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捉奸
“啊……”张雪霁茫然了两秒, 却又下意识的回答:“就——喜欢呗,哪里有那么多原因。”
“非要找个原因的话——”
他想了想,忽然弯起眼睛笑, 说:“你还记不记得,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问你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那不是搭讪,我是真的觉得你很眼熟, 声音熟悉,长相也熟悉。后面我们在食堂又碰上,我不是跟你说可能是无意识记忆吗?但是后来我自己又想了想, 觉得应该不可能。”
“我如果见过你,肯定不会忘记, 就算只是在人群里匆匆一瞥, 我也肯定会清楚记得我见过你。”
“之后有两天我一直做噩梦,梦里总是有怪物追我。直到有一次,你出现在我梦里——像神兵天降一样, 就用你杀鬼的那把桃木剑, 一剑给怪物开了个背。”
“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做噩梦了。我想可能是因为有你保佑吧;从那以后, 我心里就突然有了一个很急切的想法,我想要认识你, 和你建立一段关系。”
张雪霁慢慢把头低下去,将压在谢乔乔掌心的冰块挪了挪位置,继续道:“随便什么关系都可以, 我想搭上你, 想留在你身边,和你在一起。”
“这个关系只要足够牢固,只要你不会主动把我从人生里推出去, 其实是不是男女朋友都无所谓。你如果愿意,只把我当朋友也行,但别当同学和邻居。”
“同学会毕业,邻居会搬家,我不想做你人生里昙花一现的瞬间。”
并不严重的红肿渐渐消散,张雪霁拿开冰块,往谢乔乔掌心又吹了吹,然后抬起头望着她,认真道:“所以就算我在追你,你也不用想着非要给我一个答案。”
“想接受和我更进一步的时候就说,不想接受就把我当成一个朋友,朋友之间互相送礼物,一起出去玩,互相照顾,都是应该的。”
说话时,他乱糟糟的气场因为心跳声剧烈,而哗啦哗啦的翻滚。普通人看不见气场,但是谢乔乔可以看见,张雪霁沸水一样的气场将她淹没。
能清楚看见气场其实是一件很作弊的事情,因为气场往往会随着主人的情绪而出现变化,它无法隐瞒,无法修饰,直观而精准。
谢乔乔确实自身感情淡薄,理解程度堪称匮乏的常识情感也让她难以理解其他人的感情;但是因为先天的能力,谢乔乔可以在不使用辅助工具的情况下,只用肉眼就清楚看见他人的气场,敏锐察觉到对方情感上的波动。
所以谢乔乔很清楚有谁讨厌自己,有谁喜欢自己,以及……有谁在暗恋自己。
除去戚忱外,其实也有别人追过谢乔乔,但她足够冷漠和不通人情,每次都拒绝得直白而果断,伤人的态度足以折断那些感情的萌芽。
唯有张雪霁,被拒绝多次之后还会继续贴上来,步步试探她的底线,最终将关系维持于模糊暧昧的边界。
谢乔乔:“我不是普通人,和我建立关系也就意味着会进入很多鬼怪的视线。”
她看了眼张雪霁手腕上那条刚戴上去的红绳,平静道:“像你噩梦中所见的怪物,负一楼的临床女鬼,半夜被装在纸箱子里的尸体,这些是我的日常。”
“你想要生活在这样的日常里吗?我并不是每次都能像你梦里那样,恰到好处神兵天降的。我很危险,靠近我,你也会陷入危险。”
张雪霁拿开冰块,手指轻轻戳了戳谢乔乔被冰到发麻的掌心:“已经不肿了,你感觉怎么样?”
谢乔乔活动了一下手指,回答:“太冰了,有点麻,但是不痛。”
张雪霁松了口气,将冰袋放到一边,从茶几上抽了一张面巾纸擦拭她掌心的水痕。
给她擦完手,张雪霁抬起头——他脸上并没有害怕,还挂着很亮堂的一个笑,虎牙明晃晃露出来,又有陷下去的酒窝,像一瓶甜滋滋的可乐。
谢乔乔不明白他怎么会笑出来,正要问他在高兴什么,张雪霁就顺手握住了她那只刚擦干净的手。
“我以前一直觉得【命中注定】这种说法纯粹是封建迷信,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你看,你是一个危险的人,而我恰好是一个受到致命伤就会自己愈合的人。我们两简直是天生一对啊!”
谢乔乔:“……”
谢乔乔:“你戴的手链是戚忱编的。”
张雪霁脸上灿烂的笑容凝固:“嗳?!”
也许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张雪霁白天才和谢乔乔说了自己做噩梦的事情,当天晚上就又做了噩梦。
梦到了火灾。
他站在单元楼的走廊上,消防警报尖锐长响,浓烟滚滚,呛得人无法呼吸。在一片混乱之中,他听见有人惊慌失措的喊了一声:“楼梯被堵住了!过不去!”
滚烫的火焰像蛇一样沿着天花板和墙壁攀爬,咬上人类的脑袋。
蛋白质被烧焦的气味混杂在浓烟里面,交织成烟雾的墙,把人凝固在墙里,能呼吸的空气渐渐被榨干……
张雪霁一下子从噩梦中惊醒,捂住喉咙咳嗽,汗水从额头划到眼睫毛上,最后啪嗒一声掉到枕头上,晕开水迹。
他喘了会,缓过神来,慢慢聚焦的视线看见自己撑床手腕上那截红绳——不是说这玩意儿驱鬼吗?
不确定这个噩梦是单纯的噩梦,还是又被鬼缠上了,张雪霁胆战心惊无法入睡,干脆爬起来给谢乔乔库库发去几条消息。
发完微信他才注意到时间,居然已经凌晨三点。
他干脆起来冲了个澡,切菜淘米,把粥煮上,然后出门晨跑——早跑晚跑都是跑,赶紧消耗一些体力才好睡回笼觉。
三点的走廊,声控灯被重叠的开门声唤亮。
张雪霁出门就碰上了新邻居:对方穿着一件丁香紫的洋装,羊肠袖将纤细的胳膊盖得严严实实。
这人也不嫌热——张雪霁心里嘀咕了两句,走进电梯,摁下一楼。电梯里只有他和新邻居两个人,新邻居抬手捋了捋垂落肩头的长发,脸颊略微偏向张雪霁那边。
青年和她保持着将近一米的礼貌距离,抱着双臂斜靠在电梯墙壁上。他手腕上多了一条串着方孔铜钱的红绳,颜色鲜艳灼人。
电梯快要到一楼,张雪霁忽然想起那个敲门的陌生男人,于是主动开口:“昨天傍晚,我和我朋友看见一个男的在敲你家门,自称是你的男朋友。”
新邻居微侧的脸终于完全转向张雪霁,乌黑的碎发垂落在她雪白脸颊,她脸上挂着恬静微笑:“男的吗?但我并没有男朋友,或许是敲错门了吧。”
认错人?
张雪霁记得昨天那个男人在敲门时清楚喊出了邻居的名字——可能不是男朋友,但大概率是认识的人。
想了想,他还是好心叮嘱:“我们这的电梯不用刷卡,保安管得也不是很严,你最近还是注意点安全。”
新邻居唇角的笑意加深,脸颊上浮现出两枚对称恬美的梨涡:“多谢关心,我会注意的。那个男人没有打扰到你吧?”
她目光落到张雪霁下巴处,那里横着一道纤细的凝固的暗色血痂。
张雪霁对这种细小的伤口并不注意,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然后便取出耳机戴上;这是一种隐晦的拒绝继续社交的方式。
下电梯后,新邻居看着对方匀速跑远的背影,脸上再度浮出困惑来。她重新掏出镜子,对镜自照,疑惑的偏了偏头。
*
早八课,又热又闷的上午,教室里除了老师以外的活人都有些打焉儿。
今天桑琼思没有来上课,卢清华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点名不要点到桑琼思——如果不幸点到了桑琼思,那就不要再点她。
也许是老天爷当真听见了她的诚心祈祷,任课老师这次只点了两个名字,没有点到她们宿舍的。
卢清华松了口气,有气无力趴到桌子上,偏着的脸正好看见谢乔乔侧脸。
卢清华戳了戳谢乔乔胳膊肘:“你看宿舍群了吗?”
谢乔乔:“没看。”
卢清华并不意外,叹了口气:“琼思男朋友劈腿的事儿你知道吗?”
谢乔乔:“……啊?”
看出谢乔乔对此事一无所知,卢清华满肚子八卦终于找到了倾泻口,“就那个学医的抠男,脚踏两条船,出轨的还是有男朋友的女生,结果今天一大早被人家男朋友找上门给打了。”
“警察局那边联系人,电话打到思思手机上,所以她就过去了。”
谢乔乔眨了眨眼,消化完这则八卦:“啊……”
卢清华撇撇嘴:“我早就觉得那个男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居然敢出轨,也算是勇气可嘉,桑琼思那么好面子,说不定会把他的脸都划烂。”
她一边说话,一边反复刷新宿舍群消息。
因为有早八课,怕被点名,所以卢清华没去,由另外一名没课的舍友方盼陪着桑琼思去的警察局。
现在宿舍群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卢清华越刷新群消息越坐立难安,最后忍不住抓住谢乔乔手腕:“乔乔,要不然我们也去警察局吧?”
“万一那个抠男真的打人怎么办?盼盼和琼思两个女生,多危险啊!”
她的语气里面有真挚的担心,也有对现场吃八卦凑热闹的强烈好奇。
去警察局围观狗血八卦显然要比上早八课有意思得多。
谢乔乔把书包收拾好,两人悄悄滑下椅子,半蹲着从后门溜走。幸亏她们坐的位置本来就靠后,跑路十分方便。
一出教学楼,卢清华立刻开始噼里啪啦的往手机上打字。谢乔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看见宿舍群里卢清华在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不过没有人回她。
卢清华吃瓜心切,也确实担心另外两名舍友出事,骑电动车捎上了谢乔乔,一路直奔警察局。
她们学校距离警察局稍微有点远,要过好几个红绿灯。卢清华虽然着急,但还挺守交通规则,遇到红灯也不闯,就是很焦急的数秒。
旁边‘歘’的开过来一辆高顶小车,几乎紧贴着电动车的边急停——卢清华‘哎’了一声,惊慌失措的收腿,电动车向一边倾倒。
但没倒下去,坐在后面的谢乔乔及时把电动车支住,还顺便扶住了差点摔倒的卢清华。
卢清华反应过来,火气直冒,扭头一拳拍到小车窗户上:“我勒赶羚羊妖寿司仔是安怎么开车!一辆破本田开成这样是破风吗?”
