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薛知盈呆在原地,直到萧昀祈从她下巴上收了手,转而去牵她。
她蓦然回神,将手往身后一藏,转过身来愤然看着他。
脸上已是泛红,两颊微鼓着,一副羞恼到失语的模样。
目光又不自觉从男人脸上下移到他那只伸出的手掌上。
薛知盈眉心一跳:“你怎么可以这样。”
萧昀祈沉静地与她对视半晌,不知他心中如何作想,面上倒是真诚:“我已经洗过了。”
不提还好,这样一提,薛知盈脸上更热烫几分。
她当然看得见那件小衣已经清洗过了,甚至也想得出他对这件小衣做了什么。
他这么说,无疑是弄脏了她的小衣。
但不能细想那般画面。
薛知盈反复抿唇几次,到底是没能说得出话,又没什么气势地瞪了萧昀祈一眼,
转身离开了湢室。
铜镜前,萧昀祈微微抬眼,但没能看见她此时的表情,只看见一双紧抿的双唇。
不过他倒是坦然,不仅不觉羞耻,更无半分使用了她的贴身衣物的愧疚。
发丝被撩动时萧昀祈还没什么感觉,直到不知是什么缠住了发丝,扯着他的头皮传来一阵尖锐短暂的刺痛。
他皱眉嘶气一声,转头就要朝她看去。
薛知盈手掌在他头颅上,学着他平时说话那般语气,道:“别乱动,不是要梳头吗。”
萧昀祈气得笑了一声。
身后的动作微顿,像是在解开他的那一缕发。
而后重新恢复,一梳到底,将所有头发握住束起时,又是一扯。
“薛知盈,你故意的吗?”
“不是故意的。”
她回答很快,不假思索。
如此故意得很是明显。
萧昀祈绷着唇角不说话了。
最后薛知盈还是将发髻替他束好,戴上了玉冠。
萧昀祈抬手随意抚了一下刚被扯到的头皮,起身又整理了一下衣着。
他明显是一副要外出的样子。
眼下已是临近巳时,薛知盈昨日听见了木彦前来禀报之事,想来他此时应该就是要前去与那位大人谈论公务。
临走前,萧昀祈问:“你还想去别的什么地方逛逛吗?”
薛知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我们在南淮要待几日?”
“今日事毕便可离去,你想多待,也可再多留两日。”
薛知盈轻轻点了下头,这才回答:“没什么想逛的,你去忙吧。”
萧昀祈沉默地看了她一阵,手指微动,又停在原地。
他不喜自己心中那股没由来的情绪,也形容不出那是什么。
最后,他还是没能克制住动作,上前一步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印上一吻。
“好,等我回来。”
萧昀祈离开了宅邸,没过多会春桃便来到了屋中。
想来应是萧昀祈派人去唤了她来。
“姑娘,奴婢来了!”春桃倒是兴致高昂。
她一直不知这几日她们突然又与萧府的人同行是为何,便也没有太多烦恼,只当自己仍然和姑娘行在路上。
薛知盈抬眸看去,冲她露出一抹笑,心里有些羡慕。
若是她也能像春桃这样无忧无虑便好了。
春桃凑近到她跟前来,开门见山就道:“姑娘,奴婢今晨听人说了处好地方,您此前不是想着要去惠宁寺可后来没能去成,南淮有处十分灵验的寺庙,您可想去看看?”
薛知盈其实没什么兴趣,但见春桃这般说来,显然是她想去。
薛知盈笑道:“你可打听了寺庙在何处,远吗?”
春桃连连点头:“奴婢都问清楚啦,若是姑娘想去,咱们现在出发,半个时辰就能抵达寺庙呢。”
“……这样啊。”
春桃期待道:“姑娘,想去吗?”
“去吧,那就去看看。”
从屋里出来,薛知盈才发现宅邸内空荡荡的。
因着原本也没有太多人,又有一些应是跟着萧昀祈出去了。
不知萧昀祈是本就没想派人看守她,还是觉得即使不看守,她也逃不掉。
薛知盈一路走到宅邸门前也没有碰见人。
“怎么没人呢,姑娘,那我们要怎么去寺庙呀?”
薛知盈呼吸微顿,只有她自己听见她的心跳在胸腔中乱了节拍。
她压低声,表面平静道:“无妨,我们自己去即可。”
*
寂静的宅邸并非空无一人。
只是留守在宅邸中的人的确不多,不会像寻常府邸那样三两步就能瞧见一名下人。
此时,刚按照萧昀祈临走前的吩咐准备了早膳的几名下人正端着早膳往主屋的方向去。
“真没想到啊,大公子最终竟会决定与表姑娘成婚,以往那么多年,还从未有人朝这个方向想过呢。”
有人讶异:“当真定下了吗,大公子亲口说的?”
“这能有假,都千里迢迢来寻人了,如今也宿在一起,怎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等回到京城了。”
“可这想来还是让人觉得不敢置信,不知他们从何开始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表姑娘住在萧府这么多年,生得貌美又温婉可人,大公子为之倾心也是常理之事嘛。”
“但表姑娘与大公子身份相差甚远,家主和老太君能同意这事吗?”
“大公子何曾听从过家主和老太君的话,若是听从,早被安排着与旁人成婚了。”
“那倒也是,若大公子是真心的,待这番回了京城,咱们可就要忙碌着迎喜事了。”
几名下人随意闲谈着,一路从厨房来到了主屋。
主屋房门紧闭着,院中静谧无声。
几人进了院便不再说话,整齐迈步来到了门前,为首的下人敲响了房门。
与此同时,萧昀祈抵达府衙。
林大人热情来迎,厅堂内众人纷纷起身。
萧昀祈神情冷淡地迈入,颔首后抬了下手:“诸位不必客气,都坐吧。”
南淮的事务的确不怎么重要,但也只是不紧迫的程度。
按照萧昀祈原本的计划,他此前回京后,要再到冬季才会前来南淮处理此事。
但追着薛知盈到了宁州,便又顺道来了南淮,倒是替他省了一两个月后再一次的奔波。
以往萧昀祈对此不甚在乎。
奔波也好,忙碌也罢,他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没什么特别的。
此刻,他却在为之庆幸。
很多余的情绪,但很清晰地流转心底。
庆幸他接下来就不必远行,外出一月回来就发现人不见了的事也不会发生了。
还有离她很远时,那股陌生古怪的焦躁,应该也不会再有了。
姑且就将那情绪称之为不舍。
萧昀祈姿态闲适地坐在椅子上,背靠向后,手指随意搭在把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
本是想不会有那样的情绪了,但一想到这,竟莫名就生出了焦躁。
萧昀祈抬手随意触了下鬓角,想起今晨她故意报复地扯他的头发。
分明是焦躁的情绪,却令他唇角微扬。
林大人这头刚说完话,一见刚才还面无表情的男人突然冷色稍霁。
他心头一喜,不由拔高了声量:“萧大人,您看此事若是妥当,下官便照此去办了。”
萧昀祈抬起眼眸,唇角弧度便消散了。
他沉下声来:“林大人的意思是,我之后还得为你这法子接二连三往南淮来?”
