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桌菜端进了屋。


    薛知盈思绪还是乱糟糟的,但顾不上去理清,与萧昀祈同坐在桌前吃了起来。


    气氛显得古怪,也可能是她单方面觉得古怪。


    萧昀祈丝毫不受影响,慢条斯理地动筷,粗茶淡饭也吃得优雅。


    薛知盈小口咀嚼了一会,忍不住问:“大公子所说的顺路,是要去往何处?”


    “越襄。”


    薛知盈所有动作顿住,呼吸也凝在鼻尖。


    萧昀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做诚实坦然的回答。


    但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你呢。”萧昀祈问。


    “不是说回老家议亲,怎在宁州待了几日就走。”


    他语气平淡得好似饭桌上的闲谈。


    可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她为了离开说出回老家议亲的借口,知道她没打算留在宁州,甚至连她接下来的目的地……


    薛知盈闷着头继续吃饭不开口了。


    有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无力感包裹了她。


    沉默良久,这顿饭也接近尾声。


    她又想起今夜萧昀祈还要睡在这里。


    有小厮进屋收走了碗盘。


    薛知盈站在客房内唯一的一处可供铺床的空地前久没有动作。


    萧昀祈也不催促,桌上的茶壶内是另泡的新茶。


    他倒上一杯茶沉静地看着她。


    半晌,薛知盈终于有了动作,缓步走向柜子,打开将里面厚实的棉被拿出来。


    那是冬日所用的棉被,如今初秋虽有凉意,但远不止于要盖这么厚的被子。


    所以这些被子已是久无人使用,打开便可闻到一股说不出的古怪的味道。


    萧昀祈隔得远或许没有闻到,薛知盈站在柜子前却是微皱起眉。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屏息将棉被从柜子里拿了出来。


    被褥一经拿出,身后就传来低声:“什么味道?”


    薛知盈:“……柜子的木质不太好,可能有一点味道吧。”


    她想补一句被子没味,但实在说不出口。


    薛知盈将叠起被子的抖开来,想要迅速将地铺铺好。


    岂料那被子一抖,烛光下一片明显的尘灰飞散开来。


    落下的被子露出萧昀祈面无表情的脸庞。


    薛知盈微张嘴还想昧着良心说这能睡。


    下一瞬。


    阿嚏——


    她举着被子打了个喷嚏,低着头把脸埋到了被子后面。


    一闻到那尘封的霉味,她又是一个喷嚏。


    接连两个喷嚏打得她眼角激出生理性的泪花。


    手上忽的一轻,一抬头,不知萧昀祈何时走了过来,一手抓着那床被褥,从她手里轻轻一拽,便把被褥散乱地扔回了柜子里。


    他又迈步走去关上柜门,转而打开窗户通风。


    初秋的晚风拂来,吹散难闻的霉味和屋内飘散的尘灰。


    薛知盈:“……”


    萧昀祈转身走回她面前。


    薛知盈道:“要不还是……”


    “还是一起睡吧。”萧昀祈淡声接了话。


    若非他语气实在平静如常,否则接话如此之快,真叫人觉得他早就在这等着了。


    ……


    屋内烛灯熄灭,窗边的黑影被月光洒上一片冷白的光圈。


    萧昀祈问:“关窗吗?”


    床榻上传来沉闷的低声:“开着吧。”


    萧昀祈嗯了一声,平缓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屋内格外明显。


    薛知盈在榻上翻了个身背对床榻外。


    只听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便感觉到有人躺了上来。


    萧昀祈无论何时的存在感都很强,何况是在这张不算宽大的客房床榻上。


    床榻因老旧,随着男人上榻的动作发出吱呀的轻响。


    随后接连好几下声响,吱呀不停,声音明显还莫名令人不自在。


    薛知盈忍不住道:“你别乱动了。”


    还没完全躺下的男人动作微顿,话语听不出情绪:“你不怪这破床怪我干什么。”


    “这声音听着……”有点奇怪。


    男人的声音突然来到耳后:“听着什么?”


    薛知盈一惊,赫然回头,猝不及防地在黑暗中对上近处的眼眸。


    “你别靠这么近,说好不碰到我的。”


    萧昀祈低嗤一声,伸手握着她的脖颈就把她抬起头来往外看。


    薛知盈毫无防备,一声低呼下,看到萧昀祈侧着身,身体却已是在床榻边缘,若是他翻身躺平,只怕半个身子都会露在外面。


    薛知盈愣了愣。


    怎会这样呢,她分明给他让了不少位置呀。


    薛知盈在又是一阵吱呀声中躺了回去。


    “那你睡进来些吧,我再让让你。”


    说着,她动身要往床榻里去。


    挪动时,薛知盈不由疑惑,是她自己身形太娇小,还是萧昀祈身材太宽大。


    这张床怎像是睡不下他们二人似的。


    正想着,身体还没挪走多少,忽的一只手臂圈住她的腰。


    后背袭来热烫的温度,带着熟悉的气息,像一张铺开的网,紧密地将人包裹了起来。


    这下轮到萧昀祈道:“别乱动了。”


    床榻发出的吱呀声在薛知盈被按住身姿的扭动后也停了下来。


    萧昀祈的怀抱于她而言并不陌生,男人抱住她后,也没有别的动作,薛知盈逐渐放松下来,鼻息间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清冷气息,不再言语地闭上了眼。


    只是刚闭眼没多久,困意还未上头,耳边先隔着一堵墙听见了些许细微的声音。


    因着屋内太静,那细微的声音格外明显。


    女子发出娇笑声,男子语调拔高的说话声。


    听不清具体是什么,但声响令人本就不多的困意尽散。


    薛知盈听着杂声,不自觉地翻动身体。


    一转身,蓦地对上萧昀祈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目光。


    “你在看什么?”


    “只是睡不着。”


    “你也听见那响动了吗?”


    萧昀祈没回答,只是也微动了下身子,换了个姿势抱着她。


    薛知盈小幅度的动作不令声响明显,萧昀祈一动却是吱呀声骤响。


    薛知盈下意识抓住他的臂膀:“你别乱动呀,


    会被人听见的声音的。”


    萧昀祈失笑。


    “我翻身而已,听到又如何。”


    显然是薛知盈自己做贼心虚了。


    她不禁有些脸热,抿着唇不说话了。


    可两人之间还未安静多会,隔壁却逐渐热火起来。


    吱呀声响起,不及自身床榻在屋内响得明显,但仍然富有节奏,清晰入耳,伴随着男女暧昧不明的吟声。


    这比令别人听见自己的声音还要尴尬。


    薛知盈身子微僵,一动不动,直到感觉腰上的手臂没由来的收紧了几分。


    她抬眸看去,看见萧昀祈的脸色不太好看。


    隔壁的声音不知要持续多久,还放肆得完全不顾旁人。


    薛知盈因此越发睡不着,僵持一个姿势许久,便又想动身。


    她腿上刚挪动些许,突然抵到了什么。


    “你……”


    萧昀祈眉心微皱,索性闭眼,一副不想言语的样子。


    别说是抱着她,就是只和她躺在一张床上,他会有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


    自他远行前他们最后做过的那一次后就再也没有了。


    他忙碌在外一个半月,又连夜奔波往宁州来又是数日,一直顾不上想,此时不必想就猛烈得不太受控。


    但让她误解为是听别人那动静才有的,就令他感到十分不快。


    薛知盈不知他在想什么,见他闭眼自己也止了声,默默地窝在他胸膛前,试图令他的心跳声掩盖隔壁恼人的声音。


    “薛知盈。”


    黑暗中,萧昀祈突然低声唤她。


    “嗯?”


    一抬头,还未看清他的面目,一个极轻的吻落了下来。


    萧昀祈低头吻在她的嘴唇上,没有探入的动作,却也没退开。


    他试探着含住她的唇,舌尖抵在她的齿缝中。


    薛知盈后知后觉地偏头躲开:“你别亲我。”


    落在她身后的手掌下移,包住了她的臀瓣。


    薛知盈又去扒他的手:“也别碰那里……”


    萧昀祈没再有动作,只是在近处低声地问:“真的不打算和我回去吗?”


