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祁澜抱着路无忧,缓步走在走廊上,沿途皆是寻欢作乐的人。
路无忧被磨得有点难受,试图找理由换个姿势:“这是不是有些奇怪?”
会有客人这样挂在小倌身上吗?他和祁澜是不是得对调一下?
“不奇怪。”
沉稳的声线几度贴在耳边,听得路无忧半边身子酥麻了起来。
“……是吗?”路无忧觉得自己更难受了。
但他搂着祁澜的脖子,以这个姿势和角度,既无法看到祁澜的脸,也拉开不了什么距离,只好将就着这样对话。
两人呼吸贴得很近,轻轻一转,便能气息交缠,路无忧把自己的头别到一旁,尝试增加一些聊胜于无的距离。
“嗯啊——”
旁边忽地传来一声长长的呻吟。
路无忧转头看去,在他右手边,墙边有一对叠在一起的人,靠墙站着的是衣衫半褪的清瘦小倌,一个健壮的男人正悬挂在他身上,摇摆腰肢承受着,神情痛苦且欢愉,刚才的呻吟便是从他口中发出。
形象生动的场面完美地回答了路无忧之前的疑问。
……对不起,是他没见过世面了。
幸好祁澜很快路过那两人,路无忧才没看到更多不该看的东西。
祁澜目不斜视,淡淡道:“你力量被这里压制了,还是我抱着你为宜。”
路无忧默然,祁澜到底还是给他留面子了,寻了个这么体面的借口。
其实不只是力量。
他重塑身体时,材料不够,忍痛省去了一部分身高,导致如今他比祁澜足足矮了一个头。也就是说,就算没有压制,以路无忧的体力和身高,要抱着祁澜走这么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起码没有祁澜抱他来得轻松。
罢了,找诡祟和阵眼要紧。
那诡祟擅长换脸化形,要在这栋楼里将它找出,如同在海里找一滴水一样难。反而为了幻境的稳定,阵眼不会像诡祟那般灵活变动,会固定在某个区域。
所以路无忧和祁澜决定先找阵眼。
路无忧就不信那诡祟能眼睁睁地看他们毁坏阵眼,不出来。
说是阵眼比较好找,也只是相对诡祟而言,实际上诡祟领域的阵眼方位并不遵照奇门遁甲安排,就连外观形态,也不知是人是物,还是什么东西。
路无忧环顾四周,注意到栏杆之外,“阵眼该不会在栏杆外面吧?”
祁澜道:“不会。”
他回答得过于果断,路无忧狐疑:“你怎么知道的?”
祁澜不言,只是抱着路无忧走到栏杆边上,用灵力将地上一片红纱隔空提起,轻轻一挥,红纱如火焰般飘飞出去。
红纱施施然地飘舞着,下一刻,纱巾一角窜出一道火光,红纱瞬间化作焦灰,随即消散在空中。
路无忧:“。”
嗯,栏杆外可以排除了。
两人在回字形的走廊里走了一圈,这里像是活春宫的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四面皆是温暖奢靡的雅间,而四角处则是通往上下的楼梯,所见到的人可归为这几类:客人、老鸨、龟奴、小倌。
凡人生魂混在客人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小倌为幻境所化,皆为男子,年龄不一,但最大不过而立。
方才两人用神识一路观察,并未发现阵眼混在其中。
路无忧看着周围:“这里楼层和雅间成千上万,一层层找,得找到何时去?此处是领域幻境,能不能用禅法破开?”
祁澜道:“极级诡祟领域固若金汤,若要强行破开,难免伤及其中生魂。”
他沉思片刻,“先找花魁所在的雅间。”
合理。
海神庙里发现的那张纸上提到了莫怜,他又是留竹园的花魁,不管他现在是诡祟还是阵眼,或是其它,只要去到他所在的雅间一探便知。
可两人连续问了几个老鸨龟奴,均说记不得。
仿佛有谁将那地方的记忆从他们脑中抹去。
这幻境以留竹园为根基构筑,里面人物身份一应俱全,又岂会不知道花魁所在?路无忧更加肯定,那花魁雅间定有什么古怪。
虽然从老鸨口中问不到信息,但周围布置已经无形中暴露了线索。
祁澜:“这里雅间并非相同一致,规格大小与布置皆因客人与小倌身份有所区别。”
路无忧回想刚才观察,一些衣装上等的小倌所在的雅间,宽敞雅致,而衣着普通的小倌雅间极为窄小,有的小倌甚至没有容身之处,直接在走廊开阔处招揽客人。
最奢华高雅之地,自是花魁的雅间。
这一层他们已经看完了,并不存在这么个地方。
两人正好来到拐角的楼梯处,漆红的楼梯像浸饱鲜血的绸缎,将楼上楼下系在了一起。
方才路无忧便看出了,越往上,衣着华贵的小倌和客人越多,举止也较为克制,所以接下来他们要往上面走,再加上站在这层,以两人的神识目力,至少可以看到上两层的情景,因此不必每层都逛。
还有一点,整栋楼虽望不到底看不到头,但并非真的无边无界,只要往上找去,总能碰到点东西。
就是上楼的时候,路无忧忍得很艰难。
迫于上楼的动作和重力,他几乎是整个人压在了祁澜身上,摩擦间,一些反应无所遁形。
上了一层楼后,路无忧实在忍不住开口:“嗯……咳,还是放我下来吧,剩下的,我自己走快点也行。”
只要他走得快,那些人就追不上他。
要是真的被堵住了,大不了,他就、就再盘祁澜一回。
祁澜没说什么,很快将路无忧放了下来,他神色不变,但呼吸似乎比之前急促了一些。
应该是被他累的。
路无忧有些不好意思,让祁澜抱着这么重的自己走了这么久。
楼梯大概不属于恩客的办事处,路无忧走完第二层,身后都没有追来的人。可还没等路无忧的脚踏上该楼层地板,一道哭嚎险些把他吓得窜回祁澜腰上。
楼梯口拐角处,一个凶恶的男人生魂正压着一个小倌欲行不轨。
男人赤裸着上半身,身上满是凸起的红斑疙瘩,显然是染上什么病,疙瘩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流出脓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而他身下小倌稚嫩青涩的脸上满是惊恐与泪珠。
观小倌身形相貌,不过总角岁数。
虽知小倌均是幻境所化,路无忧还是忍不住抬手,准备一骨刺了结那男的,然而一道金色灵光比他更快。
男子瞬间被立地超度,连渣都不剩。
他为生魂所化,超度后并不像之前老鸨那样再度复原,而是直接化作一道黑烟消弭于空中。
路无忧当下就乐了,“尊者就不怕被天道惩罚?”
祁澜道:“畜牲,不算人。”
那生魂已然被祟气侵蚀,的确也算不上人。
重获新生的小倌瘫坐在地,脸上还挂着泪,露了半边肩膀的衣服也来不及穿,呆呆地看着两人,他张了张嘴,轻声说了声谢谢。
路无忧见他像是被吓得不轻,便弯下/身来拉他,又怕他再遭遇第二次强迫,好心提醒道:“不用谢,你等会就躲在楼梯间里吧,那里没什么人。”
“好。”小倌点点头,没碰他手,自己站起来了。
路无忧微微一愣,直起腰咳了一声,有些尴尬道:“哎,你知道花魁的雅间在哪么?”
小倌讷讷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在楼上吧。”
他话音刚落,一道骨刺从路无忧手中闪出。
原本柔柔弱弱的小倌立即变了脸色,双腿轻巧一蹬,刚跃至半空,骨刺叮地一声插在他原先所站的地板上,微微发颤。
小倌落在了栏杆处,微笑道:“好凶啊,认出来就认出来,怎么还打人?”
路无忧收回骨刺,也笑了,“问题是,你是人吗?”
诡祟恍然大悟:“说得也是,毕竟是人的那位,刚才已经被你姘头给超度了。”
呵,区区污蔑和激将法,是动摇不了路无忧的。
路无忧耳朵羞红,怒道:“什、什么姘头,你不要瞎说!我们两个才不是这样的关系!”
旁边的祁澜帮他澄清:“嗯,不是。”
诡祟:“?”
那你耳朵这么红做什么?还有旁边的那个僧人,不要以为它听不出他语气中的宠溺!
诡祟怔忡间,骨刺与金绫齐齐袭来。
“好狡猾!居然骗我!”
诡祟缩小后的身体比之前更加轻盈迅捷,才让它堪堪躲过袭击。
它不善正面交战,被路无忧发现后,也只是往廊间掠去,但骨刺与金绫实在追得太紧,诡祟只能沿着走廊,霓裳翻飞,一路跳跃躲避。
见路无忧与祁澜紧随其后。
诡祟抬手一挥,走廊的人停下了动作,开始追着空中的三人跑。他们搭着人梯伸着手,企图将飞跃而过的路无忧与祁澜拉下来,却被两人轻踏而过,利落避开。
路无忧皱眉,看来之前他与诡祟交战时,雅间的人一动不动,是它刻意让步。
诡祟险些被一记骨刺划伤,它在空中转了个身,面对两人,露出困扰不解的表情。
“明明挥手就能把这些拦路的蝼蚁给碾死,干嘛要如此费劲呢?”
路无忧与祁澜并不理会它的问话。
诡祟也似乎并不在意他们是否回答,而是像碰到了实在不能理解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们明明可以直接打破幻境离开,却硬是为了这群蝼蚁要与我纠缠不休,可是,这些人真的有必要救吗?”
“这里面多得是欺男霸女的人哦。”
“有的人看到年幼的清倌被侵犯,不仅不帮忙,还会参与进来,进行施暴。这种人真的值得你们救吗?”
它说得太多,分了神。
数道金绫猛然从底下伸出,截断所有可逃退路,将它的四周包围了起来,也将追在路无忧与祁澜身后的人拦在外面。
路无忧看着诡祟,眼里并无厌恶,唯有一丝淡淡的难过。
“所以,这就是你将他们困在这里的原因吗?”
“莫怜。”
此时,诡祟莫怜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终于消失——
作者有话说:
赶死线失败()起床后又修了一下。
第42章
外面的人用手拼命挠着金绫,金绫上凸起一个个手爪。
“怎么能说困呢,我只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可以自由发泄的场所而已。”
很快,莫怜恢复了笑容,他滞在空中,被困住也丝毫不慌,看着眼前的路无忧与祁澜,不意外路无忧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像是被抓住的是旁人,而不是他。
他笑道:“与其让这些肮脏的蝼蚁在外面浪费粮食,还不如成为这里的养料,也算是派上用场,物尽其用。你们就算救下他们,不过是让他们有更多的寿命来作孽为害。某种程度上,你们比我更恶劣呢。”
回答他的,是一记凌厉的骨刺和路无忧的一句话。
“少来道德绑架我,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拖延时间。”
路无忧并没有栽进他的陷阱中。
之前路无忧与祁澜就发现,这栋楼就像是专门为情欲打造的空间,在这里呆越久,身体的反应便越敏感,越容易被周遭感染同化。这些人被莫怜用幻境引诱并放大了他们内心的欲望,是自以为在梦中。
他也不怀疑楼里真的有莫怜口中所说的那些人,对于那些人,路无忧自然不会费劲救。
但万一里面有一个是无辜的呢?
路无忧也并非全然为了救人,他没有那么伟大,更多是为了不想在渡劫的时候被天道算账而已。
骨刺刺入莫怜胸膛的瞬间,外面想要抓破金绫的手随之停下动作。
莫怜愕然了一秒,随即与之前弧度分毫不差的微笑再度回到他脸上,“还真是瞒不住你,这个回答,倒是有几分那位恩公的风范。”
“罢了,今晚就陪你们玩到这里。”
腥黑的汁液从莫怜胸膛迫不及待地涌出,在华服上晕染开来,越扩越大,甚至蔓延到了他颈脖皮肤上,似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路无忧立即隔空收回骨刺。
金绫外传来一阵阵让人牙酸的墙体地板爆裂巨响,像是一双大手将整栋楼拧得变形扭曲。
祁澜用神识略略一扫,道:“幻境开始坍塌了。”
此时,一个漆黑泡泡悬在空中,黑液已经将莫怜整个裹住。
未等金绫将其超度,里面有什么东西隔着黑液碰了一下,光滑的表面突出一个极细的触角。
泡泡骤然破裂,化作无数黑色的飞蛾蜂拥而出,密密麻麻地扑向两人,飞蛾翅膀上有着形似人眼一样的白色斑点,像是一双双眼睛,嘲弄的,痛苦的,嫉恨的。
祁澜站前一步,操纵金绫抵御,将路无忧护在身后。
这些飞蛾没有攻击意图,它们碰到金绫的瞬间,便化作黑烟消散。
无数蛾翼扑棱声中,两人周围的雅间栏杆如同一面破碎的镜子,化作无数碎片,分崩离析。
等路无忧再度睁眼,他与祁澜已回到了焦黑的雅间中,窗外天空已灰蒙蒙亮,虫鸣渐息,被切成两半的灰蛾尸体,此时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
路无忧看着灰蛾尸体,道:“它还没死。”
他说的不是灰蛾,而是诡祟。
在骨刺刺入的瞬间,路无忧就发现了,那副身体不过是它的一道分身,它的本体仍潜藏在某处,完好无损。
极级诡祟果然不会这么轻易被杀死。
祁澜“嗯”了一声,道:“而且只要诡祟尚在,其领域幻境便难以真正摧毁。”
路无忧:“。”
仿佛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如今主楼已经诡去楼空,再呆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两人便离开留竹园,打算回到城主府再从长计议。
街上惨白的雾色在淡淡的晨光中缓缓消散,几户早起人家淡青炊烟在其中缓缓升腾而起。
听杞骁说,城中的祟气太浓,导致雾总是难散去,今日清晨倒是难得的晴明。
此时路无忧走在街上,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在幻境的脂粉味里腌了一晚,一出来又是焦糊味的废园主楼,现在走在街上,哪怕还混着点祟气,闻着也比幻境清新多了。
这厮脑中灌入了新鲜空气,让他忽然想起,自己有需要跟祁澜澄清声明的一点。
路无忧看向一旁的房屋,假装亳不经意道:“那什么……辛苦你在幻境里抱着我了,我很重吧?”
