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罗望洋和罗凯在海神庙邀请完修士,刚一回府,管家便匆匆赶来禀报今日府上发生的事。


    罗望洋挥退管家后,有些不确定:“爹,他们是仙盟派来的探子吧?”


    罗凯充满童稚的脸上,此刻却挂着邪狞笑容:“是不是都不重要了,反正把他们一并算入祭品中,让海珠神吞得一干二净。到时候仙盟寻不到人,也奈何不了我们。”


    说罢,他收敛了笑容,有些不耐烦地隔着绸缎外衫搔了搔肚腹,又觉得不够痛快,直接解开衣扣伸手进去狠狠挠了几下。


    这几日他肚子总有些瘙痒,尤其是肚脐周围,但皮肤好端端地,又没有红疹起疱,怎么也挠不到实处,叫他有种隔靴搔痒的烦躁。


    不知采完圣珠后,那位大人可否为自己瞧上一瞧,看看是什么毛病。


    下午,罗望洋亲自到流花院递了请帖,说是晚上后院设宴,希望仙长赏光,也正好圆了上午未能进后院的遗憾。


    双方彼此心知肚明这是个鸿门宴。


    路无忧并未戳破,笑意盈盈地应下。


    罗望洋离开后,路无忧笑脸立马收了起来,随手便将请帖扔到了一边,全然不顾房门大开,外面的小厮还在盯着,这厮就施施然地躺在了厅中的贵妃榻上。


    就是背后房屋着火了,也能愉悦地睡上一觉的姿态。


    十足的骄矜纨绔。


    祁澜走到门口,把房门合上,挡住了小厮的视线。


    祁澜走近贵妃榻,“近日身体可还好?”


    路无忧才想起来,这几日临近净度,按往常这时候多少会出现不适症状了,但如今反噬毫无动静。若说最近有什么变化不同,那就是上岛后自己与祁澜贴得有些近了,难道这也有影响?


    但路无忧没把这一猜测说出来,只是老实道身体尚佳,暂时不需要净度。


    祁澜眉头蹙起,似乎并不相信他所说,以为这厮别扭发作,在隐瞒不适。


    路无忧:“?”


    他是真的没啥事啊!


    然而路无忧还是被祁澜摁在贵妃榻上,好好用灵纹检查了一番。


    每次灵纹抚慰时,细密的酥麻漫过尾椎,都让路无忧腰窝不住地打颤发软,像是一捧在春日暖和下融化的冬雪。


    他不喜欢这种需要蒙上眼睛,而且身体还会不受控制的感觉,私底下隐隐抗拒着,但又一次次沉沦在灵纹涤荡刺激中。


    这次更是被逼得眼尾染上绯红,泪光闪烁。


    佛骨灵纹温柔坚定地扫过体内每一寸,细致严谨一如祁澜本人。


    确认路无忧的确没说谎,祁澜才将他放下,但毫无抱歉之意,反倒冷着脸义正言辞。


    “以防宴上发作,还是提早防范为好。”


    路无忧:……


    可恶,好有道理,而且自己还舒服着,更没办法骂了。


    只能说人不能老撒谎,否则就会像他一样。


    不过路无忧气得快,消得也快,他思忖片刻也就想通了。


    祁澜这些操作,无非是为了因果和不影响除诡祟,自己确实应该好好配合。


    晚宴时分,路无忧出门时脸上还带着点潮红,像极了被疼爱过的样子。


    惹得守值的小厮暗中吐槽,都不知道死到临头了,还一无所知,在那恩恩爱爱呢。


    但他可不敢抬头张看,生怕被那剑修一个眼神看穿。


    上午紧闭的垂花门此时大开,悬挂着黄澄澄灯笼与彩条,氤氲着暖人的光晕,拿着请帖的修士与凡人在引路侍从的带领下,陆续进院。


    棚屋的凡人信众因这次宴请,都翻出了他们最好的拜服穿上,即便如此还是遭到了一些修士的嫌弃,奈何只有一道门口出入。


    李四娘年迈脚步慢,发福的身子有些笨拙,不小心进门时撞到了前边的人,他身边还有个高大的侍从,看样子像是哪家修士,吓得她连声道歉。


    可那人反倒不介意,亲自将李四娘方才掉下的海珠神符咒捡了起来,还安慰她一番,让她好好藏好符咒。


    他眉眼带笑,样貌如玉,像极了挂画中的仙人。


    与路无忧想象不同的是,穿过后院重檐大门,里面豁然开朗,竟是一个极为宽阔的湖中水榭。


    石灯回廊架在水面上,曲折蜿蜒伸向中心,湖中央是一座露天的圆形平台,可容纳数百人同坐赏宴,数列长桌摆满灵食,烛光明亮。亭台之外,尽是伸手可触的池水,波光粼粼间,莲叶亭亭,笼灯辉映下,池底游鱼在其中穿梭。


    ——乾坤空间阵法。


    像是云来器宗那座灵楼,用的是延伸加聚灵的灵域阵法,然而眼前这方水榭用的乾坤阵法,则可将一方场域收纳并重塑,场域大小和重塑程度皆视施阵者修为能力所定。


    能在山腰之上腾挪并造出这一大片灵气浓郁的湖,至少为阵修宗师级别以上。


    绝非罗氏能为。


    路无忧与祁澜沿着回廊走向湖心宴台,他们均未察觉一丝祟气,但以路无忧的直觉断定,诡祟定藏身此间水榭中。


    长桌宴席分修士、凡人两类,路无忧却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面孔。


    换了一身拜服混入人群的阿春,被路无忧一把抓住。


    在祁澜的暗示下,三人找了个角落坐下,阿春小声辩解道:“我这不是怕你们两个人应付不来嘛……”


    路无忧:“?”


    她在瞎说什么东西,还是他耳朵幻听了?


    祁澜冷冷瞥了阿春一眼。


    她如实交代:“要是你们今晚被献祭,仙盟调查时就没有人证了,所以,就算我死在这里,也要把把他们作恶的场景记录下来,等后人将它公之于众……”


    阿春摊开手掌,里面是一小块灰扑扑的留影石。


    她不知道这块留影石记录的时长有限,影像质量也是最糊的那一档。先不说这方水域是否会在每次献祭后重塑归原,就算这块留影石幸运留到了最后,让后人发现了,也未必能提取到有效的讯息。


    但路无忧知道,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实际之法,所能购得的唯一留影石。


    阿春低着头,眼眶有些发红:“我只是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了……”


    路无忧本想拍一拍阿春的头安慰,但手刚举起来,就被祁澜看了一眼,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


    路无忧:“你放心好了,这次定能解决。倒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若在此妨碍了我们,怎么办?”


    他这话说得有些伤人,但阿春听完,显然也意识到自己一时脑热,混进来的计划过于粗糙和天真。


    “那、那要不我回去?”


    祁澜看了一眼周围,道:“来不及了。”


    水榭通往外界的大门已关闭,众人也在不知不觉间全部落座完毕,粗略一数共有三百人。


    罗望洋在众人的问候与褒赞声中,携子前来。


    他站在边上,嫡子反而站在了中间,占了主位。


    路无忧懒得看这两个老鬼做戏,他暗中观察了整个水榭,芳婆婆、罗鸿那几个族老分别站在了水榭数条回廊的尽头,将看似可逃的出路全都堵死。


    这水榭看似没有结界所围,但乾坤空间本身就可算作是随施阵人心意变化的一方领域。


    此时罗望洋举起手中酒盏,道:“各位今晚可喝得尽兴,宴后罗某必将圣水奉上,作为各位离岛的践行礼”


    众人本就为圣水而来,听他这么一说,也都纷纷站起举杯。


    正当众人喝下杯中酒水之际,一道熟悉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罗家主这酒水可真是不错呢,不仅喝了能尽兴,还能让人直接往生极乐呢。”


    满座喧嚣忽然如同被刀裁断一般。


    众人纷纷停下动作,回头望去,只见一位春衫少年懒散地倚在桌案,右手轻支着下巴,神情似笑似讽,左手正把玩着酒盏,将盏中酒缓缓倾洒于桌,溅起水花,而他旁边高大冷漠的修士,端坐如镇山石。


    罗望洋恨不得把手中的酒盏捏碎,他差点忘了这厮也来了。


    不远处人群中的李四娘认得他就是自己在门口撞上的小修士,听闻此言,狐疑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盏,里头盛的是上好精酿。


    此时,又有一人弱弱地发声:“往生极乐?这是什么意思?”


