双手握着方向盘,等待红绿灯的时候眼神微微发散,聚焦不到一个点上去。


    今天是他和程其庸约定的最后一天,今天不仅是约定的最后一天,也是贺松风收拾程其庸的最后一天机会。


    以对方的性子,过了今天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贺松风,程其庸会明里暗里的穷追猛打,直到贺松风一无所有的跪在他面前哭求帮助。


    贺松风空出一只手,放在下嘴唇上,用牙齿轻轻咬着,心里盘算着怎么收拾程其庸。


    此时红灯转绿,秒数才刚开始倒数,一阵阵的鸣笛不耐烦地嗡嗡炸响。


    早上的公司楼下有一波波上班打卡的人群,当他走进去站在电梯门口时候,非常不幸的和不请自来的程其庸撞上了。


    滴——的一声后,两个人同时走进同一班电梯里。


    还在电梯上,程其庸就忽视了其他人的存在,左手搂腰,右手残忍粗暴地一把抓着他的头发,手指一直掐进发根里,把他揪在手里面,像拎一条死鱼一样提起来,晃晃两下。


    直到贺松风发出弱小无助的求饶声,程其庸才施舍似的停下动作,但手却还是抓在贺松风的头发上,把人当做自行车把手一样的存在,毫不怜惜地牢牢抓住。


    “考虑的怎么样?”


    第78章


    无数双看客的眼睛明晃晃地扎在贺松风的身上, 把他现下所有的狼狈、屈辱牢牢地印在瞳孔里。


    无人向贺松风伸出援手,反倒如豺狼虎豹贪婪地吞食贺松风身上的悲惨,满足被现代社会压抑的猎奇摧毁欲。


    这会的贺松风像极了挂在房梁上的晴天娃娃, 两条腿只剩脚尖勉强点在地上,程其庸扼在他头发上的手掌就像勒死晴天娃娃脖颈的绳结,不用起风便已在无助的飘晃, 脆弱的脖子岌岌可危。


    “请放开我。”贺松风轻声哀求。


    贺松风的示弱非但没换来善待, 反倒加重对方嚣张的气焰。


    程其庸当着电梯里近十人的面前,直白地羞辱贺松风:


    “做我的狗,我就放过你。”


    “…………”


    贺松风突然的一下,完全安静了下来。


    似乎他的魂魄和骨头, 都在对方刻薄的羞辱里,猛一下子被抽空,只剩一具空落落的皮囊被程其庸束缚。


    贺松风的身体在程其庸的手掌下,无力地下坠, 面容向下颓唐,双臂像软泥似的耷拉着。


    程其庸被这股握不住的松软吓住了,心没来由的开始慌乱。


    他放开贺松风,双臂改成环住腰的姿态,把贺松风牢牢圈在臂弯里。


    同时,程其庸弓背俯身, 低下头去探视贺松风的模样。


    贺松风的眼皮垂得很低,光是简单的低头还看不清他此刻是何表情。


    于是程其庸的身体只能一低再低, 把周围所有人都挤到墙上去, 空出一大截位置留给他为贺松风把腰彻底折下去。


    当程其庸的腰折到接近锐角的时候。


    ——!


    他终于看见了,但却不是他想看见的美丽破碎。


    贺松风什么都在向下坠落,唯有眼眶里那一对圆圆的眼球, 高高的吊起,像吊死在房梁上的缢死鬼,怨气深重的死不瞑目。


    倔强的黑色瞳孔像点在白纸上的黑漆,清晰的让人触目惊心。


    程其庸的瞳孔赫然紧缩,他的呼吸抽一下陷入停滞,搂在贺松风腰上的手出于恐惧猛一下抽回来,一口气没顺好,向后跌了一步,撑着胸口频频拍动,


    电梯门在这个时候打开,走出一批人。


    叮当一下,关上,略微打散了刚才近乎见鬼的惊悚。


    电梯里只剩呼吸声,程其庸和贺松风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


    没过多久,又是叮当一声,这次电梯里的所有人都到达了最后的目的地。


    电梯里的人乌泱泱走出一大批,贺松风跟在人群末尾向外走,却在走出电梯的下一步停住,转过身双手叠放在身前,安静的等候程其庸的下一步动作。


    只有程其庸走出来,走在他前面领路,作为附庸的贺松风才会紧随其后的走动。


    程其庸忌惮地看着贺松风,瞧着贺松风每一步都走得安静拘谨,仿佛刚才在电梯上看见的怨鬼是程其庸的幻觉,完全的判若两人。


    程其庸一路没再出声,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到贺松风办公室的门前。


    就在即将迈步走入办公室的刹那,程其庸却选择突然停下脚步,高大的身躯卡在门框下。


    程其庸缓缓转身,充满压迫的投下审视的目光。


    贺松风及时停下脚步,温顺地低下头来,两只手依旧是拘谨的好好叠放身前,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


    “抬头。”程其庸下了命令。


    贺松风缓缓抬头,他那双乌黑的眼睛里装满畏惧,甚至因为泪意的缘故,像一块泡在水里的玻璃弹珠,清澈透亮,连玻璃弹珠内部的裂纹都看得清清楚楚。


    哪还找得见什么怨气,只剩下小羊羔似的胆小怯懦。


    程其庸再一次上手,这一次他更加的粗暴,恨不得把刚才被吓住的狼狈一并发泄在贺松风身上。


    他大手一抓,掐住贺松风脑后的散乱的发包,手指往发缝深处钻,像抓娃娃机的勾爪,直突突把贺松风从后面抓到自己身边。


    这还不是结束,紧接着程其庸五根手指毫不怜惜地从贺松风的头发里挣出来,向下一坠,按在贺松风的脊椎上,顶着那一节脆弱战栗的骨头,往前一推。


    贺松风惊呼一声,向前踉跄了两步,直挺挺摔在地上。


    他的手肘与膝盖同时撑在地上,磕出一块块胀痛的淤青,更糟糕的是——他的姿势。


    他已经不是气势上被程其庸当做小狗碾压,他的动作也被迫跪趴在地上,向程其庸俯首称臣。


    “刚刚在电梯里你什么表情?”


    程其庸训问着。


    他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贺松风,这才满意地缓步走进办公室,并且他依旧没打算关门,接下来他准备对贺松风的训话,也毫不掩饰的想让所有人听见、看见,让他们知道贺松风是自己的所有物。


    “请不要这样对我……”


    贺松风的手臂撑在地上摇摇欲坠,像空心竹子似的,呼吸时连骨头之间的空腔声都明显非常,咔哒咔哒——抖成筛糠。


    “问你话呢。”


    “我不知道。”贺松风迷茫地追着程其庸的视线:“我能有什么表情?”


    程其庸不耐烦地走到贺松风身边,他的鞋底和贺松风撑在地上的手掌只有一根手指的间隙,只要程其庸抬脚,然后向旁边轻挪一下,他就可以把贺松风那只手的掌骨碾断。


    程其庸的确这样做了,不过动作才到抬脚那一步,没有落下,更像是在对贺松风实行服从性测试。


    贺松风没有躲,他始终是一副无辜且迷茫的模样,似乎刚刚那副怨气深重的恐吓真不是他露出来的,是程其庸的臆想幻觉。


    程其庸始终皱起的眉头终是在贺松风的可怜劲里缓缓散开。


    贺松风顾不上手臂和膝盖的疼痛,他缓缓爬起来,挽着程其庸的手臂领着他坐在老板椅上。


    “您坐着,我们慢慢谈,您想要的,我会给的……”


    程其庸的手反过来想扣住,贺松风及时抽身。


    “我去给您倒杯茶,毕竟等会可要费一番……口舌之争。”


    贺松风露出讨好的笑意,刻意在句子的最后四个字上加重意味深长的语调。


    贺松风转身走出办公室。


    助理小林在茶水间遇到贺松风,贺松风正在搅动杯子里的水,勺子碰到杯沿敲出当当作响的脆声。


    助理小林没忍住又开始嘀嘀咕咕说坏话:“贺总,那个男的怎么这样子对您?!太不尊重人,他也配这样羞辱您?您也是,还纵着他,您性子软也不要软成这样嘛。”


    贺松风没有回话,而是放下勺子,端起水杯向外走去。


    助理小林上去帮贺松风冲洗,她感觉有些奇怪,没有冲咖啡,桌上和垃圾桶里也没有留下任何饮料冲调粉的包装袋,只是一杯白水,为什么也要用勺子搅动?


