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她不确定明斯予对自己的“宠爱”是不是一时的,她担心万一哪天又回到之前的状态。


    陈阿姨接的。柳燃问了白瑜近期的情况,又祝她们新年快乐。


    陈阿姨问她最近要不要过来,柳燃想了想,决定这两天找个机会再去一趟。


    不知不觉,天黑了。挂掉电话,把备用机静音放到书包夹层,班群里通知今晚八点学校礼堂有庆祝新年的联欢晚会,鼓励大家多去观看。


    柳燃对这联欢晚会不感兴趣,在学校里散了会儿步,准备回家。谁知辅导员看大家对这件事热情不高,可能学校又下了必须坐满多少人的任务,改成了“去礼堂观看打卡可以根据实际观看时长获得对应的第二课堂学时”。


    柳燃的二课学时还是个位数,这种轻松能赚到学时的活动不常见,临时改变行程,跟齐蓁说晚上不回去吃了,随便在学校小吃街买了点吃的,去礼堂了。


    礼堂里人不少,柳燃一开始坐在后面,快开始的时候有人想跟她换个位子,把她换到前排边上了。柳燃拍了一张照片给明斯予,告诉她自己现在在学校礼堂看联欢晚会。


    晚会内容准备的出乎意料的丰富,A大人才济济,唱、跳、演奏都有高手,小品别出心裁,*一开始是为了学分来的观众后来都全情投入其中了。联欢晚会时长两小时,好像才喝了一杯茶,就已经到最后一个节目了。


    舞蹈社团特意从隔壁帝国舞校请来的芭蕾舞专业的学生,跳了《胡桃夹子》的经典舞段《花之圆舞曲》。


    跳完谢幕,台下掌声雷动。


    最后主持人上台致辞,联欢晚会圆满结束。礼堂的几千个观众席坐满了人,柳燃的位置在前排,等了几分钟才开始随着队伍满满往外走。


    明斯予发了信息来问她在哪个礼堂。柳燃边下楼梯边低头回复,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追上来,清甜的声线传来:“同学,同学等一下。”


    柳燃顿住脚步,回头,确定是在叫她。女孩裹着长及脚踝的羽绒服,脸上的舞台妆还没来得及洗,是刚刚跳《胡桃夹子》的芭蕾舞演员。


    “你是,燃燃吗?沈,榴,燃?我没认错吧,我应该没认错。”


    太久没听过这个名字,柳燃犹如被一记重锤砸了脑袋,懵了两秒。接受改造前她改了名字,取了原名的后两个字,后来认识她的人都叫她柳燃,她自己也接受了这个名字。


    “不好意思,我不是。”柳燃下意识紧了紧领口。那个名字代表她的过去,她没有力气去面对过去。过去的人和事都让她避尤不及。她现在也的确不是了。“你认错人了。”


    “我叫祝星寒,刚刚跳糖梅仙子的。刚刚在上台前我在后台看到你坐在前面,和我一个高中同学特别像。我那个同学在高考完那个暑假就突然失联了,我联系了几次都没联系上,听说她出国了,刚才看到你,还以为是她……”祝星寒笑了笑,从兜里拿出手机:“认错人了,抱歉。不过可以加你微信吗,我觉得我们很有缘分呢。”


    祝星寒……脑海中跳出一张清秀精致的脸。的确是她的高中同学,经常请假去练舞。她没认出来,因为祝星寒现在的舞台妆太浓了。


    柳燃面带歉意的笑笑:“我手机没带过来。”


    祝星寒像是听不懂她话语中的拒绝。或是听懂了,但是不想让她这么走开,假装没听懂。“你手机号是多少呀,我记下来先加你,你回去之后记得同意好不好?不然我要到表白墙上到处捞人了。”


    柳燃记得祝星寒高中时是个挺腼腆内向的女生,现在变了。


    她一般不会直截了当的拒绝别人,首选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暗示,大部分人接收到暗示之后会识趣离开,避免出现尴尬场面。但总有人不愿意接受暗示。


    柳燃顿了顿,“抱歉,同学,我不太方便加你微信。”


    说话时眼神微微敛着,眼眶骨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和记忆中的人一模一样。祝星寒被连续拒绝,难堪的快哭了,但她实在不想放面前这个与白月光酷似的人走。


    “可以问问为什么吗,因为你有女朋——”


    话没说完,就被一道含着凉意的清越声音打断。


    “柳燃。”


    柳燃猛地回头,礼堂门前大灯照耀着门前的路,明斯予双手插兜一步步走来,其他三三两两的人群自动被眼球过滤,仿佛整条路上只有明斯予一人,礼堂灯是她的T台灯。


    明斯予现在不应该在云城参加年会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所以刚刚问她具体在学校的哪个礼堂是……


    祝星寒的脸白了白。不过因为妆造,看不出来她面色的变化。


    柳燃生怕明斯予误会,不问她为什么会突然过来,先解释:“这是联欢晚会跳《胡桃夹子》的舞蹈演员,灯光比较暗,她把我认成她同学了。”


    祝星寒向明斯予伸出手:“您好,我叫祝星寒。你是——”


    明斯予没有跟她握手,“我是她公司的老板。”


    祝星寒顿时松了口气。可只是老板么,她观察着两人之间的氛围,感觉又不太像。不过不是女朋友就好。放下手,“同学,可以继续刚才的问题吗,是为什么不方便呀。”


    明斯予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祝星寒看柳燃的神态让她很不舒服。


    柳燃外形出挑,性格又软糯没什么攻击力,喜欢这款的人不少。以往柳燃和谁说话被她发现了,她顶多有点被冒犯的感觉,或是认为小狼没有特别乖,说两句过过嘴瘾也就算了,她心里清楚柳燃不会和那些人进一步发生什么。


    可眼前这位祝星寒给她的感觉和之前的不一样。


    “她是我们公司签约的待出道艺人,要保护隐私,懂的吧?”在柳燃开口前,明斯予开始胡编,“当然不是谁想加她联系方式都能加的。”


    “真的吗,那就是没有女朋友了?”祝星寒眼睛亮了亮。


    明斯予皮笑肉不笑:“是啊。你可以等她出道后去买她的周边,给我送钱。”


    柳燃不想在这儿继续说让每个人都尴尬的话题,借口还有事,带明斯予走了。


    回到车里,刚回身关上车门,明斯予就探身将她压在车门上,厉声警告:“刚才那个人,不许你再见她。”


    柳燃扶住她的腰,轻声说:“她是隔壁舞校的,为了表演才来A大。见不到的。”


    相比较于祝星寒,她更关心明斯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明总,你怎么提前从云城回来了……”


    明斯予哼了一声,摘掉眼镜。外面冷,车里温度高,一进来眼镜上就起了一层白雾。


    她随手将眼镜扣在柳燃头顶,“预感到你会和那个什么星的见面,提前回来阻止一场奸.情。”


    柳燃皱了皱眉,她不喜欢那个词。


    “我和她又没什么,我也没有加她微信。况且,她说不定只是想认识一个朋友。不要用这么难听的话来说好不好。”


    明斯予不想因为这件事吵起来。而且柳燃看起来很委屈。


    不咸不淡的说:“她最好是只想认识朋友。”


    退回到副驾驶。柳燃手里一空。


    柳燃把暖气调低了一点,“你还没说为什么提前回来了。”


    “有人往我行李箱里放狼尾挂件,不就是想让我回来吗。”


    明斯予中午到的云城。打开行李箱,里面不仅装了她要穿的衣服,还有一柱用来助眠的香薰,她床上摆着的毛绒玩偶之一,以及一条毛茸茸的,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狼尾挂件。旁边附一张纸条:睡不着的话假装这是我的尾巴。


    酒店房间也格外的舒适。明斯予观察了一会儿,意识到舒适的原因来源于空气中的味道,床品的质感,以及整体灯光的氛围。和她家里卧室的很像。


    问了酒店前台,才得知,是有人在订房的时候叮嘱她们做出这些改动。


    呼吸着云城温暖清新的空气,明斯予忽然开始想念A市的冷空气。


    空气再刺骨,怀抱里的身体总是暖呼呼的。有那么一瞬间,明斯予感觉生病以后就处在低谷的人生到达了巅峰:事业有成,小狼乖到让人爱不释手。


    立刻让人定了回A市的机票。提前在年会上做了讲话,卡点到机场,飞机没有延误,落地时A市扑面而来的寒冷让明斯予打了个哆嗦。


    在这样寒冷的冬日,明斯予的心里却生长出一株小小的嫩芽:她想和柳燃好好过。剩下的几个月,她想和柳燃一起暖暖和和的。


    她有钱,不需要为生计操心,要是她想,随时把公司转手卖了,集团她也撂挑子不干了,带柳燃周游世界去。过去的事她不管,未来的事也不想,像贺千戈总跟她说的,活在当下。


    这个念头在心里滚过一圈,被A市的风一吹,凉了。明斯予清楚,她没办法当甩手掌柜。


    柳燃把眼镜从头上拿下来,找纸巾擦掉雾,还给明斯予。


    “我是担心你睡不着。之前在B国,你不是抓着我的尾巴就能睡着吗?那个玩具和尾巴差不多的,说不定你握着它就睡着了。”


    “那我误解你的意思了。”明斯予接过眼镜戴上,有点可惜的说:“我以为你是投其所好,在暗示我回来陪你跨年。”


    柳燃摸摸鼻子。她一紧张就容易下意识的摸鼻子。


    小声哼哼说:“也没有完全误解……”


    往明斯予行李箱里放狼尾巴,真就一点儿别的意思也没有?真的只是纯粹想帮明斯予睡好觉?


    柳燃承认自己没那么好心。


    她想让明斯予看到尾巴,就想起她。


    但没想到,明斯予居然会一声不吭从云城飞回来。


    明斯予出现在礼堂门前路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静止了,耳边还开始自动播放bgm。


    “嗯?”明斯予斜眼睨她,“话说全,柳燃。”


    每当明斯予叫她全名,她都有种被上级规训的赧然,身体不受自己掌控,只要乖乖执行命令。


    柳燃握着方向盘的手开始颤抖。


    这车,怎么突然变得好难开。


    “能和你一起跨年——”


    被打断。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的关系是什么?”


    柳燃掌心沁出粘腻的汗。


    “是主人……和小狼。”


    明斯予:“小狼和主人说话,要用‘您’和‘请’。”


    柳燃咬紧嘴唇。好羞耻……也有一点……兴奋。


    “能和您一起跨年,是我的荣幸……主人。”


    越说,声音越低。


    说完最后一个字,整个身体瞬间变得轻快。


    其实“主人”这种称呼,叫的多了,没有一开始那么难以启齿。渐渐转变成了一种情趣,柳燃发现每当自己叫“主人”时,身体会更加兴奋,明斯予会给出更明显的反应。然后像一个真正的宽宏大量的主人那样,允许她小小的放纵一下。


    明斯予解下了她才扣好的安全带。


    黑暗中,明斯予舔了舔嘴唇,“我们还没有在车里试过吧。”


    闻言,柳燃呼吸都不匀了。


    “这是在学校里。”


    “是啊,随时会有人经过。所以你动静小一点儿,别被路人发现。”


    明斯予从车里扒拉出来一包消毒湿巾,整包丢到柳燃身上。


    “把手擦干净。”


    ……


    照例是不允许标记。


    柳燃抱着明斯予,呼吸交缠在一起,给车窗蒙上一层暧昧的水雾。


    眨着濡湿的眼睫,“明总……主人……”含混不清的喊。


    明斯予从余韵中小声抽泣,一听柳燃的声音就知道她又掉眼泪了。反手在柳燃湿淋淋的小脸上摸一把,“累哭了?下次不然买个电动的代替你。”


    略显潮湿的耳朵蹭着脖颈,痒痒的。


    “不是。我不累。”柳燃闷声道。她情感饱涨时容易掉眼泪。


    明斯予无法理解,“你又不是美人鱼,眼泪也变不成珍珠。”


    柳燃把小时候白瑜用来安慰她的那套“蚌与珍珠”理论说了一遍。当然,没有提到白瑜的名字,用“有人说”代替了“妈妈说”。


    听完,明斯予更不理解了。“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宁愿当蚌也不愿意当小狗。蚌是软体动物,小狗是哺乳动物,小狗比蚌高级多了。”


    转念一想,柳燃最近当小狗当的好像也不错,补充了一句:“我是说之前。”


    柳燃叹气:“这不是一回事。”


    这时,远处的天边忽然升起上千架无人机,在漆黑夜幕中开始倒数:10、9、8……


    连忙低头看时间,竟然还有几秒钟就到新的一年了。柳燃赶快坐好,双眸灼灼的望着夜空,眼中满是憧憬。


    倒数结束,开始放烟花。


    明亮的烟火绽放在夜空,柳燃条件反射的往椅背后面躲了一下。马上被明斯予揪出来,“离你这么远呢。”


    柳燃看看烟花,又转头看看明斯予的侧脸。复杂汹涌的情绪充溢胸口,像月色像潮水一般往外溢。


    紧张的整个后背都发麻。


    小心的发出邀请:“明总,明年我们还一起跨年,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一枚热烈的吻。


    ***


    柳燃没想到会在学校如此频繁的遇到祝星寒。


    确切的说,祝星寒好像在等她。


    不知道祝星寒从哪里知道她是商学院大一的学生,接连几天频繁的出现在她考场门口。祝星寒是那种长相很甜美的Omega,和高中比起来变化不大,涂亮晶晶的唇彩,笑起来像颗水蜜桃。


    柳燃不知道怎么面对祝星寒。对她而言,祝星寒不仅仅是一个曾经关系还可以的高中同学,也是她凌乱埋葬的整个过去。她再也没有办法变回沈榴燃,现在柳燃的身份更容易让她自我接受。


    可祝星寒毕竟是她三年同学,又特别真诚,一双小鹿眼天真烂漫,追着她说只想和她交朋友,绝对不会影响她出道。柳燃说不出“讨厌你”“你滚”这种很重的话。


    后来连简怀瓷也知道这件事了,打趣说明总可不许秘书在工作时分神。


    好在期末月很快结束了,学校开始放寒假。柳燃全身心投入公司忙活。


    明斯予对明斯薇的态度有所改善,允许她参与集团的部分决策。明斯薇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集团,就是偶尔碰面时,明斯予依然不怎么给她好脸色。


    这天明斯予叫柳燃来集团。明斯予毛绒饥渴症犯了,把人抓起来一顿乱摸,摸的乱糟糟的,亲了会儿才放人走。


    柳燃整理好仪表等电梯,电梯门开,温秘书抱着一堆资料匆匆出来。见到柳燃,跟见到救星一样,把最上面那叠文件放到柳燃手里。


    “审计要的。等下你下楼的时候帮我送到十七楼一号会议室。”


    反正也要下楼,顺手送个材料不碍事。柳燃按照温秘书说的楼层停下,把文件夹交给审计项目组的人,在走廊里遇到了明斯薇。


    出于礼貌,她对明斯薇笑了一下。明斯薇正在打电话,神色带有明显的焦虑,她匆匆和电话那头说了两句,快走几步追上柳燃,说她现在着急去法务部一趟,让柳燃帮忙复印几份资料给明斯予送过去。


    “比较重要,嗯,机密资料。”明斯薇说的含糊,“你和阿予姐姐的关系,我信得过你。你亲自复印啊,别交给别人。复印完原件放我办公室就行,我办公室在三十二楼。”


    明斯薇把一叠纸质材料往柳燃怀里一塞,就着急忙慌的走了,看起来真的忙的不行。


    年初嘛,忙很正常。


    柳燃大概扫了一眼明斯薇给她的东西,纸页都泛黄了,看起来有点年头。借了文印室一台打印机复印出来,整理成两份,看标题,应该是五六年前的一份电影投资有关的合同。


    再次折返回明斯予办公室。明斯予正听温秘书一项项汇报工作,表情严肃,见柳燃进来,眉目舒展,语调都上扬了几分:“怎么回来了?等着跟我一块儿走?”


    柳燃递过复印件,如实道:“遇到斯薇小姐了。她让我把这个复印一下拿过来。”


    明斯予不喜欢别人喊明斯薇“小明总”,谨慎的避开了这个称呼。


    听到明斯薇的名字,明斯予脸色顿时又阴了下去。拿起文件粗粗扫了眼,再开口,声音里带上了火气,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别拿这件事来烦我。”


    文件往桌上一摔。


    柳燃已经习惯了明斯予一惊一乍式的暴脾气,默默拿走复印件,准备找个碎纸机碎掉。为了避免卡纸,碎纸机上贴了标签:每次碎纸不可超过三张。


    柳燃数了三张放进去。


    碎纸机启动,嗡嗡声中,柳燃视线扫过文件内容,电影的名字叫《玻璃海没有回音》,光看名字就知道是部文艺片。


    明氏集团制作的电影一向口碑不错。而且这部片子名字有点耳熟,在哪听过似的,可能是前些年大热的电影。有时间的话找来看一看。柳燃心想。


    就是不清楚这份电影合同有什么值得明斯薇神神秘秘,又有什么值得明斯予看一眼就变脸的。


    鬼使神差的,柳燃拿起还没来得及碎掉的几张看了起来。就是非常普通的电影投资合同,包括权益分配、风险条款……


    柳燃实在没从几张纸上看出什么花样,全给碎掉了。


    下楼时顺道去法务部找了明斯薇,委婉的将明斯予的意思转述给她。


    明斯薇笑容僵硬:“好,我明白了。麻烦你了,阿燃。”


    当晚,柳燃莫名梦到了死去的母亲。母亲一句话也不说,就站在房间门口沉默的看着她,柳燃吓坏了,在梦里却怎么也动不了,浑身像是被巨石压住,挣扎好久才忽然一口空气入肺,紧接着身体又能动了。


    原来是鬼压床。柳燃心神不宁的坐起身,房门被敲响了。


    “柳燃,你睡着了吗。开门。”是明斯予。


    才刚过十二点。她没睡下多久。梦里好像过了很长时间,实际上现实只过了几分钟。


    下床给明斯予开门。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明斯予问:“怎么了?”


    “做噩梦了。”


    明斯予抱住了她。温热柔软的身体让人安心。“梦到什么了?”象征性的问一问,并没真要柳燃回答梦的内容,“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柳燃点了点头。抱住明斯予的时候,她闻到对方身上残留的一点浅淡的烟味。


    刚梦到过母亲,柳燃对烟味很敏感。


    “你抽烟了?”


    “狗鼻子啊这么灵。”明斯予笑着拍她的屁股,“忘了,你真有个狗鼻子。我换件睡衣。”


    新睡衣香香的。


    两人在明斯予卧室相拥而眠——


    作者有话说:不知不觉二十多万字了,比我一开设想的慢了一点,差不多要开始走文案下半部分了~~


    第52章


    过两天午休,柳燃习惯性的打开平板找剧边看边吃。刚好想起碎掉的文艺片合同复印件,搜索《玻璃海没有回音》,看了起来。


    看了片头,感觉少了点什么,拉回去重看一遍,发现电影的出品制作发行全都没有提及到明氏娱乐旗下的明氏影业。这不是明氏集团制作的电影吗?


    柳燃好奇,在手机上搜了一下,出品方是一个业内没什么名头的电影公司。电影同样没掀起来多大水花,大部分的评价都是“无聊”。


    但她一定从哪儿听说过这部电影。


    特意去想一件事,经常想不起来;等快把它忘了,又猛然窜进脑子里。


    下班下楼开车,突然灵光一闪:母亲去世前执导的最后一部影片似乎就叫《玻璃海没有回音》。


    当时母亲在饭桌上宣布的这个消息,据说出品方很有实力,制作班底也非常可靠,她都有点儿不敢相信会把这样一部电影交给她执导。


    只是开拍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当时她顾着处理母亲的丧事和妈妈的病,没拍完的电影最后情况如何,换人执导了还是没再拍下去,她没再多过问。


    如果真是这样,那当时和母亲合作的很有可能就是明氏集团。


    悲伤与兴奋交织。悲伤的是母亲的死亡,兴奋的是她和明斯予或许冥冥之中早就有了一点交集。


    吃饭的时候柳燃装作无意的提起《玻璃海没有回音》。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要不要找个合适的时机把最大的秘密向明斯予坦白,或许母亲曾经和明氏影业合作过的电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昨天明斯予生气,柳燃不确定那气是针对明斯薇生的,还是针对合同本身生的,先试探了明斯予的态度。


    明斯予原本和缓的神情登时变得严肃:“你看昨天那份资料了?”


    反应挺大的。


    柳燃慢吞吞说:“复印的时候扫到了一眼。那个电影是怎么了?”


    心缓缓沉下去。


    明斯予的反应让她直觉……这不会是一件好事。


    明斯予用筷子敲了敲碗,未讲明原因,只沉声道:“集团的事你少掺和。别再提那个电影,晦气。”


    闻言,柳燃心里一惊,差点没把手里的碗摔了。


    晦气?


    怎么会是这样一个词。


    明斯予话说到这份儿上,她再没眼力见,也不会再主动开口提了。


    但心里就此扎了一根倒刺。柳燃后悔自己当时没把合同看全了,她想知道制片方下面到底有没有她母亲沈云禾的名字。


    头一次想向明斯予坦白接受基因改造前的过去,刚起了个头,就原地熄火了。


    下次吧,柳燃想。现在或许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心里装着事,当晚柳燃有点儿睡不着。明斯予从背后贴过来抱住她,摸了摸她的头,困意朦胧:“快睡吧。”


    被一下一下轻轻的摸着头,像是回到小时候被拍着背哄睡,柳燃闻着明斯予身上好闻的香味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柳燃找时机又去了怀慈疗养院一趟。白瑜情况没有好转也没有恶化,冬天冷,柳燃把她抱上轮椅,推到阳台晒了会儿太阳。


    白瑜床底下有沈云禾的一部分遗物。当时大部分物件都被烧毁了,留下来的不多,柳燃从箱子里翻找出来沈云禾工作有关的一些合同文件,里面果然有一份和明氏影业的合同,和明斯薇交给她复印的似乎是同一份。


    《玻璃海没有回音》的制片方是尘熹工作室,沈云禾担任导演。沈云禾刚出事时,工作室的同事来帮过忙,没多久也就了无音讯了,都没再联系过。


    既然是明氏影业出品,为什么后来会更换到别的公司?是把这个项目打包卖掉了?又因为什么要卖掉?


    因为沈云禾去世?


    柳燃觉得这个理由不太能站得住脚。沈云禾不是大导演,这个片子也并非非她不可,电影圈从不缺才华横溢的导演。就算沈云禾去世,按照明氏影业一贯的运营逻辑,应该会换个导演继续拍,而不是草草转让剧本。


    陈阿姨洗了梨给柳燃吃。顺口问:“这些是什么?”