    路无忧笑眯眯:“也就是找死的意思。”


    他话音刚落,李四娘装着符咒的心口一烫,一声空灵钵音贯彻耳际,她再看向手中的酒盏,里头装的竟不再是醇香酒液,而是幽绿汁液。


    酒盏被受惊的李四娘洒落在地,幽绿汁液碰到地面,发出腐蚀的滋滋声响。


    其他人也皆猛然惊醒,纷纷摔盏,叱骂罗望洋。


    面对众人怒指,罗望洋倒不慌不忙,推后一步,而其父罗凯站上前来,孩童身形外貌,却发出成男声线。


    “本来想尽地主之谊,在送你们这群猪猡上路之前,喝杯好酒,没想到你们这么不识趣。”


    众人虽不明真相,但罗氏这般模样,也知道自己怕是被诓进了什么采生折割之局。


    有的人仍在怒骂罗氏父子,有的则试图跑出水榭,却发现回廊尽头已被牢牢把守。


    场面乱作一团。


    座下修士有警醒的,立即想御空离场,却发现自己丹田灵力竟在不知觉间徒然一空,运转调用起来极度生涩艰难。


    能被罗望洋挑来的修士基本上都是无门无派的散修,修为至高也不过金丹。


    “罗氏,你们这么做,就不怕仙盟来查吗!”


    见众人惊慌失措,罗凯倒是洋洋得意。


    这水榭底下用的是那位大人赐的阵法,能够压制元婴以下的修士,将他们化作常人之流,无法反抗。


    “什么仙盟,就算是那首席佛子过来,也难搭救你们了哈哈哈哈哈!”


    “哦?是吗?”


    罗望洋和罗凯额上似冒出青筋。


    又、又、又是这个声音!等会就拿那该死的小修第一个祭海珠神!


    父子两人愤怒抬头望去。


    原本倚坐着的少年已换成一身修罗红衣,嘴角含笑,周身流露出森然鬼气,而他旁边高大剑修,也恢复了原来本相——玄禅宗佛子,无喜无悲,僧袍边缘梵文佛光隐现。


    一袭素白,一身艳红。


    似人间无常,来夺他罗氏一族之命——


    作者有话说:


    起床后发现昨晚开头调整的时候,不小心删了祁澜的问话,现在补上了!-


    呈上饭饭。(竖起骄傲的小尾巴.jpg)


    第32章


    人群中有那么几个修士曾经有缘见过佛子一面,此刻见状,不禁大喜。


    “是寂空尊者!”


    “我说那剑修怎么这么脸熟,不过他旁边的那个人是谁啊?”


    祁澜掐指拈花,梵文金缕凌厉如贯而出,直向罗凯父子捉拿而去。


    罗凯父子则反应极为迅速,他们本身所站位置就在平台边缘,在看到祁澜的瞬间,便急速后退落至回廊。


    几乎是他们退出的同时,空气陡然泛起一阵扭曲,乾坤空间蓦然启动。


    路无忧察觉到异样,大喝:“快靠过来!”


    他刚喊完,脚下的地面竟凭空消失,众人大惊。


    金缕瞬间回撤,以祁澜路无忧为中心,编织造成一方金色的浮台。


    众人忙不迭朝两人靠拢,可再快,也总有几个先前跑远的信众落在外围,路无忧唤出舔月,银狼接连数跃,将那即将掉入池中的人一一抛向中心浮台,浮台将他们稳稳托住。


    众人围着中间的祁澜与路无忧,舔月为了节省空间,化成了普通狼只大小。


    但金缕并非专门载人法器,更何况上面容纳了将近三百人,每一寸落脚的地方几乎都需要耗费极大修为。


    祁澜面上不显,他修为足以支撑数个时辰有余,但眼下有更麻烦的情况发生。


    阿春与众人紧紧挨着站在一起,面色惊恐地看着周围。


    栈道回廊已然与平台断开,原先的水榭已变成一个幽暗旷阔的空间,莲叶如同盏盏鬼火自燃起来,泛着幽光,原本清澈的池水也化为了血水,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在底下冒着光,盯着浮台上的众人,伺隙而动。


    而浮台前赫然矗立着一块巨大的血礁。


    礁石形状如立起的蝶贝,通体血红妖异,嶙峋表面布满森然戟张的棱角,中间紧闭的石缝渗出浓稠血露,沿着礁石纹路缓缓流淌,最终坠落池中。


    祁澜皱着眉头,路无忧与他同样观察着血礁,磅礴的祟气从血礁缝隙中散发而出,其中还参杂着经年累月冤死人牲残存的怨戾——即将进阶的屠级诡祟。


    这么浓厚的祟怨并非十来年可豢养得成,怕是经过五六百年积累所铸。


    若阳秘境的菌林与之相比起来,简直就是幼儿与成人之别。


    要是让这血礁诡祟成熟,莫说月牙岛,只怕整片南海都会沦为它的觅食之地。然而,与一般屠级诡祟相比,超度净化这即将进阶的诡祟所需时间只多不少。


    若只有路无忧与祁澜两人还好,但其他人就不一定能撑到净化结束的时候了。


    罗氏父子与族老早已稳稳占据四周阵脚,自带防护结界浮空而立,像是看死人一样盯着底下众人。


    “竟然是乾坤空间,我们逃不出去了……”


    有修士面色煞白,其余人起初不明所以,等他解释后,也都腿软脱力,脸色惶然。


    见祁澜和路无忧皆无动静,众人更是惶恐,“完了,连仙长都无话可说,这次怕是要死在这儿了。”


    见众人紧张无措的样子,罗凯像是捉弄完瓮中耗子的老猫,甚是痛快笑道:“快快成为我海珠神的祭品!”


    说罢,他短手一挥,无数水鬼纷纷越出水面,作势要拖浮台上的众人下水,信众中的凡人哪曾见过这般阵仗,纷纷惊叫逃窜,可浮台就这么大,能逃去哪呢!


    就在水鬼够上浮台的瞬间,台上金光迸射,将水鬼扒着浮台的手炙烫出阵阵白烟,水鬼们立时发出婴儿般的哭叫声,挣扎着跌回池底。


    浮台为金缕所筑,本就具备降妖退魔之力。


    只要祁澜一直站在阵眼,浮台之人便可百邪不侵。


    祁澜伫立在浮台中央,僧袍鼓荡间,七枚浑金舍利子脱手飞出,精准嵌入血礁中,布成七星金刚诛邪阵,强行打断血礁欲张开缝隙的动作。


    他随即闭目诵经,随着清冷梵音扩散,诛邪阵上,舍利子之间生出如金缕般的线条,逐渐勾勒出阵图轮廓,欲要将血礁包罗净化。


    无形中与乾坤空间形成抗衡。


    罗凯岂能不知,他急声催动水鬼。


    路无忧骨刺凌空向他刺去,不出所料,被结界挡了回来。


    很快,水鬼在罗凯与罗氏族老的厉声催促下,迅速一层叠一层,用底下同伴牺牲扒上浮台,探出黑爪便要来抓人。


    就在李四娘的衣衫险些被抓到时,一道银白流光闪过,那一圈水鬼的手臂应声断落。


    路无忧手中收回骨刺,他站在人群外围,对身后祁澜道:“你且安心集中对付那块破石头,其他的交给我和小白。”


    舔月:“汪呜!”