    这时,另一个在茶水间的人也走出来,有些奇怪的问:“贺总平时不爱喝没味道的水,就算喝水也是喝茶,怎么会突然端一杯白凉开?”


    助理小林耸肩,“谁知道呢,真奇怪。”


    贺松风端着温水来到程其庸面前,放在桌子上。


    不用程其庸多吩咐,他主动坐进程其庸怀里,双臂环过肩膀,他张开嘴咬在程其庸的下嘴唇上。


    “我知道的,您想要我,一直都想。”


    贺松风的声音轻轻柔柔,像是多出一双柔软细腻如羊脂的手额外抚摸过程其庸的耳朵。


    同时,程其庸躁动的前胸后背都有一只手轻轻安抚,力道恰到好处,不会过分搔动撩拨,也不会过重压迫呼吸。


    贺松风重重地吻着程其庸的嘴唇,又吮又吸,还刻意咬出了一圈鲜红的咬痕。


    程其庸被贺松风撩得口干舌燥,落在贺松风腰上的手,隔着衣服都把贺松风的腰线烫红。


    他着急地去掀贺松风的上衣,却被贺松风一把压下来。


    “先听我说话。”


    贺松风难得态度强硬,但一转又变成温顺的羔羊,轻啄一下程其庸的嘴唇中央,撒娇哼哼:“现在不说,等会被您按在桌子上,可就只剩嗯嗯啊啊说了。”


    程其庸被撒娇哄开心了,他没再着急这一会,而是施舍贺松风说话的机会。


    不过,他的鼻子皱了皱,始终感觉空气里漂浮着一股怪味。


    没等程其庸多闻一会,很快他的鼻腔就被贺松风身上甜腻到过分艳俗的香水味霸占,疑惑的思绪也被打乱。


    “出国的确没有我想象那么好,走了许多弯路,多了许多没必要的磨难。当初如果听你的,或许现在真的会很轻松……”


    程其庸砸吧了两下干到冒火星子的嘴唇,此时桌上那杯水的作用就来了。


    “你倒是贴心,提前倒杯水。”


    程其庸端起仰头灌了一大口,杯子只剩下底部一层浅浅 。


    倘若程其庸分神多去看一眼水杯,他会发现杯子底部沉积了一些不属于白水的浑浊,杯沿也沾了一些没来得及完全搅开的粉末。


    贺松风给程其庸下了药,一份能把牛都药倒的药粉。


    这个药,并不完全是无色无味的。


    有一些浑浊,也有一些刺鼻的味道,这已经是贺松风在三天内能搞到最接近他想要的东西,时间紧迫没有太多时间给贺松风去思考最好的方法。


    于是贺松风只能靠着装乖把程其庸的警惕降到最低,让他相信自己只是一只人畜无害的羔羊,只有被吃掉的结局,没有羔羊反抗的结局。


    程其庸太傲慢了,于是他上当了。


    “我好孤单,好寂寞……”


    “以前我是一个人,现在也是一个人,也不知道哪里该是我的归属……”


    “如果有人能好好爱我就好了,你会爱我吗?说你爱我好吗?你怎么不说话了?”


    “呵呵。”


    贺松风呢喃的声音在程其庸的耳朵里逐渐朦胧,从一双清晰可见温柔抚摸的双手,逐渐变成一团不知形状的泥巴,然后是纱,这些纱像杀人的白绫缠在他身上,把他捆成了——没有自我的木乃伊。


    模糊之间,最后停留在程其庸耳膜里的声音是一阵短促无比的笑,这个笑让程其庸无法控制的想起那副怨气深重的吊眼,他是在不寒而栗里沉睡的,那些恐惧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从毛孔里擅自钻进去,钻透全身,同血液一起在这具庞大傲慢的身躯里流淌。


    最可怕是——血液循环,恐惧也循环,途径身体所有地方。


    程其庸醒过来的时候,是被吓醒的。


    他没有做噩梦,也没有被拳打脚踢,他沉在黑暗里,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而后浑身一抖在极度的恐惧里猛一下瞬间清醒过来,那是前所未有的情绪。


    就像一个人濒死前所面临的极端恐怖,清楚感觉自己要死了。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或者没有流逝?


    程其庸分不清。


    醒来后的不知道多久,程其庸依旧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沉睡还是苏醒了,他的世界是一片长久的黑暗。


    程其庸尝试动起来,下一秒,他汗毛炸立。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手脚被什么东西绑着了,就连脖子上也卡着让他勉强能呼吸的铁圈。


    他大喊大叫,嘴巴却在张开的下个瞬间,传来脱臼似的剧痛。


    因为他的嘴巴里被塞满了毛巾,毛巾已经把他的下巴骨头撑到最大,稍微一动轻则刺痛重则下颌错位。


    程其庸正以极其别扭的姿势跪在地上,像是神话里赎罪的信徒。


    他没感觉到痛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麻木了,但他稍有动弹,习惯了肌肉立马会因为陌生的扯动发出沉积压抑许久的阵痛。


    那是比浑身骨头都被打断的痛还要恐怖的痛,似乎骨头所有的缝隙都被插进了钉子,根本就没有他能动弹的余地,甚至连心思都不能动弹。


    程其庸甚至无法在地上翻滚缓解这样要死人的痛,他只能一点、一点绝望的看着自己的身体无可救药的在剧痛里习惯。


    程其庸想到了最后他见到的人和发生的事情——


    他终于发现当时空气里的怪味和突然端上来的那杯水!


    明明贺松风的表现已经奇怪到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能意识到不对劲,偏偏程其庸这位曾经的床伴意识不到。


    或者说,他意识到了,但他看不起贺松风,就导致他看不清贺松风。


    当他意识到这样一件可怕的事情真相时,时间一瞬间凝滞,他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程其庸只能空着脑袋,呆呆地被罚跪。


    惊悚像潮水般将他所剩不多的理智淹没。他在自我幻想里把自己缩成一团,像路边瑟瑟发抖蜷缩一团的野狗一样。


    听着呼吸在空荡的黑暗里回响,饥饿感开始啃噬皮肤下的器官。


    他要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


    绑架勒索?杀人埋尸?


    配合白天见到的那副自缢般诡异的吊俏眼,都是有可能的……


    他克制自己不再去想,他想让自己想起贺松风那副艳丽的模样,却发现满脑子都是那张诡异到如同鬼脸的“死不瞑目”。


    越是抗拒,越是深入。


    程其庸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恐惧已经深入骨髓。


    时间不是一分一秒的转动,时间是根本没有走动。


    不论程其庸跪多久,这黑暗里都不会出现任何的声音和动静,就像死了一样。


    人和驴是没有差别的,把眼睛蒙着,意识出于自救就会去自我安慰,开始幻想下一秒,下一分钟或者马上马上——就会有人来解救。


    但其实并没有,黑就是黑,死寂就是死寂。


    他唯一听得见的就只有他慌乱到要从嗓子眼里跳出去的心脏震动声,砰砰鼓动的声音变成催命的鼓点,吵得他连入睡逃避都做不到。


    出于自救的目的,他开始在心里骂贺松风,把他知道的所有的脏话全都一股脑骂出来。


    他甚至在这个时候能够共情赵杰一那个烂人,理解了赵杰一为什么要这样肮脏的辱骂贺松风。


    贺松风就是该骂!


