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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命运与共


    烂人,带你焚身碎骨地去死


    她抿了下唇, 思忖良久,又问出那个问题:“你是何人?”


    琼华只好重复:“医女。”


    “一个医女,你的血却能治我的病。”苻黛还是不信她的话, 似乎认定她另有所瞒。


    琼华往桌沿靠了靠,她不假思索地张口:“我原先……”


    言罢, 忽然顿了一下。


    她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一时之间,竟怎么也回忆不起自己曾经的住处了。


    只记得……


    “山上, 与世隔绝的地方。”


    她指尖蹭了蹭螭攸脑袋,没再多想:“是个没有任何束缚的地方。”


    苻黛想到今日从侍女口中听到的议论。


    异族近来诸事不顺,怪事频生,朝野上下暗流涌动,愈发不安分了。


    而今,正是当年那位医师所断言的,她的大限之期。


    异王不会放她自由,更不会让琼华和灵蛇活着离开。


    琼华对此一无所知, 见苻黛一直不说话,也不知道能不能哄走她, 正想再说些什么,对方忽然点了点头。


    她说:“我跟你走。”


    琼华愣了一下, 很快挑唇一笑,晃了晃手上铁链。


    苻黛俯身刚为她解开,腰上便是一紧,随即被带着飞跃直墙角之上, 在无人察觉之时纵身一跃。


    跳出了宫墙之外。


    两人没带任何东西, 异族官兵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公主失踪, 她们要想躲避追捕, 只能走地势复杂些的山路。


    琼华对山路倒是熟悉得很,起火也不是什么难事,时节早已入了秋,夜里还是要凉些,她原先担心这病弱的公主身子撑不住,结果对方完全不冷。


    不仅如此,她一日几乎不进食,也不知是嫌脏还是嫌寒酸。


    “你怎么长这么大的?”


    苻黛在篝火前偏头看她,冷淡的语气似乎有了几分温度:“你却没白长。”


    琼华正值抽枝拔节的年岁。


    她依稀记得,从前生活过的山天高地阔,整日同朋友们攀树下溪,野出这副颀秀骨相,也练就一身灵巧筋骨。


    “等我们回去之后,”琼华拨动着干柴,“你会喜欢那里的。”


    她弯眼:“我的朋友也会喜欢你的。”


    苻黛错开视线,“你有很多朋友?”


    琼华点了点头,又补充:“你不也是吗。”


    苻黛:“……”


    她皱眉:“你对朋友都这样?”


    琼华不解反问:“哪样?”


    随随便便亲脸。


    苻黛嘴巴动了动,没说出口。


    琼华摸不准她的脾气,怕再问把人问生气了,便乖乖闭了嘴。


    她拿根木柴在地上勾画着,试图回想起记忆里那座山的位置,却总在快要记起来时又陷进长久的茫然。


    苻黛向下一瞥,就看见了一地凌乱划痕。


    片刻后,琼华把柴丢进火堆,拍了拍掌心,对她道:“看你身后。”


    苻黛闻言稍稍偏了偏头。


    天幕之上,唯见一轮孤寂的冷月高悬挂空,没有云翳,没有遮拦,亮的干净又刺眼。


    琼华说:“你指它一下。”


    苻黛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她又重复一遍:“指一下。”


    虽然觉得这行为有些犯傻,但见琼华眼底噙着的笑意,她指尖一动,当真抬手随意指了指。


    “在我们那边,流传着一个说法,”琼华见她上当,想吓唬她,“以手指月是为不敬,你夜里可是要做噩梦了。”


    苻黛像看傻子一般看她


    似乎是觉得这样逗她露出一些不同的表情很有趣,琼华低头闷笑几声,喉间随之滚动。


    “不过我早已为你试过了。”琼华反手撑地仰面迎向那轮寂月,“不会做噩梦。”


    约莫三更天,苻黛自浅眠中睁开眼,心道,这人的话不可尽信。


    她起身,拭去额间细汗。方才梦中,异族官兵追至身后,又被押回那座永远照不进光的深殿。


    月色如纱,笼罩着身旁睡得安稳的身影。


    那人呼吸轻缓,几不可闻,睫羽在眼下投了道浅影,额间那抹绛纹染了月光,此刻显出几分乖张。


    苻黛斜眸看了一会,突然撑着手心,身子微微前倾,离得近了些。


    被带着逃出宫墙,被算进以后。


    她忽而觉得,就这样落进琼华的牵制里,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抬起的指尖还未落下,琼华忽然睁开了眼。


    苻黛下意识后退,却被她猛地抓住手拉起身。


    “那些人追来了,快走。”


    苻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环着腰带上树,无数箭矢擦着琼华的肩飞过,她目光沉了沉,回头时看见了骑在马上的异王和天师。


    琼华侧头堪堪躲过一支箭,也是这一瞬的分心,脚下的步子乱了,为了避免误伤到苻黛,她只好换了个方向,顺带与苻黛换了个位置。


    异族的地界,异王再清楚不过,他抬了抬手,示意众人追上去,不必再放箭。


    身后飞箭突然消失,琼华便已经猜到自己跑错了方向,但她没料到眼前的是万丈高崖。


    跳下去是粉身碎骨,她还不至于蠢到真的一跃而下。


    只是,站在崖边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段陌生的画面。


    黑夜,浓雾,高月,血腥。


    她似乎在什么时候,也曾这样,绝境之下被逼到悬崖边。


    零零碎碎的记忆让她有些头晕,将苻黛往前推了推,捏着眉心道:“回去吧。”


    苻黛动作僵住。


    她眸色渐沉,却见这人也跟着往前两步:“我同你一起。”


    崖上冷风吹过,琼华凌乱的散发似乎也扫过了她的脸。


    *


    琼华被吊在了熔炉房之内。


    她两只手腕分别被绳子栓住,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此处温度又有些过高,汗珠顺着额角流落到下颔摇摇欲坠。


    螭攸被重新装进了玉罐里,就放置在她身下不远处,看样子,是打算这两日就将她们一人一蛇全部用作药引了。


    琼华手腕被勒得生疼,趁着这会没人,用力拧动着绳索,藏于袖中的小刀刃没叫他们搜出来,此刻正艰难地划割。


    她不怕死,但就算是要死,也不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不明不白地死在异王手里。


    熔炉房内不分昼夜,很容易叫人混淆了时间。琼华舔了舔干燥的唇,几日来滴水未尽,有些意识模糊了。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门外传来了另外两道声音。


    “救公主已然救不了异族!”


    异王不知这天师为何突然改口:“此话怎讲?”


    天师道:“君王,你我二人亲眼所见,公主手心托转着那柄血伞,是着了魔。”


    “着了魔的公主,无法庇佑怜悯苍生,她再护不了异族。”


    异王疲惫不堪:“所以,她也要死。”


    “是,魔物不除,异族孽障不消,便再无翻身的可能。”天师痛心。


    异王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十余年前,为了异族的延续而救下的命,今日,也该再为异族,还回来了。


    他要派人将公主捉来,天师却阻止了他。


    “公主虽着魔,可肉身依旧是菩萨怜,除魔前,还需得为公主治好那怪病,才能真正保异族后顾无忧。”


    异王眼神一凛,当即道:“开炉!”


    话音落下,琼华脚下的圆盘忽然自中心裂开一道缝隙,缓缓向两侧拉开。


    而那缝隙之下,涌动不休的岩浆裹挟着灼热的气浪,连空气似乎都扭曲起来。


    脚底陡升的温度让琼华清醒了几分。


    “灵蛇之传闻,不知是真是假。”异王缓缓走进,“所幸,你的血,确有实效。”


    “以你一人之命,换我异族安稳。”


    琼华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我一人之命?”


    她虚弱地嗤了一声:“异族公主的命,在你眼里,又算什么?”


    “既是异族公主,更该为了族人,慷慨赴死。”


    “这么说,该死的是你。”琼华扯了下嘴角,“是你昏庸无能,却还听信天师的一面之词,一族荣辱,与公主之命何干,不过是你挽尊的借口。”


    异王脸色变了,他哼笑一声:“巧舌如簧。”


    “只是,不知你这嘴,进了丹炉,还能吐出些什么来。”


    话音刚落,悬着琼华的粗绳忽然下落几分。


    “你是何人,来自何处,家人又在何方?”


    琼华嘲道:“怎么,异族在你手里安稳不了几日,这便想着后路了?”


    异王被看穿了心思,却不恼:“不说也无妨。”


    他摆手,狠声道:“既然如此,那日后,也别再想开口。”


    悬吊着她的绳索如同断线一般疾速下落。


    *


    苻黛被直接关进了牢内。


    牢内高处开了窗,日光可以从中透进来,尤其是艳阳天。


    这么些天过去,琼华予她的血已经耗尽,空荡荡的牢房内,没有任何可以掩体的物件,她平静地看着那日光爬上她指尖,如藤蔓般烧至脖颈。


    侍女为她送来食盒,有些心疼自家公主被关在这种地方,替她埋怨了许久:“君王说了,等炼成药医好公主的病,便可以出去了。”


    苻黛动作一顿,垂眸思忖片刻,破天荒开了口:“伞。”


    侍女稍愣:“什么?”


    苻黛看向她:“那柄红伞。”


    她怎么忘了,那柄不同寻常的伞。


    片刻后,为她偷来伞的侍女已昏迷在牢内,周遭狱卒的尸体横七竖八,铺了一地。


    她步出殿外时,夕阳正沉沉倾落,撑开伞,身影逆着余晖,径直往熔炉房的方向走去。


    *


    琼华猛地收腿蜷腰将自己用力甩出去,左手上那道划割多日的绳痕应声而断,她顺势曲腿,死死勾住了惊愕的天师的后颈。


    右手上完好的绳索因为绷紧到了极限,大力将她拖拽回去的瞬间,连带着天师,一同悬在了熔炉之上。


    天师吓破了胆,半只脚要掉进熔浆里,他发狠地掐住琼华,却被琼华直接蹬了下去。


    他被熔液吞没的身影倒映在异王眼中,缩成小小一个光点。


    异王惊醒回神,转身就想逃。


    “烂人……”


    绳索还在下滑,琼华不可能挣开,却非要这两人一同为她陪葬。


    “我带你焚身碎骨地去死!”


    苻黛撞开熔炉房的门,拐进热浪扑面的内室,入目便是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琼华的右手被绳索勒得皮肉外翻,几乎要嵌进骨里,却仍死死地扣住异王,异王也红了眼发狠牵制她,两人互相撕扯的力道,连同各自的重量,让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要一同坠入岩浆里。


    苻黛来不及细想,本能地甩出那柄血伞,跟着便不顾一切地扑跃过去。


    琼华没料到苻黛会突然闯进视野里。


    那一瞬间,她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苻黛怕光,强光会灼烧她的皮肤,她明明那么怕火灼之痛,可此刻,身下便是翻涌着烈焰的岩浆。


    分明已经精疲力尽,却不知哪里攒出一丝蛮力,硬生生将身上的异王踹了下去。


    苻黛扑上来抱住她的瞬间,她却猛地将对方推开。


    右手绳子已经来不及再解开了。


    苻黛手僵在半空,还想再拉她一把,却已被推得直跌出熔炉之外。


    向后倒去的瞬间,只能眼睁睁看着琼华的身影被赤红彻底吞噬,连最后一声呼喊都被热浪卷没成了虚无。


    而她那只还僵在半空,没能抓住任何东西的手,指尖也泛起了细碎的红,如被烈火烧焦的落叶般蜷曲。


    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化作无数片猩红的残卷,散于半空。


    一如黄昏下,秋日簌簌而下的落叶。


    【作者有话说】


    纠结了好久要不要在这里亲哇哇哇,最后还是没有[狗头]


    没关系,马上,再来个两三章就在一起真亲了[亲亲]


    小福袋溺死一次,小琼华烧死一次,两个人都经历了彼此的痛[抱抱]


    今天四点就起床赶车,补觉陷入了半昏迷状态[求求你了]


    更新晚了QAQ评论掉落小红包~


    400营养液的加更等我忙完这几天,我尽量连更在一起的那两章[奶茶]


    这章肯定要修文的[爆哭]


    第52章 冬敕玉京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雪野茫茫, 不知积了多深,天边依旧飘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压弯了的枝头满目皆是素白。


    琼华额间血痕蜿蜒,在雪地上滴出红梅般的痕迹。


    她踉跄前行, 双腿似乎有些不听使唤, 每步都陷进深雪里。


    不知将那几人甩去了多远,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会追上来。


    琼华停在了一棵高树下, 颤抖的指尖抚过眉心的血痕。


    好在,蛇丹只是受了损,没有被夺走。


    不记得为了逃命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雪地里没有方向地躲了多久,她蜷进树的阴影里,蛇身盘绕,鳞片覆满冰霜。


    低阶的蛇妖需要越冬,她同爹娘本该安稳地度过这个冬日。


    可在妖魔横行的世道,最轻贱的就是命。


    一旦被需要, 丧命就是既定的结局,蛇丹维系它们的命, 也招致了它们的祸。


    琼华在雪地里昏睡了许久,意识浮浮沉沉, 恍惚间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片冰天雪地之中。


    直到某刻,一片阴影忽然投落。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意识到有人靠近时,身体已经本能变回人形想要逃, 可冻僵的蛇尾刚化作双腿还未来得及适应, 便已重重跌倒在雪地里。


    她仓皇回头, 却发现, 来人并非杀她家人的仇敌。


    那人悬于半空,逆着日光,雪白羽翼被光穿透,周身轮廓泛着朦胧光晕。


    她垂眸俯视,赤足上的脚链随着起伏而轻晃,足尖离地数尺,连影子都未落在雪上,神圣得让人生畏。


    琼华怔怔道:“你……”


    苻黛轻抬眼帘,目光落在她眉心的血痕上。


    “玉京鸾……”


    话音落下,苻黛便近她几分,指尖虚空在她额间抚过,朝她伸出了手。


    指节分明的手悬于雪色于日光之间,像是某种圣洁的诺许。


    琼华指尖无意识地弯了弯,将手轻轻落在她掌心。


    刹那间,眼前人化作流光熠熠的白羽灵鸟玉京鸾,将她驮上背脊,倏地掠向雪原尽头。


    她们最后落在一处瀑布下的亭子里。


    琼华身上的伤好了个全,唯有受损严重的蛇丹难以愈合。


    她跟在苻黛身后:“你是……冬敕,玉京鸾?”