“下官并非此意,岂敢劳烦萧大人多次奔波,待事情有所进展后,下官定是第一时间命人快马加鞭传信往京城,向大人细致禀明。”
萧昀祈轻笑一声:“届时全凭林大人信上所写,事情究竟进展如何,令人无从求证,最终还是需得往南淮来一趟,亦或是……”
他顿了一下,冷着脸轻飘飘地看了林大人一眼:“我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大人,你说是吗?”
“不、不……”林大人面上笑意顿时僵住,后背冒冷汗。
“下官不敢,绝无隐瞒捏造之意,下官……”
“够了。”
萧昀祈声量不大,却是开口就将林大人的话语压了下去。
本是可以与这群人周旋一阵的,但他突然就没了耐心。
“此事按我交代的去办,我需要一个结果。”
萧昀祈从椅背上坐起身,直立着背脊,声色严肃起来。
底下一众官员在此气氛下正襟危坐。
萧昀祈并不顾虑他们的反应,省去了周旋,他便直接开始交代此事。
半刻钟后。
林大人的面色变得极其难看。
萧昀祈自然知晓如此安排肯定伤及到了他的利益,但他也只淡声问:“林大人,你可听明白了?”
林大人还想挣扎,
硬着头皮道:“萧大人,如此实在难办,您看能否……”
话音未尽,门外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萧昀祈闻声看去,便在敞开的房门前看见了木彦匆匆走来的身影。
木彦脚下步子一顿,察觉到厅堂内气氛不对劲,这令他也犹豫是否要踏入。
坐在外侧的几名官员由于太过紧张,甚至没注意到门前来人,仍旧绷紧着全身。
木彦抬头朝自家主子看去一眼。
萧昀祈看见他的目光,神情微变。
“进来。”
他并不知木彦急切寻来是为何事,但隐隐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木彦得了准许跨入厅堂,大步朝着萧昀祈走去。
他来到他身边,躬身附耳。
“主子,宅邸里传来消息,表姑娘不见了。”
“好像是……跑了。”
第47章
“萧大人,萧大人,今日这事……”
林大人的声音被抛在身后,转瞬间便听不见了。
众人不明何事令萧昀祈突然变脸疾步离去。
萧昀祈骑马赶回宅邸,门前候着几人,一听马蹄声,背脊都颤了颤,丝毫不敢抬头。
他翻身下马,阔步走去。
“大公子,奴婢按您的吩咐带人为表姑娘准备早膳,只离开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再带人回屋里,便不见表姑娘身影了。”
“门前无人守吗?”
“……那时正值轮换时,也就片刻时间。”
总之就是这片刻空荡,侍卫轮换,丫鬟备膳,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萧昀祈眸底沉暗脸色骇人,但实则他并不想生出阴翳的情绪。
进到主屋,一切如他离开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甚至她随身的包袱,替他梳头时他拿走的脏衣,就连挂在湢室窗台的小衣,都还留在这里。
这如何能说明她是跑了,而非只是外出。
可是她今晨才同他说不想外出,此时也没有人知晓她去了哪里。
萧昀祈难以镇定,目光快速地在屋里寻找她可能留下的告知去向的字条。
但他并未找到字条,反倒在她微敞的包袱旁发现一团空缺。
那是她之前放钱袋的地方。
萧昀祈眉心骤然重跳。
即使他极其不想如惊弓之鸟般为毫无依据之事而紧绷,但心底还是不可避免地朝那个方向想了去。
“调派人手往南淮东西两侧城门去,查到她出城的方向即刻去追。”
“是,主子。”
萧昀祈则即刻动身往南城门去。
此时已经临近午时,距他离府已有一个时辰之久。
而按宅邸下人所报,她几乎是在他前脚刚走,后脚就离开了。
一个时辰,即使是她,也足以离开很远了。
但那又何妨。
他能将她抓回一次,就能再一次将她抓回。
无论多少次。
他已是告诉过她,不会让她从他身边离开。
她该知晓,若再有一次,他当真会对她做出惩罚。
木彦未与萧昀祈同路。
待他得了消息再快马加鞭往南边来报时,看见萧昀祈压着暴戾的情绪立在南城门的一众侍卫前,心头不由捏了把冷汗。
他极少看见萧昀祈这副模样。
近来两次都是因为表姑娘的离开。
若表姑娘当真是第二次从他身边逃离。
他的怒火只会比头一次更甚。
只是眼下事情还未有定论,他尚可将这股怒火压抑。
木彦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赶了过去。
萧昀祈听见脚步声即刻就看了过来。
“主子,在西城门查到了表姑娘出城的记录。”
萧昀祈闻言动身,朝着自己的马匹阔步走去。
木彦神情一变,忙赶上去快声道:“主子,西城门是南淮的主要城门,城外道路四通八达,所以还未能确定表姑娘出城后去往了何处。”
“不确定就去查!每个方向各派几人前去打探消息,两个姑娘独自外出应是很好辨认,总会有人见过她们。”
萧昀祈翻身上马,眉心紧皱着舒展不开。
他双手紧握着僵声至手背暴起青筋,忽的问:“西城门的方向可有通往南淮有名景点的路。”
木彦敛目,默了一瞬,道:“没有,西城门是离开南淮的方向,出了城便无景观。”
萧昀祈绷着唇角,缰绳一抖,骏马朝着西城门疾驰而去。
*
薛知盈来到山脚的时候,就已是觉得自己上了当受了骗。
不,应该是春桃被骗。
她迟疑道:“春桃,你确定你所听闻的寺庙就在这座山上吗?”