车窗慢悠悠降下来,露出一张戴墨镜的嬉皮笑脸:“哎呀,美女别生气嘛,我们就是——”
卢清华反应奇快无比的把手伸进去给了他一巴掌,打得他墨镜飞上挡风玻璃。
“你什么你!林北看你是三好加一好,四好啦!”
男的被打蒙了,刚好绿灯亮了,卢清华一拧车把手,拐弯就跑——车速极快,电瓶车硬生生开出推背感。
谢乔乔把拍到自己脸上的长发一把抓住,别开:“这不是去警察局的路。”
卢清华大声:“绕一下!免得被傻逼缠上!”
等电动车开到警察局门口时,谢乔乔和卢清华两个人的头发已经被吹成了鸡窝。谢乔乔一边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一边跟着卢清华往里面走,结果发现警察局里也很热闹。
文件纸张飞得到处都是,两个男的正在地上扭打成一团,方盼拉着哭花了妆的桑琼思,但桑琼思劲大,腿又长,胳膊被方盼死死抱住了也能伸脚去踹人。
鉴于那两男的已经扭成一团,所以桑琼思也不确定自己下一脚会踹到谁身上——管他的先踹了再说。
卢清华顺了顺刘海,眼睛亮亮的掏出手机:“没白来,好精彩。”
警察忙着拉人,一时之间腾不出空管卢清华,她录了十来秒后就赶紧把手机收起来,怕警察让自己删掉。
两男的被拉开之后,还在面目狰狞的互骂,一个骂对方是男小三,一个骂对方是老男人——桑琼思气得冲上去给男友两腿之间就是一脚。
“你还有脸骂别人?把约会花我的钱还给我!不然我就起诉你钱财诈骗!”
警察苦不堪言,不敢像拉两个男生那样用擒拿的办法去拉桑琼思,还是两个女警站出来,一个抱腰一个拉胳膊,苦口婆心的劝‘算了算了’‘不值得不值得’‘冷静点冷静点’。
除了警察,舍友,当事人之外,谢乔乔还看见另外一张眼熟的脸——之前暴雨天来给张雪霁送过伞的男生。
他单手拿着一个馒头在吃,看起来很像一个误入现场的无辜吃瓜群众。倏忽间两人目光对上,男生愣了愣,先是疑惑,然后迅速恍然大悟。
“噢——你是那个,那个,敏思楼那个!”颜乐章一拍大腿,然后发现自己不知道对方名字。
他连忙先自我介绍:“我叫颜乐章,张雪霁的朋友,学妹你叫啥?”
“谢乔乔。”
“噢噢,小谢学妹。”
颜乐章困惑:“你来警察局干啥?”
情绪激动的当事人被分别压去了不同房间,两拨人也互相介绍了一下,并从警察那了解到了情况。
两名当事人分别是自由职业者唐青古,和临床系大二学生吴焉。
本日凌晨三点二十五分,两人同时进入青云小区7单元,在单元门口相遇。双方经过简短交谈之后,唐青古发现吴焉正是破坏了自己与女友感情的男小三,情绪激动下对吴焉大打出手。
两人在打斗中惊动了巡逻的保安,保安阻止不了他们,就干脆报了警。
桑琼思是吴焉的女朋友,颜乐章是吴焉的直系学长,两人都在吴焉的紧急联系人里,所以同时得到了警察局的通知。
现在的情况是两人都不愿意和解,一见面就打,唐青古还放话说要打死吴焉。
“你的意思是,我被绿了,我还得给他交保释费,还得给他做思想工作,让他别和人家正牌男朋友打架?”
桑琼思气笑了,双臂抱胸:“我不起诉他花我的钱就不错了,谁管他去死!”
颜乐章挠了挠头,和稀泥道:“保释费我可以先出,呃,不过这个劝解有点难,吴焉还好,但我感觉那男的好像有点精神问题,你们要不要先劝他别把我学弟砍成八段?”
警察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回头看了眼分开的两个房间,很想叹气。但是她是警察,遂忍住,一转头看见个扎双马尾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办公桌面前,正在看监控回放。
警察连忙走过去制止她:“唉!你怎么能乱翻监控呢?这个不能看的啊——你是哪边的?”
刚刚还在生气的桑琼思站起来,板着脸道:“她是我舍友!”
警察敲敲桌子,指着卢清华那边:“舍友坐那边去,和其他小姑娘坐一块嗷!”
谢乔乔起身慢吞吞走过去,脑子里却还在想她刚刚在电脑上看见的那段监控:是单元楼入口的监控,把唐青古和吴焉如何相遇,交谈,打起来的过程录得十分清楚。
她发现自己其实认识唐青古——就是昨天在27楼猛敲新邻居家门,和张雪霁动手,被她扔进了电梯里的男人。
刚刚他和吴焉打成一团的时候,鼻青脸肿的,谢乔乔一眼扫过去,居然没有把他认出来。
警察局大门又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穿得花里胡哨,姿态吊儿郎当,肿着半张脸的男人转着车钥匙走进来——迎面碰上坐在休息区的几个女生。
男人勾下自己鼻梁上架着的墨镜;墨镜还裂了一个镜片。
“我靠!巴掌女!”
卢清华翻了个白眼,很想再给他一巴掌,但是怕被警察教育,就把头扭过去不理对方。
警察快步上前拦住他:“这位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环顾左右,发现这里塞满了人,还有警察。男人撇撇嘴,暂且压下火气,将叠好的墨镜挂进上衣口袋:“我是周东威,唐青古的朋友,你们警察怎么回事儿?我朋友打小三也有错?凭什么扣留他?”
“要抓也应该抓小三和劈腿女吧?”
警察眉头一皱:“出轨是道德问题,但是你朋友殴打他人这是犯法行为!我们找你来,也是希望你能开导一下你朋友,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谈恋爱这种事情讲究个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谈不下去就好聚好散,他这样对第三者喊打喊杀的也不能解决问题。”
周东威不耐烦听那些废话——刚才那女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长得白净细瘦,打巴掌手劲快赶上他爹了,搞得他半张脸现在还涨涨的。
他摆手道:“行了行了,不就是让我劝他和解吗?先让我去见他。”
第27章 不要打架
警察带着周东威去拘留室里, 另外一个警察则走过来问颜乐章和桑琼思,谁和他一起去见吴焉。
桑琼思抱着胳膊坐在一边,没有说话。她本来就很爱面子, 哪里愿意去。
颜乐章三两口吃完剩下的馒头, 站起来:“我去我去!”
吴焉的情绪不像唐青古那样大, 警察就先带颜乐章去填了通知单,然后再去见人。
拘留室里简单摆着几张桌椅, 两个警察正在开解吴焉,顺便也帮他草草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
他的脸肿肿的,一条胳膊也脱臼了, 脖颈上还有被抓出来的血痕,看着颇为可怜。
警察边给他脖颈上涂药水, 边劝:“你一个大学生, 干什么不好,干嘛要去插足人家的感情呢?自己又不是没有女朋友,你女朋友看见了多伤心啊, 你怎么对得起她?”
吴焉垂着脑袋, 没应声。
直到他听见颜乐章的声音, 才慢慢抬起头来——不过他的脸被打得太厉害了,颜乐章只能感觉到他的目光, 也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警察给吴焉包扎完了,让开一个座位给颜乐章,叮嘱他:“好好劝一下, 我看这个小同学比隔壁那个脑子清楚点。”
“不管怎么说, 撬人家女朋友到底是不对,更何况他自己还有女朋友。”
想到等在外面的吴焉女朋友——警察心里也纳闷:虽然说小姑娘生气起来直接踹命根子是有点太凶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个漂亮女生, 妆哭花了也能看出来瓜子脸大眼睛的。
而且人姑娘都说了,谈恋爱没要过他出钱,还库库给他花钱。就这还出轨,当小三,不知道图啥。
颜乐章在吴焉对面坐下,有点紧张的扣了扣手:“你……”
吴焉忽然开口:“哥,我要死了。”
颜乐章吓了一跳:“啊?”
吴焉这句话没头没尾的,让颜乐章懵了几秒,还以为他是怕唐青古——毕竟唐青古发疯时确实说过要弄死他。
颜乐章宽慰吴焉:“不要说这么晦气的话,隔壁那人也是情绪上头嚷嚷两句,我们这法治社会,还真能让他在大学校园里穿千军万马取你人头不成?”
“但这事你是真的做得有点……你要真喜欢别人了,别的不说,至少先把你现在谈着的这个分了吧?人姑娘来敏思楼好几次,上回在外面碰到了还请我吃过饭。”
颜乐章说着搓了搓脸,结果发现吴焉好像根本就没有在听他讲话。
吴焉偏过头盯着旁边的墙壁,那张原本已经肿得不行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了恐惧的表情——他一下子抓住颜乐章的手,语无伦次道:“我这回真的完了……我要死了……我……我……我感觉到她来了……”
颜乐章被他抓得手掌生疼,还没来得及吱声,吴焉就忽然松开了手。
他慢慢将脸转向颜乐章,破裂的嘴角往两边扯开,露出一个有些痴态的笑容:“学长,你不用劝我了,我是真心喜欢她——我不会放弃的,要退出也应该是那个老男人退出!”
“他那么老!哪里配和沉鱼在一起!”
颜乐章:“……”
他收回前言,现在吴焉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很不正常。
“通知唐青古的女朋友了吗?”
“通知了,但是现在还没到……估计还在路上吧。”
等在办公室里的警察简单交谈了两句,又各忙各的去了。刚才唐青古和吴焉打架时碰倒了很多资料,她们还要把碰倒的资料一一整理回去。
本来这里已经没有桑琼思的事情了,但是她坚持不走,说要留下来看看唐青古女朋友长什么样。她不走,宿舍里的其他女孩子也不放心,跟着留下等。
方盼竭力用言语安慰桑琼思,卢清华从包里掏出卸妆水和湿纸巾给她,让她先擦擦脸。谢乔乔从头到尾没说话,安静的坐着——桑琼思哭着哭着就靠到谢乔乔肩膀上去了,带着哭腔的声音恶狠狠道:“刚才有好几脚没有踹到吴焉身上!气死我了!”