    他就是表子!溅货!


    居然敢骗我!好大的胆子,等我出去——我一定要把我现在遭受的加倍的还给他!


    …………


    可是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呢?


    除了那一撮稀薄的自我安慰,没有任何作用。


    越是骂,越感到自我的可悲。


    他不再挣扎,而是在自己分不清到底有没有睁开眼的情况下,灵魂空洞洞的注视黑暗。


    饥饿感变成了榔头砸下的一股股钝痛。


    不多的愤怒化作一捧灰,散在空气里,吸进鼻子里只剩下呛得肺部生痛。


    时间彻底被模糊,秒针、分针时针从表盘上被摘下,只剩下毫无意义的数字。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了,不思考自我,不思考贺松风,仅是沉默,像是死了一样的沉默。


    恐惧、愤怒还有肉身的疼痛,这些所有的感受都被无限拉长的黑暗碾成了毫无意义的灰,只剩下一具麻木的空壳,在等待一个未知的结局。


    其实,贺松风就在他的头顶,和他隔着一堵墙壁。


    这都是贺松风那位已故的可怜前夫教他的。


    绑架,然后带到无人问津的郊区别墅里,是死是活都是房子的主人说了算。


    贺松风这么好学的一个人,当然是事无巨细的学了过来。包括囚.禁,只需等时间用锐利的指针把那个可怜人的意志磨平。


    时间,真是很厉害的角磨机。


    “啊……你还活着呢。”


    贺松风站在浴缸边,看着池子里的水像海浪一捧捧往他跟前泼。


    浴缸里男人的脸在浪花里时隐时现,他的身体被柔软的波澜模糊扭曲成一团团不忍直视的肉块。


    洁白纯净的浴室,清亮干净的水波纹,充满沁凉水雾的空气。


    美丽的面容,濒死的前任。


    一切都是那么的纯洁平和,像是天堂般。


    痛苦就这样被轻易的抹去,匿在看似温柔的表层下,难以被捕捉,唯有亲手造成这一切的凶手才明白。


    贺松风闭上眼睛,仰着头畅快的深呼吸一下,他缓缓摆正视线,垂眸笑盈盈地注视着被他折磨的不成样子的男人。


    贺松风关掉头顶的花洒,同时这些水顺着浴缸边缘又晃走不少,水平面肉眼可见的下降至下巴。


    赵杰一猛地仰头拼命呼吸,胸膛剧烈起伏到水平面再一次不稳定起来,他直接连着水一起咽进喉咙里。


    “你可以去死吗?”


    贺松风的声音笑盈盈地响起。


    赵杰一耳朵猛地一嗡,他的眼珠缓缓转动,惊恐的,也是陌生的看向贺松风的方向。


    贺松风蹲了下来,一双手扒在浴缸边缘,露出一双亮晶晶的期待眼睛一眨不眨同赵杰一对视,用着恳请的口吻道:


    “就是……我明天去上班,然后你爬到楼上露台跳下来,砸在底下的石头上,就这样死掉。”


    贺松风似乎真的在赵杰一商量,语气软绵绵的,像是在聊“明天我们去约会吧”诸如此类充满期待的话。


    “可以做到吗?”


    贺松风再问。


    赵杰一摇头。


    贺松风的笑容凝固,温度随着水雾下沉而下降。


    他伸出手捂在赵杰一的脸上,把人往水里沉。


    眼见着浴缸里那条跟蛆虫一样扭动的身躯开始剧烈的发抖,然后是痉挛,贺松风才松开手,把人再一次从水里捞起来。


    赵杰一喘气的时间里,贺松风转身离开。


    赵杰一以为被放过了,他扭动身躯,试图把绑在背后的绳子解开。


    左扭右扭,浴缸里的水又被泼出许多,水线再一次下降,沉在胸口的压迫一瞬间被解开,赵杰一开始爆发出更疯狂的自救意识,他甚至已经翻出了浴缸,而后重重的摔在瓷砖上。


    顾不上头晕目眩摔断肋骨的剧痛,他用肩膀顶在滑溜的瓷砖上奋力往门的方向爬去。


    爬过第一个瓷砖格子,然后是第二个——


    眼见着距离希望越来越近,门在他的注视下推开,贺松风再一次走进来。


    贺松风站在门边,向下投去好奇的打量,片刻后捂唇弯腰,爆出阵阵嘲笑。


    “你像个蛆。”


    在赵杰一的注视下,贺松风把门关上了,关上赵杰一渺茫的希望。


    “我没有让你现在跳呢。”


    贺松风语气温柔的提醒赵杰一,顺带着拽住赵杰一的头发把人重新放进浴缸里。


    赵杰一彻底破了防,乱骂的声音从嗓子里胡乱的喷出来,不堪入耳的辱骂就像拧开的花洒,一点一滴连成线,汹涌的拍打在身上。


    被放进浴缸这都不算什么,更恐怖的是贺松风手里拿了刀。


    贺松风在赵杰一断肢的伤口处划了一刀,这一刀不算深,没奔着杀人去,贺松风也不会让自己的手染上人命。


    当出血的伤口泡在水里时,血液就会被欺骗着一股劲的往外淌,一股股灌出来。


    纯白的水没一会就被染成红色。


    “你得在我上班的时候跳,明天,好吗?”


    贺松风还是用着商量的口吻,他这会已经背手,刀也跟着藏了起来。


    他站在浴缸边,像拘谨的乖孩子,说话都要把双手藏起来背到身后去。


    在赵杰一惊恐的摇头里,贺松风露出难为情的表情,他没有动刀子,也没有继续去折磨赵杰一,他只是平静无比娓娓道来:


    “不要摇头,如果明天我回来没有在院子里看见你的尸体,我就把你活埋了。”


    贺松风随口一提的恐吓却成了击溃赵杰一心理防线的最后一击。


    赵杰一彻底的崩溃,他嚎啕大哭,却发现身体已经虚弱到流不出来眼泪,只剩下空虚的绝望、崩溃在胸膛、喉咙还有眼眶里做着毫无意义的原地打转。


    与其害怕自己没有眼泪,他其实更应该害怕浴缸里的水麻痹了他的血管,那些血止不住的往外流,或许在被活埋前,他可能都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哭也没用。”


    贺松风笑盈盈地享用着赵杰一的绝望,笑容越来越灿烂,就像是被尸体骨血作为肥料的土地里养出来的花。


    食腐的花,总是比贫瘠土壤的花要更鲜艳。


    贺松风蹲在浴缸边,捏着伤口,面无表情的帮赵杰一处理干净。


    他的手又冷又细腻,握在赵杰一丑陋的伤口上,倒真是对比强烈。


    “我恨你。”贺松风直白的说,“恨死你了。”


    贺松风光是触碰面前这具身体就恨得浑身发抖,对方皮肤的触感让他无法自拔的想起那个被赵杰一半强迫半哄骗上.床的夜晚。


    对方这身烂皮紧紧的贴着他的身躯,用舌头舔过贺松风身体的每一寸,对方没有拿刀子,可刀子却锐利的捅进他的身体里,捅进去无数次,无数个日夜。


    看不见的内脏从贺松风的皮囊里像烂泥巴似的一团团涌出来,他的鲜血也跟着刀子一并流淌。


    贺松风摔坐在地上,把水放干后,他逃难似的拿着刀出了浴室,不忘把门锁上。


    他绕行到地下室去,停在门前,算了算时间,伸出去推门的手不声不响的收回,转身折回楼上。


    …………


    到了早上,贺松风纤细的身体陷在柔软的被褥里,伸出一双白白嫩嫩如藕节的手臂,温柔地抱着枕头,笨笨的对着被风吹起的窗帘一角发呆,目光直直地过去,倒真像个供人把玩的人偶。