    “我母亲的遗物。”


    陈阿姨刚住进来的时候就知道白瑜丧偶了。于是说:“想你母亲了?”


    柳燃点头,对陈阿姨挤出笑容:“去世的太突然……”


    陈阿姨职业病犯了。“你母亲当时到底是因为什么意外去世的?方便告诉我吗?”


    柳燃先看向白瑜。白瑜现在这个状态应该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或者听到了也没办法思考。沈云禾的去世对柳燃来说是个逃不过的阴影,她对死亡的了解全部来自于警方和消防的报告。尽管她始终认为母亲误将精神类药物与酒精同时服用导致呼吸麻痹,进而引发火灾的死因听起来多少有点儿扯淡,这么粗心的错误应该不会发生在沈云禾身上,可最终的报告就是如此,比这更离谱的死因也不是没有。


    沈云禾去世带来的打击太大太突然,柳燃有过一段较为严重的应激反应,看见路边烧烤摊上冒出的火苗都会不受控制的喘不上气,跟有人掐脖子一样,过了一端时间情况才好转。身体出于自我保护机制,主动淡化了沈云禾去世相关的记忆。


    所以对很多细节,柳燃是有点儿模糊的。


    她把自己能记起来的部分简单告诉了陈阿姨。陈阿姨听完若有所思,“是有点儿突然了。你母亲去世前有没有异常反应?”


    说起这个,柳燃很是惭愧。她那段时间出国参加夏令营,平均两天跟沈云禾白瑜通一次电话,从电话里丝毫没有察觉到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她时常后悔,要是当时没有参加夏令营,好好在家里呆着,起码她能在沈云禾喝酒后提醒她不要再吃药。


    陈阿姨热心道:“我在公检法那边都有认识的朋友,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帮你打听打听当时的情况。”


    柳燃也想补充一下当时的记忆,就先谢过了陈阿姨。不过她也清楚陈阿姨之所以跑到疗养院和长期昏迷的白瑜住在一起就是不想过多接触人,提前说好要是问起来麻烦的话就算了。


    放假的时候,明斯予带柳燃去打高尔夫。她手把手的教柳燃,少不了身体接触,弄得柳燃大冬天出了一身汗,球童就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一场球下来柳燃脸红的像煎过的番茄。


    明斯予越是这样使着坏撩拨,柳燃越是忍不住将目光放到明斯予身上。


    打完球在球场餐厅吃饭,柳燃去换衣服,手机放在餐桌上。


    餐厅总共没几个人,播放着舒缓悠扬的纯音乐,明斯予惬意的喝着茶,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草坪。冬天,草坪有些微微的发黄,倒是比春夏时期多了几分萧瑟的美感。


    柳燃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明斯予瞄了眼,有人添加柳燃为好友。顺手拿过手机,按下自己的生日解锁。


    柳燃一直很听话的没有改过锁屏密码。一开始用生日解锁柳燃手机,明斯予只觉得方便,现在再解锁,多了一种特别的意味。明斯予很喜欢输入密码后屏幕解锁的那声音效。


    看清好友申请的备注内容之后,明斯予当场就想把手机摔了。


    正好柳燃换好衣服出来,走进就看见明斯予拿着她的手机一脸的兴师问罪。手机这种相对隐私的东西柳燃不喜欢被别人随意翻看,可对方是明斯予,她忍了,从来没发作过。


    “怎么了?”


    明斯予把手机往桌上一丢,手机和桌面撞击,哐当一声,“你自己看。”


    柳燃边想手机里应该没放明斯予见不得的内容,边拿起手机看。是祝星寒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她的微信号,申请添加好友,留言后面还加了三颗粉红爱心。


    明斯予眼里冒火,冷冷道:“同意申请啊。”


    明斯予语气不对,柳燃本身也不想和祝星寒走的太近,把手机放到一边,“又不是一个学校的,没有加好友的必要。”


    “说不定找你有事呢。”明斯予有点儿阴阳怪气的,“燃燃——叫的真亲切。我都同意你加了,你有什么好推三阻四的。”


    “怎么叫我是她的事,我又管不了。”


    “别说你不知道她对你有意思。”


    柳燃真觉得明斯予闲的没事儿小题大做无理取闹了,语气不禁也重了几分:“就算她是喜欢我,可是我不喜欢她啊,我也没有要加她。我手机你一直知道密码,随时随地都给你查,我加公司里的人你从来不说什么,学校里的同学我也加过几个,你也都同意,怎么一到祝星寒这儿就这么大反应。”


    明斯予一时间竟觉得柳燃说的对。


    尽管她只与祝星寒有过一面之缘,看到好友申请备注的名字时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在寒风中裹着羽绒服冷的声音打颤的女学生。


    既然选择放柳燃出去,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物是不可避免的,明斯予也早做好了这个准备。


    可祝星寒看向柳燃那炽热的、欢喜的眼神,让她无法忽视。


    贺千戈总说她不懂感情。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祝星寒看柳燃的眼神要是清白她当场把桌子吃了。


    转念一想,自己干嘛要这么关注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之前可从来不这样。


    在面对柳燃时总是容易情绪失控。这不是个好兆头,让明斯予有些烦躁。


    “总之你离她远点儿。”


    “明总,”柳燃突发奇想,“你刚刚是在吃醋吗?”


    “吃醋?”明斯予冷笑,“你太高看你自己了。你算什么值得我吃醋。”


    柳燃垂下眼眸,不说话了。


    反正都快习惯了,明斯予高兴了就哄哄她捋捋毛,说些让人容易误会浮想联翩的甜言蜜语,不高兴了就只顾自己说出来爽,多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


    柳燃其实很想要明斯予给她们的关系下一个明确的定义。她们每天见面,经常做.爱,偶尔还会相拥而眠,到底算什么关系。


    但她直觉问出口的话,答案只会打她的脸。还不如这样稀里糊涂暧昧不清的过下去。


    趁着假期空闲,柳燃终于知道明斯予家的二楼都有些什么了。


    平时不常打开的房门后,一个是明斯予的个人画室。明斯予画油画,不过许久未动笔,画室里放着几十幅她之前的画作;另一个房间用来放明斯予收集来的藏品,她收集了一个外国画家的许多作品,画出来的风格也有些相似,写实中带着荒诞。比如一位西装革履的商人,脖子上却缠绕着几根近乎透明的章鱼触手,脚下踩着近小远大的古青铜时钟,看着让人觉得莫名的压抑。


    难怪之前有次她闻*到了淡淡的颜料味儿。


    柳燃重新给明斯予画了一幅动漫风格的人像画。她让明斯予穿上防止颜料弄脏衣服的围裙,拿着画笔假装在画布上画画,画了一幅明斯予画画的场景。


    画完之后拿到画架旁给明斯予看,发现明斯予的新画布上多了几块铺色和线条,能大致看出,画的是她在抱着画板低头画画。


    明斯予手上沾了点颜料,用湿纸巾慢条斯理的擦拭着,“你在画画你的我,我在画画我的你。”


    不过都没画完。一个没上色,一个没细化。说好找时间把没画的部分画完,谁知一直到开学也没有再空出整段整段的空闲时间。


    柳燃一直没同意祝星寒的好友申请,后来祝星寒也没再试图联系她。柳燃以为以后不会再见面了,没想到开学第一天,祝星寒直接出现在了商学院楼底下。


    因为上学期期末祝星寒经常来找柳燃,有一部分同学都眼熟她了。比较尴尬的是,据说假期间她们系有个同学给祝星寒表白被拒绝了,导致柳燃一出现,学院楼下差不多同时来上课的同学窃窃私语着往她们俩身上看。


    祝星寒拿了一杯热奶茶迎上来,眸中闪着期盼:“柳燃……”


    离上课还有一会儿,柳燃尴尬的往学院旁边的绿化亭子走去,祝星寒果然跟了上来。


    “学姐,”祝星寒大四了,不管是从年龄还是年级来说,她们都不能再算是同学。“我觉得我表达的已经够清楚了,我现在没有交友的打算。”


    “你就是沈榴燃对不对。”祝星寒激动的说,“高一刚开学的时候,老师让做自我介绍,你说你的名字是夏天石榴花像火一样燃烧的意思,你出生在那样一个榴花似火的季节,所以你的家人给你起了这样一个名字。眼神骗不了人……”


    一时间,柳燃也恍惚了。


    祝星寒还在继续:“我有家人是从事经纪人这方面的工作的,假期时我托她帮我打听了一下,明氏娱乐预备出道的艺人没有你,你和那个女人也不是恋人关系。你消失的这几年,我其实一直有试图联系过你,但是你应该是换号了,所以一直没能联系的上。我,很想你。”


    说着,祝星寒哽咽了。


    柳燃心里也止不住的酸涩。她以为自己早就被曾经遗忘,原来还有人一直记得她。


    “你这些年是不是遇到了困难,所以才消失了这么长时间,还改了名字。”祝星寒声音发抖,“你可能不能理解,再次见到你,我有多激动。”


    祝星寒高中暗恋柳燃。但是高中课业繁多,学校禁止早恋,榴燃那会儿年龄也的确太小了,祝星寒想着等到高考结束之后再表白。


    不料高考结束后的暑假,柳燃就不见了,原地蒸发了一样。为此,祝星寒郁郁寡欢了一段时间,甚至还以为是柳燃故意躲着自己。后来每每想起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总是怅然。


    那天在幕后,灯光闪过台下观众的脸,记忆中的脸出现在面前,祝星寒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不会认错。她不可能认错。


    柳燃差点儿没装下去。


    可她依旧没有面对过去的勇气。更没有勇气向曾经的同学袒露,自己成为“混种人”的事实。


    “你真的认错人了。请你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这样让我很困扰。”


    祝星寒哭着说:“那你当我刚才的话都没说过行不行,你就当我是个想认识你和你做朋友的普通隔壁学校的学生。”


    上课铃响起,柳燃落荒而逃,“我该去上课了。”


    “等一下。”祝星寒不死心的追上来,将手里的奶茶放到柳燃书包侧面放水杯的地方,“这杯米露是限量爆款,我很早起来去排队买的。请你,不要把它丢了。”


    说完,转身小步跑走了。


    柳燃烦躁的原地转了个圈。


    她高中时喜欢喝米露,祝星寒竟然现在还记得。


    米露在包里放了一节课,下课换教室刚好遇到了简怀瓷,柳燃把米露给简怀瓷喝了。


    后来,祝星寒还是时不时来找她,但不再跟她提之前的事。柳燃也想不出办法了,让她凶神恶煞的凶祝星寒一顿赶她走,她做不到,就尽可能的躲着。去伤害一个讨厌她的人对她来说都有些困难,更何况是去伤害一个喜欢她的人。


    日子算是风平浪静的过了一个多周。


    陈阿姨一个电话打破了这片宁静。


    电话打到柳燃的备用机上。柳燃第一反应是白瑜出事了,心提到了嗓子眼,陈阿姨却说不是白瑜,是上次说到的沈云禾意外死亡的事。


    陈阿姨语气犹豫:“小柳,阿姨打听到了一些事情,不过很可能是弄错了或者是谣传,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你听过就好,不要完全当真。”


    白瑜没事,柳燃心落回肚子里。可听陈阿姨这样讲,嗓子不由自主的收紧了。


    “陈阿姨您说。”


    陈阿姨娓娓道来。


    沈云禾的主要死因有两个:一是精神类药物与酒精同时服用引发的呼吸麻痹。如果及时就医的话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概率可以救回来,但是当时家里没人,没人送她去医院;二是吸入燃烧产生的一氧化碳等有毒气体致死。


    这些柳燃也知道,所以没有惊讶。


    但陈阿姨接下来说的让她出乎意料。


    沈云禾死前被控诉过参与洗.钱。不过刚开始调查,就发现明显的证据不足,很快就不了了之了。不久后后沈云禾因为火灾意外身亡,这件事更是再也没有被提起。


    柳燃的手冷汗直流,几乎要拿不住手机。


    喃喃道:“我从来没听说过……”


    陈阿姨安慰她:“这种事家长不告诉孩子太正常了,而且是板上钉钉的控诉失败,你母亲无罪。”


    柳燃一下子想到拍摄中途被卖掉的剧本。


    她很难不把母亲被控诉参与洗.钱和《玻璃海没有回音》的剧组联系起来。


    白瑜呢?白瑜当时还没有遭受重大打击陷入长期昏迷,那她知道沈云禾被控诉的事吗?


    柳燃清楚,以沈云禾的为人,她绝对不会参与这种违法活动。哪怕她当时再需要钱,她也会守住底线。


    她突然开始疑惑,到底是沈云禾先出的事才离开的剧组,还是她先离开的剧组才出的事?一直以来,她都自然而然的认为是前者,沈云禾作为导演意外去世,然后剧本卖给另一个影视公司重新拍。


    “小柳,”陈阿姨的声线温和有力,“阿姨告诉你只是想让你多知道一些和你母亲相关的事,没有任何引导你去怀疑的意思,你不要多想了。”


    柳燃一连说了三遍“好”。“谢谢陈阿姨。”


    失魂落魄的挂掉电话。


    短短几分钟,她已经在脑海中构造出了一段设想:《玻璃海没有回音》剧组涉嫌洗.钱,相关人员被怀疑参与,接受控诉与调查。有罪的定罪,无罪的释放。而剧组肯定是被发现了洗.钱的确凿证据,该抓的被抓了起来,有过这种污点的剧组肯定不能在继续拍下去了,为了挽回一点损失,低价将剧本卖给其他公司重新拍。


    前些年抓的没有这么严,用拍烂剧来洗.钱的案例不止一起。就算现在抓的严了,也还是有人在想方设法偷偷摸摸的做。


    柳燃随即又认为自己是想多了。明氏集团一直以来经营良好,几千万、上亿在明斯予眼里都算不上什么大钱,不至于为了那点钱犯法。


    而且涉嫌的剧组也不一定就是《玻璃海没有回音》,沈云禾待过的剧组不少,指不定是哪一个,又或者与剧组无关,可能是别的事不小心被牵扯进去的。


    这时,另一个手机响了。


    是明斯予。柳燃一边将备用机静音藏好,一边接电话。


    按下接听键之前,先深呼吸了一口气。


    第53章


    “在哪儿呢?”明斯予慵懒的声线在耳边响起。


    “在学校。”


    “出来。一起去吃个饭,地址我发你。”


    “我……”柳燃现在没有见明斯予的心情。她一个劲的告诉自己,被控诉参与洗.钱和失火去世是两码事。但是一想到沈云禾,陈阿姨的话就在她耳边绕,她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玻璃海没有回音》剧组,一想到这部电影就会想到明氏影业,进而想到明斯予。


    愣神一秒的功夫,明斯予问:“要我去接你?”


    语调是轻快上扬的,这会儿明斯予心情应该不错。


    要是这通电话提前半小时,不,提前十分钟,在陈阿姨的电话打进来之前,明斯予说要来接,柳燃一定会欢欣雀跃。


    但她现在就想躲起来好好想想。


    晦气。


    明斯予说这个电影有关的事晦气。


    什么样的事情能让明斯予觉得晦气。


    明斯予当时不加掩饰的嫌弃与厌烦历历在目。


    “我,我晚上有晚课,是必修课,老师说这节课会点名,占平时分。”


    思忖过后,柳燃还是对明斯予说谎了。


    她很久没跟明斯予撒谎,说话的时候磕磕绊绊的,要是明斯予现在站在她面前,绝对能一眼看出来她有多心虚。


    明斯予果然当场就不高兴了。


    “找人给你代答到,或者跟老师说一声——还能让你不及格吗,不及格我找你们院长。”


    柳燃硬着头皮说:“我想尽量少搞一点特殊。就这一次,好不好?”


    明斯予那边沉默了几秒。


    沉声道:“你记不记得当初同意你去上课时,你答应了我什么。”


    柳燃连忙说:“记得。一定不因为上课耽误上班和回家,不能比你晚到家。”


    放软了声音恳求:“但是特殊情况,这个老师一学期就点两次名。”


    明斯予叹了口气。


    “求我。”


    柳燃看着四下无人,用手挡住嘴巴,小声唔哝:“主人,求求您……”


    “那行吧。点完名早点回来。”明斯予最终还是没强求。


    柳燃松了口气。大部分时候明斯予吃软不吃硬,要是一件事没碰到她底线,没到她容忍不了的地步,服个软撒撒娇也就过去了。


    挂了电话,柳燃饭也没心情吃,在教学楼里找了个晚上没课的自习室坐下来。图书馆有时候没位置,教学楼里没有课的教室不锁门,常常被学生征用成自习室。A大的学生自学能力和自主能力都很强。


    柳燃戴上耳机,随便放了首歌,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她想知道三件事:


    一,沈云禾的死亡和被牵扯控诉洗.钱到底有没有关系;


    二,明氏影业有没有参与洗.钱;


    三,如果前两件事的答案都是肯定,那明斯予有没有参与其中,她又知道多少。


    前段时间她还在为母亲和明斯予几年前就扯上了一点关系而高兴,现在她却希望这层关系不存在。


    柳燃上网搜了《玻璃海没有回音》的最终出品方,叫新程影业,制片方也完全换了。把电影词条和明氏影业放在一起搜索,一点儿相关信息也搜不出来,唯一一条有关联的信息还是明氏娱乐旗下的一个演员去了电影的首映礼,因为该演员是电影的主角之一的好朋友。


    新程影业这些年陆陆续续出品了一些作品,但一直没有大爆出现,始终不温不火的,在破产清算的边缘来回试探。


    和沈云禾有关的词条也停留在数年前。


    晚上的课一般上到九点。怕回去太晚了明斯予怀疑,柳燃八点多的时候收拾好东西准备走。刚到楼下,迎面撞上祝星寒。


    祝星寒眼睛刷一下亮了:“你没走啊!”


    她完全没抱着会在这个时候遇到柳燃的希望过来的。只是因为无聊,她又想念柳燃,便想到她上课的地方散散步。


    躲也没地方躲。柳燃尴尬的笑了笑,“晚自习。现在我要回去了。”


    祝星寒在身后亦步亦趋,抓紧机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今天我去找人算了一下八字,说今年我的事业运特别好,爱情运虽然一般,但是不会出现情敌……你想算一下吗,那个人算的很准的,都叫她半仙,你来不及的话可以把出生年月日告诉我,我帮你去算……”


    柳燃一开始以为祝星寒是没话找话分享日常,仔细一想,这是在套她生日。她要是把出生年月日告诉祝星寒了,祝星寒和高中同学生日一匹对,更能确认她就是沈榴燃了。


    她心里想着沈云禾的事儿,整个人乱糟糟的,没控制好情绪,直接对祝星寒语气很重的说:“不用了!”


    祝星寒一愣,眼圈紧跟着就红了起来。讪讪问:“你真的生气了……”


    柳燃紧皱眉头,有些后悔,她心烦的主要原因并不是祝星寒,但祝星寒无端的承受了她的负面情绪。


    “对不起,我有点事。我先走了。”


    祝星寒赶快摇头:“没事没事,不是你的错,是我话太多了。”


    快步走到车前。祝星寒看着柳燃上车,“哇,你开这么好的车啊,还可以开进学校。”


    “不是我的,别人借我开的。我先走了,你也先回去吧,你又不住在A大里面。”


    A大和隔壁舞校还是有一点儿距离的,太晚了回去不安全。


    祝星寒往前一步:“你能把我捎到学校门口吗?A大太大了,从这儿走到学校门口也得十几分钟呢。”


    “不好意思,这要是我自己的车我就带你了,但是这是别人的车……”


    “是那天那个女人,明总的车吗?”


    柳燃不作声,算是默认。


    祝星寒退回到停车线以外,冲柳燃挥挥手:“好吧。你回去开车慢点,今晚能见到你我特别高兴。”


    晚上都有做梦素材了。


    回到家,没见到明斯予,齐蓁迎上来告诉柳燃:“大小姐已经在准备休息了,让你回来之后去楼上找她。”


    柳燃抬头望了眼明斯予的卧室,点点头说:“好,我先去洗个澡。很快。”


    洗完澡换上睡衣,正巧齐蓁从一只透明水壶里倒水要拿上去给明斯予。柳燃洗完澡也有点儿渴,顺手想倒一杯,齐蓁却让她从别的水壶里倒。


    “大小姐的水壶和水杯都是专用的,不让和别人混用呢。”


    这确实很符合明斯予的生活习性。柳燃换了个水壶接了一杯水,咕嘟咕嘟喝完,“我顺便拿上去吧。”


    明斯予不在卧室。浴室传来悠扬的乐声。


    柳燃过去敲了敲门,“明总。”


    “进。”


    明斯予在泡澡。冲浪泡泡浴缸的水流卷动着玫瑰花瓣,像是一小捧玫瑰海。玫瑰和精油的味道中,参杂了一点雪割草的清香。


    问到信息素的一瞬,柳燃呼吸顿时乱了拍子。明斯予从浴缸中伸出一条雪白的手臂,朝她勾了勾指尖,“小朋友就是这样经不起诱惑。”


    明斯予头发湿着,乌黑的长发将皮肤衬得更加白皙,顺着肩颈蜿蜒着没入水中。玫瑰花瓣被水流激荡着打旋漂浮,被浴缸中的身体阻挡,在明斯予锁骨下方围城一圈热烈的抹胸裙。


    用手轻轻一波弄,就能看到透明水流下的胴.体。


    “我洗过澡了。”柳燃竭力撇开视线不去看。


    她当然明白明斯予的意思。不管怎么说,她们在身体上是契合的。经过明斯予一次次的教导,她已经熟练的掌握了明斯予身体上的每一处敏感点位。在床上她也是听话的,偶尔不那么听话一次,明斯予会喘.息着斥责她,说一点脏话,她一边被责骂的羞愧,一边觉得那样的明斯予好性感。


    只是她今天在心理上抗拒和明斯予亲密接触。两人中间像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墙。


    小狼的反应有点不同寻常,往往一撩拨就会情不自禁的扑上来。明斯予歪了歪脑袋,手指搭在唇上,指尖流下的水滴将唇瓣润泽出晶亮的红,“再洗一遍。”


    柳燃还没调整过来,信息素已经流的一塌糊涂,和潮湿空气中的雪割草香气凌乱的纠缠在了一起。


    身体已经被明斯予完全训练成了情.欲的仆人。她没有办法抗拒明斯予的邀请,哪怕只是一点点暗示,也会让她情不自禁的付诸行动。


    将装了大半杯水的水杯放到一旁。柳燃在浴缸边蹲下,乖巧的扬起脖子,被湿淋淋的指尖勾住项圈,跃入温暖的水中。


    明斯予咬着她的耳朵:“还没有在水里试过,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嗯?”