桑琼思话说得狠,眼泪也掉得多,其实还是伤心多点,毕竟是自己被戴了绿帽子,所以那股愤怒就远胜于伤心了。
谢乔乔等她不怎么哭了,才将她脑袋拨开,起身说自己去上个厕所——警察给谢乔乔指了厕所的位置,怕她走错,还给她带了一段路。
走进厕所洗了个手,擦干,谢乔乔从厕所窗户处翻出去:外面是条人少的巷子,两边遍布低矮的楼房。
这一片没什么高楼,沿街种有许多细叶榕。也不知道那些榕树长了多少年,交错的枝叶在街道上空联结,将整个街道都收拢在树荫之下。
繁盛的枝叶高处,羽毛蓬松的云雀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倏忽一道黑影悄无声息落下,踩得树枝颤了颤,吓得云雀们纷纷炸毛,还没来得及展翅飞走,黑影便已经借力掠过,跳入旁边小区葳蕤的绿化带灌木丛中——
妖的气味明显,谢乔乔唰的从灌木丛中抓出气味源头——
一只猫。
她眨了眨眼,掐着猫脖子,发出了‘唉?’的一声。
什么东西?
一只猫?
一只妖气浓重的普通猫?
猫反应过来,哈气大叫,在谢乔乔手腕上蹬出数道血痕。
*
唐青古眼神涣散的瘫坐在椅子上,不管其他人讲什么都没有反应。如果不是因为对方的唾液测试没有问题,那副神情恍惚眼眶深陷的模样,警察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吸了。
周东威自称是唐青古的朋友,但是看见唐青古因为斗殴而变得鼻青脸肿的脸,却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随意的拉过一张空椅子坐下,跟唐青古讲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
唐青古呆呆的,没什么反应。
周东威扭头问警察:“你们不会把我兄弟打傻了吧?”
警察眉头一拧:“不要胡说八道,我们是警察,拉架都来不及,怎么会打人?”
周东威哼笑一声,顶着红肿的半张脸,混不吝的表情显然是不信。警察最烦这种看起来老油条的二世祖,有时候事情好不容易要平下去了,就是这种人在旁边拱火,把事情又闹大。
这时拘留室外面的警察喊了一声:“唐,唐青古!你女朋友来接你!”
刚刚还像一滩烂泥的男人,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脚步匆匆冲出去——但是外面的人也没注意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唐青古女朋友身上。
这么热的天,对方却穿了一件遮得严严实实的丁香紫洋装,乌黑长发垂过腰际,皮肤雪白,容貌昳丽,气味芬芳。
所有第一眼看见她的人,都会承认她是一个容貌很有冲击力的大美人。就连正在擤鼻涕的桑琼思都呆住了,眼珠愣愣的盯着对方不再转动。
唐青古冲到女孩面前,深陷眼眶里泛着血丝的眼球恶狠狠扫视四周的人。
其他人被他的目光瞪醒,桑琼思连忙把脏纸巾扔进垃圾桶,并用力挺起胸膛。
唐青古拉住江沉鱼的手,刚刚看其他人时眼神还无比凶狠,但是看向江沉鱼时却变得十分温柔迷恋:“沉鱼,你怎么来了?我知道,你肯定是担心我才过来的——你心里有我,对不对?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会不在乎我……”
他一个劲的碎碎念,越说越兴奋,眼瞳和脸颊上的皮肤都在微微颤抖。
与此同时,隔壁拘留室的大门也被撞开,吴焉跌跌撞撞跑出来,一把推开唐青古:“滚开!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沉鱼!你这个贱人,沉鱼早就不喜欢你了!”
唐青古一副看起来吸多了精神恍惚的样子,被吴焉一推居然立刻支棱了起来,愤怒大喊:“你这个插足别人感情的小三!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眼看气氛焦灼马上就要打起来的样子,旁边的警察顿觉头痛,正准备上前劝架——江沉鱼同时甩开了唐青古和吴焉的手。
“好了,在这里打起来像什么样子?都闭嘴。”
她语气柔柔的,但居然镇住了两个气得脖颈都在跳青筋的成年男人。刚刚还一副恨不得掐死对方模样的男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眼巴巴看着江沉鱼。
周东威揉揉自己脖颈,走过去一手一个揽住唐青古和吴焉:“这就对了嘛,打架多不好看啊?还惹女朋友生气,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坐下来好好聊一聊的呢?”
“刚好我开了车,一块把你们两送回去,怎么样?”
被揽住肩膀的两个男人同时看向江沉鱼,见江沉鱼点了点头,才老老实实跟着周东威走出警局。
原本要劝架的警察们没有了发挥空间,面面相觑,拿不准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们当警察也见过不少因为感情纠纷而打架斗殴的,但还没有见过哪场感情纠纷里,女方居然能在毫不占理的情况令正牌男友和小三都这样言听计从。
别说警察了,当事人之一桑琼思都愣愣的张着嘴巴,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本要干什么。
谢乔乔回到警察局时,就看见自己的三位舍友和张雪霁的朋友排排坐在大厅休息椅上,四个人都呆呆的样子。
她走过去,手在四个人眼前晃了晃。
卢清华最先反应过来,从椅子上跳起来拉住谢乔乔的手:“我去,乔乔你去上厕所了,是没有看见,太诡异了,太诡异了刚才那个场景!”
“捉奸的男友,出轨的小三,赎人的朋友,加上当事人女主角,这四个角色居然能和和气气的坐一辆车离开!不过那个女的真的好漂……”
她下意识想要夸赞江沉鱼的美貌,但是很快想到了还有一个正在伤心的桑琼思,偷偷瞥了她一眼后连忙把话咽下,同时发现谢乔乔手背上贴着创可贴。
卢清华一惊:“你手怎么了?”
谢乔乔淡淡的把手抽走:“被猫抓了。”
主要当事人都走了,其他人也只好各回各家。只有桑琼思在为自己没有抓住机会痛殴前男友找回面子,而倍感懊恼,连下午的体育课都没有去上。
*
张雪霁翻身从折叠椅摔到地上,大叫一声惊醒,睁开眼睛时无意识抱住了自己胳膊——皮肤上仿佛还残留着被火焰灼烧的痛楚。
又是那个噩梦。
像鬼一样阴魂不散。
而且张雪霁感觉第二次做梦的时候,那个噩梦变得更加真实了,真实得让他醒过来之后都还感觉到身上被烧过的地方一阵阵幻痛。
同在办公室睡午觉的同学被他一嗓子叫醒了,爬起来顶着头发睡乱的脑袋,茫茫然左顾右盼:“咋?老师来了?截止日期到了?”
张雪霁揉揉脸,捂着摔痛的屁股又爬回折叠床上,摆手:“没事,我做噩梦呢。”
同学一下子又躺回去,将空调毯盖过脑袋,睡姿安详的去了。
张雪霁掏出手机,习惯性先给谢乔乔发过去一个定位。发完之后他又想起来,自己睡午觉之前已经给谢乔乔发过一遍定位了。
于是把聊天记录往上翻,看见了谢乔乔的回复。
她最近回消息变得比以前积极很多,除了回‘已读’之外,还会回复一下她在哪里,在做什么。
谢乔乔说上午去警察局陪舍友,被一只奇怪的猫抓了,午饭和舍友一起吃的警局附近的小炒。
最新一条回复是让张雪霁不要同一个位置给她共享三次。
张雪霁看见她回复的那行带句号的字,脑子里一下就想起她那张平静到没有表情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翻了个身,盘腿坐着打字给谢乔乔。
【张雪霁:我做噩梦,给吓懵了,忘记我睡觉之前已经给你分享过位置了。】
【谢乔乔:梦见了什么?】
【张雪霁:火灾,在楼道里发生火灾,那个噩梦特别真实,而且我还梦见了两次。会不会是鬼在缠着我啊?】
【张雪霁:大师,你说这有没有可能是预知梦?就像死神来了一样?】
【张雪霁:梦里那个楼道结构有点像教学楼,我隐约记得还有带牌子的那种教室门。就是牌子都被烧扭曲了,看不清楚。】
【张雪霁:不会又是临床用的那栋楼吧?】
【张雪霁:大师?大师?乔乔?学妹?小谢学妹?】
【张雪霁:还在吗大师?学妹你突然不回我真的很恐怖qwq乔乔你在看吗呜呜呜——】
【谢乔乔:下楼,我在楼下。】
最后一条消息发出去,谢乔乔背靠上墙壁,点开花铃月给自己发来的调查报告书电子版。
上午在警察局附近遇到的那只奇怪的猫,最后被谢乔乔交给了花铃月。谢乔乔手背上的抓痕,也是花铃月给她处理的。
报告书显示猫咪只是普通的猫咪,只是肚子里有一节暂不明确部位的残肢,亦是妖气的来源。
【花铃月:找了宠物医院,等会给小猫做手术把东西取出来,带回去做二检。】
【花铃月:这只猫是流浪猫。老小区的流浪猫没什么稳定性,很难确定它是在什么地方吃到这东西的,只能先存档待查。你有空的话也可以多去那附近转转,说不定能碰上线索。】
虽然猫肚子里出现妖怪的残肢有点奇怪,但是谢乔乔抓到猫咪的那片区域到目前为止尚未出现妖怪活跃伤人的痕迹,所以只能存档待查。
类似的待查事件在特殊民俗研究部有不少,大部分如果在三年内没有后续就会直接封存起来。
“乔乔!”
欢快的一声,让谢乔乔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见张雪霁从教学楼另外一边的楼梯角跑过来。
他速度很快的冲到谢乔乔面前,却又在距离她两步远的时候紧急刹车站稳,被风吹乱的头发翘着发尾,“你怎么过来了啊?下午不是有体育课吗?”
谢乔乔收起手机:“已经点过名,就逃课了。说说你那个噩梦,详细一点。”
张雪霁闻言,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开始回想——只要稍加回忆,身上的皮肤便又感觉的隐约的幻痛。
他垂下眉尾,表情看起来有些可怜巴巴:“昨天晚上做了一次那样的噩梦,惊醒之后我就去晨跑了……噢对了,早上我煮的那个海蛎粥不错吧?”