    薛知盈停顿片刻,而后摇头,仍是之前的回答。


    萧昀祈的描绘很美好,足以蛊惑人心。


    可她之前就连靠自己极力请求着,索要着,也都只得他闲暇无趣时随意看来的一眼。


    时常被他忘记,时常被他丢下。


    她又怎能将自己好不容易达成的成功断送在这样不明前路的虚幻中。


    萧昀祈嗯了一声,连放在她腰上的手也收了回去,平躺着身姿再度闭上眼。


    “睡吧。”


    此时,隔壁的声响也停歇了下来。


    夜已深,暗色将人笼罩,闭上眼任凭思绪发散飘远最后放空。


    *


    翌日一早,薛知盈睁眼之际,映入眸中一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惊得她眸光一颤,险些没压得住胸腔涌上的惊呼。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想起昨日种种,睡前隐隐萦绕心头的想法在这一刻踊跃起来。


    她静默地注视片刻男人平静的睡颜,而后小心翼翼地动身。


    一点点挪开他动作强势圈在她腰上的手臂,再一点点从他热烫的胸膛前远离。


    天光已是大亮,薛知盈这才清晰看见,这张床榻虽是不算宽敞,但容纳二人绰绰有余。


    萧昀祈和她一同躺在床榻正中,两人就是格往外再移半个身位也是足够的。


    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眼下不是再想这个时候。


    趁着萧昀祈未醒,她动身向外。


    需得跨过他的身体,再迈腿向床榻下。


    “啊——”


    一声惊呼,薛知盈身体失衡被圈着腰跌了回去。


    “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不做什么,天亮了我该起身了。”


    薛知盈很快稳住身体,灵敏地越过他的身子下了床榻。


    轻薄的中衣略显凌乱,还有她披散下的乌发,随不稳呼吸起伏的胸膛。


    萧昀祈眸光幽深地看了一眼,移开目光也坐起了身。


    薛知盈刚才是想跑的。


    趁着他还在入睡,动身离开这里。


    不过这显然不易达成,也没有达成。


    她敛目掩去神色,背过身去穿衣。


    “大公子应是该按照昨日所言不再来找我了,那我们就此分别,我也要启程了。”


    薛知盈觉得自己这话可能并无用处,所以刚才才会生出那一瞬想要不告而别的心思。


    她直觉萧昀祈不会就这么放过她。


    不论是眼下这般意味不明的跟随,还是在这之后随时间拉长,不可预计的行为。


    他想带走她,从他在宁州找到她的那一刻起,他便毫不掩饰地表明了这个意图。


    薛知盈因此而不安,所以想要尽快离去。


    但没曾想,萧昀祈倒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动身也从床榻上下来,开始替自己穿衣。


    薛知盈很快收整好自己。


    她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后,萧昀祈唤住她。


    “要一起用早膳吗?”


    薛知盈古怪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突兀的话语为何。


    但她还是摇头回答了他:“不了,我还要启程赶路,路上吃就好,不耽搁了。”


    “也祝大公子一路顺风。”


    “你去越襄?”


    “不是,我不去那里。”


    “那你去何处?”


    薛知盈已是越发感到古怪,不仅是萧昀祈此时莫名其妙的话语古怪。


    还有……


    视线没由来的变得模糊,她抬眼才发现,她竟看不清向她走来身影是何面貌。


    是萧昀祈走近,但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去越襄,那你要去何处?”


    萧昀祈的声音在近处又问了一遍。


    薛知盈双手试图在袖口下紧攥成拳,指甲嵌入掌心,却没能令她恢复多少。


    身体也开始发软,她艰难地动唇:“你对我做了什么……”


    连尾音都还未道尽,薛知盈眼前一黑,身体失去支撑地向前栽倒去。


    萧昀祈面色如常地伸手接住她,垂眸看向怀中安然闭眼的脸庞,臂膀收紧,将她轻柔缓慢地抱了起来。


    *


    薛知盈似是从一场梦中苏醒,可她却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


    唯有梦中生出的低落心情,没有随着梦境结束而消散。


    身体轻微摇晃着,耳边听见一道沉稳的心跳声,以及车轮碾压过青石地发出的声音。


    她眼睫一颤,吃力地睁眼。


    入目一片玄色的衣料,是男人的胸膛。


    “醒了?”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薛知盈浑身发软,连抬头都做不到,被一根手指挑起了下巴,才看见了萧昀祈的脸庞。


    “这是哪里?”她语气带着警惕,声音却虚软。


    “马车上。”他伸手拿过一旁的水壶,单手打开壶盖送到她唇边,“先喝点水。”


    他的声音堪称温柔,像是在迷茫无措醒来之时,令人足以安心下来的安抚。


    但薛知盈浑身一紧,抬手挥开那水壶。


    满盈的水壶因突然的晃动从壶口洒出水来,温水大多沾湿在男人的衣摆上。


    薛知盈凝着呼吸,顾不上去看他是否有因此沉下脸来,极力支撑身体,艰难地让自己脱离了他的怀抱,靠到了马车车厢坚硬的靠背上。


    驶动的马车不必她探手,便自己飘动着马车帘。


    她侧头往外看,是不识得的山道,不知驶向何处。


    周围一如来时的荒凉,秋日的凉风吹拂脸庞,极力在帮她唤回些许理智。


    萧昀祈放下了水壶,没有去看自己被沾湿的衣摆,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向外看过后,再收回目光来看向他。


    可是没有。


    薛知盈一直盯着窗外,她根本看不出这是何处,却只是执拗地看着。


    思绪逐渐回炉,她甚至没由来回想起那个模糊不清的梦。


    她梦见自己被抓住了翅膀,放进了围栏紧密的鸟笼中。


    萧昀祈开口:“这是回京的路。”


    他如愿令她转了头。


    薛知盈眼眶微热,眸中满是复杂的情绪,直至彻底红了眼。


    萧昀祈伸手把人放回怀里。


    药效未过,她根本没有半点力气反抗。


    因为没有反抗,所以她显得很乖顺,如同过往每次靠在他怀里一样。


    萧昀祈的声音因此比刚才更柔和了几分:“月末之前就能抵达京城,回去后你就住在山间的别院。”


    没有任何回答。


    薛知盈乖顺地没有反抗,却也不发一言。


    沉默在车厢内蔓延。


    这似乎是他们过往一起乘马车时常有的状态。


    可萧昀祈心里却在感到堵闷。


    她被他带走了,违背了她的意愿,她应该询问的。


    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萧昀祈已是料想过她醒来后的反应,甚至想好了当她问到时,他要如何回答她。


    但他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沉默。


    薛知盈感到下巴被捏住,她被他抬着头被迫对上他的眼睛。


    “没什么想问的吗?”


    薛知盈抿唇无言,她感觉到揽着她身体的臂膀在她的沉默中逐渐绷紧。


    他们无声地对视,气氛凝滞地僵持着。


    薛知盈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她不得不问:“春桃呢。”


    萧昀祈眉心微蹙,并不满意她提出的这个问题。


    沉默了一阵他才回答她:“在随行的马车上。”


    薛知盈并无任何安下心来的反应。


    萧昀祈问:“还有想问的吗?”


    薛知盈别过头去,不想和他说话。


    她觉得自己不需要再询问什么,已是得到了全部的答案。


    直到思绪中隐隐生出一分根本不该存在的希冀。


    她缓声道:“有期限吗?”


    “什么期限?”


    薛知盈目光中映着男人面色沉静的脸庞。


    他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手便轻易地掌控着她。


    即使她没有中任何药物,她也挣扎不开,抵抗不了。


    她的成与败就在他一念之间。


    如今,他卸下了他的伪装,仍是将她逮捕。


    薛知盈轻声地问:“你的惩罚,会有期限吗?”


    下巴上的手指蓦然一松,萧昀祈眼眸陷入片刻失神,失去支撑的脖颈便令薛知盈垂下了头去。


    惩罚吗?