    迷离着点头。


    但在明斯予咬着嘴唇闭上双眼,眼尾沁出一点潮潮的生理性泪水,柳燃稍稍分开一点手指,另一只手托起纤细的腰肢,顿时,水流与信息素一同冲刷,明斯予不适的拧了拧腰。


    眯着眼睛看向小狼:“又不听话?”


    柳燃将脸埋进她颈弯,委委屈屈的说:“你之前把我放进桌子底下踩我尾巴。”


    该死的小狼开始报复了。


    明斯予磨了磨牙,掐了掐狼尾尾根,“尾巴是我的,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柳燃!”


    情到浓时,明斯予在柳燃唇上吻了吻,哑声道:“去戴止咬器。乖。”


    “不想戴。不会咬你。”柳燃伏在明斯予肩头,小口喘息,沉闷而委屈。


    “确认忍得住?”


    面对S级Omega的信息素,Alpha很难忍住不标记。


    柳燃在光滑柔嫩的颈弯附近小狗一样蹭来蹭去,“忍得住的。”


    她不喜欢戴止咬器。横杆在口中卡的她毫无尊严的流口水。


    “你今天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明斯予餍足的把玩着狼耳,听着耳边小狼一声声炽热的喘息,“不高兴?”


    还是没有完全逃过明斯予的眼睛。


    随意找了个借口:“没有,就是有点儿累了。”


    “跟你说了不要太把学校里的课当回事儿。以后不许去上晚课了。”


    “嗯。”


    明斯予顿了顿,道:“你很介意我之前对你做过的事?”


    以至于记到现在,要在那种时候坏心的报复。


    柳燃茫然的抬头,望进那双幽深的黑眸。这个样子的明斯予,是不是只有她见过呢?


    她介意吗?当然是介意的,那时候她恨明斯予恨得牙痒痒。


    但现在回想,倒也没有介意到要死要活完全无法原谅的地步。那些事成为一小片不痛不痒的阴影,不需时时提起,也无法忘却。


    “怎么这样看我。”明斯予勾起一抹笑,带着点儿意外,“在等我给你道歉?”


    柳燃眸中亮起一丝希冀。


    “别想了。还不是因为你那时候不乖。早告诉你听话才有好果子吃,你当时非拧着头跟我死犟。”


    不过小狼一开始的不听话给了她调教的机会,让她费了点心思,要是小狼从一开始就乖乖的,反而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在她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好了,洗洗回去睡觉了。”


    柳燃“哗啦”从水里站起,“我还有点作业没写完,先回房间了。”


    不留下来一起睡?


    明斯予皱了一下眉。估计是因为她的回答不高兴了。


    小狼心思挺敏感的,容易瞎想。


    但她也没说错。


    没有挽留,任由柳燃裹上浴巾走了。


    过了两天,柳燃回了一趟集团。几年前房地产公司投资建造了一个影视拍摄基地,近期终于完工,明氏集团是重要投资方之一,相当于明斯予自己给自己投资。集团即将出品的电视剧剧组准备租用场地,合同递到了柳燃那儿,审核过后拿来给集团财务部打款。


    柳燃想,要是直接问财务一个几年前的剧组有没有涉.及洗钱,估计会被当成神经病抓起来。


    她找到了温秘书。


    “温秘书,问一下集团影业会在影视剧拍摄中途拍着拍着就终止拍摄了吗?有没有过类似的这种情况啊。”柳燃编了一个看起来很合理的理由,“老师让我们选一个行业做案例分析,我选了影视方面。”


    明总和柳秘书最近跟谈恋爱似的。温秘书心知得把柳燃当半个柳总来对待,没有敷衍,挺认真的回答了:“有啊,比如发现剧本有bug,或者拍摄过程中.出现题材啊、制片方啊、演员啊这些方面的问题,问题不大的调整之后可以继续拍,问题比较严重的也可能就不要了,好一点的本子可能会打包卖掉。不过出问题的情况不常见,在开拍前会作充分了解与准备,可能会出现的风险和问题基本在前期就规避掉了,中途中断拍摄的话前期投资都相当于打水漂了,太烧钱。”


    柳燃做出一副勤奋好学的样子:“那有没有具体案例啊,我想学习学习。”


    温秘书主要是帮明斯予干活的,只是知道可能会有这么个情况。这种投资失误一般来说算是比较严重的问题,实在不常见。


    “就最近国外主演吸du那个吧,你要资料的话可以让周秘找影业那边要一份具体点儿的材料。不过你自己看看就行了,别外传,也别原封不动搬到作业上。或者你用我的账号在集□□统里查一查。”


    “那我借你的账号用一下,麻烦你了温秘书。”


    虽说内部系统是对内开放,但那些真有问题又涉及到集团核心利益的资料,也不会真往里面放。而且账号只能查阅,温秘书放心的将自己的账号借给了柳燃。


    柳燃借用了秘书室的一台笔记本,在集团内部系统登陆了温秘书的账号。


    温秘书的账号权限很大,集团内部几乎所有资料都能查到。柳燃没有翻到洗.钱相关的法务文件,但在几年前明氏影业的财报明细里的其他营业收入里找到了将剧本卖给新程娱乐的交易记录。时间在沈云禾去世之前。


    温秘书热心的说:“你那份作业写完之后给我看一下,我帮你检查检查。”


    做贼心虚的柳燃无法拒绝这份好意,无形之中又给自己加了一项作业。


    “好,我写完发你邮箱。”


    她将电脑还给温秘书,便告辞了。


    前脚刚走,明斯予后脚就来了。


    “柳燃在这儿干什么?”


    “明总。”温秘书恭恭敬敬的站起来,“柳秘问我一点影业相关的案例,做作业用的。”


    商科的确经常要写行业分析。明斯予没多想,接着跟温秘书谈起了工作上的安排。


    柳燃能百分之百断定,当时《玻璃海没有回音》剧组内部一定出了严重问题。严重到没有办法解决,只能遣散剧组,终止项目。


    沈云禾也是因为发现剧组出现了问题提前离开的吗?


    这件事明斯予不让提,跟她最久的温秘书谨慎的不提起,傻乎乎好套话的周秘书才来公司不到两年。柳燃试着私下里问了问周秘书,周秘书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还有过这个电影。


    柳燃想到一个人。明斯薇。


    可绕过明斯予单独找明斯薇问事情容易引起怀疑。她一个都不怎么来集团的人,怎么突然开始对集团几年前投资失败的电影感兴趣?


    柳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


    她现在的社交圈基本都是和集团、公司有关,唯一游离在这个圈子之外的,只有陈阿姨。她只好再次向陈阿姨求助,请她帮忙看看能不能查到点儿关于明氏影业关于《玻璃海没有回音》的消息。


    没几天,还真让陈阿姨问到了。


    《玻璃海没有回音》不是由明氏影业直接出品,而是和大多数大型影视公司一样,成立的单独项目公司来运作。出问题后,专项审计进组调查,有留痕,不过查出来的金额较小,性质也不算十分恶劣,主要关联方是一个在海外成立没多久的空壳公司,罚了点钱,主犯被抓进去吃了几年牢饭,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快放出来了。


    不过这件事往大了说也很严重。尽管项目公司和明氏影业相对独立,但毕竟是权属于明氏影业,集团管理层肯定不想闹大,悄悄把这件事解决掉然后压下去。


    更多的细节,陈阿姨也打听不到了。


    因为这个消息,柳燃接连一段时间都神情恍惚的。医药园区开发的项目进入了新阶段,她不得不投入更多精力进去。在学校经常被祝星寒堵,好几次她都想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坦白,她就是祝星寒高中同学,她现在不是正常人了,又怕真说出口后续麻烦事更多,都忍住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重视了这个,就难免忽视了那个。


    明斯予已经察觉到柳燃最近态度不对劲了。


    对她有点儿说不出来的……不上心。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柳燃时常神游天外。一问,就是工作累了,不然就是在想课业。然后讨好的过来蹭蹭,试图蒙混过关。


    一次两次的,明斯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过去了。次数一多,明斯予就想提着柳燃的耳朵质问她到底在想什么了。


    之前她对柳燃动辄讥讽嘲弄,柳燃虽然烦她,但至少全身心都在她身上,每根神经都在为她紧绷;现在她对柳燃心软了,想对柳燃好点儿了,结果柳燃跟她甜腻了一段时间,觉得没意思,又不把她当回事儿了?


    还是说柳燃看出来她的容忍度变高了,一退再退,开始蹬鼻子上脸试探她的底线了?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把柳燃打断腿关起来的想法就在脑中愈演愈烈。


    “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明斯予忍不住了。事实上她的忍耐力根本就没多少,勉强忍了柳燃几天纯粹是因为她不想跟柳燃吵架。


    “我是你老板,你现在干的那点活儿至于让你每天累的半死不活?再这样下去就不要做了,在家老老实实呆着。”


    柳燃心想,总不能说我怀疑我母亲的死和你公司有关。


    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儿牵强,剧组涉及洗.钱和沈云禾死亡中间实在扯不上必然关系。但念头在她脑中挥之不去,以至于她现在和明斯予亲密时,那么勾人心魂的信息素牵引着她探索更深,她也止不住的走神。


    最近她也确实干什么都有些有气无力的。


    对明斯予说:“对不起,明总。最近总是容易累……”


    “你病了?”


    “应该没有吧,只是精神不太好?”


    明斯予当机立断:“明天早晨别吃饭了,去医院检查。”


    第二天把柳燃带去了她比较熟的那家私立医院,让医生给柳燃全方面做了检查,连尾巴都单独拍了X光片检查骨骼是否发育健康。


    检查结果当场出,柳燃身体正常,但腺体和信息素出了一点小问题。


    医生问:“是不是经常有发.情得不到完全疏解,被迫中断或是自我压抑到情.热过去的情况?”


    第54章


    明斯予回忆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替柳燃点了头。


    “有严重后果?”


    医生严肃的点头:“再继续下去会信息素紊乱,不能很好的控制信息素了,甚至可能完全失控。鉴于她是S级Alpha,更得好好重视一下这个问题。”


    明斯予不紧张了:“那不严重,又不会死。”


    柳燃:……


    非得死才算严重吗。


    她问医生:“这种症状要怎么治疗?”


    “现在还是初期,只要减少抑制情.欲的次数就好了,最好可以和合适的Omega标记。其实按照Alpha正常的发.情期频率来说,每到发.情期忍一忍是很正常的事,对身体没影响;但是在非自然发.情期频繁的激起性.欲又无法进行标记,肯定对身体不好的——呃,除非是有这方面的特殊癖好。”


    医生说完,意有所指的瞥了眼柳燃。


    “有没有可以阻止信息素紊乱的办法?”明斯予不愿意就此不再和柳燃做,也不同意让柳燃标记,“要能根治的那种。”


    医生想了想:“那就只能切除腺体了。”


    柳燃:“……”


    明斯予:“……”


    “我们再想想。”


    出了医院,明斯予直接问:“你想被切除腺体吗?”


    柳燃重重摇头。


    废话,谁想好端端的被切除腺体。


    明斯予挑起她的下巴:“那你以后好好忍着,不许产生任何欲.念。不然发展到信息素失控的话,就只能被关起来了。”


    这不是强人所难?


    柳燃把头拧了过去,“对我也太严苛了。可以对你临时标记吗?”


    被斩钉截铁的拒绝。


    “不行。”


    明斯予想当然的将柳燃近期的反常归咎于腺体和信息素的问题。这样想来,罪魁祸首好像是她自己,又郁闷的生不起来气了。


    到底是谁规定Alpha和Omega在一起就要标记,不标记就会出健康问题的?人都是有欲.望的,明斯予从来不认为有欲.望是件说不出口的事。基因有时候真是*令人费解。


    柳燃的心思却不在腺体问题上。


    当时抓进去吃牢饭的那个人,是剧组的执行制片人。她几经辗转想要联系到他,但是由于人还在监狱里,她最终只拿到了执行制片人家人的联系方式。整个过程她做起来小心翼翼,唯恐被人发现她在关注这件事。


    再小心也终究做不到滴水不漏,明斯予要是真想查她,肯定能发现蛛丝马迹。


    而明斯予没有。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这样做算是背叛了明斯予。明斯予讨厌背叛,有点“一次不忠终生不用”的意思,万一哪天被发现了,柳燃不知道要怎样道歉才能挽回。


    可她没有勇气和明斯予直白的提起此事问清楚。


    柳燃想,先尽力暗中查一查,如果确定和明斯予没有关系,她心里那点结缔也就散了,就当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她也能坦然再找机会向明斯予坦白。


    如果是相反的情况……


    柳燃摇头。


    不会的。


    深呼吸,推开单元门。这小区有些年头了,单元门都生锈了,墙漆斑驳,露出一块块大大小小的灰色水泥,散发着淡淡的潮湿霉味儿。


    那个执行制片人的妻子还带着孩子住在这里。


    柳燃攥了攥手指,将单元入口的电表箱门关上。楼上下来一个女人,穿着朴素,一手拎一个装满垃圾的垃圾袋。楼道窄,女人抬头瞥了眼柳燃,确认她不是这里的住户,站在单元门口把垃圾往外一丢,垃圾在空中划出两道完美的抛物线,稳稳落入垃圾箱。


    “你找谁?”女人热心的问。衣领下半遮半掩的露出透亮绿翡翠挂牌。


    柳燃喉咙发紧,像是被一团抹布堵住。


    突然想逃。想笑着说“不好意思走错了”然后转身就走,当作自己从来没有来过、从来不知道《玻璃海没有回音》剧组的任何相关。想回到明斯予身边,继续当一条无知又快乐的小狗。


    “我找你。”轻声说。


    在开口的瞬间,柳燃惶恐的意识到,她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不是确认母亲死前的经过,而是为了确认明斯予与母亲的死无关。


    ……


    五分钟后。装修老旧的客厅内。


    “我是明总的秘书。”柳燃盯着女人的脸。女人目光躲闪,不肯与她对视。


    女人脸色瞬间就变了。


    “你们又想干什么?当时说好的,就那一次,以后都没有瓜葛了,怎么又来找我们?”


    手臂紧绷,后背微弯,身体微微侧向大门,非常戒备的姿势。


    柳燃回忆着明斯予和别人谈生意时的姿态。假装胸有成竹胜券在握,从对方口中套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刚才女人说的话已经暴露很多了。


    “您爱人就快刑满释放了,我代表公司感谢她当年的付出。也提前替明总来了解一下情况,看看是否还需要其他帮助。”


    “不客气。”女人语气生硬,眼神飘忽,明显有些害怕,“她是替别人背了锅,不过我们也拿到了报酬。麻烦你转告明总,两不相欠。我就想等我爱人出来之后好好过日子。要是不放心,我们可以搬走,不在A市了。”


    听女人这样说,柳燃心下了然。


    她猜的没错。利用项目洗.钱大多数是资方在主导,制作团队里的执行制片人就是个打工的,不出事万事大吉,出事了能替人背黑锅。


    “不用紧张,你也说了,两不相欠,公平交易。只要履行承诺,把那件事烂在肚子里,对大家都好。”


    女人快速用余光瞟了眼这位秘书。


    人看起来挺年轻,说的话却很唬人,里里外外都是暗示。


    这不就是在威胁她不要乱讲话吗。她爱人快被放出来了,在这个时间点来给她提个醒。


    不过明总显然是多虑了,谨慎过头了。


    女人苦笑:“请明总放心,我们绝对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的。跟您说实话,我们根本没那个胆子。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儿呢,我们哪敢啊。”


    活生生的例子?


    柳燃有点儿喘不上气,不过还是强装镇定继续道:“那件事你们也知道?”


    “都是一个剧组的,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一点。当时要不是沈导拒绝,明总也不会转而找上我爱人……”


    一瞬间,柳燃眼前的世界变成了黑白色。


    沈导……还有几个沈导。


    当时要不是沈导拒绝,明总也不会转而找上我爱人。


    这句话在她脑海中盘旋,像进了回音洞,一遍遍重复着让她头疼欲裂。


    够了,到这里就够了。


    柳燃原本以为自己得费点儿功夫才能套点话出来,也一直担心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引起对方警觉,毕竟她对当年的事大多只是推断和猜测。没想到对方真以为她是明斯予派来的,随便引导几句就倒豆子似的漏了一大堆信息。


    寒暄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起身告辞。坐在这里,她快要窒息了,得赶紧出去呼吸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都到门口了,忽然折回。柳燃对女人笑了笑,“集团里姓明的不止一个,你不怕我是另外别的明总派来打探消息的?”


    女人顿时愣住了,眸中恐慌闪过。


    干笑道:“您可别吓唬我……再说,这不都是一家的吗。”


    柳燃从手机里翻出一张明斯予的照片,举到女人面前:“当初和你们谈的,确定是这个明总?”


    女人扫了一眼,不敢多看,觉得和记忆中那个人挺像的,点头说:“是。”


    “同一个姓不一定是同一家人。如果后面还有别人来找你,你就按照你想说的说,但不要透露过我来过。我会把我们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达给明总。”


    女人愣了一秒,随即点头:“明白的,明白的。”


    女人一直把柳燃送到单元门口才回去。


    走出单元楼,柳燃抬头,被明亮的阳光刺了一下。顿时整个人眼前发黑,扶住墙才勉强站稳。


    当时要不是沈导拒绝。


    所以明斯予先找到了沈云禾,想要收买她让她去背这个黑锅,遭到了沈云禾的拒绝。被拒绝之后呢?威胁沈云禾不许将这件事说出去?沈云禾是被迫被从剧组辞退,还是主动退出?


    然后又这么巧,没多久就意外身亡?


    柳燃不敢再想下去。


    她想以最快速度冲回家,冲到明斯予面前,质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两腿却像被灌了铅,又沉又软,不扶着东西连站都站不稳了。


    手机铃声欢快响起,吓了柳燃一跳。


    一手扶墙一手拿出手机,“A主人”刺的她心脏一抽一抽的跳动。


    等了几秒才按下接听。手机放到耳边,艰涩道:“喂,明总。”


    “今天不忙,下午回来把上次没画完的画补上吧。”明斯予的声音轻快而愉悦,甚至带了点罕见的温柔。


    二楼画室完全是明斯予的私人领域。柳燃也是才知道,平时连齐蓁都不能随意出入。刚得知这个消息时,她还暗喜了好几天,觉得自己对明斯予来说到底是有几分特别的,好像那是她和明斯予的专属空间。


    换做之前,她肯定高高兴兴的过去。现在,她只想离明斯予远一点。


    “对不起,我下午有课。下次,下次好不好?”


    明斯予没说话。


    干脆利落的把电话挂了。


    柳燃清楚,这是明斯予生气的表现。按照轻微生气、中等生气、非常生气、暴怒四个等级来分,大概处于“非常生气”的阶段。这种情况,越早哄,明斯予越早消气。不然明斯予会飞快的想出一二三四条报复的办法。


    但她这会儿没那个精力。


    汽车引擎声熄灭。柳燃以为是哪个住户回来了,用力闭了闭眼睛集中精力,想快速开车离开这儿。


    一抬头,视线里猝不及防出现一个此刻她并不想看到的人。


    明斯薇。


    好吧,不止是明斯薇,现在不管是谁出现在这里,她都不想看见。不过和明家有关的人,她格外不想见。


    明斯薇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柳燃,惊讶的挑了挑眉。


    “阿燃,你——”


    惊慌到了极点,柳燃反而镇定下来了。


    明斯薇能出现在这里,要找的人百分之百和她要找的是同一个。


    “斯薇小姐,她住在三零二,在家。”


    明斯薇的表情明显有些尴尬。抬头看了眼三零二的窗户,没有要上楼的意思。


    “阿燃,找个地方,我们谈谈?”


    ……


    是这样的,我姐姐不是自己开了个公司嘛,那会儿公司还没有现在的规模,资金运转出现了一点问题。我那会儿刚参与集团经营不久——也不算参与经营,你知道的,我姐姐一直不愿意让我插手集团的事儿。我是我妈妈的私生女,在我回来之前,整个集团未来都是她的。


    但我的出现让她产生了一点危机感,她的双亲又都已去世,而我妈妈还在,奶奶原本要继承给她的股份多少会分出去一些给我。所以她不喜欢我,很正常,我也理解。我很崇拜她,就跟在她后面打打杂,不参与重要决策。


    姐姐自己的公司出问题需要资金,一个海岛项目投入了很多钱,结果开发到一半,因为环评原因突然要求停止填海造陆,只能烂尾在那里,其他项目的资金跟不上,面临资金流断裂风险。她当时也年轻,一时糊涂想走捷径,把公司缺的资金补上。


    不过事情不小心暴露之后马上就暂停了,姐姐把能补的资金、能平的账……全都补上了,但是问题不在金额大小,在性质,必须得有个人顶上,就想到了制片组的导演。听说她妻子生病,女儿在上学,很缺钱,这种人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出来。


    方法无外乎威逼利诱,说好给她三百万,一开始沈导是答应了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反悔,还反过来威胁我姐姐,不光不顶罪还要给她钱,否则她就去举报。姐姐当时也有点措手不及,就威胁了沈导,让她永远退出娱乐圈,永远无法执导,随便给她按个挪用项目资金的罪名把她送进去之类的,沈导到底也不敢跟姐姐挣个鱼死网破,主动退组,姐姐又找了剧组的执行制片人,人家答应了,才算把这事儿了了。


    那时候我帮姐姐处理了一部分。电影是不敢再拍了,随便找了个小影视公司把剧本卖掉。事情虽然得到解决,但到底不算光彩,知道的人没几个,时间一长,大家也都忘了。是最近想到执行制片人快出来了,想着要不要再提醒一下,才把这件事重新提了起来。


    姐姐一直把这件事当作人生中的败笔,她也特别后悔,所以一提这事儿就生气。也是我考虑不周,不该让你拿文件去找姐姐,我自己悄悄处理就好了。


    明斯薇手捧咖啡,慢条斯理的说了很多。


    柳燃平静的问:“那个沈导呢?”


    “听说没多久出意外去世了。说真的,当时我和姐姐都松了一口气。”明斯薇耸了耸肩,像是真的如释重负。


    “不是你们做的吧?”