谢乔乔点头:“嗯,好吃。”
张雪霁一听就笑了,站到谢乔乔旁边,也和她一样背靠着墙壁:“明天我煮个素点的玉米百合——我刚刚说到哪了?哦,就我吓醒了。”
“虽然当时吓了一跳,但是醒来做做饭跑跑步,就没什么感觉了。但是刚刚在办公室睡午觉,我又做了同样的梦,而且我感觉那个梦……变得特别真实。”
他忍不住揉自己胳膊,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外露的皮肤,声音低了下去:“梦醒之后我身上一直残留有种,火烧的幻痛。”
“上一次会因为做梦而感觉到幻痛,还是我梦见自己被困在水上迷宫里,被怪物追着跑的时候。”
谢乔乔将他手臂拉过来,他手腕上挂着谢乔乔上次给的红绳——在红绳的平衡下,张雪霁的气场也稳定了许多。
虽然不能说多么强大,但至少是稳定的,不至于像上次一样走在楼梯上就被鬼缠上。
张雪霁:“我看过了,身上倒是没有出现烧伤,就是有那种隐隐约约的幻痛……”
他说话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因为谢乔乔拽着他胳膊将他拉近。
那短暂的两步距离一下子变得不足一步,谢乔乔的脸几乎贴着张雪霁衣领。他瞬间熄声了,一股热气从心脏往头皮上流,什么噩梦,火灾,幻痛,全都随着谢乔乔的靠近而化为泡影。
太近了。
甚至连被谢乔乔拉住的手腕,都突然间有了强烈的存在感,对方热得有点发烫的掌心贴着他的手臂皮肤,他不自觉手臂暗暗绷紧发力,肌肉紧张的在谢乔乔掌心底下发抖。
他低垂的视线越过谢乔乔额头上有点汗湿的黑发,看见她眼睫底下平静漆黑的瞳孔。
她在张雪霁领口处嗅了嗅——很纯粹的人类的气味,没有妖气,也没有鬼气的残留。
闻完之后谢乔乔并没有推开他,而是仰起头看向张雪霁的脸。她们的视线接触,夏末的空气热得视线也柔软,流淌,像两注水流融汇在一起。
张雪霁不自觉咽了下口水,心脏剧烈跳动,撑不住先后退,后背完全的抵靠上墙壁。他没问谢乔乔要做什么,只是觉得很紧张。
先告白并交出了决定权的人便是这样,无论对方做什么都只有接受的权利。更何况张雪霁先交出的不只是决定权。
他太想留住谢乔乔,甚至觉得自己当方案B也无所谓。情况再糟一点,方案B都混不上,只能当写方案的那只笔。
第28章 寻找案发现场
而谢乔乔只是在看张雪霁下巴上那道很细的划痕。她记得这道划痕昨天就在, 怎么现在还没有愈合完全?
光从外表上也看不出这道划痕有什么问题,只是谢乔乔敏锐的第六感觉得不对劲——下课铃突然响起,一楼的教学楼里立刻跟着响起了整齐的翻转椅转动的声音。
人声喧哗, 书页声嘈杂, 脚步声叮叮咚咚交错而出。
今天一楼的教室有人用, 不知道是哪个专业的,听声音, 人还挺多。
张雪霁下楼的时候急着要见谢乔乔,怕她久等,从一扇扇窗户边跑过去, 愣是没有发现隔了道玻璃的教室里面其实坐满了人。
直到现在。
他慌乱的拉着谢乔乔躲进了楼梯角——那里昏暗又是死角,暗淡光线中漂浮着灰尘的气味, 倾斜的顶是二楼往一楼的一节楼梯。
几乎是两人前脚躲进去, 后脚那截楼梯上就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是楼上的学生放学后下楼,还伴随嘈杂的交谈声。
有的在问晚饭吃什么, 有的在问今天老师课上讲了什么, 还有问作业的。
楼梯上喧哗热闹的声音隔着一道屏障, 越发显得两人呆的这个角落格外安静。
谢乔乔眨了眨眼,偏过脸去看神态紧张的张雪霁。她夜视力也很好, 在这种阳光都透不进来的角落里,谢乔乔也能很清楚看见张雪霁的脸。
他还握着谢乔乔手腕,但是注意力却完全放在楼梯角外面——因为过于紧张, 张雪霁在短时间内咽了好几次口水, 脖颈上明显的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
紧张都是张雪霁的,谢乔乔没什么感觉,只是看他喉结滚来滚去, 觉得挺有意思,于是伸手摸了一下。
张雪霁一下子僵硬了,目光慢慢落到谢乔乔脸上,满脸震惊:“你……你怎么耍流氓?”
谢乔乔疑惑不解:“我哪里有耍流氓?”
张雪霁松开她手腕,改为捂住自己脖子:“你摸我——”
他说话时怕外面的人听见,声音压得低低的。
谢乔乔还是没理解。
常识课只教她不能摸陌生人,不能摸熟人的私密部位,但是喉结又不在私密部位的范围里。不过对方毕竟是张雪霁,张雪霁不会骗她——常识课本来也不是什么都很详细的教,漏掉一点很正常。
她向张雪霁仰起脖子:“好吧,那给你摸回来。”
张雪霁:“……”
张雪霁松开自己脖子,原本紧张的心情被谢乔乔这样一打岔,也紧张不起来了,撇着嘴角悻悻的嘀咕:“我摸你那不成我在耍流氓了吗?”
谢乔乔:“所以你不摸?”
张雪霁看了眼她脖颈——光线那么暗,细节不可能看清楚,可是谢乔乔皮肤很白,于是能看见一截模糊的轮廓。
谢乔乔的神色坦荡。
太坦荡了,不像在问他要不要摸脖子,更像是在问他作业写了没有。张雪霁很不服气她这样不受影响的坦荡,于是用指尖轻轻一碰谢乔乔脖颈。
软的,薄的,一层皮肉,底下是喉骨。
指尖像擦着了一团火,张雪霁飞快的缩回手,小声:“平账了。”
谢乔乔‘嗯’了一声,也伸手摸摸自己脖颈。自己摸自己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他人的触碰却实在是令谢乔乔有点……毛骨悚然。
她几乎要摸到自己脖颈上竖起的寒毛。
脖颈这个位置实在是过于敏感,谢乔乔擅长掐住妖怪脖颈,然后像摘白菜一样扭下它们脑袋。但是像刚才那样单纯出于好奇的,不带任何杀意的触碰和被触碰,对谢乔乔来说是头一回。
她刚才差点想本能反应的拧断张雪霁手腕——但是忍住了。
谢乔乔:“你下巴上的划痕怎么回事?”
张雪霁‘唉?’了一声,伸手摸自己下巴,果然摸到结痂的痕迹。他茫然的眨了眨眼,自己也不记得这里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印记。
“不知道啊……我今天早上也没有刮胡子……”他冥思苦想,但是完全想不起来这是在哪里划到的。
谢乔乔抓住他衣领往自己面前拽,张雪霁满脸茫然,但仍旧配合她的力气侧身弯腰,把脸送到谢乔乔面前。
刚才还有些模糊的轮廓,因为距离拉近而一下子清晰了很多。这下不止谢乔乔可以看清楚张雪霁,张雪霁也可以看清楚谢乔乔了。
谢乔乔手指再次摸上那道血痂,张雪霁在紧张之余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刚才谢乔乔突然向他靠近,也是在确认这道血痂。
张雪霁:“这个伤口……有什么问题——嘶!”
谢乔乔把那道血痂抠破了。
轻微的痛觉从皮肤蔓延到神经,张雪霁吸了口气;伤口破开的地方变得敏感,和谢乔乔手指的接触从热变成更具有刺激性的痛。
他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撑住谢乔乔身后的墙壁,掌心蹭到了许多灰尘。
谢乔乔垫脚仰头,嘴唇碰到破开的伤口,吮走上面冒出来的血珠。
唇舌温热而濡湿,短暂的在张雪霁皮肤上停留。他懵了几秒,大脑宕机到无法理解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连低头的动作都变慢。
张雪霁视线慢慢低垂也只能看见谢乔乔漆黑的发顶。
理论上来说他知道自己出血了,但体验上他一点血的味道也没有闻到,只闻到了谢乔乔头发上的香气。
有点甜的花香调,又有一点牛奶杏仁的气味。非常洗发水式的香气。
谢乔乔想往后退,和张雪霁拉开一点距离——她们离得有点太近了,这个距离,她不抬头的话就只能看见张雪霁胸口,但是抬头了也只能看见张雪霁的下巴。
不方便说话。
但是她只后退了一步,后脑勺撞上张雪霁紧急挪过来垫着的手掌心——张雪霁被撞得‘嘶’了一声,感觉自己的手掌像三明治夹心。
谢乔乔很诧异,侧过头看了眼后面:“我离墙壁好近。”
张雪霁把手抽走,自己默不作声的后退了两步,然后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
摸到一点湿润的痕迹,很轻,转瞬间就消失,像她刚刚凑近的唇,只有一刻。
谢乔乔:“这个伤口,有诅咒的气息。”
张雪霁还在回味刚才发生的事情,茫然看向谢乔乔:“……啊?”
谢乔乔以为他没听懂,解释:“诅咒就是,你可以理解为像笔仙一样的东西。”
张雪霁懵逼:“笔仙不是鬼吗?”
“不一样的,”谢乔乔认真又耐心道:“像临床教室里的那个,才叫鬼。只要你的气场不足以抵御鬼,鬼就有机会让你看见她,从而被她吃掉。它们没有规则。”
“诅咒是有规则的,比如说你要见到笔仙,就必须要按照规则先把它请出来,问问题,然后再按照规定把它送走——如果能成功送走就不会有事,送不走就会倒霉。”
她这样一解释,张雪霁就明白了。
他恍然大悟不到两秒钟,一下子又惊恐起来:“有诅咒的味道?我被诅咒了?我不是都戴手链了吗!!!”
他甚至都克服了这条手链是戚忱编的这个巨大难题!吃饭睡觉看书跑步都没有摘下来过!
怎么还会被鬼诅咒?!
谢乔乔:“你没有被诅咒——如果你被诅咒,我第一时间就会发现了。”
毕竟张雪霁天天都和她见面。
张雪霁被说晕了,摸着自己下巴:“没有被诅咒?”
谢乔乔:“被诅咒的人划下了这个破口,所以伤口的痕迹里有诅咒气味的残留。你再想想这道伤口是怎么来的。”
张雪霁努力回忆了好半天,越回忆越找不出头绪:“嘶……实在是没印象了。主要是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的。”
外面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放学的人潮已经过去。
张雪霁干脆先拉着谢乔乔走出去——楼梯角太久没有人去,那里面都是灰尘的味道。
张雪霁走出来后先抓了抓自己头发,又提醒谢乔乔拍一下衣服上沾到的灰尘。
谢乔乔疑惑:“我们刚才为什么要躲起来?”