    萧昀祈竟然在她的话语中才恍然,自己最初便是带着惩罚她不告而别的想法,一路追赶了过来。


    但在追逐的路途中,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竟忘了自己的来意。


    薛知盈很弱小,他可以轻易掌控她,他似乎也不舍真正严厉地惩罚她。


    只要她愿意听话,悔过她的过错,他可以不再与她计较她不告而别之事。


    那时他就想过,她惯是会撒娇。


    他若听她那般撒娇,应是很难再对她置气。


    他便想,那就找到她带走她,让事情回归原有的轨迹。


    就如他远行前一样,待他回京,她出现眼前,再粘着他,再缠着他。


    于是,那些发现她离开后冲上头的怒气就在他自我的消解中消散无踪了。


    可是直到此刻,他好像才真正地意识到。


    她似乎真的没有喜欢他,也不愿和他在一起。


    他应该为她的欺骗她的利用而生气,并重新决定惩罚她。


    但他心里清楚,他并非为此而带走她。


    他只是不明白,为何会是如此。


    她为何,没有喜欢他。


    萧昀祈从上方看见了她沾湿的眼睫,看见她紧抿的双唇。


    他缓声回答她:“没有期限。”


    话落,怀中的少女彻底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薛知盈一直觉得自己想要的只是极为简单的愿望。


    过平凡普通的生活,遇见平凡普通的人。


    无人决定她的去留,无人掌控她的人生。


    但这好难,她付出了许多努力,仍是无法达成。


    像是被宣告了她为了离开萧府,离开所有的束缚,去寻找属于自己真正的人生这一件事,以失败告终了。


    往后她再也无法去做那样美妙的梦了。


    万事皆有成败,只是薛知盈没想到自己的失败竟会是因为最初攀上了萧昀祈。


    后悔吗。


    当然会后悔,不可避免地想,若自己一开始没有找上他就好了。


    可她又想,在当下那样的情形,若她一开始就没有寻得萧昀祈的帮助,那她也不会有后来能够为之努力的机会了。


    一开始她就会落入临安王手中,会被他玩弄,会痛不欲生,直至临安王落网,她说不定还会因和他有所牵连,一并被送入牢狱中。


    那这么看来,如今的失败似乎只是属于,糟糕和更糟糕中的前者。


    好像她无论如何,以哪种方式,都无法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竟然还要为之感到庆幸吗。


    萧昀祈感觉到了衣衫的湿濡。


    并非衣摆,而是在胸膛前。


    他垂眸看见一滴泪,这次不用他伸手去接,正好落到了他的手指上。


    指腹晕开一圈湿濡,正无声地告诉他,她因在他身边而流泪——


    作者有话说:[摊手]嗯,发红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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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薛知盈哭过后情绪便平复了下来。


    并非认命。


    她想,她或许仍有能够成功的机会。


    待在萧昀祈身边,应是能比曾经在萧府更易离开。


    男人正在气头上,她错估了他的肚量。


    他小气,倨傲,自负,接受不了她的欺骗和利用。


    为那一点微不足道之事,他手段强硬地将她抓回。


    但气过后,若恢复到往常那般,他十天半月难想起她一次,只要她做足了准备,如何不能再离开。


    即使没有,那便再寻别的办法。


    人总会在失败中成长。


    漫漫岁月,谁人能料她最终不能得到真正的成功呢。


    下巴突然被捏住。


    薛知盈望向窗外的目光被男人强行收回。


    他令她抬头与他对视。


    “行了另一条路,并未经过宁州,你在看什么。”


    这是薛知盈被萧昀祈带上回程的马车的第三日。


    头一日宿在陌生的小镇上,她以为路上耽搁便未能抵达宁州,昨日看着仍是望不到尽头的山道,她就已是猜到,萧昀祈并未走她来时的路。


    她记得舆图上有一处与宁州相邻的城镇。


    薛知盈问:“那是去往何处?”


    “南淮。”


    薛知盈张嘴低低地啊了一声。


    南淮,好像是叫这么个地方。


    她在宁州那几日也听人提起过,南淮有山有水,风景宜人,有一条枫林道,在秋日艳红一片,飘飘洒洒随秋风一同在沙沙的落叶声中,美不胜收。


    萧昀祈:“你知道南淮?”


    “不知。”


    薛知盈微动了下头,从他指尖脱离开,再度转头看向了窗外,未再搭理他。


    马车内沉寂了下来。


    这几日大多如此。


    薛知盈平静得令人有些不适。


    她不哭闹,也不挣扎。


    乖得像是只没脾气的猫。


    但不再上蹿下跳的猫,让萧昀祈心底空落落的,一时难寻缘由。


    直到傍晚时分,马车驶入南淮城门,没多会便在一座宅邸门前停了下来。


    门前有人迎接,穿着官服,年纪较长,是南淮本地的官员。


    薛知盈不免错愣,下意识看了萧昀祈一眼。


    男人没做解释,先行下了马车,在她躬身走出后,旁若无人地伸手牵住她,手臂也揽了过来,将她直接抱下了马车。


    前两日上下马车也大都如此。


    萧昀祈用在那壶茶水里的药令薛知盈昏睡后又身体发软。


    起初她的确无力自主行动,但那药用量不多,功效本也不至于强劲,不多时便恢复自如,只因她不愿与萧昀祈说话,他便索性直接上手。


    待到如今,薛知盈身体早就无碍了,他却像是对此有了习惯。


    周围还有人看着,薛知盈不免挣扎。


    落地时稍有踉跄,一抬眼,对上一双好似含笑的眼眸。


    他在愉悦什么?


    薛知盈瞪他一眼。


    萧昀祈却很快移开了目光,若无其事地收手,转而扫向一旁目瞪口呆的官员。


    中年官员这才回神,连忙殷勤迎来。


    薛知盈从他滔滔不绝的话语中听出,萧昀祈原来早有计划来此,是为些许公务。


    不过听上去


    不像是什么要紧事,反倒叫眼前这位官员真把首辅大人给盼来了,而受宠若惊欣喜若狂。


    薛知盈又抬眼偷摸去看萧昀祈。


    他刚才那点不知从何而来的愉悦早就消散无踪,此时脸色沉冷,眸底明显攒着一抹不耐。


    热情的官员察觉到了,但仍是没打算轻易放过这个献殷勤的机会。


    他将目光投向薛知盈。


    听闻首辅大人醉心朝政不近女色,二十有四还未娶妻,如今看来传言已是落后。


    此时他身边正站着一位貌美多娇的年轻女子,刚才的亲昵举动他更是看在眼里。


    首辅大人并非玩乐美色之人,这般情形,这位姑娘不是首辅夫人那也得是好事将近。


    圆滑混迹官场多年,中年的官员转而道:“南淮虽是小地方,倒有不少景致可供消遣,大人与夫人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今日便先行休息,待明日,下官可派人带夫人四处走走,城东的浣花苑近日正有夜昙展蕊,灯影花光颇堪一观,若爱清静,城南云岫阁可听琴品茗,远眺淮水烟波,或是往西市一游,那里夜市千灯,杂耍百戏,亦有精巧器物。”


    薛知盈原本垂眸静立,听得夫人二字都顾不上官员说的那一堆新鲜事,低声解释:“我并非夫人……”


    她声音很轻,几乎没叫人听见,话未说完,又被萧昀祈冷声截断:“不必,我自有安排。”


    官员霎时噤声,静默片刻后才忙又赔笑道:“是下官多嘴了。”


    说着便躬身退至一旁,随行步入宅邸。


    宅内亭廊婉转,陈设清雅。


    行至正厅阶前,官员适时揖礼:“明日巳时,府衙设了薄茶,诸位同僚皆盼能聆听大人训示,若大人得暇,还望赏光。”


    官员带着一众前来迎接的人离开了宅邸,木彦着手安排着宅邸内的下人为这几日住在此处作准备。


    薛知盈被萧昀祈带到了主屋,此时屋内仅有他们二人。


    与前几日宿在客栈内不同,屋内的气氛也显得有些微妙。


    但薛知盈仍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进了屋便坐到了窗边,侧头看着窗外昏黄的光景。


    她总是在看窗外,马车上,房间内。


    封闭的空间令她只能看向这一个方向,待到行走在室外,她的目光便不自觉游走在各处,恢复了以往的灵动,去看她眼中初次瞧见的光景。


    萧昀祈放下茶杯,开口打破这片沉默:“饿了吗,我让人准备膳食。”


    薛知盈没有出声,只背对着他轻轻摇了下头。


    身后是倒茶的水声。


    萧昀祈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几日的冷淡自然令他心中怀有情绪,他的耐心有限,以至于他逐渐感到焦躁。


    他眸光淡冷地看着少女的背影,威胁的话语已到嘴边。


    她不经吓,之前随口一句,就换得了如今即使不答话也有点头摇头的回应。


    但再开口,却还是只道:“或者你若不觉疲乏,可以外出尝尝南淮的特色。”


    薛知盈这次没有立刻回答,甚至从窗外收回了目光。


    但当她转回头来看见萧昀祈时,她还是摇了头:“我不想出去。”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敲门声。


    木彦:“主子,宅里都安排妥当了,属下有事禀报。”


    萧昀祈指腹在杯沿上摩挲了一下,到底没再拿起来喝下。


    “进来。”


    木彦进屋,看见屋内二人相隔好几个人身的距离,甚至像是从进屋后就一直这副模样,心里不由叹息。


    倒不如住在客房狭窄的屋内。


    他面上不显,如实禀报:“方才林大人来消息,说是为主子接风洗尘准备薄宴,望主子赏脸出席,属下还未向林大人回话,特来请示主子。”


    这等事大多都是拒绝的,木彦也只是例行公事前来请示。


    岂料这次,萧昀祈竟未立即回绝,静默原地,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少女。


    收回视线的同时,他淡声道:“去回话吧,我稍后便到。”


    “是,主……子?”


