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凉茶
要一家店又卖炸鸡又卖凉茶, 多少有点困难。但是张雪霁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谢乔乔,就听见谢乔乔说了一声:“找到了。”
张雪霁大为吃惊,凑过去想要看一下是哪家店这么神奇。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谢乔乔的手机屏幕, 谢乔乔便已经抬起头来问他:“你要喝冰红茶, 还是乌龙绿茶?”
虽然现在的环境氛围很不适合笑, 但张雪霁还是因为谢乔乔这句话而笑了出来:“原来是这个茶——”
不是这个茶还会是什么茶?
谢乔乔疑惑的看着张雪霁。
张雪霁也没有纠正她,只是回答:“乌龙绿茶吧。”
打扫厨房太累了, 尤其是处理地面那摊血洼。现在放松下来之后,张雪霁才感觉到一阵迟钝的疲惫,整个人不禁倾斜着靠到墙壁上。
他尽力不去看地面的尸体, 问:“这个妖怪也有人类社会的身份吗?”
谢乔乔头也不抬的回答:“有,她是一个外科医生。”
张雪霁一愣, 诧异:“怎么会想不开要当一个外科医生?”
他还以为妖怪有妖力, 至少应该当个院长什么的。结果只是当医生,还是外科医生。
谢乔乔道:“因为她附身的这具身体是这个专业的,你没有发现她的脸很熟悉吗?这具身体就是临床专业的那个女鬼。”
张雪霁摸着自己的心脏:“我哪敢看她的脸啊?能把她收拾整齐的堆起来, 我都快要吓死了。”
“早知道就不喝咖啡了, 本来咖啡因就对我的心脏不好。”
“但是她有社会身份的话就很麻烦了, 警察可能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多出来的那四条胳膊也不知道能不能当做证据……”
很害怕尸体的张雪霁自言自语时,不自觉低下眼睫去看堆积的尸体, 皱起眉,满脸忧心忡忡。
生病的人不宜忧思,谢乔乔想宽慰他, 但是没有安慰人的经验。
她拿着手机思索半天, 走到张雪霁面前,学他刚才在客厅的动作,两手握住张雪霁手腕。
只不过谢乔乔的手没有那么大, 没办法像他那样轻松的就能将手腕圈住——他脸色很差,苍白,摇摇欲坠,但是身上的皮肤摸起来却还是热的。
谢乔乔正色道:“不用担心这个,不会有麻烦的,因为我是公务员。”
张雪霁:“……?”
被谢乔乔抓住手腕的诧异和若有若无的害羞,迅速被她的那句话驱散。
有时候张雪霁也觉得谢乔乔神奇,怎么总能说出完全没有逻辑但又挺有用的话来。
谢乔乔误会了他的沉默,以为他仍旧在担心,于是跑到客厅把自己的工作证找出来,举到张雪霁面前,向他证明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特殊民俗研究部,有公章,有职位,有谢乔乔的证件照和名字——张雪霁用手机查了一下,还真的是政府部门,国家编制。
就像很多公式看见式子就该知道结果了一样,张雪霁看见那张工作证和地上的妖怪尸体,也立刻知道了这个所谓的‘特殊民俗研究部’大概就是专门研究和管制妖怪鬼魂的部门。
这个世界上既然存在鬼怪,那么存在专门针对鬼怪的政府部门倒也不奇怪,张雪霁丝滑的接受了这个设定,并在脑子把之前的一些事情串联了起来。
谢乔乔把工作证收起来,没有解释自己工作岗位的特殊之处。她到现在为止还遵守着花铃月跟她说过的保密原则。
“妖怪的事情,你知道之后要保守秘密,不能和别人说。”谢乔乔面无表情,却又语气认真的叮嘱张雪霁。
张雪霁老老实实的点头,同时立刻猜到这可能是‘特殊民俗研究部’的要求。
张雪霁:“如果被普通人撞到你们和妖怪打架,你们会不会把他的记忆消除掉?我看那些讲异能力的电视剧里面是这样讲的。”
“看情况,只有遇到实在糊弄不过去的时候,才会——”
谢乔乔话说到一半,停下,沉默了两三秒,重申:“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张雪霁举起双手:“我明白,我明白,要保密。”
看来是会消除记忆了。
地板上堆叠的苍白手臂忽然一跳;那截手臂像单独存活的个体一样奋力往上窜起,犹如活鱼离水之后一样竭力挣扎。
但是因为力气不足,它竭尽全力也只是往张雪霁那边蛄蛹出一小段距离。
张雪霁吓得一个大跨步缩到谢乔乔身边,哭丧着脸抓住她肩膀。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和谢乔乔互换一**型,因为和他的个子比起来,谢乔乔的肩膀有些过于单薄了,连他的一半都遮不住。
“活——活——”
不等张雪霁喊完,谢乔乔大步走过去把那截手臂拿起来。刚刚还回光返照的手臂在谢乔乔手上立刻死得不能再死,耷拉着关节一动不动。
张雪霁被迫也跟着站到尸体旁边。他一边害怕那堆尸体会自己动起来,一边又实在不敢松开谢乔乔肩头的衣服布料,满脸要哭不哭的表情。
谢乔乔道:“没活,回光返照而已,不过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张雪霁茫然:“什么事情?”
谢乔乔抓过他手腕,将他掌心按到尸体皮肤上面。原本已经僵硬的部分,一接触到张雪霁手掌,迅速变得柔软,并于皮肤表面裂开一张发育不完全的嘴巴来——
一张没有嘴唇,舌头,空有牙齿的嘴巴。
它显然是想咬张雪霁的,但是因为缺乏能量,只挣扎着长出牙齿,就迅速灰败下去。
张雪霁已经被震惊到没有心情害怕了:“这是什么东西?牙齿?嘴巴?这是背部吧?肩胛骨上长嘴巴?”
谢乔乔松开了张雪霁的手腕:“它很喜欢你。”
张雪霁迅速缩回自己的手,打开水龙头,将水放到最大,用力搓洗自己的手:“别别别,这种喜欢太可怕了。”
谢乔乔补充了一句:“就像人类喜欢炸鸡一样。”
张雪霁:“……”
说炸鸡炸鸡到,外卖小哥给谢乔乔打来了电话。
谢乔乔接通电话,同时拉住了张雪霁的手。虽然这具被妖怪侵蚀的尸体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但是谢乔乔仍旧不放心让张雪霁这块小狗炸鸡和它单独相处,所以在去拿外卖时顺手把张雪霁也拽了出去。
他刚冲洗过的手没有擦干,水珠打湿谢乔乔的掌心,湿润皮肤毫无距离的相贴,让她们有些差距的体温也在手掌之间交融。
拿完外卖回到客厅,谢乔乔松开手后,张雪霁很有自觉的从茶几上抽出几张面巾纸给她擦手。
谢乔乔擦完手,很顺便的用那只擦干净的手碰了碰张雪霁的额头,试探温度。
谢乔乔:“没有刚开始那么烫了,不过还是要吃一粒退烧药。”
她说的是叙述句,没有给张雪霁反驳的余地。张雪霁躺在沙发靠背上点点头,在谢乔乔去拿退烧药时拧开乌龙绿茶喝了一口。
发烧的症状后知后觉随着疲惫一起涌起来,他没能尝出乌龙绿茶的味道,也没能闻到茶几上炸鸡的香气。
退烧药见效很快,张雪霁吃完之后脑袋晕晕乎乎,快要昏过去之前还在想自己今天是不是吃得太杂了。
也不知道咖啡乌龙绿茶退烧药在自己胃里相遇之后会变成什么效果——算了,没吃死就行。
谢乔乔吃完炸鸡,感觉整个客厅无比安静。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张雪霁,他已经仰面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挪过去,掌心贴住张雪霁额头:还是热的。
退烧药见效好慢。
谢乔乔喊了两声他的名字,但是张雪霁始终闭着眼睛,没有反应。他闭着的单薄眼皮透出血管交错的红,身上覆盖着谢乔乔的影子。
这一天张雪霁消耗了太多体力,此刻终于在退烧药的辅助下陷入深眠。别说只是谢乔乔喊了两声他的名字,就算平底打一声雷,他都未必会醒。
谢乔乔的眼睛可以看见和普通人不一样的世界,比如此刻,她可以清楚看见张雪霁混乱贫弱的气场。
这种气场会格外容易的招惹到妖怪和鬼魂,更何况张雪霁还是那种——在鬼怪眼里会特别好吃的类型。
谢乔乔不想再搬张雪霁第二次,他真的挺重的。尤其是当他完全昏死过去,身上一点力气不出的时候,拖起来都很费劲。
所以她打开客厅空调之后,把自己卧室里的枕头和被子抱了出来,枕头垫到张雪霁脑袋底下,被子严实的将张雪霁裹好。他横睡在沙发上,呼吸时喷出发烫的气息,拂过谢乔乔手背。
天色将亮未亮,张雪霁因为生物钟而下意识的醒来,感觉太阳穴处一跳一跳的胀痛。他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意识很快的回笼:这不是自己家。
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按照顺序一一出现在张雪霁脑海里,他捂着脸揉了揉,下意识的把脑袋埋进枕头里。
不是熟悉的洗发水混合洗衣液的气味。
这个枕头上散发出陌生的香味,陌生之中又隐约又那么一点熟悉。
是谢乔乔头发上的香味——大概是薰衣草或者别的什么——花草的香味。
张雪霁动作停住,左手还习惯性的抓在枕头上,被香气劈头盖脸裹挟时,脑袋空白了那么几秒钟。
不知道要想什么,但稍微缓过神来之后又感觉到一点微妙的情愫来。他用手指摸了摸自己鼻尖,竭力假装正常的掀开被子起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下空调在运作的声音,温度很低,但是张雪霁没有感觉到冷。
他有点太热了,热得头皮发麻,没办法站直。
*
谢乔乔刷牙到一半,才迟钝的‘啊’了一声,又走出洗手间,看向自己一直忽略的客厅沙发。
沙发上已经没有人了,被子整齐的叠着,枕头就放在旁边。
也不知道张雪霁是什么时候醒来离开的,门好好的关着,谢乔乔也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她叼着牙刷,又回到洗手间去继续刷牙。
等刷完牙洗完脸之后,谢乔乔才拿起手机看——果然有张雪霁发过来的消息。
【我今天有课,先走了。】
【早饭买了,给你挂在门把手上的。】
【夏天很热,你出门之后不要关空调,尸体会臭,而且尸臭很难清理的。】
【谢谢你的退烧药,效果很好,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已经不烧了^-^】
最后一条消息和上一条消息之间差了半小时,谢乔乔回了个【已读】,走去打开门——门把手上挂着保温袋,袋子上的商家标志是昨天晚上那家菠萝包袋子上的标志。
她撕开保温袋看了一眼,呆住,茫然的想:怎么会这么多?