“应该……是吧。”春桃迷迷糊糊地道。
她四下张望了一下,瞧见一个过路的老伯,赶紧寻了去。
“老伯,请问寒山寺是往这个方向吗?”
春桃指了指上山的路。
老伯一愣,也不知是年岁大了反应迟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好一会后,他才点了点头:“是啊,寒山寺嘛,是在这半山腰上。”
薛知盈站在几步之外,看着那老伯的表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春桃得了确切的回答后,高高兴兴地朝老伯道了谢,便奔向了她:“姑娘,咱们没走错,就在这山上!”
薛知盈再一抬眼,那老伯已是背着背篓走远了。
“好吧,既然都到山脚下了,那老伯方才说是在半山腰对吧,咱们上山吧。”
时过午时,两人方才在来时的路上买了些吃食垫了肚子,未进正餐倒也没觉得饿。
但是两人皆是自幼长在宅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登山这等事,谈起时兴致勃勃,真走了没多远就开始气喘吁吁。
春桃忍不住小声嘀咕:“若是我们是乘宅邸的马车出来,此时便能乘着马车上山了吧。”
山道虽远,却是宽敞,马车能够通过。
但因她们独自外出,没有吩咐宅邸的下人,便也没有乘宅中马车。
薛知盈是在街口租了辆车,车夫将她们一路送出城门,就在这座山底下让她们下了车,以至于接下来她们不仅要自己走上山,待会还得自行下山。
薛知盈也累得腰酸腿软,她停步喘息了一下,问:“要不趁我们还未走多远,就此折返下山吧?”
“……啊?”春桃张了张嘴。
在她看来,此时下山岂不是连同这一路费的劲全都白费了。
薛知盈读懂她的表情,失笑道:“逗你的,走吧,不过半山腰而已,能上去的。”
春桃走在薛知盈身边,用她单纯的脑袋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姑娘,今日我们外出为何不告诉别人啊,若是大公子回来问起,岂不是不知我们去向何处了。”
“为何要让他知道呢?”薛知盈不答反问,语气很轻松。
春桃不解,只按照自己能想到的道:“若是不知我们去向便会四处寻找吧,找不到人定是会着急的。”
薛知盈似是认同地点点头:“那倒是我思虑欠妥了,临走前应当寻个人告知一声的。”
“毕竟,我们只是想着来看看南淮的寺庙,不是吗。”
“……好像是啊。”春桃仍然有些疑惑。
她总觉得薛知盈这番话有着另一番意思,但她理解不了。
两人继续沿着山路向上而行,不过多时终于在山路蜿蜒处看见了一座破旧的寺庙。
薛知盈:“……”
“怎、怎么是这样啊。”
薛知盈这会回想起山下的老伯微妙的表情,终是明白是为何意了。
春桃果真是上了当受了骗。
眼前的寺庙墙壁漏风,屋顶瓦片破碎,周围长满了杂草,险些连往里走的路都要看不清了。
这里显然早已废弃,也难怪她们上山这一路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然而不止如此,方才她们走在树荫遮蔽的山道上未曾发觉,此时头顶开阔后便见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一副将要下雨的样子。
“姑娘……”春桃撇着嘴委屈又愧疚。
薛知盈宽慰她:“无妨,一路的山景极好,山上空气清新自然,就当登山游玩也是不错的。”
若是换了别人这话或是起不了什么用处,但春桃好哄,一听这话便瞬间松了口气。
薛知盈道:“天要下雨了,我们先去寺庙里避一避吧。”
废弃的寺庙虽是破烂,但好歹还有能够遮蔽之处。
一进寺庙,入目便是一座高大的石像,女子模样,面容已是模糊,从四处落灰的造型看来,也看
不出是何方神仙。
雨很快就落了下来,雨势不小,拍打着寺庙老旧的砖瓦,发出密集的滴答声。
薛知盈沉默地望着寺庙外的雨帘,心中有些惆怅。
她并非逃走,只是故意制造了逃离的假象。
她原本的目的是想,被萧昀祈寻回后,她再坏心地倒打一耙,以此打消他对她逃离意图的警惕,令她之后能够寻得机会真正离开。
然而此时的惆怅却是源于,若是萧昀祈并没有找寻她的这个可能性。
薛知盈不喜欢这股情绪,却又不断在心底滋生这股情绪。
萧昀祈若是不再寻找她,应是正好如了她的意,她便可与春桃就此离开,总归银两都带在身上了。
可是她离开萧府时,从未想过谁会找寻她。
甚至连萧沅湘,她都很悲观地想过,她们相识不久,短暂地交好,但这份记挂也许会随着她离开萧府的时间逐渐消散。
就像她的母亲,似乎就已经忘了她,有了她另外的孩子,逐渐不再与她来信。
所以当萧昀祈在宁州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心里是震惊和慌乱参半。
薛知盈成长的这些年,几乎没有体会到过被人记挂的这份情感。
她依稀想起自己初到萧府收到的母亲的第一封来信。
非常巧合的是她的生辰日,她开心极了,迫不及待打开信件。
她想,她那时应是非常想念母亲,也希望母亲能如她一样,在信里传递给她思念。
但母亲的信件很短,寥寥几句,叮嘱着她在萧府要安分守己,便再没有别的了。
而后几年信件很少,有时要过一整年才能盼得一封回信。
渐渐的,随着她年岁渐长,她逐渐明白,母亲有了自己的生活,也将她送往了新的生活。
她没有感受到母亲对她的记挂,她也不再那般盼着母亲的来信。
但她并不喜欢母亲将她送往的新生活。
她在萧府同样孤寂,她没有资格向萧府陌生的长辈同辈索求关怀,也不希望自己接下来又被萧府送往另一个不被人关怀的宅邸。
所以她自救,她离开。
萧昀祈一路追赶来找到她,强硬地要带走她。
明明他阻拦了她的计划,毁掉了她将要寻找的新生活。
她却可耻地因此窃喜过一瞬,竟然有人在意她的离开。
虽然她还是清醒地知道,这是因为她的欺骗和利用激怒了这个一向高傲的男人。
但眼下这一刻,她发现自己连这种扭曲的记挂都生出了一丝不舍。
多少显得有些可笑。
她当真贪婪。
想要自由,又想要归属。
这两样都是她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她不可避免地对其生出渴望。