    木彦一愣,尾调意外上扬。


    “还不快去。”


    “……是。”


    “等等。”薛知盈突然出声。


    “那我能外出去尝尝南淮的菜品吗?”


    萧昀祈脸一沉。


    木彦不明所以,但萧昀祈自是知晓,他前脚才如此问过她,待到他应下赴宴,她转头就改了话。


    摆明了是不想与他一同。


    薛知盈道:“还有那位大人方才提及的夜景,我想去看看。”


    萧昀祈绷着唇角不发一言。


    木彦在这凝滞的气氛下,不由擅作主张缓和气氛:“林大人本有提及此事,属下也听闻南淮夜里景色甚美,姑娘若是瞧见美景,应是能心情舒畅,可要让林大人安排下去?”


    萧昀祈脸色顿时铁青,更是难看。


    木彦一噎。


    本也是瞧表姑娘被抓回后这几日一直情绪低落,若能令她舒缓下心情,说不定两人关系也能稍微缓和些。


    难不成说错话了。


    他逐渐意识到什么,心底顿时懊恼。


    “这……这要是不妥,属下还是回绝林大人,主子可以和姑娘一同……”


    “不必了。”


    萧昀祈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他不想话头一改,就听到薛知盈就低着声说还是不去的话。


    欲对她施以惩罚,却叫他在她面前一直压着脾气。


    待到此时,他已是耐心殆尽。


    萧昀祈终是动手将刚才那杯未饮的茶水一饮而尽。


    放置片刻的茶水在秋日很快就变凉,凉水划过喉头淌入肺腑,却没浇熄他心底的那股焦躁。


    “让林大人派人带她去,你随我赴宴。”


    萧昀祈重声放下茶杯,冷声吩咐后,阔步迈开离开了屋中。


    木彦心头咯噔一声,为难地看了看那道冷硬背影,又看了看薛知盈,只得赶紧向薛知盈略行一礼,转身朝萧昀祈跟了去。


    萧昀祈迈步很快,不多时便走出了宅邸。


    马车已在门前等候,他登车前去赴宴。


    马车停下时,木彦也骑马随之赶来。


    他向萧昀祈禀报:“主子,林大人已是安排了人前往宅邸接表姑娘外出,共四人,一名丫鬟和三名侍卫,林大人说这头宴席结束,姑娘也差不多能将南淮夜景游逛一周,主子正好可以……”


    他顿了一下,抬眸观察萧昀祈的神情,未见异样才继续道:“前去接表姑娘一同回去。”


    萧昀祈听完的确没什么情绪起伏,但沉吟了片刻。


    他淡声发问,却像是陈述:“她不会想我去接她的,对吗。”


    木彦能够猜到萧昀祈心里有气。


    怎会不气呢,生平头一次大张旗鼓为一名女子追赶而来,最后却是不得不使计才将人带走。


    虽说这在木彦看来这样的手段丝毫不光彩,但于他对萧昀祈的了解,已是算是最为温和的方式了。


    否则直接将人在挣扎中强行掳走,那场面更是难看。


    如今两人并未爆发激烈的争执,但一直僵持不下。


    木彦忍不住道:“主子,表姑娘正是情绪低落时,冷漠以待只怕加剧矛盾,稍加温和或能打动姑娘。”


    “我打动她?”


    萧昀祈率先生出这个疑问。


    打动一词让他觉得自己已是有过的温和像在对她摇尾乞怜得她回应一般。


    不等木彦再说什么,萧昀祈冷声吩咐:“让人直接将她送回去即可。”


    *


    薛知盈在宅内等待了一会,林大人安排的人便前来接她了。


    她带上春桃在门前见到了那四人。


    四人恭敬有礼,依次向她介绍了自己。


    薛知盈微微颔首,低落几日的心情不免在此


    时有了几分雀跃:“那我们出发吧。”


    春桃则比她更为开心,一张小脸上满是天真灿烂的笑容。


    名唤秋果的丫鬟与她们一起坐在车厢内,一路上同她们说着南淮夜里的热闹之处,令人很是期待。


    皓月当空,街市灯火辉煌,正是热闹时。


    秋果道:“南淮在秋季时夜里便是最为热闹的,丰收令人欢喜庆贺,又因着黑天早,能比以往更早结束白日的劳作,傍晚至戌时末人们便会相聚街头,姑娘待会可先往西市一边用膳一边观赏夜市千灯,待时辰差不多后,再前往城东,若是好运,则能瞧见昙花展蕊。”


    春桃问:“一会城西一会城东,能来得及吗?”


    秋果笑道:“南淮城内地势不大,乘着马车半刻钟便可从城西至城东,自是来得及的。”


    长街之上,人潮涌动,薛知盈在西市街口下了马车。


    春桃抬头便惊呼:“姑娘你瞧,好多灯笼!”


    薛知盈落地站稳,缓缓抬起头来,一片明亮盈光映入眸中。


    长街两侧朱楼悬灯,头顶高处以灯火连接街道两侧,千百盏灯笼连绵如星河,暖光漾在行人笑靥上,烛影摇曳,好似碎金流火,将秋夜点缀得曜目如昼。


    她微张着唇,一时失神,痴痴地看着。


    将要回神之际,她听见春桃在身后同秋果小声道:“看来我家姑娘今日终于能开心一些了。”


    她微微一怔,收回目光。


    秋果正好上前:“姑娘,那便先往天光楼用膳吧,尝尝咱们南淮的特色,大人已是安排好了雅间,那里更适赏景,身处高处,一览无遗呢。”


    薛知盈眸中盛着那片亮光,莞尔一笑:“好,现在就去吧。”


    与此同时。


    前去赴宴的萧昀祈却已是回到了宅邸。


    真是当时气得上头了,竟应下要去赴过往最是厌烦无趣的宴席。


    除了阿谀奉承,便是殷勤谄媚,他自然没有耐心久待,不过多会便动身离席了。


    天色尚早,薛知盈当然不可能已经回来了,更或许才动身外出不久。


    这令打开房门,看见一屋子空荡时,心情有些烦闷。


    偏木彦还特地禀报:“主子,刚得消息,姑娘抵达了西市,前往天光楼用膳。”


    萧昀祈嗯了一声,信步走到桌前坐下。


    木彦上前斟茶,问:“主子方才没用多少,可要让厨房备膳食送来。”


    “不必。”


    萧昀祈拿过茶杯慢饮一口。


    至此,萧昀祈没了别的吩咐,也不做别的事,就这么干坐着,令屋内的烛光在他面上映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木彦安静地退至一旁候着。


    他实在是不懂,自家主子不可能不知自己那手段惹人烦,但既是大费周章将人找了回来,总不能是为了日后与人长久相看两厌吧。


    想要缓和关系,光是在这儿坐着,或是此前乘马车就那么沉默一整日,能有用才奇怪了。


    不过也不难想,主子这般久居高位之人,从不知低头为何物,别的谁人不是上赶着往他身边凑,更别说有朝一日会有人从他身边跑了。


    傲气难折,大概在等表姑娘先行低头之时吧。


    表姑娘性子软,又弱小无势,说不定还真会如了他的意。


    木彦不禁心头叹息。


    正胡思乱想着,萧昀祈忽的又道:“现在什么时辰。”


    “回主子,还有半刻钟至戌时。”


    “方才那位刘大人说,城东的昙花何时适宜观看。”


    木彦道:“正是戌时。”


    所以,算着时间,薛知盈再过会也该在西市用完膳,将要前往城东观赏昙花了。


    不过也有可能她并无兴致,就此结束游逛,打道回府了。


    木彦便又道:“主子,属下这便去备马车,再差人打探一下表姑娘接下来的行程。”


    “打探她的行程做什么。”


    萧昀祈起身:“备马车,我去城东观赏昙花。”


    木彦:“……”


    萧昀祈的马车并没能顺利抵达城东。


    在他乘车驶上街道没多久,便有林大人身边的侍卫匆匆寻来,在街上拦停了马车。


    木彦闻讯立即禀报萧昀祈。


    见他面色微变,他提醒道:“主子,此处调转向西市只需要……”


    不等木彦说完,萧昀祈已是吩咐:“去西市。”


    马车转了向,一路驶向了西市街口。


    萧昀祈下车后沿着街道向天光楼而去,头顶的万千光火丝毫没有吸引他的注意力。


    街道上仍是热闹非凡,孩童嬉笑着,少年人结伴而行,气质清贵的男人不时引人注目,但他步履不停,一路来到天光楼门前。


    刚站定,便有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急急上前来,正是秋果:“大人恕罪,奴婢照料不周,但奴婢绝非有意。”


    “她在哪?”