    世间四季往还,春夏秋冬,各有一敕。


    冬敕,又名雪敕,其灵为鸟,玉京鸾。


    苻黛转过身来,声音如寒似冰:“低阶蛇妖,竟敢睡在雪地里。”


    琼华低头看了眼自己还冷得有些僵硬的双腿:“……因为逃不掉了。”


    被打断的冬眠,严重受损的蛇丹,她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苻黛淡淡地问:“那些追你的人?”


    “他们想要挖走我的蛇丹。”琼华说,“我爹娘已遭他们毒手。”


    冬季,最是难以修炼,甚至许多人会在这短短数月里修为大退。


    蛇妖却不然,因为有蛇丹,所以即使是处于冬眠状态,它们也能修为大涨。


    这也是为什么蛇妖不喜群居的原因,时常会被其他妖猎杀,群居只会徒增伤亡。


    大雪不知何时停了。


    琼华走出亭外,看着身前银白的瀑布,低声道:“今日,多谢你出手相救。”


    苻黛似乎猜出她心中所想:“你想要报仇?”


    琼华点了点头:“狐妖,还有一只虎妖,修为都在我之上,待我寻个好处越冬,来年入春,再与它们死战。”


    “既然狐虎二妖畏冬,你想复仇,最佳时候应在晚冬。”


    琼华愣了愣。


    她说的不错,狐虎二妖想要蛇丹,正是因为在冬季,它们修为退得太快。


    而晚冬,便是它们一年之中最为弱小之期。


    四季之敕,性格迥异,春敕温顺,夏敕跳脱,秋敕寡言,冬敕则冷漠。


    玉京鸾会将她救出雪地,或许是为了不玷污那纯净的雪色。这之后她的生死,就再与它无关了,也没有理由再帮她。


    但此地,灵敕栖息处,是修炼极佳之底。


    她想要复仇,单靠越冬时涨的修为绝对不够,而留在这里,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琼华心下有了决断,试探着问:“可否……让我在此处修炼?”


    见苻黛看过来,她立刻补充:“绝不会打扰你休息……”


    苻黛敛眉:“我凭何答应你?”


    “若我得以复仇,”琼华看着她的眼睛,“此后的每年寒冬,都来此地,与你一同守季。”


    琼华把握并不大,但还是想试试。


    灵敕到底为灵,忌讳沾血,即使有人故意来犯,也只能避其锋芒。


    她留在这里,可以成为玉京鸾的刃。


    苻黛视线寸寸扫过她全身,最后略一颔首,算是应下了她的交换。


    那银白水瀑之后别有洞天,苻黛带着她穿过了水帘,入目全然是另一番景象。


    众多物件中,最夺目的当属那巨型蚌壳,壳面泛着珍珠母的光泽,内里铺着柔软的雪绒,应当是玉京鸾化为人形时的卧榻。


    这般华丽,倒不似看着那般不近人情。


    琼华十分自觉,砍了些竹回来,简易地捆了个床,摆在离水帘不远的地方。那处水声吵耳,能让她稍微清醒些。


    玉京鸾白日很少会留在此地,只有夜里才会回来睡上几个时辰,琼华一个人修炼时也不易被人打搅。


    几日下来,琼华只觉得体内被打散的妖力似乎凝聚了些,但要想修复蛇丹,就必须彻底恢复妖力。


    这日夜里,琼华刚就着瀑布水声浅浅睡下,不远处的亭子里就传来了微弱的动静。


    她半梦半醒间转了转眼珠,本以为那人很快就会进来,过去许久也没有听见破开水帘的声音。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四周浓黑如墨,不见半缕微光。


    她指尖随意掐了个火诀,走到水幕前正欲抬手破开,对面却先她一步,“刺啦𝔁 ??”声撕裂水幕。


    飞溅的水珠映着火光,将两道身影同时照亮。


    黑暗中,映着昏黄光晕的那张脸,似乎和某段深埋的记忆渐渐重合。


    就好像曾在哪个如这一般黑的深夜,她们也这样隔着一豆烛光,猝不及防地望进对方眼底。


    而眼前的玉京鸾,似乎和她产生了一瞬间的共鸣,也轻蹙起眉来。


    琼华不由自主地问:“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苻黛眉心皱得更深,似乎比她还迷茫,更想知道那转瞬即逝的怅然是从何而来。


    但两人都明白,她们不可能有“过”。


    蛇妖需要越冬,玉京鸾又只在入冬才现世,若非此次意外,她们天生就是不会相逢的命数。


    苻黛摇了下头算作回应,可眉心却始终没有松开。


    琼华见她否认,那点疑虑却半分未消。


    “你方才,在亭子里做什么?”


    苻黛步子一顿,转头看过来:“你𝔁 ??怎么知道?”


    琼华张了张口,却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仔细想想,她这几日,似乎真的过于关注玉京鸾了。


    这种关注是隐晦的,藏在潜意识里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在冬日里,蛇妖会感到困乏,可她这些天来,只有听到玉京鸾回来后,才会彻底睡下去。


    就像方才,她突然的惊醒,仅仅只是因为,那人在亭子里停留的时间过久。


    琼华别开脸,钻进被中,合眼假寐。


    苻黛在黑暗中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自己,竟会在某些瞬间,毫无征兆地想要避开大亮的天光。


    就连过往的记忆,不知是不是因为长久以来的沉睡,竟也有些模糊了。


    知道另外一人同样还醒着,她忽然开口问:“你的蛇丹,恢复得如何了?”


    琼华从被子里探出脑袋,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还需好些时日。”


    苻黛安静了片刻才回道:“明日,你随我一道。”


    琼华莫名:“怎么?”


    “太慢了。”


    琼华“嗯”了一声,重新钻回被子里。


    她留在此地的目的就是为了修炼,这玉京鸾嫌她碍事,这是要亲自教她,趁早让她走人的意思了。


    她得了便宜,刚还在计划着哪日跟着这人查明那一瞬的熟悉感,一下子便有了着落。


    次日清晨,琼华就被苻黛带到一处略显空旷的雪地上,只一棵长势诡异的树立于她身前。


    那树结了不同寻常的果,看起来像冰晶,但琼华很快反应过来,那是冰霜果,朱焰雀最喜爱的食物之一。


    而朱焰雀……


    琼华还未回神,便被灼热气浪冲击得连退数步才堪堪站稳。


    朱焰雀,以诛妖为天性的灵物,此刻面对着她,连羽翼间都淌着杀伐之气。


    “你——”她话音未落,朱焰雀双翼怒展,烈焰如潮,劈头盖脸朝她压来。


    琼华双臂交错,一道冰蓝屏障骤然凝结,火浪撞上冰障,蒸出漫天白雾。


    她借势翻身后掠,掌心已凝起妖力,反手便是一记寒光凛冽的掌风。


    朱焰雀震翅长鸣,直掠而上,却险险被劈中后爪。


    它怒极,喉间赤光翻涌,竟喷出几尺火束来。


    范围太大,琼华来不及切出这么大的屏障抵挡。


    她凌空翻身跃至高处,双腿倏然化作雪白蛇尾,长尾不断拍击着雪地。


    无数冰棱自雪中暴起,如活物般缠绕她全身,硬生生吞下了滔天烈焰。


    苻黛的目光,在看清她白色蛇尾时,似乎怔愣了一瞬。


    也是她这一瞬间的失神,琼华额心忽地一阵尖锐的刺痛。


    蛇丹尚未恢复,她本就是个低阶的蛇妖,根本不是这朱焰雀的对手。


    冰棱被冲碎,那道火束裹挟着扭曲空气的灼浪直扑她而来,热浪所过之处,积雪瞬间消融,露出焦黑的土地。


    火光吞噬琼华的前一瞬,她感到自己被一股大力拽入怀中,跟着那人一同摔落在地。


    苻黛硬生生垫在了她身下,又立即翻身滚开,单手深陷雪地,另一只手死死抵着心口,那副茫然神色下,分明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痛苦底色。


    她摊开有些发抖的掌心,被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


    那滴不知缘由的从她眼中滴落的泪,顺着掌纹滚落。


    琼华被火海吞没的那一幕……


    她忽地隔空一握,朱焰雀的脖颈应声而断,燃火的尸身坠入雪堆。


    那双眼睛却一动不动地锁着琼华,问出了相似的话。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作者有话说】


    15号之前更新可能都比较晚[抱抱]


    之后写个if线家教伪师生现代part番外作为这几天迟到的补偿[爆哭]


    是脱离正文的哦,怕出戏可以跳过不看[奶茶]


    秋境里苻黛的设定是遇到琼华后不久就是死期,但因为琼华的血她一直没死,也就相当于琼华和苻黛命运相连,所以琼华坠入熔炉后,苻黛也跟着消散了[抱抱]


    第53章 湮灭尘烟


    让琼华感到更加茫然的,是苻黛的冷眼旁观


    琼华愣愣地看着她湿润的长睫, 恍然间竟有些失神。


    “你不是说……”


    话音戛然而止,两人同时僵住。


    只见琼华那截雪白的蛇尾,竟不受控地抬起, 轻轻拭去了苻黛眼角的泪痕。


    苻黛本能地躲开,再回头时, 琼华已经仓皇化回人形, 雪白蛇尾消散的残影还悬在空中,将融未融。


    她攥着裙身, 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杀了朱焰雀,我还怎么涨修为?”


    苻黛瞥了眼雪地上的那具尸体,眉头微皱,直接取了它的内丹,远远丢进她手心。


    “在此候着,”她说着便转身,“朱焰雀不止这一只。”


    琼华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眉心一蹙。


    她快步上前, 抓住苻黛的肩膀把人转过来,却见她指缝间溢出的鲜血, 已染红半边衣袖。


    灵敕不可无辜害命,朱焰雀却无故死在了她手里。


    苻黛挥开她的手, 声音有些不稳:“多管闲事。”


    “你这是遭到反噬了。”琼华思绪有些复杂。


    她吞了朱焰雀的内丹,忽然带着人瞬移回亭子里:“我为你疗伤。”


    苻黛不肯,她于是直接将人定住:“只是还你救我的恩情罢了。”


    见她终于不再反抗,琼华掌心运气内力, 缓缓贴上她的心口。


    片刻后, 她动作稍滞, 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苻黛抬了下眼, 听见她说:“你没有心跳。”


    “三月一过便要沉睡,”她挡开对方的手起身,垂眸道,“何须有心。”


    琼华视线落在她的白羽上。


    生而为翱翔九重天的灵鸟,却只能在寒冬戴着镣铐醒来。


    众人皆道飞鸟自在,偏她身处樊笼。


    琼华抿了下唇,无意识道:“你刚才问我……”


    苻黛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只是错觉。”


    “错觉?”琼华疑惑,“那你为什么会落泪?”


    苻黛语气染上几分嘲讽:“区区低阶小妖,也敢与我论前缘。”


    她这话不太好听,要琼华认清身份,还有两人之间云泥般的差距。


    琼华垂眼沉默了片刻,看上去有些可怜。


    苻黛视若无睹,换了身干净衣裳,遭到的反噬也好了个全,绕过她离开之前,留下一句:“朱焰雀的内丹可助你修为大增。”


    琼华看着她离开,揉了揉脖颈,回到了冰霜树下。


    她翻上树梢,抬手化出长弓,漫不经心地弯弓搭箭。


    箭矢破空,几只朱焰雀应声而落,她落地缠斗几番,利落取了内丹吞服。


    一日之内服用太多内丹只会适得其反,她见天色不早,收手准备回亭,脚步却在雪地里顿了顿。


    那玉京鸾的话似乎还萦绕在耳边。


    琼华回眸,身形一扭便化作雪白蛇形,蜿蜒着游入厚厚的积雪中。蛇躯在雪下潜行,鳞片与雪粒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隔着皑皑雪幕,悄然追随着半空中那道悬飞的白影。


    她以为这灵鸟一定知道些什么,可连着几日,那人都只是巡视着这方天地,枯燥乏味。


    不过,比起独自一人修炼,偷偷尾随她,倒显得多了几分趣味。


    每每入了夜,琼华便会先她一步回到水帘洞中,伪装出早已睡下的假象。


    半刻钟之前,她还尾巴似的悄悄跟了某人一路。


    她背对着那灵鸟歇息的蚌壳,整个人缩进被子里装得认真,却竖着耳朵。


    半天没听见动静,又做贼般掀开被角偷看。


    恰与床边的人四目相对。


    “……”她坐起来,恶人先告状,“你做什么?”


    苻黛扫了眼她凌乱的里衣:“你何时回来的?”


    琼华将散发别到耳后:“自然是杀够朱焰雀就回来了。”


    苻黛无言低眼和她对视片刻,直到看清她眼底困意才移开视线。


    琼华正要躺回去,又听见她说:“你的蛇丹恢复得不错。”


    “快了。”她闻言碰了碰额头,心道原来这人方才一直在看额间的这道血痕。


    “再过些时日,便可以离开了。”


    苻黛脚步有一瞬间的凝滞,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


    她没说什么,同样和衣躺下。


    朱焰雀的内丹对琼华提升内力大有裨益,朱焰雀是天地孕育出来的灵物,不与妖力相冲,半月过去,她的蛇丹已经彻底修复了。


    此时尚未步入晚冬。


    “过了凛冬的寒雪,你再离开。”


    琼华不解地看向她:“为什么?”