    明斯薇重重摇头:“当然不是,那可是涉及到人命的,我们顶多威胁威胁,谋财害命的事可做不来。”


    顿了顿,继续道:“事情差不多就这样,都过去了,旧事重提也没意思。不过姐姐要是知道你为她担忧,默默来做这些事,肯定会很感动吧。”


    柳燃骗明斯薇,说她看明斯予对一个几年前的电影讳莫如深,猜到中间肯定有让明斯予烦恼的事,就想偷偷了解了解,如果她能帮忙解决了,就能让明斯予少一个烦恼。


    柳燃笑笑:“原来是这样。我到底也没做什么,不算帮了她忙,让她知道了反而会觉得是我自作主张,还是不告诉她了。那这件事最后还是麻烦你?我跟那个女人说了一些,不过怕我传达的意思不到位。”


    “这你放心。”明斯薇也放松的笑了。


    柳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明明春天的阳光很暖和,吹在脸上暖融融的,她却如坠冰窟,从头顶到脚底直冒冷气。


    明斯薇说的话不能全信,她肯定会自动将明家人的所作所为合理化。用项目公司洗.钱的事儿去威胁明斯予,明斯予才“被迫”去威胁沈云禾,柳燃不相信这是真的。母亲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再着急,也不会冲动到去做这种事。


    但也不能完全不信。她说的,和执行制片人.妻子说的话大部分是能对上的。可以确定,沈云禾不同意背锅坐牢,继而被明斯予威胁,得到了教训,变成了“活生生的例子”。


    站在门前,精神恍惚,久久没有按下门锁。她怕推开门,怕看到门后的家,怕热气腾腾的饭菜。


    怕见到明斯予。


    她不能去质问明斯予。明斯予要是知道她是沈云禾的孩子,会怎么做?威胁她?弄死她?像当初对沈云禾做的那样?


    最近和明斯予相处的太愉快,她甚至……喜欢上了明斯予。


    还渴望得到明斯予同样的喜欢。


    爱情的酸甜让她差点儿忘记了明斯予本质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调戏她,对她温柔,为了她放弃年会从云城赶回来,送她礼物、送她上学……这些是明斯予没错。


    践踏羞辱她,监视她,让她像狗一样爬在地上叫主人才可以吃饭,唯我独尊,目中无人,报复心极强,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些,同样也是明斯予。


    电梯门开了,齐蓁拎着一袋调料出来,见她在门口,奇道:“哎,怎么不进去?”


    “我刚到家门口。”


    “哦,我来开门。”


    见齐蓁拎着东西,柳燃按上门锁:“我来吧。”


    一月一日,明斯予带她在智能锁录了指纹,跟她说了开门的密码。


    一前一后进门。齐蓁进去就到厨房忙活了。


    明斯予声音凉的像含了块冰:“怎么回来这么晚。”


    “有一点堵车。”


    柳燃边换鞋边对答如流。嘴里苦的发涩,胃一跳一跳的疼。


    习惯性的先去洗澡。


    经过明斯予身边,明斯予冷道:“我跟你导员说过了,接下来一个月,你不用再去学校了。”


    柳燃胸口发闷。


    她想过明斯予会报复,没想到报复的这么快、这么狠。


    “为什么?”


    看着双目阴沉的柳燃,明斯予心口像是被滚烫的岩浆浇过。为什么?她还想问柳燃为什么。


    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去说服自己,柳燃最近情绪不对是因为腺体的问题,她也该负责任。跟导员说不让柳燃去学校只是一句谎话,只要柳燃稍微跟她道个歉,多对她上上心,就可以了。


    话到嘴边,脱口变成了刺人的冷嘲热讽:“哪有为什么。我能让你上学,自然也能让你上不了。”


    柳燃的拳紧了又紧。


    最后慢慢松开,“你随便吧。”


    明斯予等了一下午,没想到等到的是这样的回答。她以为柳燃会被她的恐吓吓的哭,委委屈屈的求她可不可以继续上学,结果等到的答案是冷冰冰的“你随便”。


    明斯予当场火就起来了。


    还没有人敢这么对她,把她敷衍的当空气。柳燃真敢蹬鼻子上脸了,都是她这段时间给惯的!


    她大步去追柳燃,柳燃在被追上的前一刻关上了房门。


    明斯予拍了几下门,“柳燃,你把门打开。”


    柳燃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明斯予。她能在别人面前装,可一到明斯予面前就装不下去,整个人像有洞的水桶,情绪哗啦啦顺着洞口往外漏。


    她克制住想要质问明斯予的冲动,尽量平和的说:“我累了,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呆你爸!”


    明斯予气咻咻的走了。没几分钟,拎了个油锯下来。


    把齐蓁吓得手一抖,端的粥洒了一地:“大小姐大小姐!有话好好说!”


    “滚!”


    明斯予阴狠的一瞪,齐蓁顿时不敢说话了。


    柳燃还在苦恼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下一秒,就听到了嗡嗡的锯齿声。


    门直接被明斯予用油锯锯开了一条大口子。


    柳燃从床上跳下去开门,一锯子差点儿怼她脸上。


    “你疯了!?”


    明斯予拿着油锯气喘吁吁:“柳燃,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这是你对我该有的态度?”


    柳燃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


    蹲下抱住头:“对不起。我真的很累,想休息一会儿。”


    明斯予放下油锯,在柳燃身边蹲下,摸了摸下垂的狼耳,跟着放柔了声音:“你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


    柳燃无力摇头:“没有。”


    “那你甩脸色给谁看。”明斯予没了耐心。


    柳燃绝对有事瞒她。


    第55章


    柳燃出问题就是在去上学之后。


    明斯予让温秘书去调查柳燃最近在学校都见了谁、干了什么事。


    至于停学,既然柳燃都这样了,也的确没有再去上的必要。给学院打电话,给柳燃先停了一个月的课。


    柳燃一向吃饭都很有食欲,晚上却没出来吃饭。


    齐蓁大着胆子问明斯予要不要多喊她几遍出来吃。


    明斯予烦的筷子往桌上一丢,“不吃拉倒。给她惯的。”


    习惯了抱着毛茸茸的狼尾睡,一时间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明斯予还有点别扭。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最后随便找了个毛绒玩具抱在怀里。柳燃不愿意说,明斯予只能等温秘书把学校里发生的事调查出来再判断。


    她也没去上班。柳燃第二天上午从卧室里出来,黑眼圈很重,显然昨夜也没睡好。


    不过态度有所好转。


    柳燃想了一夜也没想出来自己现在到底该怎么做。只能先保持原状。


    唯一能给她安慰的,就是相信明斯薇说的,沈云禾的死亡的确是意外,明斯予只不过是威胁过她而已。


    冒出这个想法之后柳燃自己都想笑。


    她居然还在潜意识里为明斯予开脱。同时悲哀的意识到,她喜欢上了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


    如果只有明斯薇的一面之词,她还会怀疑是不是明斯薇在骗她;毕竟姐妹两人积怨已久,尽管明斯薇平时表现得对明斯予特别好,说一不二的,但说不定是装出来的,指不定心里憋着什么坏,给明斯予泼脏水。


    可背锅侠的妻子也指认了明斯予。


    她特意问女人“明总”到底是谁,就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是明斯薇或是随便别的明家的哪个亲戚,千万不要是明斯予。


    可还是得到了最不想要的结果。


    昨天用来锯门的油锯就丢在客厅,柳燃去收起来,“什么时候买的这个?”


    明斯予提着油锯锯门的样子颠覆了她的认知。


    她心里发凉的想,明斯予真的什么都干的出来。


    “把你房间钥匙给你的那天。”


    明斯予故意实话实说。


    她清楚,随便编一个日期都好。但她就是想告诉柳燃,买这个油锯就是专门用来对付你的,以为一个门锁就能锁起来秘密?做大梦。


    主人就是主人,没钥匙又怎么样,她有锯门的权力。


    更想看柳燃的反应。


    柳燃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我收去储藏间了。”


    那一瞬,明斯予简直想弄死柳燃。


    过了一天,柳燃去上班了。学校去不了,公司还有事儿等她去办。


    见到林秘书,林秘书夸张的摸着她的脸,“我的乖乖,你这是怎么了?黑眼圈重的能挂油瓶。”又猥.琐一笑,“你和明总最近怎么样呀?有没有特别和谐?”


    哪壶不开提哪壶。柳燃挤出一个特别难看的笑,“我去一下组里。”


    得,明白了,是和明总吵架了呗。


    快步跟上去:“哎呀谈恋爱闹矛盾是很正常的,有什么话说开就好了嘛。跟你说明总吃软不吃硬的很,你卖卖萌、卖卖惨,装装可怜,明总不得心软的不得了……”


    柳燃心道,要是能说开就好了。


    在公司比在明氏集团要自由得多,她比较熟,权限也更大。柳燃抽空去看了几年前的项目和财报,发现的确如明斯薇所说,公司有过一个投资失败的度假岛项目,亏了不少钱,那段时间资金特别紧张,差点儿没运作下去。吃一堑长一智,从那之后,明斯予在投资方面谨慎了许多,再也没有在一个项目里投入过多。


    问林秘书:“你进公司多少年了呀?”


    林秘书十分骄傲:“成立第二年我就来了。”


    “那你还记得当年那个投资失败的人造度假岛项目吗?”


    林秘书不光记得,而且印象深刻。


    “……公司差点没了。也是运气不好,投的时候前景可好了,又是和政.府合作,结果突然间说不让填海造陆就不让做了,现在还烂尾在那儿。当年公司就投了这一个项目。”


    “后来怎么办的啊,我看后面有一笔补偿进来。”


    “补偿都是第二年的事了,钱也不多。我们都挺着急的,明总也急,但她知道我们跟着急也没用,自己想办法筹措了一笔资金。明总那年辛苦的很,暴瘦,医院都进了好几回。柳秘,明总真的不容易,她对你这么好,你多让让她。”


    “好,好。”


    快下班的时候,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柳燃想也没想,接了。


    听筒传来一个带着点儿犹疑的女声:“是柳燃的电话吧?”


    “我是。”


    “燃燃,我是祝星寒,我还怕我打错了呢。你这两天没去上课,我担心你出事了,问问。你还好吗?”


    柳燃不知道祝星寒从哪儿搞到的她的电话。


    她平时连推销电话都会听够三十秒再挂,祝星寒也是表示关心,不太好意思直接挂断,“我挺好的,公司忙,跟学校请假了。”


    “你在哪儿啊,我有件事想当面跟你说。”祝星寒恳求道。


    柳燃自己的事儿还没理清。在学校她都躲着祝星寒走,更不可能在工作时间私下和她见面。不全是怕明斯予,她本身也觉得和祝星寒见面没太大意义。


    “有事在电话里说吧,我这会儿挺忙的。”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柳燃听到关车门的声音。


    “那好吧。是这样的,我快毕业了,已经确定进市芭蕾舞团,下周我在市剧院有演出,是我第一次正式在市级剧院登台演出,也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演出,想请你做我的观众。可以来吗,我提前给你留票。”


    柳燃说不准。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时间。


    停下思考的功夫,祝星寒接着用商量的语气说:“你介意一个人的话,可以带你的朋友同事一起来,我能留好几张票。”


    柳燃听着心里有几分难过。祝星寒在她面前总有点儿说不上来的卑微,就像她在明斯予面前一样。她也搞不懂祝星寒为什么抓着自己不放,她没有好到让人念念不忘的地步。


    但没办法确定的事她做不出承诺。“我如果能去的话再联系你。不过,我大概率去不了,不要浪费票,给别人吧。”


    祝星寒固执道:“没关系的,你不来票我也给你留着。”


    挂上电话,柳燃觉得很累。


    她清楚自己百分之九十九去不了,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跟同事核完一份评估资料就忘了。


    回家,齐蓁不在。明斯予说她回老宅有事,明天才回来。


    齐蓁做好了饭才走。柳燃把饭菜一一端出来,凉的热一热,叫明斯予来吃饭。


    她有意避开了和明斯予接触。


    每看明斯予一眼,心里的恐慌就大一分。


    林秘书跟她讲了不少明斯予的“事迹”。


    明斯予做事很狠,也没什么道德,做过不少粗暴但有效的事。公司刚起步时尤甚,后面才慢慢收敛。威逼利诱这一套,明斯予早就玩儿的再熟不过了。现在公司壮大稳定了,她懒得做了而已,所以柳燃才没见过她在生意场上用过的那些手段。


    林秘书说的时候非常崇拜,说明斯予像黑白通吃的社会老大,特别帅。


    柳燃默默衡量了一下,明斯薇说的对沈云禾的那些威胁,明斯予绝对干得出来。


    永远不能执导电影,永远不能进入影视相关行业,相当于断了沈云禾的收入来源。对于本就急需用钱的沈云禾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沈云禾原本为加入《玻璃海没有回音》剧组欣喜若狂,以为能给自己、给家庭带来转机,却万万没想到,会是一切急转直下的开始。


    此刻坐在她面前慢条斯理吃饭的女人,对母亲做过那样的事。兴许,明斯予都忘了还有沈云禾这么一个人。


    就连明斯薇提起沈云禾,也是那样的漫不经心。沈云禾不过是她们事业路上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路不平,拿来垫;垫不好,就踢掉。


    而自己和明斯予耳鬓厮磨,做过除了标记以外一切荒唐的事,并且还沉浸其中,欲罢不能。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柳燃再也忍不住,跑到卫生间吐了起来。


    明斯予放下筷子紧随其后,皱眉问:“你怎么了,突然吐?”


    柳燃小声抽着气:“我没事,可能吃太急了。”


    “那你缓一会儿再吃点儿。”


    柳燃摇头:“不想吃了。肚子有一点不舒服,我想去躺一会儿。”


    明斯予动了动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没说,面无表情的转身,回去继续吃饭了。


    柳燃脱掉外套躺进被子,闭上眼睛,浑身上下止不住的冒冷汗。一闭眼,明斯予、沈云禾、白瑜……几个人的脸在她面前切幻灯片似的来回放映。


    过了一会儿,明斯予端了一杯热水推门而入。身旁坐下一个人,柳燃迷迷糊糊的想,锁门了,明斯予是怎么进来的?


    迟钝的反应过来,哦,门被明斯予拿油锯锯开了,现在她房间是个随便谁都能进来的状态。


    明斯予看着脸白惨惨的柳燃,到底没忍心继续昨天的争执。


    严格意义上来讲,不算争执。争执是要双方吵起来、争论起来,她和柳燃不是。是她单方面的发泄不满,哪句话难听捡哪句话说,柳燃根本没接招,无视她,冷暴力。


    她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她本来都认为人生的最后一段可以还算完美的走完了,不剩多长时间了,结果冷不丁柳燃出了岔子。


    今天下午温秘书给她答复:柳燃在学校除了正常上课,经常出现在她身边的只有简怀瓷和祝星寒。她们系的人几乎都知道,祝星寒在追柳燃,大老远从隔壁舞校跑来就为了见柳燃一面。


    苦思无果、甚至已经开始反思自己的明斯予终于找到问题的答案:柳燃最近的反常,是因为祝星寒。


    年龄相差不大的年轻女孩,温柔漂亮,舞蹈生,气质没得说,柳燃这个长期被关在实验室、又被前两个主人虐待的小可怜,错过了十五岁到十九岁的花样年华,突然间被追求,心里恐怕小鹿乱撞到要上天了。


    明斯予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她让温秘书查到祝星寒最近的活动。既然她已经警告过祝星寒离柳燃远点儿,也警告过柳燃,都不听,那就不能怪她不客气了。


    她先咽下没跟柳燃说。柳燃可怜兮兮躺在床上的样子,看的她又无奈又心疼。柳燃这么对她,她居然还在心疼,要是让贺千戈知道了,绝对会笑掉大牙。


    握着杯子的手心烫的发红发痒,明斯予轻声唤道:“柳燃,把被子掀开。”


    柳燃眼睛睁开一半儿,看了她一眼,眼泪就从眼角流下了,眸中充斥着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没动,明斯予便放下杯子,一手掀开被子,看清柳燃胃部位置,一手就从衣服下摆钻了进去。热乎乎的手掌贴着冰凉凉汗津津的肚皮,紧接着另一只手也放了上来。


    明斯予边帮她暖肚子,边问:“是这样吗?你上次是这样给我暖的吗?”


    柳燃鼻子一酸,眼泪开闸似的往下淌。脑子更乱了。明斯予为什么不骂她呢,为什么不继续对她颐指气使呢,为什么不继续对她说难听的话呢。


    为什么要像妈妈一样给她暖肚子。


    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把肚子上那双手拿出去。可她贪恋那份温度,痛苦又懊悔的迷恋着,迟迟动不了手。


    明斯予是一杯加了糖的砒霜。


    再一分钟。最后一分钟。柳燃一次次给自己找理由,找借口。明斯予觉得手凉了就拿出来握杯子,热水温度传导到她手心之后,再传递给柳燃,如此反复,直到杯子里的水也不热了。


    给柳燃擦掉眼泪:“至于吗,感动成这样。”


    柳燃呜咽:“不是的……”


    明斯予觉得不对劲,暖肚子暖了半天,柳燃不光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反而脸色更白了,额头、手心都是冷汗,体温却偏高。


    柳燃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要晕过去了。


    明斯予赶紧打电话叫医生来家里。最后诊断出来,是急性肠胃炎。柳燃抱着肚子在床上蜷缩成了一只虾米。开了药吃下,送走医生,明斯予坐*在床边叹气。


    都什么事儿啊,她憋了一肚子火没地方发,现在还得来照顾一个病人。


    给柳燃脱掉衣服,用湿毛巾随便擦了擦,换上睡衣。擦的时候柳燃一脸难为情,尾巴夹在两腿中间,重点部位用手捂住,哭哭啼啼的像是被非礼了。


    明斯予连搓手生热都懒得搓,选择直接用热水暖,头一回伺候人,累的够呛。柳燃死沉死沉的,有好几次明斯予都想给她几巴掌把她扇清醒了起来自己换衣服。


    好不容易重新把柳燃塞进被子,明斯予气喘吁吁的,倒在床上,重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让让。跟你一起睡。”


    柳燃小声哼唧:“不要。”


    明斯予凶凶的:“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和你商量。”


    柳燃又哭了,哭的一抽一抽的:“我真的不想和你一起睡。”


    她想离明斯予远点儿。


    可是,背后贴上来的身体,也好暖,好软,好舒服。


    有那么一刹那,柳燃恨自己超过了恨明斯予。


    “不想和我一起睡你想和谁一起睡?”


    柳燃低声回答:“我想自己睡。”


    “不许想。”


    明斯予很累。她越来越容易感受到疲惫,完全无法控制。以为自己会累的马上睡过去,脸贴着柳燃的后背,却再度失眠了。


    过了会儿,睡梦中的柳燃忽然醒了,翻过身,和明斯予枕着同一个枕头,面对面。


    睡前留了一盏台灯,明斯予很清晰的看清柳燃的脸,包括脸上的绒毛,和轻柔的呼吸。


    柳燃睁眼望着她。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冰原狼基因导致的,柳燃的瞳孔颜色比一般人浅,光斜斜的一照,像半透明玻璃珠,易碎。


    就这样对视了长达十几秒的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接着,两颗泪分别从柳燃眼睛里流了出来。一颗落入枕头,一颗蓄在鼻梁上,形成一汪小小的泪湖。


    明斯予失神一瞬。再回神,刚要问柳燃睡的好好的怎么又哭了,还没开口,柳燃忽然抬头,支起上半身,凑到她脸旁,颤动着吻了吻她的嘴角。


    眼泪掉到嘴唇。明斯予舔了舔,咸。


    柳燃吻完就在她颈弯附近躺了下来,脑袋抵着她的下巴。明斯予听到带着鼻音的抽泣:“明斯予,你能不能对我差一点……不,对我很坏……”


    话说到一半就昏昏沉沉睡着了,时不时在睡梦中吸一下鼻子。


    明斯予摸摸怀里毛茸茸的脑袋,觉得柳燃不是生病了,是脑子被驴踢了。


    ***


    柳燃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明斯予怀里。对方的锁骨痣就在眼前,稍微凑近点就能吻到。


    像一只寻求温暖的小兽,寻找令人安心的港湾。


    不知不觉,依赖明斯予已经成为本能。在她睡着失去意识的时候,主动的往明斯予身边靠。


    她突然很感激明斯予一直不同意标记。现在她抽离对明斯予的感情只是从心中拔掉一根刺,要是完成标记,恐怕就相当于把心脏剖出来扔进榨汁机。


    柳燃一动,明斯予也跟着醒了。


    清晨的嗓音带着几分干哑:“柳燃,你有没有背叛我。”


    柳燃喉咙哽的发疼。


    “没有。”


    明斯予听了,笑笑,边起身下床边说:“背叛我的人,最后都后悔了。我希望你不要成为其中之一。”


    昨晚那糊涂的温存像是没有存在过。


    柳燃猜到明斯予肯定发现了什么,也肯定意识到她们之间出现了问题。脱离了既定的相处模式,明斯予感到不习惯,会尽快想办法回到正轨。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行动,估计是没有找到足够让她爆发的证据。


    所以关系的天平还在微妙的平衡着,等待着倾倒。


    柳燃开始寻找新的疗养院,离A市远些的。她心里乱成一团麻,不知道要怎么做才是最优解。


    就这样继续不咸不淡的过了几天。明斯予没再怎么和她吵过,两人之间有种诡异的冷淡,连齐蓁也发现不对劲了,这次和之前战火连天的纷争不一样,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和谐,和谐到让人窒息。


    齐蓁将其归类为冷战。


    影视基地正式投入使用没多久,出了点突发.情况,有演员拍戏时受伤了,说是建筑物质量不达标导致的。林秘书想着明总吩咐过,最好各种事情都能让柳燃经历一遍练练手,就提出让柳燃去解决这次纠纷。


    柳燃订了周六一早的机票。林秘书知道她现在和明斯予关系不太好,主动提出帮她汇报行程。柳燃不清楚林秘书到底什么时候跟明斯予说的,反正明斯予没有说不让她去,她就默认明斯予是同意了。


    暂时离开几天也好。换个离明斯予远点儿的地方,理理思绪,说不定就找到出路了。


    周五下午,明斯予给柳燃发了个餐厅的地址,叫她一起去吃晚餐。


    餐厅在世纪大厦顶层,明斯予订的窗边的位置,俯瞰整个A市夜景。柳燃味同嚼蜡,兴致缺缺,明斯予心情看起来倒是不错,她给柳燃倒了小半杯红酒,拿起酒杯碰了一下,“小燃,最近我们之间有些不愉快,不过我相信这段不那么美好的时间就快过去了。”


    明斯予这是在主动缓和关系?为了她低头,做出让步?


    柳燃没见过明斯予对谁这样过。让明斯予主动示好是件比登天还难的事。一时间心里更加五味杂陈。


    为什么不能是别人。为什么,偏偏是明斯予和沈云禾。


    吃完饭,明斯予不着急回去,牵她步行到附近的剧院,说请她看一场芭蕾舞剧。


    “上次《吉赛尔》你只看到一半,今天补上。可要好好看。”明斯予说。


    明斯予带她径直坐到了第一排中间的席位。离舞台特别近,近到能看清暗红幕布条纹的走向。


    全场就她们两个,静悄悄的,柳燃一开始以为来早了,等了一会儿发现还没有其他人来,心中愈发疑虑:“是不是记错场次了?”