张雪霁被问住了,陷入沉默。
事实上根本没有必要躲藏。他和谢乔乔又没有在谈恋爱。
退半步来讲,就算她们真的在谈恋爱——她们都大学了!又不会有教导主任来抓她们!为什么要躲啊?!
在张雪霁沉默的时候,谢乔乔就安静的等着他给出答案。
张雪霁挠了挠脸,有点尴尬:“我当时……下意识的反应,忘记我两没在谈——然后又忘记我们已经是大人了。”
谢乔乔接受了这个说法,道:“诅咒的事情先放到一边,去找教学楼吧。”
张雪霁:“啊?”
谢乔乔认真道:“你不是梦到教学楼烧起来了吗?先从西区找起,看能不能找到发生火灾的那栋楼。”
西区一共有十六栋教学楼,六栋学生宿舍,和两个食堂——张雪霁扫校园二维码,从校园网页上下载到了校区平面图。
每逛完一栋教学楼,就在平面图上涂掉一个图标。两人从太阳高照一直爬楼梯,爬到日落西山,月亮东升。
张雪霁坐在楼梯上气喘吁吁,谢乔乔没说话,只是像一条安静的死鱼挂在楼梯扶手上。
爬楼梯真的太累了。
张雪霁拿出手机看了看平面图,道:“还有三栋没看呢。”
谢乔乔勉强自己从楼梯扶手上起来,坐到张雪霁旁边,看他手里拿着的手机。
然后发现除了剩下三栋教学楼外,还剩下学生宿舍和食堂没有去看。
谢乔乔:“也有可能是学生宿舍。”
张雪霁苦中找苦:“也有可能不在西校区,在东校区。”
谢乔乔:“……”
见她不笑,张雪霁迟疑了一下,小声问:“是不是不好笑?”
谢乔乔从他手上拿走手机,塞进他的口袋,面无表情道:“爬楼。”
两人又开始呼哧呼哧的爬楼。
‘叮咚’——
电梯升上27楼,周东威揽着唐青古和吴焉先出来,江沉鱼落在他们身后。走出电梯时,她很注意没有靠近邻居的门口——她的邻居是谢乔乔。
谢乔乔家门旁边才是张雪霁。
周东威注意到了她刻意的避让,微微挑眉,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江沉鱼打开房门,三个男人跟在她身后鱼贯而入。
她的房间空空如也,除了一张椅子外连冰箱和空调都没有。但是四面墙壁上却挂满了赤裸的男人——高矮胖瘦什么体型都有,唯一的相似点是容貌都很端正,有少部分甚至是非常俊美。
周东威被满墙大汉的视觉效果弄得有点发毛,不禁抱着自己胳膊搓了搓。
唐青古和吴焉却好像看不见墙壁上那些诡异的‘装饰品’一样,仍旧殷切的围着江沉鱼打转,时不时互相攻击斥骂对方;但碍于江沉鱼说过不准他们打架,所以他们只能动动嘴皮子,但并没有真正的动手。
周东威抱着自己胳膊,站在玄关处不愿意再往里走:“你最近消停一点,不要再闹到警察局里去了。”
“阮诗婷被查,毛博明现在头顶上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有被拉下马的可能性。研究所那边一旦抓住了毛博明,顺藤摸瓜抓到你们头上……”
江沉鱼回过头来,恬静面容沉默的望着周东威。
她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她的眼眸又好似把什么话都说了。这世上或许真的有三寸不烂之舌,可以颠倒黑白——但周东威并没有见识过那样的舌头。
却在和江沉鱼对视的瞬间,见识到了有同样威力的双眼。
警告的话语卡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周东威不自觉放下双臂,吊儿郎当的姿态变得正经了一些:“我知道这不能怪你……靠!”
他猛然后退一大步,后背撞上了大门:“你是不是对我施法了?!”
“施法?对你?”
江沉鱼微微一笑:“当然没有,我们不是一早就约定好了吗?我怎么会对自己的合作伙伴施法。”
周东威半信半疑:“那我刚才……”
江沉鱼:“如果我对你施法,你根本不会有清醒的机会,早就变成这样了——嘬嘬嘬,来。”
她伸出手勾了勾,唐青古和吴焉争先恐后凑上去,用脸蹭她的手指。
江沉鱼指尖裂开一张小口,咬住唐青古耳后。他脸上痴迷神色更甚,甚至泛起潮红,双眼渐渐失去焦距。
他的魂魄被那张牙齿尖利的小口咀嚼,吞咽,空荡荡的皮囊绵软无力的倒地。
吴焉就在旁边,却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仍旧热情的讨好着江沉鱼。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江沉鱼进食——刚开始周东威还会被恶心得做噩梦,但现在他居然……
他居然觉得江沉鱼吃饱之后的满足神态,有种无法言喻的美丽。他甚至已经可以接受看着江沉鱼吃人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周东威的神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甚至来不及告诫江沉鱼其他话语,转身匆匆逃走,离开了这间公寓。
江沉鱼从头到尾都没有多看一眼逃走的周东威。她指尖的口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吴焉脸颊,眼睑微垂笑容恬静。
“乖男孩,去帮我做一件事情,做好之后,妈咪会奖励你的。”
*
最后一栋教学楼了。
这栋教学楼,谢乔乔和张雪霁都很熟——敏思楼。
临床专业的很多实践操作课都在这栋楼,负一层还特意开辟出来给大体老师用。虽然说也有几层会给别的专业用,但其他人提起敏思楼,一般都直接说临床楼。
张雪霁一看见这楼,就想起很多不好的回忆,甚至感觉自己后脑勺又开始冒凉气。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这栋楼的风水是不是有问题啊?”
谢乔乔道:“我不会看风水。”
张雪霁一惊:“唉?居然不会吗?”
谢乔乔:“戚忱比较会看这个。”
张雪霁立刻改口:“算了,不研究这个了,反正我也对风水没兴趣。”
他其实不太乐意听到戚忱的名字,闷头爬楼梯生了会闷气,库库爬了几步之后发现自己爬太快把谢乔乔落下了,又转头走回去。
谢乔乔疑惑的看了张雪霁一眼。
张雪霁咕哝:“不跟在你旁边我害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这里被女鬼追过,有心理阴影。”
谢乔乔沉默片刻,伸出手去拉住了张雪霁的手。张雪霁眨了眨眼,心脏立刻很轻盈的膨胀起来,嘴角也不受控制的上扬。
上到三楼走廊,张雪霁忽然打了个冷颤,抬起头看向墙壁上嵌着的教室门牌,不自觉抓紧了谢乔乔的手。
他没有说话,但是谢乔乔一下子理解了张雪霁的意思。她拉着张雪霁往自己身后一推,先行走进去。
走廊的声控灯是亮着的,就连两边的教室,都有一部分是敞开门的。
这个点虽然已经不是上课时间,但有些老师会把解剖课排到晚上,还有学生晚上来做实验,所以大部分教室都还是使用中的状态。
谢乔乔拉着张雪霁往前走,最后停步于一间紧闭的教室门前。
张雪霁瞪着那扇门,目光慢慢往上移。看见门顶上的门牌时,张雪霁立刻死死抱住了谢乔乔的胳膊,哭丧着脸:“乔乔,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被……追到一间解剖室里?”
谢乔乔:“这间?”
张雪霁靠着她脑袋,猛点头,快要炸开的头发毛茸茸蹭过谢乔乔侧脸。
谢乔乔抬手揉了一把张雪霁凑过来的脑袋——手感很好。
然后她又试着推了推教室门,拧动门把手:门是锁死的,打不开。
暴力开门的话会弄出很大的动静,旁边教室还有人在,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谢乔乔脑子一转,很快就想出了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第29章 火灾
“你想的办法, 就是坐在这等?”
张雪霁看着谢乔乔——谢乔乔不仅端正的坐在了楼梯上,甚至还从书包里掏出来一本书在看。
听见张雪霁说话,谢乔乔指了指自己旁边还空着的阶梯。张雪霁一边觉得摸不着头脑, 一边抽出面巾纸擦了擦地面, 然后挨着她坐下。
谢乔乔:“她们总是要下课的, 等她们下课了,我再破门而入, 就不会惊动别人了。”
其实最开始谢乔乔还想过要不要翻窗户进去,但是这边的教室使用率太高了,翻窗户也很容易被抓到。
而且这里是临床楼。
如果被人误会是要跳楼的临床学生, 那就不好了。
张雪霁沉默,盯着谢乔乔的脸, 结果发现她是认真的。
他叹了口气, 捧住谢乔乔的手,把她手上拿着的书合上:“别看书了,走吧, 去开锁。”
谢乔乔:“你会开锁?”
张雪霁:“违法的那种开锁不会, 但我能拿到钥匙。”
他给颜乐章打了个电话——颜乐章因为经常留在敏思楼做实验, 和教室管理员很熟,在手机上和管理员打了声招呼, 很容易的就帮张雪霁借到了教室钥匙。
看着张雪霁把钥匙插进老旧的锁孔里,谢乔乔还感觉很神奇。
谢乔乔:“这样就能拿到钥匙了吗?”
张雪霁笑了一下:“这里只是一间教室,又不是银行金库, 钥匙当然很容易拿到啊。”
“管理员说这间教室以前是用来存放大体老师的, 后来把大体老师挪去了负一层,这间就空出来当杂物间了。”
年纪快赶上张雪霁的门轴在被推开时,发出吱呀的摩擦声。无光漆黑的房间里扑出来一股陈旧, 发霉,生锈的灰尘气味,还混杂着另外一股有点奇怪的臭味。
谢乔乔先行一步走进去,摸索到墙壁上的电灯开关,摁亮。
屋顶的灯泡含糊的闪烁了几下,才迟钝亮起浑浊的黄光。屋内横排放开数架金属货架,架上摆着高低不一但数量极多的玻璃罐,里面是略显浑浊的半透明液体泡着各种动物尸体。
张雪霁松了口气,小声哔哔:“幸好只是动物尸体……”
谢乔乔安静凝望着那些玻璃罐——尸体也存在气场,只不过要比活物微弱很多,死得越久,气场越稀薄。等尸体被自然分解完了,气场才会消失。
那些代表死亡的,雾蒙蒙不清晰的气场,在谢乔乔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清晰铺开。她目标明确穿过前面货架,最后停步在一个玻璃罐面前;张雪霁亦步亦趋跟着谢乔乔,手指上勾着的钥匙随着他的走动,而发出金属相撞的哗啦声。
张雪霁感觉在这么安静的环境里,听见那个声音,实在是很吓人。
他换成把钥匙握在手心的姿势,同时空出另外一只手去拉住谢乔乔手腕,紧张的握着。
谢乔乔指着自己选中的玻璃罐:“我要把它带走。”
张雪霁愣了愣,看看谢乔乔,又看看玻璃罐——那个玻璃罐和其他玻璃罐一样,里面灌着浑浊的,半透明的液体,泡着一截像是树根似的东西。
不过也并非完全一样,其他玻璃罐的盖子上都贴着标签,这个玻璃罐没有贴。
张雪霁思索片刻,伸手把玻璃罐抱下来:“行吧,还要拿别的罐子吗?”