    凛冬寒雪是一场大雪,雪絮纷飞,过了这场雪才是晚冬。


    她虽然也是这么计划的,但要这灵鸟主动同她说句话,实在是稀奇。


    苻黛没有理会。


    某人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可冬天是属于她的季节,藏在雪地里的那道蛇影根本躲不过她的视线。


    即便世间当真有前世轮回,即便她与此人确有过往……


    也都不过是湮灭在往昔的尘烟。


    她既会本能地护这人周全,便更该将那所谓的前缘,永远埋在不为人知的前尘中。


    苻黛想装作不知情直到那场寒雪,却出现了意外。


    她在雪地中,碰见了害琼华家人性命的虎妖和狐妖。


    以琼华目前的实力,想要报仇已经有了不小的胜算。


    但是……


    狐妖和虎妖,不能在这个时候死。


    它们死在这里,琼华报了仇就会离开,她说过,要为爹娘封冢立碑,来年再一同守冬。


    苻黛飞掠至它们身前,雪白羽翼带起一阵凛冽刺骨的寒风,卷起地面浮雪,分明是要将它们彻底从这片领域中驱赶出去。


    她没有耐心再捱过一个春夏秋了。


    她动作快,两只妖也知道惹不起,夹着尾巴就要开溜。


    然而没等它们走出两步,身后突然响起琼华的声音。


    苻黛和这两只妖一同回头时,就见她已经挽弓,对准了狐妖的眉心。


    箭矢破空,直贯狐妖的脑门,血花在颅后绽开三尺。


    琼华衣袂翻飞,从她身侧掠过时,苍穹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盘旋的暗影。


    蛇鹫敛翅俯冲而下,利爪精准扒在她掌心,黑瞳死死锁住不远处琼华的身影。


    就在它灰羽怒张之际,苻黛的手却依然脱离意志般,直接攥住了那根即将扬起的尾羽。


    她那只手抖得厉害。


    想松开,却抓得愈紧。


    蛇鹫,蛇的天敌,一旦她松开手,琼华必死无疑。


    意志与本能相违抗,苻黛看着自己全然没有要松开的迹象的手,终于意识到,她做不到。


    从火光照亮黑暗里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那张脸开始,她就没有办法了。


    与此同时,正躲闪着虎妖挥爪的琼华像是察觉到了危险,后撤几步回过头来。


    正巧看见苻黛手中紧抓着的是只什么东西。


    没有幻化出人形幼蛇常常要被关在家里,尤其不准去野外,因为蛇鹫的捕蛇能力太强,一旦被盯上就没有生还的可能。


    而苻黛手里那只,显然已经存活了百余年,灵力绝非她能比的。


    如果苻黛没有抓住她,她今日必定死于它口下。


    这一瞬间的分神让虎妖抓住了空子,它有眼力见,知道再拖下去对自己不利,于是一掌扇在她头上,飞快地溜走。


    琼华用力拍了拍额心,再抬眼时,苻黛已经放飞了那只蛇鹫。


    只见它不甘地在上方徘徊,许久后才愤愤离去。


    苻黛朝虎妖逃走的方向看了眼,随后走到琼华面前,掐住她的脸,视线落在她眉心。


    “没有受损。”


    琼华烦闷道:“让它逃了。”


    苻黛松了手,看着她郁闷的脸,鬼使神差地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琼华愣了下,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暴露。


    她索性敞开了说:“我觉得你很熟悉……”


    “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苻黛再次否认她的话,“即便有,那也只是从前。”


    “我只留你到寒雪之后。”


    “如果没有关系,你方才为什么要救我?”


    蛇鹫对蛇的攻击欲很强,想要制止,会受到绝大部分的冲击。


    琼华看着她藏在宽袖下的手。


    “我看见了,”她说,“你的手在滴血。”


    猩红的液体顺着指尖滚落,洇红了衣料。


    这个问题也没有得到回答。


    苻黛只是毫不在意地拭去血迹便转身离开了。


    那场寒雪来得比预料之中要早。


    琼华将那张小竹床摧毁,虽然承诺过之后每年冬天会与她一同守季,但看样子,这人并不欢迎她。


    不知道一直逃避的原因,琼华忽然想起两人初遇。


    在她以为自己会冻死在雪地时,那人如神祇一样走来。


    水帘之外,雪絮漫天飞舞。


    她来到亭子里,不知独自一人坐了多久,苻黛才出现在她身后。


    苍茫的雪地里,很容易让人感到孤独无依。


    琼华的确是这样。


    她回头,看见了苻黛肩上和发丝上的几点霜白,垂眸替她拂去。


    “我明年还会来的。”


    苻黛没有躲开她的手。


    她有些意外,还以为这人会说什么,结果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苻黛指尖动了动。


    琼华还想再说什么,忽然警惕地回过头。


    她目光落在上空,在判断出那是同一只蛇鹫的同时,身后忽然被一掌猛地击中。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苻黛已经往水帘洞的方向去了。


    大雪纷扬,漫天素白。


    琼华避开虎妖的攻击,却被蛇鹫猛然叼起,狠狠摔落在地。


    苻黛脚步一顿。


    虎妖已经不是琼华的对手,她抓起虎妖躲开了蛇鹫的攻击,翻身直接拦在了苻黛身前。


    “你——”


    质问的话还没出口,蛇鹫再度袭来。


    琼华想要催动蛇丹,忽然发现,她的蛇丹被人护住了。


    这人是谁,不言而喻。


    护蛇丹,放在平时,相当于护住她的命。


    可眼下,蛇鹫和虎妖的双重围攻,无法催动蛇丹,她就没有一战之力。


    寒意彻骨。


    让琼华感到更加茫然的,是苻黛的冷眼旁观。


    “蛇丹……”


    她看着苻黛,终于明白过来。


    “你想要的是我的蛇丹。”


    让她留在这里修炼,为的只是给她恢复蛇丹的机会。


    苻黛掀开水帘的动作停住。


    蛇鹫也被一股无形的大力逼退。


    琼华凝望着她的背影。


    却见她蓦地回首,一掌探来。


    灵力如刃,直穿眉心,正刺在蛇丹所在之处。


    【作者有话说】


    会想起来的会想起来的,马上就进沧溟啦


    忘记设置定时发布了[爆哭]好险我的日更[狗头]


    第54章 幻域


    只要你承认,你在意我


    琼华身形一轻, 脚尖离地,被那股灵力凌空提起。她本能地挣扎了一瞬,瞬间额间青筋浮现。


    “你猜得不错。”


    苻黛微微侧首:“从一开始, 我要的就是你的蛇丹。”


    “我的蛇丹,”琼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低阶小妖……于你何用?”


    “巧, ”苻黛淡淡道,“正与我合适。”


    那日初遇琼华, 她先是探了这人眉心损伤的蛇丹,渡进去的一缕灵力很快被吸入,且没有半点异样,她便知道,这人是她能活过冬天的唯一可能。


    “蛇入冬而眠,灵力不减反增,若能得到你的蛇丹,代替我的鸟禽形态守着三月冬, 我便能斩断这无止境的沉眠轮回。”


    琼华只觉得眉心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刚恢复完全的蛇丹正一点点地被剥离。


    蛇丹之于蛇妖, 便如同心脏之于凡人,此刻她承受的不仅是肉.体上的剜心之痛, 更有魂魄被硬生生抽离的分裂感。


    这感觉熟悉又陌生,她有那么一刹那眼前竟闪过一道白光。


    或许是她痛苦的神色太过骇人,苻黛手上的力道竟松了几分。


    琼华总算有了片刻的缓和。


    她绷紧的身躯有些痉挛,垂眼时恰好注意到了苻黛微蹙的眉心, 还有颤抖得分明的指尖。


    那一刻, 琼华忽然意识到什么。


    这人出手这么狠绝这么急促, 不是担心她能逃脱。


    而是心中明了, 只要迟了片刻,本能就会压制意志,再下不去死手。


    暧昧不清的熟悉感在这一刻得到了最有力的证明。


    琼华忽然吐出一口血,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甚至翻起眼白,仿佛下一瞬便要窒息而亡。


    不出她所料,苻黛的力道又轻了几分,甚至蛇丹已经开始逐渐回归她体内。


    琼华当即挣脱。


    苻黛猛然回神,五指刚欲收紧,不料琼华却迎面扑来,发丝挂着未散的雪粒,直撞进她怀里。


    “我仇已报,”琼华吐息温热,尽数喷洒在她耳畔,声音还有些沙哑,“蛇丹你想要,我给你便是。”


    苻黛身形僵住。


    “只要你承认……”琼华扣住她的手背,抓起那只手贴在眉心,“你在意我。”


    苻黛一时间,竟愣在那处,没有任何反应。


    蛇丹和她不过微末的距离,琼华心甘情愿的奉献却让她更加狠不下心。


    琼华侧过头,重新把脸埋进她颈窝,眼神里的虔诚却蓦地一变,趁她还在纠结,忽然唇瓣贴上她唇角,松手往她后颈狠狠一劈。


    苻黛被定住,面上表情罕见地变了几变,最终陷入茫然。


    琼华后退几步,舔了舔唇:“这世间多的是怙恶不悛的蛇妖,总会有与我蛇丹相契的,来年今日,我必寻得新丹归来……”


    她指腹揉过对方唇瓣,压低了眼帘:“带你离开这永冬之境。”


    苻黛怔怔望着那道跃上树梢的身影,神思终于从陌生的记忆中抽离。


    那记忆残片里,琼华亦如方才那般吻过她侧脸,却在温存转瞬之际,一记手刃狠劈向她,随后逃出那间昏暗的寝殿。


    过往和当下似乎穿过时空重叠了。


    就如上一世一般,当琼华只留下背影时,她心底升起的不安,不是因为还要再独自渡过一个春夏秋,而是担心……担心她不会回来了。


    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就见树梢上琼华忽然顿了顿,像是怕她会误会,所以多言解释道:“你想活,我也不愿死。”


    ——


    一字不差的话落入耳中的刹那,苻黛眼前浮现出月下少女的使坏的笑眼。


    “你指它一下。”


    “以手指月是为不敬,你夜里可是要做噩梦了。”


    她无声道:“是你……”


    琼华却已经转过身,展臂就要掠过茫茫雪地。


    偏在此时,暴雪骤急。


    漫天飞雪如倾如注,几乎吞没她的视野。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给人一种万物都将在这雪崩般的混沌中分崩离析的错觉。


    琼华莫名脚步一顿。


    她不知为何,毫无征兆回过头。


    本被她定在原地的苻黛却被卷入了狂暴的风雪。


    她似乎嘴巴动了动,可惜呼啸声太大,琼华听不清。


    过了凛冬的寒雪,便是要入春的晚冬了。


    玉京鸾从此时开始就要渐渐沉睡了。


    所以苻黛才要在此时取走她的蛇丹。


    琼华下意识跟进一步,却被更厚更重的雪幕迎面逼退。


    仿佛有意要将二人隔断似的,那雪幕翻涌如潮。


    她甚至看不清自己伸出去的手。


    却偶然一抬眸,在连绵的雪絮缝隙里,看见了苻黛朝向她的手心。


    两人间的距离并不算远。


    可却怎么也触碰不彼此的温度。


    ……


    “她戴上你的眼纱,以明姑的名字被沉入河底了。”


    ……


    “从此信我如命,便带你离开。”


    ……


    “我跟你走。”


    琼华猛然冲破雪幕。


    隔着霜雾,喊出了熟悉的名字。


    “苻黛!”


    苻黛睁开了困乏无力的眼。


    那人逆着风雪,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心,而后用力将她抱进怀里。


    刹那之间,雪收,风歇。


    天地归于寂静,唯余二人的呼吸声。


    “……想起来了吗?”


    苻黛低低地“嗯”了一声,长睫扫过她颈侧。


    琼华又问:“还记得吗?”


    苻黛抿了抿唇。


    她在片刻的沉默里想了许多。


    刚要张口,眼前的一切,连同琼华,一同消失了。


    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


    “琼华?琼华!”


    哭喊声。


    “逃不掉的,一个都别想逃!”


    邪笑声。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


    控诉声。


    琼华总算睁开了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凝成了一个清晰的点。


    鲜血溅上她的脸。


    幼女的头颅从颈上掉落,缓缓滚到她眼前,死不瞑目睁圆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快走啊!”


    身后,辛夷猛地把她往后推。


    琼华想起来了。


    她才刚睡下,就被躁动声吵醒。


    魔妖人三界追杀巫族,为的是巫血与骨髓。


    琼华被推了个踉跄,有人族士兵盯上朝她扑来,她顺着眼前的方向一路跑,不慎滚下一道山坡,醒来时辛夷正声嘶力竭地喊她。


    “快醒醒!琼华——”


    见她睁开眼,辛夷稍微松了口气,又把她往远处推:“琼华,你快跑,她们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琼华抓住她的手,笑得有些勉强:“走吧,咱们一起逃。”


    辛夷却红着眼:“我走不了了,琼华,他挑了我的脚筋。”


    琼华本就难看的笑意僵住,视线向下,看见她拖着的腿。


    “阿婆被人族抓走了,只有你能救她,也只有你能救巫族。”辛夷抽出手,哭着说,“琼华,我可以死在这里,但你不能。”


    无漆森的方向还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琼华把她抱到树后藏着,孤身一人往山下跑。


    她走出一段路,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辛夷的喊声。


    为她引走了人族的追兵。


    她脚步一顿,眼前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万恶崖,和通往人间的山路。


    阿婆说过,万恶崖底下养着食人的恶鬼,凡人靠近,必将死无葬身之所。


    琼华转身朝山下跑去。


    树影憧憧,她边躲着身后的妖魔边借微弱的月光找路。


    直到被一群魔族拦下。


    没有任何灵力,琼华只能用血引来毒蛇,可魔族根本不需要近身,只是稍一抬手,便将她压得无法动弹。


    “这便是巫族圣女?”


    月光将黑夜切成或明或暗的两处虚无。


    芍韵站在光影交界处,叫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声音却那么冷那么狠:“跑得倒快。”


    她话音刚落,琼华双腿便传来一阵阵剧痛。


    数道长鞭狠狠抽下,顿时皮开肉绽,甚至隐隐可见血肉下的森森白骨。


    这还不够,师岚又往她脚踝上套了个缚灵绳,拽着另一端,拖着她走过满是碎石的山路。


    琼华掌心在地面磨出粗糙的疤。


    “果真,守在此处是对的。”


    “逃的路就两条,她不下山,难道还往万恶崖底下跳吗?”


    “她要真跳了呢?”


    “那还轮得到我们?万恶崖的邪物早就把她啃得渣都不剩了!”


    师岚也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真狼狈啊,”他嗤了一声,“巫族圣女,你现在这般,和人间乞丐又有什么分别?”


    琼华抬了抬眼。


    她有些耳鸣,听不太清师岚的嘲弄,却听见了方才那些人的话。


    如果她跳下万恶崖……


    四周忽然静止了一瞬,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万恶崖……


    琼华头疼得厉害。


    她不是……跳下了万恶崖吗?