祁澜淡淡道:“无妨,只是为了调查,能抱得住。”
路无忧:“咳,你也知道,那幻境里有诱人情欲的……”
未等路无忧说完,祁澜直接道:“你的反应不明显,并未对我造成困扰,大可放心。”
被戳破心思的路无忧:“…………”
他就知道不该提这事,不提还能假装无事发生。
还有,不管反应明不明显都有点让人生气是怎么回事啊?!
*
这一趟虽未解决诡祟,但也获得了不少信息。
两人刚一回到城主府,杞骁便一脸欣喜地迎了上来,“今日我看雾气稍褪,城中祟气也有所减淡,想必定是路道友与尊者调查有所进展,故而早早在此恭候二位。”
路无忧看杞骁眼底下青黑,想必他一晚未休息,等着两人,于是安抚他道:“杞城主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我们先进主殿再商议。”
杞骁有些赧然:“路道友说的是。”
路无忧看了一圈:“对了,杞行秋他们呢?”
主殿内,散落着一地符纸,杞行秋他们也同样一晚未休息。
以他们的修为,虽然不用入睡,但杞行秋为了研究阵法,硬是与净痴净嗔苦熬了一晚,在纸上画了无数阵符,反复测试,终于被他研究出了可用的阵法。
杞行秋拿着一张朱砂画就的阵符,向路无忧与祁澜说明:“行秋才疏学浅,难以觅得直接御外之法,只好退而求其次,借助两位小佛师调整的禅咒,令阵中入睡者的灵台保持澄净,即使入梦,亦可削弱梦中之人蛊惑。”
阵法画得十分规整,运行范围可覆盖一间寝室,还能净化其中部分祟气。
饶是路无忧这个半吊子,也能看得出杞行秋在阵法上天分极高,还刻苦用功。
祁澜也颔首称许,对三人道:“辛苦了。”
净嗔听了祁澜的肯定,就算有三分疲惫也去了十分,他悄悄挺直了腰背,道:“净嗔不辛苦,尊者才辛苦了。”
嗯,他悄悄刻意忽略了某位鬼修。
净贪则抱着舔月:“净贪也不累,小白陪着我们,路前辈也辛苦啦!”
舔月在他怀里“汪呜”了一声,甩着小尾巴邀功。
路无忧笑眯眯道:“嗯,小白也辛苦了!”
杞骁还在旁边等着,几人很快入座,路无忧将留竹园一事从头告知众人。
当然,省略了他和祁澜的亿点点细节。
祁澜没有指出这厮的省略,他看向杞骁道:“诡祟疑为莫怜所化,憎恶淫邪之人,应与其留竹园经历有关,杞城主昨晚可曾查出些线索?”
杞骁连忙端坐,正色道:“这正是杞某想说的,我昨夜派人彻查,方知当年处理火灾一事的相关人员,皆在近一个月内陆续因祟疫离世,唯有放在库房里的卷宗记录大致情况。”
主殿中央的案几上展开了一叠泛黄的纸张。
岁安城破重建至今已有一百三十六年,据纸上记录,留竹园是城池重建不久后,直至八十年前因火灾焚毁,存在时间不过短短五十余年。
建立留竹园的是一名合欢宗修士,其同样死于火中,已无从考究。
只知道在这名修士的经营下,留竹园从一个无名的偏园,逐渐声名鹊起,成为城中颇负盛名的南风馆,其每次推出的花魁各有千秋,引得无数子弟争相竞价,但自第十五年起,花魁便一直固定为同一人——莫怜。
看到这里,路无忧有些不解,心道:“难不成这莫怜有什么过人之处?”
往下再看,果然。
莫怜为上品木灵纹,不仅是上佳的修仙资质,据说其灵纹特殊,还是极好的鼎炉之躯,不少权贵显要和修士为了与其共度一夜,争得头破血流。
卷宗上只陈述了留竹园的大致情况,因此并未说明莫怜为何不选择修道,而是囿于留竹园中。
而当年火灾原因成谜,那晚恰是莫怜出台之夜,仅余揣测,疑为修士争风吃醋,驾驭异火失控行为所致。
余下厚厚一沓,皆为当时火灾园中遇难者的显贵身份名录。
其中明确记录莫怜信息的,不过寥寥数句。
——莫怜,上品木灵纹,生不详,卒于逸康二千九百二十年冬。
众人阅毕,祁澜问道:“城中可还有与莫怜相识之人?”
杞骁摇了摇头,道:“我们所查到的名单里,大部分当晚都聚在了留竹园,最终葬身火海,余下少数人,这几十年间或生老病死,或云游四海,了无踪迹。”
结合之前幻境经历,路无忧不免怀疑道:“难不成这莫怜被留竹园强行困住,成为他们的摇钱树,最后堕为诡祟,怒而报复?”
杞骁叹道:“就怕是这样,倒是我治城不力了……”
杞行秋安慰他道:“与叔父何关?那是上任城主留下来的祸根,自叔父治城后,便不允城中公然狎妓。”
上任城主在岁安重建不久,就中道崩殂了,杞骁则是后面被推举出来的城主。
尽管有诸多揣测,未有确切证据前,都不能妄下定论。
不过路无忧可以肯定的是,岁安诡祟一事,少不了背后神秘人的手笔。
虽未得出诡祟成因,但也多少推测出其布梦手法。
路无忧分析道:“诡祟既然能够利用灰蛾展开幻境领域,也许就是用同样的手法来引诱城中百姓。此法不需要它主动现身布梦,还能悄无声息地将人催眠入睡,骗进领域。”
所以杞骁他们才一直未找到触发绮梦的原因。
杞骁颔首道:“的确,飞蛾这种昆虫过于微小,隐藏在浓厚的祟气中,很难引起修士察觉。”
更何况岁安座落山中,蛇虫鼠蚁在这里十分常见。
路无忧:“这诡祟的陷阱一环套一环,就算有修士察觉进了幻境,还会被它在领域内以各种手段诱惑。”
现在想想,那个能逃出来的弟子应该是个修无情道的。
岁安如今开启了护城大阵,与外界难以互通消息,唯有主殿传讯阵尚可使用。净贪将这些线索与进展记录于密箴之中,同步至仙盟。
杞行秋从刚才又开始奋笔疾书,口中念念有词:“如果是这样,那这阵法还需改一改,得防飞蛾蚊虫,让我想想……”
调整阵法预计还需半日,等杞行秋修改好后,还要找城中修士批量制符,再与药宗弟子一同到城内发放。
路无忧本想在殿中等阵法改完,或再到城内转一转,却不想被祁澜拦下。
“你先休息。”
估计是刚才路无忧刚刚偷偷打呵欠被他发现,路无忧想说自己不困,可他刚张口,就当着人家的面,打了个呵欠。
路无忧:“……”
杞骁也在旁边劝道:“府中已备好歇息之处,路道友劳碌半宿,还请先稍作歇息,否则杞骁实在于心不安。待行秋改好阵符,我自会差人相请。留竹园的卷宗,若有需要,也可带回房中再看。”
杞骁看出路无忧如今修为不高,需要休息,虽说入睡有风险,但先前诡祟已被捣了一次幻境老巢,白日应该不会再贸然行动。
就算再行动,这不有尊者在嘛。
他可听那个总是不着调的二弟说过,恩公和佛子曾经同为道侣,虽然现在两人看起来不生不熟的样子。
路无忧进到岁安后,丹田一直刺痛,加上昨晚耗了不少鬼力。他要是再坚持,未必能帮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因为过于疲倦,更容易被诡祟领域幻境影响,倒不如好好歇上半日,调整好状态。
于是路无忧连带着净嗔净贪,被打包到了下榻的院子。
净贪有些疑惑:“可我已经金丹,不需要休息了呀?”
路无忧:“乖,小孩子得多睡觉,不然长不高。”
听了路无忧这句话,原本有些抗拒的净嗔也瞬间老实了不少。哼,他才不是担心长不高,他只是突然想打坐修养一阵。
杞骁安排的院子灵力充沛,极适合修养,庭中有一棵开得正盛的玉兰树,清香沁人心脾。
院中共有四间厢房,正好一人一间。
净嗔和净贪两人仍同住一间,他们虽然说是睡觉,实际上不过是打坐养精蓄锐罢了,睡是不可能睡的。
只有路无忧才是真睡。
至于祁澜,自然还是与路无忧一同——
作者有话说:
小鹿:不要道德绑架我,鬼修没有道德-
这回被尾巴赶死线成功了!啊哈!(小狗得意.jpg)-
2025/03/09修改:
补了1K字左右,主要把留竹园的一些背景在本话交代了。
第43章
路无忧知道两两同住是为了避免一人入睡时遭诡祟布梦。
但,路无忧他在想,有没有可能他不一定要和祁澜同住?和净嗔净贪也可以吧?
这里可不同灵舟和月牙岛。
你们也不想我和佛子同住的事情传出去吧?
路无忧希冀的目光看向净嗔,净嗔冷笑一声,似笑他弄不清楚情况,道:“我要与净贪一同住。”
希冀的目光失去了一些亮光,但仍锲而不舍地转向第二位候选者。
净贪眼珠子快速地看了一眼旁边观赏着玉兰树的祁澜,欲言又止,最后找了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净嗔要与我一同住。”
看路无忧眼里失去了光,净贪还是慢吞吞地补了一句安慰,“路前辈和尊者一起,会比较安全。”
敷衍完路无忧,两小只一溜烟地跑进东厢房,厢门一关,四耳不闻窗外事。
就连舔月也早早变回毛球,安静地挂在他的腰上,无论路无忧用鬼力如何催动,都无动于衷。
路无忧:“……”
他开始想念在月牙岛上的净痴了。
一旁的祁澜收回了观赏玉兰树的视线,往西厢房走去,“走吧。”
路无忧呆愣愣道:“哦。”
直到厢门吱嘎一关,路无忧才反应过来:“?!”
怪他习惯与祁澜同住,这不,腿脚条件反射,就跟着祁澜走进了厢房。
……他现在说想独自一间房还来不来得及?
路无忧正想开口时,旁边的祁澜手指一拨,锁了厢门,语气有些凉,“你好像有什么要说?”
路无忧立即道:“没有!”
啧,他这该死的本能反应!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大概是怕有类似飞蛾的布梦祟物藏匿,杞骁安排的厢房并不大,且十分简洁,一眼便可将整间房尽收眼底,但色调布置得很温馨,杏黄寝床缀以淡绿纱帐置于右侧,床边就是浅木书桌,房中灵气充沛,像是族中子弟读书时安排的厢房。
关了门后,祁澜先是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没有飞蛾虫蚁,才让路无忧上床睡觉。
路无忧本身就有些困了,也不再废话推辞,麻溜地滚到被窝里躺好。
“?”
见祁澜还站在床边望着自己,路无忧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祁澜道:“你身体气力恢复些了?丹田可还有刺痛?”
幻境中,路无忧只说被领域压制,让祁澜灵力梳理了几下便叫停了,当时及之后的情况也并未允许祁澜再多检查,直至现在两人回到房中,祁澜才再提起。
路无忧一听,困意都吓掉几分,连忙道:“好多了好多了!尊者不必担心!”
这厮生怕祁澜又要摁住自己灌灵力,连尊称都搬了出来。
说罢,路无忧怕丹田刺痛的反应被发现,又连忙坐起来,掏出储物袋,当人家的面磕了一颗净灵丹,还仰头张开嘴巴,向祁澜证明自己真的吃了下去。
嫩红的舌头沾着润泽水光,连着刚刚未吞咽完的口水银丝。
他的口腔很小,但张开的角度,一眼可望到喉。
祁澜喉结微动,目光沉沉,“那就好。”
在入城的前一天,两人也正好完成了每旬的净度,路无忧又吃了净灵丹,祁澜自然没有再坚持的道理。
路无忧松了一口气,再度裹进软绵绵的被褥里。
祁澜坐在书桌旁,翻看着留竹园的相关卷宗,离床很近,很显然要在旁边守着路无忧入睡。
方才吓了一遭,路无忧一时有点精神,他躺在床上与祁澜讨论起来。
“莫怜若是为了报复,那场大火已经把留竹园都烧完了,与他相关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为何在八十年后还要引发岁安祟疫?”