谢乔乔摇头:“其他罐子里装的都是尸体而已。”
张雪霁闻言大惊:“唉?!这里面装的不是尸体吗?!”
谢乔乔:“是妖的部分躯壳。”
张雪霁瞪大眼睛:“那不还是尸体吗?!”
“不一样的,”谢乔乔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解释给张雪霁听:“有的妖可以将自己魂魄抽出,寄居在别人身上。被抽走灵魂之后留下的身体,就叫躯壳。”
“人类也会有这种情况,不过你们起了一个更加贴切的词语,叫植物人。”
听到‘植物人’这种熟悉的词汇,张雪霁就没有那么害怕了,稳稳抱着怀里的玻璃罐,道:“不过大部分植物人都不是自愿成为植物人的——植物人的魂魄也可以寄居到别人身上吗?”
谢乔乔:“不知道,我没有研究过。”
教室外面的走廊突然嘈杂起来,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隐约的爆炸声。
“我靠什么情况?”
“起火了——楼上起火了!大家快跑!从应急通道跑!不要乘坐货梯!”
“什么火?起什么?”
“跑快点!楼上的实验室炸了!”
……
货架与货架之间的距离狭窄,谢乔乔一猫腰,贴着张雪霁身侧过去。两人身体短暂的相贴,张雪霁还没来得及说话,冲出去的谢乔乔已经‘啪’的一声关掉了灯!
她左手关灯的同时,右手将张雪霁拉到自己旁边贴墙站着。
外面的走廊充斥着一股淡淡的烟气,暂时还没有烧到这间教室里面。张雪霁紧张的抱紧了玻璃罐,低声:“我们不出去吗?”
谢乔乔背靠着墙壁,双眼全神贯注盯着关上的教室门,头也不回道:“别说话。”
张雪霁:“好吧。”
他用手在嘴巴上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虽然谢乔乔根本没有回头看。
紧接着,教室门老旧的锁孔转动——有个人影趁着混乱从外面进来,他的脚步悄无声息,进来之后也没有开灯,直奔林立的货架走去。
谢乔乔抓住他转身的瞬间,锁喉起力过肩摔;来者被狠狠掼到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呼!
张雪霁迅速关上教室门,背靠上去堵住门后一把摁亮顶灯。
谢乔乔掐住来者脖子将其拽近,借着昏暗灯光将他脸看得一清二楚:居然不是陌生人。
吴焉——舍友的男朋友,因为出轨当小三被别人的正牌男友打进了派出所的医学生。现在他脸色灰白,眼眶青黑,宛如一具死人似的被谢乔乔掼在墙壁上。
因为谢乔乔个子不高,所以吴焉被拎起来后双脚也还能踩在地面上。
他有些涣散的视线渐渐集中,一拧身从谢乔乔手上挣开,扑向抱着玻璃罐的张雪霁——对方看起来还像个人,但是没有血色的脸又像已经死了好几天的样子;张雪霁看得后脖颈直发凉,一脚将其踹开。
他因为太害怕而没能收住劲儿,吴焉被踹出去后砸倒了货架。
货架和货架之间本来就距离很近,倒了一架,后面的货架顿时像推骨牌一样噼里啪啦的全部倒了下来!玻璃罐乒乒乓乓落地,碎片,水液,动物尸体,像被剧烈摇晃之后喷发出来的可乐泡沫,飞溅得到处都是。
幸亏外面正因为火灾而乱成一团,不然她们这个动静早就把其他学生引过来了。
吴焉甚至都没有挣扎,好似没有受伤那样爬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谢乔乔还在思考那包东西是什么,以及吴焉身上为什么是人类的气息——
张雪霁眉心一跳,冲过去拎起谢乔乔破门而出;那扇年岁久远的门直接被他撞得脱落门框,和门落地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救护车和消防车的声音打破了大学校园的平静。
不断有学生被消防员从教学楼里面带出来,火光从每扇窗户里往外冒,像很多只赤红的眼睛在俯览大地。
护士往张雪霁手臂上倒消毒水,他痛得脸都扭成一团。
谢乔乔坐在他对面,问:“很痛吗?”
张雪霁强行把自己打结的脸部肌肉舒展开:“区区小伤,不……”
护士开始往他的伤口上抹药膏,张雪霁没说完的话一下子被痛觉掐灭在喉咙里。他一头靠到谢乔乔肩膀上:“痛痛痛痛——”
谢乔乔低垂眼睫,揉了揉他的脑袋,认真询问护士:“有不痛的药吗?”
护士被她逗笑,把绷带递给她:“你来给他包,他肯定就不痛了。”
护士只是在开玩笑,但没想到谢乔乔当真接过绷带,将张雪霁手臂拉到自己膝盖上,动作很轻的给他胳膊上涂药。
她的动作不算熟练,但也不出错,而且分得清药。
护士见谢乔乔也能处理,就干脆把这个本来就伤得不重的伤员交给了她,自己先去帮顾其他人了。
这个角落顿时就只剩下谢乔乔和张雪霁,以及张雪霁脚边那个完好无损的玻璃罐。
他胳膊上主要是大面积的擦伤——撞门的时候被擦破的,因为门把手上有铁锈,等会还得去医院打一针破伤风。现在不行,没有救护车,救护车都先救那些伤势严重的学生了。
不远处安静停着一辆消防车,赤红灯光晃过张雪霁手臂,和他手臂上那片血肉模糊的擦伤融为一体。
从包扎伤口的人换成谢乔乔之后,无论是上药还是缠绷带,张雪霁当真没有再喊一声痛。但他的表情显然并不是不痛,他甚至都把脸别过去了,刻意不去看包扎中的伤口。
消防车的红灯光铺陈在张雪霁汗津津的侧脸,细密的汗珠让他的皮肤像绸缎一样闪烁着光泽。他咬着后槽牙,腮肉明显的紧绷,侧过去的脖颈也拉扯出线条,汗水顺着流下去,将他衣领浸湿。
谢乔乔静静望着他,同时感觉到疑惑。
张雪霁毫无疑问,并非胆大的人,光是看见尸体都会被吓得眼泪不止。
谢乔乔绑好绷带:“痛吗?”
张雪霁把脸转回来,被汗水打湿的,一簇一簇的眼睫底下,亮闪闪的瞳仁望着她,语气轻快:“不痛啊。果然多跑步还是有点用的,你看,今天不就派上用场了?”
他用鞋尖把玻璃罐推到两人中间,神情隐约还有点骄傲:“我能抱着玻璃罐和你一块儿跑出来。”
他笑起来时眼眸弯弯的,长睫毛拢下月牙一样的阴影。谢乔乔看着看着,忽然伸出手,指尖碰到张雪霁的眼睫毛;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唔’了一声,但是脸却没有后退躲开。
很密的睫毛,摸起来有点潮湿气。
谢乔乔垂下手臂,道:“下次逃跑的时候不要管别的东西,玻璃罐和我都是。”
张雪霁一下子睁开眼睛:“啊?为什么?”
谢乔乔:“因为玻璃罐不重要。”
张雪霁想也不想的接了句:“可是你很重要啊!”
“让我别带玻璃罐我可以理解——但是不带上你怎么行?他掏出来的又不是一个砖头一把刀,那是炸药唉?!”
谢乔乔不说话了。
张雪霁把椅子往前挪,直到自己的膝盖碰到谢乔乔的膝盖。他上半身也倾斜向谢乔乔,凑近时身上火焰残余的呛鼻味道也飘进谢乔乔嗅觉里。
张雪霁小心翼翼问:“你生气了吗?”
谢乔乔摇头:“没有生气,只是为你觉得很可惜。”
张雪霁愣了愣,没理解:“为我……可惜?”
谢乔乔把手贴到张雪霁心口——刚从一场巨大危险中脱身的心脏仍在急速跳动,频率震颤抵着她掌心的命运线。
“因为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我。”谢乔乔声音轻轻,看见他的气场开始冒泡,像一壶烧开的水。
张雪霁挠了挠脸——刚才说不痛是装的,但是这会儿却真的是完全忘记手臂上还有伤口,也感觉不到痛,光顾着脸热了。
“虽然是事实……好吧就是事实,你说过我可以追你的!”张雪霁觉得自己的喜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遂理直气壮起来。
谢乔乔叹气:“可是我没有那么喜欢你呀。”
张雪霁低头,看了看自己包扎好的胳膊,又看看谢乔乔还压在自己心口的手。
不知道她是在单纯的听自己心跳,还是在想别的,张雪霁暗暗绷紧了肌肉,抬起脑袋:“你只是没有那么喜欢我,又不是不喜欢我——对吧?”