    在万恶崖底下,唤醒了鬼佛佛女。


    苻黛。


    她猛地回过神来。


    沧溟幻域,玄霄子曾告诫过,这里会让人看见生平最害怕的事物,若是无法从中脱离,便会一直困在其中。


    就在她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的霎那,周遭景物扭曲消散。


    她身上的伤也一同消失了,脚下是波澜不惊的水面,绵延至视线之外,随着她走动,泛起丝丝涟漪。


    螭攸从她袖中探出头来。


    秋境与冬境是相关联的,她和苻黛有转世,螭攸却没有。


    若是她在最后关头没有想起来这一切,她们就前功尽弃了。


    琼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腿。


    医女心疼公主的遭遇,遗憾没能早点出现陪在她身边,所以始终羡慕着公主身边的那条小白蛇。


    于是第二世,她成了一条白色的蛇。


    公主在黑暗里度过了十几年,太渴望自由和光,所以第二世成了玉京鸾,自在的飞鸟。


    却被戴上了镣𝔁 ??铐,自由也划上了限制。


    境中的一切……对苻黛来说,算数吗?


    她有些恍惚,等她回过神来时,四周已经暗得看不清五指了。


    螭攸在她手心动了动。


    琼华给她喂了点血,再抬眼时,看见了那尊带着邪笑的佛像。


    万恶崖下,苻黛的真身。


    她愣了愣,才明白过来,这里是苻黛的幻域,正要走进去,却在黑暗中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仰着头,望着崖岸。


    极其微弱的光线下,琼华总算看清了她的侧脸。


    和苻黛一同出现在夏境里的那名女子。


    【作者有话说】


    明天双更,晚上九点同时发,确定心意贴贴啦[害羞]


    才发现营养液又破百了,520营养液,谢谢宝宝萌[亲亲]


    欠了好多加更耶,等我忙完这几天回去补上[让我康康]


    if番外不属于加𝔁 ??更也不属于日更,是作为这几天迟到的补偿~(跪)


    番外可能会长一点,今天约了下本的定制封,私心出图后番外作话带预收,不会很晚[哈哈大笑]


    第55章 放纵


    禁欲者纵.欲,清醒者沉沦


    世有神佛, 慈舟普渡。


    上求无上菩提,下度六道众生。菩萨行满,则成佛陀;佛陀觉圆, 则入神阶。万古流转,佛法早已融贯神道。


    信徒立庙塑金身, 佛陀垂目悯众生, 以渡厄积功德。


    然世间多有见佛得庇后,香火渐绝, 金身蒙尘而寺庙破落者,此乃遭信徒背弃之佛,亦为诸天神明所弃,谓之弃佛。


    弃佛堕入鬼道,佛光染业火,便成鬼佛。


    万恶崖原先只是一道极深的崖谷,常人掉下去必然粉身碎骨,故无人敢靠近。


    直到千百年前, 一尊佛像毫无征兆地被推落谷底,像身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就这样斜亘断崖之间,卡了不知多少个春秋。


    佛之遭弃, 也难生怨,可偏生这落入崖底的佛,怨念深重,以至于将此处染成了邪祟修行的无上洞天。


    浓雾终年不散, 而那些前来此处修炼的邪物, 却无一人, 能活着走出这片雾瘴。


    百年光阴流转, 总算有了第一个妖族活着爬出崖谷。


    那妖修为暴涨,屠尽仇雠后名震八方。自此天下皆知,崖底坐落着一尊鬼佛,只要虔心跪拜,便能如愿以偿。


    一时间,妖魔如扑火飞蛾,争先恐后地纵身跃下。


    却无人知晓,那个所谓的第一人,早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化作干尸,一身精血魂魄,尽数喂了崖底那尊饥渴的鬼佛。


    供鬼佛,拜血债,以恶诛恶。


    自此,那崖底便成了令人望而生畏,寻常百姓连半分都不敢靠近的万恶崖。


    独那佛女一人的阿鼻地狱。


    有人怪异,万恶崖那种地方如今邪祟猖獗,多少妖魔借此灵力大涨后出来祸乱世间,为何正道始终未将其铲除?


    这样一个邪修的绝佳之地,妖魔鬼三界竟甘愿任凭那佛女一人独占?


    旁人对他道,千百年光阴于万古长河不过弹指一瞬,但能如鬼佛这般,在这短暂时岁里便达到如此境界的,少之甚少。


    多少人争抢着为她奉献一切,恨绵延,怨承续,最终都不过是佛女指尖一缕金光。


    天宫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魔君觊觎,同样无可奈何。


    所有人怕她,罪她,但谁人不想成为第二个她。


    阴界之灵,从来只有不配知晓佛女之名的,绝无不知佛女其人的。


    正如天下皆知,万恶崖上,唯有鬼佛俯瞰众生。


    久而久之,万恶崖便成了仙门正道口耳相传的绝命境地,但凡踏入者,从无生还。


    再无人敢越雷池半分。


    *


    黑,吞噬一切的黑。


    仿佛连时间都在此凝固,万物归于寂灭。


    苻黛第一次生出意识,第一次在佛像内睁开眼时,万恶崖底还是连寸缕光都无法照射到。


    她茫然而没有方向地往前,赤.裸的双足悬于地面之上,最后停在了最令她感到不适和痛苦的角落。


    抬头,终于能从彻底的黑暗中,捕捉到那微不足道,却聊胜于无的光点。


    苻黛生疏地抬起手,隔着这样远的距离,想要碰一碰,她不曾见过的崖顶。


    四周太黑了,黑到让人想就这样死去。


    她收回手,不知何为昼夜,只是觉得,她该上去看看。


    她记得,她也曾被人,用最朴素的香火供奉过。


    只是那些人的祈祷里浸满怨毒,声声说恨。


    她本就是怀着恨意,才被塑成的佛。


    苻黛向上空飞去,穿透浓雾的瞬间,指尖终于触到一丝微光,借着这一点点的光亮,她看清了手心肌肤的纹理。


    这是第一次,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活的。


    还不等她有什么反应,那缕光已经笼罩全身。


    瞬间,肌肤如遭烈焰焚噬,从皮肤开始溃烂,连带着血肉,一同烧为灰烬。


    苻黛不受控地堕落,浓雾又一次模糊了她的视线,黑暗也又一次吞噬了她全身。


    发丝拂过侧脸,她在失重感中,第一次灰飞烟灭。


    佛像人身的第一个十二月可重塑,所以在一月之后,苻黛再次凌空来到那个角落。


    没有人告诉她,她不能见光。


    所以她再度掠至崖岸,再度被烧得面目全非,再度化作尘烟。


    十二个月,十二次重蹈覆辙。


    世人皆道,烈火焚身乃极行之罪,而她已在烈焰中整整死过十二回。


    万恶崖底,只留下了十二道微弱的萤火。


    *


    琼华看着那女子安然无恙地立在苻黛的地界。


    那人没有半分拘谨,没有半分敬畏。


    只是一动不动地,抬头看着崖岸。


    她正想走过去,却看见那人身边忽然浮现出点点荧光。


    女子似乎也有些怔愣。


    她抬起手,萤光乖乖停落在她掌心。


    眼前,巨大的幻影缓缓浮现。


    她从那幻影中,看见了这些荧光从何而来。


    从佛像中出来的人,被月光灼灭。


    即使那人和苻黛如今的样貌有很大的不同,琼华还任从中认出了她。


    被烧死过那么多回的人,怎么可能还能长出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呢?


    琼华忽然想起,她在月下城中,故意打掉苻黛手中的伞,只是短短的刹那时间,苻黛的脸便被烧出可怕的瘢痕。


    那时的她,在为发现苻黛的弱点而沾沾自喜,在为报复成功而洋洋自得。


    苻黛……


    她张了张口,无声地喊出这个名字。


    时至今日,她竟后悔到心口隐隐发痛。


    然而,就在这片刻的失神中,眼前的女子却突然飞掠至半空。


    她十指轻拢,啥时间强风骤起,竟将层层浓雾生生撕裂。


    那女子隔着强风,逆着天光而立,衣袂翻涌如浪。


    在看清崖顶之上高悬的烈日时,她显然怔了怔,那风墙在灼阳中,如同融化的冰一般被冲溃。


    琼华看着那道身影急剧下坠,甚至浑身烈火缠绕,落地的瞬间,已然没了气息。


    但与幻影中那些荧光不同的是,她并没有灰飞烟灭,甚至躯体存留得完好。


    上方的浓雾再度凝聚,隔开了难见的天光。


    琼华发现自己无法再向前了,她拍打着那堵看不见的空气墙,呼喊声也被完全挡住。


    周围又变得无法视物。


    琼华心生焦躁,偏偏在苻黛的幻域中,她使不出什么灵力。


    螭攸在她袖中被甩得头晕烟花,总算探出脑袋,直接穿过了那堵无形的墙。


    琼华动作一顿,想起来了玄霄子说过的话。


    沧溟枢有着可怕的排斥力,灵力修为越深者,愈是难接近其分毫。


    但她和苻黛却毫不费力就进来了,因为她们不属于六界。


    而神器沧溟枢下的幻域,自然是拦不住神兽的。


    螭攸咬住她的手,尾巴一甩幻化成了骨剑,轻松劈开了这堵墙。


    琼华刚走近几步,眼前骤然亮起一道金光。


    她下意识闭眼躲了躲,再看过去时,不远处站着今日的苻黛。


    她如初见那般,裙身缀满了银饰,浮在空中时,脚踝上的银链也会发出细微的声响。


    苻黛低垂着眼帘,周身流转的金色光晕在她睫羽下投落一片晦暗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而她无言凝视着的,是方才赴死的女子的尸体。


    琼华倏地闭了嘴。


    只见那具尸体陡然萎缩干瘪下去,仿佛被人抽去了血肉,只剩下一张苍白人皮紧紧地贴在地面。


    十二只银镂小人围着那人皮转了一圈,窟窿嘴洞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


    就在这怪响与苻黛金光的交织下 那张人皮竟缓缓扭曲蜷缩,最终凝成了一柄血色的红伞。


    琼华指尖微动,亲眼看着聻鬼跳上了红伞边沿,乖巧又不甘心地把自己挂上去。


    原来苻黛夏境中的执念,是这个为她与天光抗衡而死,连尸体都要化作遮阳的伞护她无恙的女子。


    苻黛轻握住伞柄,她微偏了下头,撩起眼皮,似有似无地往崖顶扫了一眼,很快又转过去。


    飘向石像的背影毫不留恋,仿佛见天光已经不再是她的心之所向。


    可若是当真放下了,就不会戴着那么多银饰。


    眼看着苻黛就要再次回到石像中,琼华跟了几步,唤了对方一声:“苻黛。”


    苻黛脚步一顿。


    琼华刚要走近,眼前之人却手腕一翻,那柄血伞便如利剑般从手中飞射而出,直取她的面门。


    伞骨尖缠绕的凶煞灵力,分明是要将她当场诛杀。


    琼华本能抬手欲挡,才想起来自己没了灵力,只好匆忙闪身避开,手中骨剑还未举起,那伞却凌空反转,将她狠狠掼在地面。


    螭攸剑勉强抵去它部分力道,才没让小主人当场被贯穿。


    苻黛似乎没想到这一下没能要她的命,转过身来,纡尊降贵地抬眼看向她。


    那如同看待死物的眼神让琼华明白,每一个对她不敬的人,都会死得极惨。


    如今的苻黛还停留在万恶崖的记忆中,根本不记得她,只将她当作了擅闯领地的蝼蚁。


    没有那所谓的契约,琼华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那些自以为是的特别,不过是苻黛基于巫血的忍耐罢了。


    琼华扯着嘴角,自嘲般笑了一下。


    她单膝跪下,如初见那般,一字一句:“神不垂怜,仙不救苦,信女琼华,愿永堕无间,不修来世,但求今朝恶孽血偿。”


    “我是巫族圣女,巫血对你……有用。”


    苻黛闻言缓缓走到她面前,自上而下地俯视她。


    琼华仰着脸,眼神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却在她俯身时,忽然抬手捧住她的脸。


    指腹揉过她眼下的皮肤,在苻黛反应过来之前和她额间相抵。


    绛毫和结契后形成的绛纹相贴的瞬间泛起血光。


    琼华闭着眼,嘴唇轻颤,低声道:“……对不起。”


    黑暗如潮水般褪去,四周骤然重现天光。


    万恶崖底的阴森景象尽数消散,眼前唯余一片苍茫水域,无边无际,延伸到视野尽头。


    琼华松开手,后退几步。她没看眼前的苻黛是什么反应,只道:“这里便是沧溟了,沧溟枢应当在海底。”


    她蹲下身,指尖点在水面上,却穿不过去。


    “螭攸应该可以。”


    迟迟没有等到回应,琼华这才抬起头。


    苻黛低着眼帘,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也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独自将过往的千年重新经历一遍,压抑的永无止境的黑暗,焰火寸寸烧过每一寸肌肤的刺痛,都比不过这一刻的无助。


    最不堪最软弱最狼狈的一面,为什么偏偏让琼华看见了。


    她从佛像里爬出来,被常人离不开的月光烧成灰烬,落进琼华眼里成了可笑的怜悯,所以才和她道歉?