    “在三楼雅间,春桃陪着姑娘。”


    “带路。”


    秋果低着头快步带着萧昀祈往楼上去。


    他沉声问:“她喝了多少。”


    秋果听着男人情绪不明的声音,下意识抬眸,看见一张冷肃的脸庞,吓得声音发紧:“原本仅有一小杯,那是天光楼的招牌,奴婢本想让姑娘尝尝鲜,但实在不知姑娘不胜酒力,那一杯下肚后……”


    “接着说。”


    “姑娘便不由分说要走了那一整壶,奴婢去拦,姑娘便要发怒,奴婢实在无法。”


    萧昀祈闻言沉色稍霁,随即又皱眉。


    他似乎并未见过她发怒的样子,想象中应该是没什么威慑力的样子,但听这丫鬟的描述,又让那想象变得缥缈虚无。


    秋果引领萧昀祈来到薛知盈所在的雅间门前。


    她上前敲门,门内传来春桃急切的声音:“等等,等等,这会先等等。”


    萧昀祈不等,抬手令秋果让开,便径直推开了房门。


    雅间宽敞,一张圆桌上菜肴满布,倒是各有食用过的痕迹,但已无热气,只闻一室酒香飘逸。


    不见屋内凌乱狼藉,似乎并未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


    屏风在圆桌后隔开了雅间内靠窗的观景台,烛光在屏风上映出两道人影。


    站着的应是春桃,另一人似在坐榻,影子勾勒出她侧坐的身姿,微微后仰,一双腿搭在坐榻上,裙摆随黑影微晃。


    薛知盈目光在看窗外,手里却在与春桃争夺酒壶中那最后一口。


    此处正如秋果所说,身处高处一览无遗。


    她见远山如黛,月波绵长,底下万千灯火,人群熙攘。


    很美,美得令思绪放空,令人沉溺,无暇去想她虚无遥远的愿望,也不想不明前路的现状。


    她面色绯红,唇瓣莹亮,漆黑的眼眸里眼波流转,迷离潋滟。


    手上争夺的力道突然褪去,那壶酒顺势被她胜利抢夺到身前。


    薛知盈垂眸看了看,眨眼扬起一抹笑。


    笑靥如花,娇美动人。


    她被壶口散发的酒香勾走了全部的思绪,喉间也在催促着令她继续品尝美酒。


    以至于她并未注意到身侧的影子突然变得高大,遮住了窗台洒向她腿边的光火,也将她整个人笼罩进那道暗影中。


    她抬起手臂晃了晃酒壶,正欲仰头将其一饮而尽。


    一只手突然伸来,覆住她的手背,包裹住她整只手。


    随即,轻而易举夺走了她的酒壶。


    “……还给我。”


    薛知盈喃喃出声,顺着酒壶被抢走的方向一转头。


    光影模糊,她在眼前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男人居高临下俯视她,手里拿着她的酒壶,她伸手去抢,酒壶便被他恶劣地高举。


    跟出现了幻觉似的,她见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浮上笑意眉眼温柔。


    薛知盈下意识道:“见鬼了,瞧见大公子了呢。”


    话落,男人脸一沉,裹在暗色中,当真犹如鬼魅,顿时笑意尽散——


    作者有话说:萧狗:我觉得老婆可爱,老婆说我是鬼[裂开]


    第43章


    薛知盈并未被吓到,思绪还很模糊,目光从男人脸上移向他手里的酒壶。


    她再度伸手去拿。


    萧昀祈一动不动,怀里便扑来了一具柔软的身躯。


    带着热温,连同酒香一起袭来。


    “醉成这样。”


    薛知盈听见头顶传来意味不明的低声。


    她不由皱眉反驳:“没有醉呢。”


    伸高的手被男人一把握住,身体腾空的一瞬,眼前好似天旋地转。


    回过神来时,她趴在


    一片坚实的胸膛上,臀下垫着男人的腿。


    萧昀祈坐上坐榻把人抱在怀里。


    熟悉的姿势,却是久未这样抱过她了。


    酒壶被他放到了远处,怀里的人伸长手也再拿不到。


    手指轻抚过她的面颊,将她一缕垂落的鬓发挽到了耳后。


    “要现在回去,还是在此缓和一会?”


    他的语气堪称温和,语速缓慢,低沉地磨在她耳边。


    薛知盈闷着声嘟囔了一句,叫人没听清。


    萧昀祈身姿后仰,从胸前将她的小脸捞起来。


    如花蕊般娇艳,绯红蔓延,热意流散。


    他目光变得幽暗,滚了下喉结,开口嗓音变哑:“你刚才说什么。”


    “我还没看到昙花。”


    薛知盈仰望着他,嫣唇翕动,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萧昀祈目光受那双唇吸引,只见它一张一合,便像是只剩下了视觉,而被屏蔽了听觉。


    他低头,发现自己已经含住了她的唇瓣,满嘴酒香,热得不像话。


    只是舌尖还没探进她嘴里,就被她偏头避开了,嘴里喃喃:“还是算了,头很晕。”


    萧昀祈目光在她侧脸上失神一瞬,而后低笑出声。


    薛知盈听见笑声,手掌撑着他的胸膛就要起身。


    掌心下的触感很柔软,放松的状态,包不住,陷下了五指,这令她感到奇妙,不由又捏了几下。


    随即这片胸膛就绷紧至结实。


    萧昀祈手臂横亘在她腰后,握着她的腰肢将人一把抱了起来。


    迟钝的反应令薛知盈并未惊呼,只是本能地抱住他的脖颈。


    直到随他迈步向屏风的方向走了几步,她才慢吞吞地低头道:“放我下来,我不要你抱。”


    萧昀祈虎口收紧掐了下她的大腿:“为何不要?”


    “丢人。”薛知盈直白地回答。


    她伸手戳了下他还捏在她腿上的手背。


    之前她就这么觉得,被他这样抱在臂膀上坐着,真是丢人。


    而抱回房,和抱出房就更不相同。


    她不要这样被抱出去丢人。


    萧昀祈好笑地轻嗤一声,手一松,让人从自己手臂上下来。


    她醉着,倒还知晓站稳,只是主动抓了他一下,微微一晃便站直了身。


    雅间房门打开时,门前乌泱泱站着一排人,将本不算狭窄的走廊塞满,令人一走出难免吓一跳。


    薛知盈后退半步,视线一扫,这才看清门前站的似乎是与同她同行的人,有春桃有秋果,另一侧还有以木彦为首的另外几人。


    萧昀祈微抬下巴给了木彦一个眼神。


    木彦了然应声,很快动身安排起来。


    走廊上的人逐渐散去。


    薛知盈感到呼吸通畅了些。


    耳边也听见萧昀祈问她:“回去,还是去看昙花?”


    “昙花。”


    话音刚落,放松垂在身侧的手就被牵住了。


    感受到干燥的热温,她没怎么挣扎,动作缓慢地随着萧昀祈下了楼。


    待到走出天光楼,马车已在门前等候。


    登上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朝着城东的方向去。


    如秋果所说,南淮城中地势不大,不过一会就到了地方。


    若要赏花还要再往园林里行一段路,马车只能停在牌坊下。


    周围很静,这里并不比街市热闹。


    马车内也没有动静,昏暗的光线令人面上神情模糊。


    薛知盈抿了下唇,忽的道:“还是回去吧,不想看了。”


    等了半晌等来这一句,萧昀祈险些气笑。


    “想一出是一出,下去。”


    “不一定能看见开花呢。”


    她自顾自嘟囔着,就看见一只朝她伸来的手。


    薛知盈反应稍快地挡住了:“你不要碰我。”


    萧昀祈被那只手软绵绵的力道阻拦,但其实压根算不上阻拦,他继续向前伸手就能抓着她把她拉着往马车下去。


    但他没再动作,看着那张好似在认真思考的脸,连想要再说她两句的话语也咽了回去,何必同一个醉酒的人计较。


    又过了一阵,薛知盈还是思绪一转,决定下车去看看。


    所谓来都来了。


    一路上拂过晚风令她清醒了些,她不叫萧昀祈搀扶,自己便晃悠着跳下了马车。


    站定后她转头往马车上看了一眼,正在下马车的男人对上她的目光。


    见他跟着她一同下了马车,她才转回头去,步伐缓慢地朝园林里走。


    像是无声的邀请。


    那一眼取悦了萧昀祈。


    他跨下马车后也缓步跟在了她身后。


    随行的下人都识趣地留在马车旁等待,月光在青石小路上将两人落在身后的影子拉长。


    一前一后,从后看,像是两道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但萧昀祈不喜欢只有他一人在低头看这虚无的影子。