这倒是没错,谢乔乔点了点头。
张雪霁眼睛一亮,美滋滋道:“噢,那你还有点喜欢我。嘿嘿~”
他明显更高兴了,一点也不像刚死里逃生出来的样子。
没一会救护车有空了,护士来喊张雪霁搭车去打破伤风。那辆车上除了张雪霁之外还有两个动弹不得的伤员,上车时护士还想扶一把张雪霁,被他拒绝了。
谢乔乔抱着玻璃罐跟上,两个人并肩窝在救护车的角落里,把中间的空位留给不能动的伤员。
护士都在忙着照顾伤员,暂时没有人管她们。救护车一路呜哇呜哇的开过繁华街道,车窗外面照进来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照亮两个人毛毛躁躁的头发。
张雪霁在滴滴答答的仪器声音里,悄悄伸出手去碰了碰谢乔乔的手背。
年轻人的手,从指尖到掌心都是热的。
其实之前也牵手过很多次,在楼梯角,负一层,在所有危险的地方。谢乔乔自认为自己有必要保护张雪霁,所以在危险的地方理所当然要抓住张雪霁的手,以免他被暗处的鬼怪吃掉。
可是救护车上并不是危险的地方。
这里既不会突然冒出鬼怪吃人,也不会有尸体把张雪霁吓得哇哇乱叫。但她们还是牵手了。
直到救护车开进医院,护士拉开车门招呼所有人下去——张雪霁才松开手,红着脸颊和耳朵跳了下去。
谢乔乔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掌心,慢了一步跟上他。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顺利许多,等张雪霁打破伤风,然后两个人一起打车回家。
路上张雪霁试图帮谢乔乔抱那个玻璃罐,被谢乔乔拒绝了。
出租车开不进小区,有段路只能两人步行。
学校里发生了可怕的事故,但距离学校极近的小区却仍旧平静。张雪霁一边走,一边用自己还能活动的手打开手机,给颜乐章发消息,问他情况。
当时现场太乱,张雪霁没有在人群里看见颜乐章。
但好在颜乐章很快就回复了消息,说他没有事,因为撤离得比较早,几乎没有受伤。但是他的实验泡汤了,论文还不知道怎么办。
【一想到我辛辛苦苦养出来的细胞都死了,而期末周正在迫近,真想给它们陪葬。】
看见颜乐章的哭诉——虽然很不道德,但张雪霁还是笑了一下,并把那条消息给谢乔乔看。
无忧无虑的文科大二生无法理解研究生写论文做实验的痛苦,所以看完之后也没什么反应。
张雪霁收起手机:“真的不用我帮你拿玻璃罐吗?”
谢乔乔平静拒绝:“你只有一只手了,我不想压榨伤残。”
张雪霁悻悻的嘴硬:“我只是有一条胳膊擦伤了而已,又没有断掉,怎么能算是伤残呢?算了,玻璃罐看起来是挺重的,那我帮你拿书包好了。”
谢乔乔的书包里本来也没有装什么东西,看张雪霁很想帮她拿点什么东西的样子,就干脆把书包取下来挂到他没受伤的那边胳膊上。
张雪霁晃了晃挂着书包的胳膊:“吴焉变成那样,会不会是鬼上身了啊?我感觉他有问题,正常人被踹那样一脚,还砸在货架上,短时间内肯定爬不起来了。”
谢乔乔:“他身上没有鬼气,应该是妖怪对他施加了法术或者诅咒。具体情况要等抓到他才能确定。”
张雪霁诧异:“抓到他?他不是被炸死了吗?”
谢乔乔:“不一定,有些法术会改变人的身体。你是例外,你……”
她看向张雪霁,脸上少见的出现了情绪波动,眉头微微皱起:“我也看不出来你是怎么回事。总之,先瞒着吧。”
谢乔乔再迟钝,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对于普通人来说,可以死而复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所以最开始她没有把张雪霁的情况上报。
张雪霁倒是很乐观,一点也没有自己快要变成唐僧肉的自觉,还补充道:“除了致命伤自动修复之外,我可能还会做预知梦——就像这次火灾。”
“不过这个预知梦有点可怕,第二次做梦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自己要被烧死在梦里。”
他最后一句话是调侃,但没想到谢乔乔很认真的接了话:“是有可能的。”
张雪霁脸上松快的笑容凝固:“唉???”
谢乔乔:“我以前看过不少关于预知梦的记载,做梦的人大多会死在自己的梦里。”
张雪霁干笑:“真,真的吗?”
谢乔乔平静反问:“我为什么要骗你?”
张雪霁:“……”
小狗垂头丧气,低着脑袋一言不发跟在谢乔乔身后。路灯把他的影子拉长,挂在他胳膊上晃来晃去的书包像一根狗尾巴,在他影子身后晃来晃去。
眼看即将走到林荫道尽头,再往前就是单元楼区域。
谢乔乔慢吞吞开口,全须全尾的喊了他名字:“张雪霁。”
他迅速的应了一声,还带点沮丧的眼睛巴巴望着她,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谢乔乔依旧是平静的,不起波澜的语气:“现在几点钟?”
张雪霁看了看手机时间:“还有三十五秒到十二点。”
谢乔乔从他手上拿走手机,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时间表盘,秒数正在前进,从【25】到【30】。
张雪霁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习惯性的也跟着她一起盯着手机读秒——直到秒数全部走完,时间变成整数的零点。
谢乔乔把手机放回张雪霁口袋,“零点了,就从今天开始吧。”
张雪霁还是茫然的神色:“今天开始?开始什么?今天开始去抓吴焉?还是去抓诅咒吴焉的妖怪?”
一阵夜风吹过,棕榈树的叶子哗哗作响。谢乔乔耳边散落的黑发被吹到了脸颊上,温而软的空气像携带有水分的海面,把她脸颊皮肤擦出一种温热又湿润的视觉效果来。
张雪霁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感觉头晕目眩,心驰神往。
“我答应你的追求了,从今天开始交往吧。”
第30章 人去楼空
张雪霁愣住, 只有眼睛在睁大,连手臂上挂着的书包什么时候滑落到了地上都没有察觉。
而谢乔乔也没有等张雪霁的反应。她只是在通知张雪霁这件事情而已,通知完之后, 她抱着玻璃罐继续往单元楼走, 并且思路没有半点停顿的开始继续想今天临床楼所发生的事情。
吴焉身上有被妖怪诅咒的痕迹, 但是气息很微弱。这种情况就和阮诗婷的尸体一样——明明是妖怪,身上却只有人类的气息。
不过吴焉身上的诅咒气息和张雪霁伤口处残留的气息很接近。因为两种气息都淡薄到近乎于无, 所以谢乔乔无法将它们进行详细的对比。
张雪霁在谢乔乔走远之后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跑了两步之后才发现自己书包还掉在原地, 又赶紧折回去捡起书包,再追上谢乔乔。
处于兴奋状态的心脏怦怦乱跳, 张雪霁说话时尾音都比平时上扬很多:“你刚刚说什么?你答应了?你再说一遍呗!”
谢乔乔漫不经心的重复:“我答应你的追求了, 从今天开始交往吧。”
张雪霁‘嘿嘿’笑两声,也不觉得谢乔乔的态度有什么问题。现在他是真的感觉自己胳膊一点都不痛了,把胳膊从拘束带里抽出来, 去拉谢乔乔的衣角。
“所以你是真的挺喜欢我——对吧?”
谢乔乔点头, 垂眼看着张雪霁拉住她衣角的手, 回头就看见笑得脑袋上都在冒傻气的一张脸。他察觉到了谢乔乔看过来的视线,赶紧收敛了笑容, 仿佛有点不好意思似的,但是抓住谢乔乔衣角的手却没有松开。
如果不是因为谢乔乔两只手都要抱着玻璃罐,张雪霁其实是很想牵谢乔乔的手的。
不过她现在两只手都没有空, 张雪霁只好遗憾的放弃牵手。
一直走到谢乔乔家门口, 张雪霁才恋恋不舍松开谢乔乔衣角。
但是谢乔乔却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径直走到了张雪霁的家门口,回头用眼神示意他开门。
她现在空不出手按密码。
张雪霁愣了一下, 立刻警觉起来——他一边想进度会不会太快了,一边飞快的按下密码,也没问谢乔乔要进来干什么。
谢乔乔让张雪霁找来个不用的盆,撬开玻璃罐,把里面的浑浊液体倒出来。两人头对头蹲在盆边,观察那块被谢乔乔倒在地面上,像树根一样的东西。
张雪霁鼓起勇气,用手戳了一下:触感很软,又有点弹,像比较坚固的果冻。
张雪霁:“如果躯壳的主人还活着,那它能感觉到自己被我们倒出来了吗?”
谢乔乔:“……不知道。你怎么认识吴焉的?”
张雪霁已经习惯于谢乔乔过于跳跃的说话方式,很自然的接了下去:“吴焉跟颜乐章是熟人,颜乐章的导师喜欢他,经常破例让他去研究室旁听——虽然还没有读研,但以后十有八九会当颜乐章的师弟,我们有一起吃过饭,就认识了,但不是很熟。”
“不过最近他好像出了点事,插足他人恋情被人家正牌男友打进了警察局……咦,奇怪,这个情节怎么有点熟悉?”
张雪霁眉头一皱,脑子里的碎片记忆联结起来——他拍了下自己膝盖:“嗳!乔乔你那个舍友——”
“就你陪着去警察局的那个,她男朋友是不是也……”
谢乔乔:“嗯,我舍友的男朋友就是吴焉,把吴焉打进警察局的人是上次在走廊被我们揍过的男人。你有见过我们的新邻居吗?”
“在楼梯里见到过两次,也有搭过话,但不熟……她是妖怪吗?”
谢乔乔:“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路过客厅时顺手抽走了挂在衣帽架上的长柄雨伞,用拿剑的姿势将它拿在手上。张雪霁跟在后面,左看右看,想拿走剩下的一柄雨伞。
谢乔乔头也不回:“你就在家里呆着。”
张雪霁‘噢’了一声,乖乖的缩回手,躲在门后面偷看。
新邻居的大门是智能锁,谢乔乔没有感觉到妖气。她用伞尖撬开智能锁,没有门锁的大门被长柄伞轻轻一抵就开了——
正对大门的阳台是完全敞开的,迎面吹来凉意幽幽的夜风。屋内没有开灯,但月光已经足够明亮,足够照亮空荡荡的客厅,以及客厅满墙挂着的男人。
一道纤细的影子立在阳台上,裙摆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长柄雨伞在谢乔乔手上,像剑一样锋利疾速,在裙摆落下之前将那道人影搅散!一套淡紫色的衣裙被挑在伞尖,卷成一团的裙摆垂落地面。
这是一套用了障眼法的普通衣裙。
*
黄色警戒线将房门层层封锁,挂在墙壁上的尸体则被专业人员妥善取下。
花铃月是半夜急匆匆赶过来的,头发随意用鲨鱼抓夹夹起,单手叉腰站在现场。她面前摆着两样东西:被倒空的玻璃罐,以及那团妖怪的部分躯壳。
花铃月面色凝重:“你是说,一个妖怪在你隔壁住了至少三天,而且这三天里她还和你乘坐过同一部电梯,而你一无所觉?”
谢乔乔平静道:“她身上没有妖的气味,而且我并没有见到过她本人。”
但凡这几天里,谢乔乔有正面碰见过新邻居哪怕一次——即使对方身上没有妖气,也会被她察觉。
“她认识我,知道我,在有意的避开我。”谢乔乔总结道。
花铃月捏了捏自己眉心,“警察局那次……那只猫会不会是它们故意弄出来的,只是为了将你引开?”