说完,路无忧又想,莫怜都成为极级诡祟了,行事作风并不能以常理来论,就连那楼里的人,都是他钓鱼执法勾引来的。所以无论隔多少年,杀多少人,可能是看他心情而定?
祁澜放下手中卷宗,沉吟揣测道:“或许城中还有他未杀尽之人。”
宁愿杀错,也不放过。
所以采取了这般大规模无差别的疫病感染。
祁澜:“极级诡祟并非那么容易形成,这八十年,是他成长的时间。”
莫怜不是在八十年后才起意引发祟疫,而是他必须等这么久。
诡祟由怨念孕育而生,成因不一,成形时间也不尽相同。
按照祁澜所说,仙盟多年研究得出一通用法则:诡祟因妄念而生,其成因越是极端残忍,能力便越强,成长速度也越快。但若没有圣珠这类的祟物相助,要成为极级诡祟并非易事,否则五洲大地岂非遍地都是极级诡祟?
路无忧道:“所以莫怜极有可能带着无比怨念死去,在死后又融合了不少祟物,才在短短八十年间晋阶成极级诡祟。婴儿礁的三百颗圣珠就是作为投喂他的祟物。”
“那投喂莫怜的人,就是……”
杀害自己和制造血蚌诡祟的人。
路无忧眉头紧锁,他甚至想到更糟的情况,莫怜的死恐怕也是那人一手造成,为了让他带着极端的怨念死去。
想到这里,路无忧忍不住有些后怕。
他缩在被窝里,一股寒意从他身体里生出,“要是我记得生前的事情,是不是也会像莫怜一样……”充满执念,被作为诡祟豢养。
眉心传来一点暖意,像是初夏里拢住阳光的风。
路无忧抬头,是祁澜的指尖抚上了他的眉间,慢慢将他紧皱的眉头揉开。
“但你没有,而且你该睡了。”
也许祁澜言语中的果断笃定,亦或是路无忧确实太困,净灵丹发挥了作用,让他丹田得到了片刻的舒缓,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让他此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亲近。
困意渐渐袭来。
路无忧半张脸藏在被褥,眼睛缓慢地一眨又一眨,看着旁边继续翻阅卷宗的祁澜,阳光伴着玉兰的清香,透过桌前窗台纱帐,在他锐利的眉眼上笼上一层柔光。
临睡前,路无忧问道:“如果我变成诡祟了,你会超度我吗?”
藏在被子里的声音微弱又模糊。
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祁澜的回答。路无忧想,难道是他说得太小声了?
可眼皮实在太沉了,意识逐渐模糊之际,路无忧听到一声很轻的回答,若有若无,就像杨柳毛絮落在耳边。
“不会。”——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短小尾巴,但是断在这里氛围感觉刚刚好!(极力比划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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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路无忧醒来时临近日中,杞骁差人来报,杞行秋那边已经调整完阵符,与药宗弟子正在府中偏殿。
早上晴好阳光被厚云掩了起来,天阴阴的,似乎又要漫起白雾。
路无忧与祁澜等人出了院子,随着面蒙厚巾的领路侍从前往偏殿。
祟气会对凡人与修为低微的修士造成侵蚀影响,因此城中大多行走在外的人皆面蒙厚巾,带着手套,衣着几乎不露肤。
一行人还未靠近偏殿,一股酸苦药味扑面而来,比昨日街上的更浓,走近了,闻得路无忧口鼻发酸,几欲落泪,险些睁不开眼。这药显然是专门用来对付祟疫的,其气味很是浓烈,即便路无忧转为内息也无济于事。
净贪净嗔未有太多神色,路无忧怀疑他们有什么隔绝气味的方法没告诉自己,他看向净贪,用眼神示意:“?”
净贪看懂了他的意思,道:“我宗内有专门克制五感的训练。”
路无忧:“……”
要怪就怪自己不是玄禅宗的人吧。
正当路无忧努力憋死自己时,一抹金绫忽而自祁澜袖中而出,路无忧还未反应过来,金绫便化作轻柔面纱,恰到好处地覆在他的脸上。
救了大命!
路无忧发自肺腑地感激道:“感谢尊者。”
他平时喊祁澜都是你来你去的,尊称只在这种时候才派上用场。
“嗯。”祁澜不动于色,继续向前走去。
见尊者的本命法宝覆着这厮的脸,净嗔已经能够很熟练地腹诽一番路无忧后,再为祁澜开脱——爱好洁净的尊者不过是见不得这鬼修涕泗横流,丢人的样子罢了!
偏殿四面门窗皆敞开着,殿内放置数个硕大无比的药鼎丹炉,底下真火炼制着炉鼎中汤药与灵丹,旁边戴着巾帽的弟子切药磨粉称重,爬上爬下搅汤看火,忙得团团转。
杞行秋此时站在一顶丹炉旁,将阵符递给旁边一位穿着淡紫云衫的女子,抬头见路无忧他们来了,连忙给双方介绍。
他身旁的是二品仙宗百草药宗的领队,宋紫菀,金丹大圆满修为。
百草药宗受仙盟委托前来支援岁安,先前路无忧他们在城内看到洒扫药粉的弟子便是百草药宗的人。
宋紫菀连日忙碌,清丽面容有些憔悴,但精神气尚好,她手里拿着阵符,道:“待会我将此符让师弟师妹带去其他城坊,让他们一同研习制作,这样既能提高效率,也免去了制妥后再送来送去的繁琐。”
杞行秋点头:“麻烦宋道友了。”
宋紫菀微笑道:“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
她笑起来腮边有圆圆的梨涡,路无忧觉得有意思,便盯着看了几眼。
祁澜忽然道:“如今城内祟疫患者情况如何?”
宋紫菀敛了容,道:“不太好。”
她将他们带到了偏殿后方的房屋,屋里躺着的是感染了祟疫的弟子。
进去之前,宋紫菀先是给净嗔净贪带上了缝有药包的面巾,祁澜和杞行秋是元婴修为,则不需要。
路无忧脸上虽然有了面纱,但宋紫菀还是提醒道:“房内疫气深重,寻常面纱恐怕难以抵御。”
还没等路无忧回答,便听祁澜淡然开口。
“无妨,那面纱是我金绫所化。”
宋紫菀愣了一下,没有再坚持。
旁边的杞行秋不解且震惊:“???”
祁澜所说的金绫,是他所知道的那个禅宗圣物梵文金绫吗?那条凶悍无比,可凭一丝一缕便能瞬间荡涤无数鬼邪的金绫,现在正化作一抹面纱温顺地贴覆在这鬼修的脸上??
他就说为什么刚刚看路无忧脸上的面纱有点眼熟!
杞行秋看着路无忧露出的复杂眼神,这就是白月光替身的威力吗。
路无忧:“?”
不过所有的思绪都在进屋后很快被压下。
空气中混杂着药味血腥味,屋子里躺满了人,床上的人发着高热,疼痛难忍,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呓语,他们手脚被纱布缚在床上,露出的皮肤上有着类似花柳的红斑,颜色鲜艳,仿佛被热油浇过一般。
杞行秋皱眉不解,“为何要把他们的手脚缚住?”
一旁帮病患用汤药沾拭身体的弟子道:“不这样的话,他们会忍不住挠这些红斑。得了红斑的皮肤特别脆弱,一不小心就会连皮带肉抓坏一片。”
那弟子刚说完,床上的人只是轻轻动了动小腿,腿肚与被褥只摩擦了一下,那皮肤便如薄纸般破损,流出淡红色的液体。
疼痛难耐的呻吟此起彼伏。
宋紫菀忧心忡忡,道:“如各位所见,如今城中皆是这样的情形。即使日夜施药,这病情只能抑制一时,死去的人还要立即焚烧,以防加重城中祟疫之气。”
“诡祟不除,祟疫便无法根除,感染了祟疫的人身体会逐渐被祟气侵蚀,即便没有受到诡祟的绮梦侵害,也会在一个月内死去。身体越虚弱,对绮梦的抵抗力就越弱,城中受侵害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听着满屋呜咽,经历过反噬的路无忧也有些感同身受,一时无话。
但渐渐地,屋内呜咽声越来越小。
一股柔和清凉的灵力漫过众人。
路无忧抬头看去,是祁澜在念诵禅经。
他垂首闭目,单掌竖立胸前,另一手捻转着莹润佛珠,高大的身躯矗立在众多病床之间,在门口昏暗的天光照不进的阴影之地,身环疫瘴疼痛,眉睫静默。
净嗔净贪立于其两侧,双手合十,一同诵经。
随着经文念诵,飘荡在空中无所依的呜咽声逐渐停止。
经文所化的浮舟,托着众人越渡病体苦楚之海,最终抵达安宁。
诵毕,屋内的沉疴之气如烟消云散。
药宗小弟子惊奇道:“禅宗药师经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这般见效,也许多念几次……”她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有些逾矩,忙不迭地住口。
祁澜并未介意,解释道:“此经只能缓解一时之急。”
说到这里,杞行秋叹了口气:“城内人手短缺,仙盟也还未答复增援一事。”
祁澜道:“先到城内布阵施药吧。”
杞行秋笑了笑,道:“尊者说得是,与其等他救,还是先尽力自救为妙。”
岁安之前城破时,就是这么过来的,这次也一定能熬过。
而且虽然这鬼修是恩公替身版,但也可勉强当作个吉祥物吧。
边上的路无忧再次被杞行秋深深地看了一眼。
路无忧:“??”
这人眼睛到底怎么了?
来支援的弟子在四个城坊中布了据点,方便及时监察祟疫和巡查诡祟,方才宋紫菀说的将阵符送去其他城坊,便是送去据点的意思。
等到了据点,那边的修士会开始画制阵符,符成后,会随同每日定时施药洒扫的弟子,派送到各百姓家中布阵。
路无忧在偏殿也帮忙画制了不少阵符,待会随宋紫菀她们到南城坊派发。
虽说源头出自北城坊,但南城坊的祟疫情况最重,由宋紫菀带领弟子负责诊治。
留竹园废墟线索断了,路无忧便想着从周边搜索看看,或许有居住在南城坊的修士能得知一些留竹园与莫怜的消息,毕竟坊间八卦传闻都是这么流传下来的。
宋紫菀得知此事后,露出为难的表情。
她旁边的药童也一副心有余悸,害怕道:“不知道为什么,那边的人都好凶哦。”
杞行秋有些奇怪:“我记得南城坊是最早重建的城区,有不少当年城破幸存百姓后代居住其中,可他们大多都是热心肠的人,怎会凶恶呢?”
宋紫菀补充解释道:“是有好奇的弟子曾无意向他们问起过那座废墟的事情,那些被问到的人家通通脸色大变,连汤药都不要了,直接把人赶了出来。”
路无忧一听,摆明了有内情,这不更得走一趟了?
众人出了城主府,宋紫菀让其他弟子先处理南城坊的其他街道,而她和小药童与路无忧等人则一边沿路沿户施药,一边赶往之前问过的人家。
明明才过日中,天空又更阴沉了一些。
街道上祟疫之气没有偏殿后屋的重,路无忧便不好意思再用祁澜的金绫,他问小药童拿了一个面巾以备不时之需。
金绫撤去的瞬间,宋紫菀和小药童齐齐愣住。
宋紫菀:“路道友……你好像有些面熟。”
路无忧感觉不妙:“我长的人山人海,你们有些眼熟也很正常。”
正好一行人路过一座恩公像,这座石像比留竹园附近的那座要保存完好,至少可以看出石像与路无忧有五分相像。
当场被拆穿。
面对宋紫菀和小药童质疑的目光,路无忧:“……我只能说,英俊之人皆有相似之处。”
见路无忧有些尴尬,宋紫菀也不好再问,她来此城半月余,也知道岁安人信仰。
只是她仍有一个小小的疑问:“城内多见这位修士石像,岁安百姓如此虔诚,倒不枉他临危救下岁安。先前听闻,该修士是尊者已故道侣,不知是真是假?”
第一次有人如此大胆直接问尊者私事。
在场的杞行秋心道:“宋道友,吾辈楷模!”