    此间虽然压制修为灵力,但路无忧与舔月本身就是灵力和鬼力混用,受压制的程度比其他人小得多。


    一旁的修士也连忙道:“我们也可助一臂之力!”


    浮台减少了不少压制,一些修士勉强能够转动丹田。


    他们以路无忧为首,祁澜为中心,将凡人包围在浮台中,修士们在边缘围成一圈将水鬼一一斩落,偶有遗漏的,也均被舔月一口狼焰喷下。


    眼见血礁被压制得迟迟无法张开,陷入颓势的罗凯面露狰狞,忽然,他似想到什么,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水鬼攻势未减,而众人却听得罗望洋在高台上朗声道:“诸位!你们此次前来,无非是为了获得圣水圣珠,而罗某也是为了能顺利采得上等圣珠,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既然我们抱着相同的目的,何不一同携手!”


    他说得情词恳切,将双方目的混为一谈,仿佛有莫大苦衷,罗凯此时又变成一副乖巧孩童的模样,安静地站在一旁。


    还没等路无忧反驳,众人怒道:“我呸!你就是想诓我们送死,人死了那圣珠要来有何用!”


    “要是知道这海珠神是这座骇人礁石,我才不求那圣珠!”


    罗望洋露出被误会的伤心模样:“若非如此,那圣珠又如何能这么灵验,能让大家生育出健康聪明的子嗣!”


    他缓缓道来:“既然双方坚持不下,不如各退一步——你们主动献祭一百名人牲出来,我罗氏定将其余人放了,并将圣水圣珠奉上!保大家必得子嗣!”


    路无忧将一只水鬼削落,笑道:“看来罗家主是见大势已去,开始挑拨离间了啊。”


    阿春:“就是!大家别听他的,只要我们坚持下去,本来就可以活着出去,而且谁稀罕那臭水破珠!”


    罗望洋发现阿春,痛心疾首:“阿春,你母亲私自采珠意外身亡,我们还帮她殓葬,不追究你这些年在岛上坑蒙拐骗,谁知道你竟恩将仇报!”


    阿春一时红了眼,急了:“若不是你们,我娘才不会死!”


    眼见阿春就要冲出浮台跟他拼命,路无忧急忙将她按住。


    人群中众人有些犹豫,有修士问:“那仙长,我们还要等多久才能出去啊,我看尊者已经诵经好久了……我们真的能出去吗……”


    血礁上的阵图才完成至一半,而浮台上的众人杀了这么久的水鬼,早已有些疲惫,只是为了一线生机才努力到现在,而如今罗氏有提出了更轻松的方法,他们心中难免心动。


    作为修士,只需每人抓一个凡人去献祭,便能达成目的。


    路无忧看出了那人意图,他冷笑一声:“谁若是敢对凡人下手,我就先了结了谁。”


    原本有想法的修士都纷纷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可还是有人动手了。


    一个修士被李四娘推下了血池,旁边的人还没来得及救下,那个修士便被扑上去的水鬼撕开血肉掏出丹田内脏,作为养分运送到血礁底下。


    大家愣愣地看着李四娘,李四娘好似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条件反射地笑了笑:“要是得不到圣珠,我出去了还不如死了……”


    说罢,她猝不及防地被另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推下台去:“那你就去死吧!”


    噗通——


    这一变故,让浮台上霎时乱作一团,慌乱间又有几人被水鬼扯下台去,路无忧立刻用绳索将作乱的几人捆起来,又狠狠地杀了几只水鬼,才稳定住众人。


    可一旦有了猜忌,台上人人自危,防御起来,比之前更是费劲了不少。


    路无忧回头看了一眼祁澜,见他如同神祇般岿然不动,便放下心来继续斩杀,他能做的就是尽力给祁澜争取时间。


    水鬼给血礁送去的养分,不足以让它破开诛邪阵的封锁,血礁中间那道缝隙堪堪张开了一道口子后便停了下来,而浮台上似乎也不再理会罗望洋的煽动。


    罗凯有些着急,这样下去他难以交差,而且自从刚才开始,他肚子原本发痒的地方更是痕痒难耐,越抓越痒,让人恨不得剖开肚子好好瞧一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后罗凯听到一声奇怪的声音,“喀拉”——像是生骨肉被硬生生扯开,而旁边的那不成器的儿子惊恐地看着他,伴随一阵剧痛从胸腹中传来,他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裂开了。


    难怪刚刚肚子不痒了。


    罗凯两边肋骨如贝蚌般骤然张开,血淋淋的肚中竟孕育着一颗腥白莹润的珍珠,而他的心脏早已被珍珠用血管黏连着蛀食殆尽——


    作者有话说:


    跟宝宝们提一下,其实咱们上周末就已经过V线了!(撒花花)


    感谢各位小天使宝宝的支持呜呜呜TAT,谢谢大家的每一个收藏评论地雷营养液!!真的万分感谢!(抱着毛茸茸尾巴鞠躬)


    在写作中,尾巴摸索到了自己的一些不足和舒适区,有在很好地走在路上。


    比起入V,笨蛋作者更想轻松健康一些,保证质量写下去。


    所以目前还没有敲定入V计划,打算保持稳定更新的同时,慢慢囤稿,等确定时间再通知宝宝们。


    再次谢谢每一个陪尾巴前行的小天使!-


    最近可能会把前三章修一修(其实已经暗搓搓在动了),不过基本上不会有大变动,就是把节奏拉紧凑一些w


    正常情况下,没有标注(修)这个字样的更新,基本上都是心血来潮在捉虫和微调。


    第33章


    罗望洋近距离目睹了人肉珠蚌张开的整个过程,肋骨突破皮肉迸射而出的鲜血溅在他脸上,还残留着胸膛内的腥热。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见手上染血愣怔了半息,顿时惨叫着连连后退,险些一脚踩空跌出结界。


    罗凯似乎还未反应过来,他两只手放到两扇肋骨试图将其合回原位,却怎么也合不上。


    罗凯那瘆人模样让浮台上的众人皆是一惊,眼中满是慌乱。


    “吃了圣珠生出来的孩子竟是这种怪物吗?!”


    他们当众只有阿春是本地人,其他人听不出罗凯的声线,根本不知道那个孩童魂魄就是原本的罗氏家主。


    人与诡祟本就相互影响,罗氏豢养血礁中的诡祟这么多年,与之近距离接触,早就浸染了不少祟气,变成祟物是迟早的事情。更何况是借用了诡祟产出的秽珠形成的肉胎,本身就是一种祟物。


    而就像毒菌诡祟能够伪装成古林一样,这血礁有着一层牢不可破的外壳,能让诡祟将自身气息深锁于内,悄然隐匿于岛上,不仅确保自己不被发现,还能让被祟化的罗氏拥有同样的隐蔽效果。


    先前路无忧便奇怪,罗氏本无修为,却能启动如此高阶的空间阵法。


    现在看来,除了幕后之人提供的便利,他们被祟化后的身体,已与修士无异。


    罗凯还在徒劳地试图将自己合上,而他肚中的珍珠仿若吸饱了养分的瓜果,散发着成熟凝结的精纯祟气。


    路无忧总是轻松笑意的神情,此时变得凝重。


    他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阿春!你可见过生育后的罗夫人?或者说吃过圣珠生育后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阿春突然被点名,一时间有些卡壳:“我、我只在罗望洋大婚的时候见过罗夫人,后面听说她产后得急病,很快便离世了。那些吃过圣珠的人有得病死的,还有变得痴痴呆呆的。”