    薛知盈走在前面,目视前方,丝毫不看周围,像是只想赶紧走到观景台,去看她心心念念的昙花。


    而她刚才回头看那一眼,或许只是因为周围太黑了,她不想独自一人走进去。


    萧昀祈觉得可笑,又有几分气恼,于是迈大步子轻易就走到了她身侧与她并排。


    薛知盈果然怔了一下,意图很明显地向侧方挪了一点,和他的臂膀拉开一指的距离。


    “薛知盈,你要知道你这样做是没用的。”


    萧昀祈沉淡的嗓音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


    从她的眼神便可看出,她较方才在雅间里时已是清醒了大半。


    那会还能任他往怀里抱,想要反抗也只是软绵绵地戳他两下。


    但很明显现在不是了。


    薛知盈没答话,仍是只往前走。


    萧昀祈就这么踩着她的脚步声一直同她并排着向前,直到将要伸手去拉住她时,他们刚好走到了观景台的围栏前,她停下了步子,他也顿住了动作。


    萧昀祈竟是沉在思绪中,都没有发现他们早就走出了青石小道。


    此时宽敞的观景台零零散散站着几拨人。


    仍是安静,甚至没有点灯,漆黑中无人关注旁人的动静,只专注于身侧,专注于眼前。


    薛知盈看着围栏后模糊不清的一片,依稀能看清花苞草丛,却根本看不见何处有花绽开。


    仅有浅淡的月光洒落,微微晃动着清冷的光影,完全称不上是美景。


    难怪来此的人如此之少。


    冷清的氛围令人心头不可避免涌上一股失望。


    薛知盈微蹙着眉,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轻声道:“我都说不要来了。”


    萧昀祈却未看她,微仰着头,目光向上。


    “薛知盈,抬头看。”


    薛知盈不解,顺着他目光的方向也逐渐仰高了脖颈。


    视线再次扫过这一片沉暗的花丛,再移向上方。


    丛林退散,天际辽阔,一轮明月高悬,并不圆满,却仍旧努力散发着它全部的光辉。


    不是什么令人震撼的景观,薛知盈过往常在静水院的庭院中仰头望见这样的月亮。


    只是她的目光还是在此刻定住,眸中映入光点,面上任由月色洒来没有温度的银辉。


    晚风撩动她的裙摆,之前被人挽到而后的发丝向后垂了下去。


    她未注意唤她抬头的男人自己先收了目光。


    萧昀祈偏头看着她,又一次感觉到她就在眼前,却离他很远。


    她在他眼里仍然是那副弱小,柔软,楚楚可怜又时常得寸进尺的模样。


    就像此时天边的那轮月,称不上是足以令人驻足观赏的震撼美景,他却移不开目光。


    这几日萧昀祈一直在想,他执着于要将她带回京城的缘由究竟是为何。


    不是因他发现自己受到了欺骗,一世英名却反被弱小的她利用,所以气不过,要惩罚她,要不令她如愿。


    他心底清楚地知道,若换做旁人,他大可一声令下,也不会再过问对方受罚是何凄惨模样,又谈何一路亲自来寻。


    他甚至不想将凄惨二字放在她身上。


    想欺负她,却不是想令她凄惨。


    他得知受骗的愤怒之余,生出的是更多的为什么。


    为什么她不喜欢他。


    为什么她的不喜欢令他不悦,令他感到堵闷。


    直到此刻,他心底模糊的疑惑突然有了清晰的解答。


    似乎是因回京时,一路上确定能够见到她的预料落空,是因得知她要与旁人议亲时,失去理性分辨虚实的能力。


    因为被牵动了所有的情绪,试图去寻找克制的方式。


    但越是克制,就越是强烈。


    “你在看什么。”


    萧昀祈第一次被薛知盈逮住了直视的目光。


    并非在等她看来,而是出神之际,猝不及防与她的眼眸撞了个正着。


    月光在她一侧脸颊镀上一圈温柔的光,另一侧面颊笼在暗色中,也仍然美得不可方物。


    浓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随着那片阴影轻轻扇动,他心尖一颤,荡开一圈无人知晓的涟漪。


    情难自制,带着他无法否认欲望。


    萧昀祈手掌扣住她的后颈,低头吻了她的唇。


    他想,一切缘由可能都是因为喜欢她。


    第44章


    回程的马车上气氛依旧沉默,却又多了几分微妙的古怪。


    薛知盈没有躲避刚才的吻。


    一来是她愣住了,她以为萧昀祈有话要说,她在等他开口,他开口却是含住了她的唇瓣。


    二来是那个吻太短暂,短暂到她还没有回过神来,萧昀祈就已经退开了。


    仍然是两片嘴唇的触碰,却令人没由来的觉得这个吻和之前的吻都不相同。


    不知道缘由为何。


    许是因为萧昀祈吻来的轻柔力道,没有探入的意图,也无试探的动作。


    就只是亲吻,在他低头的那一刻,似乎就只是为了与她贴近触碰。


    而后退开,在蔓延的沉默中,回味着那片触到的温软。


    一路无言,马车驶回宅邸,已是临近亥时。


    薛知盈闷着头跟随萧昀祈走回主屋,进到屋内,视线不自觉地扫了一眼屋内唯一的床榻。


    前两日行在路上萧昀祈并未再与她睡在一张榻上,但今日看来,应是没有别的房间供她安置了。


    萧昀祈进屋后便叫了水。


    薛知盈安静等待着,两人一如之前这一路,仍然没有任何对话,连眼神也未碰触半分。


    直到下人在湢室备好了浴水。


    薛知盈是听见关门声才抬了头,一抬眼便看见萧昀祈迈步向她走来。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你干什么?”


    男人没有回答她,只是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坐榻上拉起来,便带着她朝湢室走了去。


    湢室内热气氤氲,气温升腾。


    萧昀祈放开她后,便动手脱去了外袍。


    薛知盈站在一旁有些摸不准他要做什么。


    他该不会是想让她伺候他沐浴吧。


    她站立着不动,但视线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男人裹在雾气中的身躯。


    外袍褪下后,展露出他身形宽阔的肌肉线条,起伏有致,紧实精壮,挑不出半点瑕疵。


    这令人很难不去遐想那身衣衫下已是见过的光景。


    “酒醒了?”


    话语间,萧昀祈迈步走到她身前。


    仍然穿着中衣,似乎没有要再继续脱的意思了。


    薛知盈早就不觉醉意了,只是此刻的热温似乎又开始侵扰她的思绪。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垂下的目光忽见一只手朝她腰间探来。


    薛知盈下意识有后退的动作,但动作幅度不大,那只手已是伸到了近处,并非抱她,但勾住了她腰间的系带。


    随着萧昀祈的动作,她的外衫松散开,她意识到他似乎要让她脱衣。


    薛知盈挡了一下:“我自己脱。”


    她的话语和遮挡未起任何作用,他一向都是这样。


    顺她意时,只因他也正有此意,其余时候她的意愿并不被允许。


    说到底,还是全凭他的心意。


    萧昀祈很快脱去她的外衫,连中衣也解开了。


    一片紧致包裹的藕粉映入眸中,他却垂了眼。


    腰上的半裙也被解开,他才只是脱去外袍,薛知盈已是快被剥光。


    最后,小衣也未能幸免,只是脱下后,它并未如其他衣物一样被随意掉落在地,而是被萧昀祈握在了手里。


    薛知盈未着片缕站在他面前,即使他此刻没有看向她,也令她感到不可避免的羞耻。


    偏偏他又像是被她的小衣定住了似的,迟迟没有再动作。


    薛知盈在热气中也感到了几分瑟缩,实在受不住这般赤条条地站着,不等萧昀祈回神,自顾自地动身就朝一旁的浴桶走了去。


    萧昀祈终是在她的动静下回了神。


    他眸光微怔了一下,转而抬手,将这件小衣好似随意地挂上了一旁的架子。


    薛知盈其实并不觉得冷,但当脚尖触及浴桶中的热烫时,还是受这股热意吸引,很快将身体一并没入水中。


    水流带着清脆的声响抚过她的肌肤,将她透明无形地包裹起来。


    沾起的水珠一半落回浴桶中,一半洒在她肩背。


    萧昀祈挂好小衣转过头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烛火下水珠流连那片白皙光洁的背部,细腻的肌肤泛着莹光,发簪将她半披的乌发全数盘上脑后,几近完美的肩颈线条一览无遗。


    他绷着唇角,在原地沉默地站立着,表面的神情和身体的反应,都称不上平静。


    他此刻必须得承认,那对他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即使不是第一次看见。


    但比之前看见时冲击力还要更加强烈,就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了。


    他试图压制,不令自己显得失态。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够一直持有冷静。


    但显然,他已是多次在薛知盈面前失去冷静。


    欲壑难填,压下一波,一波又起。


    他终是放弃了对自己身体和思绪的掌控,迈步向她走了去。


    竟是学了薛知盈那般,破罐子破摔,且看那些压不住的欲望究竟还能汹涌到什么程度。


    “大公子?”薛知盈闻声回头,看见萧昀祈面色紧绷眸光沉暗地出现在她身后,但身上依旧穿着衣衫,与刚才没有任何区别。


    她起初以为他是要让她伺候他沐浴,后来见他脱她的衣服,又以为或许是要共浴。


    但此时却是不明所以了。


    萧昀祈站在浴桶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薄唇翕动,开口嗓音有些哑,但明显透着几分带有压迫的不悦:“你还打算唤我大公子到几时?”