    杀了她……就该杀了她。


    可为什么,琼华的同情,那句颤抖的对不起,会让她再度升起那股陌生的情绪。


    心口处如同被人狠狠攥紧,痛得让她红了眼。


    比起光,她更怕黑。


    这些,琼华都知道了。


    聻鬼说,琼华有巫蛊术,蛊惑了她。


    曾经不屑一顾的话,在此刻,成为了她想堕落的借口。


    她虽然没有离开过万恶崖,但前来找她的人总有为情所恨的。


    她懂何为爱,却不能理解为何有爱。


    古城中,她要柳清霖以柳三的名字嫁给肖家公子,其实是在逼琼华。


    觉得情字可笑,却又迫切地想让琼华承认对她的情。


    苻黛矛盾而不知所措地被琼华吸引。


    ……


    琼华见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只当她还沉在幻域余韵中未能回神。


    她走到对方面前,刚要说话,袖口便是一紧。


    低头去看时猝不及防,苻黛竟仰脸迎了上来。


    唇瓣相贴的力道有些重,她攥着袖角的手指还在发颤,自甘堕落。


    她逼得琼华认清了心意,又主动献上了不可挽回的吻。


    禁欲者纵.欲,清醒者沉沦。


    【作者有话说】


    是小福袋主动的喔[撒花][撒花][撒花]


    下章稍微晚点,到家之后修一修,现在还在车上有点晕车[爆哭]


    下章会亲回去的[爆哭]


    终于回家噜,以后都是准时晚上九点更新啦


    第56章 归山


    接吻时那么失控,现在却在卖乖


    琼华愣住了。


    唇齿间不属于她的温度生疏地贴近, 青涩而带着几分狠劲的吻让她下意识掌住了那人的后颈。


    她低下眼,苻黛却正抬眸,湿着眼眶看她, 眼尾甚至有些泛红。


    她清醒着。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琼华呼吸骤乱, 她俯身压下, 指尖扣住苻黛的下颔,在彼此交错的吐息间重重吻了上去。


    这个吻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唇.舌交缠间满是未尽的言语,苻黛仰着头被迫承受着,指尖无意识攥紧了琼华的衣襟,像是想推开,又像是想拉得更近。


    琼华膝盖抵进她腿间,将她压在水面之上。


    冰冷的水波润湿了发丝,琼华的体温却比平常更烫几分。


    指尖从下颔移到颈侧,摩挲着那处跳动的脉搏, 不知在确认着什么,最后只是含住苻黛的下唇轻轻一咬, 听到她细微的呜咽身后,却稍稍偏开半分。


    琼华一直都觉得苻黛的眼睛像是死去的湖泊, 可此刻,那双眼却泛起潋滟水色,睫毛轻颤,漾开涟漪, 像是被欺负狠了。


    指腹替她拭去眼尾的生理性泪水, 琼华低下头, 呼吸再次乱作一团。


    ……


    “我当你没有心。”琼华哑声道。


    她伸手把苻黛凌乱的发丝别回耳后, 目光从她有些红肿的唇上扫过,又别开了脸。


    苻黛缓着乱了的呼吸,眼尾被她揉得更红,看起来像是哭过一般。


    这人接吻时手不安分,一会儿揉她眼睛,一会儿又握她后颈,明明和她一样生分,却因为急切和情动而意外的不会让人难受。


    琼华抿了下唇,这才察觉到袖中僵硬的螭攸,把它丢出来时绷得笔直,闭着眼,眼皮都抖得厉害。


    “……别装了。”


    螭攸这才睁开眼,像是恨不得口吐白沫,脑袋一钻,伸进水下,随即像条泥鳅一样滑了下去。


    琼华刚伸出手要抓住她,脚下水面却突然失去了支撑力,整个人毫无征兆地落入水中。


    海水尚未没过脖颈,苻黛就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口鼻。


    “水下可以呼吸。”她道,“我松手了。”


    琼华点了点头,苻黛却没有立刻松开手,给足了她做准备的时间。


    她想说够了,张口却灌入了微涩的海水,下意识想吐出去,唇瓣却轻蹭过苻黛手心。


    苻黛动作一顿,收回了手。


    两人沉入海底,总算抓住了螭攸,却见不远处,立得很高的石塔竟在微微地颤动。


    琼华刚要靠近,就被余波震得后翻几下,水中力道并不伤人,苻黛从后方接住她,道:“你我近不了神器之身。”


    神器毕竟是神物,她们两人自然会受到排斥若是出了差错,很可能会引发海底更大的动乱。


    琼华看了眼手上的螭攸,二话不说将它丢了过去,只见它在水中翻转了个身,忽然变大了几倍,停在石塔前,一爪按在那沧溟枢上,轻而易举地取了下来。


    通体幽蓝,形如青铜方印,缠着条青龙雕,龙嘴中还叼着一颗能控潮的夜明珠。


    螭攸大概也没想到只是抓了下便取下来了,它甩动尾巴,琼华也明白了它的意思,当即拉住苻黛要游回水面。


    但还没等她们下一步动作,那石塔直接坍塌,卷起不小的涡旋,朝这边而来。


    螭攸一回头发现小主人还没上来,又重新转回去,沧溟枢不知何时融进它体内,整个身体又大了好几倍。


    那尾巴甩到面前时,琼华险些没反应过来。


    眼看着涡旋逼近,她手快过脑子,带着苻黛抓住它背上麟角,破水而出的瞬间坐了上去。


    螭攸还没适应自己突然变大的身体,悬在海面之上,不敢往天上飞,歪歪扭扭地险些把背上两人甩飞。


    它变得这么大也还是怕主,颤颤巍巍地回头准备挨训,就见小主人从后环着苻黛的腰,生怕对方掉下去了。


    螭攸默默转回脑袋。


    苻黛抓着圈在腰间的手:“沧溟水域辽阔,自从被划分出神界后,这里便不再受神族的探视了。”


    “那也不能飞上天,”琼华迟疑片刻,下颔抵在她肩上,“可能会被天兵撞见。”


    苻黛斜眸看她一眼,没再说话。


    琼华得寸进尺,把脸一歪,枕在肩膀上,抬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环在她腰上的手反扣住她。


    直白又忐忑地问:“你刚才亲我,是因为幻境里的那些……”


    她有些不安,苻黛在万恶崖里待了千百年,可能真的分不清爱意深浅。


    公主爱上医女,两人间没有任何的利益交换,没有算计,没有过针锋相对的曾经。


    她怕苻黛只是受了秋境中记忆的影响。


    苻黛眼帘一垂:“不也是你吗。”


    琼华愣了下。


    “还是说,你以为你比我懂。”


    她声音轻而冷:“换做别人,靠近我的资格都不配有。”


    做了那些,接吻时那么失控,现在却在卖乖。


    十七岁的人,较真起来像在故意装可怜,故意让人心软。


    “那个人呢?”琼华又问,“你的伞……你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苻黛怔了下,她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和她也是这种关系吗?”


    苻黛:“不是。”


    “还是你喜欢她?”


    “没有。”


    “那她喜欢你。”这次是陈述句。


    苻黛迟疑片刻,没再反驳。


    “她想杀我,”琼华说,“她还和巫族有仇。”


    苻黛:“她已经死了。”


    琼华抬起头,不再多问了。


    她没喜欢过人,离开无漆森之前也没见过别人的喜欢是什么样的。


    介意苻黛随身带着那柄红伞,她觉得自己太幼稚。


    总归那人也只是一厢情愿,虽然得到了苻黛的信任。


    苻黛不愿说,她也不一再追问。


    就如她不想让苻黛知道自己重生过一样,苻黛比她多活近千年,有秘密不想让她知道,也很正常。


    察觉到她的情绪,苻黛稍稍偏了下头。


    她思忖片刻,忽然道:“那柄伞还有用。”


    琼华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哪日它无用你便会丢弃?”


    苻黛颔首应下。


    琼华心情难免好转了些。


    毕竟,万恶崖的鬼佛,令人闻风丧胆的佛女,居然也会哄人。


    虽然只有六个字。


    “待进入观稷塔探明真相,灭了璇霄阁,整个仙门,还有妖族的怨气,够不够你升道?”


    苻黛却没再回话。


    螭攸飞掠过苍茫海面,最终在岸上停下,缩回小小一只。


    “沧溟枢暂时先交给玄霄子,待进入观稷塔,再寻机夺回。”


    她们很快瞬移回仙门,刚落地就被冥萝迎面扑了个踉跄。


    她一手抓一个人的裙摆:“姐姐走了好久都不回来。”


    一初在身后有些无奈:“冥萝寻了你们许久。”


    她小声说:“以为你们这两个姐姐也不要她了。”


    琼华揉了下那颗贴着她的腿用她衣摆擦眼泪的脑袋,想到什么,又低声问:“……一初师姐,归真洞的机关如何了?”


    一初道:“那里每日都有弟子把守,我只能在他们用膳的时间里短暂地靠近机关,如今只看出机关内部的问题,若是要修,还需废些功夫。”


    琼华:“辛苦师姐了。”


    一初轻笑着摇头。


    苻黛朝某个方向看了眼,忽然眉心微蹙:“神女还没离开?”


    一初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点了点头:“本是离开了,可没过几日便又下来了。”


    她迟疑片刻,也不知该不该背后谈论别人,但苻黛问起,她还是说:“听说神女似乎和蔚瑾师妹关系很要好。”


    冥萝露出哭花的脸:“师姐才不喜欢她。”


    琼华和苻黛对视了一眼 安抚完冥萝,先回了天剑楼。


    只是,玄霄子这段时日又开始闭关,沧溟枢暂时交不到他手里。


    “师父这几年动不动就要闭关,”师兄开玩笑,“师父是老了。”


    “我看就是因为被人知道师父闭关了,才有魔族敢来仙门偷草药!”


    琼华和苻黛正被大师姐拉着关心,分了只耳朵去听他们聊天逗乐。


    “那魔族还挺敏捷,让她跑了,摘了我们不少仙草呢,可难长了!”师妹瘪瘪嘴,“魔族怎么这么喜欢偷。”


    偷了不少草药的阴司客正冷着脸坐在梳妆镜前。


    那兔子被她托在掌心,养得肥肥胖胖。


    没了暝玉,她想去仙门传消息都不行。


    一个多月了,还是没能进入璇霄阁找到苻黛。


    那夜玄霄子突然找上门,要她派个魔族下万恶崖求拜。


    理由是,他怀疑鬼佛佛女,已经离开了万恶崖。


    【作者有话说】


    年下就这样,好吃好吃好吃[哈哈大笑]


    车上修这段还是有点小羞耻[害羞]


    审核我们放过彼此好吗


    小琼华就是很直白的性格,什么都要问出来,骗小琼华要做好随时编谎话的准备[狗头]


    回家的时候小狗特别激动一直扒拉我,幻视见到𝔁 ??小琼华和福袋的冥萝宝宝了,好可爱[害羞]


    第57章 醉酒


    亲我一下


    离开这么久, 房间内不少东西都落了灰,琼华整理了一番,片刻后, 大师姐敲响了她二人的房门。


    大师姐并不知晓她们此行所为何事,只记得玄霄子那日语气罕见地急促, 想来定是十万火急的要事。


    如今她们不仅平安归来, 任务也圆满达成,又恰赶上师妹的生辰, 众人便商议着趁今夜摆宴庆贺。


    大师姐也拿不准,总觉得苻黛不会点头,便把目光移向琼华,盼着她能把人带过去:“来的都是我们天剑楼的弟子,是我与师妹掌勺。”


    话是这么说,但架不住冥萝这两日一直跟着琼华和苻黛,大师姐又极喜爱这个小师妹,于是连着一初师姐一同来了。


    入夜时起了些微风, 冥萝去房内拿了盏烛灯来,摆在正绣帕子的一初身前。


    她探出脑袋:“师姐, 这是绣给我的吗?”


    琼华和苻黛坐在她们二人对面,闻言不由得瞥了眼那帕子。


    她笑道:“师姐绣得真巧, 学了很长时间吧?”


    一初摇了摇头:“许是早前就会的,到了璇霄阁后,一拿起针线,这手艺便自然而然地回来了。”


    琼华托着脸, 若有所思。


    身后长廊尽头, 隐约飘来炝锅的油香和蒸腾的饭菜热气, 她呛了一下, 忽然想到苻黛挑嘴,油了腻了都不入口。


    院里十来个弟子,她们虽然坐在角落里不惹眼,但上了菜苻黛不动筷,难免会有些无趣。


    这么想着,她转头去看身边那人:“巫族有一米酿,有米香却无米味,有酒味却无酒香。”


    苻黛正看着她,不防这人突然回头,不紧不慢地移开视线,又重新对上她的眼睛:“……你会做?”


    琼华眨了下眼:“我做了你要尝吗?”


    苻黛没说尝也没说不尝,她猜出了琼华的心思,只道:“你不像是会的样子。”


    琼华确实不太会。


    在无漆森时,她因为力气大,所以总是劈柴烧火的那个。


    “我看辛夷做过几次,兴许能做出来呢。”


    苻黛:“……”


    琼华当她不信自己,转身便向灶房的方向去了。


    苻黛看着她的背影,考虑了片刻,正想跟上去,忽然指尖一动,朝两人房间的方向看去。


    鬼见青刚躲过众人的视线来到窗前,抬手指节还未叩响,一股无形巨力当胸袭来,硬生生将她撞飞出去,后背重重砸在青石地上。


    她撑着胳膊想起来,余光里便切入一抹黛蓝。


    “是你,你来做什么?”


    语气里毫无误伤的歉意。


    鬼见青起身道:“玄霄子此次闭关,是从观稷塔出来之后。”


    她还要再说什么,就见对方偏了下头,目光落到了她身后。


    “我听说,神女与你走得颇近?”


    鬼见青愣了下:“她时常来寻我。”


    “不仅寻你,还暗中跟着你。”苻黛说,“回头。”


    鬼见青闻言转过头,等了片刻,不远处的神女似乎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从墙后出来。


    “她不回天庭,也是为了你?”


    鬼见青皱起眉:“我与她并不相熟。”


    苻黛没再管没有主动靠近的神女,而是转过身折返:“你跟上。”


    鬼见青知道这是要去找琼华,跟在她身后来到院中。


    她和苻黛都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倒是冥萝刚要扑过来,却动作一顿,好奇地四下张望。


    因为不少弟子都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鬼见青。


    天剑楼弟子并不排外,也并非不近人情,但对这位蔚瑾师姐,心中总归还是有些芥蒂。


    若非她的固执,蘅芜就不会被临时分到另一个队伍中去,更不会突遭意外,英年早逝。


    也是因为她,玄霄子忽然变改门规,归真洞成了不能随意出入的禁地,尤其是天剑楼内的归真洞。


    琼华回来时,院中虽然依旧有人嬉笑,但气氛却显然不对了。


    她看见苻黛身边的鬼见青,瞬间就明白过来。


    “我们先离开吧。”她低声道。


    “师妹?”一初看着她,柔声提醒,“不能走。”


    师姐既然说了是庆贺师妹生辰和她们平安归来,若是还未开始便跟着鬼见青离开,天楼弟子难免会介怀。


    怕是还会当她们二人胳膊肘朝外拐。


    鬼见青瞥了眼旁桌的人:“……没事,坐这吧。”


    琼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对上一位师兄愤恨的眼神。


    她有些莫名,预料到什么,刚起身,那师兄便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天剑楼的门也该修修了,别让什么人都进来。”


    “是该修修了,”鬼见青接话,余光扫他一眼,“什么人都能进来。”


    师兄听出她话里的反击,顿时恼了:“总比被捡回来的强。”


    “正经比试进来的你,怎么不见当上镇派弟子?”