这也是杞行秋一直想知道的,净贪净嗔更是竖起了小耳朵,而路无忧有些烦躁,刻意走开了一些,但修士耳力本身不差,眼下距离也不远,自然也能听到祁澜的回答。
“是真。”
宋紫菀笑道:“如此侠义之士,难怪叫尊者倾心。”
听到她这句话,祁澜似想到了什么,眸中带了点暖意。
“嗯,偶尔也笨头笨脑。”——
作者有话说:
再次气成河豚的小鹿←完全不知道被人当面说了笨头笨脑。
第45章
他们何曾见冷淡自持的祁澜如此评价一个人,不,说是“评价”未免太过正式,这分明是对自己道侣的亲昵调侃。
众人觉得自己好像无形中被喂了一把糖,还是带刀子的。
杞行秋的眼神在路无忧身上来回打转了几次,颇有可怜的意味。
路无忧才不管他眼睛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他刚才就想好了,他和祁澜只是被因果和反噬暂时绑定在一起,祁澜助他缓解反噬,不过是为了了结因果,他不应对两人以前关系有过多留恋,更不该在意白月光一事。
待因果了结后,两人自会桥归桥,路归路。
当务之急,是尽快寻得诡祟和幕后真凶的线索。
之前面对药宗弟子询问表现异常的人家住在离留竹园不算远的小巷里,过去需要些时间,众人顺便兼顾沿路巡查施药的任务。
小药童从储物袋里取出几个巴掌大的青色纸鹤。
净贪好奇道:“这是什么?”
小药童扬起小脸,自豪道:“这是宋师姐发明用来施药的药鹤。”
药鹤像是百姓祈福常叠的千纸鹤,由特殊符纸折叠而成,眼睛是两小墨点,略施加灵力,便可飞起来,载着腹中药粉往空中撒去。药粉无色无味,挥发后能与祟气相消,净化空气,等药粉用完了,药鹤会再飞回来装填。
一只药鹤半刻钟就能净化一条街。
此外,药鹤还能将强身健体的药包挂到每家每户的门上,供人定时取用。
杞行秋赞赏道:“这药鹤极大节省了人力,宋道友医者仁心,居然能想出此法。”
宋紫菀笑了笑,“一些小巧思而已。”
药粉只能维持短时间的净化,因此每日定时洒扫。
小药童将药鹤派发至众人手中,路无忧也分到了一只,看着药鹤在掌上展翅,觉得颇为有趣。但他修鬼道,与其他人不同,体内只有与阴气相关的鬼力,无法催动药鹤。小药童修为不高,看不出路无忧是鬼修。
路无忧手心托着药鹤,打算将它递给净贪,让他帮忙灌点灵力。
不想一只大手半路伸来,按住他手中的药鹤,也变相按住了他的手。
是祁澜。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又走到了一块,路无忧很纳闷,他明明在队伍的另一头没走动过。
路无忧本想将手抽回,但祁澜传输灵力的速度比他的反应更快。
手中药鹤传来明显温热。
祁澜轻轻地扣住了他的手,似乎不容拒绝道:“只是帮忙催动药鹤。”
路无忧只好按耐不动,祁澜这般落落大方,他要是再动作,反而有些欲盖弥彰的奇怪。
可两人此时掌心相对的亲密姿态,像极了孵化药鹤的双亲。
路无忧掌心泛出微微的细汗,担心被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好在众人都在专注催动各自的药鹤,并无暇关注他。
药鹤所需灵力不多,很快就挣扎着从两人合拢的手掌中飞出。
路无忧连忙缩回手掌,“谢啦。”
祁澜没说什么,大手也收回了宽大僧袍之下。
传完灵力后,祁澜也并未走开,而是跟在路无忧旁边。大概是怕他那只药鹤耗完灵力,再麻烦别人。
所以路无忧也并没有再走到队伍另一头,两人就这样并排走着。
施药并不耽误多少功夫,南城坊建得早,街道房屋比较密集,相邻的瓦檐靠得很近,只有留竹园那一片相对宽敞。众人边行边施,花了一个时辰左右,药鹤飞回手中三四趟后,就将负责的区域净化了大半。
他们要找的人家在下个街坊的巷弄里。
那个街坊后边就是留竹园,两者隔着一个林子。昨晚路无忧和祁澜便是绕过那个林子,去到留竹园。
午后时分,天色阴沉连最后一丝日光都撤去,街道上灰暗暗的,丝丝缕缕的白雾从无人的房屋蔓延而出。小巷的石牌坊青苔斑驳,依稀看得出刻着“雨花巷”三个大字,牌坊边上也立了一个恩公石像。
此时众人站在巷口,先用药鹤以此处为中心,把周边净化一遍。
药鹤载着药粉,悠悠地往巷子里飞去。
路无忧跟着往里瞅了瞅,巷子宽不过半丈,乌黑房檐高高低低,从巷头一路延伸到幽深不可见的巷底。
“原来是这里。”旁边的杞行秋则看着牌坊,有些怀念。
路无忧注意到他的表情,问:“怎么了?”
杞行秋:“我小时候常来这里玩。”
他指着街角的一棵大榕树。
那榕树极大,上面挂满用来祝祷的红绸带,经历了一个月的祟气侵染,原先茂密的树叶早已掉得稀稀落落,剩下扎堆的干巴枝丫,连带着绸带看上去也病恹恹的。
“岁安重建之初,叔父和婶娘忙着城务,没空管我。我当时才八岁,不懂事,每每想起亡故的爹娘,就顺着大街一路跑到这里,哭求榕树神把我爹娘从阴间救回来。哭累了就睡在榕树底下,直到我小叔父来抱我回去。”
路无忧疑惑:“你还有个小叔父?”
杞行秋:“嗯,他是个筑基修士,不过不爱修炼,爱好到处云游说书。想来他也收到了岁安的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
见药鹤还未从巷弄里返回,杞行秋继续道:“后来小叔父见我实在孤寂可怜,便在某天牵来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孩子,让他陪我玩耍。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十四岁离城拜师修道,便再也未见过他。”
“那男孩说他就住在雨花巷,不知如今是否还在。”
药鹤晃悠悠地从巷子里飞回宋紫菀手中。
宋紫菀低声道:“据先前的弟子上报,雨花巷现在仅余三户人家居住,其他的大多都在祟疫中病逝。”
杞行秋怅然,“是吗……”
小药童见不得这种竹马竹马久别经年,物是人非的场面,道:“说不定他早早搬迁出去了呢,又或者是拜师学艺,成了一方侠士。”
杞行秋看出小药童的安慰,笑道:“确实,那时我和他还约定,我当阵修,他当医修,就跟你一样。好了,不说了,咱们赶紧去问那几户人家吧。”
一行人走进巷弄。
路无忧走在杞行秋后面,问道:“那男孩你还记得叫什么名字么?”
杞行秋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当然记得,他叫顾逸。”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第一户人家。
宋紫菀和小药童拿着药包,敲了敲贴着褪色春联的木门,其他人站在她们身后。
屋内有女人问:“谁?”
“我们是百草药宗的弟子,来送药和符咒的。”宋紫菀怕她拒绝,连忙道:“符咒是可以防诡祟的阵符,能保寝室安宁。”
屋内沉默了一会后,传来往门口走来的脚步声。
“嘎吱”一声,木门打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一个瘦削妇人的脸,她上下打量着宋紫菀,见她的确穿着药宗弟子的衣服,才将缝隙又打开了一点,路无忧才看到她怀里还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
“真的可以防诡祟?”妇人怀疑道。
“把阵符放在床褥下,用我们送的灵石激活后,可保证灵台清明,抵御诡祟。”小药童生脆脆道。
妇人警惕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伸出一只手道:“多谢,把药包和符咒给我吧。”
宋紫菀把东西递过去,“我们还想问问,您是否知道留竹园的事情?”
果然,妇人脸色一变,打落她手中的包裹,当即就要关门,恶狠狠道:“果然又是来问这个,你们不是来送药的,是想来害死我们的!我不知道!快滚!”
她怀里的婴儿被她吵醒,咕咕大哭起来。
妇人手忙脚乱地哄着孩儿,一时没把门关上。
杞行秋上前用手臂把门抵住,“害死你们是什么意思?是有人威胁你们?”
“关你何事……”妇人见门关不上,抬头一看愣住:“恩公?”
她看向杞行秋身后,而站在那里的路无忧:“。”
路无忧当即想下意识伸手否认,但旁边的祁澜用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温热的气息再度传来。
为了套取信息,他得认下来。
妇人并未见过恩公本人,只是从自己祖辈口口相传得知恩公的事迹,而且家中也供着恩公的肖像,而这人跟画像里长得七分相像。
但见路无忧并未立即回应,她有些不自信道:“是……是恩公显灵了吗……”
路无忧快速设想了一下白月光的性情品格,随即向她展开了一个恬淡的微笑,像浸润三月草垛的柔风甘雨。
不承认,亦不否认。
他这一笑,便像足了十分。
连杞行秋都呆住了,而祁澜更是连一瞬都不曾眨眼,直直地盯着路无忧。
他就是恩公!妇人泪落下来,也不与杞行秋计较关门的事情,她喃喃道:“您来了,岁安就有救了,我们就有救了……”
路无忧走过来,杞行秋愣愣地自觉给他让开了位置。
路无忧低下/身,捡起地上的药包,递到了女人手中,用手指安抚着婴儿,而在他的碰触下,原本哭嚎震天的婴儿,渐渐停下哭泣,含着自己的小手安静睡去。
路无忧看着妇人,并没有用十分刻意的声线,而是很诚恳道:“所以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的脸离得有些近,有些不顾人呼吸的杀伤力。
妇人苍白的脸上,染了一点红晕,“自然可以。”
净贪他们站在后面,看不到路无忧的神情,但看妇人的表情也能猜到一二。
妇人露出害羞表情的时候,净贪便觉得旁边有点冷飕飕地,悄悄一看。
果然,佛子的脸黑了——
作者有话说:
某人是醋精王。
小狗端饭(飞奔而来.jpg)-
[1]微笑那里,化用顾城《我会像草一样呼吸》诗句。
第46章
“这场祟疫,是花魁在报复岁安,报复我们冷眼旁观。”
妇人抱着婴儿坐在木椅上,面对众人目光,她有些紧张。
方才她打开门请了路无忧他们进来,此时小小的堂屋里挤满了人,天色阴沉,屋内已经点起了油灯。
路无忧坐在她身侧,“冷眼旁观?”
“对,”妇人嘴唇有些颤抖。
“我年幼时听祖母说过,那个花魁曾经出逃过,那时他已经伪装潜逃到了城门,就差最后一步,却被人通风报信,让留竹园的老鸨带人抓了回去。一路上任由他如何哭喊哀求旁人,都没有人敢出来帮他。”
“那花魁回到园中被折断了根骨,狠狠教训了一番,自此只能老实地听从老鸨命令。祖母说她当时就看出花魁心中藏了恨,而这个恨终有一天会化为火将他焚毁,而他也不会放过留竹园,和所有冷眼旁观的岁安人。”
那场冲天大火就印证了这个预言。
再加上现今岁安发生了祟疫,源头又在北城坊爆发,据说当初告发花魁逃跑的就是北城坊的人。
知晓出逃之事的原城民生老病死,迁入迁出,也没几个了,剩下他们这些知晓原因的后代人心生恐惧,更是对此讳莫如深,生怕说出来,被花魁报复。
宋紫菀忍不住道:“可你们若是早点说出,说不定祟疫一事就能早点解决了。”
妇人怀里的婴儿哼哼了两声,她轻轻颠了颠臂弯哄完孩儿,才无奈道:“那要是在解决前,那花魁就找上门来呢?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她的孩儿已经失去了爹,不能再失去娘。
路无忧道:“你可还知道更多内情?”
妇人:“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出逃一事还是先祖母偶然提及。我也明白再隐瞒不报,于我于岁安都没有好处,望恩公及各位仙长宽恕先前隐瞒之罪。”
说到后面,妇人似乎怕路无忧怪罪下来,慌忙起身跪在他面前,想抱住他的腿求他。
“还请求恩公,保佑我儿健康渡过这次难关!”
“哎!你不用这样……”路无忧压力有些大,他只是装作恩公,他可不能再占妇人跪拜的便宜了。
路无忧还没来得及将妇人扶起,一股强势的灵力从他身后过来,瞬间将妇人从地上托起,送回椅子上。
路无忧与妇人抬头望去,是祁澜出的手,他之前一直站在门边并未引起妇人过多注意。
此时祁澜淡然道:“夫人无须如此,我们自会全力解决城中祟患,还请夫人莫让他为难。”
他语气疏淡,但后半句袒露解围呵护之意。
妇人目光在两人间游移,似想到了什么,脸上又泛了点红晕,“佛师说得是。”
她明显也知道恩公与佛子的传闻一事。
顶着恩公名号的路无忧:“……”
被解围之后压力更大了啊!!!
众人在离开前,替妇人安顿好阵符与清除屋内祟气,又多增设了几处防范,妇人抱着孩儿连连感谢。
临走时,走在最后的杞行秋向妇人问道:“巷中的顾家可还在?”
妇人愣了一下:“顾家?我巷从来没有姓顾的人啊。”
她世代一直扎根在雨花巷,对这里每家每户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路无忧见杞行秋的脸色苍白了一瞬,他走过去问:“怎么了?”