    闹钟过了五分钟再次震响,贺松风肩膀一惊,他匆匆起床,梳头穿衣打扮,不忘对镜子里漂亮的贺松风来一个kiss,唇膏的痕迹贴在镜子中央,又被贺松风快速用指腹揉去。


    贺松风打开浴室的门,里面的男人一夜无眠,满脸憔悴绝望。


    “记得我说的话。”他走过去说话的同时不忘把指腹的唇膏油脂擦在对方湿漉漉泡肿的肌肤上。


    今天的天气非常的好,路旁的花朵已经开了苞,争先恐后的向路中央炫耀自己的艳丽。


    “阿嚏——!”


    温暖的春风像无数双爱慕者的手,亲昵地将他脑后的长发捧起,贺松风驻足在大厦楼下,同其他人一样等电梯。


    贵为老板也逃不过因为等电梯导致打卡迟到的悲剧。


    笑容在贺松风走入公司大门的刹那戛然而止,春光明媚一转成了六月飞雪。


    助理小林赶紧走上来,一脸气愤地指着会议室的方向:“贺总!就是因为你同意了程先生的敲诈,现在他们都来索赔了!一群坏人!”


    小林气得捏拳头跺脚,嘴里把那群人翻来覆去的骂了一遍,当炒花生似的。


    贺松风收敛情绪,平静地走进会议室里,瞧着眼前数个大腹便便,脸黑牙黄的中年男人,他就感觉空气都脏了,熏得他脑袋晕晕。


    助理小林帮贺松风拉开椅子。


    贺松风坐下,直接问:“你们想做什么?”


    无数个充满性暗示的下流凝视齐刷刷对准贺松风这个人,像无数双手把他从头到尾都猥亵了一遍,就差弯腰钻到桌子底下,去掰开贺松风合拢的双腿,钻进那里面去看。


    中年男人里的领头兴冲冲嚷道:“你既然同意十倍赔偿程其庸,那我们也要十倍赔偿。”


    贺松风直直地望着那个人:“我拒绝。”


    不等领头的男人说话,一旁有人先嘲道:“你拒绝?你拿什么身份拒绝?你在这儿就是一条戴着金项链的流浪狗,谁都能上手抓你。”


    然后又有人跟着附和:“不想用钱赔也行,那就陪我们几个轮流睡觉呗。”


    “轮流?一起哈哈哈哈——!”


    他们露出了令人恶心的牙齿,笑得连空气都变成恶臭的味道。


    贺松风举手做扇,助理小姑娘先一步拿本子抢在他前面扇风,还不忘气愤地转眼瞪那些人。


    领头的男人开始不满意贺松风的沉默,直接拍着桌子以吼的方式催促:“给个准话呗,不同意就等着吃官司咯,我们这么多人耗你一个,耗都把你耗死。”


    贺松风张嘴,气刚从嗓子眼里顺出来,就听见背后会议室的门被人一脚暴力踹开,玻璃都碎了。


    那个踹门的暴躁男人踩着稀碎的玻璃,自带音效咔嚓咔嚓的冲过来。


    是程以镣。


    他一只手抓着贺松风坐着的办公椅往后推,宽广的背影挡在贺松风面前,他双手拍桌,拍出比面前那些恶心中年男人还要响数倍的震响,桌子都发出了恐怖的震动。


    “我警告你们,说话放尊重一点!”


    程以镣挨个扫过眼前的男人,从左点到右,皱着眉头一个个骂过去:“你们根本就不是他合作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有什么底气来为难他?”


    “想要赔偿很简单,只要你们能拿出贵公司因为贺松风的风评导致品牌收益受损的直接关联数据证明,他当然就能按照合同上写的双倍赔偿金。”


    “…………”桌上一片沉默,你看我,我看他,低下头去,都不做声。


    “拿得出来吗?拿不出来!”


    程以镣气势汹汹,左手撑桌,右手点人。


    “相反,你们的品牌都因为贺松风这件事赚足了曝光度。要分清楚他的公司并不负责产品推销,而是品牌营销,你们其中一些子品牌的知名度反倒是因为他的经手的布展、地推活动设计大大的提升,你们没有任何人主动补交后续奖金,他不按照合同里的条例找你们要奖金就已经算他不计较了。”


    贺松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才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一条。


    他双手捏在一起,手指愧疚地互相怼了怼,暗暗感慨:果然钱不是自己一点一点积累的起来的,就对这些事情就没有任何敏感度。


    这些男人被程以镣怼的一句话都说不来,在程以镣拍桌子赶猪似的催促里,夹紧尾巴、争前恐后的逃走了。


    程以镣转过身,看见贺松风的那一刹那,卡在嗓子眼的“好久不见”怎么都说不出来。


    程以镣随着年岁增长,身上那些夸张的腱子肉消退,健壮的骨头上贴着恰到好处的肌肉,体型瘦长,还戴了一副眼镜,穿上西装的模样格外高挑斯文。


    倒是跟贺松风记忆里的程以镣差别巨大。


    程以镣见了贺松风就开始结巴。


    “你……你你……我、我我从我哥那搞到的消息,知道你回来了,我也立马回国来见你,我才下的飞机。”


    程以镣为了证明自己没骗人,毛躁的从口袋里掏出机票塞进贺松风手里。一下子他就不斯文了,回到曾经那个抱着篮球毛毛躁躁的毛头小子时候。


    “我以为你以后会搞学术,我都考到斯坦福的博士了,结果转头你开公司了。”


    程以镣的表情怏怏的垮下来。


    “我真的很努力想配上你,我喜欢你,一直想着你,我做什么都是为了更好的见到你,我想配得上你,我不想你想起我就想到我坏的样子,我其实挺好的,你想跟我……呃,算了,我不问,问了你得生气。但是我现在确定变好了,你可以跟我试试的,我是说做朋友的那种。你也别误会,我没强迫你非要跟我做朋友,你要是不想就算了。也别算,我不想和你算了。”


    程以镣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沉浸在自己酸涩的少年情愫里。


    会议室里站着个吃瓜的小姑娘,办公室外直接人影攒动,全是竖起耳朵偷听的。


    “贺总真厉害,我愿称之为嘉林市全体豪门少爷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说完了吗?”贺松风问。


    “嫌我烦?那我不说了。”程以镣捏住自己的嘴巴。


    “说完了就走吧,跟刚刚那群人一起出去。”


    贺松风给程以镣指了个方向。


    他已经猜到程以镣不会乖乖听话,所以再一次加重语气呵斥:“出去。”


    程以镣走了。


    但没走多远,走到公司门口又折回来,坐在前台的等候区。


    一直执着的等到贺松风下班,他紧跟在贺松风身后。


    贺松风挤电梯,他也挤电梯。


    趁着电梯里人多,他垂下的手,小心翼翼地捏在贺松风的袖口处,缓慢地向下移,就在他即将移到贺松风手背时,电梯门开,人群蜂拥朝外流去。


    前面所有的努力全都功亏一篑。


    贺松风往前走,他紧随其后。


    贺松风要上车了,他直接抢在贺松风前面,挤进去,坐在主驾驶座上。


    “我送你回家呗。”


    程以镣无赖地扎根在方向盘上,两只手捏得死紧。


    贺松风没拒绝,转头坐到后座去了。


    透过车内后视镜,程以镣看不清楚贺松风的情绪,分不清是高兴还是生气,亦或是无感。


    贺松风就像块实心的木头,就像曾经那样,向下无限的包容程以镣的无赖行径,对此没有丝毫的反抗。


    “你确定要跟我回家?”贺松风突然的出声。


    “我可以吗?”