两块菠萝包,一份咸煎饼,一份炸牛奶,一盒姜撞奶,还有一杯山楂麦芽茶。
“给你,尝尝喜不喜欢。”
谢乔乔拆开过的保温袋放到桌面上,面食酥脆咸甜的香气随之溢出——卢清华拿走一块菠萝包,桑琼思拿了一块炸牛奶。
早八课,所有人都困得昏昏欲睡,加上任课老师管得不严,边上课边偷吃早饭的人不在少数。
卢清华原本眼睛是闭着的,咬了一口菠萝包之后忽然睁开。她歪过头去扒拉保温袋,看见保温袋上面的标志。
卢清华:“我就说,这个味道怎么这么熟悉——你起多早去排的队啊?”
谢乔乔侧了侧脸,“这家要排队吗?”
卢清华嚼着菠萝包,回答:“肯定啊,好红的这家茶餐厅,经常有游客去打卡,而且还没有外卖,要吃只能去线下。”
桑琼思原本也在昏昏欲睡,听见卢清华的话之后一下子就清醒了,立刻掏出手机搜索社交软件。
有不少网红打卡po出了菜单,上面的单价虽然属于她可以负担的范围之内——但正常情况下桑琼思是绝对不会花那么多钱去吃几块茶点,还要排大长队的。
虽然炸牛奶确实很好吃。
“不过我看评价说他们家凉茶特别有用,湿气中暑感冒喝几次就好了。”桑琼思把自己搜出来的店铺评价拿给谢乔乔和卢清华看。
谢乔乔茫然了一瞬:“凉茶不是冰红茶吗?”
“当然不是!”卢清华解释道:“冰红茶是冰红茶,凉茶是凉茶啦!粤东那边的凉茶……类似于煲汤吧,要煮的。”
“茶餐厅拿冰红茶当凉茶卖肯定会被打差评的!”
谢乔乔:“……粤东人会很在意这些吗?”
卢清华挠了挠脸:“我又不是粤东的——不过平时上网看见粤东人好像是很注重这个来着,算她们那边的一种饮食文化吧,就像蜀中人吃火锅不吃鸳鸯锅一样。”
实际上谢乔乔也没明白为什么蜀中人吃火锅不吃鸳鸯锅。
但是她意识到这对‘普通人’来说是近乎常识一样的事情,所以就没有接着追问,只是拿出手机自己搜了起来。
但是搜索百科告诉她鸳鸯锅也是火锅的一种,蜀中人也吃鸳鸯锅。
凉茶也是。
搜索百科给谢乔乔置顶推荐了几条王老吉的购买链接——但其实谢乔乔只想搜一下粤东人能不能接受把乌龙绿茶当做凉茶。
没有搜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谢乔乔感到些许沮丧,面无表情的趴在了桌子上,顺便把蜡纸里的菠萝包碎渣全部倒进了嘴巴里,嚼嚼嚼咽下去。
思来想去,谢乔乔退出搜索百科,转而给花铃月发去消息。
【谢乔乔:花铃月,你老家是哪里的?】
【花铃月:琴岛】
【花铃月:怎么了?那个尸体和我老家有关系?】
【谢乔乔:尸体我已经观察完了,你找个时间来把它接走吧。】
第22章 困难的打扫
花铃月开车来接走尸体, 顺带请谢乔乔一起去麦当劳吃午饭——她说麦当劳最近在做活动,新款汉堡和圣代都买一送一。
戚忱也去。
戚忱脸颊上贴着纱布,挨了揍的部分高高肿起, 没有肿的另外半张脸倒是仍旧好看, 坐在麦当劳空位上等人的时候有很多人偷看他。
好看的人总是拥有这种烦恼, 戚忱已经对他人的视线习以为常,在看见花铃月带着谢乔乔出现在玻璃旋转门门口时, 抬手招呼了她们一声。
因为花铃月的出现,从四面八方集中到她们这桌的目光更多了。
花铃月坐下开始点单:“新出的汉堡和买一送一的圣代……乔乔你要什么口味的?”
谢乔乔:“草莓。”
花铃月:“行,给你点了草莓味的, 可乐——”
谢乔乔道:“要无糖可乐。”
花铃月‘唉’了一声,有点意外的抬起头。
谢乔乔没有补充解释, 坐在座位上开始看手机, 没有贴防窥的屏幕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
于是花铃月收起诧异,低下头去继续点单,道:“小戚现在吃不了硬的, 我给你点个粥吧。”
戚忱没意见, 点了点头。
在等待上餐的时间里, 花铃月偏过脸问谢乔乔:“昨天那个,有观察出什么吗?”
谢乔乔言简意赅:“人类的身体, 妖怪的特性。”
花铃月:“确定是人类的身体?她背上……都那样了。”
谢乔乔点头:“确定。”
戚忱也用含糊的声音参与了一句:“我试过,一些针对妖怪的符咒对她不起作用——所以我昨天才会被打得这么惨。”
不管是戚忱,还是2组的那两位行动成员, 所做的准备都是专门针对妖怪的。但是没想到对方完全是人类的身体, 针对妖怪特性准备的符咒,阵法,武器, 全都没有了效果。
“啊,原来是因为这样吗?”花铃月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了,说:“我还以为是对面太强所导致的。”
戚忱:“……”
看出他脸上的无语,花铃月摊开双手:“因为我看乔乔处理得很轻松嘛!”
戚忱捂住自己受伤的那半边脸,感觉到因为肌肉抽动而带来的痛觉。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做出太大的表情,并把脸转过去,用后脑勺对着花铃月,不想和花铃月说话,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接这句话。
如果强调敌人的特殊之处,就仿佛加强了昨天夜里他的狼狈与谢乔乔轻松随意的差距。少年人要强的心思令他烦闷的闭上嘴,单手虚虚捂着贴了纱布的那半边脸颊。
好在很快就叫到她们的餐号,花铃月跑去拿餐,这个话题悄无声息略过。吃饭时戚忱目光扫过谢乔乔的脸,她脸上依旧是没有表情的,沉默冷淡,眉眼间压着几分郁色。
那点沉郁的色调使得她气质格外锋利,配合线条分明的轮廓,仿若一把锋芒过露的剑。
同时就连性格也像一把冷硬的金属剑;即不会给出任何主观情绪的反应,你只能在光亮如镜的剑身上看见自己的表情。
吃完饭,花铃月要开车把尸体送回部门尸检,不顺路,就没有送谢乔乔和戚忱。
谢乔乔和戚忱一块出了商业街——实际上她们也不顺路,谢乔乔在学校外面住,戚忱住校,两人念的大学也不是同一个。
在分岔路口时两人同时停步,戚忱正要跟谢乔乔道别,谢乔乔却先他一步开口:“这种手链……”
她向戚忱举起左手,晃了晃手腕上那条色泽鲜红的,串着方孔铜钱的红绳:“能做增强气场的类型吗?”
戚忱:“能做是能做,不过——”
他语气迟疑:“你的气场本来就已经很吓鬼了,再做个增幅器是打算开始吓人吗?”
谢乔乔垂下手臂:“不是我戴。我有一个朋友,他出院之后气场一直很贫弱,总是吸引到各种鬼怪。”
戚忱下意识的想说——普通人大病之后气场贫弱是常事,一两天就能恢复,没必要做这么麻烦的东西。
无论是增幅气场还是削弱掩盖气场的红绳手链,做起来都非常的麻烦。当初给谢乔乔做这条,也费了戚忱许多心力。
但是和谢乔乔面无表情的脸对视,戚忱涌到喉咙口的反驳哽住,片刻后被他自己咽了下去。
戚忱故作平静的答应:“行,过两天就能给你。”
两人聊完正事便分开,其实戚忱还想和谢乔乔说点别的,比如说为什么拼多多一直不帮他砍一刀。但是谢乔乔走得太快了,戚忱都没有机会问。
正午的太阳像一个处在爆炸边缘的大火球,平等的烤炙着地球上的每一寸。
谢乔乔顶着太阳走了一会,把书包举到脑袋上挡着。
今年的夏天格外热,谢乔乔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要在书包里常备一把遮阳伞了。
旁边有辆车慢速下来,鸣笛两声。
谢乔乔没管,继续往前走。那辆车不紧不慢跟了两步,然后降下车窗——从车窗里扑出空调冷气,同时还有张雪霁的脸。
他脑袋探出来,对谢乔乔招手,招手的动作像招财猫似的。
“上车,我搭你——你上午不是有课?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
谢乔乔拉开副驾驶车门上去,把晒烫的书包放到自己脚边:“和同事一起吃饭。”
张雪霁道:“好巧,我也刚和朋友吃完饭。”
他瞥了眼谢乔乔没有表情,但却被热红的脸,于是抬手拨了拨车载空调的风口。
冰冰凉凉的风间歇性拂过脸颊,吹得谢乔乔刘海儿一飞一飞的。她用手直接将刘海拨到旁边,露出整个额头来。
没有碎发遮掩,露出额头后少女线条分明的眉目越发显眼,像一帖硬笔书法。
张雪霁问:“要吃雪糕吗?我车上有。”
谢乔乔:“想吃水果味的。”
张雪霁把车子停到一边,解开安全带后侧身去开后排的车载冰箱,在里面翻了一会,找到一盒桃子百香果的冰淇淋,递给谢乔乔。
谢乔乔将冰淇淋盒子贴到自己脸上,被冰得眼睛眯起来,触碰到冰淇淋盒子的那块皮肤麻麻的。
然后她就听见了张雪霁在笑——谢乔乔侧目瞥他,他单手扶着方向盘,笑得没有恶意,眼睛弯弯的,酒窝浮在脸颊侧。
谢乔乔:“有什么好笑的?”