薛知盈眸中的雨水下个不停。
本该是映在眼眸中的雨水,她躲在屋檐下,却莫名湿了脸颊。
沾湿的眼睫微颤,耳边忽而听见混在雨声中的一片凌乱的马蹄声。
她眼前有些模糊,顺着声音方向看去,却什么也没看清。
马蹄声渐近,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一片黑影,从高处跃下,大步逼近。
即使看不清,也令人感到一股来势汹汹的压迫感。
萧昀祈周身淌水,面目冷厉,压着满腔怒火阔步来到薛知盈身前。
眉峰滴落一滴水,他抬起的欲要抓住她的手在半空顿了一下。
薛知盈眨眼间,一根冰凉的手指横在她面颊上,接住了她掉落的一滴泪。
近处的男人面庞逐渐在她眼中变得清晰。
萧昀祈的手指抹开一片湿痕,动作几乎称得上温柔。
他略微低头,看着眼前这张泪眼婆娑的脸,声色低缓道:“哭也没用。”
“薛知盈,又被我抓到了。”
第48章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
薛知盈别过头避开他的手指后就一直低着头不再说话,眼泪也并未再掉落。
看上去好似一副知错心虚的模样。
但她心里却是在想,刚才看到萧昀祈的身影出现在雨帘中时,心底惆怅骤然消散的感觉。
她不想这样,但控制不住。
寺庙外雨水声渐大,将一切隐秘的心思都藏进了朦胧中。
萧昀祈随手扫开衣摆上的一片水痕,但效果聊胜于无,他全身都湿透了。
不过即使如此,清贵的男人依旧不显狼狈,被水洗过的面庞带着一番别样的气质,深幽而沉静。
他向薛知盈靠近了一步,伸出一根手指抬起了薛知盈的下巴。
“为什么又逃?”
他询问的语气也很平静,像是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
但薛知盈抬起的眼眸还是在他脸上捕捉到一丝不悦。
事情正如她原本所想的那样进展着,可她开口却是没什么底气:“我没有逃啊。”
“是吗。”
“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溜出来,然后躲在这里。”
“我是来游玩,不是躲在这里。”
“在这里游玩?”
萧昀祈说着,视线在这间破烂的寺庙扫视了一周。
薛知盈一噎。
此处的确没有半点观景地的样子,说是逃亡路上暂时避雨的遮蔽处倒是更为贴切。
一开始薛知盈也没想到春桃打探到的会是一处废弃的寺庙。
但这也不是不能解释,只是她声音更低了些:“我若是要逃,往山上逃干什么。”
萧昀祈低笑一声,笑她几乎微不可闻的狡辩。
薛知盈偷偷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
她觉得自己的计划好像失败了。
她低估了自己在萧昀祈面前的气势,别说倒打一耙,连先前的解释也毫不强硬。
而他冒雨寻来,却又并未对她发怒。
寺庙的另一边隐隐传来春桃和木彦说话的声音,似是木彦提醒,春桃将声压得很低,令这一边听得不清晰。
“冷吗?”
萧昀祈本是侧头在看寺庙外的雨,少女突然的低声令他转回头来。
他的目光在她稍显别扭的神情中流转一瞬,淡声道:“你说呢。”
“……”
薛知盈只是在刚才看见他的衣摆还在不断滴水,便下意识问了一句。
眼下已是秋日,平时连衣衫都加厚了些,那穿着冰凉湿冷的衣服,自然是会感到冷的。
但冷也没办法,眼下他们没法离开。
薛知盈抿着唇不说话了,只觉自己问了句废话。
突然,萧昀祈上前一步。
身前压来的阴影令薛知盈赫然抬头。
她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就被萧昀祈逼近着,两人身形一同藏进了石像之后,看不见另一边的春桃和木彦,也不被他们看见。
角落光线更暗,身后是布满灰尘的石台。
薛知盈生生定住脚,便只能任萧昀祈抵到近处。
“你、你干什么?”
她的轻声莫名为此时的氛围增添了几分隐秘禁忌的感觉。
薛知盈脸颊微热,意图再退。
腰后伸来臂膀将她挡住。
萧昀祈道:“躲什么,不是瞧见后面的灰了,靠上去你屁股就脏了。”
“你……”
薛知盈恼于他的直白,但事实的确如此。
萧昀祈似是因为周身湿濡,连抱住她的动作都没有,见她不再后退便收了手。
薛知盈问:“怎不撑把伞。”
“到山下时正好下雨。”
萧昀祈话语顿了一下,语气微变:“忙着上山逮你,便没顾得上拿伞。”
“……什么逮我,都说了,我没有逃跑。”
“没有逃跑,却悄然从宅邸离开,今晨不是说不想外出。”
薛知盈理直气壮道:“春桃说听闻一处灵验的寺庙,我听着有兴趣就改了主意不行吗,那时不见宅中下人,我不想等,便直接出发了。”
“灵验的寺庙啊。”萧昀祈抬头朝那灰扑扑的石像看去,语气明显揶揄,“你想祈愿何事?”
他漫不经心的语气令薛知盈又生几分恼意。
她干巴巴地道:“与你无关。”
“求这块石头,不如向我祈愿,我会为你实现。”
说完,他很快补了一句:“离开除外。”
薛知盈眸光一颤,心跳陡然漏跳了一拍,而后竟也没有因他后半句而平静下去,反倒悄然在胸腔里轻微乱跳。
因为她没由来的想起了之前她向萧昀祈请求的种种。
她那时就像是把他当作了寺庙里的神仙一般,她想做的,她做不到的,便向他请求。
但他比神仙更飘忽不定,求他不止上香跪拜这么简单,还得遭他逗弄,受他嘲笑,心底更是全然不知自己的
祈求可否如愿。
只是回想来,似乎又全都如愿了。
薛知盈别过头去:“我没有想祈求的愿望,只是听春桃说起,才随意来看看。”
原本她想说,她的愿望就是离开,被他排除在外,便没什么可求的了。
可刚才站在屋檐下生出的那些思绪令她此时心境都乱了。
她一时间竟不知道那是否还是她想要的,也不知道若那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冰凉的指骨突然触碰她的面颊,令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但犹如被困入的狭窄角落里,她无处可躲,那根手指追着她,仍旧贴在她面庞上。
“刚才为何哭泣?”