    “没有。过几分钟就开场了。”


    八点整,坐席灯光暗下,幕布拉开,舞台灯亮,乐声起。芭蕾舞剧正式开场,观众席依旧只有她们两个。


    柳燃骤然想起那通被她遗忘的电话。


    祝星寒。下周。市剧院。


    第一幕的背景是美丽的河畔树林,美丽单纯的吉赛尔拒绝了爱慕她的守林人。没有《胡桃夹子》时浓重的舞台妆,柳燃只一眼就看清了吉赛尔的饰演者是祝星寒。祝星寒在舞台上机械的跳着,笑容僵硬到柳燃觉得她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这时明斯予回头,露出一个美丽到近乎残忍的微笑。


    “认真看。我买了所有的票,包场了的。”


    刹那间,柳燃遍体生寒。


    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灯光变幻,在明斯予脸上投下舞动的阴影。


    “明斯予,你——”


    明斯予优雅的扶了扶眼镜,目光冰冷锐利如同蛇的毒牙。


    “坐下。不然,她就只能对着我一个人跳完了。”——


    作者有话说:发现营养液居然有3000瓶了,谢谢小宝们浇灌。等有时间了加更![眼镜]


    第56章


    明斯予从柳燃颤抖的嘴唇中品尝到了丝丝大仇得报的快意。


    她终于如愿以偿,再次在柳燃脸上看到碎裂的表情。


    尽管这让她同样难受。


    快意不等同于快乐,柳燃不可置信的眼神像是一把刀扎在她胸口。


    但她偏要这样做。她对柳燃的忍耐已经到头了,柳燃不听话,给不到她想要的反馈,她只能用各种各样的手段逼柳燃就范。


    “坐下。”


    柳燃一言不发的坐了回去。


    视线和舞台上的祝星寒交会,对方眼中的绝望仿佛给她喂了一把碎玻璃渣子。她浑身乏力,目光完全无法集中在舞台,转头看向明斯予,明斯予好整以暇的观赏着台上的表演,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一瞬间,柳燃觉得自己从来没真正认识过这个女人;下一刻,又清楚无比的意识到,她早就认识过了,而且认识了不止一遍,这就是明斯予。


    舒适的座椅变成了刑具,每呼吸一次,胃里的恶心就加重一分。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僵硬到麻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几乎是柳燃人生中度过的最漫长的两个小时。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整个人空荡的只剩一副无知觉的躯壳。


    全体演员谢幕,明斯予在座位上鼓了几下掌。每一下都像扇在柳燃脸上的响亮耳光。


    剧院负责人和舞团老师过来,对所有参演舞者介绍台下是明氏娱乐的,正在筹划中的一个剧本需要一位专业芭蕾舞者参演,来这里选人。


    演到一半她们才接到通知,也没来得及通知台上演员。


    明斯予客客气气但不容拒绝的对舞团老师说:“能不能请跳吉赛尔的女生把第一幕变奏部分再跳一遍,我觉得她跳的很好。”


    其他舞者纷纷向祝星寒投去羡慕的目光。


    祝星寒在原地没有动。她握紧了裙摆,咬紧嘴唇,低头看脚尖。


    舞团老师过去催促,“星寒,好机会啊,快点跳,帮你奏乐。”


    柳燃对明斯予艰涩道:“明总,就不用了吧,这段时间是我不对,和祝星寒没有关系,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柳燃当然明白明斯予这是在故意刁难祝星寒。她没想到明斯予会把气撒在祝星寒身上,只想通过道歉先稳住明斯予,赶快结束这场单方面的欺凌。


    但在明斯予看来,这是柳燃不忍心看祝星寒受欺负。在家这几天柳燃一点儿要和她和好的意思都没有,一牵扯到到祝星寒,马上就巴巴的上来求情了。


    她充耳不闻。


    在老师的一再催促下,祝星寒硬着头皮跳了起来。她频频出错,不明原委的老师很是着急,一再向明斯予解释她真正的水平不是这样的。跳到一半,明斯予喊停,“是不是累了。要不休息一会儿,再重新跳。”


    老师以为争取到了第二次机会,赶快将祝星寒拉到一边皱眉让她好好跳。


    明斯予一回头,看到柳燃发红的双眼。


    “够了!”柳燃拼命压抑着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让我怎么做?我做的不好,你对我不满,何必要牵连到其他人?”


    明斯予来的时候就决定好好给柳燃上一课,让她长长教训,让祝星寒知难而退,既然要做,就得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但是柳燃痛苦的神情让她犹豫了,她想,再继续下去可能会适得其反。


    一直以来和柳燃的关系都是她在主导,可最近,尤其是此时此刻,她感觉两人的位置颠倒了,柳燃变成了主导的那一方。她的情绪和思想不受控制的跟着柳燃走,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一个花钱买来的宠物左右。


    这让她产生了巨大的落差和不安,一定要做点什么把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柳燃。


    “你朋友人生的第一场正式演出,我帮她把票全部售罄,不该感谢我?她很想要你来观看吧,我把你带来了,在离她最近的位置,不该感谢我?我付出了金钱和时间,你们不光不谢谢我,反而还来责怪我。柳燃,你是不是有恩将仇报的习惯?”


    明斯予的一字一句串联成冰冷的锁链环住柳燃的脖子,收紧到呼吸困难。


    居然有人能堂而皇之的把自己从一个恶人美化成圣母。


    明斯予就是故意这么说故意刺她的,明斯予就是想看她发疯、想看她破防、想看她歇斯底里。


    明斯予从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只要能达到目的,哪怕把别人踩在脚下、让无辜者受伤,她统统不予理会,眼里只有自己,所有人都能拿来利用、为她牺牲。


    她像一个天生天真而残忍的孩子,缺少同情心与同理心,肆无忌惮,理所当然。


    柳燃彻彻底底看清了。她该感谢明斯予,每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明斯予就会狠狠打醒她,告诉她,看,我就是这样一个黑心的坏女人,你怎么还不恨我?


    柳燃也摸清了一点明斯予的脾气,清楚目前最好的反击办法就是无视。


    但她实在是又气又怕,她再度刷新了对明斯予的认知。


    “你总是拿别人来要挟我,从司机,到齐蓁姐,再到祝星寒,只要我不让你满意,你就想方设法逼我就范,根本没考虑过对别人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对,别人在你眼里算什么,什么都不算,所以你当然不会考虑。你想让我怎么做?想让我继续像之前那样,当你在床上的玩具,随叫随到上下其手的秘书?”


    柳燃说着,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你高兴了就逗狗一样逗逗我,不高兴了就一脚把我踹开,你踹我一脚我还得夸你踹的好是不是?是不是要做到这样你才满意?对不起,差点儿忘了,在你心里,我没资格和你谈条件。”


    说到后面,她有点儿压抑不住音量。舞台上离她们近的几个人听到声音,齐齐往这儿看了几眼。


    明斯予心想,不是的。


    她没有要柳燃做玩具,也没要柳燃做没有感情的机械宠物。


    她就是想要原来那个眼里都是她,会对她生气也会对她撒娇的柳燃,她要想柳燃全部的感情,并非一味的顺从。


    可她说不出这话。她不会说,她唯一擅长的是把人刺得遍体鳞伤。


    明斯予简直快气疯了。柳燃很久没这样长篇大论的和她争辩,结果就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祝星寒。


    气的胸口疼。医生说了,生气会加重内脏负担,让她尽量心平气和,无奈她做不到,正如同面对柳燃她无法做到理智。


    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柳燃,你应该清楚,你的过错,本身就会报应到你身边的人身上。”


    “既然利用你身边的人有用,我为什么不用?”


    这时,舞团老师过来说祝星寒准备好了。


    柳燃透过泪眼看去,祝星寒一脸难堪,完全不是准备好的样子。


    明斯予转身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手,“好,重新跳吧。”


    祝星寒对柳燃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跟随音乐跳了起来。柳燃是个外行,也能清楚看出她跳的勉强,拍子根本卡不上,大跳的时候摔倒了,再也没起来,原地捧着脸哭了起来。舞台上的同伴都围了上去,舞团老师脸上也挂不住了,一个劲儿的来跟明斯予道歉。


    “没摔伤的话我可以在这儿一直等她调整好情绪再重新跳——”


    “够了!”柳燃大声打断明斯予的话。


    “你简直不可理喻!”


    转身沿着台阶快步走了出去。


    这下,在场的人都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明斯予对舞团老师说下次吧,这次时间选的不对,下次让制作组来选。跟着柳燃追了出去。


    舞团老师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得回去问祝星寒。


    按理说祝星寒刚进舞团,就算她本人能力再优秀,可舞台经验不够,是轮不到她跳吉赛尔的,一般来说得从配角群舞跳起。可祝星寒家里认识剧院的领导,人家想让孩子在剧院的第一场正式演出跳个重要点的角色,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正好原来的首席最近身体抱恙,她干脆就让祝星寒来跳了。


    不过显然,是留下印象深刻的一笔了,可惜是不那么好看的一笔。


    祝星寒从开场就跳的很差,到后面单独跳时更是一塌糊涂。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明氏娱乐的人明显是看上你了,刚刚要是跳的好一点,说不定就被选中了。”老师特别可惜。


    祝星寒惨淡一笑:“老师,要是知道今天是她们来,我就不跳吉赛尔了。”


    “你认识她们?”


    “不。”祝星寒擦了擦眼泪,“可能我不适合这个角色。老师,这么重要的角色交给我,我跳的不好,是我对不起您。我今天太紧张了,身体也有点不舒服,等下就先回去了。”


    “那也只能先这样了。都散了吧。”


    明斯予好不容易追上柳燃。


    才跑了这么点路就不行了,嗓子眼儿直往外冒血腥味儿。


    “祝星寒对你就这么重要,因为她,跟我闹成这样——”明斯予停下来喘了几口气,“我早就警告过你们了,尤其是她,离你远点儿,把我的警告当耳旁风,这都是她自找的。”


    柳燃不怎么搭理祝星寒的一个原因之一就是担心明斯予不高兴,再惹得她去对付祝星寒。她想着自己不理祝星寒,明斯予就应该不会为这件事生气。


    显然她想错了。


    “那是她第一次正式登台演出,一辈子就这一次!”柳燃都不知道该怎么和明斯予说了,“我和她什么都没有,联系方式没加,我这几天连学校都没去……”


    “你这段时间不就是因为她在跟我闹吗。”


    “我不是!”


    “那你是因为什么?”


    “我——”柳燃一下子卡壳了。她不能说是因为沈云禾。


    她真庆幸自己在最喜欢明斯予的时候忍住没把白瑜和沈云禾的事说出来,不然按照明斯予的处事方式,估计得先为沈云禾的死拍手叫好,然后再把白瑜看管起来,她不听话就停了白瑜的药。


    明斯予冷笑:“答不上来了?还是想狡辩说是你腺体的问题?要真是腺体问题,现在就去医院切掉一劳永逸。”


    “我跟你闹什么了?”柳燃反问。她是对明斯予冷淡了些,但远远没到“闹”的地步。


    给明斯予问住了。


    其实柳燃这几天只是冷淡了些,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每天勤勤恳恳上班下班。她觉得柳燃在“闹”,大多数来源于她直觉要抓不住柳燃的恐慌,和对事态失控的反感。她不愿将这些归类为自己的问题,所以就要从外部找原因,认为是柳燃的错。


    真让说出来一二三条柳燃是怎么闹的,她还真答不出来。


    僵持时,手机响了。明斯予原本不想接,看来电人是贺千戈,犹豫一下还是接了。


    贺千戈哭着说她姐不知道什么原因和萧月浓吵起来了,她现在住的地方被砸了个稀巴烂,她妈妈都气晕了,刚被送去医院。她从小被一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见过这种场面,又怀着孕,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来想去只能求助明斯予。


    明斯予接电话的功夫,柳燃转身跑的没影了。


    明斯予一向对一切都游刃有余,此刻却生出深深的无力感。乱套了,从她第一次对柳燃心软的那一刻,就都乱套了。


    一时半会儿她找不到柳燃,习惯性给温秘书打电话让她去跟,按下通话键的瞬间想起来温秘书请假了,温秘书的妻子生病,正在医院照顾。


    转而求其次打给了林秘书。


    林秘书没一会儿就回了电话,“明总,柳秘正在去机场的路上。对不起明总,我安排柳秘去外地处理影视基地剧组的事儿,说好我跟您汇报的,不小心忙忘了。”


    明斯予已经没力气再去责怪林秘书了。


    “什么时候的飞机?”


    “明早八点。”


    “拦下来。换个人去。”


    挂了电话,明斯予发动车子,把柳燃的事暂时先放一放,去处理贺千戈家的麻烦。


    赶到贺千戈家,贺千戈姐姐和萧月浓就快打起来了。平时冷静自持的贺家大女儿全然没了风度,萧月浓同样也没好到哪儿去,两人都狼狈极了。家里一片狼藉,贺千戈窝在沙发上哭。明斯予听两个人吵了几句,虽说吵的很凶,句句却都像是在避开某个关键点,显然是有事不想让贺千戈知道。


    也就贺千戈这个脑子里缺根筋的听不出来了。


    明斯予对贺家的家事不感兴趣,劝了几句。两人看在她的面子上,没再继续争执下去,贺千戈姐姐去医院看妈妈了,萧月浓低着头到贺千戈面前道歉,满满的懊悔与颓然无助,被一叠声的“滚”轰了出去。


    明斯予安抚性的拍了拍贺千戈的肩膀。


    贺千戈缓了会儿,“对不起啊斯斯,这么晚还得麻烦你来处理我家的事儿。你身体也不好……”一说到这儿,眼泪又啪嗒啪嗒涌了出来。


    明斯予叹气:“别哭了。”


    一晚上哭了好几个。祝星寒哭,柳燃哭,贺千戈也哭,是不是她也得跟着哭一场才行。


    又说:“算了,哭吧,哭出来好受点儿。这事儿你找别人也不方便。”毕竟知道贺千戈怀孕的没几个人,萧月浓又是公众人物,传出去影响不好。


    “这一摊子明天再找人来收拾吧。”贺千戈望着一地狼藉,累了。


    “你一个人行吗,行的话我先走了。”


    “这么着急,有事儿?”


    明斯予磨了磨牙:“抓人。”


    贺千戈连忙追问要抓谁。明斯予把柳燃要造.反的事简略说了一通,贺千戈听完陷入沉默,而后吞吞吐吐的问:“斯斯,你真的不觉得你对柳燃上心的有点过头了吗?”


    “她是我买的,我当然有权力管着她。”


    “不是,你现在不像她的主人,像吃醋嫉妒到发狂的女朋友。”贺千戈说完就发免责声明:“我怀孕呢,就算你不认同我的意见,也不能骂我不能打我。”


    明斯予听的想笑。柳燃算什么东西,也值得她去吃醋。从来都只有别人嫉妒她的份儿,她更不会去嫉妒别人。


    “斯斯,你要是只想让柳燃听话,不管是主动听话还是被迫听话,我支持你现在把她抓回来狠狠惩罚一顿,让她长长记性。你不想让她乱跑,在外面接触到你不喜欢的人,你大可以把她关起来。可是斯斯,”贺千戈无奈的看着好友,“你要是想让她以一个有情绪的活人身份在你身边陪伴,就别逼她逼的太急了。说实话,在我看来,柳燃已经算脾气很软和的了,平时都是她让着你吧?”


    明斯予哼了一声。


    “什么叫让着我?本来我就是对的。”


    “行行行。总之,柳燃说到底是个活人,不是个连人话都听不懂的小狗,你得允许她有那么一点点自己的空间。就拿今晚的事儿来说,我相信柳燃至少对那个跳舞的是没有想法的,她要真有想法,人家第一次正式登台演出,柳燃不得想方设法跑去看啊。她主动去了吗?没有。是你拉着她去的。”


    明斯予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她点了点头,承认贺千戈这句话说的有点道理。但她依旧不认为自己对祝星寒的处理方法有问题,祝星寒明知道柳燃是她的人还硬往上凑,有今天这个下场是祝星寒活该。


    而且柳燃真的一点错都没有?柳燃今天这么激动的为祝星寒求情了,不惜和她大吵一架,也不愿让她继续伤害祝星寒。


    想到这儿,明斯予的心又刺痛起来。


    贺千戈继续劝道:“柳燃正好去外地出差了,你们俩不如就趁这个机会都冷静几天吧。”


    “我先回去了。”明斯予起身要走。


    贺千戈瞠目欲裂,还要去抓人?合着她在这儿费尽口舌劝了半天,是对牛弹琴?


    “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明斯予疲惫的说,“你家的床我睡不惯。”


    贺千戈一拍脑袋。差点儿忘了明斯予有认床的毛病了。


    到楼下,明斯予在车里坐了会儿,然后给林秘书打了个电话,让她别把柳燃换下来了。回到家,齐蓁迎上来,往她身后看了看,问:“柳小姐她……”


    “她出差了。给我倒杯水。”


    等水的间隙,明斯予余光瞥见客厅里摆放着的干花花束。原本客厅里没有这些东西,柳燃来了之后,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出现在客厅的各个角落,连家里的绿植都长得比以往茂盛了些。平时注意不到,现在柳燃不在家,变化突然明显了。


    明斯予烦躁的点燃了一根烟。


    因为柳燃不喜欢烟味儿,她很久没在客厅抽烟。


    现在,终于可以随意抽烟,不用顾忌柳燃会不会咳嗽了。


    ***


    柳燃快天亮时接到了祝星寒的电话。


    她在候机室坐了大半夜。好在她为了避免坐飞机忘记带证件,提前把身份证放到了车里,不然还得回去拿身份证才能进来。


    冷静下来之后,柳燃觉得挺对不起祝星寒的。她因为沈云禾疏远了明斯予,明斯予误以为是祝星寒的错,才搞了这么一出。同时也有些无奈,明斯予的确在年会那天就跟祝星寒说清楚了,她后来也跟祝星寒说过好几遍,祝星寒要是早听进去,和她再没有交集,明斯予也不会误会到祝星寒头上。


    “你还好吗?那个女人……”即便是在听筒里,也能听出祝星寒浓重的鼻音,“明总。你到底和明总是什么关系?”


    明斯予的疯狂让祝星寒害怕。她无法相信明斯予仅仅只是柳燃的上司、老板,没有哪个老板会对手下员工的私生活干涉到如此地步。明斯予今晚完全就像是带着柳燃来宣示主权的。


    柳燃不知该如何回答。


    祝星寒从她的沉默中猜到是无法对外公开的关系。


    “你喜欢她吗?你是被迫的吗?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尊重你,你不想要一段平等的、正常的感情吗。”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私事。”柳燃沉声说,“对不起,毁了你人生中那么重要的演出,我有很大责任。”


    “没关系,我原本以为你不会来的,但你来了。你来了,我就很高兴。”


    挂掉电话,柳燃想,这回祝星寒应该不会再联系她了。明斯予做事的确很绝。


    明斯予。


    一想到这个名字,柳燃就跟被凌迟一样难受。她克制不住的去想贺千戈的事处理完没有,明斯予有没有顺利回家,能不能睡个安稳觉,失眠了是不是又要吃安眠药。


    柳燃觉得自己也是贱到没边儿了,都这种程度了还在担心明斯予睡不睡得着觉。


    她就这么跑了,估计明斯予现在正暴跳如雷,想办法怎么整她。


    在明斯予眼里,她到底算什么?——


    作者有话说:爱!到!两!败!俱!伤!


    最近几天加更有点难,日六已经差不多把脑子吸干了[无奈]不过我记下了,找时间一定多更点[撒花]感谢支持嗷呜~


    第57章


    估计明斯予本人都说不清答案。


    凌晨的候机室比白天安静得多,孤独与茫然再一次席卷而来。飞机跑道两侧的红灯铺成望不见尽头的路,仿佛要延伸到世界另一端。再过一会儿,她就要从其中一条飞往另一个城市。


    要是感情也像飞机跑道那么清晰明了就好了。就算此刻在黑夜中看不到头,也能猜出它通往的方向。


    影视拍摄基地在B市。柳燃直接去现场了解情况,她走得急,没带行李,都不需要先转去酒店。


    来之前林秘书提前跟她说了大概要如何处理。她一边和剧组沟通,一边让提前联系好的鉴定专家去检查建筑是否真像剧组说的那样有问题。受伤的演员在拍一场有爆破的戏份时被仿古建筑崩裂的木头刺伤了腿,制作组认为准备的临时爆破道具不至于影响原本的基地建筑,是建筑本身质量有问题;影视基地一方则认为是制作组不按规定进行爆破,影响了基地建筑物。


    不算特别大的纠纷。林秘书主要是想让柳燃多积累些处理不同意外的经验,以后什么样的情况都可能遇见。


    鉴定需要时间。柳燃基本酒店和拍摄基地两边跑,抽空选了几家疗养院作为白瑜转院的备选。


    闲时看看手机,明斯予没给她打一个电话,也没有发一条信息。


    柳燃不禁猜测:明斯予是真被她气到了?气得不想再管她了?想把她丢掉了?


    又觉得明斯予不是这样半途而废的人。


    要是明斯予给她打个电话,她也能有依据推测明斯予现在的态度。可是没有。


    林秘书联系她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柳燃说完情况,没忍住问:“林秘书,明总现在……”


    “这你别问我。”林秘书爱莫能助,“我真猜不到明总现在是怎么想的,也没机会见她。明总根本就没再跟我提你的*事儿。”


    柳燃更摸不透明斯予是怎么想的了。


    挂上电话她愤恨又无助地给了自己一拳。都到这份儿上了,她还管明斯予干嘛呢,明斯予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肯定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她也得做点儿准备,不至于坐以待毙。可她能做什么准备?她有那个能力去报复明斯予吗?


    脑中冒出一个念头:逃。


    逃得远远的,到再也见不到明斯予的地方。这是目前唯一可行度比较高的办法。


    可她又不甘心就这样逃之夭夭。做错事的是明斯予,为什么她要跑?


    再一次踏着暮色回酒店,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明斯薇。


    这回不是巧合。明斯薇是特地来找她的。


    在酒店的咖啡厅落座,明斯薇开门见山:


    “沈导,沈云禾是你母亲。你妈妈叫白瑜,现在在怀慈疗养院。我说得没错吧,柳燃。或者说,叫你沈榴燃更合适些?”