杞行秋声音艰苦涩滞,“我怎么可能记错,顾逸每次回家都是回的这条巷子,他说他家就在巷底……”
可巷子里根本没有姓顾的人家,巷底又联通着去往留竹园的林子。
“而且,顾逸相貌极美,每次出门都得蒙上一层面罩。”
路无忧听懂了他的意思。
那个顾逸很可能就是留竹园的人,或者说,他很可能就是莫怜。
但路无忧并没有明说出来,只道:“先看完剩下两家吧,等见到你小叔父了再问问他,毕竟人是他带来的。”
杞行秋似乎如鲠在喉,“嗯”了一声。
然而剩下的两家无论宋紫菀如何敲门,里面像是死寂一片,毫无回应,而昨日派发的药包仍挂在门上。祁澜用神识探查完,在他示意下,他们破开了两户人家的门,发现里面的人早已暴毙身亡。
显然是未能经受绮梦的诱惑。
杞行秋不明白:“明知道是诡祟的诱惑,仍要上钩,这些人当真连命都不要了。”
他似乎想到了这些都有可能是顾逸所为,脸色十分差。
宋紫菀像是早已司空见惯,道:“不是人的抵御力太弱,而是诡祟手段太多。若是诡祟换作了你最珍视的人样貌,与你相邀,你又如何抵抗?”
听宋紫菀说,城中有太多这样的人,失去妻子的鳏夫,彼此求而不得的恋人,他们并非简单的受□□所驱,而是因为太爱了,即便知道是幻相,仍然奋不顾身地沉沦于幻梦中。
就像飞蛾扑火一样。
路无忧听到鳏夫二字,看了一眼祁澜,又趁他看过来之前赶紧将视线收回。
佛子也会梦见已故白月光吗?
可惜能回答这个问题的魔修合欢娘已经灰飞烟灭了。
路无忧帮着宋紫菀与小道童将尸体收到特定的储物囊中,到时候带到专门的场所用真火焚烧。祁澜和净嗔净贪则负责净化两户房屋。
待处理完毕后,一行人离开雨花巷时已是夕时。
之前来的时候,为了不影响赶路效率,路无忧他们只驱使药鹤撒药粉,回程时再分发物资,包裹里面含有药材包、阵符及使用说明与灵石。
药鹤将包裹挂在门上后,还会用喙啄两下大门,提醒家中人取用。
路无忧与祁澜走在比较后面,轮流给药鹤挂物资,舔月也帮忙把药包叼到门口。
走到一半,前面有争吵声传来。
一户人家正隔着门指着一个穿着靛蓝长衫的人骂,长衫者旁边是派发物资的药宗弟子。
“呸,我看就是你杞游到处说那破书,影响了恩公的名声,坏了我们岁安的风水!”
“哎哎哎,你骂归骂,可别把药包扔了。”
“下次别让我再看到你!滚!”
“砰——”关大门的声音震天响。
路无忧看着那长衫者有点眼熟,却听前面的杞行秋喊道:“小叔父?!”
那长衫者正在擦着衣衫上被人用烂果皮砸到的地方,听到了他的喊声,看过来后,连忙朝他们挥了挥手。
路无忧跟着杞行秋走近了,听得杞游一旁的药宗弟子道:“杞游前辈,你没事吧?他们怎么、怎么这般对你……”
杞游笑道:“呵呵,这已经算好了,换在平时,砸我的人从街头能排到街尾。”
杞行秋走过去,给他施了个清理术:“小叔父你来得正好,我们正有事问你。”
说罢,杞行秋向杞游介绍了路无忧等人,着重强调了路无忧的样貌只是与恩公相似,并非本人。杞游看着路无忧又看了看他旁边的祁澜,愣怔了几秒,才点头招呼,语气与杞骁那般恭敬。
路无忧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杞游。
“这么说起来,我还在若阳城食肆处听说杞先生说书呢。”
杞游年迈清癯的脸上露出羞赧,“让路道友见笑了。”
祁澜走上前,提醒杞行秋道:“杞行秋,你不是还有话要问?”
杞行秋犹豫片刻,开口问道:“小叔父,你还记得顾逸吗?”
杞游道:“自然记得,怎么?你遇见他了?这些年我都未回过岁安,也不知道他如何了,以前你俩总念叨着拜师修行,难不成他如今拜入了百草药宗?”
路无忧在旁边听着,心道:“就算他敢拜,百草药宗怕是也不敢收极级诡祟做徒弟。”
杞行秋大概不想让杞游知道莫怜一事,他欲言又止了半天,回得有些艰难:“我也多年未见他了,只知道他从雨花巷搬走了。你还记得一开始是在哪遇到他的吗?”
杞游想了一会道:“记得,你那时成天藏来藏去,叫我好找,有次就在雨花巷那带找你的路上,被一个乞儿拦住……”
天色已晚,而今日的施药分发也差不多完成了,众人索性一边催动药鹤,一边往中心城主府走去。
杞游发挥说书人的本事,将遇到顾逸的事情详尽陈述而来。
那乞儿脏兮兮的看不出五官长相,他只道家中爹娘重病,想讨些银钱买药。杞游便掏了身上的银钱给他,正想问他家在何处,不想这乞儿领完钱就立马跑走了。
旁人才道这乞儿时不时就来此处诓骗行人,若真带他去找医馆替他爹娘治病,他溜得比兔子还快。
杞游听后也不在意,之后又碰到这个乞儿拦路,他还是照样给了钱银。
给了两三回后,倒是这个小乞儿沉不住气,跑来问他:“你难道就看不出我是骗你的吗!”
杞游很惊奇,“哟,今天换新词儿啦,说吧,今天又用什么借口要钱。”把小乞儿逗得牙痒痒。
一来二去,两人相熟后,小乞儿才透露自己名叫顾逸,父母双亡,如今在雨花巷的大伯家中寄人篱下,时常遭受打骂,因此希望早日赚取钱银从大伯家搬出去。
可杞游见小孩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没有伤痕,便猜到又是他的一番谎言。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把小孩带去吃了一碗馄饨面,又见他确实吃得狼吞虎咽,想必即便没有打骂,这孩子日子过得也并不好。
与其让他在街头行骗,不知哪日被人引入歧途,还不如将他带去与杞行秋做伴,自己每次给他一点碎银,当作报酬。
杞游感叹道:“想来当时老城主还在,城内测灵纹,我也一并带顾逸测了,是上品木灵纹,药宗医修的好料子。只是每每提起要带他离城修行,顾逸总是沉默不应。”
“后面过了几年,行秋离城拜师,我也一同离开岁安云游说书了。”
听到灵纹这里,杞行秋的脸色已经黯然无神。
路无忧也可以确定这个顾逸正是莫怜,而且他也想到了莫怜的报复,也许与杞行秋脱不开关系。
恨而报复整城,而恨则由爱而生出。
众人回到城主府,宋紫菀与小药童还要忙明日汤药一事,先行离开去了偏殿。
杞行秋则表示阵符布下后,若诡祟布梦,他可以利用主殿布置的阵盘感应方位。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祁澜便让净贪和净嗔跟在他旁边协助。
而路无忧与祁澜还有事想跟杞游确认,三人一同走在去往院落的小道上。
路无忧问道:“我们下午时去了雨花巷施药,杞行秋听闻顾逸搬走一事很是伤心,不知杞先生可知他和顾逸关系?”
杞游叹了一声,道:“顾逸我不好说,但行秋是喜欢顾逸的。顾逸那小子神出鬼没,好几天不见人影都是常事,行秋就天天出门找他。他离城拜师那年还向我大哥吵着要带顾逸一同拜师学艺,被我大哥狠狠训斥了一番。”
“寻仙问道,岂是小孩子过家家,我大哥还担心行秋做出什么荒唐事,他离城当天特地派人盯紧了他。那天行秋可是一步三回头,但顾逸始终没到城门送他。”
路无忧觉得自己隐隐摸到了关键线索。
路无忧:“那之后呢?”
杞游:“我与行秋同一天离城,只知道行秋进了阵宗,这一去修炼便是近百年,听我大哥说,期间他偶有回来探望,但很快又回师门了,像是在跟谁置气。”
祁澜目光微动,道:“杞先生又是为何离城?”
杞游说起这个,避开了路无忧视线,有点尴尬道:“我在城里说书,讲了点恩公的私事咳唔……惹了众怒,被赶了出来。”
路无忧:“。”
杞游继续道:“后面我才听行秋有次喝醉了说起,他当时都跟顾逸在城门约好了,但顾逸没来,两人就这样分开了。顾逸和行秋闹别扭,连我都不理了,我回头托人寻了他几回,都找不到,不过他这样的好苗子,应该是搬去哪里拜师修炼了。”
问到这里,加上之前的资料,路无忧也大致推测出了莫怜生平的经历,还有一直被人刻意隐瞒的关键。
将杞游送到休息的院落后,路无忧看向祁澜,道:“找杞骁。”
祁澜:“嗯。”
按照杞游和妇人所说,杞骁不可能不知道花魁出逃一事,更别提杞行秋曾意图带顾逸一起离城,那么杞骁一定调查过顾逸这个人。
就会知道顾逸,就是留竹园的莫怜。
路无忧对莫怜的推测——
莫怜,生不详。
也许是幼年时被卖到留竹园,当作小倌苗子培养。
他曾设法逃离留竹园,但被合欢宗某种秘法所控,无法远逃,只能偶尔偷溜出去附近打探离城路线。因此莫怜结识了杞游与杞行秋,并觉醒了上品木灵纹。
这是他重生的希望,也是留竹园不可能放过他的源头。
他可能想过与杞行秋一起离开岁安,就是杞行秋离城的当天,但莫怜逃离岁安失败了,被留竹园捉回困住,折了根骨,成园中的摇钱树。
杞骁发现了莫怜的身份和处境,但留竹园是老城主扶持下的产业,迫于老城主的势力,他并没有选择将此事告知杞行秋和杞游。
杞行秋多年来以为两人只是冷战分离,各自修炼。
却不知道莫怜日复一日地在园中,饱受身心折磨,最终堕为诡祟——
作者有话说:
祁澜:梦的-
小狗背着大碗饭饭来了,宝宝们请用餐!
多写了一些,基本上把故事背景都交代了,抖完副本剧情包袱后,要大开特开,该有的都会有。(爪子突然变黄.jpg)
下一话不出意外,就要出点意外了。(咳)
这周尝试申榜(好长时间没申了),所以周二周三不更,周四18:00更(等上榜稳了再。
上榜之后,会多更,比平时只多不少,辛苦宝宝们等一等-
25/03/18:微微修,补了一丁点背景故事。
第47章
路无忧仔细想来,杞骁言行处处是矛盾。
岁安重建至今,杞骁一直在城中,连坊间百姓都知道的事他又岂会不知。留竹园异火案牵连不少权势,底下的人再怎么能干,总得将调查案簿让他过目,杞骁却说自己并不清楚实情。
恐怕他早就知道这次祟疫是莫怜的报复。
现在城中感染严重,靠杞骁联系多方苦苦支持,新仇旧恨算起来,莫怜又怎会放过他?
所以不论如何,得找到杞骁。
路无忧与祁澜问了府里执事,说是往常这个时候,杞骁都在主殿处理事务。但两人接连找了主殿和议事厅,都未见杞骁。
杞行秋在主殿里看着阵盘出神,见他神思恍惚,路无忧也不好再刺激他,倒不如让他好好留守殿中观测,有净嗔净贪在,不至于出太大问题。
杞游那边,路无忧也派了舔月在他院中看守。
夜幕已落,城里祟气渐浓,沉沉白雾再度降临,笼罩着房屋街道,连城主府都未能幸免。屋檐下的笼灯被次第点亮,恍若一只只迷蒙的眼睛,在湿漉漉的雾中缓缓睁开。
祁澜看着周围白雾,略一思忖道:“先去偏殿。”
偏殿每日都要往来送药,杞骁也许去与宋紫菀商讨事宜了。
两人当即往偏殿赶去,不料在途中遇见了神色慌张的宋紫菀。
宋紫菀见着两人,似松了一口气,看起来正要找他们。
祁澜看她神色不对,问道:“发生何事?”