萧昀祈垂眸看着她颤动的眼睫,明显感到他话音刚落,手指下的肌肤迅速生出热意。
少女的面庞白里透红,温热柔软。
分明是他在触碰她,他却觉得自己反倒被她包裹。
“薛知盈,为什么哭。”
话语间,他发现自己情不自禁又向她靠近了些。
鼻息间嗅闻到她身上的馨香,勾人魂魄似的,让人险些无意识又再继续靠近。
再靠近就贴到她身上了。
萧昀祈只能停住,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没有为什么,只是突然没由来的情绪所致。”
这话半真半假,但那真的没由来。
她此时也仍还未弄明白自己为何会有那样的情绪。
尤其是萧昀祈靠得太近,刚才那股还不明显的热意突然变得存在感极强,烧得她两颊灼热,心跳混乱。
薛知盈担心他继续追问,她答不上来也不想回答,便不自觉抬手去推他:“你别靠这么近。”
掌心触及一片湿冷,随后一阵比她的心跳更混乱强健的跳动声一下一下砸在她掌心中。
薛知盈一愣,抬眸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为何不能靠近?”
“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你先退开。”
“不退。”萧昀祈毫无停顿地拒绝,嗓音低且沉。
他抬手在自己胸前抓住她的手掌,突兀地问:“薛知盈,你想接吻吗?”
“……什么?”
“我想接吻。”萧昀祈俯身低头,“想吻你。”
他的气息强势袭来,瞬间将她笼罩。
双唇将触未触,薛知盈看见他垂眸将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
这一瞬停顿,是他给她拒绝的机会。
但机会转瞬即逝。
几乎是令人完全反应不过来的程度。
哪里有机会拒绝。
唇瓣被他含住,唇齿瞬间被他撬开。
“衣服……”薛知盈含糊不清地拒绝。
他会将她的衣服也沾湿的。
舌尖被他咬了一下,似是惩罚她对他的嫌弃。
但萧昀祈也未再行抱紧她的举动,大掌握在她后颈,克制难耐地收紧着。
薛知盈被迫高仰起脖颈承受这个吻。
男人的手便顺着她滑腻的肌肤,从后颈向前挪动到前方。
她脖颈纤细又脆肉,令他一手便可掌握。
好似握住了她的命脉,只需稍微收紧,她就动弹不得呼吸困难。
一开始便极为深入的吻在身体没有相贴的情况下,令薛知盈艰难得快要站不稳。
此时她才知道以往被他圈在怀里接吻,虽是向她越压越沉,却远比此时轻松。
她不自觉地后仰,臀下碰到石台时,她发出一声可怜的呜咽,也不知是被他吻得太重,还是想起了屁股粘灰之事。
但很快,是何缘由已是顾不上想了。
萧昀祈低着头,强势又粗重地亲吻她。
他们交换津液,交缠呼吸,声响压抑在这个隐秘的角落里,又被室外的雨声所掩盖。
他还是沾湿了她。
情不自禁地揽住了她的腰,力道不匀地掐紧她,揉捏她。
薛知盈感觉到他的变化,下意识抬动膝盖要弄走。
却抵上他。
引得萧昀祈一声低喘:“别弄我。”
他声音低哑,尾音吞没在仍在持续的亲吻中。
说着不让她弄,却又将她的膝盖仍旧压在那上面。
加重了力道,碾压,挪动。
理智将散之际,突然从石像的另一侧传来声音。
“主子,马车来了,可以下山——嘶!”
脚步声骤停,木彦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背过了身去。
“……可以下山了,属下带春桃在门前候着。”
说罢,木彦同手同脚地离开了。
萧昀祈后退半步,手上也放开了被他揉进怀里的少女。
她唇瓣嫣红,被吮吻得挺翘,水光盈盈,眸光潋滟,一副勾人沉溺的模样。
萧昀祈呼吸一沉,退后的半步随即反悔。
“再亲一会。”
他低头沾湿她:“别拒绝我。”
第49章
“我的衣服!”
薛知盈不知自己在慌什么,胡乱寻了个借口,还是伸手推开他。
萧昀祈的胸膛和她相贴,嘴唇却没能再吻到她。
被推开后他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眸光晦暗,明显不悦。
薛知盈的衣服在刚才的亲吻中就已是被他弄湿,这会才想起为衣服推他,他自是不乐意了。
薛知盈敛目,抬手在他臂膀上握了握,力道不大,即使她无意,也让人感觉出一种讨好的意味。
“不是有马车来了吗,我们先下山,回去再说吧。”
萧昀祈沉默片刻后深吸了口气,终是从她身前退开。
男人刚一退开,薛知盈就皱着眉头垂眼赶紧摆弄自己的衣裙。
谁说她刚才不介意后才想起来的,她是一直都介意着。
只是那会亲吻热烈,她承认自己稍微被蛊惑了,眼下哪还能再纵容自己继续沉溺。
衣服被浸湿令她感到不适,但相比萧昀祈的程度要好上不少。
薛知盈轻扯了一下衣服后,视线飘忽着往他刚才抵住她的地方看去一眼。
才刚看见一团轮廓,下巴就被捏住被迫抬起了头。
“乱看什么。”
薛知盈:“……”
难得见萧昀祈面上浮现几分尴尬,薛知盈没忍住盯着他多看了两眼。
不过男人很快变得坦然,收了手也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
随后他向薛知盈伸手:“过来。”
薛知盈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放进他掌心。
萧昀祈牵着她朝着寺庙外走去。
寺庙破烂的围墙外依稀可见一辆停驻的马车。
木彦候在门前,但肩头又有了新的水珠,手上也拿着几把伞,显然已是去了一趟马车里。