    她话音刚落。


    祁澜眉心一凝,加速咒文诵读,阵法金光大盛,紧缚血礁,而血礁中的诡祟却浑然不顾被阵法消弭,任由禅法金芒在其表面压出道道裂痕。


    它似乎闻到了珍珠成熟的腥气,裂缝在诛邪阵的压制下,竟陡然再撑开一尺。


    一道形如斧头的猩红肉舌从裂缝中疾迅伸出,倏地卷起罗凯。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将其连人带珠一同吞入裂缝中。


    果然。


    与路无忧想的一样。


    这血礁中的诡祟已经为屠级巅峰,即将进阶为极级,光靠每月的几百人牲绝对填不上它所需的能量。


    所以它想出了一个办法——


    既然罗氏会为它的秽珠挑选优质的母体,那何不就此让秽珠将那些人的精血生肉、丹田灵力一一吸收储藏起来。


    秽珠从落入母体开始,便如寄生之物,一步步蚕食吞吃一切能让自己茁壮成长的事物,直到将母体的生机吞噬殆尽。继而通过子体,持续不断地吸收外界的力量,直至成熟采集。


    路无忧猜测那些急病死去的,便是秽珠将他们从内部全部吞食殆尽了,如罗夫人。而那些痴呆的,则是被吃了魂魄与精血,留着他们做傀儡伪装,并继续通过其诞下的子体,吸收更优质的食物,如胡大郎的妻子。


    这个诡祟懂得豢养与伪装,更舍得花时间等待。


    邪智远比路无忧和祁澜想象中的要高。


    罗氏用诡祟产珠敛财,却不知诡祟同时也在利用他们。


    血礁吞吃珠子后,获得了精纯的力量,直逼极级的祟气威压,如滔天巨浪席卷而来。


    路无忧只觉呼吸一窒,下一瞬周身被无形的巨力猛然压住,光是站稳都异常艰难,而他旁边的修士更是直接吐血倒地昏迷。


    台上的凡人尚且还好一些,他们有天道的自然加护,不会感受到祟气威压,但仿若凝固的空气也让他们难以喘息。


    几乎是肉舌卷回去的瞬间,七星金刚诛邪阵勾勒出完整图阵。


    诡祟威压霎时一轻。


    浮台中央的祁澜眼眸霍然抬起,划破指尖,佛血铸剑,直刺裂缝。


    磅礴的赤金剑气破空而来,裹挟着佛门万丈圣光,激起血池翻飞,剑芒所至之处,作乱的水鬼来不及逃逸,纷纷在剑光之下惨叫消散。


    血礁在阵法重重压制下,硬生生抗下一击,而乾坤空间被轰开半边,露出月牙岛山坡月色。


    然而本是深夜时分,站在山腰浮台的众人却见街道上火光熠熠,那些喝过圣水、吃过圣珠的岛民与信众点着火把,僵硬地一步一脚朝罗宅汇聚。


    有的人走着走着,胸膛便砰地炸开,露出腹中白珠,而本人与旁人却浑然不觉,仍然径直地走着,他们走过的街道已然被血浸满,成为了朝拜诡祟的参道。


    阿春从中看到了自己相熟的客栈掌柜,她颤抖着声音:“怎么会这样……”


    因空间被破,落入血池的罗望洋与族老们,也都化作了祟物,将行就木地朝血礁献祭而去。


    血礁因刚才的一击,被削去了半边,露出了其中骨刺嶙峋的血蚌诡祟。


    血蚌之前被阵法压制,可它临近极级,已然具备颠覆一方领域的法相之力,而眼下,遍地皆是它育成的硕珠,正可作为供它展开法相的养分。


    只见血蚌骨壳狰然洞开,挣脱压制,隔空将信众的腹珠与满池血水吸纳入肚。


    其转瞬化作三丈高的血色巨蚌,其骨壳发出哭嚎尖啸,竟引得海上潮汐共鸣,浪涛倒悬成通天水壁,眼看着便要朝岛上卷来。


    让清醒的众人看得心惊胆裂。


    祁澜却神色不变,诵经转手间,便将诡祟挣脱的七颗舍利子凌空抛向水壁方向。


    舍利子本是佛门圣物,在空中蓦然幻化出莲相法天,挡住海上滔天潮水。


    可纵然祁澜有金刚佛骨在,也终究是元婴修为,又造浮台消耗了不少灵力。


    路无忧立即唤舔月化作巨狼,将浮台的众人驮到山坡上,减少祁澜压力。


    舔月“汪呜”一声便开始叼人上背。


    但阿春不肯,她从刚才便死死地盯着血蚌张开的血肉,里面混杂着断肢残头,一片血腥。


    她抬头泪流,指着血蚌:“我娘,她也在里面……”


    路无忧有些诧异,疑心她是否看错了,先不说她娘是否是被诡祟吞吃,就算是,过去这么多年,也早已被消化殆尽了。


    然而路无忧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她的母亲的确是在里面。


    不是作为祭品尸骨,而是诡祟祟核。


    蚌中深处,一个妇人与腥污的血肉长在一起,她身穿深蓝色粗布长裙,露出一张常年在海水中浸泡而略显苍老的脸庞,她双眼紧闭如同沉睡般,面容安详,像似在海神庙里供奉的女神像。


    眼见银狼就要驮走人牲,而阿春与路无忧还留在原地,血蚌斧足[1]向浮台袭来,路无忧正要将阿春护在身后,不料她却主动跑出去,冲向斧足。


    路无忧正拽着她,一个没注意,在祁澜眨眼的瞬间,两人便被斧足吞入蚌中。


    方才血蚌种种操作都未能让祁澜脸色变动半分。


    而它卷起路无忧两人时,却明显察觉他神色一凛。


    这诡祟果然极聪明,知道自己吞了什么重要之人后,便立即合上了蚌壳。


    它的蚌壳可是堪比天阶防御法宝,是它数百年来凝聚心血所炼成,除非是合体期的老怪物亲临,否则谁也休想撬开它的嘴,更别说眼前之人只是一个元婴修为的佛修,虽然灵力出奇地浑厚强悍了些。


    血蚌刚才吞了不少养分,足以够它潜回海里修养一阵。


    到时候这些修士找不到它,自然会放弃。


    正当血蚌准备滚落山坡,遁逃入海时,它跟前的土地轰然落下一道赤金剑气。


    血蚌本以为可以像之前那般抗下佛血之剑,却不料剑锋触及蚌壳刹那,它似乎听到了梵钟催命的巨响,它引以为豪的蚌甲被硬生生地劈出深深裂纹。


    它才惊觉,这道剑光上竟附着自己看不懂的繁复灵纹。


    而它面对之人,雪色僧袍背后佛相临天,面如苍玉,冷白漠然。


    只道四字:“把他还来。”——


    作者有话说:


    小路有心溜进去解决问题,但关小黑屋出来,必被胖揍。(不怀好意的小脸通黄.jpg)


    下次副本设定尽量减少一点,属实是挑战极限了-


    [1]斧足:蚌的运动器官,像斧头形状的肌肉。资料来自百度。


    第34章


    巨蚌合上的瞬间,路无忧拽着阿春,两人像是被塞在了装满肥肉的饺子馅里,四面八方的血肉如同一张巨手,将他们推挤至深处。


    好在其中空间并非全满,而是保留了三分之一的空隙,能让两人有喘息的余地。


    血肉中混杂着死去的信众,正睁着死前惊愕的眼睛看着他们。


    “小仙长,对不起……”