    柳燃心里一惊。


    没有回答,静静和明斯薇对视,等待下文。看来她上次的谎言没有骗到明斯薇,明斯薇不认为她是为了给明斯予分忧,反而怀疑起了她的身份。


    “我姐姐忌讳提起那件事,而且过去这么久,一切都差不多尘埃落定了,她又怎么会在别人面前表露出对那件事的担忧?”明斯薇马上就解释了,“就算真是如此,我姐姐那么疼爱你,她不会舍得让你插手那种烂事。所以上次见面之后,我稍微调查了你。”


    “对不起。”明斯薇郑重其事地向柳燃道歉,“曾经伤害到了你的母亲。”


    明斯薇既然能专程来找她,说明对她的身份已经百分之百笃定了,她也没必要再在明斯薇面前假装自己不是沈云禾的女儿。


    看着那张与明斯予有几分相似的脸,柳燃心中的悲愤如同决堤的河水往外奔涌。


    “道歉有用吗?”她激动的哽咽,“我母亲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柳燃骤然想到另一层:明斯薇千里迢迢来找她绝不可能只是为了一句简单的道歉。肯定还有别的目的。明斯薇是明家的人,站在明家的角度来看,一定会希望她永远闭嘴。


    咽下喉咙里的酸楚。柳燃尽量放平了语调:“你来找我是为了别的吧。直说好了。”


    “阿燃,你别激动,你听我慢慢说。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道歉和补偿。”明斯薇脸上挂着勉强的笑,语气也满是商量,“当年的确是我姐姐处理事情的方法有问题,我代她向你道歉。这几天我也设身处地站在你的角度想了想,既然你知道了姐姐曾经伤害过你的母亲,我猜你现在心中一定充满了委屈与怨恨,甚至你现在或许已经开始想方设法要报仇,尽可能的报复她。”


    柳燃冷道:“你都这样猜了,怎么不去告诉她。”


    “因为我想劝你不要这样做。”明斯薇缓声劝解,“你斗不过她的。我能查到你的过往和真实身份,我姐姐肯定也能查到,她现在不知道你是沈导的女儿,只是因为她还没有去查。等她起疑心去查了,清楚一切了,你觉得她会怎么处理你?”


    “你是想让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不是,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你母亲的事我也有责任,我没有及时制止我姐姐,所以——”


    明斯薇拿出一张支票,平推到柳燃面前。“这里是两千万,当作是我对你的补偿。你用这些钱逃走,逃到我姐姐找不到你的地方去,剩下的也够你和你母亲花了。如果觉得少,我可以再追加。”


    明斯薇的想法和她不谋而合。离开明斯予。有了这两千万的加持,逃跑会变得更顺利。


    但她有一点不明白。


    “明斯予是你姐姐。你为什么要帮我?”


    明斯薇苦笑:“实话实说,其实我是为了帮我姐姐。我不赞成她的处事风格,但她是我姐姐,我也没有多少话语权,只能按照她的来。可我明白,她的许多做法是有问题的,早晚会遭到反噬。我希望通过弥补她伤害过的人,来抵消她们对她的怨恨。”


    对明斯薇的话,柳燃半信半疑。与此同时,对明斯予仅剩的一点点期待也死掉了,不仅她认为明斯予不会为自己的过错道歉,连明斯薇也这么觉得,所以才会替明斯予道歉。


    明斯薇一直以来对她都挺温和的,她对明斯薇的印象也不坏。明斯予是主犯的话,明斯薇顶多算个从犯。


    “我暂时不会把你的事情告诉我姐姐的,给你时间考虑。不过我也不想骗你,阿燃,再怎么说明斯予是我的姐姐,我唯一的姐姐。就算她罪大恶极,我也会和她站在一边。如果你做出伤害她的事,我不会原谅你。”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明斯薇起身,最后说道:“阿燃,想想你的未来,想想你的妈妈。”


    像是劝告。也像是威胁。


    明斯薇走后,柳燃拿起那张支票,在桌边坐了很久,直到天黑尽。


    她多希望白瑜能够从昏迷中醒来,告诉她该怎么做。可那不能够,现在她只有自己,她必须自己做出抉择。


    刚回到房间,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明斯予。在安静的房间里犹如一道惊雷,柳燃立刻抓过来接通。


    “柳燃,你现在,回来。”


    一开口就是命令。


    柳燃以为自己已经对明斯予失望到发不出脾气了,结果还是被这句无理取闹的命令激得脑袋嗡嗡,耳边炸起轰鸣。


    “我在B市,事情还没处理完,我要怎么回去?”


    听筒里传来东西摔落一地的声音。


    “订最近的机票…我让你回来,现在,立刻,马上,到我身边来。你乖,祝星寒的事我不跟你计较。”


    柳燃听出来明斯予说话有点儿不对劲,似乎有微微的喘息和颤抖,仿佛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可她根本没心思去细想。“我不跟你计较”像个炸药包,直接把她的理智炸了粉碎。


    不跟她计较?明斯予到底是怎么这么理所当然地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的?祝星寒的事她是有责任,但那更多是对祝星寒的,对明斯予她有什么错?


    明斯予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可怜特别委屈特别倒霉,所有人都欠她的?肯原谅是做出了无比巨大的牺牲?她柳燃必须跪下来领取这份“宽宏大量”屁颠屁颠跑回去感激她的“不计较”才行?


    “明斯予,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想一出是一出?你同意我过来,刚过来事情没解决完就又让我回去,耍人也要有个度吧——”


    “嘟——”明斯予直接把电话挂了。


    柳燃把手机狠狠扔到了沙发上。沙发弹性很好,手机在上面弹了几下,最后掉到两个坐垫的夹缝中。


    她在房间里徒劳地转了两圈,干什么都觉得不对劲不舒服。站着不对,坐着不对,睡觉不对,洗澡不对,看资料不对研究项目不对,吃水果也不对。


    最后她强迫自己去洗了个澡。镜子里,赤裸的女人满脸的疲惫与焦躁,十天没睡觉了一样,黑眼圈重得吓人,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眸中充满暴戾与颓然。


    她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脑子里从来没有这么乱过。得知沈云禾死的时候都没像现在这样乱成一团。那时候她起码有个方向,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安置白瑜,给沈云禾举办葬礼,筹钱……


    现在呢?逃,不甘心,也不一定逃得脱;不逃,她又能把明斯予怎么样?她真能咬死明斯予吗?她下得去手吗?


    洗完澡头发也没吹,乱糟糟地在床上睡了。做了许多个梦,一会儿梦见明斯予拿刀杀了她和白瑜,一会儿梦见明斯予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白瑜也原谅了明斯予,她们俩和好如初……


    纷乱的梦蚕食着她所剩不多的精力,天蒙蒙亮时柳燃睁眼,抓过手机看时间,却收到航班提醒:飞往A市的航班将于三小时后起飞,请至少提前四十五分钟到航站楼办理值机等手续。


    查看订单时间,半夜两点半订的。半梦半醒间,她订了最早回A市的航班,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坐起身,头疼欲裂。手指在“退订”“改签”之间犹豫不决。


    冷不丁回想起昨晚明斯予在电话里说的话。


    经过一夜的沉淀,膨胀的愤怒冷却,情绪点燃的烟雾散去,话语本身重新变得清晰。


    仔细想,明斯予语气是不太正常的。至少和平时电话里的从容镇定不同,缺少了尽在掌握的自信。反而似乎有点…走投无路的急切。


    听错了。想多了。不要管。


    柳燃在心中默念三字诀。


    距离航班起飞剩下两个小时,柳燃把支票夹在手机壳里,破罐子破摔地打车去了机场。


    机票是在她没有清醒意识的时候订的,或许是命运安排她再去见一次明斯予。


    最后一次。从此之后,她再也不会对明斯予抱有任何期待、任何幻想、任何喜欢。


    重新换了个人对接工作。去机场的路上下起了大雨,柳燃有点儿担心飞机能不能按时起飞,过完安检到候机室,果然收到了雷暴天气航班延误的消息。


    在候机室除了等也干不了什么。柳燃干等到下午两点,天气才终于好了点儿,登机起飞了,结果A市也出现暴雨,飞机原地盘旋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时机降落。没带伞,舷梯到摆渡车短短十几米距离把柳燃淋成了落汤鸡。


    这一路哪哪都不顺。出发前柳燃觉得是命运想让她回A市,落地后又觉得一切都在阻止她回来。


    去停车场开车回到家,推开门,齐蓁被她吓了一跳。


    柳燃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再出来,明斯予没出现。她以为明斯予知道她回来了会第一时间来门口堵她,边换衣服边想要怎么和明斯予开口说第一句话,谁知家里就齐蓁。


    “大小姐去医院了。”


    齐蓁晃晃手里才从医院提回来还没来得及刷的饭盒,“大小姐昨天很不舒服,她……不让我联系你。”


    看向楼梯,叹气:“大小姐从楼上摔下来,骨裂。”


    “怎么会摔下来?”柳燃问。


    昨天的场面,齐蓁光是想想就觉得很惊悚。


    明斯予毛绒饥渴症犯了,这次很严重,冷汗直流,指甲掐进肉里,房间里的毛绒玩具全部堆到一起,明斯予整个人陷在里面,尽可能同时接触到更多的毛茸茸,依旧得不到缓解。


    除了柳燃,明斯予不喜欢被其他任何人看到自己发病的样子。所以齐蓁只敢在房门外小心翼翼地提建议:“大小姐,要不我给柳小姐打电话吧,我让她尽快回来……或者,我叫医生来,看看有没有缓解的办法……”


    被明斯予压抑着痛苦否决。


    还警告她:“不许告诉柳燃。”


    过了半个多小时,明斯予房门开了。


    她立在门口,面色惨白的好似女鬼,靠着门才不让自己倒下。目光沉沉地盯着柳燃房间的方向,口中喃喃,带着绝望的狠意:“柳燃,你敢这样对我……”


    齐蓁明白明斯予是想去柳燃房间。她要上来扶,明斯予已经抓住楼梯扶手,摇摇晃晃地迈下台阶。


    一脚踏空。在被齐蓁接住之前,明斯予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


    柳燃在明斯予床边坐下。


    医生说给明斯予上了一点镇定剂,暂时不会醒。


    躺在病床上的明斯予像一只漂亮而没有生气的瓷娃娃,脑袋微微歪向一边,手臂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两手交叠着放在胸前。


    眉头微皱,脸上毫无血色,平稳地呼吸着。那张柔软却总是向外吐刀子的唇此刻紧紧闭着,让她看起来温柔安宁极了。


    明斯予手机响了。手机屏幕摔碎了一角,柳燃点了两次接听键才接通。


    贺千戈着急万分:“斯斯你没事吧?怎么听说你从楼上摔下来了?还好还好,还能接电话,应该不是太严重。你说你都犯病了还犟什么犟啊,让柳燃回来啊,我是劝你们都冷静几天,但你这不是特殊情况吗……”


    机关枪似的说了一堆。


    “是我。”柳燃艰涩开口。


    贺千戈停顿了一下。“柳燃?怎么是你接的电话?斯斯呢?”


    “她在睡。”柳燃瞥了眼安安静静睡着的女人,握着手机的手在颤抖:“你说她犯病……她得了什么病?她什么时候生的病?”


    “这——”贺千戈快速思考要不要如实相告,毕竟明斯予这个人要面子得很,最怕别人知道她生病后同情她,尤其是被自己买来的一个小宠物同情,明斯予绝对接受不了,以至于到现在都没跟柳燃提过。


    都怪她刚才嘴快,一接通就迫不及待地问情况,都没想过接电话的可能不是明斯予。


    但明斯予都难受地从楼梯上摔下来了。还好家里的楼梯不长,后果不严重,要是换个地方呢?


    贺千戈对柳燃也是有点儿埋怨的。明斯予摔伤前,她觉得闹成这样两个人都有责任,现在明斯予受伤了,孤零零躺在医院,她又觉得都是柳燃的错。


    再怎么跟明斯予生气也不能随便跑到外地吧?明斯予出国都不忘带着柳燃,柳燃倒好,吵个架就自己跑了。她要是不跑,明斯予犯病就能及时摸到毛茸茸,也就不至于长时间得不到缓解难受到失足摔落。


    柳燃凭什么不能知道内情?她享受着明斯予给的宠爱,难道不该共享明斯予的痛苦?


    说不定柳燃明白了明斯予的难处,两人就和好了。


    于是贺千戈换了个吃惊的语气:“斯斯她有毛绒饥渴症你不知道?”


    柳燃不知道。


    她曾经怀疑过明斯予是绒毛控,后来摸耳朵和尾巴变成了情趣,她就再没往别的方面想过。


    急切焦灼的喘息,迫不及待地抚摸,一定要把她随身携带,购物车里和床上的毛绒玩具……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明斯予的病,贺千戈知道。齐蓁呢?想到齐蓁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应该也知道。


    温秘书同样。不然不会在她第一次试图询问明斯予是不是有病的时候如此严厉的回答没有。现在想想,当时温秘书的反应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就她不知道。明斯予压根儿就没有过要告诉她的意思。


    柳燃在椅子上屁股都要坐僵了。她一天没吃饭,也不觉得饿,胃里一阵一阵的犯恶心,太阳穴时不时抽抽的疼几下。


    雨噼里啪啦打在窗户玻璃上,密集得像有人在放鞭炮。


    午夜时分,明斯予动动手指,醒了。


    一睁眼就看到面色虚浮,发丝蓬乱的柳燃,坐在床边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盯着她:有同情、质问、不解、厌恶、担忧、疲累、悲伤……唯独没有亮晶晶的期待与喜爱。


    好像在看一个,马上要死掉的废物。


    “为什么。”柳燃哑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听起来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过明斯予马上就明白她在问什么了。


    谁跟柳燃说的?贺千戈?齐蓁?还是别的谁。不过都不重要了。


    她昨晚给柳燃打的电话,柳燃现在才回来。她清楚地记得柳燃在电话里说的每一个字。


    要不是别人告诉柳燃她有病,柳燃恐怕现在还在B市不肯回来吧。


    “主人给宠物的命令,宠物只需要遵照执行,不需要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斯予发现自己根本就冷静不下来。柳燃不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确实理智了不少,贺千戈的建议的确有用;可柳燃一出现,跟她面对面,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她便完全无法做到镇定自若。


    分明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好接受自己在明斯予眼里不过是个只需要乖乖听话的宠物,但亲耳听到这个答案,柳燃的心还是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胸腔一瞬间的空洞让她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去。


    曾经对明斯予所有的期盼,小心藏在心里的喜欢,以为明斯予只是脾气不太好,自己平时多让着点,她们最终能像恋人一样生活……


    然而此刻一切都成了笑话。爱意与幼稚无知画上等号,她是那么可笑,居然真的敢去爱明斯予。


    好在她现在清醒了。回过头去看自己曾经对明斯予的百般讨好,就只剩下恶心。


    “让你失望了。”


    “算不上失望。”明斯予露出苍白的笑,“轮到你回答我了:你之前很乖很听话的,现在是因为谁,这样对我。”


    竭力忍住到爆发边缘的情绪。


    “你不是喜欢我吗?”


    柳燃眼底的平静让她无端的恐慌。


    “你搞错了,我从来没喜欢过你。你觉得我乖的那段时间,不过是我想在你家过的舒服一点,装出来的。”


    第58章


    既是对明斯予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像是扔掉了心里的一个大包袱。柳燃发现自己能够心平气和的和明斯予对话了。


    对,就是她说的那样。她没喜欢过明斯予,她一直讨厌明斯予,她们俩好的那段时间都是她装的。反正明斯予也不在乎她是不是真心喜欢,明斯予在乎的永远都是她听不听话。


    这样说能让她心里好受一点。


    明斯予睫毛微颤,勾了勾嘴角,“现在是不想过的舒服了?”


    “因为我发现讨好你也没用。我没那么了解你,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讨好。你应该也不缺讨好你的人吧。”


    明斯予罕见的没有答话。


    病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柳燃帮明斯予掖了掖被角,手从胸前放到被子下面。输液时手太凉了。明斯予不仅小腿骨裂,身上也有多处擦伤,青红的伤痕在雪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我出去一会儿。”柳燃站起来。病房的气氛实在过于凝重。


    “记得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视线跟随柳燃走到门口。门关闭的刹那,明斯予眸中闪过一道挣扎。


    她按响了床头的铃,叫了熟悉的医生过来。


    ……


    柳燃去洗了把脸清醒清醒。她一边不想听明斯予说话,一边又隐隐好奇明斯予会对她说什么。备用手机进来一个电话,她湿着手赶紧拿出来接。打进这个号的基本只会是陈阿姨或者怀慈疗养院。


    陈阿姨告诉她白瑜出了点突发情况,准备动个小手术,手术时间在明天上午,如果她有时间的话最好到医院来一趟,万一手术中途出现意外她也好能当场做决断。


    柳燃听了很是着急,想现在就过去。陈阿姨说太晚了,明早再去也不迟。要是她实在呆不住,那就过来吧。


    忧心忡忡的回到病房,打算听明斯予说完就去疗养院。明斯予床头多了两杯水,一杯喝掉大半,另一杯没动。


    明斯予示意她坐下,“刚护士来了,帮忙倒了水。你嘴唇有点干,渴了就喝吧。”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柳燃鼻子一酸。明斯予不往外吐刀子,平平常常说话的时候,实在是很容易让人陷进她磁性的声音。


    柳燃也确实渴了。拿过杯子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


    “你要对我说什么。”


    “柳燃,”明斯予沉声道,“你走那天我去见了贺千戈,她让我不要逼你逼的太紧。如果我再给你一点自由,不干涉你的交友,你还会像之前一样对我吗?我觉得,我们之前那样挺好的。”


    瞳孔震颤。


    柳燃没想到明斯予竟然会对她说这些。


    像是在……挽留。


    想着明斯予冷冰冰说“宠物只需要服从”,心又沉了回去。明斯予一时放不下的不是她,是一个听话称心又毛茸茸的宠物。


    明斯予从她的沉默中读出了答案。


    “公司呢,你不会公报私仇,故意在公司搞破坏吧?”


    柳燃垂眸,手指无意识的摩擦着杯子:“我没那么低劣。”


    林秘书她们对她都很好,她不想给她们也带来负面影响。


    但她确实不想再在明斯予公司干了。如果她真决定要带白瑜逃,肯定不可能一边逃还一边去上班。


    “这可说不准。”


    柳燃懒得同她争辩:“随你怎么想。”


    话不投机半句多。柳燃想走了。明斯予虚弱的跟她说了几句,全都是在闲聊,没一句是重要的。


    刚起身,护士推门进来,要给明斯予上药。


    “麻烦家属陪同等候半小时,如果出现过敏红肿或是其他不适状况立刻叫医生。”


    柳燃心想,她算哪门子家属。要走,被护士拦下了。


    柳燃指了指明斯予床边的铃:“她不舒服了可以自己按铃。”


    护士口罩后的脸格外严肃:“这位家属,药物过敏不是儿戏。例如过敏反应之一——窒息,你难道能指望一个窒息到快要晕厥的病人自己按铃呼救?”


    柳燃只得坐了回去。感觉哪里怪怪的,明斯予住的SVIP病房,这家医院又特别重视她,应该恨不得把明斯予全天候看护起来吧,现在却还要“家属”陪同观察过敏反应,完全可以找医护人员代替啊。要是她没来,难道明斯予只能一个人在病床上听天由命了?


    可能是晚上人手不够,能让家属代劳的就让家属来做了。


    反正也就半小时,不差这一会儿。


    明斯予冷笑:“你心也真够狠的,连和我呆在一起都不愿意了。急性肠胃炎那天晚上抱着我一边亲一边哭也是你装的?那你演技真不错,考不考虑进明氏娱乐集团演员部?”


    “谢谢,不用了。”柳燃转头去看窗外的雨。


    明斯予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轻声说:“简怀瓷掉井里那天,雨和今天的差不多大。你怕我冷,把外套脱给我穿,耳朵露出来了都不在乎。柳燃,那也是你装的吗?”


    柳燃抿紧双唇不说话。思绪却跟随明斯予的话语回到那个暴雨倾盆电闪雷鸣的夜晚。那晚明斯予第一次对她流露出脆弱与不安。她同样想问,明斯予对她没有把握的说出“我可能赔不起”时,也仅仅只是把她当作一只小宠物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明斯予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着话,声音越来越勉强无力。


    “柳燃,我们要不要试试,我现在释放出我的信息素,你会不会脸红心跳的回应我……”


    越说越离谱。生理反应能说明什么?S级Omega的信息素一放出来,随便找一个Alpha过来都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概率给出反应。


    “你不累吗?累的话就睡觉,少说几句话。”


    看看时间,差不多半小时了,柳燃再次站起来想走。起猛了,呼吸不畅,本来就疼的头还晕了一下。


    “柳燃,你觉得我像你一样蠢,给了你一次跑的机会,还会再给你第二次吗?”身后传来明斯予幽幽的声音,“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走?”


    柳燃趔趄一步,两腿突然间软绵绵的不听使唤。四肢都像是刚装上还没用熟练的一样,扶墙扶不稳,站也站不直,“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瞠目欲裂的转头看向坐在床上的女人。


    余光瞥到她用过的杯子。那杯水……


    柳燃不敢置信的看着明斯予。她做梦也没想到,明斯予居然连下药这种手段也用的出来。


    这半小时根本就不是用来观察明斯予是不是对药物过敏,而是明斯予和医院串通好,想出这么个下作办法把她困在病房等待药效发作。难怪呢,那些医生平时恨不得把明斯予围起来用放大镜观察,今晚忽然就当甩手掌柜了。


    她就该相信自己的预感,在感觉奇怪时第一时间走。


    还担心明斯予过敏?哪儿轮得到她担心?明斯予怎么不过敏窒息到去死呢?!


    她妈妈还在医院,明天要做手术!