张雪霁学她刚才的动作,用手掌当做冰淇淋碗来贴自己的脸,道:“就……觉得你冰脸的样子很可爱,所以才笑的。”
“真的,不信你看镜子。”
他抬手把遮阳板内侧的镜子滑出来,用手指点了点镜面。
谢乔乔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面倒影出的却是她和张雪霁两个人。她在看镜子,张雪霁在看她,侧面的眼睫长而浓。
张雪霁说:“你看,我没骗你吧?”
谢乔乔没回答他,低头掰开冰淇淋盒子盖,给自己挖了很大一勺冰淇淋含进嘴里。
融合得很好的桃子和百香果味道,在高热的口腔内化开,同时她耳边传来张雪霁的提醒:“乔乔,安全带。”
谢乔乔咬住冰淇淋的勺子,空出一只手去系安全带。期间张雪霁就这样偏着脸一直看着她,直到她把安全带系好,张雪霁才启动车子。
张雪霁压低声音问谢乔乔:“哦对了,那个尸体——”
他神色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尸体怎么样了?”
谢乔乔:“让我同事拿走了。”
“那就好,”张雪霁松了口气,“你上班……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吗?带尸体回家。”
谢乔乔摇头:“这是第一次。”
“鬼怪死后很少会留下尸体,就算偶尔碰到留下尸体的,我同事也会把它们带走,这次是因为……”
她话说到一半,又停住。
张雪霁要看路,没有转头,但还是问出声:“因为什么?”
谢乔乔:“要保密,你不要老是打听这些危险的事情。”
说完,她又挖了很大一勺冰淇淋塞进嘴巴里,一侧脸颊被冰淇淋塞得鼓了起来。
一口气塞太多冰淇淋了,牙齿和脑袋都被冰得有点痛。谢乔乔小幅度的皱了一下鼻子,又很快的平静下来,感觉到融化的冰淇淋甜滋滋流进喉咙里。
张雪霁声音小下去,仿佛很委屈:“因为我想多了解你嘛……”
谢乔乔瞥了他一眼,他耷拉着眉眼,好像很沮丧。他那句话的尾音拉得有点长,其实算是撒娇,但是谢乔乔没有意识到。
‘撒娇’这个情绪对谢乔乔来说有点太陌生了。
谢乔乔板着脸道:“我劝你不要试图了解我。”
紧接着车子开过一段缓冲带,谢乔乔被颠得一上一下,手里的冰淇淋也抖了两下。不过因为谢乔乔反应很快的抓紧了它,所以冰淇淋并没有掉下去。
张雪霁继续刚才的话题,仍旧用那种有点委屈的语气说话:“可是你说过我可以追你的——”
谢乔乔:“……”
她连挖两勺冰淇淋大吃一口,并在吃冰淇淋的时候保持沉默。
张雪霁分心瞥了她一眼,不到一秒钟,又赶紧把注意力放回到路况上,故意很长的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其实很讨厌我?”
谢乔乔:“……那倒没有。”
张雪霁:“其实根本不喜欢我带你去吃的饭,也不喜欢我给你带的早点,和我冰箱里的冰淇淋,对吧?”
刚往自己嘴巴里塞了最后一口冰淇淋的谢乔乔陷入沉默。
张雪霁食指点了点垃圾桶,提醒她:“吃完的空盒子可以扔这里。”
谢乔乔:“专心看路。”
她板着脸说完这句话,然后把冰淇淋盒子扔进了张雪霁指的垃圾桶里。
张雪霁本来就是装的,一听见她那句无厘头的话,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实际上他并不是一个很爱笑的人。因为有酒窝的缘故——张雪霁不大喜欢自己的酒窝,所以平时也很少开怀大笑,即使看见了好笑的事情也只会克制的轻笑。
但是谢乔乔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好笑了。
张雪霁一边笑,一边为自己正名:“我有在看路的,没有一直看你。”
谢乔乔:“你今天早上买的早点份量太多了,我分给我舍友吃了一点。”
张雪霁诧异:“多了吗?我还怕你不够吃来着。那我下次少带一点。”
谢乔乔:“份量太多,热量也太高。”
张雪霁认真记下:“我下次注意……你接下来要去哪?回家还是学校?”
谢乔乔想了想,道:“回家。”
车子一路开回小区,因为张雪霁也要回家,于是连电梯也同乘。
只是在开门时,谢乔乔又在书包里翻来覆去的寻找门锁钥匙,站了好一会儿。
张雪霁明明已经摁完密码锁了,但却没有回家,身体略微倾斜,肩膀靠着墙壁:“还没找到钥匙?”
谢乔乔:“不要吵。”
张雪霁往她那边挪了两步,道:“这种锁怪麻烦的,你不如换一个密码锁,还免得忘记带钥匙……”
他话音未落,谢乔乔哗啦一下从书包里掏出了钥匙。
她拿着钥匙瞥了张雪霁一眼,开锁,进门,关门。
门猛然关上时带起一阵风,那风软绵绵扇在张雪霁脸上,他一下子没忍住又笑了。
*
花铃月只运走了尸体,却并没有给谢乔乔打扫卫生。
客厅和厨房的地面仍旧遍布各种乱七八糟的血迹。不过她倒是帮忙把这两个空间里的垃圾都打包带走了。
地面的血迹早已经凝固,尤其是厨房,不仅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还弥漫着一股尸体的臭味。
谢乔乔卷起衣袖,试图先将那些血迹打扫干净。虽然她并没有处理血迹的经验,但是她昨天有看过张雪霁是怎么做的——不就是用拖把这样那样然后再用抹布这样那样就可以了吗?简直易如反掌!
……易如反掌个鬼啊!!!
被清水过了一遍的血迹化开之后沾得到处都是,谢乔乔擦来擦去总擦不干净白瓷砖上淡淡的血痕。
她第一次这么讨厌白瓷砖,到底是谁研究的贴白瓷砖?就不能贴黑的吗?
味道也是。
开窗散了好几个小时,厨房里仍旧流淌着尸体的臭味。谢乔乔端着水桶和抹布到处嗅闻,想找出气味的源头将其消灭。
但没想到厨房的每个角落都黏连着尸臭,那股臭味简直像是附骨之疽一样,怎么都清理不干净。
谢乔乔累了。
上一次这么疲惫还是她在教室里听张雪霁和他同学讨论公式。她只是分神听了几句话就开始昏昏欲睡,赶紧把注意力回到书上才打起了精神。
听又听不懂,看也看不懂,搞也搞不懂——就像厨房里的血迹和尸臭。
谢乔乔果断放弃,出自家门敲邻居门。
只敲了不到三声,那道门便开了,张雪霁出现在谢乔乔面前;他和平时有点不一样,戴了一副黑框眼镜,显得整个人一下子斯文成熟了很多。
四目相对,张雪霁脸上流露出些许茫然:“乔乔?”
谢乔乔:“家里的血迹我打扫不干净。”
张雪霁卷起衣袖进了谢乔乔家——刚进客厅,就能闻到空气中微妙的铁锈味,以及若有若无的尸臭。
客厅还好,厨房是重灾区。张雪霁在两边转了一圈,又回了自己家一趟;等他重新回到谢乔乔家时,已经戴好手套,并拿上了消毒水,白醋,盐。
谢乔乔之前怎么擦拭都无法擦干净的血迹,被混合了数种液体的白水擦拭几下就消失了。甚至就连沾到血点的沙发,在张雪霁手底下也没能坚持多久。
她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干脆站到一边安静的等张雪霁打扫卫生。
勤劳的炸鸡小狗在客厅和厨房之间来回奔波,很快就热得额头上都是汗水。
谢乔乔往空调那边挪了两步,他立刻抬起头道:“别开空调——开了气味散不出去。有风扇吗?挪过来对着窗外吹。”
谢乔乔转身跑回卧室,再跑回来时手里抱着一架落地风扇。
随着‘咔哒’一声启动,扇叶转动,掀起气流,吹得张雪霁身上那件衬衫鼓鼓的。他扯起衣角擦了把脸,然后弯腰把脸靠近风扇。
原本遮住额头的短发一下子被强风掀开,连同挂在他眉骨上的几滴汗珠也被风吹走。
谢乔乔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张雪霁额头,把他的脸往后推开一段距离:“不要对着脸,风很大,会面瘫的。”
张雪霁一下子站直起来,谢乔乔来不及收回的手停留在原地,擦过他额头,鼻梁,嘴唇。
最后险之又险停留在他衬衫的扣子上。
谢乔乔迅速缩回手,搓了搓自己指尖,抬眼看见张雪霁笑意盈盈:“全都打扫干净了!”