    阿春泡在血水里早已昏迷,可她心里还愧疚着自己把路无忧给坑了进来,嘴里不住地呢喃着。


    “等出去再跟你算账。”路无忧往阿春嘴里塞了一张叠成三角的避水符。


    自噬魂鲟之后,得知要来海岛,他便准备了厚厚一沓避水符,有备无患。


    路无忧此时也心有戚戚,被血蚌吞进去的那一刻,他在空中与祁澜对视了一眼,就知道自己出去之后要完蛋了。


    虽说他是为了保护阿春不慎被吞,但也有些许故意的成分在。


    在看到祟核时,路无忧心中生出一种直觉,那祟核里藏有对自己极为重要的东西隐隐吸引着他,乃至于让他不惜性命入局。


    再者,这血蚌屠级巅峰,若开展领域法相,整个岛存亡估计就在它一念之间。


    路无忧自然知道自己一粒小虾米不一定能吞噬得了这个诡祟,但即使无法从内部击破,起码也能帮祁澜掣肘它,多争取一些时间。


    路无忧怎样算,都觉得不亏。


    他在内部感觉不到外面的动荡,只听得一声闷雷般巨响从上方传来,像被人从外部打了一拳,四周原先囊鼓鼓的血肉骤然坍塌,下一瞬又复膨胀,暴涨几近填满整个空间,朝两人碾压而来。


    空间正在被急速地压缩,得尽快击破祟核,方可逃生。


    两人被吞入的地方就在祟核附近,路无忧快速削开两层肉墙,便见到了阿春母亲。


    她一如之前所见那般沉睡着,裂开的腹中藏着一枚如足月婴胎的黑珠,散发着浓郁祟力。


    路无忧低声道了声“见谅”,右手径直探向她腹中,他手掌裂开一道猩红的血口,一口衔住黒珠。


    在贴上的瞬间,整个蚌内的血肉急促翻涌了起来,似海啸般发出痛苦嚎叫。


    路无忧手臂立即浮现出狰狞血脉,游龙般遍布全身,而他双瞳血红潋滟,全力催动着丹田,不断吸食着黑珠。


    眼前的妇人此时冷不防睁开了浑白的瞳孔,路无忧与她双目而对。


    刹那间,那些潜藏在祟核中的记忆涌入识海。


    ……


    “还差十一颗一品珠,阿娘就可以不用再下海采珠啦。”


    海边的樵木棚屋里,珍娘将年幼的阿春搂在怀里,掰着女儿的手指头一同数数。


    珍娘自幼父母双亡,被罗氏收为奴籍,日夜采珠,以偿还所谓的“养育之恩”。


    即便她是岛上最出色的采珠女,在月牙岛这般恶劣的条件下,也花了二十年堪堪才攒够脱除奴籍的珠数。


    她看着自己一双健康饱满的柔荑,渐渐变得黑黄干裂,骨瘦如柴。


    可就在即将采到倒数第三颗上品珠时,她发现了婴儿礁下的珠母贝,同时岛上来了一位修真大能,叫那总是眼高于顶的罗氏,对其毕恭毕敬。


    珍娘从未见过那位大能,也知道罗氏在他的指导下,发现了婴儿礁下的珍珠可助人生子,罗氏因此日渐飞黄腾达起来。


    她本以为这一切与自己无关,未曾想到那面目可憎的罗凯让她下的最后一趟海,却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献祭。


    珍娘被裹进那诡异珠母贝口中时,一层又一层的珍珠质将她封存。


    痛苦中,珍娘兀然想起自己曾与那贵客有过近距离接触,仅为一帘之隔。


    那时她向罗氏交完倒数第二颗上品珠,正想告假陪幼女过生辰,那帘后的罗凯本想答应,却听闻他身旁有人轻笑了一声。


    “难得我算出今日那礁下的珠母贝定会孕化出一品珠,珍娘不去,倒是可惜了。”


    被点名的珍娘抬头望去,珠帘纱帐后人影绰绰,那人一身月牙白长袍,五官不清,纱帐随风飘起,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线。


    只需略看一眼,珍娘便可知那人定是极为俊美。


    可她当时只想着脱去奴籍一事,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在暗中注定。[1]


    她采珠多年,却成为了自己采的最后一颗珠。


    ……


    珍娘对幼女阿春有多不舍,对罗氏和那大能的怨恨便有多大。


    她凝聚出了最纯粹的恨意,作为祟核,与珠母贝融合成了诡祟。


    路无忧在化解祟核时,以珍娘的视角经历着她生平爱憎恨,承受着她临死前的无比痛苦,本就超负荷化解着。


    直到那位月牙白长袍贵客的出现,那一声轻笑,似一把锋利的银杵将他识海捣碎。


    珍娘的眷恋、李四娘的执念、罗凯的贪婪,所有潜藏在祟核中的记忆轰然化作斑斓的碎屑。


    那些琉璃般的残片随着化解,在路无忧识海里翻卷坍缩。


    无数浓烈抽象的声色画,不停切换扭曲。


    最终在路无忧远久的记忆中坍缩成一点,他还没有成为鬼修的临死前,听到的那声如出一辙的轻笑。


    “就这么让他去死,倒是可惜了。”


    *


    阴郁的夜空逐渐褪去,海边朝阳初升。


    月牙岛上,罗宅已化为一片废墟,中心大坑中,血蚌壳上纵横龟裂,嶙峋的骨刺早已被磨砺殆尽,露出其中血肉。


    路无忧被祁澜抱起来时,脸上还流动着蜿蜒的血纹,但他已无力遮挡。


    他身上的血沾雪色僧袍上,像极了皴染的朝霞。


    祁澜脸色冷得吓人,换作往常,路无忧早就挣扎着跳起来逃命了。


    可他太痛了,他刚吸收完祟核,得知害死自己的真凶,五脏六腑和脑子仿佛要一寸寸裂开。


    不似反噬却远胜反噬。


    这血蚌的祟核祟力极大,路无忧无法一次性消化,溢出来的祟力激起了他体内的反噬诅咒,不断地捕食。


    很快,净嗔带着仙盟的人赶到,他们从灵舟下来时,现场狼藉,祁澜的脸色极差,他身上蹭了污血,怀里的人被他用僧袍裹住,脸埋在他衣襟里,看不清样子。


    祁澜只简单交代了两句,便抱着路无忧上了一艘无人的灵舟,同时以梵文禁界将灵舟层层圈护起来。


    与净嗔一同过来的,还有一品仙宗的御清阵宗首徒,他入仙盟以来,从未见过这首席佛子这般不修边幅的模样,更别说怀里还抱了一位男子!


    净嗔等人却神色未变。


    杞行秋在来月牙岛之前,便略有耳闻祁澜似与一名鬼修有些纠葛,如今看来传闻不虚。


    灵舟房间比之前的要宽敞许多,床榻也极大,边上便是宽阔的窗户,可见大海。


    祁澜抱着路无忧来到床边,他视线垂落,自上而下地盯着怀里人,想教他记清楚这次任性妄为的教训,但下一刻又因其痛苦的呜咽,终究心软放弃。


    祁澜把路无忧放到床上,准备为其缓解净度。


    路无忧痛到恍惚,视线涣散之际,竟以为自己回到青田村那间茅草屋,被祁澜抱在怀里,就像他曾无数次梦到的那般。


    可这个祁澜样貌怎么成熟了许多,还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眼见着祁澜要抽手离去,他忍不住抬首仰颈,抽泣着,用柔软菱唇去够男人的下巴,要把这些年一个人独自承受反噬的苦楚和委屈都发泄出来。


    “阿澜,抱抱我,我好痛呜……”