    “明斯予!你这个疯——”


    话没说完,柳燃就失去知觉,晕了过去。


    明斯予居高临下的看着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柳燃。柳燃身高接近一米八,躺在地上长长一条,眉宇间还是昏迷前的怒色。


    帽子掉了,露出她好久没摸到的狼耳。


    明斯予真想再去好好把玩狼耳一番,可惜她实在没力气,光是和柳燃耗上这半小时等待药物生效就差不多用光了她的全部精力。


    睡着的柳燃真好,安安静静的,看起来乖巧又人畜无害,不会用难听的话刺她,也不会用怨恨而疏远的眼神看她。每每和柳燃对视,柳燃看她的表情比捅她一刀还难受。


    明斯予甚至感受不到骨裂带来的疼痛。柳燃就够让她疼的了。


    一直以来,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需要她去维系的关系不多,她自认为维系的也都不错;其他不需要她关心的关系,她更是无所谓,丝毫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她习惯获得她人的关注,习惯主动施加影响而从来不被人扰乱。像从风暴中穿过的蝴蝶,翅膀搅动气流,而不会被风暴.干扰前进的方向。


    明斯予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一个人牵动至此。她明白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她该把柳燃剥离出去,不去担心柳燃反过来会怎么看她。


    她该把柳燃当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玩具,快刀斩乱麻,该打打该杀杀,柳燃越痛苦她越高兴。


    柳燃让她变得瞻前顾后,都有点不像她自己了。她完全没有理由让这样糟糕的状态持续下去。


    深沉的望了柳燃好一会儿,直到连坐着的力气也快没有了。


    “我说过,在我死之前,你永远都是我的……”


    ***


    柳燃再醒过来,面前一片灰蒙蒙,她花了半分钟才认出来那是天花板。


    后脑上像被人拿铁锤猛敲一记,即便醒了也有点儿转不过弯儿,脑袋懵懵的,想什么都慢,生锈了一样。


    喉咙干渴的冒火,口腔表皮干的发疼发痒,让她想用牙去用力咬,咬破咬出血才能止住那股难受劲儿。手脚也完全使不上劲儿,软的如同被抽了筋,又木又麻。肚子饿到发慌。


    借着不太亮的光,柳燃慢慢辨认出现在躺的地方是她在明斯予家的房间。


    明斯予的家。


    明斯予。


    她是被明斯予连哄带骗放倒的……


    这时,门推开,明斯予坐着轮椅进来,把灯开的亮了些,两人看清彼此的脸,俱是一怔。


    柳燃颤抖着问:“几点了?”


    窗帘拉上的,透不进来一丝自然光,仅凭房间里的灯光完全判断不出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她习惯性的去床头拿手机,却发现自己被绑住了,无论如何挣扎都动不了。而且她越用力,绑住她手脚的束缚带就捆的越紧,她变成了一条毫无反抗余地的鱼,床是她的砧板,她只能任人宰割。


    白瑜,白瑜的手术……


    心中的愤怒与绝望像野兽一般疯狂冲撞撕咬,把她撕的血淋淋的,柳燃抬起头冲着明斯予大叫:“你把我放开!明斯予你这个疯子!把我放开!”


    明斯予嘴角抽动了一下,刻意挤出来的笑容有几分碎裂的痕迹。


    “别费力气了。你没喝水嗓子干,大喊大叫容易声带受损。”


    “放开我!”


    对于明斯予的警告,柳燃置若罔闻。她满脑子只剩白瑜的手术,现在是什么时间?白瑜的手术是开始还是没开始?进行的顺利吗?说好去陪同手术的,她不出现,陈阿姨会不会着急?


    明斯予已经间接的毁了她母亲,现在连她陪妈妈手术的机会也要剥夺?万一白瑜手术出现问题,她连妈妈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明斯予还是人吗!


    “我要走,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明斯予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怎么着你了你要这么对我?你现在是非法拘禁,你怎么不被抓起来去坐牢?!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听你话了吗,那你大错特错,我永远、永远不会再听你的话!”


    她喊得太用力,果然如明斯予所说,喉咙一阵阵刀刮似的疼,紧跟着闻到了腥甜的血味儿,张嘴咳嗽起来。


    明斯予就跟没听见一样,犹如一座沉默的雕塑坐在床边。


    柳燃浑身上下就只有头能动,她发疯似的哐哐用头砸床板,拼命扭动身体,口中呜呜的哭喊:“你就是想要别人顺从你而已,有那么多心甘情愿顺从你的人你为什么不去管她们,非要找我?我不听话让你没面子、征服欲受挫了是不是?明斯予,我欠你的是吗?我们全家都欠你的是吗?”


    她真想挖开明斯予的身体看看里面装了一副什么东西做的心肝。暴雨、航班延误……种种全是给她的提示,她视而不见,非得过来见明斯予,白白送上门儿让人捆起来。


    “明斯予,我恨你。”


    柳燃哽咽了。


    她*没想到比“我喜欢你”更先说出口的,是“我恨你”。


    她曾经那么纯粹的喜欢过明斯予。甚至心甘情愿放下自尊,喊出她最不愿意叫的“主人”,只为能让明斯予开心;甚至蠢蠢欲动想要将自己的一切坦诚交出,不再有秘密……


    早知会有今天,她当初就应该放任明斯予死在被黑.帮占领的医院里。


    明斯予死死抓住轮椅扶手。在柳燃还在昏迷的时候她就料到柳燃醒后会发疯,会劈里啪啦说她这辈子都不愿意听到的话。


    她已经没力气去管柳燃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因为什么人变成现在这样油盐不进,她只想柳燃老老实实在家里。只要柳燃在她身边,不管用何种办法,她都不在乎。


    她希望柳燃不要醒。一直安安静静闭上眼睛,像是在她枕边沉睡。


    但她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与其让柳燃像个植物人一样睡下去,她在一旁纠结惶然,不如来听听柳燃是怎么骂她的,从而坚定继续捆住柳燃的决心。


    明斯予让轮椅离床更近了些,拿过一只枕头垫在柳燃脑后,语气生硬道:“是,你欠我的。我买你花了两千五百万。”


    “我还你!还有你那些车、房子、首饰……我统统还你!”


    “我不需要。”明斯予面色铁青。“歇歇吧。就算是死了人,我也不会把你放出去的。”


    明斯予是想强调她不会放开柳燃,让柳燃别再大喊大叫的徒劳挣扎,可话音落到柳燃耳朵里,她一下子就和白瑜联系起来。她本来就在担心白瑜手术会不会有风险,这下她忍不住去想白瑜要是真在术中.出事了怎么办。


    怨毒的目光凝成刀子,带着满腔的恨意。明斯予咬了咬唇,不去看柳燃的眼睛。如果眼神能杀人,估计她这会儿已经死了几百遍了。


    把柳燃从医院拖回来绑在床上,明斯予心里想的是这下柳燃不得不听她的了;现在心里却紧的发虚。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无用功,越是想要抓紧什么,什么就流失的越快。柳燃成了她指缝里的水和沙。


    垫完枕头,明斯予习惯性的帮柳燃整理脸旁的碎发,柳燃气的都没办法思考了,只要能报复到明斯予的事她此刻都会去干,毫不犹豫的偏头咬住了明斯予的手腕。


    这次她一点儿也没收着,尖尖的犬牙尖轻而易举的刺破明斯予的手腕,殷红的血顺着雪白手腕流下,沿着柳燃的嘴唇滑落。她再次尝到了明斯予的血是什么滋味,比上次的更难喝,呛到她止不住的流泪。


    明斯予疼的用力把手往回拔,但她那点儿劲儿在柳燃面前根本不够看,清晰的感受到皮肉被撕裂,肉似乎要被从骨头上生生咬下来。


    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明斯予整条胳膊发抖,用另一只手去掐柳燃的脖子。可能是不忍心,可能是真的没劲儿,手最后只虚虚的卡住了柳燃的脖颈。


    柳燃死不松口,含含糊糊的谈条件:“你放开我,我就松开你。”


    明斯予听清她说的内容,眉头紧皱:“不可能。”


    别说这块肉了,就是整条胳膊她都不要了也不可能把柳燃放走。


    僵持了一会儿,柳燃也实在没辙了。真咬明斯予一块肉下来能怎样,她照样离不开这张床,反而让明斯予更火大。而且嘴里含着一块人肉,怎么想怎么别扭。


    她松了口。明斯予收回手,疼的直抖。寒声道:“柳燃,我看你就是在找死。”


    柳燃仰面望天花板,她自己的血、明斯予的血混在一起,血腥味儿直冲脑门。她大口大口的呼吸,嗓子沙哑的不成样子,双目无神,喃喃道:“对不起,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跑了,我当你的小狼,我乖乖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认识祝星寒,我不该一个人跑去B市……求求你,能不能把我从床上解开,我有事,就一天,我保证办完了就回来……”


    “明总,主人,我求你了,小狼求求你了……”


    明斯予还没见过柳燃这般崩溃过。柳燃这么急切是想去干什么?她要去见谁?有谁能让她失控成这样?


    柳燃绝望发狠的神情让明斯予有点儿退缩了。


    马上,手腕钻心的疼痛就提醒她,这回放走了柳燃,可就不会再容易抓回来了。狼是会咬人会反抗的。柳燃一直以来的乖顺让她放松了警惕而已。


    狠了狠心:“想都别想。”


    柳燃闭上眼。脸颊上一片模糊的血迹,看起来像凶案现场,眼泪冲刷出两条浅色的小溪。


    被这么一闹,明斯予都忘了自己来看柳燃的本意了。她是想趁着柳燃动不了来好好谈谈,能谈开最好,谈不开再继续捆着。手腕上一股股往下淌的鲜血看的人眼前发晕,明斯予哆哆嗦嗦拿起手机,给医生打电话让她过来。肉快被咬的分离了,缝针肯定是跑不了了。


    咬牙跟医生说完情况,一抬眼,看见柳燃正试图将手从束缚扣中挣出来。她特意买的加强版束缚扣,外观类似手铐,越挣扎收的越紧,非常结实,想自己挣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她是铁了心要把柳燃留在身边。


    柳燃还在努力。面无表情,眸中满是狠厉与决绝。


    手被勒的发紫,手铐边缘擦破了手的表皮,丝丝鲜血浸染的银色手铐,明斯予恍然回忆起第一次在地下室见到柳燃的场景,与眼前的景象竟然如此相似。只是那时她为柳燃解开了束缚的锁链,带她回家,现在她亲手为柳燃重新戴上手铐,而柳燃拼了命的要逃。


    明斯予铁青着脸:“再这样下去你的手会断的!”


    柳燃只把话当耳旁风。感觉不到疼似的继续挣着。


    明斯予心中冒出一个念头:柳燃是想把手弄断。把手弄断也要跑。


    “柳燃要跑”的行为盖过了其做出此举的原因。明斯予不管仍在呼呼流血的手臂,扑上前去拽柳燃,“你不许走,我不允许你走……”


    没有用。她挣不过。


    “咔哒”一声。在柳燃硬生生折断手挣脱手铐的前一瞬,明斯予按下了开锁的按钮——


    作者有话说:给明总众筹一本《好好说话》[闭嘴][闭嘴][闭嘴]


    给小狼众筹一本《坦白的艺术》


    第59章


    柳燃从床上翻身而下。长时间没活动,一落地,腿有些麻,扶了一把床头柜才站稳。


    她看也没看明斯予一眼,随便拿了件外套就往外跑。


    明斯予咬牙切齿的喊她:“柳燃!”


    脚步在门边停住。柳燃回头,看着轮椅上瘦弱可怜又狠毒的女人,目光晦涩。明斯予不一向是趾高气扬盛气凌人的么,现在这个神色黯淡,行动不便,半边身子都是血的女人又是谁?


    “我后悔了。”柳燃垂下手。


    明斯予眸中流淌出一丝光亮。那丝光亮只闪了一瞬,像是快要燃尽的木炭呼吸到新鲜氧气,最后苟延残喘的一抹火苗,在听完柳燃接下来说的话之后,彻底熄灭。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在B国的时候同意去救你。你当时就应该死在那里,被烧死,被枪打死……总之,死了才好。”


    说完,柳燃头也不回的跑了。


    盯着那扇关不上的门,明斯予一挥手,将床头柜上的一切全部扫落在地。回眸,正对着房间里的试衣镜,镜中的女人衣冠不整,头发蓬乱,整个人颓然无助,狼狈不堪。


    她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她不该变成这副模样。


    又一次对柳燃心软。心软的后果就是惩罚她自己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间,还要被柳燃咒骂去死。


    不过也快了。柳燃这次许的愿望快实现了,她真的很快就要死了。


    现在已经四月份了。不知道到时候柳燃看到她的墓碑,会不会高兴的哈哈大笑。不行,她得找人专门看着她的墓碑,只要柳燃敢笑一声,原地击毙。


    明斯予开始用手机查柳燃的位置。她一直能查到柳燃的实时位置,只要柳燃把手机带在身上,她随时随地能定位到。柳燃不知道她还有这招,因为柳燃很抗拒被她监视,她就一直没用过。潜意识里她相信柳燃不会骗她。


    现在倒派上用场了。


    定位显示,手机就在家中。明斯予神色一僵,不信邪的拨打电话,客厅马上传来柳燃手机欢快的铃声。


    她想起来了,柳燃晕倒时手机掉在地上了,她找人把柳燃搬回家,顺便把手机也一块儿拿了回来,放在客厅了。


    没有及时派人跟踪,没有定位监控,明斯予忽然意识到,自己一时半会儿好像真的找不到柳燃。柳燃当着她的面从她手里失踪了。她第一次从一个人身上尝到如此多的挫败感。之前她经常跟贺千戈开玩笑,说明斯薇生下来就是来克她的,让她的事业走的不这么一帆风顺;那么柳燃就是来治她的,专门让她不痛快,短短几天,她从柳燃那儿受到的气、受过的伤比她活的前二十八年加起来还多。


    明斯予移动轮椅到客厅,盯着客厅沙发上无辜的手机,恨不能盯出一个大洞。她得意了差不多一辈子,临了临了,被一个小宠物绊倒了。


    过了会儿,医生来了。从电话里提前得知了明斯予的伤势,医生带的装备很齐全,检查之后说得先清创然后缝针。明斯予不想再去医院,在家里勉强弄了个相对无菌的环境,打上麻药开始处理。医生原本想问明斯予是谁把她弄成这样的,一看那阴沉到要杀人的脸色,没敢问,默默处理血淋淋的伤口。


    温秘书和医生前后脚来。进门口见到此情此景,见多识广的温秘书也是吓了一跳。


    她来给明斯予送做好公证的遗嘱。前段时间明斯予突然找她说准备立遗嘱,让把名下所有的资产全部整理一份出来。温秘书只知道老板有毛绒饥渴症,另外身体也不太好,明斯予向她透露过自己有重病,但又始终表现的和正常健康人差不多,顶多是比较虚弱,她便一直以为不是很着急的病。


    冷不丁接到要整理资产的命令,温秘书说不上来的难过。


    明斯予把自己在房地产公司百分之六十七的股份全划给了柳燃。


    签字前,温秘书试探着问:“明总,您要再看看需要修改哪里吗?”她一眼就看出来明斯予手臂上的伤是谁干的了。除了柳燃,还有谁会这么大胆。


    明斯予犹豫了一下,觉得温秘书提醒的好。她大部分资产都给了明老太太,这个公司是她的心血,她没给,因为她清楚明老太太去世之后大概率会把遗产再给明斯薇母女。集团给就给了,本来就是明家共有的,但房地产公司不一样,那是她自己的,她不想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落到明斯薇手里,便想到了柳燃。


    直到刚才她都没有改变过把公司给柳燃的念头。现在这个念头动摇了:柳燃这么对她,她还上赶着送公司送钱,她贱不贱啊。柳燃在她跟前装了一段时间大尾巴狼,然后翻脸不认人,最后还白得一个公司?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但她又能给谁呢。家人少的坏处此刻体现出来了。


    明斯予心烦意乱,这事儿她得重新再考虑考虑。反正也不是特别着急,她又不是明天就要咽气了,索性先放到一边不管。当务之急是把柳燃抓回来。


    明斯予放下笔,没签,让温秘书想办法去找人。A市就这么大,柳燃的身份证件在她手里,除非柳燃插上翅膀飞了,不然找找总能找到。


    对了,柳燃说她出去有事,一天就能回来,说明她要去的地方不远,基本也能确定柳燃就在A市范围内活动。


    温秘书按照指示去做了。医生帮她处理完伤口,该缝合的缝合,缠上厚厚的纱布,留下药,过几天再来拆线。腿上的伤还没好,胳膊上又添新伤,医生真怕明斯予再这样下去给自己折腾没了。


    把人都送走,明斯予想给自己倒点水喝。单手倒水很麻烦,她试了几次,洒出来的比接到的还多,泄了气,丢下杯子不喝了。哪个房间她呆着都不舒服,一停下来脑子里就是柳燃的背叛和声嘶力竭的喊叫,两人从相识到相熟再到走到今天这一步,所有的过往像走马灯循环播放。明斯予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错误,弄成这样两败俱伤的局面。


    或许她对祝星寒的所作所为,真的有点儿过分了?


    浑浑噩噩的过了几个小时。明斯予想振作起来,但身体沉重的不行,一呼一吸间满是疲惫。快睡着的时候,齐蓁从老宅回来了,同她一起来的还有明斯薇。


    明斯薇拎了一大堆补品,随便找个地方放下之后快步走到明斯予面前蹲下,手轻轻碰了碰受伤的右腿,眼睛里的心疼和焦急不像是装的,颤声问:“姐姐,你疼不疼?”


    要是放在以往,明斯薇这样不打招呼就登门,明斯予高低会损她一顿,把她灰头土脸的赶走。不过今天她连损人的精力都没有,只不耐烦的问了句:“谁让你来的。”


    本来就烦,看见不愿意见的人更烦。


    明斯薇吸了吸鼻子,勉强笑了笑:“奶奶听说你摔伤了,让我来看看。刚好和齐蓁姐一起过来。”


    明斯予闭上眼睛:“看完了。滚吧。”


    明斯薇装作没听见,目光颤抖着抚过明斯予手臂上新包扎的白纱布和血迹斑斑的衣服,“不是说只有腿受伤了吗?这又是怎么回事?姐姐,这该有多疼呀……”


    顿了一下,猛地站起来,眼底涌上一股戾色:“是柳燃干的,是不是?我要去找她算账。”


    说着还真要往外走。明斯予不喜欢她和柳燃扯上关系,赶紧叫住:“谁干的关你什么事,回来。”


    表面上,明斯薇大部分时候还是很听她的话的,叫她回来,马上就重新蹲到轮椅前。明斯予仔细看了眼明斯薇,发现她眼底居然有泪。


    她相信明斯薇或许对她存有一点亲情,看她受伤可能真的会有几分担忧,不过担心到哭就有点儿过了。明斯予将其定性为鳄鱼的眼泪。


    明斯薇从后面推动轮椅,用恳求的语气叹道:“姐姐,我来都来了,你就让我多呆一会儿好不好。齐蓁她要做饭,我帮你换个衣服吧,都是血,看着怪吓人的。”


    明斯予看了看衣服,带血的衣服的确穿着不舒服,光是看着就很不吉利。明斯薇上赶着要服务她,她就勉为其难的接受吧。


    有一点柳燃说的很对,想方设法讨好她的人多了去了,她肯接受谁的讨好都是给对方面子。


    到楼上衣帽间,明斯予随便挑了件宽松舒适的家居服,示意明斯薇拿出来帮她换。明斯薇小心翼翼的解开明斯予身上衣服的扣子,轻手轻脚的从肩膀褪下,露出纯黑的海岛棉吊带内衣。吊带舒适又熨帖的包裹着洁白的身体,展露出平滑的肩膀,胸.前的沟壑被稳稳托住,完美的曲线延伸至腰际。


    在明斯予看不见的地方,明斯薇的目光短暂的变得晦暗。


    明斯薇深吸一口气:“姐姐,柳燃这么对你实在是太过分了,她在你身边太危险,指不定会对你造成更大的伤害。家里就你和齐蓁,我怕……姐姐,就不能把柳燃赶走吗?她到底哪里特别,值得你一次次的忍让?”


    明斯予眉头微皱。明斯薇还是那么的不知分寸,她稍微开了一点口子,就马上试图来干涉她的选择了。


    “我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明斯薇咬了咬嘴唇。不再提此事。


    “姐姐,胳膊稍微抬一下……”


    ……


    明斯薇磨磨蹭蹭的,换个衣服都能换半天。至于那件染了血的脏衣服,明斯予嘱咐明斯薇拿去扔了。明斯薇想留下来吃饭,被拒绝;又提出帮忙洗个澡,理由是她受伤了不方便,也被拒绝。


    不过人看完了,好歹能回去跟老太太复命。


    明斯薇先下楼,到客厅,茶几上放着的文件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抬头往楼上看了看,明斯予在房间没出来,跟齐蓁使了个眼色,齐蓁端着刚加热好的红枣银耳梨汤,“我给大小姐送去。”


    待房门打开又关闭,明斯薇避开客厅监控,拿起文件袋快速浏览里面的材料。看清内容,面上浮起扭曲的笑。


    意料之中。她不是早就猜到明斯予会把公司给谁了吗。


    尽管遗产划分尚未签字,但草拟的内容已足以证明明斯予的偏向。


    将文件尽量原封不动的放回去,不留下一点儿被打开过的痕迹,明斯薇将明斯予换下的衣服抱在怀里,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


    柳燃狂奔到楼下,正午刺眼的太阳逼得她停下脚步,气到一片空白的脑袋冷却。如果白瑜真的出事,她绝对不会放过明斯予。她要咬死明斯予,就算是同归于尽,她也绝不让明斯予好过。


    半身裙口袋里沉甸甸的,她的备用手机还放在贴身口袋里。小心谨慎的明斯予大概是没想过她能跑出来,连身都没搜,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被她在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一打开手机,十几个未接通话瞬间弹了出来。陈阿姨见打不通她的电话,最后发了短信,说白瑜已经按时被推进手术室做手术;隔了大约三小时,再次告诉她手术成功。柳燃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总算有了点好消息。


    两条短信都是一天前,今天已经是白瑜做完手术的第二天了。那她昏睡了一天半。估计明斯予是连夜把她从医院运回绑起来的,也没来得及休息,难怪看起来脸色这么差。


    自己还只能坐轮椅,就忙着对付她,明斯予还真是不辞辛苦。眼前浮现出明斯予按开锁扣时的模样。既然要把她囚禁起来,又为什么帮她把锁打开?是真怕她断手断脚,还是明斯予心知自己做的太过,所以心虚?