    师兄一拍桌子起身:“蔚瑾,你如今仙髓被抽,如同废人,凭什么还这般猖狂?”


    “你连废人都拦不住,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


    大师姐见气氛不对,匆匆赶来。


    鬼见青说话时看也没看他,语气也轻飘飘的,和气急败坏的师兄比起来,显得有些瞧不起人。


    琼华这才听明白,鬼见青趁着天剑楼试炼想要溜进归真洞时,就是被这位师兄发现的。


    不过正如鬼见青说的,这位师兄没能拦住她,只好中途去叫来其他弟子,坏了她的事。


    不过,显然两人之间不止这么些恩怨。


    苻黛还坐着,身侧站着的琼华为她挡去了部分视线,似乎是担心师兄突然失控误伤人才将她护在身后。


    她抬了抬眼,随意地扫向空无一人的门外。


    另一边,师兄已经气红了眼。


    “蘅芜师姐,怎么会喜欢你这种人。”


    鬼见青总算偏过头来:“不然要喜欢你吗?”


    师兄咬牙恨道:“是你的固执害死了蘅芜师姐……”


    “若非你,师父怎么会禁止随意进出归真洞!”


    “玄霄子发病封了归真洞,你若是不满,怎么不直接去寻他?”她轻嗤一声,“我倒忘了,你们这群人,对着所谓的师父,比看门狗还要忠诚。”


    那师兄羞恼得红了脸。


    当年玄霄子突然下令封闭归真洞,满门弟子面面相觑,腹诽不已。


    可当那句“谁有异议”砸下来时,殿内静得连呼吸声都凝住,竟无一人敢抬手。


    如此不合理的可笑规矩,居然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定下来了。


    “若是人人像你这疯狗一般,”师兄嘴硬道,“那倒是师父明智,免得你生前害师姐还不够,死后还要去扰她清静……”


    话音戛然而止。


    鬼见𝔁 ??青不知何时竟闪至他面前,瘦长的手指几乎陷进他脖颈处的皮肉里。


    “莫说师姐遭了意外,生前她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她手上力道更重,压低声音再度逼近:“师姐的一切都归我——”


    包括死后的尸体。


    四周忽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鬼见青不知为何,忽然松了手上力道,朝门外的方向看去。


    神女静默地立于阴影之中,指尖紧紧攥着袖口,唇线抿得发白,一双眼里情绪显得无措又难过,就这般直直望着她。


    鬼见青张了张口,不知为何心下烦躁得厉害,想出言恶语伤人,却在她的注视下,又咽了回去。


    竟有些不忍……甚至,不愿看到她露出这样受伤的神情。


    她将手中的人甩开,离开路过神女时脚步不停,似乎半点也不想看见她。


    琼华回过头,和苻黛目光相接,只这一眼,二人便心照不宣。


    神女对鬼见青,分明有着不一般的情谊。


    躲在一初身后的冥萝不知何时探出了头,她歪着脑袋,视线还停留在神女离开的方向。


    一抬头,琼华和苻黛也不见了身影。


    她只好钻进一初的怀里,在她耳边小声道:“师姐,神女好像快……”


    一初连忙捂住她的嘴,但还是听清了那后半句含糊的话。


    她无奈地说:“神女只是身子弱,你这话要是叫旁人听了去,可是要受罚的。”


    冥萝瘪了瘪嘴:“我知道了。”


    琼华和苻黛回到房中时,夜已经深了。


    “鬼见青说,玄霄子此次闭关,是在从观稷塔回来之后。”


    琼华有些奇怪:“他此前多次闭关,莫非也与观稷塔有关?”


    苻黛:“莫要忘了,神女与玄霄子也有关联。”


    琼华点了点头:“神女无故留在璇霄阁,应当也与此有关。”


    “不过,神女竟会对鬼见青动心。”


    苻黛并不纠结此事,却道:“情字难解,鬼见青对她无意,倒可借这份痴念,作我们的棋子。”


    今夜因为神女的突然出现,事情没有闹大,琼华整理床铺时把两人的枕头摆在了一起,身侧隐隐传来的檀香让她很快便入睡。


    听到身侧人呼吸渐渐平稳,苻黛才掀开被子坐起来,她瞥了眼琼华的睡颜,指尖虚空划过她的眉眼。


    好在幻境之中月劫夜的劫没有发作,否则还不知这人要吃多少苦头。


    她心中还记挂着某物,放轻动作出了房门,来到原先的灶房里。


    连琼华自己都忘记的米酿,她却没忘。


    有米香却无米味,有酒味却无酒香。


    苻黛站着陶罐前,还未揭开盖便嗅到了酒香。


    就知道,琼华看着便不像是会酿米酿的人。


    苻黛舀了一小碗,放在鼻尖前轻轻嗅了嗅,被那酒香呛得偏头闷咳几声,试探性地探出舌尖舔了舔。


    她没尝过酒,也没试出味道浓不浓,于是又仰颈咽下一口。


    琼华睡梦中翻了个身,却没碰到本该躺在身边的人。


    她睁开眼,瞬间清醒过来,刚掀开被子下床,便听见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刚松了口气,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她觉得新奇,苻黛竟然也学会了敲门么?


    琼华走到门前拉开条缝,和淋在月色下的苻黛对上视线。


    对方瞥了她一眼,一声不吭地进了房。


    琼华鼻子动了动,闻到什么味道,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你……喝酒了?”


    苻黛回望着她,却一句话也不说。


    琼华凑近,单手抚上她的脸,轻声道:“张嘴。”


    苻黛出奇地配合,唇瓣微张。


    琼华嗅到浓郁的酒香,顿时明白过来。


    “你怎么……怎么还记着。”她又好笑又感动。


    苻黛醉酒完全看不出异样,但显然已经意识模糊了,还意外地很听她说的话。


    琼华指尖动了动,忽然起了逗弄人的心思:“……亲我一下?”


    【作者有话说】


    疯狂暗示疯狂暗示,有没有人能猜到哇[哈哈大笑]


    小福袋就这样反差反差反差[让我康康]


    第58章 旧梦


    我们喝不了交杯酒,互刻对方名字……也算成了亲


    苻黛抬眼, 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琼华莫名有些心虚,被这样盯着,一时间居然分不出这人是真的醉了还是装的。


    她神色不自在地摸了摸侧颈, 转身想去给她打水,走出两步又没忍住折返。


    苻黛视线一直跟着她, 站在原地等着, 微微抬起下颔时绷紧了颈线。


    琼华喉间滚动,俯下身时, 那酒香还萦绕在鼻尖。


    这人半点不躲,却也不主动迎上来,琼华偏了偏头,最后只是在她鼻尖轻轻吻了一下。


    “洗脸吧,你身上有些发热了。”


    苻黛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被她拉着来到水盆前,十分乖顺地用冷水擦了把脸。


    琼华拿着干毛巾等,却在她抬脸看过来时猛然一怔。


    净脸后擦去唇上口脂, 苻黛的唇色竟白得毫无血色。


    她皮肤苍白如久埋地底的雪,是一种不见天光的病态白。湿.漉漉的乌黑睫毛下, 那双原本死气沉沉的蓝瞳,也被醉意染出几分活水般的潋滟。


    偏眉间那点朱红, 没了唇上胭脂的映衬,显得格外刺目。


    像个被雨水浸得褪了色的纸人,美得诡异。


    琼华眉心皱得深,或许是亲眼目睹过太多人的死亡, 那些冰冷的记忆, 此刻竟催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苻黛这般, 像是活不久了似的。


    苻黛眨掉眼睫上的水, 侧目朝她看过来,伸手想要接她手上的毛巾。


    琼华愣愣地看着她把脸上的水痕擦干,忽然握住她的手腕。


    趁着人不清醒,问道:“多少人的命,够换你安稳?”


    “璇霄阁,妖族,魔族……整个仙门?”


    苻黛目光从她的脸向下移了几分,又很快收回,还是没有开口。


    琼华松了手,知道这人醉时不会搭理人,熄了灯便上塌歇息。


    身边的人因为喝了酒,身子隐隐有些发热,虽然这温度实在算不得什么,但和之前比起来,这细微的变化还是很明显。


    琼华翻了个身,忽然从后圈住她的腰往怀里带。


    半梦半醒的苻黛轻轻抬了下眼皮,只感觉到后颈处属于另一个人的鼻息,很快又睡过去。


    琼华把脸埋进她颈窝,苻黛身上独有的檀香让她总算安下心来,掌心的温度让苻黛的存在有了实感。


    她就这么把人圈在怀里睡了一整夜,难得的没做噩梦。


    苻黛醒得比她早,刚睁开眼就察觉到腰间的束缚,她握上琼华的手背,想回头看一眼,那人却手上一用力,无意识把她环得更紧了些。


    日光透过窗户泄进来,这是苻黛第一次晚起。


    她自然记得昨晚的一切,琼华的问题此刻在她脑中不断地打旋重复,吵得她头疼。


    再一抬眼,那柄血伞忽然出现在床边,聻鬼晃着身子跳下来,不吵不闹地头朝她们的方向。


    没有任何动作,苻黛却知道它们想说什么。


    她闭上眼,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腰上的手忽然动了动,身后的人醒来,她才重新睁开眼。


    似乎是意识到她醒着,琼华哑着声音问:“头疼吗?”


    苻黛摇了摇头。


    琼华坐起来,床不小,她们睡在一起却只占了一半的位置,另半边空荡荡的,螭攸便趁机躺了上去。


    “午时去妙音坞吧。”


    苻黛撩起散发,“嗯”了一声。


    琼华朝她那瞥了眼,手有些痒,拈起一缕在指腹间捻了捻。


    “昨日醉后的事你还记着吗?”


    她有些脸热,趁着别人不清醒,理直气壮地索吻,虽然没有得逞,但还是觉得有些羞耻。


    没想到苻黛又“嗯”了一声。


    她放过了那缕发丝,含糊狡辩:“我就是……说着玩玩。”


    苻黛抬了抬眼尾,没等来那人的动作,便偏开脸,先一步下了床。


    路过梳妆台时脚步滞了一瞬。


    镜子里的她没了唇脂,刚睡醒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整张脸显得虚弱惨白。


    琼华一直将她这幅模样看在眼里,却没有出声询问。


    *


    妙音坞的清晨总是格外宁静,各派弟子早课的喧闹声传到这里,便如同被一层薄纱滤过,只剩下微凉的晨风吹动的轻响。


    但这片静谧中,却隐约传来吱呀吱呀的声响。


    鬼见青坐在一架老秋千上,绳索还留着当年刻下的名字,木板的缝隙里夹着几片干枯的花瓣。


    她头抵那绳索,足尖离地不过分寸的距离,袖子随着微风轻轻浮动,日头已经升起,她却没照到半分日光。


    一整夜,不知做了多少个梦。


    蘅芜同她一般,来到璇霄阁前有许多小玩意是见都不曾见过的。


    旁人眼中再寻常不过的秋千,于她们而言,却是在相差甚远的年纪里才第一次体会到。


    “修在这里,不会吵到旁人吗?”蘅芜蹲在她身边,看她比划着木板的长度。


    蔚瑾留出可以供两个人同时坐上去的位置,无所谓道:“嫌吵让她们走好了。”


    蘅芜有些无奈:“蔚瑾……”


    “你做什么总想着别人?”蔚瑾有些不悦,语气酸溜溜的。


    “无论我做什么,她们都会来找我麻烦的,那还不如真让她们好好烦一烦。”


    蘅芜被她逗笑了,抬手戳她脸:“那你说,这树能撑住我们两人吗?”


    蔚瑾抓住她的手,抵在唇边轻咬了一下:“撑不住,师姐把外衫脱了试试?”


    蘅芜抽回手,玩闹似的打她一下,却被轻松躲开了。


    “有这力气,还是留到一会儿刻名字时用吧。”蔚瑾丢过去一把小匕首,“这绳子结实,不用些巧劲,可刻不上字。”


    她的顾虑是多余的,蘅芜从前在人间什么杂活都干,手劲可不小。


    蔚瑾不满地站在她身后,看她轻易就刻上了字。


    计谋没得逞,她不甘心,赖脸从后面把人揽进怀里,握着蘅芜的手,嘴上却道:“我就说师姐力气小吧。”


    结果视线一偏,却看那绳索之上,先刻下的是她的名字。


    蘅芜说:“你要刻,便刻我的名字吧。”


    “在我们凡间,成亲时夫妻要喝交杯酒,我们喝不了交杯酒,互刻对方名字……也算成了亲。”


    蔚瑾手指插入她指缝紧紧扣住抵在她半边脸上,逼得她侧过头的瞬间,倾身堵住那张还要再说什么的唇。


    “谁说我们喝不了交杯酒?”她低声道,“凡间的规矩,等我们几月后的下凡历练,也办个成亲礼,谁敢说一句不是,我割了他的舌头。”


    蘅芜愣住,随即弯起眼,点了点头。


    她说:“我带你去见我娘亲。”


    蔚瑾也道:“我爹娘尸骨无存没有坟,拜天地就算拜她们了。”


    那时她们谁也未曾预料,不过是数月后的历练,竟会迎来一场强硬的分离。


    原先约定的成亲礼,就此没了准期,而她们之间,也再没了往后。


    秋千修好的那个夜里,蔚瑾偏不肯回房,就那么一个人在秋千上晃着,晃着晃着,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直到落在脸上的月色被什么遮住,那片已经习惯的清辉陡然暗了下去,她才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有人替她挡住了初生的太阳。


    鬼见青被天光刺得闭了下眼,却还是在那一瞬间看见身前站着一道身影。


    梦境和现实交织,她猛地睁开眼抬头,“师姐”二字还未出口,看清那人是谁的瞬间,眼底的光便迅速黯淡下去。


    “怎么又是你?”她语气冷淡,甚至有些不耐烦。


    神女也不知在那处站了多久,又为她遮了多久的日光,见她似乎要醒来时还有些紧张,可她睁眼那瞬间的反应,分明是又一次将她认错成了别人。


    她抿了抿唇,声音还是那么轻:“我……”


    鬼见青没有听她说完,直接打断:“不要再来了。”


    神女沉默了片刻,还是问:“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妙音坞的弟子,是不是总是欺负你?”她顿了顿,想压下翻涌的情绪,可出口的声音还是裹着浓重的哭腔,“她们那样对你,你都没有像对我这样对她们。”


    鬼见青被她问得怔了怔。


    她才意识到,自己对神女的抵触排斥,是毫无理由的。


    比起神女,她甚至可能更愿意和那些曾经视她如敝履的同门待在一起。


    可是,为什么?