    两人自重逢以来,路无忧便极少喊祁澜的名字,他怕自己不小心脱口喊出以前熟悉的昵称。


    容易教人怀念,徒生妄念。


    但是在梦里,做什么都可以。


    此时无人可见祁澜神色,唯有海上日出的金光映在他幽深眼眸,照出眼底里坦荡汹涌的贪欲。


    即便如此,祁澜仍不露声色地将手抽出。


    只是他抬手剥开路无忧的红衣,露出那白玉莹润的肌体,还是克制地闭眼静了一瞬。


    躺僧袍与红衣之上的路无忧身上遍布血脉纹路,红白二色在那之上极致碰撞。


    他面泛潮红,体温烫得惊人,一捧冰水泼上去直接可以化雾蒸腾,是体内的反噬与祟力相争引起的潮热。


    片刻,祁澜俯身而上,佛骨灵纹毫无预兆地渡入路无忧的体内。


    寒玉骤然投入热池,激起一声破碎的呜咽。


    佛骨灵纹不似之前轻柔,而是极为熟稔后,在他经脉深处狠狠碾过炙痛,凌厉挞伐。


    路无忧觉得自己像浸泡在沸鼎熔浆之中,过载的识海如同一根被拉扯到极致的弓弦,随时都有可能会断裂。


    他似乎模糊意识到自己衣衫大开,正被一道凌厉目光一寸寸地扫视着,因此尽管手已软得不成样子,仍要湿着眼,强撑着要去拉起衣襟。


    “不要……”


    下一瞬,一抹金绫从他脚踝顺势而上,将他手脚缚定在床上,同时又遮盖住了敏感之处,让路无忧不那么羞赧无措,而他嘴上也被缠了一圈,以防他待会克制不住咬伤自己。


    屠级巅峰的祟核无比腥毒,足以侵蚀修士神魂。


    单凭祁澜现阶段的灵纹难以将其彻底净化,还需辅以咒文镇压。


    灵纹一波又一波的涤荡让路无忧体温降下来,融成了一汪春水。


    他鹿眼朦胧,呼吸间满是冷冽沉郁的檀香,几缕鬓发被汗染湿贴在荔色面庞。


    路无忧犹觉在梦中,想撒娇讨饶。


    “呜……”


    可接下来却更叫他被煎熬得差点哭出声来。


    血纹已消散了大半,露出一片光洁细腻的釉月白。


    祁澜袖袍挽起,露出青筋毕露的小臂,手上朱笔蘸满精血,落在之上。


    笔势银钩虿尾,缓缓书写着净祟经,佛血混着灵力渗入肌理后消失不见,减缓了体内的灼热。


    察觉到净祟经必须一处不漏,路无忧试图伸手遮挡,手腕却被金绫牢牢缚住,高悬于顶。他委屈地哭得不行,并未曾看见书写之人眼底可怖的血红。


    从纤长颈脖,再到蝴蝶骨,最后再托起腰窝。


    直至写满。


    呜……可恶的阿澜……


    哭到最后,路无忧已经无力挣扎,只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翘屁尾巴为您呈上饭饭.jpg


    宝宝们浅尝辄止。(被关了小黑屋,已老实QAQ)-


    [1]化用茨威格名言:“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第35章


    四艘灵舟浮空停在月牙岛海岸边,远远可见紫衣仙盟弟子拿着勘查祟气的法器,正在检查镇上民众。


    路无忧醒来的时候,阳光正好,窗外微凉海风拂面,舔月窝在他枕边睡得直打呼噜。


    像是宿醉断片后醒来,路无忧脑中一时间有些空白。


    他先是坐起身,目光略带迷茫地打量着房间和窗外,确定自己正在灵舟上。


    随后才慢慢回想起,自己吸收了那血蚌诡祟的祟核,还有……梦里那段旖旎混乱,不对不对!那不是梦!


    他身上穿着明显不是自己尺寸的里衣,体内经脉,甚至丹田里还残留着祁澜灵纹的气息,就是最直接的证明。


    也就是说那些都是真的——他被缚着翻来覆去,涎水濡湿了口中金绫,还……


    打住!不能再想了!


    路无忧脑内炸成了绚烂的烟花,恨不得一头创死在软枕上。


    没事的没事的!


    这只是为了解决反噬而已!两人完全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接触!


    而且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他知祁澜知。


    正路无忧自我催眠之际,净贪欣喜的声音从房间一头传来,“路前辈你终于醒啦!”


    净贪和净嗔两人站在门口。


    听净贪一说,路无忧才知道,距那晚剿除岛上诡祟,已过两日。


    净贪坐在旁边的软榻上,睁着天真的杏眼,“这两日,尊者夜夜留宿你房中,前辈身体可还有不舒服?”


    路无忧:“…………”


    怎么数日不见,净贪乱说话的毛病更严重了?!连逻辑都变得奇怪起来了!这孩子在祁澜看不到的地方,究竟又看了多少本话本子啊!


    “哼,能不好吗!帮他净度的,可是尊者的佛骨灵纹!”净嗔的白眼已经翻上天了。


    净嗔说得确实没错。


    路无忧吸收完祟核又得了佛骨灵纹的抚慰,脸色红润,眉眼更是鲜亮了几分,此时穿着素白里衣,毫无红衣鬼修的森然邪气,简直就是养在金银软窝里刚睡醒的世家公子。


    就是里衣宽大,路无忧刚刚从被窝起身,毛毛躁躁,不小心露出一小片锁骨。


    净嗔本身还想再阴阳两句,看到他这副样子,气得脸都红了。


    “你、你穿好衣服再说!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了,成何体统!”


    路无忧:?


    不是,祁澜的衣服宽大,也不赖他啊?


    等下——


    听两人的意思,他们都知道祁澜用佛骨灵纹帮自己净度的事了???


    见路无忧拉好衣服,惊疑不定的样子,净嗔没好气道:“之前在若阳城来的灵舟上就知道了。”


    况且尊者本就光明正大行事,自然不需要避讳他们。


    每次尊者帮这鬼修净度完,这鬼修身上都带有尊者独属的冷冽檀香,印堂上也泛着隐约的禅光,也很难不发现。


    当然,这禅光也就只有他们内门弟子才能察觉。


    不过他才不会告诉这个臭鬼修!


    净贪:“前辈放心,我们这次述写的卷宗里没有提及灵纹的事。”


    路无忧松了口气,还好,只是那也不过是多加了三个人知道。


    “但为了突出前辈的功劳,我在交代月牙岛调查时,特地注明了你和尊者扮演道侣,才得以探查出重要消息。”净贪补了一记重击。


    路无忧:?


    你们禅宗长老知道你这么出卖自家佛子吗!


    以防万一。


    路无忧让净贪仔细把这次卷宗都跟他说一遍,看看他还写了什么不能说的东西上去。


    好在净贪并未再多写其他。


    而根据他们调查得知,那“罗夫人”正是春水派前掌门之女,李洛。其上品水灵根,本是继承掌门之位的天之骄女,修真之路一片光明,却被罗氏诓骗成婚,成为借胎母体。


    回春派也因此被罗氏一步步蚕食,成为他们的保护伞。


    净贪他们三人在进入回春派主殿后,便将那根基不稳的掌门拿下。


    彼时,仙盟派来的援手也已赶到。


    多亏来的是御清阵宗的人,通晓破阵之法,他们才如此快地破开月牙岛结界,再借用地阶传送阵撕裂空间,赶到罗宅。


    当晚血蚌催化信众腹中珍珠时,各州都有不少人同时祟化,硬生生地剖开肋骨,那些都是在黑市或者曾到过月牙岛购买圣水和圣珠的人,所幸之前调查得早,仙盟及时把他们控制下来。


    而岛上受牵连的信众太多,祟化感染程度不一,有些肚中还有些未成熟的珠子,需要仙盟替他们处理净化。


    这也是祁澜未在灵舟的原因。


    眼下他正与仙盟的人正在逐一排查漏网之鱼,净痴跟在他身边,净贪与净嗔则留守在灵舟。


    说到这里,净嗔有些不忿。


    “尊者本就耗了不少修为护住凡人,最后为了阻拦血蚌,竟直接将灵纹附在佛剑之上,那血蚌的壳坚硬无比,非地阶以下法宝能破,好在尊者剑法极绝,佛骨灵纹又强悍,才将它斩下。”


    要知道修士灵纹有损如同先天缺陷,若想复原,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


    好在路无忧将祟核吸收了大半,帮助祁澜从中削弱诡祟力量,两人联手将血蚌给铲除。


    净嗔:“尊者这两天也没好好休息,明明岛上排查交给我们去办就好了。”


    净贪小圆脸上露出无奈:“可你我劝了无果,你也知道尊者脾性,好在今日便能结束,回程时再让路前辈多劝劝好了。”


    路无忧:?