萧昀祈上前接过木彦递来的雨伞,单手撑开,挡在了他们身前。
“走吧。”
雨势很大,风声呼啸。
薛知盈没怎么别扭,缩着身子和萧昀祈靠近。
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仍被他紧握在掌心里。
地上水洼深浅不一,雨水拍打在地面又溅起,这一路走出去,免不了要弄湿裙摆和鞋子。
但眼下已顾不上那么多了。
伞挡在眼前,薛知盈几乎看不见前行的路,只能跟着萧昀祈,离他越来越近。
直到快要走出寺庙的围墙时,萧昀祈突然松开了她的手。
薛知盈错愣,下意识停步。
正要抬头朝他看去,萧昀祈伸臂抱住她的腰,令她霎时双脚离地身体腾高。
薛知盈小声地惊呼了一下,就抱住了萧昀祈的脖颈。
这下她全身都几乎贴上了他的湿衣。
不过只此一瞬,萧昀祈长腿快速跨出几步,便将她放到了马车上。
薛知盈也不停留,躬身钻进马车里,总算是不再顾及倾盆大雨。
马车内比寺庙里还要更暗一些,萧昀祈进来时,几乎挡住所有光亮,像是入了夜。
马车驶动,薛知盈的身体在轻微的摇晃中被盖上了一张毯子。
“把身上擦一下。”
薛知盈低头一眼,拿着毛毯递给他:“还是你擦吧,我身上湿得不严重。”
萧昀祈轻笑了一下,拿着毛毯直接把人抓到身前帮她擦拭头发。
“正是不严重才让
你擦,难不成我这样靠张毛毯就能挽救多少吗。”
说得也是。
薛知盈侧着身子不动了,任由毛毯从她的鬓发擦到脸颊旁,再到脖颈,直到将要擦到胸前。
当她反应过来想说一句她自己来时,萧昀祈已是把手伸到了前面。
薛知盈脸颊微热,僵着身子没再多动。
萧昀祈并无多余的动作,细致地帮她擦过一遍后就放下了毛毯。
车厢不比寺庙里,雨打在车厢上的声响很大,密集地不断传入耳中。
薛知盈在沉默中声低地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问完一时间没得回答。
薛知盈意识到似乎是自己问得太小声,他根本没有听见。
但她也不想再问一遍了。
这个问题有些傻,萧昀祈想找到她轻而易举。
她刚才那样问,只是疑惑他即使知晓了她的大致去向,又是如何确定她在这荒无人烟的半山腰上,就这么冒着雨直接冲上来了。
这时,萧昀祈突然又回答了她:“一路问过来的。”
薛知盈微怔,思绪也中断。
她在昏暗的光线中看了过去,对上他的眼睛。
看着张冷静沉着的脸庞,很难想象他在这一路上逮着人询问她的去向的样子。
她想起刚才在雨中看见他气势汹汹冲她大步走来。
应是按照她原本所想,他误会了她的逃离,带着怒气要将她抓回去。
可是,他的怒意何时散去了,他似乎并未对她发火,连重话都没有一句。
下雨天,又是下山路。
马车行驶得很慢,很长一段时间后也还没有驶离山道。
薛知盈没再接他那句话,他也没有主动开口,两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
其实此时她觉得有些疲乏了。
有登山之后身体的疲乏,还有为了离开而耗费心思后心里的疲乏。
空间有限的车厢内,目光微动便看见了坐在近处的另一人。
萧昀祈宽厚的肩臂出现在视线中。
她忽的很想靠上去。
靠着他休息一会,闭着眼睡一会。
只要一会,一会就好。
恍惚间,她看见男人的脖颈在眼前放大,这才发现她已经靠向了他。
她彻底靠上他的肩膀时,感觉到他臂膀微僵。
头顶传来他低缓的沉声:“我身上湿着,现在别靠。”
他只是这样说,却没有推开她。
脸颊触及一片湿冷,却正好缓和了她不知为何泛起热意的脸颊。
薛知盈偏头轻蹭了一下,从他肩头滑向了胸膛。
耳边传来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和她身心的疲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却并不讨厌这个声音,好像听着这样活跃的声音,就能逐渐消散她的疲惫。
湿意仍在,却有男人的体温逐渐从衣衫下散了出来。
薛知盈从他胸前抬头,从下方看上去,只见他紧绷冷硬的下颌线,他并未低头看她。
她贴着他的心口轻声问:“你今日生气了吗?”
萧昀祈默了一瞬,闷声回答她:“自是生气,非常生气。”
薛知盈微怔。
按照以往,她以为他会不答反问,随口一句,你觉得呢。
但听他说起怒意,又全然感觉不到。
“那你为何没有冲我发火?”
就像初次离开后他找到她时那样,怒气冲冲,咄咄逼人。
薛知盈悄悄在心底生出几分不为人知的心思,她可耻地觉得似乎那样才显得他很在乎她。
萧昀祈却是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何需冲你发火,你总归逃不掉。”
他突然低头,薛知盈的目光猝不及防和他撞个正着,手腕也被他冰冷的大掌一把握住。
“我自会亲手将你抓回来。”
他力气很大,不算将她弄疼,却令她明显感到紧密的桎梏。
她试探着挣扎了一下,预料之中的,他愈发收紧了力道。
薛知盈缓缓垂下眼来,看着自己被他握住的手腕,好似一根套紧了她的绳索,将她捆绑,将她紧箍。
然而眨眼一瞬,这根绳索又松开。
男人粗粝的指腹在她脉搏处来回摩挲了几下。
薛知盈低声喃喃道:“为什么?”
不知是问哪一个为什么。
为什么执着于抓住她,还是为什么松了手暧昧不明地摩挲她。
萧昀祈张开五指,手指从她的指缝中蹿入,直至与她十指紧扣。
“……为什么?”