宋紫菀心有余悸道:“方才我听执事说,你们在找杞城主,而我原本与他约定在偏殿商议余下药材一事,但他迟迟未来,我怕他出事便到他寝殿找他,可我正欲敲门时,却听见房中传来他哀求的声音。”
“他说的是‘莫怜,我都按照你说的做了,你还要怎样。’”
宋紫菀怕被发现,不敢多听,迅速悄声离开了寝殿门口,赶回来找路无忧与祁澜。
听起来像是杞骁受制于莫怜干了些坏事。
路无忧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但目前杞骁的行为确实有些可疑。
祁澜对宋紫菀道:“你且先佯装无事,回主殿等候,待我与无忧去查验一番。”
路无忧还在思索杞骁一事,未察觉祁澜当着宋紫菀的面不带姓地唤他名,显出两人亲近的关系。
然而宋紫菀貌似也并不诧异,只劝他们小心行事,便转身离去。
杞骁的寝殿在府邸的另一边,有些远,通往寝殿的路也似乎格外地暗,沿路的石灯只起到装饰作用,昏暗火光里有细小蚊虫飞舞。
路无忧与祁澜走在路上。
越靠近寝殿,空气中的祟气逐渐浓重,白雾开始弥漫在路间,让人一时分不清这雾是水汽还是祟气所化。
路无忧脚步极轻微地顿了一下。
祁澜走在前面,似有所感地回头望他。
路无忧装作观察周围,道:“我隐约感觉到些诡祟气息,得多加小心。”
之前他只跟祁澜提过自己能感知与诡祟的联系,但没有说明是靠丹田的反应来觉知,因此祁澜实际上并不知道他的丹田会受诡祟影响刺痛。
普通的借口瞒不过祁澜,但只说一半的真话可以。
果然,祁澜未再多问,放缓了脚步,让他跟紧在身后。
路无忧脸色微微发白,自从刚才起,他丹田刺痛又再度复发,反噬印记像是受到这股祟气的刺激,竟突破了净灵丹的压制活跃了起来。
看来莫怜的确在附近出现过,否则上午才吃过的净灵丹不会这么快失效。
趁祁澜不注意,路无忧悄悄咽下口中的净灵丹。
净灵丹短时间多吃无益,会让之后的反噬反扑得更猛烈,但眼下,路无忧实在不好让祁澜停下来帮自己就地净度。一来此处危险不说,二来他也想推迟净度时间,尽量合并减少净度次数。
能用自己解决的,就不去麻烦祁澜了。
净灵丹入腹发挥作用时,路无忧与祁澜来到杞骁寝殿前,里面亮着烛火,祁澜上前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一缕若有似无的脂粉香透过门缝传来。
两人立刻破门而入。
殿内空无一人,只有灯架烛光因开门的劲风半明不灭,室内物件影子投在地板墙壁上若隐若现。
路无忧警惕着四周,生怕再有飞蛾扑出来,被他下意识切开。
祁澜道:“我用神识探过了,除你我二人,殿内并无活物。”
金丹以上的修士可用神识探查普通活物及低阶祟物,修为越高,可探查的范围越大。
差一咪咪就到金丹的鬼修,路无忧:“。”
不早说,这样显得他有些笨。
眼下找不到杞骁,看样子他像是知道两人要来,提前离开了。
寝殿布置非常简朴,没有交战痕迹,案桌上整齐码着公文,唯有一沓散落在旁的信件。路无忧与祁澜走近查看,这些信似乎保存了许久,即使是在充满灵气的殿内,不少边缘已开始泛黄。
信封上写着:杞行秋亲启
路无忧并未拆开来看,信封包装从最简陋的黄纸,到上面绣有竹纹样金箔的绢丝封皮,写信之人已然不言而喻。
莫怜是曾试图联系过杞行秋的,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这些信被杞骁截在了手里。
路无忧将这些信一一收好,放入储物袋,决定等会交给杞行秋。
然而在他捡起最后一封信时,突生变故,信封在路无忧手中瞬间化作一抔斑斓粲然的粉末,半边被剖开的飞蛾从粉末中掉落在地。
活的飞蛾是没有,但死的有。
路无忧:“……”
祁澜:“……”
路无忧手中的粉末像是他见过的某种鳞粉,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抹,指尖上便晕开了似金箔流光般的漆色。烛光下,闪烁着光彩陆离的色泽,让人微微目眩。
视线中,地面木板拼接的水平线似乎错位了一瞬。
祁澜一直注意着路无忧及周围,此时袖中金绫迅疾而出,在地面错位的瞬间,紧紧缠住路无忧的腰,将他带回身边。
无形的幻境悄然张开。
等再度睁眼,两人已然跌落在温香的雅间地板之上。
梅开二度。
这次好一点的是,路无忧不用再试探真假祁澜,因为他正整个人压在祁澜身上,腰间的金绫将两人紧紧地绑在了一起,他和祁澜呼吸相对,贴得很近,连对方眼睫毛看得根根分明。
祁澜眼眸漆黑,此时眼里只装着他。
路无忧将头撇开,咳了一声,“祁澜快把你那金绫松一松,勒死我了!”
祁澜未语,只是将他腰上金绫松开。
腰上束缚骤然一松,路无忧呼吸畅快多了,用手撑起身子,将自己从贴着的温热胸膛上起开。
才一起身,路无忧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胸前凉凉的。
他停下起身的动作,低头一看,两片比纸还薄的布料贴在胸前,颈脖间的丝带还垂在旁边,随着他刚才动作还晃了两下。
天杀的!这不就是那条丁香色的系带轻纱罗裙吗!!!
这雅间里头像温热的炉子一样暖和,竟叫他一时间未察觉出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而且胸前的布料比上次的还要薄一些,隐约可以看出胸前的两点粉嫩。
而此刻他的胸膛正悬在祁澜挺直的鼻梁上方,底下人只需稍微仰头便可将他的茱萸采撷入口。
路无忧腾地一下脑子就懵了,动作定在了原地,更不敢去看祁澜的表情。
他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尊者,你那金绫可借我披一披?”
片刻,祁澜的声音才从他身下传来,“嗯,我已合眸,你且起吧。”
温热的气息扑在胸前,把薄薄的衣纱濡上一点潮湿。
路无忧咬咬牙,索性一鼓作气利落站起,好在他起身的那刻,金绫展开成一方织毯,从他胸前穿过,裹住了他锁骨以下的身体。
裹得很严实,很好,就是有点勒得紧。
祁澜起身后,脸色有些沉。路无忧想,他应该是见自己宝贵的禅门法器被当成蔽体的衣服,多少有些不悦。换个角度,若是自己的骨刺被当成烧柴棍使用,路无忧也是会很不爽的。
果然,祁澜开口道:“这样不方便你行动,须换一件。”
换一件?
路无忧看着祁澜脱下最外层的僧袍,披在他的身上,祁澜道:“等你穿好,我再撤金绫。”
祁澜比路无忧要高,僧袍自然也宽大不少,但路无忧穿上之后,僧袍竟自动缩小了数寸,身上也染上了与祁澜一样的冷淡檀香,没想到这僧袍居然还是一件衣物类法器。
缩小后的僧袍,对路无忧来说,还是有些大,好在衣摆不用再拖在地上了。
而且那拖的是衣摆吗,是他身高的尊严!
等路无忧穿好衣服,金绫绫随心动,从开阔的袖口中抽身而出。
金绫裹得有些紧,抽离的时候又快,路无忧乍一感觉像是有双大手用力抚过他的全身,激起他一阵阵战栗。
好奇怪。
路无忧想得快,去得也快,现下更重要的是,出门找莫怜算账,最好是今晚就把他解决了,省得一而再被坑到这鬼地方来。
“走,咱们去找莫怜!”
祁澜却没有迈步,而是环顾一周,道:“这处无门无窗。”
简单来说,一处逃生的出口都没有。
路无忧这才打量起这个雅间,与他们之前去过的不同,这里没有酒席,门外也听不到人声,四面皆是如宣纸一样白墙,被房中灯架染上一层暖光。
两人的身后,房间中央放置着一张红鸾床榻,暧昧昏红的纱帐自天花板垂落而下——
作者有话说:
莫怜:你不切,我帮你切。(递上切了一半的飞蛾.jpg)
飞蛾:爹,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这一章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所以还是放到零点来更了(翘臀端饭.jpg)
开始担心后面几章被关小黑屋,有点害怕。
下一章更新时间周五零点,若有变化,看小狗评论区行事(特工碰头。)
第48章
整个雅间,莫名让路无忧想到灯笼的构造,温暖又窒息。
那他们是什么?扑进灯笼里的飞蛾吗?
路无忧抽起藏在手中的骨刺,准备往墙上劈去,破开雅间。
祁澜拦住了他,“不可,此处设置了结界,会将攻击反伤回来。”
路无忧:“哈?”
“玄禅宗佛子果然独具慧眼。”莫怜的声音从两人头顶上方传来。
路无忧仰头望去,一只粉色飞蛾拖着两条长长的尾突,自纱帐顶上,翩翩飞下。
飞蛾发出莫怜遗憾的声音,“本来还想让你们吃到苦头了再慢慢揭晓,这下又少了一些乐趣。”
路无忧不屑道:“怎么?怕我们出门杀上你地盘,特地弄了这个破地方困住我们?”
它绕着路无忧与祁澜上下翻飞,翅膀上的白点像是打量两人的眼睛。
“不过是想请你们来帮点小忙而已。”
帮忙?
飞蛾悠然地扇着翅膀,“谁让你们设置的阵符让入梦的人少了许多,杞骁那个没本事的又拦不住你们,少了这么多淫邪妄念,让我颇为头疼。想了想,只好从你们身上补回来啦。”
“为了你们,我专门打造了这处空间。你们帮我补足妄念,我帮你们解决岁安这个大麻烦,这个交易很划算吧?”
飞蛾最后停在灯架上,翅膀一张一翕。
划算个屁,怎么算都是你这只臭蛾子赚啊!
而且阵符是杞行秋设计的,要补的话,就抓他来补啊!
根据之前在主楼所见的情况,路无忧不用想也知道莫怜所说的欲念淫邪从何而来。
交合之时,情欲淫邪自体而生,化为诡祟吸食的妄念。
路无忧盯着那只飞蛾,冷笑道:“那你恐怕选错人了,他不举,我阳痿。”
祁澜沉默不语。
飞蛾的翅膀似诡异地停了一秒,又再度动作。
“呵呵,你们俩上次的表现可瞒不过我。再说了,我特地为你找来的绮梦烬,现在也应该起效了。”
路无忧没反应过来,“绮梦烬?什么东西?”
飞蛾得意地扇了两下翅膀,“当然是让你阳壮的好东西啦。”
祁澜眉头一拧,伸手将路无忧的手拉到跟前端看。
路无忧没躲过,被他摊开了手,手掌指腹干净柔白中透着淡淡的红,刚才晕在指尖的漆色早已消失不见。
祁澜将他的手整个握在掌中,摩挲了一下。
“发热了为何不说?”语气有些冷。
路无忧道:“?这不是幻境的正常影响吗?”
他以为在幻境中身体变得有些敏感发热是正常的,而且先前吃过净灵丹,按道理问题不大,所以并未把这点发热放在心上。
见祁澜面色有些凝重,结合莫怜所说,路无忧也知道之前摸过的鳞粉并非寻常催情之物,但他也不慌,他净灵丹多。
路无忧宽慰祁澜道:“这点小玩意儿,我多吃两颗净灵丹就好了。”
旁边的飞蛾翅膀颤动着,是莫怜在笑,“一圭绮梦烬可令整个黑市趋之若鹜,就连魔门老祖都要跪求我赏赐,竟然被你说成是小玩意儿哈哈哈哈哈。”
它笑完,又道:“佛子大人,要不你来给他讲讲绮梦烬是何物吧?”
它话音未尽,一道刀锋般的金绫袭来,飞蛾忽地一闪,出现在雅间的另一头。
“好险好险,差点就被切到了。既然佛子大人不想开尊口,那我就替你简单讲两句。”
飞蛾借着雅间结界对攻击的压制,一边躲着追来的金绫,一边轻笑道:“这绮梦烬为蛟蝶鳞翅所刮下来的鳞粉精华,遇体温即化,渗入经脉。只需摄入毫末,便可激发无尽情欲。”
路无忧不混黑市,不知道绮梦烬这个东西。
但他曾听人说过蛟蝶这一珍稀灵虫,此蝶栖息于灵脉裂缝极深处,非千年欢合藤汁液不食,极难捕捉与豢养,是双修的极佳之物。
有人抓不到蛟蝶,直接在蛟蝶飞过的地方双修,都事半功倍。
更别提他吸收了这么多鳞粉。
路无忧也确实感觉到这鳞粉的威力,才不过几句话时间,指尖吸收掉的绮梦烬在他体内正在复苏,一股灼热升腾而起,与丹田的反噬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
像是无数蠢蠢欲动的蝴蝶触足挠着他。
他脸颊已经开始发烫,腿也忍不住有点发软,想找个地方坐起来。
比如,祁澜的腰上。
路无忧仿佛又听到祁澜喑哑克制的声线,落在耳边,“夹紧些……”
“噌”地一声破空惊响,将路无忧从迷离中惊醒。
凌厉的金绫将空中的飞蛾切落。
飞蛾的尸体扑落在了灯架上,恰好掉入一盏灯中,旺盛的烛火迅速将粉色鳞翅舔舐入腹,发出“滋滋”的声响,莫怜的戏谑随之消散。
“就看佛子大人忍不忍得住了。”
路无忧:“?”
为什么吸入鳞粉的是他,忍的是祁澜?这是小看他路无忧的耐力?
而且同样不举,为什么不给祁澜下药,而给他下?怪他手欠捡信封?等出去以后,他一定要把这些信都给烧了!让杞行秋看不了一点!