    程以镣感到脸颊旁凝来强烈的注视,隐约间,他好像还听见了细密的轻笑,又听见一阵细细的,模糊不清的呢喃:


    “当然可以。”


    程以镣跟着导航到了位于郊区的独栋别墅。


    车子从宽敞的四车道拐进了一条窄窄的单行道,往树林里开去。


    程以镣没忍住在院子外就下了车,他环视一周,周围草木郁郁葱葱,风过梢头,呼出一阵阵婆娑作响,如风铃般悦耳,偶有鸟儿立在枝丫上,被人类活动的声音吓得惊飞,扇动翅膀掠过天际线。


    一栋独立的度假别墅安静的矗立在程以镣的眼前,他一想到这里是贺松风的家,他不免认真的看过去。


    程以镣从院子看到门口,看见两旁种下的花丛灌木,再往上看这栋楼外立面涂装雪白,再往上看——


    一个扭曲的身影突兀地从眼眶上方飞下来,伴随一声短促沙哑的惨叫,径直砸在了他的眼球正中央。


    程以镣看得清清楚,那是一个人,一个将死的活人。


    诡异的是,程以镣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献殷勤!


    他没有惊恐,没有逃跑,反而是卷起袖子,兴冲冲说:


    “让我帮你处理尸体呗,别弄脏你的衣服了。”——


    作者有话说:做狗这一块,程其庸还得跟他弟弟学[合十]


    第79章


    程以镣说着那样的话, 并不仅仅停留在口头上,而是真心实意朝着那滩烂肉泥走过去。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贺松风喊住程以镣。


    程以镣的步子一顿,左手把右手的袖口更加规整的卷起来, 他转头看向贺松风,笑着回应:


    “我说我想帮你啊。”


    贺松风站在原地,他摇头拒绝:“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贺松风并不喜欢这种突然计划被打断的感觉, 他的计划里, 他的未来里都没有程以镣的位置,但这个人就这样硬生生闯进来,然后就变成寄生虫,咬住就不肯松手。


    毕竟贺松风他自己就是寄生植物菟丝子, 自然是不喜欢被人这样强势挤进来的。


    程以镣却完全不管贺松风什么态度,他执着的肯定道:“你需要的。”


    不等贺松风再说话,程以镣已经走到那个奇形怪状的人形面前,两只手对着那短短一条的人形动物比划出一个形状, 把砸出来的泥坑用手分割成条条框框。


    他有理有据地说:


    “这个东西的身体正在流血,很快血腥味就会散出来,会染在你的衣服上。就算现在拨打殡仪馆的电话来处理尸体,就算尸体被搬运走了,但残留在土坑里的血肉也会发酵,要及时处理掉, 不然以现在的温度很快就会变成腐烂的尸臭。”


    程以镣说完,视线对准地上的人形尸体。


    他吃惊, 他认出来了。


    “你的前男友?”


    赵杰一的后脑勺砸在石头上, 鲜血一股股往外涌,很快就把石头以及土壤缝隙全都灌满,空气里恶心的酸败腐臭以极快的速度蔓延漂浮, 恶臭程度让人仿佛置身捕杀活鱼的鱼市里,臭不可扼,而且已经开始有腐烂发酸的迹象了。


    人确定是死透了,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下半身已经被石头打成碎片。


    唯一保存完整的地方就是那张脸,那张脸还像活着似的。


    他面目狰狞,张着一张血盆大嘴,鲜血从嗓子眼里源源不断的涌出来。这场景像极了他曾经不止一次揪着贺松风的头发骂他是騒表子的模样,就算是死了,也依旧是在骂,那些从喉咙里喷出来的血,都是抹在贺松风身上侮辱人的脏话。


    赵杰一死不瞑目,直直地盯着上方。


    他临死前想用这样恐怖的死状吓唬贺松风,好让贺松风这辈子都睡不了安稳觉。


    但很可惜,他到死都没想到贺松风会有一条忠诚的走狗帮凶,而他现在眼睁睁盯着的不是贺松风,是帮凶。


    他被帮凶嘲笑,被帮凶一脚踩在那张狰狞的脸上,把苦心积虑准备好的诡异惊悚碾成了一滩毫无意义的血泥碎骨头。


    然后帮凶再把外套脱了盖在短小的尸体上,这才放心招呼贺松风进来,还不忘贴心地嘱咐:


    “你别靠太近,这难闻,还脏,而且死相丑陋。”


    贺松风知道自己拦不住程以镣的忠心耿耿,于是就在一旁的位置坐下,平静地监视程以镣。


    “他死透了?”贺松风问。


    程以镣笑了,嘴角高高的扬起,几乎要咧到耳朵根去,高声回道:“死透了!”


    程以镣还穿着西装,可一举一动分明是个稚气未脱的男高中生,露出的膀子结实精壮,汗水贴着后脑勺的碎发往下掉,宽大的臂膀把肮脏的事物全部阻挡,像头野猪似的,在院子里横冲直撞,浑身带着使不完的劲。


    程以镣一脚一个血印子,他快步回到车边,把停在院子外的车开进了车库里,腾出位置给即将来到的运尸车。


    贺松风目送对方进车库,坐着的身体陡然紧绷,搭在膝盖上的两只手攥成拳头。


    车库和地下室只隔着一堵墙和一扇门,地下室里的程其庸已经被关够了二十四个小时,没有进食进水,也没有被松绑,如果被发现一定会是极其狼狈的姿态。


    那程以镣呢?他会帮谁?


    他又会是什么表现呢?


    他会震惊然后害怕自己吗?


    亦或者——他会不会很兴奋?!


    想到这里,贺松风攥紧的两手非但没有轻松,而是攥得更加用力,指尖几乎把掌心的肉剜去一条又一条的月牙形状。


    贺松风没有在害怕,他只是——也在兴奋。


    他兴冲冲地期待程其庸的秘密被程以镣发现,然后期待着程以镣会以何种卑微的姿态讨好他。


    会的!程以镣一定会的。


    程以镣这个人的人格已经在贺松风对他感情的折磨里,早就被摧毁成一滩废墟。


    他活着,就是为了站在贺松风身边,早就没了自我。


    贺松风的手越攥越紧,甚至他自己闻到了一股丝丝的铁锈味。


    突然,贺松风紧绷的双手被一股滚烫捂住。


    贺松风从自我意识里惊跳出来,下意识警惕地目视前方的人和事,满脸警惕。


    程以镣本来仅是折腰关心贺松风,在贺松风醒神后,他蹲了下来,单腿跪在地上。


    程以镣的两只手紧紧地捂住贺松风紧绷的双手,把冰冷的皮肉一点点用他的温度搓软开。


    “怎么走神了?”程以镣问他。


    贺松风把脸别过去,忽视程以镣。


    程以镣挪着脚步,移到贺松风看向的方向,“怎么不开心?我没找到工具,所以我给火葬场的人打了电话,等下会有人上门来处理,你放心我跟他们说了,是这个男的自杀,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和你无关。”


    “你配合着,露出一些受惊吓的表情就好了。”


    一会的功夫,程以镣就把这件事全部安排妥当,甚至一旁还多了个拖把,水痕沿着刚刚踩出来的血脚印,一路拖到院子外去。


    程以镣擦着地上的血脚印,他有些按耐不住地哼哼:“你是不知道我听到你老公死了的时候我有多高兴,我几乎整夜没有合眼,光顾着庆祝这件事……”


    说完,程以镣的身体绷住,心虚地窥向贺松风的方向,弯下去的腰像是要断了似的,紧紧地贴着拖把棍子。


    “啊……我是说我很抱歉你的丈夫死了,我刚刚乱说的,我其实没有很高兴。”


    程以镣两只手攥着拖把棍子,像是攥着一把巨大无比的斧头,他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盖在地上的赵杰一,嘴上说着“很抱歉,没有很高兴”,但一直在笑,从未停下来过。


    仿佛在说:太好了,又死一个,如果全都死掉只剩我就好了,我不介意亲自动手。


    贺松风坐在那里,双手平放,平静地注视着程以镣所有的小心思。


    但很快,程以镣又担心起来,所以他直接问:“下一个会是我吗?”