    净嗔自然知道,只是他实在崇拜尊者,不由得担忧几句。


    说罢,净贪想起一事。


    “前辈昏睡时,有位姑娘日日来问情况,托我待前辈醒来后一定要通知她,待会我与净贪便到镇上寻她。”


    临走的时候,净贪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小心翼翼道:“我看尊者这几天好像在生气,路前辈还是花点心思哄一哄吧。”


    路无忧:???


    他何德何能?


    路无忧本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后面想到祁澜生气的源头也许就是自己。


    他不顾祁澜的因果还在身上,就直接冲进血蚌里,还害得他要这般操劳地帮自己净度。


    不过也许之后就不需要麻烦他了。


    路无忧在祟核里发现了很重要的信息,需要告知祁澜。


    想毕,他喊住了净嗔,等他换完衣服一同上岛。


    镇上,在仙盟弟子的安排下,来净祟气的队伍排得整整齐齐,队伍前方坐着几个衣襟上绣有白芨纹样的修士正在给人望闻问切,施以对应净化术法。


    队伍中若是有即将祟化或是祟气隐匿的,均被净贪一一挑出来,单独处理。


    路无忧找过去时,祁澜正在罗宅后院废墟,与阵宗的人研究残留下来的乾坤阵法。


    祁澜远远地便看见了他,拧着眉头走了过来。


    “怎不在房间休息,身体可有不适?”


    路无忧:“……没有,多谢尊者净度。”


    他看到祁澜就想起床榻上一些零碎的画面,有些颇不自在。


    祁澜漆黑眼眸抚过他被晒得有些微红的脸,挡住身后阵宗弟子的打量视线,道:“跟我来。”


    后院旁边便是山坡小树林,两人所站树下离废墟不远,阳光穿过稀稀朗朗的树叶照在身上,隐约还能听见边上弟子的说话声。


    祁澜:“你过来有何事?”


    路无忧原本还有些别扭,但见祁澜冷淡,便把发散的思绪收拢,道出他在祟核发现的事情。


    “那珠母贝是被人在几百年前植到月牙岛底下的,没有自主意识,吞噬了许多凡人修士,直到阿春她娘被献祭,才融合出了祟核与邪智。”


    路无忧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道:“有人在恶意利用月牙岛制造诡祟。”


    这已经超出了修真界所认知的豢养范畴。


    就连魔修也不过是捕捉现成的诡祟,炼制成自己的邪宠。


    祁澜颔首:“之前罗凯提过要将上等的圣珠献给某位大人,或许这两者,同为一人。”


    路无忧垂眸,“是否同一人我不知道,但我必须得找到他。”


    祁澜沉默不语地看着他,路无忧头撇到一边,避开他的视线。


    “我成为鬼修之后,生前记忆都忘却了,可我在祟核里听到的声音,却让我忆起临死前所见到的最后之人,而那人所作所为,极有可能是杀害我的真凶。”


    说到后面,路无忧有些小小的难过从心底里冒出泡来。


    他感受到自己临死前的愤恨与不甘,除了他,他是否还有别的被残害了的家人,等着他为他们报仇呢?


    可他却足足忘了两百多年。


    他道:“所以接下来,我得与你们分道扬镳了。”


    “你打算怎么找?”祁澜的声线无波无澜,蓦然让路无忧感到不寒而栗——


    他很生气。


    路无忧不敢抬头看他,“我临近金丹后,能隐约感觉到诡祟的联系,那个人应该不止制造了一个诡祟,到时候我一个个找过去,总能发现他踪迹。”


    祁澜:“那为何不能与我们同行。”


    “可你们不是还要回仙盟,而且我一个鬼修与你们同行,若让有心人知道,也不好……”


    路无忧抬头说明理由,看到祁澜冷漠的凤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祁澜冷然道,“无论同行或是帮你压制反噬,皆是解除因果所需,你我之间并无其他私情,不必在意旁人。”


    “还是说路阁下有其他想法?”


    “没有没有。”


    路无忧干巴巴道:“那个因果……我很抱歉……”


    祁澜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你丹田灵纹的伤,也是那人所为?”


    之前净度的时候,祁澜便发现他丹田上被反噬印记占据大半,以至于路无忧无法使用灵纹,除了反噬印记外,他灵纹上还有被攻击后留下来的裂痕——


    作者有话说:


    祁澜OS:宝宝要来哄我了。


    小鹿:我们分手叭。


    祁澜:……-


    预期与实际落差太大,实在让人狂喜。(幸灾乐祸尾巴直摇.gif)


    喜欢的宝宝可以点点收藏和评论,关注作者不迷路(?)(发出小狗主播魅惑声线)


    第36章


    灵纹按五行基础,分为金、木、水、火、土五大系,上中下三品资质。


    祁澜的灵纹就属于金系。


    但因个人天生资质不同,每个修士灵纹纹样并不相同,如水灵纹可分鱼型纹、海浪纹等等,生动细腻程度将随着修士修炼而变化,修为越高,灵纹则越完满。


    灵纹本就重要且脆弱,修士们也只有在性命攸关时才会调用,平时不会轻易示人。


    祁澜原先以为路无忧一直不用灵纹,是因为其灵纹被反噬印记所压制,却没想到他的灵纹早已衰弱不堪。


    他丹田上露出的部分灵纹,依稀可辨是某种鸟兽的翎羽。然而,一道深到几乎要将丹田剖开的裂痕贯穿其间,蔓延出无数细小裂缝,破坏了本该流畅细腻的纹路。


    本可振翅高飞的羽翼,戛然折断。


    这裂痕很可能与他临死前遭遇有关。


    路无忧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确定,自有记忆以来,这灵纹便是这样。”


    他只恢复了临死前听到的那一声轻笑的记忆,至于再多的,便没有了。


    而且早在反噬诅咒之前,他就习惯了灵纹无法调用。


    之前反噬印记覆盖着丹田,灵纹一直藏在底下。然而在祁澜净度下,反噬印记竟能被短暂压制,甚至退还小部分丹田,以至于暴露了自己的灵纹问题。


    路无忧悄悄重拾之前的话题:“你放心,等我解决完恩怨后,定会回来助你解除因果。”


    祁澜却似未闻,冷道:“你先试试运转丹田。”


    路无忧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


    他调动鬼力的瞬间,反噬印记竟被刺激了一般,瞬间释放出黑丝,熟悉的疼痛与酥麻蓦然腾起。


    路无忧闷哼一声,腿一软,仓促间攥住了祁澜的僧袍。


    “这是怎么回事……?”路无忧脸上潮红。


    祁澜半抱着他,扶他坐在树下半人高的青石上,等路无忧坐好后,再退开半步。


    “你尚未将那祟核彻底炼化,若此时动用内力,会引得反噬之力与之相抗。这几日,我以灵纹和经文为你净度疏导,还需三日,方能将其炼化完毕。”