    薛知盈:“……”


    她无言以对,就见他又朝她伸来手。


    还以为要被他掐住脸蛋或捏住下巴了,薛知盈偏头一避,却是被握住了手臂。


    萧昀祈哼笑一声,似是嘲笑她错误的预判。


    这令人恼火。


    薛知盈微微皱眉,欲要缩手,竟见他手掌捧着浴水,往她手臂浇洗了起来。


    “你……”


    男人的手掌摩挲在她光滑的肌肤上,他掌心的薄茧感触明显,激起一片难以忽视的酥麻。


    但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他的意图竟是打算帮她沐浴。


    薛知盈注意到萧昀祈的目光,下意识抬了另一只手往身前挡。


    只是才刚挡住,他就朝她伸手:“那只手伸过来。”


    像是故意使坏不让她遮挡,但他的动作却又专注认真,不带任何别样意味。


    另一手也被他捧在掌心浇洗,随后是肩头,后背。


    “大……”


    薛知盈呼吸微顿,他捏了下她的脖颈。


    她酸软着身子改了口:“表哥,你要干什么啊。”


    久违的称呼,令萧昀祈脸上本就不怎么维持得住的神情又生裂


    痕。


    他眉心跳了一下,唇角扬起浅淡的弧度:“看不出来吗,我在帮你沐浴。”


    明明声色显得压抑克制,语气却又听着愉悦。


    薛知盈上一次有人帮她沐浴要追溯到十岁以前在家中,嬷嬷帮她,母亲帮她。


    再之后,便不再有这样的事了。


    而此时,萧昀祈竟然在帮她沐浴。


    洗过了手臂和肩背,萧昀祈迈步向长条的浴桶尾端走去。


    当男人从水中捞起她一直脚时,薛知盈心尖一颤,两股矛盾的情绪尽散,只余不习惯被触碰那里的瑟缩。


    “别躲。”


    他握住她的脚,脚背上不断滑落水珠,从他的手腕滴下,发出连绵不断的水声。


    他一手圈住她的脚踝,小腿也被触碰。


    薛知盈被抬高了腿,身姿便后仰了去。


    后背靠上浴桶璧,水声混杂着她逐渐开始混乱的心跳声,令她的思绪也变得混乱不清。


    大腿洗净,被触碰到别处时。


    薛知盈难耐地闭了下眼。


    他肯定感觉到了。


    毕竟那和清透的浴水并不相同,一触便知。


    这令她想将腿缩回来。


    萧昀祈没有阻拦,松了手劲,她的腿落回浴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但他的另一只已经探来的手,却在她收腿的动作下被留在了原地。


    好似她难得强硬的桎梏。


    结合那片粘腻。


    无一不在表明着。


    她想要。


    “要我帮你别的吗?”


    萧昀祈停在那里没动,嗓音沙哑问她。


    别的什么,答案自然清晰。


    薛知盈眼睫颤了颤,眼眸蒙上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蔓上的水雾。


    醉意好像又上了头,她感觉自己变得更加灼热。


    她没做回答,也没躲。


    喜欢他的手本也不是什么羞耻的事。


    那总令她感到舒畅。


    她模糊的视线无意思地向身侧一扫,瞥见了他身前。


    中衣遮挡不住,反倒在湿气中更为明显。


    她想到自己时至今日仍然会偶尔出现的梦。


    他令她帮他。


    他让她张嘴。


    莫名生出的胆量使得她毫无征兆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手掌不及他的宽大,也没能完全圈住他的手腕。


    但她仍是施力将他往外扯走。


    萧昀祈原本伸直的食指刚要探入,便维持着这个动作远离了她。


    他沉默地抬眸,眸底太暗令人看不出情绪。


    薛知盈对上他的眼睛,那股没由来的胆量在雾气的遮掩下更强烈了些。


    她突然起身,就着湿漉漉的身体直接往他身前靠去。


    手臂环上他的脖颈,双腿环上他的腰,哗啦啦的水声中,他一直不曾脱下也没有丝毫凌乱的中衣在瞬间被浸湿揉乱。


    像极了个这个男人终于落败的一幕。


    薛知盈这时才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要。”


    “抱我去那边。”


    萧昀祈静默片刻,才朝着她指向的地方迈步去。


    地面随他的走动拉出一条浸湿的水渍。


    他弯身将她放上美人榻后,将要起身,就被她圈紧的腿留在了原地。


    “要你帮我,但我不要你的手。”


    萧昀祈双手撑在她身侧,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来,盯着她的眼睛,露出几分不敢置信的荒谬。


    薛知盈别过头,升起的胆量已是快要耗尽。


    她依旧圈着他,力道渐松,声音也低下。


    但还是清晰地道出:“我要你用嘴帮我。”


    第45章


    水汽渐散,屏风旁的美人榻上,少女仰倒着身体,手臂和双腿逐渐从男人身上掉落下来。


    萧昀祈的身体失去了桎梏,却仍维持在原地。


    他单膝跪在美人榻的尾端,一手撑在薛知盈耳边,垂眸盯着她,在她明显心虚的眼神中,已是再度确定了她那番话的意思。


    用嘴帮她。


    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得寸进尺。


    萧昀祈抿了下唇,满心荒谬,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往那般画面想了去。


    身体相距太近,即使她未着片缕,他垂着眼也无法一眼看见全部。


    看不见她让他探寻之处,便令人遐想更多。


    萧昀祈承认,是为见她靡丽娇艳之色而生出帮她的意图。


    也是为他如今刚接纳的,所谓讨好她。


    但是……他微蹙起眉:“酒还没醒,什么都敢要?”


    明明之前就说已经醒酒了,他此时这般意味不明的语气,听着就像是要拒绝了。


    她就知道。


    这事怎可能被答应。


    让他那般高贵之人俯身低头,除了她能壮着胆子说出来,便难有真切实施可能了。


    薛知盈其实也没有真的很想那样做。


    她没做过,并不知那是什么感觉。


    或许他还未开始,她就会先被羞耻感淹没。


    毕竟她不像他出现在她梦里时那样,让她张嘴得理所当然,按着她的后脑勺也毫无负担地挺.近。


    薛知盈才刚放平的腿又缓慢地曲起,挪动着要施力从美人榻上起身。


    “不愿意就算了,那就不用了,我……”


    膝盖突然被一手握住。


    萧昀祈稍微使了点劲便按住了她。


    向外一掰。


    “没说不愿意。”


    薛知盈瞪大眼:“……什么?”