谢乔乔:“大概率。”
妖怪认识谢乔乔不奇怪。
但凡妖怪和妖怪之间有所沟通,尤其是本地妖,想要不认识谢乔乔那太难了。奇怪的地方在于妖怪身上没有妖气,这让花铃月想到了‘阮诗婷’。
她戴上手套,蹲下来拨弄那截‘树枝’,自言自语:“这个妖怪说不定和阮诗婷有关系,顺着查下去,或许能抓住毛博明的把柄……”
探查目标的人际关系,那是特殊民俗研究部的事情——谢乔乔慢慢走到一边,垂眼去看那些并排摆放的皮囊。
那些男人并不能被称之为尸体,因为他们还有呼吸,也还有微弱的心跳,只是没有了魂魄而已。妖怪吃人一般是连肉身带魂魄一起吃,只吃魂魄的妖怪谢乔乔只见过一个。
华亭。
华亭是一只大妖,原型不详——它极其擅长魂魄类的法术,在几百年前就已经完全摆脱了皮囊的束缚,到处寻找合适又强大的肉身寄居。
华亭是一只喜新厌旧的妖怪,一具身体呆上个三四年就会腻味。但是它对肉身的要求又很高,符合它要求的身体本身就十分强大,想要侵占很困难。
为了能拥有既符合自己审美,又能随时占用的躯体,华庭开始到处搜集有特殊天赋的幼年人类,将其掳回巢穴之中豢养,想要亲自养出一具符合自己要求的躯体。
后来华亭抓了不该抓的人,被特殊民俗研究部发现痕迹,一路追杀到老巢——华亭凭借着自己的法术成功逃跑,特殊民俗研究部只在它老巢收获了一群被妖怪养得奇形怪状的人类小孩。
谢乔乔就是这群人类小孩之一。
实际上谢乔乔在华亭手底下并没有吃太多苦头——至少和其他小孩比起来,她过得还算不错。华亭还教过谢乔乔认字,也经常冒险进入人类的地方买来一些衣服给谢乔乔穿。
因为谢乔乔是所有小孩里,无论外貌还是身体天赋,都最让华亭满意的孩子。它视谢乔乔为自己未来的身体,不会忍受她像其他小孩一样当丛林里荡来荡去的猴子。
“乔乔。”
听见花铃月喊自己名字,谢乔乔转过身沉默的望着她——花铃月道:“张雪霁也住在这一层,他有没有接触过江沉鱼?”
谢乔乔:“在电梯间里见到过两次,电梯监控没出问题的话就可以查到。”
花铃月拧着眉头沉思片刻,叹气:“我回头会去翻监控的,等事情有新的进展之后再通知你。”
谢乔乔点了点头,往外走去。当她掀开门口黄色警戒线出去时,看见两个警察正站在走廊尽头对张雪霁问话。
她默不作声的走过去,站到警察身后。原本在好好回答警察问题的张雪霁目光不自觉往谢乔乔脸上飘,对视了几秒钟后又若无其事的转回去,继续回答警察的问话。
其中一个警察注意到谢乔乔走了过来,很惊讶的‘啊’了一声。
谢乔乔往旁边挪了挪,后背靠上墙壁,面无表情道:“你们问你的,不用管我。”
警察讪笑,继续盘问,但已经没有办法像刚才那样认真。能配合特殊民俗研究部出警的警察,对特殊民俗研究部的成员大多能认个脸熟。
而像谢乔乔这样特别有记忆点,解决鬼怪手段又格外凶残的成员——那就不只是脸熟,简直是如雷贯耳了。
警察硬着头皮快速问完剩下的问题,然后抱着记录本走开了。
张雪霁看着那两个警察近乎仓皇的背影,有点不解:“她们怎么那个表情?”
谢乔乔:“怕我吧。”
张雪霁更不理解了:“你有什么可怕的?你明明长得那么可爱。”
谢乔乔:“……”
她越过张雪霁走进屋里——张雪霁跟着走进去,顺手把房门关上。
房间门前脚刚关上,后脚张雪霁就感觉眼前视线天旋地转;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了模糊的万花筒,他被谢乔乔摔到了沙发上。
脑瓜子嗡嗡作响,张雪霁落地沙发的瞬间整个身体还往上弹了弹。他眨了好几下眼睛,视线才渐渐清晰,看见谢乔乔俯身凑近的脸。
绑成双马尾的黑发从她肩头滑下,发丝轻轻划过张雪霁脸颊。
谢乔乔单手压着张雪霁的肩膀,表情严肃:“我这样那样,就能把你摔到沙发上,不可怕吗?”
张雪霁:“……”
谢乔乔松开他肩膀,拍了拍他的脸:“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不是普通的女孩子,一拳能打八个你。”
谢乔乔说的‘后悔’是指她零点时跟张雪霁说答应交往的事情。
在护士为张雪霁处理伤口,他痛得龇牙咧嘴,转头和她对上视线后却硬着头皮说不痛时,谢乔乔觉得张雪霁喜欢自己真的太可怜了。
喜欢一个人才会觉得他可怜。所以在救护车上谢乔乔默许了张雪霁牵她的手,回家的时候跟张雪霁说可以交往——因为她确实有点喜欢张雪霁。
这份喜欢的份量刚好在【可以交往试试,是他的话好像也能接受】和【现在放弃也可以接受】这两者的范围之内。
所以在这个阶段,不管是她突然觉得不合适想甩了张雪霁,还是张雪霁突然觉得不合适想甩了她,谢乔乔都觉得是很合理的事情。
张雪霁沉默片刻,艰难开口:“我肩膀好像被抓脱臼了。”
谢乔乔:“……抱歉。”
当天晚上张雪霁没有做梦,谢乔乔睡在侧卧,也没有感觉到预知梦的特殊气息——她留在张雪霁家过夜就是因为预知梦。
怕张雪霁又做预知梦,嘎巴一下死梦里了。
因为敏思楼的火灾,临床专业的学生放假了好几天,学校里还重新进行了火灾隐患排查。
尽管学校已经禁止学生在论坛讨论这件事情,但私底下学生们仍旧对此事议论纷纷。桑琼思那个劈腿的前男友名字正在这次公布的死亡名单里面,她知道这件事情后情绪就一直有点怏怏的,持续了好几天。
尽管前一天还在宿舍里愤愤的诅咒出轨男不得好死,但真的看见认识的人死掉显然又是另外一回事。
第二周的周末,谢乔乔,花铃月,戚忱,又聚在了一家烤肉店里。
鉴于谢乔乔和戚忱的烤肉水平都有些令人担忧,所以烤肉的任务最后落到了花铃月手上。
她忙着烤肉,把平板递给谢乔乔和戚忱,让她们自己看PPT——里面是对最近几起事件的总结。
在江沉鱼公寓内发现的植物人都已经一一被确认身份。警察联系了他们的家人,发现这些人生前不少都是有女朋友或者家室的,后来为了江沉鱼和自己的家庭一刀两断不再联系,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相关报案很少的原因。
其中就有谢乔乔在警察局见过的唐青古。
江沉鱼的社会身份是真实存在的,从父母到学校以及从前的工作单位都可以找到记录。不过在五年前江沉鱼就已经辞职,社会记录上显示她没有再找新的工作。
不过目前为止还没有查到江沉鱼和毛博明有关系——两人一个是被妖怪附身的无业游民,一个是公立医院的院长,社会地位天差地别。
而被江沉鱼选择的猎物社会身份也很随机,没有任何规律可言,更无法从猎物身份中找到丝毫与毛博明相关的线索。
PPT里贴了‘江沉鱼’以前上班拍的大头贴,照片上的女孩容貌普通,和后面电梯监控截图里美丽清婉的女孩判若两人。
戚忱正认真看着PPT里‘江沉鱼’的部分,谢乔乔忽然把PPT往前翻,翻回了受害人资料的那一部分。
唐青古因为是距离很近的受害人,所以资料也被调查的十分清晰。他出身普通家庭,数年前参加过男团选秀,但因为没有资本支持,决赛被投了出去,之后一直不温不火的当着淘宝模特。
没有大火赚钱,但也不至于饿死。
谢乔乔抬起头,看向花铃月:“唐青古只是普通人,家境一般?”
花铃月把烤好的肉夹进她面前盘子里,“是啊,而且他的存款在最近两个月有大额支出,好像是全部拿来给江沉鱼买礼物了。”
谢乔乔困惑:“但他有个非常有钱的朋友,为什么资料上没有这点?”
“唉?有钱的朋友?”花铃月愣了愣,回忆自己收集到的资料,“不应该啊——我们查了他的社交账号,他电话簿里最有钱的也就是以前选秀成功出道爆火了的几个明星,而且只是有联络方式而已,聊天记录都还停留在几年前呢。”
谢乔乔:“一周前,我在警察局碰见唐青古的时候,他的朋友来接他。”
“他的朋友戴了一副蒂芙尼的镶钻墨镜,款式不是官网上的,很贵。”
常识课有专门教奢侈品的部分——因为只需要记忆牌子和数字,不需要思考理由,所以关于这部分的知识谢乔乔记得非常清楚。
那时候卢清华打碎了对方的墨镜,但是对方只生气于卢清华打了他,并不在意墨镜坏了。所以谢乔乔判断对方肯定很有钱,连带着以为唐青古应该也是有钱人。
花铃月一下子严肃起来:“我马上让人去调警察局的监控。”
谢乔乔低下头,默默把烤盘上快糊掉的肉扒拉到自己碗里,蘸上酱料咀嚼——烤得有点老了。蔬菜也烤得有点糊。
这种时候就忍不住开始怀念张雪霁的烤肉技术。
花铃月出去打电话了,隔间里只剩下谢乔乔和戚忱。
戚忱划着平板屏幕,忽然开口:“只食用魂魄而不吃**的妖怪,会不会是华亭?”
谢乔乔艰难咽下有点老的烤肉:“不是华亭。”
戚忱:“你就这么确定?”
谢乔乔和怀疑自己能力的人没什么好聊的,无视他的问题继续吃肉。
不一会儿花铃月回来了,脸色有点不好看。
“唐青古进警察局那天的警局监控没有了,说是晚上有老鼠钻进了电脑主机里,也不知道咬坏了什么地方,这一个月的监控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