“不过尸臭很难清除,就算用了苏打水和除臭剂,估计也要散个两三天的味道才可以——你最好把厨房里的用具也全部换一套,万一妖怪的血里有感染病呢……你要不要去打个狂犬疫苗?”
越说越担心,张雪霁看向谢乔乔的眼神都担忧了起来。
谢乔乔摸摸自己胳膊,对这点倒是很自信:“没有感染病,就算有,也不会感染我的。”
张雪霁:“是不是像那种,丧尸片里打过血清的人一样的那种体质?”
谢乔乔:“……丧尸片到底是讲什么的?”
张雪霁挠了挠头:“就是讲丧尸的,你喜欢看丧尸电影吗?”
谢乔乔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迟疑了几秒钟,道:“我没看过,但是可以一起看。”
张雪霁‘哇’了一声,立刻掏出手机查排片。可惜最近的电影没有丧尸主题,他放下手机眼巴巴看着谢乔乔:“去我家看可以吗?”
谢乔乔无所谓的应下,先把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清理出来。张雪霁看她清理出来两个锅,连忙收起手机上前帮谢乔乔拎锅。
两人出门扔锅碗瓢盆,张雪霁问谢乔乔:“你厨房这两天也不能用,午饭和晚饭怎么办啊?”
他没提早饭,已经默认谢乔乔的早饭属于自己的责任范围。
谢乔乔想了想,道:“吃食堂,或者便利店。”
张雪霁:“或者来我家吃?”
谢乔乔偏过脸看向他,他眨了眨眼,神色无辜,手里还一左一右拎着谢乔乔准备要扔掉的锅。
谢乔乔:“这也是你追我的一个环节吗?”
“这个不算,”张雪霁笑了起来,酒窝又浮现在脸颊侧,“就算是普通朋友,家里锅坏了来我这蹭两顿饭,我也不会拒绝的。”
“下一句才是追人的环节——你晚饭有想吃的吗?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菜市场买菜?然后在买菜的路上我们可以聊聊你喜欢吃什么,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今天有没有比前几天更喜欢我一点,是否有想要和我交往的想法了之类的日常话题。”
叮——
电梯门开了。
第23章 新邻居
张雪霁把那堆锅碗瓢盆送去垃圾回收站, 跟回收站的人叮嘱说这是煮过化学药品的,不能二次利用。
回收站的人认识他——拍着胸脯保证记住了。
张雪霁这才放心的领着谢乔乔去了就近的菜市场。
正好是临近晚饭的时间,整个菜市场像沸水锅一样热闹。人的气味, 蔬果的气味, 被切开的动物尸体的气味, 在闷热黏腻的空气中交融,冲得谢乔乔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 表情没有变化,但是却往张雪霁身边站近了一点。
在鱼龙混杂的气味中,张雪霁身上的橙花味道格外清爽。
虽然在电梯上张雪霁说要和谢乔乔聊人生聊理想聊是否愿意谈恋爱——但实际上自从进入菜市场之后, 张雪霁只问了她吃饭有什么忌口不吃的,并没有聊那些。
谢乔乔回答没有, 张雪霁就笑眯眯的夸她:“不挑食?好习惯, 不挑食说明胃好,胃好的人不容易生病。那晚饭做蒜香排骨吧,然后清炒个菜心, 这个点煲汤来不及了, 煮个紫菜汤凑合也行。”
他一边说话, 一边从肉摊上选出了肥瘦合宜的排骨,指挥老板把那两根排骨拆下来。
老板问要不要切, 张雪霁摆手说自己拿回去切。
他回答老板时,谢乔乔忍不住向张雪霁投去怀疑的一瞥。不是她小看张雪霁,这人明明连尸体都受不了, 能切得动排骨吗?
张雪霁家里的厨房是半开放式, 外面横了一节胡桃木的岛台,岛台旁边是玻璃酒柜。
谢乔乔坐在岛台边的椅子上,正好面朝着厨房里张雪霁做菜的背影——他套着一件米色印字的围裙, 衣袖卷到肩膀上,头发用发箍全部箍了起来,额头眉眼一览无余的露出来。
那两节排骨已经洗干净,横放在菜板上。
他单手摁着排骨,右手握一把砍骨刀,较尖刀宽厚许多的刀身在菜板上剁出利落又规律的声音。
每次声音一响,青年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就跟着运动起伏——比薄肌要厚实些许的肌肉舒展开来,能看见薄薄一层皮肤底下跳动的深青血管。
谢乔乔从很随便的坐着到整个人笔直的坐着,就这样看见张雪霁一刀剁下来一块排骨,力道精准,眼睛也不眨。
两根排骨很快变成小块,被张雪霁用菜刀一拢,和生姜片小葱一起扔进锅里煮沸过水。
他用清水洗干净菜板和砍骨刀,换成另外一张菜板和菜刀,开始处理蔬菜。
谢乔乔:“你真的害怕尸体吗?”
张雪霁回头,神色惊奇,“这是什么问题?当然害怕啊,尸体多可怕。”
谢乔乔:“但排骨不也是猪的尸体?”
张雪霁沉默片刻,眨了眨眼睛:“但是剁猪排骨和人排骨还是两回事吧……猪毕竟和我长得不像,但人就,和我有点太像了。”
谢乔乔陷入沉思——她在进入正常的高中念书之前也上过一段时间的常识课,但是常识课没有教她原来人类对物种还有这么双标的规定。
以至于谢乔乔一直以为人类只吃其他动物而不吃人是出于另外一种心照不宣的弱肉强食法则。
……原来是因为长得相似所以就无法下手吗?但是她学历史的时候看人类自己杀自己也挺起劲的。
谢乔乔认真思考的表情过于凝重,搞得张雪霁有些心惊胆战。他生怕谢乔乔又想歪,干脆直接问了:“你在想什么?”
谢乔乔回答:“我在想人类真是一种深奥的物种。”
张雪霁笑出声,“你不也是人类吗?不要说得好像你不是——”
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你是人类没错吧?”
谢乔乔:“当然。”
张雪霁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差点以为要跨物种了。
张雪霁做饭的手艺很好——虽然早在阳台上闻到隔壁饭菜香味时,谢乔乔就知道他做饭应该挺好吃的。
但是正儿八经吃上张雪霁做的饭时,谢乔乔还是被他的厨艺震惊了一下;无论是蒜香排骨还是清炒菜心,甚至包括紫菜蛋汤,味道都很对得起猪,青菜,和紫菜鸡蛋付出的生命。
*
前几天的暴雨好像把这个月的份例全都下完了,后面两天全都是太阳暴晒,连晚上都看不见一丝云彩,月亮挂在天上也好像会发热一样,让夜晚也燥热得厉害。
但燥热都是外界的,拍卖会室内冷气充足,唯一燥热的只有气氛和喊价的声音。
一条红宝石串珍珠的手链从五十万拍到七十五万,叫价的双方死咬不放,喊上去的价格也早就已经超过了手链原本的价格。
毕竟这条手链最值钱的地方仅仅是它的身世,据说曾经是西方某位公主曾经佩戴过的饰品,原本有一整套,因为战乱四散流落,最后只有这条手链还算完整。
最后九十九万一锤定音——花铃月吸着可乐叹为观止,偏过头去看举牌的人:对方显然是代拍,因为他戴着蓝牙耳机,每隔几次举牌就要同耳机那边的人沟通几句。
花铃月低声问同事:“这是不是被抬价了啊?”
同事含着棒棒糖也低声回复:“有钱人的游戏而已,别管他了,好好盯着目标。”
两人老老实实的将目光黏上角落一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顺着‘阮诗婷’的人际关系网一一排查过去,这位医院的院长嫌疑很大。
不过花铃月还是按捺不住分享欲,悄悄掏出手机往工作小群里分享有人九十九万拍了一条手链。
【建国以后不许成精】
【戚忱:?多少钱???】
【谢乔乔:?】
【花铃月:都在啊?那正好,免得我私聊,明天来一趟单位,有事情要通知噢!】
一时间群里的问号此起彼伏,谢乔乔盯着手机屏幕瞪大了眼睛——她出去赚一次外快也才十几万而已!
而且机会还很少!
毕竟谢乔乔是公职人员,很多有钱人自己心里有鬼,哪里敢找她办事。
九十九万!够她出……
谢乔乔掰着手指算了会儿,发现除不尽,四舍五入,约等于六次外快。她从入职到现在,接的所有外快加起来都没有六次。
一时间群聊里出现的所有数字都变得刺眼起来,谢乔乔把手机面朝下盖到桌子上,单手托脸往窗户外面看。
有点郁闷。
怎么钱那么难赚?怎么有人能有那么多钱?