他才整理好对待与祁澜关系的心境,可不能因为这个绮梦烬坏了事。
然而落入灯火的飞蛾像是催化剂般,让他体内萌发的火花,像是燎原野火四处蔓延,越烧越旺,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灼热。
路无忧身体忍不住晃了一下,若不是祁澜的手及时揽住他腰间,他早已跪倒在地。
路无忧借着祁澜的力,勉强站稳脚跟,祁澜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忽远忽近,隐约听得他说,“……净度无法祛除……需要一个时辰化解结界,你可撑得住?”
路无忧暗自攥拳,指尖用力戳着掌心,努力让自己清醒。
“区区……一个时辰……”
祁澜似有话要说,但路无忧推开了祁澜的手,让他赶紧化解。
祁澜不再多耽误,即刻就地打坐,闭目诵念。
数枚浑金舍利子应唤而现,以流光之势向雅间四周掠去,八枚舍利子丝毫不差地嵌入雅间角落。一如之前破除血蚌那般,点阵成图,此法不同外力击打,而是用舍利子消弭结界,分担大部分反伤。
路无忧坐在祁澜旁边翻找起储物袋。
然而找了半天,路无忧才晕乎乎想起自己原先的衣服和储物袋都被诡祟隔离到此间之外了,更别提吃净灵丹缓解了。
难怪当时莫怜笑得那么欢。
祁澜芥子囊虽然还在身上,但他为禅宗弟子金刚之躯,似乎没有备这类丹药。而且眼下祁澜还在闭目诵念。
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路无忧双腿跪坐着,闻着冷冽的檀香,竭力忍住体内不适。
他比刚才更难受了,罗裙轻薄贴肤,只要稍微动一动,几处脆弱就会蹭刮到粗糙的僧袍。
有些疼。
有些痒。
还有些舒服。
路无忧几乎不自主地塌腰蹭了一下,胸上也被连带着磨到了点。准备蹭第二下时,路无忧被一双大手拉住。
他跌落在祁澜打坐的怀里时,神情还有些茫然,双颊与眉眼染尽春绯。
僧袍领口敞开了大半,纱衣里的反应一览无余。
过了几息,路无忧才反应过来自己小动作被发现了,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祁澜看着他的眼眸很深,道:“我知道,你能支撑如此之久,已实属不易。”
那他再多蹭几下也是可以的吧?
“不可。”祁澜看出了路无忧的小心思,“此间专门吸取欲念精气,若被盯上,便难以脱身。”
适才祁澜在破解时便察觉到此空间的异状。
但路无忧体内的那团火快要把他烧成浆糊了,他脑袋里晕乎乎一片,很是烦躁道:“不能净度也就算了,连蹭都不让蹭,这还让我怎么唔!”
路无忧上挑的眼尾微微瞪大。
他的嘴里抵进了祁澜食指与中指,粗长的指节压着他的舌根,几乎要将他的口腔填满,同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他的嘴里化开。
“佛血可暂时压制绮梦烬毒性。”
祁澜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路无忧硬撑整整一个时辰。
他在仙盟了解过绮梦烬,绮梦烬之所以一圭难求,就是因为其一旦摄入后,无法通过各种手段祛除,除非摄入者死亡,否则唯有通过交合,方能将其完全代谢。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佛血可压制绮梦烬。
祁澜也是因别宗太上曾来求取佛血,才知晓此法。
这方法并非没有副作用,压制后,绮梦烬的功效会反扑得更猛烈。
“唔嗯……”
路无忧不知晓这么多,他吞咽佛血后,意识有些涣散,似乎感受到了身体的灼热退下了许多,像是本能般,抓住祁澜的手指含着多吮吸了几口。
他口腔太小,吞咽时,祁澜指尖被软滑的舌头挤压着,将近抵入喉咙。
湿润,狭窄,灼热。
祁澜此时眸色极暗,像是教训般,两只指腹在他舌头上重重地碾了一下,才抽出。
带出一片潋滟水光与几缕银丝。
由于不确定佛血的压制时间长短,因此路无忧缓解灼热后,仍然留在了祁澜怀里,以防他再有什么变故发生。
路无忧头脑昏沉,被祁澜用金绫隔着僧袍裹住,抱在怀里,连手臂都无法露出。
路无忧:“……”
他只不过情不自禁地蹭了一下而已。
祁澜并没有给他商量的余地,一手抱着他,一手再度闭眼诵念。
然而在舍利子阵图将成四分之一时,雅间的烛火燃至一半,悄无声息地升腾起淡粉雾气,似霞似烟,一刹间蔓延至整个空间。
几乎是同时间,祁澜祭出金绫,将烛火瞬间熄灭,房中骤然漆黑一片。
但已然晚了,怀中人滚烫的手臂攀上他的颈脖。
“好热……”
路无忧的呼吸就扑在耳边,“现在可以蹭了吗……”
这莫怜竟然不择手段到将绮梦烬掺进了红烛中——
作者有话说:
尾巴师傅开车送餐服务.jpg
第49章
看出来,莫怜是不可能让两人这般简单地化解他精心布置的空间。
甚至祁澜用佛血压制绮梦烬也在他算计之中。
他知道只要路无忧仍有一丝清明,凭祁澜的定力,绝对不会让两人陷入狼狈境地,但路无忧被绮梦烬反扑之后,就不一定了。
室内的粉色烟雾早已消散。
晦暗中,路无忧跨坐在祁澜身上,长发披散凌乱,意识混沌不堪。
他将自己贴在厚实胸腹上蹭着,埋首在身边人颈脖间汲取着冷冽。
穿着的僧袍被他嫌热已挣脱大半,上身两根纤细丝带也都变得松松垮垮,下面的浑圆因塌腰挤出翘挺的饱满弧度,只需将腿间几片薄布和短薄三角亵裤轻轻一扯,便可从中剥出白玉。
“哼嗯……”
路无忧觉得自己的意识快被焚毁了。
自从吸入那股烟雾后,原本被佛血压制的灼热,像是藏在野原干草下未曾熄灭的火种,风一吹,就再度烧了起来,烧得比之前还要旺盛热烈。
难以言喻的热痒啃食着经脉。
浑身感官在绮梦烬和黑暗的作用下,无数倍的放大。
手下攀着的宽厚肩胛,鼻间萦绕的檀香,脆弱被磨砺的战栗。
可不管怎么蹭都始终不得要领,简单粗糙的磋磨,只会让他更加的渴求。
远远还不够。
在本能驱使下,路无忧睁着迷蒙的眼睛,跪坐起来,仰起胸膛呈上前去,企图让人吞掉让他备受煎熬的热痒。
攀住宽肩的手也放开了一边,打算自己抚平躁动。
未等路无忧碰及底下,先前离开的金绫却在此时再度缠上,只不过这次没有将他裹起,是将他双手反向缚在身后,路无忧失去平衡,跌坐回原位。
“路阁下,请自重。”
祁澜漠然冷淡的声线,猛然将路无忧从迷乱中抽离。
路无忧意识缓慢回笼,终于觉察到不对。
眼下漆黑一片,他们此时仍身处幻境,而他刚才居然在引诱祁澜,还被提醒了自重。
路无忧泛着酡红的脸失去几分血色。
说要平常对待两人关系划清界限的人是他,毫无羞耻引诱祁澜的也是他。可想起自己刚才行为,与祁澜冷静自持的状态相比,简直像个笑话。
他,到底在干什么。
饶是路无忧自认为自己是个偭规越矩的鬼修,在其他人前如何声名狼藉狼狈不堪,都能毫不在乎。
唯独在祁澜面前,他不想这样。
路无忧用尽最后的力气运转起全部鬼力,甚至压榨出反噬印记下的灵纹之力,硬生生压下/体内躁动。
喉间泛起的腥甜,被艰难咽下。
路无忧声音喑哑,“让尊者见笑了,还望恕罪。”
黑暗中他看不见祁澜的面容神色,也知道那人脸上该是如何的淡薄凛然,也许还带着对自己的嫌弃生厌。
但路无忧不知道的是,他错了。
幽暗汹涌的视线正自上而下用力舐过他的每一寸肌肤。
祁澜额侧布满细汗,眼眸比这方寸间还要幽暗漆黑。
雾化后的绮梦烬固然能更快勾起人欲念,但这对于有佛血本源在身的祁澜,并不足为惧,方才摄入的些许,只需凝神闭气转运灵力便可压制净化。
然则却有比绮梦烬更为让他动念的东西。
以祁澜元婴修士的目力足以看清黑暗中发生的一切,还有送至嘴边的点心。
打坐不动,已是他的竭力克制,而不是对路无忧的放任。至于拒绝,更是为了护全其性命神魂。
此空间看似温馨宜人,实际暗藏玄机。
路无忧情潮涌动的刹那,此间泄露出一息阴冷噬魂的杀机。加上之前化解情况可知,若在此间泄露阳元,定会被其顺着吸取至连神魂都不剩。
莫怜不惜几番动用绮梦烬,也正是因为这个道理,论正面交战,他绝不是两人对手。
这些都是祁澜没有来得及与路无忧解释的,他也不是如此多费口舌的人。
行动远比话语来得实际。
路无忧鬼力所剩无几,从刚才开始便陷入了半昏沉的状态,他双手被缚住,面对面跨坐在祁澜的怀里,头不自主地低垂着,眼睛微闭。
尽管如此,他尽量与祁澜拉开小半个身位,不靠在他身上。
浑浑噩噩间,他烧红的眼睑似被温凉的指节轻轻抚过,身体被压回宽厚的胸膛。
路无忧想睁眼起身时,一阵失重感袭来,祁澜单臂将他抱起,开始了诵念。
如此一来,路无忧也不好再乱动。
那几句咒语路无忧听不懂,但应是极有威力的,几声沉闷且巨大的破裂声后,清冽的凉风瞬间灌入他的胸膛,带来初夏夜间的气息。
有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他的下颌上,带着铁锈的味道。
随后又被人极轻地拭去。
路无忧再度睁眼时,他们已经回到了先前暂歇的厢房,房中昏暗,仅点一豆烛光,两人正坐在床沿上。
准确来说,是祁澜坐在床沿,而他穿着那条罗裙跨坐在祁澜的腿上,背对着祁澜。
身后传来温热的气息,是祁澜在帮他系着松散的裙带,他的背部毫无遮挡,丝带与手指的触感带起了星星点点的灼热。
……他为什么还穿着那条系带罗裙?
路无忧昏沉无力,慢半拍地想道。
又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正穿着这条裙子,明晃晃地坐在祁澜怀里。
从路无忧不敢回头与祁澜的目光对上,想挣扎着起身落地。
然而他只挪动了一下,就被祁澜一手揽住腰间按在膝头,“勿动,你身上还有绮梦烬未解决。”
他这句低喝与幻境里的那句“自重”重叠,路无忧心头蓦地一窒,不用回头,都知道祁澜此时已皱起眉头。
“既然未解决,我就去找人解决,接下来无需尊者操心。”
路无忧声音哑得厉害,透出一丝不自知的情欲。
祁澜语气微冷,“你想去找谁解决?”
路无忧:“能应付绮梦烬的人就行。”
“那我来帮你解决。”
“?”
路无忧还未反应过来,手腕就已经被金绫缠绕打结,在床楣下悬吊了起来,高度又正好能让他继续坐在祁澜的腿上,猝不及防的动作让路无忧上身挺出的弧度。
像一弯新月。
紧接着,他双腿也被坐着的大腿岔得更开,纤长匀称的白腿从开叉裙裾中露出,不着袜履的脚趾因慌张而蜷缩起来。
路无忧:“你干什么?!”
祁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绮梦烬需借交合代谢,但有别的办法可助你解脱。”
路无忧胸膛起伏得厉害,是被绮梦烬逐渐复苏所引,也被祁澜说的话所气。祁澜说让他自重就自重,说帮他就帮他,当他是什么可逗弄的宠物吗?!
他偏不要祁澜帮!
路无忧手腕挣扎着,“不需要,尊者还请自重啊……嗯!”
路无忧腰身一颤,下意识地绷紧了足弓,但由于身高差距,他的足尖未能碰到地面,只能可怜地攀附着男人的小腿。
身后左手兀地从薄布边缘探入。
祁澜带着薄茧的指节覆上路无忧的心口,在平坦的软纱上绷出分明的骨节与青筋。
祁澜:“可我需要。”
路无忧怀疑自己被绮梦烬烧坏了脑子,听错了,祁澜的声音听起来这么理智冷静,哪里是需要代谢绮梦烬的样子?况且他不是金刚佛骨和佛血在身吗?
祁澜:“这是解除因果的一部分。第一次,也是你帮我解决的。”
祁澜的第一次?
路无忧在零碎的记忆里想起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既然是解除因果的话,这样的帮助,是名正言顺,是可以的吧?
温凉触摸不仅没能平息复苏的灼热,反而让路无忧体内升起难于启齿的热痒。
路无忧睫毛微颤,“……那要怎么做?”