    柳燃眸中闪过几分挣扎,很快被更深的仇恨取代。


    她给陈阿姨回了个电话,说尽快过去,刚结束通话,手机就没电关机了。柳燃到小区喷泉掬了捧水洗脸,把血迹洗掉,让自己看起来至少没那么吓人。到路边拦车,才想起来没带现金。她一副失魂落魄的颓丧劲儿,跟反社会似的,也没司机敢好心让她上车。


    柳燃都想随便抢一辆车开走了。沿着路边走边想怎么办,一筹莫展之际,一辆车在她旁边停下,车窗落下,露出简怀瓷惊诧的脸。


    “柳燃?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柳燃发现自己连假笑都挤不出来了。随口编了一句什么作为应答。


    简怀瓷看她状态差成这样,以为她是惹到明斯予被扫地出门了,赶紧打开车门:“你去哪儿?我送你吧,刚好我也没事儿,瞎溜达。”


    柳燃此刻也管不了别的了,上了车,一开口,嘶哑的嗓子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去你家的……怀慈疗养院。”


    柳燃问简怀瓷借了一根充电线把手机充上,然后坐在后排望着车窗外发呆。简怀瓷从中央后视镜里观察她。别人的私事她不太好管,两人也没有熟到无话不谈的程度,看柳燃的样子,问她发生什么了估计也不会说。简怀瓷便故作轻松的说了点学校的事,想帮柳燃转移注意力,活跃活跃气氛。


    “化工学院有个教授出.轨自己带的研究生,被那学生的女朋友发现了,跑到学院里来要个说法,结果那学生的女朋友也劈腿了,她有个网恋对象,好巧不巧正好是那个教授的老婆哈哈……”


    “祝星寒你有印象吧,经常去找你的那个挺漂亮的Omega,前几天有次她又在学院楼下等你,你不在,你们系有个人给她表白了,当时我刚好在二楼上课。你知道祝星寒怎么拒绝的吗,她说她心里有个纯净如明月的人……”


    柳燃还是没反应。其实她能听见简怀瓷在对她说话,她也知道自己得给点儿回应,但脑子木木的,喉咙被堵住,简怀瓷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在她脑中留不下一个字。简怀瓷像是在说单口相声,后面也闭嘴了,默默开车。


    到达目的地,简怀瓷看她实在可怜,还是忍不住出声安慰了几句:“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放宽心……在疗养院的是你妈妈吧,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找我,在疗养院我还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


    尽管柳燃清楚自己不到迫不得已不会去麻烦简怀瓷,但简怀瓷的话对此刻的她来说是莫大的宽慰。


    “谢谢。”


    白瑜在怀慈医院留院观察一晚后回到了疗养院。本来陈阿姨对柳燃突然断联的做法不太高兴甚至有点儿责怪,见面之后,忍不住说:“小柳,你工作再忙,来不了的话也应该抽空打个电话吧。”


    看看柳燃狼狈不堪的模样,陈阿姨叹气:“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不是在上班吗,工作出问题了?好端端的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柳燃在附身看白瑜,闻言起身,开口前先眼前一黑,捂着肚子原地蹲下。陈阿姨连忙来扶她坐下,“到底怎么回事呀?”


    柳燃闭眼缓解眩晕:“陈阿姨,有没有吃的,我还想喝点水。”


    吃了一点面包水果,喝掉一瓶水,柳燃才缓过来些许力气。她在床边沉重的看着白瑜,抬手摘下帽子,在陈阿姨震惊的目光中露出狼耳。


    “对不起陈阿姨,我骗了你。”


    “我没有在工作……也有工作,不过不完全是你理解的那种正常工作。我是被人买下来的。”


    “我的老板,其实是买下我的主人。”


    柳燃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疲惫到她不想再继续装下去了。


    陈阿姨坐到她身边,“跟阿姨说说。”


    ……


    断断续续讲完这些年的经历,许多事一笔带过。终于有人分享自己的秘密,柳燃心里一下子轻松不少。


    陈阿姨沉思片刻,说:“小柳,我可以帮你起诉明斯予。只是你这种情况比较特殊,有买卖契约在。如果想要胜诉,最有力的办法是将事情闹大。”


    柳燃摇摇头:“她有自己的律师团队,很难对付。陈阿姨,你退休了,上次帮忙查我母亲的事,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你又帮我照顾妈妈,我不能再麻烦你。而且,你要是帮我起诉,她绝对会用各种办法对付你、折磨你。”


    “我攒了一些钱,想带妈妈离开这里。”


    陈阿姨思路比她清晰:“小柳,你想过没有,逃是可以逃,但她万一铁了心一定要抓你回来,你又该怎么办?你可以不用身份证坐用公共交通出行,你可以坐黑车、住不用登记的小旅馆,但你妈妈她受得了这样的颠簸吗?说白了,明氏集团的势力我们加起来还要大得多得多,明斯予如果无法接受你的叛逃,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找到你,不管你走到哪里,其实都只是时间问题。”


    柳燃陷入迷茫。这些问题她不是没考虑过,可惜思考不出对策。只能赌明斯予要抓她的念头没那么坚定。


    她也不太理解明斯予的坚持,再怎么说在明斯予眼里她只是个花钱就能买来的小玩意儿,明斯予至于非她不可?对明斯予来说,权威被挑衅就这么的难以接受?以至于不惜得出下药这种手段,坐着轮椅也得先绑她?


    “也不是全无办法。”陈阿姨提出对策,“如果她的事业、家庭或者身体出现重大问题,她或许就分不出精力来对付你了。她的房地产公司运作接近十年,只要想找肯定能找出违规的地方,娱乐集团更是善钻法律空子的重灾区。”


    说完,陈阿姨重重叹气:“生意做这么大,我不信这些年没有人想搞过她。最后都没搞成,说明要么是根本抓不住公司的致命漏洞,要么就是她关系够硬。”


    陈阿姨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性太低。想通过撬动集团来牵制明斯予,不亚于蚍蜉撼大树。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惆怅。陈阿姨建议柳燃先不要转移白瑜,刚动过手术,观察几天等情况稳定了再说。柳燃同意,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60章


    白瑜当晚醒了,醒了大概五六分钟。柳燃在她床旁边铺了一张小床,刚放好枕头,抬头,视线撞上白瑜纯净黑亮的眼眸。


    漫漫长夜终于亮起一抹曙光,柳燃反复确认了三遍,才确定白瑜是真的醒了。


    上次和妈妈面对面说话,是她出国参加夏令营之前。白瑜送她去机场,在她过安检前笑眯眯的捧着她的脸,“小燃,不要怪妈妈啰嗦,安全一定一定放在第一位,落地之后跟妈妈打电话哦。”


    柳燃挽着白瑜的胳膊:“等我落地,A市这边都凌晨三点了,你好好休息好不好。”


    白瑜疼爱的替她将碎发捋到耳后,“等不到你的消息妈妈睡不着呀。”


    等她再回来,物是人非。


    白瑜太久没说话,嗓子一时间只能发出气声,她用迷蒙湿润的目光盯着柳燃看了一会儿,才不确定的唤道:“小燃?”


    “是我,妈妈,我是小燃。”柳燃瞬间哽咽。她拼命克制不让眼泪流出来,白瑜好不容易睁眼看看她,她不想在这么珍贵的时间哭。努力睁大眼睛,嘴角颤抖,不受控制的一会儿上翘一会儿下撇。


    “妈妈你哪里有不舒服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痛?”


    白瑜微笑着摇摇头,视线不从柳燃身上离开半分:“妈妈很好。小燃长大了,好漂亮……头顶怎么有两只,毛乎乎的耳朵呀……”


    柳燃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用一两句话向白瑜解释,下意识就像捂住耳朵,藏起来。紧接着,白瑜动了动手指,继续气若游丝的说:“好可爱,像,像小乌云的尖角。”


    白瑜明知道沈云禾已经去世了,但她潜意识里不愿意接受,昏迷久的人对时间没概念,白瑜才说了柳燃长大了,过了好几年,下一秒又回到沈云禾去世的那段时间:“小燃,和你母亲说,拍不了电影的话还可以干别的,不和她们硬刚,那帮人太坏了……总会有办法的,别太着急了。最近她精神状态很不好,再这样下去要去医院的。”


    柳燃问:“母亲还没去医院吗?”


    白瑜忧愁的摇头:“离开剧组之后,她状态急转直下,我知道是为了我的病。导演是她的本职,现在被强迫着不能再做了,没有收入来源,她才这么焦虑,我觉得她的状态很像焦虑症……她答应我去医院,这个坏女人,一点也不爱惜自己,我的身体是身体,她的身体就不是身体了吗。小燃,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你帮妈妈劝劝她好不好?”


    柳燃将脸转向一边,白瑜的话让她充满了平静的恨意。沈云禾之死的时间线变得更加清晰,她先是被明斯予威胁,丢了工作,然后精神状况出问题,在白瑜的建议下去医院,开药吃药。


    像是推动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明斯予没有直接害死沈云禾,而是间接的将她逼上绝路,最终导致了沈云禾的死亡。


    “妈妈,”既然提到了沈云禾的死,白瑜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次昏睡回去,柳燃抓紧时间继续追问:“母亲有没有跟你提过剧组的人?剧组有没有人找过她?她有跟你说找她的人是谁吗?”


    话一出口,柳燃觉得自己也挺可笑的。


    她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还在找万分之一的可能,明斯予对沈云禾没做过那样的事?明明目前一切的证据都在指向明斯予。


    “小燃,你还小,帮妈妈劝劝你母亲就好了,她工作上的事具体怎么样不用你管。夏令营结束了吗——哎,我晕头了,你都回国了,肯定是结束了。开学了没有,A大什么时候新生报道呀,妈妈去*送你。”


    白瑜越说,眼皮越沉重,眨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握着柳燃的手也越来越无力的往下沉。


    柳燃急道:“妈妈,妈妈你别睡,你再看看我!我,我已经在A大上学了。”


    白瑜温柔的笑着,慢慢闭上眼睛:“小燃好棒。妈妈累了,好困,妈妈再睡一会儿……”


    说着,白瑜轻轻喘了几口气,体力耗尽,就这样面向柳燃歪头睡着了。


    陈阿姨刚刚特意把时间留给她们母女俩,这会儿过来拍拍柳燃的肩,“正常的,她现在这种状况,醒了也就短短一会儿。已经比之前好多了,一开始连话都说不出,后来能说出几个字,今天因为见到你,高兴的说了这么多话呢。会越来越来越好的。”


    柳燃跪在床边,捧着白瑜的手直点头。晚上在小床上没睡好,怕吵到陈阿姨,翻身都小心翼翼,脑子里充满了各种纷乱的想法,像在播放一场错乱剪辑的黑白电影,最终定格在落荒而逃前,明斯予受伤的眼神。明斯予的情绪大部分是内敛的,她相信情绪暴露的多了,会容易被人发现弱点,可那一瞬间,即使明斯予戴着眼镜,柳燃还是觉得她眼底的悲伤与暴怒像滑丝的水龙头一样稀里哗啦的往外淌。


    一夜无眠。好在提前昏睡了一天多,储存了一些睡眠,早晨起来没有太过头疼。


    第二天柳燃去咨询了转院退费的事宜。怀慈疗养院的费用是五十万一年,基本涵盖了护工、饮食……所有支出,一些小病小痛小手术费用也不会额外收费,当时柳燃不知道白瑜还要昏迷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未来会何去何从,一口气交了十年的费用。现在过去接近五年,工作人员告诉她退是可以退,不过只能按照原价的百分之七十退还。


    柳燃算了算,能拿回来一百八十万左右。


    刚出来,遇到明斯薇。明斯薇明显是来找她的,第一句就是:“找个地方,我们谈谈。”


    明斯薇知道白瑜是她妈妈,找到这里也不意外。两人走到疗养院一侧的紫藤长廊,明斯薇语气有些生硬的问:“阿燃,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还没完全决定好。”


    “是钱不够吗?”明斯薇说着,拉开手提包,从票夹里抽出另一张支票:“这是另外的一千万,加起来有三千万了。我在集团没有实权,没我姐姐这么多钱,这基本上是我能拿出来的全部流动资金,你要是还觉得不够,我名下还有几套房产可以变卖……”


    柳燃觉得哪里不对。就算明斯薇想要帮她,替明斯予道歉,卖房子也有点太夸张了,好像在赶她走一样。


    “不是钱不够,是我妈妈刚动过手术,暂时不宜转院。而且,我走了之后万一明斯予继续抓我怎么办?”


    “我姐姐那边你不用管,我会帮你拦着她的。”


    柳燃盯着明斯薇的眼睛,不解道:“你很着急让我走?”


    明斯薇愣了半秒,仰头深呼吸,咬着牙说:“我当然着急了!我才从姐姐家出来,她亲口说,等她找到你,得把你大卸八块碎尸万段才能解气,你再不走真的要被她弄死了。”


    “这是为了你。还有,”明斯薇眸中恨意一闪而过,“我姐姐手臂上的伤是你弄的吧。我说过你不能伤害她,可她现在因为你变成这个样子……她之前从来没受过这样的伤,我当然希望你离她远点。阿燃,我对你有愧,所以不想再做出伤害你的事。趁更坏的事发生之前,你最好尽快离开。我姐姐这个人你是知道的,惹怒了她,为了报复,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下手不分轻重。到时候我想帮也帮不了你,反而会把我自己也卷进去。”


    虽然柳燃依旧觉得有点儿说不上来的奇怪,不过明斯薇后面说的真实而坦诚,理由也很让人信服。她说,“再给我几天时间吧,我妈妈现在的情况真的走不了。”


    明斯薇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


    明斯薇匆匆走了。柳燃被她一逼,顿觉时间更加紧迫。一切都在推着她逼着她往前走,她停不下来,必须马上做出抉择。


    现在能一起商量的,也就陈阿姨一人。柳燃低着头往回走,快走到疗养院正门,一道熟悉的声线跃入耳朵。


    “柳秘,”温秘书语气冷冰冰的,身后跟着两个腰间插着电棍的Alpha,“你可真让人好找。”


    柳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脸戒备。


    温秘书松了口气。接到明斯予让她找人的消息之后,她就马不停蹄的开始找,调监控、查线索……原本预计怎么找也得找个三五天,自从明斯予买下柳燃,她都觉得自己快成特工了。


    好巧不巧,去排查学校的时候正好遇到了简怀瑾和简怀瓷。简怀瓷不知道明斯予和柳燃闹了这么大矛盾,以为是简单的吵架,明斯予一气之下把柳燃扫地出门,柳燃委屈的跑了,现在明斯予后悔了想把人追回来。


    本着能撮合不拆散的原则,简怀瓷马上就把柳燃的行踪说了出去。说着,还当场给疗养院打了个电话,疗养院回复柳燃现在还在。


    山重水复疑无路,得来全不费工夫。温秘书一边跟明斯予回话,一边马不停蹄的带人前往怀慈疗养院。


    “跟我走吧,回去跟明总好好道个歉。”


    柳燃往后退一步,她以为还能有两三天时间宽裕,明斯予怎么这么快就找着她了,跟在她身上装了定位器一样。


    “给我几分钟,我去说几句话……”


    “不行。”温秘书粗暴打断。谁知道柳燃是要去说话告别还是想趁机逃跑?S级Alpha的爆发力不容小觑,抓起来难度系数不低。身后两个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Alpha保镖往前站了站,大有柳燃敢跑就电她的架势。


    僵持了几秒,柳燃认命的垂下手。两个保镖不放心的想来钳制住她,被温秘书用眼神制止了。


    柳燃跟着上了一辆七座的商务车,车门刚关上就被往脖子上扎了一针,连挣扎都没来的及,没两分钟就浑身绵软的没力气了。保镖一左一右的夹着她坐在后排,温秘书在前排侧过身子,神情严肃,“是类似肌肉松弛剂的药,只会让你行动困难,没有别的用途。”


    然后温秘书叹了口气,“柳秘,明总状态很不好,你不知道她发病时有多难受,怎么能弄伤她还逃跑呢。这次是你过分了。回去好好道个歉,认个错,祈求明总原谅你吧。”


    柳燃咬着唇:“我认什么错?我妈妈生病做手术,她用药把我放倒让我错过了手术,现在还要我向她认错?”


    温秘书:“你有特殊情况可以向明总说明。”


    “她都明说了,有人死了都不会放我出去。”


    兴许是潜意识里已经预料到早晚会被明斯予抓回去,也可能是现在面对的是之前对她还不错的温秘书,柳燃的情绪没有特别激动。


    温秘书:“……”


    柳燃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当时明斯予在气头上,估计谁说的话都听不进去。


    但她跟了明斯予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自家老板这么狼狈,看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不由自主的就站在明斯予一边,跟着去责怪柳燃。


    温秘书把柳燃送回了家。一开门,和明斯予对视,柳燃眼皮一跳。明斯予眼底的阴霾几乎要掩藏不住了。


    她又被绑回了床上。和上次不同,这回她是清醒着被绑住的。用来束缚她的手铐也变成了可收缩的柔软弹力束缚扣,虽然没有原来的结实,不过更难挣脱了。


    温秘书等人走后,明斯予坐着轮椅滑到床边,将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用手捏起柳燃的下巴,仔细端详那张让人又喜爱又想毁掉的脸。


    令人窒息的静谧在两人之间蔓延。


    良久,明斯予松手,淡淡道:“我不知道你要去看你妈妈。温秘书告诉我,我才知道你还有妈妈。我没有妈妈,所以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的妈妈。你对我说实话是会死吗。”


    柳燃偏过头,看向窗户,“我跟你说了,你会放我去?”


    “不会。”明斯予往轮椅上一靠,又变回了原来那副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模样,轮椅被她坐出了王位的感觉。“我不会放你离开家一步。不过我可以让人去看你妈妈的手术情况。”


    明斯予露出一个薄凉的微笑,“原来小狼真正的软肋在这儿。这回,你可是把命送到我手里了。我早该去调查你的,不然还怕你不听话?”


    柳燃无力的闭上眼睛。


    她最怕遇到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真等明斯予说出这句话,她反而不惊慌了,这是她所能预想到的最坏的结果。


    动了动唇,没说话。


    明斯予自顾自的说下去:“我已经找人把你妈妈看管起来了。听说你还询问了转院事宜,你想带你妈妈逃到哪里去?柳燃,你以为你再怎么努力,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柳燃像被掐住脖子喘不上气:“你把我妈妈怎么样了?”


    “放心,只要你乖乖的,我不会把她怎么样。不过要是你不乖的话,那我可说不准。谢谢你的好朋友简怀瓷吧,没有她,我还不能这么快找到你。万一真让你挤出时间跑了,又得费我一番功夫。”


    温热的嘴唇一字字吐出诛心的话,每一个字都往柳燃心上钉了一枚钉子。


    反观明斯予,她似乎对这种做法习以为常,语气输送平常的像是在问今天早饭吃了什么。


    “你想让我怎么做。”


    明斯予回答的非常迅速:“我们还像之前一样,不好吗。”


    柳燃摇摇头:“我做不到。”


    不管明斯予到底有没有对沈云禾和白瑜做出过分的举动,她对明斯予的看法都彻底变了。她早知道明斯予不是个良善的人,却没有真的体会过明斯予到底有多么的不择手段。从前她能接受明斯予时不时的压迫、威胁、威逼利诱,一方面是那些手段她降降底线勉强可以接受,一方面是她对明斯予怀有暗暗的喜欢;接连经历了这几次,她才意识到,明斯予之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的明斯予远比她曾经了解的更疯狂、更可怕。


    凌辱,下药,囚禁,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女人。她真的怕了,实在承受不住。


    明斯薇说得对,她在明斯予面前就是碟菜,她根本斗不过明斯予,她的那些抗争在明斯予眼里连小打小闹都算不上。


    “没关系,你假装做到也行,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真心。”


    明斯予边说边感觉身体的某个部分被灼伤了。


    在温秘书找到柳燃之前的这一天多的时间里,她想了无数个惩罚柳燃的办法:标记,拍裸.照,强制发.情,在地上跪着爬,废掉手脚让她一辈子再不能动弹,毒哑她的嗓子让她再也说不出来往人胸口插刀子的话……总之,不光从身体上,她更要从心理上摧毁柳燃。


    剥离柳燃的社会属性,让柳燃见人就只想躲,再没有勇气踏出这间房子一步,这样柳燃就永永远远属于她了。


    得不到的就毁掉,明斯予一直认为这是个很好懂而且很好用的道理。


    然而当温秘书告诉她找到柳燃,并且将柳燃妈妈生病的事告诉她,那些想法就又变了。


    明斯予几乎是有些欣喜若狂。她终于找到能够让柳燃服从的完美工具。她甚至恍然大悟的后悔,怎么早没有想到去调查柳燃呢?一个祝星寒都能让柳燃跳脚成那个样子,手里握着白瑜岂不是能让柳燃对她予取予求。


    可当柳燃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沉痛而充满怨念的目光与她相接,想法再次动摇。


    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回到从前吗。她不想再伤害柳燃,她就想让之前的那个小狼回来,不再用那种眼神看她,哪怕是装的。


    但柳燃告诉她,不可能。


    习惯了俯视别人,明斯予也做不出对柳燃低头道歉的举动。她都拿白瑜来威胁柳燃了,柳燃估计永远都不会信任她了。


    没关系,明斯予自欺欺人的想,只要柳燃假装和她和好就行了。反正柳燃之前也是装的,她也没察觉出哪里不对,继续装下去吧。


    柳燃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你摸我吧。”


    明斯予呼吸一紧:“什么?”


    “你摸我吧。”柳燃机械的重复,“摸我的耳朵,摸我的尾巴,或者随便你想摸哪里。你当初买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为了缓解你的病。”


    说着,柳燃用力将尾巴从裙子里伸了出来,裙摆被撩起,露出洁白的大腿。


    毛茸茸的银灰色大尾巴一半被压在身下,另一半重获自由,灵活的甩来甩去,跳动着勾.引明斯予的视线。


    “你不是想要毛茸茸吗?摸它呀。”


    明斯予咬牙切齿:“柳燃,谁教的你这些。”


    “你。”柳燃诱人的晃动着尾巴,表情却平静如水:“你之前骗我说我喝醉了摇着屁股晃着尾巴求你摸,我后来知道你是编的了,但你心里一定是这样想过的吧,你是想要我这样对你才会在无意间说出来,对不对?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喜欢,对,就这样。”明斯予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像是装了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


    她们没吵架的时候她期盼过柳燃躺在床上甩尾巴勾引她,也动过要半引诱半强迫的让柳燃这样对她做一次的念头,但是想了想,柳燃脸皮这么薄,还是别为难她了。


    现在柳燃真的对她这样做了,还是主动的,她反而一点想要继续的欲望都没有。悲哀像蛆虫一样蚕食着她腐烂的灵魂。


    她抓住漂亮的狼尾,从尾尖到尾根,娴熟的玩弄起来。哪怕只有一只手能用,身体的本能没人能抗拒的了,柳燃不一会儿就满脸潮红,眸中溢满情.欲的泪水,双唇微张,难耐的喘.息。


    明斯予撑着不便的身体伏到柳燃身上,吻柳燃的唇,眉眼,鼻尖,额头,咬住狼耳。


    尖尖的犬牙摩擦着柔软丰沛的腺体,尾巴自然缠上Omega瘦到过分的腰肢。


    柳燃一边被丝丝缕缕渗出的雪割草味信息素惹的掉眼泪,一边强忍想要标记的本能:“我不会标记你。”


    舌尖探进耳廓,明斯予感受到小狼敏感的颤抖。她再次说出那句曾说过无数遍的话:“你是我的。”


    “再讨厌我,小燃,你也是我的。”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话。


    曾经每次说出口时,明斯予都是那么的自信和笃定,压根儿没想过柳燃会不是她的。


    可如今她品尝到了深深的恐惧。


    每一遍“你是我的”,都像是在提醒她,柳燃不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