老师在讲台上讲课的声音一下子都飘远了,谢乔乔脑子里飘满九十九万,然后这四个字自动兑换成一叠一叠的粉色钞票。
忽然粉色钞票堆里冒出张雪霁的脸,他向谢乔乔挥手,挥手的动作像机器猫似的。
谢乔乔眨了眨眼,成堆的粉色钞票消失,只剩下张雪霁还在楼下台阶上向她挥手——张雪霁不是幻觉。
自从上次张雪霁让她去吃晚饭之后,他就自觉包揽了谢乔乔的一日三餐。
早饭大部分时候是现成的,有时候是面点,有时候是粥。午饭和晚饭则是现做,张雪霁家里有洗碗机,吃完饭还不用纠结谁洗碗——弄得谢乔乔最近也想买个洗碗机。
她问了花铃月,花铃月说批不了,因为不是必要开销。
下课铃还没响完,谢乔乔把课本塞进书包,翻过座椅小跑出去。她的小跑速度便已经将一众同学甩到身后,等她跑到张雪霁面前时,下课铃都还没响完。
张雪霁递给谢乔乔一瓶葡萄味汽水儿,顺手把遮阳伞也给打开了,笑眯眯的说:“公主请喝水——”
他今天刚学的句式。
今天开组会的时候学姐男朋友来等她,散会时对方就拎着雪糕和遮阳伞,恭恭敬敬的弯腰上供,说公主请吃雪糕;学姐满脸无语,然后在踹了男朋友一脚之后又挺高兴的笑了。
张雪霁不知道谢乔乔会不会踹自己,但他觉得挺有意思的,就学了。
可惜谢乔乔没踹他。
谢乔乔接过汽水,很怪的看了他一眼,说:“我不是公主。”
张雪霁把伞倾斜向她,有点遗憾的说:“我知道——我中午煲了汤,这个点回去刚刚好。”
谢乔乔和张雪霁回到27楼,发现楼道上靠墙堆着好几个纸箱。
原本一直紧闭着的第三户大门此刻敞开,两个搬家工人正在往里面搬运家具。
张雪霁扫了眼刚被竖着抬进去的那张椅子,一侧眉毛挑起,又很快的平缓下来。谢乔乔则漠然穿过那些纸箱,走到门口输入密码——密码锁嘀的一声开了。
她像回自己家一样稀松平常的在玄关处换鞋,把书包放到沙发上。
张雪霁收回目光,快步追上谢乔乔,慢了一步回到自己家,顺手把门关上。
第二天早上,张雪霁和平时一样出门晨跑,却在电梯里遇到了刚搬来的新邻居——他晨跑出门得早,电梯里就只有他和新邻居两个人。
张雪霁扫了对方一眼:是个女的,挺年轻,穿了一条粉白色的连衣裙。
他忽然想到,自己还没见过谢乔乔穿裙子。每次见面,谢乔乔有时候穿长裤,有时候穿短裤,也有时候穿五分裤,裤子的装扮伴随着谢乔乔随机刷新在学校-校外-小区的每个角落。
正当他走神的时候,新邻居忽然开口:“您好,我是刚搬到27楼的——我叫江沉鱼。”
张雪霁愣了一下,侧目瞥她,片刻后露出灿烂笑脸:“噢,你好——”
江沉鱼盯着他在等待下文,然而张雪霁说完你好之后就把头转回去了。没一会电梯门开,他像无事发生一样走出去,只留给江沉鱼一个背影。
江沉鱼疑惑的看着他越走越远,低头掏出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疑惑之中还带有一丝茫然。
*
【我午饭不回去吃了,兼职工作要开会,我姐会带我去吃午饭。】
谢乔乔这条微信发送出去,不到十秒钟,对面叮叮当当回过来好几条。
【唉?不回来吃吗?我原本打算做柠檬虾的qwq】
【帮我向姐姐问好!你们中午打算去哪里吃啊?你不回来的话我应该会和同学去食堂,到时候再给你发定位】
【今天食堂供应的水果是荔枝,你想吃荔枝吗?我放学之后要去买水果。】
【吃饭的地方远吗?需要接送的话请拨打小张热线,好心小张很乐意为您服务^-^】
谢乔乔目光停留在张雪霁发来的最后一个颜表情上,感觉那个表情和张雪霁平时笑眯眯的样子还……蛮像的。
她挨条信息回复,直到花铃月走进会议室拍了拍手,谢乔乔才把手机放下。
戚忱也在。他脸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没有留下疤痕,看起来和以前没有区别。
他瞥了谢乔乔一眼,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推到谢乔乔胳膊旁边:“你上次托我做的增幅器,做好了。”
谢乔乔收下盒子,平静的说了声‘谢谢’,也没打开盒子看一眼。
她没打开盒子看,戚忱顿时感到失望。他本来还想着谢乔乔打开盒子,看见自己那条手链编得好看,会和自己多说几句话的。
不过谢乔乔并不是无视他一个人,想到其他人待遇更差,戚忱又平衡了许多。
毕竟谢乔乔就是那样一个很有距离感又很冷淡的人,就连她名义上的监护人花铃月——谢乔乔也从来不是有问必答或者经常聊天的。
花铃月站着,底下少年少女你推我收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但她假装没看见,把两个文件夹发给她们。
“讲一下阮诗婷那件事情的后续,”花铃月按着桌面,表情严肃了起来,“失踪的五位病患至今下落不明,目前最有嫌疑接应了阮诗婷的人是她所在医院的院长,毛博明。文件夹里有他的资料,你们俩可以看一看。”
谢乔乔翻开文件夹,第一页纸就是毛博明的履历。她看完举起手,不等花铃月点名,就先开口了:“医院的院长为什么大学专业不是临床系?”
花铃月:“……咳咳,乔宝,那个不重要。你们先听我讲。”
“我们向上面提交了证据和调查申请,但是毛博明只配合我们做了身体检查,拒绝了后续跟进调查。”
戚忱疑惑:“我们不是特殊部门吗?怎么还能拒绝调查?”
不止戚忱疑惑,谢乔乔也很疑惑。
花铃月摊开手叹气:“因为他配合了我们的身体检查,检查结果证明他无论是骨头还是内脏,都是纯到不能再纯的人类。而且他既没有妖气也没有阴气,说明他至少在近期内没有接触过鬼怪。”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公立医院的院长是处级,职位上虽然比我们上司低一点,但他的朋友里有我们上司的平级。”
“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他可以拒绝我们的搜查。而且我们申请的调查令也被卡住了,上面不给批。”
她说完了,戚忱满脸若有所思,谢乔乔用签字笔在资料纸上画五角星。花铃月的话从她左边耳朵进去,右边耳朵出来。
谢乔乔根本不在意这件事情的调查结果。
戚忱问:“所以我们就不查了吗?”
花铃月举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不不不,查还是要查的。上司说了,让我们偷偷查,只要不被对面抓到就行。”
“正常的监视手段很难在对方身上施行,所以需要你们来帮忙施行一些不正常的监视手段——比如说画个符咒什么的。”
说完,她充满期待的看向戚忱。
戚忱沉默片刻,开口:“这是领导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花铃月:“我的主意啊,反正你不是会画很多符嘛,连找人都行,监视个人很难吗?”
戚忱指了指会议室角落天花板上的监控器:“如果符咒真的比监控器还好用,你猜我为什么还在这里为了编制打工,而不是直接进军国防部?”
第24章 他告白过
花铃月被问住了, 愣愣的瞪大眼睛看着戚忱,戚忱也看着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花铃月终于想起自己兴冲冲和上司说自己那个建议时, 上司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还有那句意味深长的——【你试试吧。】
搞半天上司早就知道了。
画了几个五角星, 谢乔乔厌烦了这样打发时间,抬起头来盯着窗户外面舒展的树枝出神。
花铃月还在不死心的让戚忱再想想, 是不是真的没有那种符咒。
戚忱老实回答:“是有一些可以监听的符咒,但是效果比监听器差多了,而且还会受到环境和周围人的气场影响。”
“最重要的是, 很显眼。”他抽出一张没有写过的空符纸来给花铃月看,道:“这么大一张符纸贴在身上, 瞎子才会看不见。”
那张符纸比戚忱的巴掌还要大一点, 又是明黄色。花铃月不敢想这玩意儿贴别人西装上得多显眼。
符纸窃听计划破产,花铃月只好先宣布散会。实际上开这个会本身也不是为了讲她那个符纸窃听计划,前面那段关于‘阮诗婷’事情的后续才是重点。
谢乔乔在花铃月喊散会的瞬间就站了起来, 把文件夹和首饰盒一起塞进书包, 最先走出了会议室。
戚忱偏过头, 目光追了几秒她的背影,又慢吞吞收回, 低头收拾自己桌子上的东西。
花铃月两手托着自己笑嘻嘻的脸,道:“小戚啊,你知道现在这个社会是提倡自由恋爱的吧?自己不主动的话, 女朋友可不会自动刷新的哟!”
戚忱抬起头, 面无表情看着她——四目相对,花铃月还是笑眯眯的。
有过恋爱经验的成年人对这方面要更加敏锐,所以即使戚忱不说, 花铃月也能察觉到他和谢乔乔待在一起时气氛的微妙。
那种因为过于年轻懵懂而分不清楚的情愫,像青梅果没熟透时散发出来的酸涩气味,可以穿透枝叶遮掩流淌满地。
片刻静默后,戚忱忽然开口:“我昨天发给你的拼多多链接,你是不是没有给我砍?”
“呃……抱歉,忘记了。我这就给你点!”
好说话的大人掏出手机,当着戚忱的面去点了那个链接,层层叠叠的跳转界面一个接一个跳出来,但是刚才的话题却不能像这些界面一样被跳转走。
花铃月边点手机屏幕,边说话:“你得主动一点,说话直接一点,不然两根木头凑在一起是不会有结果的。”
她挺想看戚忱和谢乔乔谈恋爱的。
没什么别的原因——少男少女年纪相仿,又是同事,数学又都那么差,而且戚忱还长得很漂亮。
人到一定年纪后就会开始喜欢看年轻美貌的少男少女谈恋爱,这是大部分人的通病。
界面跳转完了,花铃月抬起头刚想说话,戚忱却已经收拾好书包站起来了。他站着,长眼睫下的瞳孔居高临下望着花铃月。
“你怎么知道我没告白过?”
花铃月点手机屏幕的指尖一顿:“……唉?!”