薛知盈又低声发问。
是追问,还是又一个新的为什么。
薛知盈的疑惑越来越多,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心底就不自觉自顾自生了许多回答。
因为是她先招惹了他,他高高在上,不允低微的她对他如此欺骗和利用。
因为她很弱小,他想抓住她轻而易举,根本费不了什么力气,可以是闲来无事时解乏的趣意。
因为她长得还算漂亮,他受家中催婚许久,趁着这个机会,他可以直接用她来挡家中聒噪的催促。
因为……
“还能为什么,因为喜欢你。”
薛知盈指尖一僵,在他话音落下后,静谧的马车内突然听见清晰混乱的心跳声,不知是谁的。
雨声莫名在此刻变小,令交错的心跳声愈发明显,成为了狭窄空间内难以忽视的存在。
她其实并不惊讶,因为她心里下一个将要生出的自顾自生出的回答,就是这个。
可这个回答原本也会如前面的答案一样,生出后再被否认。
但此时,却是从萧昀祈口中道了出来。
薛知盈极其缓慢地扬起脖颈,没想到他的目光还等在那里,她又撞进了他的视线中。
马车忽的一瞬颠簸,他们驶出了山道。
终于有别的声音从不远处传出,遮掩马车内持久不停的混乱心跳声。
薛知盈手指弯曲又松开,反复几次,就像只扑腾不出牢笼的小鸟,那只手仍然只能被他紧握着,没法收起来藏在身后悄悄紧握成拳。
车厢内的气氛因持续的沉默,逐渐趋向古怪的凝滞。
薛知盈唇瓣抖了抖,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继而又低头。
视线还没落到下方,下巴忽的被捏住。
萧昀祈稍一用力,就迫使她抬头,待她重新与他对视后。
他薄唇翕动,盯着她的眼睛,又道了一遍:“你心里每一个为什么,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你听清我的回答了吗?”——
作者有话说:明天有事要外出一整天,所以提前在这里请假,明天不更新嗷。
以及月底了,号里没有jjb了[可怜]所以红包啥的,1号给大家发,到时候见章节作话!
第50章
听清了。
但薛知盈又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恍惚间又要以为是自己错听了。
只是再对上男人沉静直白的目光,又在无声的静谧中复原听见的真实。
薛知盈慢吞吞地从萧昀祈肩头离开,再后仰靠上车厢靠背,试图让自己看上去轻松淡然。
好在车厢内光线昏暗,她面颊泛起的热意应该不会被看见,驶出山道后周围也逐渐有了行人车马的声音,她的心跳声应该也不会被听见。
所以她并不需要紧张,表现淡定即可。
于是薛知盈将目光移开,只想不与他对视,自己便能更淡定一些。
但她却明显感觉到萧昀祈还在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他目光坦然,存在感很强,令人避无可避,只能任由自己面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都清晰暴露在他眼中。
后半程路马车里出奇
的安静。
萧昀祈没再多说什么,薛知盈则是不知要说什么。
气氛处于一种古怪的平静中,就这么一路回到了宅邸。
一直候在门前的数名下人看见两人一前一后从马车上下来纷纷松了口气。
薛知盈无心去观察别人的反应,和萧昀祈同撑着一把伞回到了屋中。
湢室已经提前备了水,在萧昀祈开口前,薛知盈就抢先开口,让他先去沐浴。
萧昀祈倒是应得爽快:“好,那我先去了。”
薛知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才迈步朝屋内的梳妆台前走了去。
铜镜里,明显可见她仍然没有褪去热意的一片绯红,不仅如此,还有因这一路折腾而松散凌乱的发髻。
唇瓣微肿,眼尾还有泪痕,若是仔细看,还能看见面上不知在哪沾到的些许泥点。
薛知盈:“!!”
她蓦然瞪圆了眼。
她方才竟然一直是以这副模样出现在萧昀祈面前。
从何时开始的?
他出现在寺庙时,接吻时,还是他说喜欢她的时候!
一想到萧昀祈在马车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许久,薛知盈就越发蹙紧了眉头,手指也羞耻地攥紧了腿上的裙摆。
这也太狼狈了。
薛知盈越想越难过,逐渐眉眼耷拉下来。
为什么萧昀祈四处奔波,一路淋雨上山,看起来却只是浑身湿透而已,连鬓发落下湿漉漉地黏在脸颊旁,也丝毫未影响他的面容的俊美和清贵的气质。
而她原本只是外出游玩登山赏景,却反倒像只落汤小鸟。
她有些想不明白,看着她这副模样萧昀祈是怎么说出喜欢她这种话的。
喜欢……
薛知盈敛目,目光落在自己绞紧的手指上。
她也曾对萧昀祈说过这样的话。
说喜欢他,说想和他在一起,只是那并无几分真心。
萧昀祈身份尊贵,他们之间有着云泥之别,好像无论是谁都应该觉得,他必定是她无法高攀之人。
但事实上,薛知盈从一开始心底就隐隐抱着并非完全无法成功的想法,而真正接近到他身边,也发现他并不是冷情傲慢到遥不可及的人。
细想来,他似乎总是在纵容她,她每次对他有所求,看似苦恼实则并未花费多少心思,最后就那么被她糊弄过去,令他应允了她的请求。
所以,她在他面前其实一直都很放肆,她也的确是一再得寸进尺。
过往她从未将自己的未来和他联系在一起,此时却发现,她无论从何方向去想,都绕不开他的存在。
若她依旧想离开,要如何才能不被他发现,不被他抓回。
若她不再想着离开,那就要留在他身边了吗,算是真正和他在一起?
他的喜欢从何而来,她如今对他又是怎样的情感。
好像思来想去,都得联想到与他相关的思绪。
薛知盈坐在铜镜前想得出神,思绪四处发散却无一落到实处。
直到逐渐听见身后靠近的脚步声,她才回过神来,一转头,便看见萧昀祈披散着乌发,身着一件系得松散的寝衣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整个人透着沐浴后的舒适,神情慵懒,步伐缓慢。
薛知盈想起了什么,猛地转回头,不让他再看她此时这副狼狈模样。
她没话找话:“……你怎么洗这么快?”
萧昀祈步子停住,站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正常沐浴,难道不是正常时间吗?”
所以说,不正常的沐浴才该有不正常的时间吗?
“……”
薛知盈一下就觉得自己问了无用的废话,且还把自己问了个脸红。
她转身低垂着目光向湢室去:“那我也去沐浴了。”
当她走过萧昀祈身边时,突然被他伸手抓住了手腕。
“干、干什么?”