    贺松风摇头。


    程以镣的眼睛一亮又暗下去,高兴又失落,因为自己在贺松风那里的排序过低而不高兴。


    “……轮到我的话,你会怎么玩弄我?”


    贺松风淡声道:“没想好。”


    程以镣把拖把棍子一丢,兴冲冲来到贺松风面前,他把自己两只手的手腕靠在一起,送到贺松风眼下,似乎他的双手被一个看不见的手铐锁起来,钥匙就放在贺松风那里。


    “强制爱。”


    程以镣出谋划策。


    “你把我锁在身边,不许我离开你的身边,然后我一反抗你就把我绑起来,羞辱我,不顾我的意愿强吻我,我非常的愤怒,于是你把我坐了,最后我彻底屈服。”


    贺松风缓缓正过眼看向程以镣,好半晌才有下一步动作。


    他抬起手,手指点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点了两下。


    贺松风什么都没说,只是点脑袋,沉默地说了好多好多。


    “…………好吧。”


    程以镣只好重新捡起自己的拖把,继续他的清扫工作,直到火葬场的车过来。


    一群人从车上下来,围在尸体下陷的土坑边,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尸体抬上车,关上车门然后扬长而去,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废话,甚至都——没有收钱。


    不禁让贺松风怀疑这辆车真的是火葬场,还是程以镣喊来的打手。


    院子里突兀的多了一大块坑,那些人处理尸体的时候顺便把染血的石头和土壤全都挖出带走,留下一片光秃秃贫瘠的土坑,跟院子里郁郁葱葱的模样对比强烈。


    程以镣在外面处理最后的善后工作,扫清土壤,清洗石板路,甚至是假模假样的给那些开得正好的花草树木浇水,时间一分一秒在他的拖延下消磨。


    贺松风在楼上的床边向下看,看程以镣像家养的狗在院子里撒泼。


    等到夜色降临的瞬间,贺松风家的门铃响了。


    终于,程以镣说出他真正的想法。


    “我脏了,能借你家洗个澡吗?”


    话是这样说的,但程以镣已经透过门缝擅自钻了进来。


    可程以镣也不着急往里走,他站在玄关处赖着不动,用僵持强迫贺松风同意他进入。


    “嗯。”


    贺松风留下一个字,转身走向楼上。


    程以镣跟在后面,得寸进尺的说:“我没有换洗衣服,可以穿你的吗?”


    “嗯。”


    贺松风走上台阶,程以镣踩着他踩过的地方,亦步亦趋跟脚。


    等到走过最后一级台阶,此时距离别墅的入户处已经很远很远了,程以镣才贪婪的呼吸:“已经很晚了,我可以在这里睡一晚再走吗?”


    贺松风停下脚步,程以镣反应的过来,却不反应,直直地从后面撞上贺松风的后背,手臂假借重心不稳环住贺松风的腰,故意把贺松风往自己方向拽过来。


    向后跌两步,身体向后砸。


    贺松风就像抱着的娃娃,被迫的摔在程以镣的怀里,枕在对方身体上。


    程以镣看似躺在地上,实际上身上能拱起来的地方全起来了。


    他吻着贺松风的脸颊,也暗暗侵略着贺松风柔软的皮囊,一双手借着抱稳的名义,手掌几乎要透过薄薄一层皮肤揉进皮肉的深处。


    程以镣是无赖,贺松风只能无奈。


    “没摔疼你吧?”


    程以镣关心的抚摸贺松风的小腹。


    贺松风翻身从程以镣的怀抱里挣脱,并腿坐在地上,手掌贴在程以镣亲吻过的地方,把口水一一擦去,疲惫地用气音吩咐:“……你去洗澡,别烦我。”


    程以镣没动,贺松风指着浴室的方向:“我会拿衣服给你的。”


    程以镣这才不情不愿地拖着脚步离开。


    贺松风揉了揉脖子,两只手五折脸颊,低下头小口的往外呼气,嘴巴埋在手掌心里小小声嘀嘀咕咕:


    “本来上一天班就累……”


    贺松风在地上坐着休息好一会才站起来。


    浴室里的水声哗哗。


    他从柜子里拿了一条新浴巾,从浴室的门缝里递进去,补充道:“没有适合你穿的衣服,你用浴巾系着吧。”


    并不是没有合适的,贺松风的衣帽间几乎是整个别墅最大的房间,比他睡觉的卧室还要大。


    他只是不想让程以镣用自己的衣服卢关。


    他清楚程以镣的顽劣,绝对做得出来。


    程以镣的手沾了热水,像是才烧开的滚烫的水壶贴着贺松风的手掌狠狠灼了一下。


    贺松风手腕一震,但对方的手却并不打算放过他,而是借着拿浴巾的名义,手指灵活地裹着贺松风的手指插.弄,指节顶着掌心的掌纹搔.弄。


    甚至,两个人的手绕着浴巾,不知不觉地挤在了一起,手指挤进手指缝,模拟着令人面红耳赤的动作。


    手掌心吻着手掌心,暧昧地摩擦,像两具互相迎合的身体贴在一起,旖旎的互相蹭动,肉黏着肉,凹下去又浮起来。


    酥麻麻的触感黏在掌心里,转着圈的挑动感官刺激。


    程以镣的手粗糙且有茧子,贺松风的手柔嫩从没干过重活。


    两份对比强烈的温感、触感挤在一起,真就是干柴遇到烈火,几乎是一触即燃的烧了起来。


    “贺松风……”


    程以镣声音混在水声里,嘈杂的滴出来。


    “…………”


    在最关键的时候,贺松风逃难似的——跑了。


    地下室的门紧紧关着。


    程以镣的脚印曾停在这扇门前,又折返回去,显然好奇过,但最后克制住了。


    当贺松风推门走进的瞬间,地上跪着的男人发出了剧烈的颤动,把铁链都扯出当啷作响的巨震,砸在地上哐当作响。


    贺松风没着急回应对方的愤怒,坐下静静地观赏对方的无能狂怒。


    这副景象可是罕见,不可一世的男人像狗一样被绑在阴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不多看一会都会觉得可惜。


    很快,程其庸就因为贺松风的安静而再度陷入绝望的麻木里。


    豆大的眼泪不争气地砸下来,砸在地上。


    视线向下垂,早在贺松风进来前,那里就已经聚了一大片干涸的水痕。


    “呵……”


    贺松风故意发出一点声音。


    角落里的男人又瞬间活了过来,嘴里发出愤怒的嚎声。


    但贺松风又不说话了,周遭一片死寂,只剩下男人自顾自的愤怒,像个被圈起来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程其庸累透了,本来就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再被这样玩弄一会情绪,积攒的体力瞬时排空。


    庞大的身躯衰弱下来,蒙在黑布下的眼睛渐渐无神,身体哪怕是被吊起来,也拦不住向下沉没的坠毁感。


    贺松风上前摘下堵在程其庸嘴巴里的布,也摘下眼镜上的布,同时打开头顶的炽光灯。


    突如其来的光芒刺得程其庸眼睛发痛,闭着眼睛,像条落难的野兽粗重呼吸。


    “你-他-妈——呃!!”