*
戚忱第一次见到谢乔乔,是十五岁。
他师父去世,道观里的弟子们四散奔赴人间——戚忱年纪太小,被分配给了当时已经在特殊民俗研究部就职的师叔。
师叔说刚好前段时间单位从一个麻烦的大妖怪手上救下来几个自幼被圈养的人,举办了常识课在帮助她们更好的融入社会。
戚忱在道观的时候也是完全脱离社会不入世的,可以送去一块上课,先把缺席的义务教育补完,再去参加高考。
师叔带着他穿过一边是木框窗户,一面是教室窗户的走廊,地板砖上印着一格一格的光影。
最后她们停在一扇门前,师叔将教室门推开——里面群魔乱舞,有人在吊扇上挂着,有人在地上爬来爬去,有人蹲在桌子上上厕所。
老师从教室头跑到教室尾,又从教室尾跑到教室头,把这些被妖怪养成野兽的人挨个按回椅子上。
戚忱无意识攥紧了师叔的衣角,从师叔胳膊后面探出头好奇的看。他的目光穿过那群混乱,落到第一排靠窗位置的女孩子身上。
她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原始人’完全不同——她整齐的穿着运动服,坐姿端正,黑色短发在耳朵后面扎了两个短揪,下颚因为削瘦而线条明显。
在满屋子因为情绪起伏而混乱,不稳定的气场里面,女孩的气场像一潭沉静的深水,冰冷,漠然,不起波澜。
她们是常识课里唯二年纪相近的学生,于是顺理成章的被安排成了同桌。戚忱也知道了对方的名字:谢乔乔。
名是叠字,念起来还挺可爱,和本人的外貌与性格毫不搭边。
戚忱一开始尝试过和谢乔乔打招呼,但她完全不理人。以至于有段时间戚忱怀疑谢乔乔是不是哑巴,后来听见谢乔乔在食堂用标准的普通话让阿姨加饭,他才知道谢乔乔原来是会说话的。
谢乔乔只是不喜欢理他而已。
后来常识课毕业,她们被安排进了同一所高中,又因为都选了文科,于是又读同一个班,继续做同桌,偶尔也一起出任务——要抓活口的时候就他上,谢乔乔远远呆着当保底。
不计较死活的时候就谢乔乔上,他远远呆着,和花铃月一起等谢乔乔下工。
时间久了,谢乔乔偶尔也理他一下,会和他说几句正事以外的废话,或者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
她们的关系仍旧一般般,只是从陌生人变成了点头之交的同事或者同学。但奇怪的是,戚忱并不觉得不甘心或者酸涩,因为他见过谢乔乔对待其他人,是更为冷漠无视的态度。
再后来高考结束,填志愿。
戚忱仍旧记得那是一个很热的夏天,花铃月给她们买了冰棒,从窗户外面照进来的太阳光亮得刺眼。
他和谢乔乔并排坐在电脑桌面前,他握着鼠标,谢乔乔在翻志愿参考书——花铃月在外面客厅沙发上瘫着看电视,是暑假重播的一个古早民国爱情剧。
戚忱问:“你估分多少?”
谢乔乔仍旧在看参考书,没有抬头:“填你的志愿,不要问无聊的问题。”
鼠标点击的声音在响,戚忱仍旧锲而不舍的同谢乔乔说话:“你想考哪里?”
谢乔乔:“南大。”
戚忱‘噢’了一声,不填志愿了,也开始翻志愿参考书,在倒数几页找到了南大——他在心里对比着往年录取分数线和自己的估分,感觉自己去南大也可以,就是不知道报什么专业好。
于是他又问谢乔乔:“你打算报什么专业?”
谢乔乔合上了参考书:“报英语。你填完了吗?填完了就让开,我要填了。”
其实戚忱压根还没开始填。但他又有点怂谢乔乔,抱着自己那卷参考书,老老实实的将椅子挪开,把鼠标和键盘的操作权让给谢乔乔。
谢乔乔在专心的看电脑屏幕,从房间窗户外面照进来的太阳光给她勾了一层金边,连她校服袖口磨损的毛边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那阳光是热的,穿过戚忱皮肤,烧得他心里发燥,根本看不清楚志愿参考书上都写了些什么。
参考书的纸页被他攥得发皱,他好不容易才松开手,再次开口说话时耳边心跳的声音盖过了外面的蝉鸣声。
“我喜欢你。”
谢乔乔在打字,填第二志愿,连目光也不曾偏移,平静回答:“我知道。”
戚忱头发晕眼发花,没敢抬头,眼睛盯着她们因为坐得很近而重叠在一起的气场。
他的气场因为情绪起伏而翻滚如沸水,谢乔乔的气场依旧平静,死寂,冷漠。
紧张的汗水划过眉骨,眼窝,浸进眼睛里,酸而辛辣得让他视线模糊。他揉了下眼睛,低头把快要抓烂的参考书翻过一页,小声:“我没有开玩笑,我真的喜欢你。”
谢乔乔仍旧是平静的语气:“我不聋,我知道——不是现在才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也一直不回应。他人的喜欢对谢乔乔而言是没有意义的东西,她不在意,不上心,不关注,所以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回应。
后来戚忱志愿填了另外一所大学,终于不再和谢乔乔当同学。
“同学,你有预约吗?不预约的话我们这不让进哦。”
侍者微笑着拦下不速之客,目光隐晦将对方上下打量——年轻高挑,长相清秀,单眼皮和下垂的眼尾很有记忆点,就是穿得太随便了。
他第一次见到有人穿着短袖沙滩裤人字拖进来,看起来像个普通路过的男大学生。
被拦下的张雪霁挠了挠头,道:“我没有预约,你们这改预约制了?”
侍者保持礼貌微笑:“客人您是不是记错地方了?我们这里一直是预约制……”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大堂经理健步如飞的从门厅后面跑出来,脚步一拐丝滑插入张雪霁和侍者中间,又微妙的和张雪霁保持了一段礼貌距离。
“他是新来的,还没认全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他一般见识——周先生已经在等您了,这边请。”
经理笑容灿烂脊背半躬,姿态放得很低。张雪霁摆手表示没事,转头熟门熟路的往屏风后面走去。
经理落后半步,戳了戳侍者肩膀,低声:“不是让你把会员的脸都记住了吗?还问什么预约?!”
侍者茫然慌张低着脑袋,心里嘀咕:会员资料上贴的照片个个都西装革履,谁知道还有穿人字拖的啊?
门厅后面是中式庭院,仿的南方风格,做了曲折的回廊和假山,流水潺潺,树荫摇曳,人从回廊上走,每穿过一扇挖空的窗户,就能看见一处景色。
因为有活水,所以穿过回廊的风也带着丝丝凉意,和外面大街上的空调外机风温度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很快到了包厢,临水的门敞开,里面才摆上点心——唯二的两个客人也没在饭桌上坐着,而是搬了两个小马扎并排在亭边钓鱼。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看见新客人来了,刚刚还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立刻舒展开温和无害的笑,搁下鱼竿走出来招呼人:“雪霁,这里!”
张雪霁慢悠悠走过去,脸上也挂着笑:“周叔叔好。”
周彭夏指着晚来一步的同伴,介绍道:“这位是同心医院的院长,毛博明。博明啊,这位是张先生的侄子,你们还念的一个大学呢,雪霁也是南大的学生。”
面庞略显削瘦,但身材高大挺拔的儒雅男人微笑着接过话茬:“那我们算是师兄弟了。”
张雪霁没有接毛博明的话,虽然他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让人如沐春风的笑。
周彭夏打圆场,想同时揽过两人肩膀:“站在外面干什么?进来说,刚好我才钓上来一条鲫鱼,让后厨拿去炖个鲫鱼豆腐……”
张雪霁仍旧站在原地没动,周彭夏的胳膊揽不动他,僵持了两秒后又不动声色的缩回来。
青年生就一张好相处的脸,不给人面子时也是笑的,声音轻快:“我和同学吃过饭了,刚好在这附近,所以顺路过来拿东西,等会还要回学校,下午有课。”
被小辈下了面子,周彭夏一点也不羞恼,仍旧摆着乐呵呵的样子,让门后面站着的侍者去将东西取过来。
侍者很快捧出来一个首饰盒子——周彭夏将盒子递给张雪霁:“你看一下,是不是真的,我不太会看宝石。”
张雪霁也不推辞,接过首饰盒后直接将其打开。
黑丝绒布上躺着一串红宝石与白珍珠混杂的手链。赤红的宝石呈现出一种近乎火烧的荧光,那层红光薄而匀的铺在旁边的珍珠面上,映得珍珠也略微泛红。
唯一能折损它价格的地方大约就在于红宝石个头不够大,只有尾指指头的个,而且只有三颗,分散在珍珠中间。
‘啪嗒’一声,首饰盒被张雪霁单手合上。他抬起头,轻飘飘道:“是真的,替我谢谢东威,下次请他吃饭。”
周东威是周彭夏的儿子——张雪霁在翻拍卖会单子的时候看上了一条手链,但拍卖当天他要去听讲座,所以在好友圈里找了个能去拍卖会的二代让其帮忙代拍。
这本来只是一件小事,钱也说好了从张雪霁的卡上划。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父亲周彭夏知道了这件事情,并自己掏钱拍下手链送给了他。
“请吃饭就不用了,我们的关系还说什么请不请的,”周彭夏微笑,道:“有空多和东威一起玩,看见他和你这样成绩好的孩子在一起,我也放心。”
侍者引路送张雪霁出去,目送青年高挑的背影被回廊和草木掩盖,周彭夏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面无表情的模样变得有些冷酷。
毛博明忽然开口:“这个年轻人性格是不是太张狂了一点?对我没什么礼貌就算了,对您好像也很不尊敬。”
周彭夏背着手往屋内走去,“你大学不也是南大的吗?人我已经给你介绍了,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你自己了。”
“你的事情还需要张先生帮忙,想想吧,这次卡住搜查令也不过是张先生一句话的事情,但你在张先生那边的面子也只够这一句话。”
“没有搜查令,他们就不会继续查你了吗?如果再被抓住尾巴,你要拿什么去让……再保你一次呢?”