萧昀祈薄唇微动,却在将要开口时看见她一副好似紧绷但故作镇定的模样,又将话语给收了回去。
“无事,你去吧,我出来时已让人换了水。”
“……哦。”薛知盈应了声,从他掌心里收回手来,继续迈步头也不回地就去了湢室。
刚进到湢室时,薛知盈还未曾想起什么,直到她脱光衣衫,将身体没入水中,抬起眼眸便看见了窗台上挂着的她的小衣。
薛知盈愣了一下,而后蓦然转头看向一旁的架子。
寝屋内,萧昀祈慢条斯理地喝完那杯水,转而迈步向薛知盈的包袱走了去。
包袱打开,面上便是叠好的干净寝衣,往下是她贴身的亵裤。
萧昀祈毫无顾忌地伸手去拿,才刚将衣服拿到手中,湢室的方向就传来了少女的低声。
“表哥?”
无人瞧见男人唇角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他未应声,只是拿着衣服迈开了步子。
但薛知盈在湢室内并不知他的动向,只当他或许没听见,犹豫了一下,才又拔高些声量再唤了一次:“表哥。”
还是无人应答。
薛知盈烦闷地抿着唇,垂眸看着刚才被她胡乱仍在一旁的脏衣。
衣服外出一日自是沾了灰,登山路途也出了汗,再加之后来下雨后浸湿的地方和沾上的泥点。
薛知盈实在是不想在身子洗净后再将脏衣穿上身。
可她刚才来湢室时忘记带上干净衣物了。
此时想来,萧昀祈刚才莫名抓住她,估计就是想说这个,可随着他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后,他便止了话头没再说下去。
他是故意的。
薛知盈在心里理不直气还壮地埋怨他,又别无它法的只能从浴桶里起身。
好在窗台上还有一件干净的小衣,也不知经过这一日雨天,那件小衣是否能晾干。
走出浴桶,晶莹的水珠顺着她光洁的躯体向下滑落。
萧昀祈绕过屏风时,入目一瓷白的光景,乌发及腰,半遮半掩。
她伸长手臂去够窗台上晾晒的小衣,但显然她手指触及衣料,发现小衣还湿濡着。
萧昀祈眸光渐暗,身姿立在原地不再动作,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或许是不明显的吞咽声惊动了她,薛知盈赫然回头,霎时一声低呼,双臂挡在胸前,肌肤肉眼可见地泛起粉红。
“你怎么……”薛知盈话说一半便看见了他手里的衣服,顿时反应过来。
他刚才明明就听见了她的呼唤,却不应声,这是又打算逗弄她。
薛知盈羞恼交加,硬着头皮不再遮挡自己,三两步朝他走去,伸手就要拿走自己的衣服,并打算绝不和他道谢。
岂料,她才刚拿到衣服,萧昀祈也顺势松手,转而一张宽大的毛毯将她包裹了起来。
“冷吗?”
萧昀祈的确存了些逗弄的意思,但却是以为她会缩在浴桶里不知所措,但没曾想她光着身子往窗边去。
秋日下雨本就天凉,光景虽美,但不想她因此受了风寒。
薛知盈怔怔地摇头,一时间难从气恼他的逗弄和沉入他温柔的动作中理清思绪。
萧昀祈揽着她走回了寝屋。
薛知盈窝在床榻上穿衣的时候就听见门前传来声响,她加快了些速度,待穿好衣走出去便看见桌上多了两碗姜汤。
“过来。”萧昀祈朝她勾了勾手。
他本是神情淡然,但见她闻声就乖乖迈动步子向他走来,眉眼还是不自觉蔓上几分柔和。
薛知盈并不喜欢姜的味道,遑论此时正散着热气的姜汤。
她微蹙起眉头,抬手遮掩口鼻。
萧昀祈好似无视她的抗拒,待她走到跟前,就动手拿起一碗往她身前递。
薛知盈慢吞吞地伸手,又听他调笑道:“要喂吗?”
薛知盈脸一热,双手接过碗闷声道:“我没有不愿喝。”
今日淋雨湿衣,若是真着了凉就麻烦了。
薛知盈屏着呼吸仰头将姜汤一饮而尽。
待她放下碗,抬头就见身旁的男人眸中好似闪过一抹失望。
他在失望什么啊。
萧昀祈并未言语,利落地也将姜汤饮尽。
随后,两人一同在屋中用了晚膳。
时辰还不算太晚,萧昀祈穿了外衣离开寝屋处理公务,薛知盈则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本书册卧在美人榻上打发时间。
这一日相较之下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薛知盈知道,是因为萧昀祈在马车上的那句喜欢。
她没有给出回应,他也没再追问。
好像这件事不需要再有下文了。
毕竟无论他对她是何情感,而她又有怎样的想法,都不
会改变现状。
他不会让她离开,她也仍是要随他回到京城。
但薛知盈认为并非如此。
应该有下文的。
心悦之情怎会不需要下文呢。
若是她喜欢萧昀祈,也不会想在向他诉说了情意后毫无回应。
接受,或拒绝。
总是要有一个答复的吧。
天色暗下时,时辰还不算太晚,萧昀祈也还未回到寝屋。
但薛知盈自己先躺上了床榻,抱住被褥侧着身子将眼眸闭上。
她其实并无困意,今日的诸多事情扰得她难以安然入睡。
但她很想在萧昀祈回屋之前就顺利睡着,因为她还没想好自己应该如何答复他。
她下意识的想要认真回答这件事。
至少,让她再有多一些的时间思考。
可还不待她脑海中思绪散去,也就大约半刻钟的功夫,她听见了房门打开的声音。
薛知盈闭着眼,只当自己已经睡着了。
而那道原本随意的脚步声在绕过屏风看见榻上好似睡着的身影后放轻放缓。
萧昀祈几近无声地走到桌前熄灭了烛灯。
屋内陷入黑暗,薛知盈感觉到有人靠近了床榻边。
她本想自己应是装睡成功了。
他只当她已睡着,连躺下的动作都轻微到几乎无声。
但另一人带来的体温和气息却是明显。
萧昀祈转过身来面向了她,他的呼吸在近处洒在她面颊上令她感到几分痒意,忍不住想要眨动眼睫。
薛知盈没有忘记自己正在装睡,所以一动不动。
直到,一片温热柔软的触感落在她额头上。
轻轻一吻,随即退开。
萧昀祈缓慢地伸出手臂放到她腰上,没有挪动她,只是虚抱住她。
一低头,他在黑暗中对上了她突然睁开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