    程其庸无力地骂了两句,被贺松风一耳光破风扇过来,扇出满嘴的血沫,剩下辱骂的话语全都卡在喉咙里,血沫、愤怒跟着呼吸一起被迫往下咽。


    程其庸垂头歇了一会,看似是认栽,实际没过两分钟,他猛地挣动身上的困束,让铁链和墙壁、地板之间震出无比强烈的震动,劈啪作响,像惊雷,像冰川破碎,像玻璃杯砸在地上。


    “你最好是把我杀了!”


    “不然……不然等我出去,我弄死你!”


    程其庸睁着血红的眼睛,从他眼球下爬出了许多不甘心的手,意图将黑色的瞳孔吞没。


    他辱骂贺松风,把贺松风曾经那些狼狈的过往一一吐出来。


    他说贺松风是被公用的公交车,谁都可以上,只需要花一点点的钱,甚至还能一起上,一起轮。


    他说贺松风出国后,他每天都在看贺松风留下的色.情视频,他说早知道贺松风会跑,干脆就把视频扩散的人尽皆知,然后逼贺松风向自己跪下来求救,最后把贺松风绑回家去当奴用。


    他说贺松风就算现在有钱了,也改变不了贺松风曾经是个妓的事实,也改变不了所有人都看过他在男人身下哀嚎求饶的卑微模样的事实,也改变不了贺松风被几百块钱就买断了前十八年,被当条狗拴在身边的事实。


    他把贺松风最痛的那些阴影,全部都挖了出来,变成飞溅的口水,吐得到处都是。


    在程其庸身上看不见任何傲慢,只剩下溃败的歇斯底里,和极端的愤怒。


    贺松风静静的看着,甚至在微笑。


    这哪里是羞辱,是在复盘贺松风的光荣成长史。


    程其庸不说,他都快忘了自己曾经深陷如此恐怖的地狱,却靠着自己坚强的意志,一点一点的爬了出来,站在如今的高度。


    站在跪着的男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睥睨。


    “我不会放过你的,你必死无疑。死之前,我会先奸后杀——呃!”


    又是一耳光。


    贺松风甩甩巴掌,对着滚烫的手掌心吹冷气。


    程其庸还想说话,他干脆抬腿踹过去,对准肋骨中间一脚踩下去,向后一蹬——


    耳边响起程其庸的哀嚎。


    贺松风以为这样就制服程其庸了,结果安静了还没两分钟,对方又开始爆发出惊悚的反抗,绑在他身上的绳子和铁链似乎真的快要被他挣断了,贴着墙壁发出惴惴不安的哐当声。


    贺松风上前,掐住程其庸的嘴巴,再一次将白布强硬的塞进去,把程其庸的下颌骨塞到极致,嘴角都发出撕裂的红痕。


    贺松风伸出手,手指贴着嘴角的边缘钻进去,手指甲掐住嘴角,留下了一道剧痛无比的月牙痕,挖走一整个指甲的血肉。


    从程其庸鼻子里嗡出来的求救声一刻没停,那些“好痛”、“救命”、“啊啊啊——”途径白布过滤,都变成苍蝇蚊子的嗡嗡作响。


    贺松风本来就没打算一天就把程其庸给整服气。


    他抽手,关灯关门,转身离开。


    没有给任何的食物与水。


    第二天,贺松风把程以镣赶出了别墅,亲自开车送到市区去。


    但在傍晚下班回去的时候,又在自家别墅院子外看见蹲着抽烟的程以镣,对方见到贺松风的车后,连忙把烟捻灭,匆忙忙站起来,拘谨地让出一条路,一副等候主人回家的德行。


    院子外那个坑洞一天过去后,竟然被一股神秘力量填平了,并且用草皮做了封顶。


    很显然是程以镣翻墙或者撬锁闯进去做的好人好事。


    他有这样的能力,却选择在贺松风下班的时候从里面翻出来,摆出被锁在外面等了好久好久的委屈表情。


    贺松风开门,程以镣又要往里挤。


    “你好烦。”贺松风终于没忍住说。


    这根本就不是贺松风在折磨程以镣,是程以镣在折磨他这上了一天班的打工人,精力旺盛到像个火炉要把贺松风这块冷冰冰的铁融化。


    “我又哪里没做好?”


    程以镣闯门动作顿住。


    程以镣停顿的这半秒钟,给了贺松风先一步开门关门的时机。


    砰咚一声响,程以镣被关在门外,眼巴巴地和空气大眼瞪小眼。


    贺松风的身影出现在二楼的窗户,向下瞥去,程以镣跟条看门狗差不多,蹲坐在别墅大门的台阶上,无聊地拨弄花花草草,石头树木。


    程以镣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去——空空如也。


    他的视线只好向斜前方蔓延,望着橙紫色交融的晚霞天空,有月亮也有太阳。


    程以镣就这样坐着,长久的坐着,认真的望着某处。像幼儿园等妈妈接自己回家的小朋友,不吵不闹,充满希望。


    贺松风回到地下室里。


    这一次他摘下程其庸的眼罩和嘴里的布,对方的表现就变得十分老实。


    “有吃的吗?”


    程其庸虚弱地请求。


    贺松风往他面前丢了一块面包。


    程其庸顾不上那么多,脖子往地上低了,往前够去,却发现不论怎么去咬,始终都差一节距离。


    程其庸只好抬头去向贺松风求救。


    贺松风走上前,脚尖抵着面包往前一送。


    程其庸咬住面包一角,大口的咀嚼,顾不上愤怒,顾不上辱骂,他狼吞虎咽,对于两天以来终于吃到第一餐这件事,热泪盈眶。


    贺松风从一边的水池里接了一捧生水,送到程其庸面前。


    水从指缝里往下迅速的掉,程其庸已经完全丧失思考的能力,他都能跪在地上像条狗一样只用嘴巴吃东西,所以埋头在贺松风的手掌心里用舌头卷水喝也是非常的正常的事情。


    吃完喝完,休息了一会后,程其庸才有气无力地问:“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


    “你知道吗?五天了。”


    其实才两天,但程其庸丧失对时间的感知,出于濒死的恐惧,贺松风说什么就是什么。


    “没人找你,他们似乎都在等着你死了好分钱,包括你弟弟。”


    贺松风跪坐在程其庸面前,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程其庸疲惫的脸颊,柔声细语地说:“程以镣就等着你死,继你的位置。”


    程其庸的声音颤抖,发出理所应当的感叹:“我知道,我就知道。”


    长久没有被人如此温柔的对待,从贺松风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那点温柔,被程其庸当做恩慈一般深深地依偎,感恩戴德的受用,就像他奋力去舔舐贺松风手指缝里的水一样,带着对生命的畏惧。


    “他们就等着我死,尤其是程以镣!”