毛博明没有再说话,眉毛低低压下,神色有些阴沉。
*
吃午饭的时候,花铃月的目光一直在谢乔乔和戚忱之间转来转去。
虽然她在极力克制,但是对于谢乔乔来说,花铃月的目光还是过于明显了。
她吃完最后一口猪排,抬起头直截了当的问:“你为什么一直看我和戚忱?”
花铃月瞬间僵住,而戚忱则直接被嘴里的饭噎住,霎时咳得惊天动地,大有一副把肺咳出来的样子。
吓得花铃月往他背上一阵猛拍——戚忱终于喘过气来,瞪着花铃月。
花铃月讪讪:“没,没什么啊,我就是在想有什么办法能——呃,能同时用到你们两个人的能力,去调查那个,那个院长嘛!”
谢乔乔想了想,道:“不违法的办法没有,违法的办法有。”
花铃月原本还在想八卦,一听谢乔乔居然真的能给出建议,瞬间就把八卦抛之脑后:“真的?等等——”
她迟疑,补充了一个问题:“要违法到什么程度?”
谢乔乔没有回答,用她那双黑眼睛安静的望着花铃月。花铃月秒懂了她的意思,抱着脑袋连连摇手:“算了,算了,你别说话,我怕我会禁不住诱惑。”
“唉,还是回去问上司吧,我就不信她们不想继续查这件事情!”
吃完午饭,花铃月起身去前台结账——刚好遇到有人从餐厅正门进来,那人个高腿长,比她还快一步走到前台,声音轻快:“老板,给我拿一瓶可乐,多少钱?”
“十五。”
张雪霁掏出手机扫码,脑袋一偏看见等在旁边的花铃月——他有点意外:“乔乔的姐姐?”
花铃月:“……啊?”
张雪霁眨了眨眼,脑袋转得飞快,眼眸弯弯笑出虎牙:“好巧啊,你们在这里吃午饭?”
他态度热情,弄得花铃月不好意思敷衍:“嗯嗯,我单位在这附近嘛……”
两个人搭话的功夫,谢乔乔和戚忱已经走了过来——四个人迎面在门口碰上,张雪霁冲谢乔乔挥了挥手,眼角余光扫到站在谢乔乔旁边的戚忱。
花铃月赶紧付了钱,推着戚忱和谢乔乔出去。张雪霁从柜台上拿了自己的可乐,不紧不慢跟上她们,走在谢乔乔旁边。
第25章 纪念礼物
中午的太阳光热得像岩浆, 商业街上到处都是空调外机的热气在窜。
花铃月看看走在自己左边的戚忱和谢乔乔,目光再往旁边延伸,又看见站在谢乔乔旁边的张雪霁。
他背着一个单肩包, 原本是用挨着谢乔乔的那只右手在拿可乐, 但是现在换成了左手——于是他那条自然垂落身侧的右手便空了出来, 靠着谢乔乔同样空荡荡的左手。
张雪霁问谢乔乔喝不喝可乐,谢乔乔摇头, 他就拧开可乐自己喝了一口,顺便看了眼自己的可乐盖子,然后很遗憾的说:“没中奖。”
谢乔乔看了眼他乱糟糟像流浪狗一样的气场, 平静道:“人之常情。”
张雪霁说:“早知道就让你来选一瓶了。”
谢乔乔:“我来也一样,既定的事实并不会改变。”
张雪霁笑了一下, 没有说什么。拧开了瓶盖的可乐气泡挥发出碳酸饮料特有的气味, 在热风里飘飘荡荡。
她们对话只有两三句,花铃月却听得雷达直响——她敏锐察觉到气氛的变化,眼角余光再次瞥向并排走的少男少女们。
戚忱在看手机, 谢乔乔在看路, 张雪霁因为主动走在最外面, 脸颊被晒得微微泛红。他说话时一直向谢乔乔那边侧着脸,脑袋微微往下低。
说完话之后, 他也没有移开目光,虽然低头的动作不那么明显了。
有问题。
很有问题。
花铃月脑子里警报大响,瞥了眼还在沉迷看手机的戚忱, 心底陡然升起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来, 忍不住曲起胳膊撞了下戚忱的胳膊。
差点把戚忱的手机撞掉。
他抬起头困惑的看向花铃月:“怎么了?”
花铃月微笑:“我下午还要上班,就先回单位了,你送乔乔回去吧——记得给送到单元楼门口啊。”
戚忱一头雾水:“我送?送到单元楼门口?我和她又不顺路, 我住校啊。”
花铃月:“……”
“住校?你也是南大的学生吗?”张雪霁探头,好奇的问。
戚忱否认:“我是南艺的。”
张雪霁眼眸弯了弯,满脸亲和无害:“那是不顺路,还蛮远的。你和乔乔是……也是亲戚?”
戚忱想了想,回答:“兼职单位同事,以前做过高中同桌。”
“噢——”张雪霁恍然大悟的样子,同时自然而然的和谢乔乔换了个位置,变成他站在谢乔乔和戚忱中间,将两人隔开了。
“我叫张雪霁,是乔乔的邻居,也算同学,我们两都是南大的。”
聊天节奏不知道为什么就落进了张雪霁手里,戚忱茫茫然跟着报上了名字,感觉谢乔乔这个邻居……有点自来熟,很热情。
说话的时候,张雪霁从单肩包里掏出了遮阳伞撑开,伞面向谢乔乔那边倾斜。
花铃月抬头看了看一览无云的天空,已经没有力气恨铁不成钢了,只觉得戚忱是一根令她绝望的木头。
“随便你们吧,”花铃月有气无力道:“我要去前面地铁站搭地铁了,拜拜。”
张雪霁笑眯眯对她挥手:“乔乔姐姐拜拜——”
谢乔乔要回家,张雪霁下午没课,也要回家。从这里到小区没有直达的地铁路线,但是有公交车。
运气好,赶上一趟半空的车子,后排很多空位。谢乔乔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张雪霁收了伞,紧跟着坐到她旁边。
天气热到公交车上都开空调,但是窗户依旧被晒得发烫。
张雪霁坐下后掏了掏自己背包,问谢乔乔:“吃李子吗?”
谢乔乔:“吃。”
他从书包里掏出两颗李子递给谢乔乔——天气这么热,但是张雪霁从背包里掏出来的李子居然是凉的,而且异常的甜。
因为太甜,咬下去一口后,谢乔乔还垂眼诧异的看了它一眼,没咬完的半口李子果肉堵在嘴巴里,撑得她脸颊侧面鼓起来一小团。
张雪霁低头整理背包里的杂物,用刻意的,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那个戚忱——是不是你带尸体回来那次的同事?”
谢乔乔:“嗯……”
她应得不是很走心,还在想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李子怎么会那么甜。
张雪霁眉头一皱,很快又舒展开,假装不在意,刷拉一下把背包拉链拉上。
他扣着背包拉链,嘀嘀咕咕:“挺人高马大一男的,怎么好意思让你一个小女生独自扛着尸体回家。”
谢乔乔解释:“他脑震荡呢,起不来。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有花铃月……”
解释到一半,谢乔乔停住,片刻后反应过来,板着脸:“这是保密内容,你怎么总问这些危险的问题?”
张雪霁偏过脸看着谢乔乔:“花铃月是带你吃饭的姐姐……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对吧?”
谢乔乔倏的抬起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张雪霁。她浓黑的瞳孔和线条分明的眉眼很有压迫感,但是张雪霁没有移开目光,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谢乔乔的注视算不上友善,那种被冒犯之后骤然竖起的警觉带有尖刺,像大猫炸毛的尾巴,一种攻击人的前兆。
但张雪霁是平静的,善意的,甚至脸上还带着轻快的笑。那种笑容近似于邀请。
公交车在此时突然驶过减速带,这个车子被颠得晃了一下。坐在座位上的谢乔乔也被颠起来,眨了眨眼——张雪霁伸手在她前面拦了一下,怕她坐不稳撞到前面的栏杆。
谢乔乔垂眸看了眼他横过来的手臂,在车辆恢复平静驾驶后,张雪霁的手臂就立刻收了回去。
刚才那股有点紧张的气氛,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颠簸,而渐渐散去。谢乔乔转过头看向窗外,街道的景色在不断倒退,她手上还剩下一颗李子。
张雪霁没有再继续试探谢乔乔的人际关系,再开口时仿佛无事发生一样讲起了别的话题:“我虽然祖籍是粤东的,但我爸妈常年在外地工作,其实很少回家。”
“所以我小时候是大伯带的——初中的时候因为成绩好,跳了一级,后面高一被少年班破格录取,就直接开始住校了。”
“在少年班读了两年,感觉住校不方便,就申请走读,在校外买了个房子住。”
谢乔乔:“27楼那套?”
张雪霁笑了笑,“不是那套,另外一套。那时候想有个院子,这样养狗也方便,就买了套小别墅。我有一只小狗——”
谢乔乔想到了张雪霁的微信头像:“马尔济斯?”
张雪霁点头:“对,它叫阿莉埃蒂。”
谢乔乔没有在张雪霁身边见过小狗,张雪霁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弃养小狗的人。
“马尔济斯死了吗?”