    她为什么会没由来的,如此厌恶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鬼见青抬眼,话刚要出口,却见神女正𝔁 ??紧紧攥着心口的衣襟,下唇被咬得泛白,那双清明的眸子里蒙着一层湿雾,似乎连呼吸都透着滞涩。


    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意的瞬间,鬼见青明白了那份抵触的由来。


    因为她会不自觉地在意神女的一举一动,甚至会心疼,会为这个人心软。


    初见时反常的心悸,昨夜回头看见她受伤表情时的心软,还有此刻看她痛苦时的心疼。


    就好像……在蘅芜的死还没有找出真相的不过短短两年,自己就变心了一般。


    鬼见青无法接受,她无法接受自己不爱蘅芜,所以才会不断地逃避,一次又一次地把神女往外推。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神女本就体弱,连日积攒的委屈瞬间决堤,泪水像是断了线,哭得双肩都在颤抖。


    鬼见青转过头不去看她:“离开。”


    神女却执拗地向前,在靠近那架秋千的瞬间,被鬼见青猛地推开:“我说滚开!”


    琼华和苻黛刚进来就看到这一幕,感到惊诧的同时,琼华上前接住了神女。


    “蔚瑾。”她沉了沉声,提醒道,“不可对神女不敬。”


    苻黛扫了眼琼华抱着神女的手。


    担心引来更多的人,神女接过琼华递来的手帕擦干脸上的泪,转身离开时,单薄的背影显得过分可怜。


    鬼见青坐回秋千,单手握在刻了名字的那截绳索,指腹拂过凹陷处。


    相顾无言,琼华沉默了很久,忽然想到什么,问:“我记得松风说过,当年他将你带回妙音坞,用了一法器了解到你的过往。”


    鬼见青看过来:“溯尘鉴。”


    “这种法器能看见照镜人的曾经,你进不了归真洞,可否从松风内将其偷来?”琼华说,“交予一初,待她进入归真洞后,或可凭此,看见蘅芜师姐死前的遭遇。”


    她这么做,实则还有私心。


    一初师姐失去了火灾前的记忆,若是有了溯尘鉴,也可以借此,知道自己的过往。


    【作者有话说】


    依旧暗示/.


    有一丢丢小感冒,来晚啦


    第59章 变故


    月下城都在传,万恶崖的那尊鬼佛出世了


    “那是我师父的宝贝。”鬼见青思忖了片刻, “偷,倒也未必偷不到。”


    “我寻个时机吧,等哪日一初修复好机关了, 我再去偷来。”


    琼华点了点头,目光从那架秋千上掠过, 猜测道:“这是你与蘅芜师姐一同搭建的?”


    鬼见青晃了几下, 低低“嗯”了一声。


    “我与她并不相熟。”


    琼华听出了她的话中之意:“你觉得神女对你的执着另有隐情?”


    “对,”鬼见青点了点头, 眉头紧皱,“她给我的感觉太奇怪了。”


    “她与玄霄子私底下也有来往。”


    说到这,鬼见青想起来了:“你们离开的这段时间,我跟踪过玄霄子,某日深夜他独自去了观稷塔,次日便闭关至今。”


    “我猜想,他之前的闭关,或许都与此有关。”


    她抬了下眼, 目光从面前两人脸上掠过。


    琼华没注意到她的眼神:“我们此番外出,也是玄霄子的安排, 据他所说,观稷塔内的镇派之物已经是强弩之末, 马上就要压不住其间的邪祟。”


    “可我跟着他去观稷塔时,里面并没有什么躁动。”


    苻黛沉默地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本没有开口的打算,可偏偏对面那人眼神总是不受控往她这边瞟。


    她抬了下眼, 恰好捕捉到鬼见青收回去的视线。


    “你想说什么?”


    鬼见青欲言又止。


    她昨夜便瞧见了, 苻黛唇上的小破口。


    旁人可能或将其认成是上了火, 但对她来说, 这种程度的小破口简直太熟悉了。


    她和蘅芜打闹时总耍赖,蘅芜不肯让她,她就采取点特殊手段让对方闭嘴。


    每每这时候,蘅芜总要把她唇瓣咬出血丝来。


    那破口,和苻黛唇上的一模一样。


    神佛本是不染尘埃,纵有神仙结道侣的先例,佛也绝不该动情。可这身负无数性命的鬼佛,竟也沾染了红尘。


    鬼见青摇了摇头,心里诧异一下也就罢了,若是真说出口,苻黛可能会在协作结束后,直接灭了她。


    “他闭关已有一段时日,过不了多久应当也能出关了。”


    琼华看了苻黛一眼,又重新望向鬼见青:“……你对神女,当真没有半分动心?”


    鬼见青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笃定道:“没有。”


    “既然如此,”琼华说,“来日若她有可用之处,便将其视作棋子,她对你有意,一旦事到临头,纵是舍弃,亦无不可。”


    鬼见青:“我明白。”


    两人离开妙音坞,回去的路上,琼华朝观稷塔的方向看了一眼。


    “待玄霄子出关,进入观稷塔后,若能趁机吸纳邪祟的阴煞气,可助我邪修大涨。”


    她的计划是在查明巫族之祸的源头后,不管璇霄阁是迫不得已还是贪妄偷安,她都要整个门派为巫族无辜亡灵陪葬。


    既然寄希望于镇派之物能镇压住观稷塔的邪祟,她便亲手毁了这镇派之物,让整个璇霄阁沦为邪祟腹中残渣。


    苻黛停下步子,抬手虚空探了探她眉心的绛纹。


    琼华不明所以,下意识贴了上去。


    苻黛扫了眼贴在自己指腹上的额头,没有收回手。她指尖金光流转,片刻后才放下手。


    “在仙门,想要彻底驯化邪祟的阴煞气,有些危险。”


    琼华视线跟着她:“去魔族?”


    苻黛摩挲指尖,闻言瞥向她:“魔族更危险,多少人觊觎你这一身邪怨?”


    还没等琼华再开口,她便继续道:“无妨,我会为你设下结界。”


    琼华抿了抿唇,悄悄瞄了她一眼。


    设结界,听起来简单,可要隔绝璇霄阁所有长老甚至是阁主的感官,谈何容易。


    更遑论还有个天生与邪修相斥的神女在此。


    可这人却说得这么云淡风轻,仿佛对她而言,这世上就没有什么难事。


    琼华视线向下移了几分,落在她瘦长的手指上。


    冰冷冷的,除了她,没人碰过。


    全身上下都是。


    这种事情不能想,只要在脑子里过一下,便会催生出些不正经的念头。


    古城中的那些画册可不是白看的,她越是想忘,越是不想在这时回忆起来,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便越是要在她脑海里打着转地飘过。


    苻黛说完没等到这人的回应,一转头,就见她发丝轻掩下的耳朵红了个彻底,藏都藏不住。


    “你在想什么?”


    琼华躲开她的视线,小幅度𝔁 ??地甩了甩脑袋,试图把那些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


    偶然一抬眸,恰见大师姐从旁路过,像是看见救星般迎了上去,替她端了一盘糕点:“师姐这是要给谁送去?”


    苻黛:“……”


    “师妹们都在亭子里呢。”说着,师姐见她空不出手,拿了一块糕点抵在她唇边。


    琼华下意识躲开了几分,又怕大师姐会尴尬,刚想找个借口含糊过去,身侧便走过一道身影。


    苻黛的眸光从眼尾看过来,轻飘飘地落在大师姐喂她的那只手上,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琼华连忙道:“师姐,我有些渴了,等会再吃吧。”


    师姐闻言,放下了糕点:“亭子里有茶水。”


    琼华胡乱点了点头,端着手中的糕点跟上苻黛:“要尝一个吗,师姐的手艺还不错,不会太甜。”


    苻黛没理会她。


    琼华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又说:“那你喂我一个?”


    见苻黛终于肯看她,她弯了下眼:“我空不出手。”


    余光里,大师姐端着托盘里的另一盘糕点路过,苻黛指尖一动,捏起一块糕点,送到琼华嘴边。


    琼华没注意到身后的大师姐,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刚要搭话的师姐:“……?”


    糕点咬断会掉渣,琼华怕苻黛嫌脏,想全部咬进嘴里,但没把握住度,连带着她的指腹一同咬住。


    苻黛撩起眼皮看她。


    琼华也愣住,刚刚降温的耳朵此刻又开始发烫,稀里糊涂地舔了下她指尖,将沾上的糖粉卷入口中。


    她红着耳朵嚼碎,眼神乱瞟,一不小心和师姐错愕的眼神对上,一个闷呛,咳得脖子和整张脸都通红。


    师姐被她吓到,连忙带着她去亭子里倒了杯水。


    琼华缓了会儿,余光却见苻黛竟伸手,也从桌上拿了一块糕点,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真是稀奇。


    “是真的!”有个师妹突然放大了音量。


    师姐正把茶壶放回去,被她吓了一跳:“聊什么呢,这么激动?”


    琼华顺着她们的方向看去。


    就见那小师妹又重复了一遍:“我前几日下山时,月下城都在传,万恶崖的那尊鬼佛出世了!”


    琼华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苻黛。


    苻黛面上不惊,也不知心底有没有片刻的意外。


    “此话当真?”有人怀疑道,“那尊鬼佛……不是千年来都待在万恶崖底下吗,有人传它是出不来,也有人传它是不肯出来,毕竟有多少人敬仰它,就有多少人想笼络它。”


    而一旦被拉拢,就自然会受到牵制。


    更何况,神族可是一直忌惮着这尊鬼佛,只不过在它的地盘,万恶崖底下,没有谁敢直接攻打进去。


    “假的吧。”师姐也坐下,“一尊佛像要怎么出来?”


    “自然是有人身了!”


    “它手上染了那么多血,真有人身,怕不是青面獠牙,只能在阴界里待着吧。”


    原先那师妹反驳道:“怎么可能,鬼佛是什么人物,就是想要一副面皮又有何难,混进人群里,没准还是最惹眼的那个呢!”


    确实惹眼。琼华在心里回答。


    “那它要维持人身,岂不是要一直食人精气,像妖族那样?”


    这群人来了兴致,猜得越来越欢:“会不会像狐妖那样,整日哄骗漂亮姐姐?”


    似乎是觉得那糕点不合口味,苻黛没再入口,听到这话,朝琼华的方向看了一眼。


    被人这样肆无忌惮地背后议论,换做平常,她怕是会想把这些人舌头都剜了。


    不过,琼华听见这些话时的反应,倒让她觉得心情不错。


    有人当即抱住自己:“狐妖最爱在每月十五吃人了,马上又是十五,鬼佛会不会盯上我这幅皮囊呀?”


    “你做梦。”


    冷不丁又听到十五这个日子,琼华忽然想到什么,猛地一怔。


    每月十五,月劫夜。


    她有多久,没有经历过月劫夜了?


    在幻境里,即使没有了灵力,即使时间与现实相悖,可巫女的月劫夜是与血液与心脏相牵连的。


    这么长的时间,她竟一次月劫也没有经历。


    她正疑惑着,鬼见青忽然出现在拐角处。


    “琼华。”她似乎是赶来的,虽然喊的是琼华的名字,看的却是苻黛。


    琼华和苻黛朝她走过去。


    “我在幻境中,”琼华摸了摸心口处,“为什么没有月劫夜?”


    苻黛神色似乎有一瞬间的异样。


    两人在鬼见青面前停下,就见她看向苻黛,压低了声音道:“阴司客方才同我传了消息,说她在月下城等你,万恶崖出事了。”


    想到方才亭子里几人说的话,琼华大致猜到了什么,她正想跟着两人一同下山,身后师姐忽然又唤了她们一声。


    大师姐看着腰间泛光的玉牌,面露欣喜:“师妹,师父出关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刷到个画风超级美的画师,但不接女设(打滚)


    不过还是预约了个超级piu亮的女神稿,九月开稿[害羞]


    是两张单人呀,我不是攻控也不是受控,都是我的好女宝 [亲亲]


    希望九月宝宝萌都还在呀[让我康康]爱你萌(捂脸)


    今天感情线,字数少了点,明天要进剧情啦[撒花]


    最近一直手机码字,拇指直接抽筋一整天,我没招了orz


    第60章 着迷


    她一手养出来的,世间最邪的煞


    久未踏出璇霄阁半步, 月下城近来亦是人心惶惶,暗流涌动。


    鬼佛出世,多少蛰伏在月下城中的邪物蠢蠢欲动, 百姓出摊晚收摊早,天还没彻底黑下来, 街上已经不见多少人影。


    阴司客扬鞭抽得身前的魔族魂飞魄散, 身后响起脚步声,她足尖一点从屋檐跃下, 微垂着头,恭顺道:“佛女。”


    没有琼华在场,鬼见青够不上话,自觉退后几步。


    苻黛扫了眼四周门窗紧闭的人家,淡声问:“怎么回事?”


    “前段时间,玄霄子夜里来寻过我一次。”阴司客收了鞭,“他要我派人去万恶崖,因为怀疑万恶崖内已经没有鬼佛坐守。”


    他既然有了疑虑, 必然有他的理由,玄霄子也坦然承认, 他去了趟万恶崖,被那条巨型蛇蟒竭力拦着, 不准他踏入半步。


    “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我派了魔师随他前往万恶崖,至于那条蛇蟒,与魔师缠斗许久后渐落下风, 便也不再阻拦。”


    苻黛没有出声。


    那条白蟒跟了她许久, 自然没有让它不明不白死在万恶崖的打算, 所以在离开之前就吩咐过它, 无论什么时候,保住自己那条小命才是最要紧的。


    打不过就跑,还算听话。


    “魔师下到崖底,却只见佛像不见佛女,玄霄子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没有多言便离开了。”阴司客顿了一下,补充道,“暝玉不在我身,我无法靠近璇霄阁,昨日才从黑市中寻到和鬼见青搭上线的法子。”


    盯着万恶崖的邪物太多,无论谁在何时踏进去,不出半个时辰,消息便能传遍阴界。


    魔师跳下万恶崖后没见到佛女之事也很快人尽皆知,不仅迅速传遍阴界,连人界都有了风声。


    “玄霄子,为什么突然留意起了万恶崖?”鬼见青无意识地瞥了眼观稷塔的方向,忽而出声,“莫非也与他此次闭关有关?”