    程其庸露出恨意,但恨的对象不再是贺松风。


    “你真可怜,身边没有一个人真心对你。”


    贺松风轻轻地抱住程其庸,像风一样轻柔地吹过程其庸的眼睛,把他用来看清事物的器官蒙住。


    “我也没有。”贺松风失落地补充。


    这样的孤独和失落深深感染程其庸,他已经在黑暗里感受的够多了。


    被蒙着眼睛塞住嘴巴的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感受无人问津的孤单,他太害怕了,以至于现在贺松风跟他说两句话,他都觉得满足。


    同时,他已经在害怕贺松风离开。


    他不想再次回到孤独里,回到那个一片漆黑,只有他和他自己,像神经病一样自我对话。


    “晚安。”


    贺松风结束了今天晚上的关爱,把程其庸恢复到那个狼狈的模样后,抽身离开。


    程其庸的世界因为贺松风的离开重新陷入黑暗。


    他却无法再自我对话排解孤单,他满脑子都是贺松风抱住他,安慰他的模样,贺松风成了他头顶的那盏灯,只有贺松风来他的世界才会是亮的。


    他一遍遍的回味贺松风的模样和声音,惊讶的发现这样的确会黑暗与孤单好受很多。


    他还没意识到,他的思维已经开始被那双温柔的手,轻柔的声音,阴柔的面容残忍的扭曲成不成样子。


    他的眼睛被蒙住了,耳朵被捂住。


    脑袋里只剩下贺松风的脸庞,和贺松风说的那句:“你真可怜。”


    程其庸开始期待贺松风的到来的,可他没有时间概念,只能在无边无际的漫长里,无助地等待贺松风下一次的关怀。


    终于,他等来了。


    他的耳朵听见门外地板发震,然后眼睛在黑布下随着灯亮而亮,鼻子闻到贺松风身上的香水味,像巴甫洛夫的狗似的,呼吸急促,心跳加速,期待不已。


    还是面包和捧着手心里的水。


    程其庸已经很满足了,他甚至感恩贺松风双手捧水,给了他亲密接触的机会。


    喝完水,程其庸抬头,看见贺松风一脸关心的模样,程其庸的心脏漏了一拍。


    他好漂亮、好温柔、好善良……


    “八天了。”贺松风又骗他,这才第三天。


    “我想,你真的被放弃了。”


    贺松风抱住程其庸,柔软地手指亲昵地爱抚对方的后背,声音如同鬼魅一样,迷幻的吻在程其庸的耳边:“要留下来吗?和我在一起,就你和我。”


    程其庸迷迷糊糊,一脸痴迷的注视贺松风,他彻底被魇住,“要,你和我,在一起……”


    贺松风给程其庸解了绑,还替他细心的揉了揉手腕,关心他:“会痛吗?”


    程其庸还是那副入了迷的痴痴模样,一心一意的盯着贺松风看。


    贺松风温柔的双手像母亲的臂弯,将身为无能之人、无牵无挂的程其庸搂住爱抚。


    但非常突然的,贺松风放开程其庸,起了身。


    程其庸被摔在地上,一句不甘心地质问脱口而出:“你要走了?你明天会来吗?”


    质问很快又变成惴惴不安的请求:“不要让我等太久,好不好?”


    庞大的身躯卑微成了一小团,他明明此刻有一拳打死贺松风的能力,却只剩下无能无助的卑微恳求。


    程其庸想的不是趁机逃走,而是他只想尽快再次见到贺松风,满脑子填满关于贺松风的一切,已经完全没了自我。


    贺松风离开的步子顿住,他转过身来,快步回到程其庸面前,像在花窗上高高在上的圣母主动为信徒弯下腰,怜爱的托起来,亲昵地在眉间留下一点宽恕的爱抚。


    “好。”


    说完,贺松风离开了。


    下一天,贺松风的确来了。


    这次他摘下程其庸脖子上的链条,这是程其庸身上唯一的束缚了。


    两个人短暂的温存了片刻,贺松风按照惯例离开。


    程其庸乖乖的蹲守在墙角,等待贺松风的下一次照顾。


    但这次,贺松风离开时却没有把门完全关上。


    留了一条细窄的缝隙,从缝隙外流出一道笔直的光亮进来,像逗猫用的激光笔,指引出一个非常明显的目标。


    这是程其庸最好的逃跑的机会。


    程其庸跌跌撞撞的扶墙站起,佝偻着身子盯着那条缝隙看了好久好久,眉眼凶恶的下沉,像一头困顿的野兽。


    程其庸踩着这道笔直的线走过去,向缝隙走近。


    一步,又一步——


    自由距离他只剩最后半臂的距离,他只要伸出手搭在门上,然后夺门而出的狂奔——就能完全奔向他曾渴望的自由。


    当他的手放在门上的一瞬间,他看见了!


    清清楚楚看见贺松风就站在门外,透过缝隙向他笑。


    程其庸狼狈地向后倒去,重重的砸在地上。


    紧接着手脚同用,逃向锁住他的角落,笨拙地把地上团起来的锁链像上吊的绳子一圈圈锁住自己的脖子。


    他如同一条做错事被抓住的大型犬,心虚地试图用讨好的动作从主人那里捡得一丝原谅。


    程其庸的骨头发毛,不寒而栗,打着颤害怕地看着门口的贺松风。


    尽管贺松风只是站在那里,背着手,微笑。


    的确很好笑。


    程其庸有一米九,比贺松风高太多,手臂几乎是贺松风手臂宽度两倍还多,更别说骨架和肌肉了。


    程其庸蜷缩在角落的时候就像是狮子、老虎变成小猫咪瑟瑟发抖,他的强壮高大和他的动作完全不搭。


    但偏偏,程其庸就是认为自己敌不过贺松风,被训成了一条唯命是从的狗。


    一边大嚷自己没有逃跑的意思,一边把铁链圈出了要勒死自己的气势。


    贺松风上前,手掌拍拍程其庸的脑袋,示意安静下来。


    程其庸以为自己被饶过了,松了口气,靠在贺松风的身边喘气。


    不过,当贺松风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的时候,程其庸的气像死了一样憋住。


    那是一根铁棍,他交到程其庸的手里,再一次用着蛊惑的语气,声音像纱雾般将人团团包裹。


    “来吧,打断自己的腿,向我展示你的忠诚。”


    “我知道的,你能为我做到的,就当是为了我,让我安心,好吗?”


    “不要摇头,你拒绝我的话,我也会拒绝你的,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也不想被我拒绝,对不对?”


    地下室里发出可悲可怜,歇斯底里的求饶声。


    贺松风却没有放过他。


    “来吧,该到你表忠诚的时候了。”


    “我知道,你一定做得到,你是我最听话的狗。”


    喊归喊,叫归叫,程其庸的腿的确是被他自己打断了。


    贺松风紧紧抱着他,程其庸崩溃地大喊,但没有推开贺松风,反倒是抱得更加的紧,像两个人硬生生嵌合成一个人那样。


    程其庸低下头,一口咬在贺松风的肩膀上,撕咬出一圈血肉模糊的牙印。


    但这不是报复,是两个人结缔契约的纹印。


    代表程其庸彻彻底底被贺松风征服。


    贺松风亲昵地拥着,纵容着肩头的血液被对方舔舐干净。


    和程其庸的痴迷不同,贺松风冷冷的笑,像是看了一场十分滑稽的马戏团表演。


    贺松风重新把程其庸链起来,对方并不拒绝,反倒认为这样是贺松风对他的占有欲。


    后面两天,贺松风在给饭给水的同时,也给程其庸带去镇痛药,并且帮他包扎和处理伤口。


    只有贺松风在的时候,程其庸才会不痛。


    于是贺松风在程其庸心里的意象再上一层楼,大概是神明那样的高度,程其庸全身心依赖贺松风活着。


    尽管这个时候,才第七天。


    但程其庸却在贺松风的蒙骗里,以为他和贺松风在一起已经很久很久,大概是永远那么久。


    在第八天。


    程其庸服用止痛药的时候,贺松风冷不丁地说:


    “我把你弟弟也带过来,和你一起,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快完结了,后天或者大后天吧,提前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