“那倒没有,”张雪霁拿出手机照片给谢乔乔看,道:“在我外公那。”
“它是性格比较敏感细腻的孩子,需要高强度的陪伴,但是我读研之后太忙了,没办法总是陪着它,就把它送去我外公那边了。”
屏幕上毛茸茸的白色小狗扎着苹果头,在草坪上奔跑。
张雪霁左右滑动屏幕,给谢乔乔看了后面几张,有小狗在踩滑板的,也有小狗趴在开放式窗台上睡觉的。
公交车到站了,张雪霁收起手机,和谢乔乔一起下车,谢乔乔把剩下那颗李子吃掉了。
小区的林荫道要更凉快些,至少吹过来的风是正常微凉的风,而不是桑拿热气一样的空调外机风。
张雪霁两手抄着口袋,脚步轻快跟上谢乔乔,眼睛仍旧是笑弯弯的:“怎么样?”
谢乔乔:“什么怎么样?”
张雪霁绕到她面前,屈膝弯腰同她平视:“了解别人的感觉——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吧?”
他笑起来很有亲和力,让人不自觉就将他归类为无害物种。
谢乔乔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将他凑近的脸推开。张雪霁顺应她的力道往后退了两步,两人继续并肩而行。
张雪霁边走路,边把他那个单肩包拉链拉开,在里面翻来翻去。也不知道他那个包里都装了些什么,谢乔乔听见很多杂物碰撞在一起的哗啦哗啦的声音。
不一会儿,他翻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掏出来递给谢乔乔——是一个首饰盒。
谢乔乔停下脚步,像盯着一道看不懂的数学题一样,盯着那个首饰盒。
张雪霁笑眯眯的,把首饰盒往她面前递了递:“送你的,夏日小礼物。”
谢乔乔疑惑:“为什么送我礼物?”
张雪霁:“想让你高兴呗——而且我们都认识六十二天了,这是六十二天纪念礼。”
“我这个人比较有仪式感,喜欢纪念日。”
他睁着眼睛说瞎话,语气诚恳,说得有模有样。好巧不巧,林荫道上除了她们两个,还有其他人在散步,清楚听见了张雪霁的话。
路人没忍住笑出声——又颇觉不好意思,笑完之后加快脚步走了,边走边用胳膊肘拐自己同伴,走得七扭八扭,快要像两条蛇一样缠在一起。
张雪霁也没不好意思,仍旧低着眼睛在看谢乔乔。他不是那种脸皮薄的人,更何况谢乔乔都没脸红,神色还是那么平静,张雪霁就觉得自己也不能过于害羞。
得大大方方的。
谢乔乔接过盒子,打开,一串珍珠混红宝石的手链出现在她眼前。
托底是黑丝绒,日光一照,宝石闪耀出火烧的荧光透红,像新鲜健康的血珠。折射的红光闪在谢乔乔脸颊上,为那张黑白素描一样清晰的脸平添几分色彩。
但那色彩转瞬即逝,随着谢乔乔将首饰盒盖上,她的脸又恢复了极致简单的黑白二色。
她用没有波澜的声音说了句谢谢,在把首饰盒放进自己书包里面之后,又从自己书包里面掏出另外一个首饰盒,放到张雪霁掌心。
张雪霁很是诧异,甚至有些受宠若惊:“我也有份?”
谢乔乔道:“不是礼物,给你稳定气场用的,减少见鬼几率。”
她还在说话,张雪霁已经兴冲冲把盒子拆开了:里面躺着一条串方孔铜钱的红色编绳,还编了花样,是那种桃花的样式。
张雪霁眼睛亮亮的,酒窝都浮出来,高高兴兴的问:“你给我编的吗?好漂亮,我好喜欢,我会一直戴到进棺材里的!”
谢乔乔:“……倒也——”
张雪霁:“这个手链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吗?比如说不能碰水或者洗护用品啥的,需不需要定期保养啊?款式和你之前戴的那个好像,这是同款吗?”
他说话一串一串的,像比格werwerwer的叫,连绵不绝又脆又快,边说话边就把红绳手链给戴上了。
手链是活结,一拉就收紧,贴着青年腕骨,看起来有种朴素又神秘的感觉。
“乔乔你真好,还特意帮我编了驱鬼的手链——”乐着乐着,人高马上的青年眼眶居然开始泛红,并握住了谢乔乔的一只手腕。
谢乔乔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烈日,好心建议:“等回家了再哭吧,外面太热了,会脱水的。”
张雪霁揉揉眼睛,老老实实跟着谢乔乔走进电梯。
电梯升到27楼时自动开门,两人一出电梯就遇到了陌生人。
是个戴着口罩,墨镜,全副武装包裹得很严实的男人,正在新邻居门口不停的敲门。
张雪霁下意识握紧了谢乔乔手腕,并走到她前面——男人对电梯升上来的动静毫无反应,只是一味的敲门,并用哀求的语气道:“沉鱼,沉鱼我们谈谈好不好?”
“沉鱼你开开门吧,沉鱼——”
“求求你了,开门见见我,你听我解释,沉鱼?沉鱼你在家吗?沉鱼,我知道你在家,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张雪霁拉着谢乔乔走到自己家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男人侧面:对方比他矮一些,但是比例很好,体型削瘦。
他还是没忍住,上前拦住对方敲门的动作:“大哥,你不是我们这层的住户吧?”
对方刷的一下扭过头来,隔着墨镜都能感觉到他目光凶狠:“你是谁?少管闲事!”
张雪霁挑眉,很不客气的瞪回去:“我是谁?我是住户!你在走廊上大声喧哗,这算扰民知不知道?再不走我就喊物业……”
男人一把抓起张雪霁衣领子:“就是你对吧?抢我女朋友的小白脸!贱人!”
张雪霁:“?”
男人攥起拳头就要打人,张雪霁一歪脑袋躲开,反应过来,气笑了。他擒住男人胳膊扭到后背,把人摁到地上——男人竭力挣扎,宛如一条油锅里的活鱼,挣扎间墨镜和口罩都被甩出去,露出一张憔悴又英俊的脸。
张雪霁下狠劲拧他肩膀,拧得男人嗷嗷喊痛。
“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还血口喷人?谁抢你女朋友?我有喜欢的人噢!你别污蔑我!”张雪霁骂骂咧咧,先驳斥了对方污蔑他挖墙脚的行为。
但是男人显然听不进去,一边因为吃痛而不敢挣扎,一边嚷嚷:“你敢动手?我要报警!你等着!我要告你故意伤——”
男人的嚷嚷声戛然而止,因为他被谢乔乔打了一巴掌。
谢乔乔打人的时候也没有表情,很安静,只有手掌轻快平滑打过对方脸颊时发出巨大的声音;在那声音短暂的一响之后马上四面都安静了。
男人的半张脸迅速肿起来,被打得眼神都有一瞬失焦。
张雪霁愣了愣,犹豫片刻,松开男人的胳膊,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挨打的不是自己,但是巴掌声太清脆了,让听声音的人也有种脸颊上在火辣辣的痛的错觉。
没有外力提溜着,男人一下子趴到地板上,耳朵边还在嗡嗡作响,脑子根本转不过来:发生了什么?我被女生打巴掌了?怎么眼前在闪白光?
谢乔乔蹲着打完罪魁祸首巴掌,若无其事的站起来,转身摁开电梯门——然后提起男人领子,把他扔进去,再按下一楼。
电梯楼层显示屏上红光闪烁,给谢乔乔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也蒙上一层雾气似的微红。她转过头看向张雪霁,张雪霁还愣愣的站在原地,眼睛睁得很大。
他下巴上有一道划痕,大概是刚才和男人扭打时被对方指甲划破的,有细密的小血珠冒出来,缀连成线横在他下巴上。
谢乔乔盯着张雪霁下巴上的划痕看了两秒,走到他面前——张雪霁却比她动作更快,一下子握住了谢乔乔刚刚打人的手腕。
呆滞错愕的神色像糖衣一样从张雪霁脸上化掉,他将谢乔乔的手拉过来,紧张兮兮的问:“你手没事吧?我靠刚才那声也太响了,你力气真不是棉花捏的……哎让我看看。”
他手指顺着谢乔乔手腕触碰到她掌心——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谢乔乔手掌也微微红肿起来,摸着很热。
虽然就反应来看,显然那个男人被打得更厉害一些。但张雪霁还是忍不住碎碎念:“便宜那傻逼了,看给你手震得……算了,先进来冰敷一下。”
“你怎么会想到打他巴掌啊?踹他老二划算多了。”
谢乔乔被他拉着手腕走,回答:“电视剧上是这样演的。”
张雪霁被这回答弄得有点哭笑不得:“你看的什么电视剧啊?”
谢乔乔回忆了一下名字,道:“好像是叫小冤家,里面的人都说泰语。”
张雪霁:“……”
张雪霁:“虽然巴掌确实能让一些人安静,但你那个力气还是不要随便打别人巴掌了,他们禁不住你几巴掌的。”
谢乔乔点头,道:“我只是看见你们打成一团,场面看起来很像剧里的女生打架,所以就觉得我应该给他一巴掌,既然不安全,那我下次注意。”
张雪霁瞥了眼新邻居家的大门——动静闹了那么大,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知道是假装没有听见,还是刚好不在家。
裹了两层洗脸巾的冰袋压到通红掌心,热的冰的融在一起,最后都变成麻麻的。
谢乔乔坐在沙发上,张雪霁搬了个矮凳子坐在她面前——她手背垫着张雪霁曲起的膝盖,掌心是冷冷的冰袋。
张雪霁敷得认真,用冰袋压一压,又挪开,往她手心轻轻吹气。他吹气时脸也凑近,下巴上那道血液凝固结痂的细小伤口几乎擦过谢乔乔自然曲起的指尖。
经过张雪霁上次解释,谢乔乔已经知道他为什么会对着无足轻重的伤口吹气:那是一种心理安慰。
她指尖动了动,修剪得很整齐的指甲划了下张雪霁下颚。
张雪霁以为她要和自己说话,仰起脸来望向她。
四目相对,片刻静默——谢乔乔终于开口:“张雪霁,你为什么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