    果然如她所想,还没开始,她全身都涌上了难以言喻的羞耻感。


    从他逐渐下移的手掌蔓延开。


    萧昀祈摁着她的腿,自己动身往后退了些许。


    五指陷在她大腿滑腻的软肉里,瓷白的肌肤和他并非黝黑的肤色还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手背青筋鼓动,脉搏也在手腕处重重跳动。


    此时低头,终于看见了。


    视线无形。


    却令她本能瑟缩。


    萧昀祈喉结滚动,收紧虎口加大了摁住她的力道:“别动,不是要吗。”


    薛知盈绷紧腰身闭上眼,还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他不会真的要做吧。


    因为紧张,她不自觉抓住了身下的毯子,攥出一片暧昧的褶皱。


    可蒙蔽了视线的黑暗中,久无其他触感落下。


    好像连空气都静止了一般,令人又觉不安。


    终于,她忍不住又睁开眼来,撑着身子往身前看去。


    这一眼正好瞧见了萧昀祈垂着眼睫低头。


    亲眼看见这一幕的冲击力太大。


    混在近处洒来的呼吸中。


    萧昀祈停在门前,笑她:“薛知盈,我还没开始。”


    “……你别在那里说话。”


    薛知盈声音发颤,无措地伸手,手指触到了他的头发。


    还没来得及推动,他微启双唇但不再说话。


    她伸出的手霎时弯曲手指,就此插.进了他的发丝中。


    像一片原本就荡漾着波光的溪流。


    因外力而搅起了只有江河才有波涛。


    她心生退意,却被紧攥控制。


    “表哥……”


    虽是第一次在这里,但萧昀祈早已不似最初接吻时那般毫无章法。


    他学会了如何令她酥软,如何引她回应。


    可还是会有些许失控。


    忽而急切,忽而鲁莽。


    忽而又缓慢得磨人。


    令薛知盈在他发丝间的手也反复松开又攥紧。


    瞳孔失焦,声响四起。


    一瞬间就将人淹没。


    薛知盈颤着身子啜泣。


    萧昀祈沾水的眼睫眨动了一下,似乎怔愣。


    连半刻钟都没有。


    看来是喜欢。


    薛知盈本能地要并拢,手上恢复几分力道去推他。


    才刚用一点力,男人忽的起身压来。


    薛知盈猝不及防被他强硬地吻住,唇舌间晕开一片不知为何的湿濡,令人浑身颤栗。


    他将刚才吻另一处的方式又原封不动地复现在这个激烈的亲吻中。


    她扭动的挣扎除了令这个吻愈发加深,没起到任何逃避的作用。


    薛知盈感受到他,伸手不知是想反击还是拨开他,但还未碰到,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腾不出心思去想他为何不让她碰,只知他刚刚那样做了,自己这会竟然在和这双唇接吻。


    她止不住地呜咽出声,随后又被他加深探入,堵住嘴里所有的声音。


    这个吻持续好一阵后,萧昀祈终是退开,从她身上起身,岔着腿坐到了美人榻的尾端。


    薛知盈连呼吸都还没缓和,一见他毫无顾忌,慌声就道:“你别坐那里啊,那里……”


    萧昀祈淡然地在周围扫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那张艳红靡丽的脸上:“不都被你弄湿了,哪里都一样。”


    “怎会一样。”


    别处是她沐浴后未擦身才弄湿的,而那里是……


    萧昀祈扬了下唇,不再和她谈论他落座之处是否合适。


    两人间静了片刻,他忽的低声问:“感觉如何?”


    “有帮到你吗?”


    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薛知盈缩着腿,根本回答不了他这个问题,生硬地转移道:“你去沐浴吧,我想回榻上了。”


    但萧昀祈一伸手,轻而易举就按住了她。


    他又倾身压来:“还要吗?”


    “……”


    薛知盈有些不敢回想刚才的感觉。


    “我再帮你一次。”


    他动手又去握她的膝盖。


    薛知盈一下挡住:“不,不要了。”


    萧昀祈的动作并不强硬,就此被薛知盈挡开,但嘴里偏偏还要再问:“你刚才很快,真的不要再一次吗?”


    薛知盈就此察觉出他的故意,恼人地瞪了他一眼,推着他自己动身要离开美人榻。


    脚还未落地就被萧昀祈拦腰抱了起来。


    她被放在浴桶边不由分说地又替她清洗了一次,随后擦干了身子,再被抱回了床榻上。


    萧昀祈重新叫了水,没有多说什么,这才终是去沐浴了。


    薛知盈裹着被褥窝在榻上,身上还未穿衣。


    她不确定接下来是否还要发生什么,只是觉得身体又软又累。


    不知为何,萧昀祈这次沐浴了许久。


    久到薛知盈都快要睡着了,她眯着眼朝湢室的方向看去。


    但有屏风阻隔,她什么也没看见。


    恍惚间,她想起湢室的方向似乎久未传来水声。


    是他还未开始沐浴,还是已经沐浴结束了。


    真当水声响起时,薛知盈的思绪已是沉入了梦香。


    萧昀祈熄灭了烛灯回到床榻边,周身带着一股凉意。


    躺上榻去,熟睡的人循着这股凉意就贴了过来。


    早已闷入香气的被窝和少女光滑的身体瞬间将他包围。


    降至清凉花了不少时间,但燥热却是却是瞬息之间就能卷土重来。


    萧昀祈平躺着,望着漆黑的房梁半晌,忽的翻身看向她。


    他眸光深幽,呼吸沉缓,抬手去碰了碰她的脸颊。


    即使身体各处感官都肆意地在黑暗中波动荡漾,连心跳也节奏不一地拍打着。


    但他却很是冷静地在想,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要怎么做她才会安心地留在他身边,再也不想去别处。


    萧昀祈就这么看着她许久。


    少女忽的一声梦呓,似要翻身。


    他停了思绪,伸臂圈住她的腰,她翻身的动作转而就成了跌进他怀里的助力。


    萧昀祈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贴着她闭上了眼。


    翌日天明。


    薛知盈在闷热中醒来。


    一睁眼,先是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俊脸,随后感觉到身体上紧密的束缚。


    她稍微一动。


    萧昀祈随之睁眼。


    男人眸底清明,神情平静,像是早就醒了,但并未起身,接着闭眼假寐。


    薛知盈推了他一下:“你放开些。”


    她一时有些想不起昨晚自己是如何睡着的了。


    因为带着或许还要做些别的什么事的想法,所以此刻寻不到后续的记忆,便有些许疑惑。


    萧昀祈被推得不满皱了眉,但看她一副困惑思索的模样,倒又松了手,没向她解释什么。


    看了一会,他才坐起身来。


    两人盖着同一床被褥,萧昀祈起身的动作带动被褥滑动,露出身侧一片光滑白皙,甚是恍眼。


    薛知盈收回思绪,蓦地拉高被褥,静静地盯着他,不发一言。


    萧昀祈轻笑了一声,不难看出他心情尚可。


    待他离开床榻背身穿衣后,薛知盈才动身缩到床角也开始穿衣。


    前往湢室盥洗时,薛知盈发现自己昨日脱下的衣裙堆在屏风后的柜子上。


    她没有被人伺候的习惯,出门在外也并无负责伺候的人。


    她上前拿出衣裙,打算待会自行清洗了。


    只是待她查看自己的外衫半裙和中衣时,没有瞧见自己的小衣。


    薛知盈想起什么,抬头往一旁的架子看去。


    空无一物。


    她皱了下眉,抱紧自己的衣服迈步往寝屋里走。


    回到寝屋,萧昀祈已穿戴整齐,但还披散着发。


    见她走来,他动唇欲要说话。


    薛知盈抢在前面:“你看见我的小衣了吗?”


    萧昀祈呼吸微顿,垂眸注意到她怀里抱着她昨日的衣服。


    他不答话。


    薛知盈压着声,几乎微不可闻地又追问:“你到底看见了吗?”


    “看见了。”萧昀祈坦然回答她。


    “在哪里?”


    萧昀祈迈步向铜镜前走去,又不做回答了,转而道:“过来替我梳头。”


    薛知盈脑子嗡的一下炸开。


    早就有所猜想,见他这副态度,更不可避免往自己所猜想的方向更多地胡思乱想了去。


    她三两步赶到他身边:“你拿我的小衣做什么,你还给我。”


    “我没拿走。”


    “你撒谎!”


    他刚才那表情明摆着是拿了。


    萧昀祈伸手,一把拿走她怀里的衣服,慢条斯理地放到了一旁,又抓着她的手腕让她站到自己身后。


    薛知盈在铜镜里看见他面色平静地道:“你的小衣就在湢室,我的确没有拿走,你刚才过去,没看见吗?”


    薛知盈一瞬语塞。


    她的确没有在湢室四处查看,只是在架子上没瞧见,就匆匆返回了寝屋。


    等等。


    何为,没有拿走?


    萧昀祈道:“先替我梳头。”


    薛知盈手腕一转,甩开手来才不管眼前披着发等她梳头的男人,转身就往湢室去。


    再回到湢室,她睁大眼睛四周扫视。


    身后传来脚步声。


    萧昀祈跟了过来。


    他停在她身后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视线直直朝向窗户的方向。


    薛知盈定睛一看,顿时眼睛瞪得更大。


    窗台边一片藕粉色的少女小衣随风飘扬,料子显露出秋日晾过一夜还无法干透的湿痕。


    至于为何是一副已经被清洗过的湿濡模样。


    身后的男人正这时幽幽地道:“你看,我真没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