祁澜一手覆住路无忧脆弱的心口,一手圈在他腰间,像是攫住心爱宝物的苍龙。
只轻轻一碾,先前被压下的绮梦烬彻底爆发,灼热瞬间将路无忧淹没。
恍惚中,他听得祁澜哑声道:“与我灵纹结合,无忧。”
可他的灵纹已经脆弱不堪,根本无法召唤显出。
这一点,祁澜自然记得。
带着薄茧的两指不再抚弄,熟悉的铁锈味再度在路无忧唇齿间化开。
路无忧浑身滚烫,不会放过能让自己舒适下来的东西,但这次的佛血却与之前的不同,咽下后却像是助燃般,让他体内骤然升腾一团烈火。
佛血已经压制不下反扑的绮梦烬,再这样下去,他会被真的焚毁。
路无忧被灼烧得意识不清,嘴里还吮着指头。
身体又软又热,若不是有祁澜的手臂抵在身前,他早就向前倾倒。
路无忧无意识摆动腰肢,试图找到一个可以坐稳的支点,可他没蹭几下,就被祁澜牢牢的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下一瞬,却让他险些从祁澜腿上跳起。
箍住他的大手换了个地方。
路无忧弓着身子想伸手阻拦,却发现自己的手仍被定在空中,他急得泪眼朦胧,可嘴里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呜声。
却不知道这番模样,只会引起身后人更多的掌控欲。
他被身后灼热的怀抱拥住,低沉声音贴在耳边,“跟着我的灵纹运转。”
路无忧有些昏沉不解,可很快他就理解了。
薄茧的蹭刮恰到好处,极致涣散中,佛骨灵纹猛然渡入他的丹田。
路无忧浑身激起战栗,阵阵酥麻。
繁复的花茎从反噬印记的疏漏处探入丹田,像是伸入巢穴的花枝,用露水滋润着衰弱的小鸟。
一直摄入的佛血此时化为鬼力的补充,在路无忧四肢百骸中涤荡,修复绮梦烬荼毒的经脉,让他逐渐恢复了力气。
金绫松开了他的手腕。
路无忧躺靠在祁澜怀里喘息着,上衣系带已掉落一根,另一根挂在颈脖上摇摇欲坠,他双手攥着祁澜的僧袍,遵从本能,跟着佛骨灵纹运转起丹田。
原本细裂的灵纹在佛骨灵纹的滋润下,充盈了起来。
尽管仍在反噬印记压制下,灵纹幼嫩的鸟喙仍尽力仰起,去汲取花枝露水,却不想露水只是引出小鸟的诱饵,层层叠叠的花枝骤然绞缠住小鸟,化为华丽的锦羽,与它融为了一体。
灵纹交融的极致,让路无忧仰起脖颈,绷直了脚尖。
白玉般的身体不自主地抽搐着。
迸射的白光中,路无忧目光涣散,想够得那两片薄唇来吻,却想起两人不过是因果关系。
最终只轻轻吮住嘴里的手指——
作者有话说:
小狗师傅排除万难来送餐!(快改哭了QAQ)
小火慢炖小情侣套餐。
第50章
绮梦烬引发的潮热一波接一波,路无忧像是化在祁澜怀里的雪水,被大手拨动着。
视线摇晃与失神中,路无忧终于想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帮过祁澜,造成这个小小因果。
是他借住在青田村祁家的第二年。
那时正值初夏之际,青田村里有些人心惶惶。
“又死人了!”
“我听说这次是柳条村的猎户,平时住在山上打猎,被发现的时候,人都干巴成一条肉干了!”
冯大娘今日没有到村口支摊煮茶,而是跟几个同龄妇人坐在水井旁洗着衣衫,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木棍在湿衣上敲得邦邦响。
其中一个妇人道:“怪叫人害怕的,这都第几个了,也不知是什么妖精鬼怪作祟。”
冯大娘道:“还能是什么,肯定是那些狐妖艳鬼呗,那猎户被发现时身上连件衣服都没穿,镇上的仵作看过了,说是精尽……那个词怎说来着?”
“精尽人亡。”
路无忧从旁边路过顺嘴补了一句,他远远就听见冯大娘她们说话。
冯大娘木棍一敲,“没错!精尽人亡,还是路道长懂得多。”
这一年来,路无忧为了养伤躲煅血魔尊,已经和村里众人打成一片。上至八十岁翁姑,下至一岁小童,就连村口那条黄狗都能跟他唠上两句。
众人对他的称呼也从高高在上的“仙人”变成随处可见的“道长”。
路无忧此时穿着灰蓝色棉布衣衫,脚踩木屐,手里提着一小把用稻草杆扎着的青菜,笑意盈盈地站在旁边,活脱脱一个入乡随俗的清俊后生。
洗衣的妇人们见到他,纷纷欣喜道:“幸好咱们村有路道长在,否则还不知道该咋办了。”
青田村处在两州交界又十分偏僻,管辖的仙门早就对他们置之不理。
路无忧来到青田村后,解决那肥猪地主和他供奉的鬼老爷,青田村才安生和平了一段时间,直至最近的妖魅出现。
路无忧道:“婶娘们又拿我说笑,我那三脚猫功夫不提也罢,不过最近天黑了还是不要在村外逗留,万一碰上个男狐妖觊觎上美色,占了便宜,可没地儿说去。”
几人被他俏皮话逗笑。
冯大娘笑道:“晓得啦,就怕那狐妖艳鬼见了你和祁小子才走不动道!”
有妇人道:“路道长最近吃住还好?若是还缺什么我让我家那口子给你送去,祁小子也正是半大小子能吃的时候,别饿着不说。”
路无忧点点头,回道:“吃住都好。”
就是祁澜让他有点头疼。
按理来说两人已相熟一年,又有恩情所在,关系不说尊卑有礼,至少融洽才对。
可祁澜将近弱冠之年,如今身姿如青竹般挺拔,有了大人的气息,最近竟开始对他甩脸色,阴晴不定。
每每祁澜见到他与村里少女们谈笑就黑脸,回到家没有好脸色,路无忧好声跟他说话,他也不搭理,一直冷着脸洗衣做饭。
后面路无忧仔细观察,尤其是他跟村长孙女秀儿说话的时候,祁澜的脸最黑。
莫非祁澜喜欢秀儿?怕意中人被自己抢了不成?
秀儿脸圆圆的,确实十分可爱。
路无忧自认为看破了祁澜的心思,有意无意提醒他对女孩子多主动些,但每次一说,这小子又黑着脸不说话,一副不愿让他指点的样子。
无果,路无忧只好避着点秀儿,这样祁澜才稍微对他脸色好点,又乐意跟他说话了。
真是给这小子惯的。
若不是祁澜饭桌上仍把最好吃的肉让给自己,也不嫌弃吃他的剩饭,路无忧便要怀疑当初自己是否看错了人。虽然路无忧是带了点目的救下祁澜,但也不是挟恩图报之人。
再过段时间等伤养好了,他也差不多该挪地方了。
冯大娘又道:“说起来,路道长在咱们村这么久,有合眼缘的丫头没,我看秀儿……”
眼见着话题开始往自己身上绕,路无忧连忙喊停:“各位婶娘天色不早,我想起该回去做晚食了!”
冯大娘:“?不对啊,你们家不是祁小子烧汤做饭吗?”
再一看,路无忧早已蹿出了老远一段距离。
另一妇人道:“咦,祁小子今天是不是上山去了?”
路无忧走得飞快,等离开了水井一段距离,才敢放慢脚步。
那妖魅害人的地点离青田村不算近,他如今伤势未愈,感知力并不比之前敏锐,再加上他懒得跑去大开杀戒,省得被煅血魔尊手底下那群喽啰发现。
以防万一,路无忧还是让舔月时不时在周边巡逻。
路无忧回到家中等候许久,入夜了,祁澜迟迟未归。
正当路无忧准备出去寻他,才走到门口,就看见祁澜跌跌撞撞跑进院中,他连忙过去伸手扶住,一碰,祁澜身体滚烫得吓人。
少年倒在路无忧怀里,薄肌分明的躯体上汗气蒸腾。
祁澜埋首在他肩上,断断续续道:“遇到了狐妖……我逃了……但是不知怎的……身体好难受……”
路无忧感受到他的坚硬,愣了一下,随后料想到那狐妖定是怕猎物不肯乖乖就擒,用了什么法子勾起他们欲念,也就祁澜机警过人,万幸逃出。
彼时祁澜比路无忧矮半个头,路无忧这半残之躯才得以将他扶回屋内。
祁澜逃出,那狐妖定会再找人下手。
路无忧当下唤舔月加强戒备,待发现那狐妖踪迹立刻通知自己。
但他并无缓解情欲丹药,况且祁澜这副样子怕是来不及给他找药,等找到了,人也就该废了。
路无忧将祁澜放在床上,用鬼力探知其体内情况,那狐妖应该才成精不久,用的术法并不难解。
就是得……需要泄几番元阳。
路无忧颇为尴尬地将解决办法告知祁澜,便打算出门去,把里屋留给他发挥。结果祁澜从背后将他一把搂住,滚烫的气息落在背上。
路无忧也不知道祁澜哪来那么大的劲儿,一时叫他挣脱不能。
祁澜突然哑声道:“……我,不会。”
路无忧停下了动作,祁澜难得向他求助。
是了,听村人说祁澜从小就没了爹,他娘还未来得及教他成人之事便去了,他在村里又没有多少可交往的同龄人。祁澜还能仰仗谁呢,也就只有救过他的自己了,路无忧深以为然这般想道。
至于甩脸什么的,谁没个青春少艾的时候呢。
路无忧想通后,大度地拍了拍祁澜箍在自己腰间的手,“我先去把油灯灭了,再来教你。”避免两人面对面尴尬。
祁澜沉默片刻后,才将他放开。
路无忧熄完灯坐回床上时就后悔了,黑暗中,一切感官都变得尤为敏感。
祁澜身上青草味气息近在咫尺,“教我。”
滚烫坚硬的触感传来。
路无忧无意识地握了握:“……”
人怎么能,这么……
那晚祁澜出奇地听话,也出奇地笨,路无忧费劲教了一晚上。
没想到,这些年过去,祁澜把这些招数悉数还了回来,效果甚至青出于蓝。
绮梦烬灼热难灭,灯火朦胧,路无忧招架不住,上面下面哭得一塌糊涂,到最后还泄露出意料之外的东西。
实在羞人。
*
路无忧醒来时,脑子一片空白,喉咙干痛得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铁齿来回刮过千万遍。
木桌的烛灯在床头晕开一隅暖黄,窗外天阴蒙蒙的,分不清白天时辰。
他穿着宽大里衣,身上透着一股馥郁药味,尤其是胸上腰间与底下最为浓烈。祁澜坐在床沿,手里拿着膏药,显然刚给他上完药。
见他皱着眉头醒来,祁澜二指夹着一枚丹药递到他嘴边。
祁澜手指伸过来时,路无忧习惯张开嘴巴伸出舌头,准备将手指含入口中。
路无忧:“……”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路无忧两眼一闭又躺回去,诚恳许愿一个重新再来。
昨晚的事,着实过于荒唐。
但祁澜坐在床沿并无任何动静,这样反倒显得只有他一个人很在意。
路无忧咬了咬红肿的下唇,再度睁眼时,假装很坦然地接受昨晚之事,不过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些跟灵纹相关的要事。
但喉咙实在太痛,什么因果偿还灵纹交融下一刻通通都被他抛到脑后。
丹药甫一入口,瞬间融为微甘清凉的柔水落进喉中,霎时化解了灼痛。
似乎为了缓解刚才的尴尬,在他吃药时,祁澜淡道:“净嗔净贪已经找到杞骁了,人正在主殿。”
路无忧点点头,开口说话时,喉间已毫无干涩刺痛感,两人默契地不提昨晚之事。
“杞行秋阵盘监测到莫怜其他动静了么?”
路无忧不信莫怜大费周章把他们两个困住,不趁机在外面兴风作浪。
祁澜:“并无。”
路无忧:“不太可能吧?他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祁澜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手上药膏,“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在酝酿更大的问题,二是他被绊住了。”
路无忧:“绊住了?”
“嗯。”祁澜一一向他解释。
莫怜是刚新生的极级诡祟,他要维持联结现实与梦境的主楼,还要打造能反伤的幻境并不容易。祁澜在化解二人雅间时,察觉到那空间与莫怜本体有关联。
既然莫怜能从中吸取情欲妄念作为他的粮食,那么破坏幻境亦可反噬他身。
祁澜早前已对莫怜的藏身之处有了初步的判断。
莫怜之所以每次都能判断路无忧与祁澜的去向,将他们引入幻境,是因为他早已混入城主府,才能每次迅速得知消息。
因此昨晚破出幻境后,他便即刻传了两道禅音给净嗔净贪,让他们细心留意几人。
果不其然,净嗔净贪从中发现了莫怜假扮之人,以集合商议的理由将其困在主殿。
而那人一直就在他们当中——
作者有话说:
晚间送餐的小狗师傅.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