    苻黛压低了眼。


    在玄霄子眼中,与万恶崖有关的,还有琼华。


    那日琼华为躲避追捕,选择跳下万恶崖,从此所有人都以为她葬身于那个阴窟。


    后来神族派神官下万恶崖搜寻她的踪迹,苻黛以巫女烂尸作伪,将他们哄骗过去,那具尸体也任由神族处置。


    那些曾经被忽略的细枝末节,此刻一并涌进她脑海,最后尽数凝练成大师姐那句——“师父出关了!”


    苻黛倏地一抬眼,回身望向观稷塔的方向。


    鬼见青只觉一道虚影自眼前掠过,快到甚至无法辨清身形,但却还是在擦肩时,感受到了苻黛此刻翻涌的情绪。


    她在紧张。


    转瞬之间,苻黛已悬身掠至高空,化作一道金色流光,直奔观稷塔而去。


    *


    琼华带着沧溟枢,独自去了玄霄子的书阁。


    她抬手叩响门扉,门应声而开,进去时,玄霄子脸色还很虚弱。他抬袖侧首闷咳几声:“来了。”


    琼华反手关上了门,没有立即交出沧溟枢,假意忧心:“师父这是怎么了?听师姐说,你闭关许久,伤势怎仍未痊愈?”


    玄霄子摆了摆手:“无妨。”


    “你与苻黛安然归来,可取到了沧溟枢?”


    琼华点了下头:“多谢师父信任,徒儿与苻黛幸不辱命,已从沧溟海底取出沧溟枢。”


    “既然如此,”玄霄子起身,挥手打开了门,“你眼下,便随我一同进入观稷塔内吧。”


    琼华看着门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没有想太多,跟了上去:“是。”


    “你可知,为师此次为何突然闭关?”


    琼华跟在他身后,藏在袖子下的指尖抚过螭攸的利齿:“徒儿不知。”


    玄霄子低低笑几声。


    这笑声有些诡异,琼华不由得地看他一眼。


    “还记得为师为什么要让你们二人去寻沧溟枢吗?”


    琼华不知这人又在绕什么话,只好顺着回答:“观稷塔内镇压邪祟的镇派之物受了损。”


    “没错。”玄霄子突然停下,转过身来,睁圆了眼,原本温和的面向,此刻竟有几分癫狂,“为了不让观稷塔内的邪祟有可乘之机,我只能不断地向其间渡入内力。”


    琼华跟着脚步一顿:“渡内力……这是阁主的意思?”


    “是啊,”玄霄子转身继续往前,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是啊。”


    夜色浸透了这片林子。


    高树交错的枝桠将微弱的月光遮挡,万籁俱寂,连风都像是被扼住咽喉,半点声息也无。


    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沉沉压在树梢与地面之间,仿佛连呼吸都能惊动这死寂的夜。


    不知为何,琼华隐隐觉得不太对。


    身前玄霄子已经在观稷塔入口处停下,她同样顿住脚步,有那么一瞬间,她知道自己该离开。


    可玄霄子已经打开了那扇门。


    巫族被灭的真相,离她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耳边似乎又传来幼女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她的族人还被关押在牢内。


    玄霄子停在门边,对她道:“进去吧。”


    进去吧——


    琼华手心一紧,抬脚跨过那道阴暗分界线。


    太黑了,唯有身后那点浅淡的月色,聊胜于无地在她脚边铺开一小片光。


    关门声响起,连带着那点微光也消失了。


    “看。”玄霄子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


    她抬起头,眼前却全然不是塔内的景象。


    “师父,这里是?”


    她环目四顾,仅有的几株枯树东倒西歪地刺入地底,凌乱得毫无章法。嶙峋的枯枝横亘在冷月前,像被硬生生掰断的骨架,将那点清辉割成了零零碎碎的残片,洒落在地,透着几分破败的寒意。


    而月色唯一肯垂怜的地方,孤零零地鼓起个小小的土堆。


    那土色尚新,带着未褪的湿泥气,显然是前不久才被人翻挖过的痕迹。


    琼华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巫女之间,即使隔着生死,也残存的那一丝微妙的联结。


    “去看看吧。”玄霄子又说。


    琼华指尖抖得厉害,她该走上前,看看那个为她而死的族人,可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她不敢,不敢再亲眼目睹任何一个族人的死状。


    身后却陡然一股大力,狠狠将她往前推了几步。


    琼华踉跄着险些栽倒,抬眼正撞进那方未埋的土坑里。


    坑底赫然仰着一颗骷髅头,空洞的眼窝对着她,在碎月下泛着森白的光。


    视线缓缓向下,看见了被强硬挖出来,又随意丢弃的心脏。


    “我不甘心啊。”玄霄子咬牙笑道,“所以我又来了,我把她的心脏挖出来,你猜怎么?”


    他缓缓走近:“这具死在万恶崖底下的尸体,不属于圣女。”


    “好徒儿,”他拍了拍琼华的肩,“你舍命救我,为师好生感动。”


    “所以为师再给你个忠告。”他直起身,垂眼俯视,吐出低压的气音,“下辈子做戏,可要做全了。”


    琼华有些头晕。


    她咬着下唇直起身,刚回头,周遭的一切却在瞬间褪尽了先前的模样,重新沉回观稷塔那片浓得化不开的昏暗里。


    沉睡的邪祟在黑暗里睁开了眼。


    袖中的螭攸察觉到危险,顺着她的手腕倏地滑落,骨身骤然绷紧的刹那,长尾已如灵蛇般甩向眼前的玄霄子,转眼间化作一柄泛着冷光的骨剑。


    那冷光来自它体内的沧溟枢。


    如果她在观稷塔内流了一滴血,便会吸引无数邪祟,将她分食得干干净净。


    这是玄霄子即使还未恢复完全,也敢将她带进观稷塔的原因。


    琼华有些好奇:“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起疑心的?”


    她暝玉一日不曾离身,按理说,没有暴露才对。


    “你们藏得很深。”玄霄子横指化出长剑,“但你可知,我所设下的结界,无论我是否身在结界之中,无论靠近者有没有得到我的准许,只要踏入半步,它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波动。”


    “我自水牢出来后,你们进入我的书阁,却没有引起一丝波澜。”他继续道,“只有一个可能,你们二人趁我不在时,拿走了我的玉佩,擅闯书阁。”


    琼华想起来了。


    出发去渔村之前,玄霄子唤她二人去书阁,那时她们刚踏进去,他便神色古怪地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所以早在鲛人泪之前,玄霄子便起疑了。


    “就凭此,你便能猜出我是巫族圣女?”


    玄霄子笑道:“自然不能。”


    “那还得感谢,徒儿你为我挡下鲛人那致命一击。”他剑指琼华,“想来你没和苻黛商议好吧,鲛人毒迅猛,中毒者瞬间异色,你却没有。”


    “这天底下,百毒不侵的,除了巫族,还能有谁?”


    琼华没想到败在了这些细节上。


    她嗤笑一声:“芍韵死在我剑下,死前曾告诉我,巫族之祸全由我一人而起,璇霄阁为的是我这颗心脏,因为镇派之物受损,唯有它能将其修复。”


    玄霄子冷笑,狠狠啐道:“天真得可笑,凭你一颗心脏,也想修复仙器?”


    琼华皱眉:“那你们为何对我的心脏如此执着?”


    玄霄子刚要开口,盘绕二人的邪祟按耐不住,朝她们嚎叫一声。


    但不知在忌惮着什么,始终不敢靠近。


    他冷哼一声,不再废话,长剑带风直刺而来:“死人,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琼华旋身侧避,腕间一翻,横挥骨剑挡住他的剑势。两剑相峙,震得两人手臂皆有些微麻。


    玄霄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区区巫女,竟能接下他这一招,和他打个平手。


    四周太暗,玄霄子对此间构造很熟悉,琼华却不然,不仅如此,她还小心着不能受到外伤,若是那些邪祟也为她的血疯狂,她会陷入两难之境。


    玄霄子看出她的顾虑,偏不撤剑,手腕一拧,剑刃贴着骨剑滑下,直削她指尖。


    琼华收腕骨剑回撩,逼得他后退半步。


    未等站稳,玄霄子左手折扇突然掷出,扇面在空中展开,边缘擦着她颈侧飞过。


    她仰头避开,凌空翻了个身直逼他身前,骨剑横斩他胸口。


    玄霄子早已习惯这塔内的昏暗,将她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长剑竖挡,同时左手接住回旋的折扇,反手拍向她腰侧。


    琼华只好收剑回护,也是这一瞬间,便落了下风。


    玄霄子剑招愈发狠厉,折扇也如他第二双眼,被琼华躲开的刹那也能侧拐再度追来。


    他得势不饶人,欺身而上:“束手就擒吧,身为巫女,便该接受自己的命运!”


    两侧剑扇夹击,琼华不得不横剑抵挡,玄霄子抓准时机,一掌将她狠狠劈向身后石壁。


    琼华喉间涌上一股甜腥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身前的地面上。


    她握着剑的手不受控地痉挛,鲜血顺着指节流下,最后脱力,骨剑离手,整个人滑落,单手勉强撑着身子。


    “交出沧溟枢,你死后,你的血你的心都会成为我扳倒魏长庚的凭仗。”


    琼华抬起抽缩的手想要擦去唇边血迹,却被指尖的血染得更红。


    她低声问:“什么命运?”


    “我不信命,”琼华探出舌尖舔去指尖那点猩红,凌乱的碎发斜斜搭在额前,却遮不住那双凌厉的眼,“但你的命,今日注定要留在这!”


    话音刚落,掉落在地的骨剑忽然剧烈震颤起来,嗡鸣声响彻观稷塔。没等玄霄子反应,那骨剑猛地腾空,转瞬涨大了数倍,银白色的身尾撑得塔内空间都显逼仄,周身泛起刺目的蓝光。


    它环绕一圈,张开了嘴,朝着玄霄子发出一声整耳欲聋的怒嚎。


    那声波如无形巨锤,玄霄子连格挡的动作都没来得及做,便被狠狠掀飞,撞在石壁上。


    他偏头吐出一口血,难以置信:“沧溟枢……在它体内?”


    也是这一刻,他明白了,渔村的那一道天雷从何而来。


    巫族圣女,竟养了一只神兽!


    琼华染血的手扯下暝玉,喘着粗.气笑道:“差点忘了有你在。”


    若非螭攸,若非沧溟枢,这群邪祟早该一拥而上将她撕咬得渣都不剩。


    她原先担心在观稷塔内释放身上的邪煞会遭到围攻,眼下这般,倒是不必顾虑了。


    琼华丢了暝玉,凌空而起,指尖的血珠还在不断往下坠,砸在地上晕开细小的红。


    她却浑不在意,将几滴将坠未坠的血珠骤然凝在掌心,那血珠泛着诡异的光,不过瞬息,塔内暗处便传来几声尖啸,数只形态扭曲的邪祟被硬生生吸来,还没等靠近,便被她掌心的邪煞灵力卷入,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眨眼间就化作几道黑气,尽数被她吸纳进体内。


    玄霄子惊愕:“你……修的鬼道?”


    “你当已经猜到了苻黛的身份,”琼华抬指,隔空掐着他的脖颈拉近,“从万恶崖爬出来的邪煞,除了被逼入鬼道还能怎么办呢?”


    她声音愈轻,手上力道便愈重。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骨骼断裂的脆响,她抓着玄霄子的头发,将螭攸重新收回袖中。


    虽然很想趁着这个机会多吸纳几只邪祟,但从玄霄子之前的话中能猜出,韩长庚在塔内,应当也留了几个心眼。


    观稷塔内有乱,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赶来。


    琼华敛去玄霄子的仙力和死前所怨。


    身为一派长老,他的实力定然不可小觑,琼华方才同时挡下他的剑和扇,伤了手上筋骨,血流不止。


    缠斗间凌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颈侧,她推开门的刹那,恰好月亮挣开黑云的吞噬,清冷的月华如碎银般倾斜而下,浸过她染血的衣襟,也漫过那几缕被风微微吹动的乱发,将她周身的狼狈与决绝,都容进一片清辉中洗净。


    还未抬眸,身前便传来了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她愣了一下,猛地抬起眼。


    苻黛似乎是在她推门的瞬间赶到的,往日里总是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此刻罕见的紧张,眉心皱得极深,目光一寸寸扫过她周身,连发丝间藏着的稀碎血点都没放过。


    却在看见她手心,从玄霄子尸体上收敛成丹的仙气与怨念时,转成了另一种更浓更沉的情绪。


    苻黛还记得初见时琼华的狼狈。


    那时的她,也如现在这般,浑身是血,满身是伤。


    可如今,她是从血海里爬出来的。


    往日那个被追杀的丧家之犬,此刻站在邪祟肆虐的观稷塔外,身后是玄霄子尚有余温的尸体。


    血腥气混着邪祟的腥臊萦绕在鼻尖,苻黛看着她抬手擦去脸上的血迹。


    曾经的猎物,终究成了握剑之人。


    她一手养出来的,世间最邪的煞。


    琼华没想到苻黛能赶来,只知道自己身上很脏,有些不知所措地用干净的袖角擦脸,听见脚步声也没抬头。


    直到一双冰凉的手捧上她的脸。


    苻黛此刻混乱的呼吸不是因为赶得急。


    她从未如现在这般过,急切地想要和琼华彻底融为一体。


    琼华被吻得意外,她口中还带着浓浓的血腥气,怕苻黛嫌弃,想要躲开,苻黛却拽着她的衣袖,直接将她压在了身后的墙上。


    那双蛊惑人心的蓝眸直勾勾地看着她。


    琼华喉间一滚,低下头,顺从地张开嘴,让苻黛主导这个吻。


    【作者有话说】


    越接近全文高潮就越焦虑,光是想想就要手心出汗了


    文纲里安排的第一次酱酱酿酿是在这里,那时候没有考虑篇幅,只是觉得氛围合适,福袋一直都是被小琼华的人格魅力吸引的,但写的时候还是觉得为时过早,虽然往后推了,但不会太晚,另外文案都还没写到呢[害羞]


    这章修了好久[爆哭][爆哭][爆哭]我要死掉了[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