    路无忧坐在冰凉的石头上,反而愈加敏感,而身前之人一身冷清地看着自己。


    他像是被惩罚般有些难堪了起来。


    但路鸭子仍要嘴硬:“这几日多谢尊者照料,接下来还是不劳烦了。”


    他身上的物资还够撑一段时间。


    若阳秘境里采到的流焰灵兰,路无忧用一株跟王飞阳兑换了不少物资,还剩七株,除此之外,他手里还有五十颗净灵丹,八千四百三十三枚灵晶和若干灵石物资。


    “路无忧。”


    祁澜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想好再说。”


    路无忧心底一空。


    他并非未曾考虑过问祁澜是否愿意与他一同,可那凶手若能制造屠级巅峰的诡祟,想必极难对付,他不能自顾自地将祁澜扯进自己生前的恩怨里头,祁澜也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更何况那凶手只是自己从祟核中窥见的,又如何拿出证据说服仙盟调查。


    他能从祟核中获取诡祟记忆,源于所承受的反噬,而其他人无此经历,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可祁澜从始至终,都未曾怀疑过自己所说的……


    见路无忧不语,祁澜后退一步,转身便要走。


    他没走两步便停了下来,低头一看,僧袍衣袖那一小片素白被人攥得紧紧的,柔白指节因用力而泛红。


    路无忧不敢看他,低头道:“若你信我所言,可否与我一起同路除祟?”


    说完,他急忙撤回:“要不还是算了,我也就问问,尊者若是有重要的事,先忙也是应当的,毕竟仙盟事多……”


    路无忧不敢等祁澜回答,打算强忍着体内的痛痒离开。


    未等他起身,祁澜转身卡进他两腿之间,将他按坐于石上。


    温热手掌隔着里衣抚上单薄的胸膛,佛骨灵纹裹挟着灵力如贯而出,涌入路无忧体内。


    “唔……”路无忧尾椎骨一阵酥麻,险些哼出声来,急忙攥住祁澜的袖袍,把不成调的声音咽回喉咙。


    “尊者这是什么意思?……嗯……”


    “为你疏导反噬。”


    又是一波灵纹涤荡,路无忧被激得眼角微红,体内鬼力也像是熟悉了一般,自发纠缠着对方灵纹,引导其找到最痛痒的地方。


    倒是比本人要诚实。


    路无忧虽未抬头,但从体内的灵纹反应,莫名感受到了祁澜似乎愉悦了起来。


    祁澜抚着仍在发颤的胸膛,慢条斯理道:“我下界旨在解除因果与除祟,协助仙盟只是顺道,并不需一举一动听其命令。更何况除祟本就不分大小与地界,那人恶意制造诡祟,势必是禅宗和仙盟解决的目标之一。”


    “若你独自寻凶发生意外,我这唯一因果便再也无法解开,心境难以寸进。”


    路无忧倒是忘了这层关系,他咬牙忍着体内的反应,暗中思忖:“难怪祁澜对他如此看紧,也是情有可原。”


    “况且你这般盛情邀请合作,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路无忧:“?”


    他哪有盛情邀请?!!


    路无忧正准备嘴硬,炙痛深处却被灵纹猛地一碾,“嗯啊……”


    路鸭子就此失去了辩驳的机会。


    *


    罗宅后院废墟。


    杞行秋看着祁澜与路无忧所在的那片小树林,眉头紧皱。


    他受仙盟调遣而来,不仅为协助解决月牙岛一事,更是替仙盟审问那鬼饕餮,虽然他并不认同仙盟里那些老顽固的观点。但不可否认,那鬼修与诡祟关联颇深,不可不防。


    而且不知他给首席下了什么迷魂药。


    祁澜竟肯与他在岛上扮演同性道侣,调查诡祟。甚至有传言,早在若阳秘境,祁澜为救一个古怪修士,两人一同坠入鱼腹。


    在杞行秋看来,古怪修士与这鬼修,正是同一人。


    见他脸色不虞,旁边同为御清阵宗的弟子小心问道:“杞师兄,可否需要我去探一探?”


    “不必了。”


    杞行秋已经远远看到两人在树林里出来的身影,那鬼修就跟在祁澜身后。


    他曾因诡祟而家破人亡,待会无论这鬼修对他使出什么诡计,或是佛子如何阻拦,杞行秋都要好好审问一番那鬼修,不会就此放过任何与诡祟有关的事物。


    其他阵宗弟子同样知道此行目的。


    他们做好了列阵的准备,等杞行秋一声令下,便可将那鬼修困在阵中。


    可等那红衣鬼修从祁澜身后走出,杞行秋瞳孔骤缩。


    “恩公?!!”


    路无忧方才来时被祁澜挡住,以至于杞行秋没能第一时间看清他的脸,可真等杞行秋看清了,还哪里管得了什么下令。


    此时众人大惊,人阵乱作一团。


    路无忧:“?”


    路无忧满心疑惑,眼前之人约莫二十五六岁长相,身形挺拔,身着幽蓝锦袍,衣角暗绣十二时辰方位,袍上隐隐流动星轨辉光。


    一副文气十足、阴谋深藏的书生模样,在见到自己后,突变愕然。


    可路无忧全然不记得自己曾救过此人,难道救过便忘了?!


    祁澜脸色有些阴沉,但并未发话。


    幸好一番了解后,原来是杞行秋将他错认作故乡恩人。


    杞行秋惊疑不定:“阁下,真的从未去过岁安?”


    没错,杞行秋正是岁安人士。


    自城破被救后,岁安人便在城庙内给恩人立了牌位供奉,更甚者凭着自己对恩人的记忆,给塑金身,画了像,放在家中日日祭拜,逢年过节,家中买的果子点心都要先在恩公像前拜完才能吃,简直是岁安孩童的童年烙印。


    杞行秋爹娘死于城祸,全家只有他被救了下来,打小便随自己的叔婶一同祭拜,可以说对恩公画像熟的不能再熟。


    路无忧曾在若阳城食肆中听说书人提过这个地方,可救下岁安的是祁澜的白月光剑修,并非自己,而岁安城被救时,路无忧正在青田村,在他的记忆中从未去过,时间也和他生前对不上。


    他甚至觍着脸悄悄传音问了祁澜,也说没见他去过。


    最后路无忧在祁澜冷冷的视线中,打包票:“绝对没有!从未去过!”


    白月光的功劳他一点都不敢贪!


    至于长相什么的,只能说貌美的人多少都有些相似。


    见路无忧矢口否认,杞行秋又观其面相,比画像上的人年轻了四五岁,且两人确实有三四分不同。


    画像上的恩公面容俊美,带着明媚英气。


    而眼前之人还似稚气未脱,天真骄矜,更像是哪家养出来的小纨绔。


    “仔细看来,的确是行秋看错了,抱歉。”


    杞行秋一边怀疑这是鬼修诡计多端,事先预谋,一边对着熟悉的面孔,不敢直接下手。


    几番犹豫下,只好暗中挥退弟子,作罢。


    场面重归平静。


    路无忧和祁澜并没有将祟核发现的事情告知杞行秋,几次诡祟宗卷也未提及路无忧吞噬祟核一事。


    按祁澜所说的,一是向仙盟解释起来很麻烦,以防有心之人借此大作文章,二是既然路无忧能从祟核发现线索,已暗中占得先机,自是没必要主动暴露。


    就连净贪三人也并不知路无忧有此能力,他们只知道路无忧身上有需要佛骨净度的问题。


    路无忧只想说:不愧是行事谨慎的佛子。


    祁澜与杞行秋再度检查了一圈后院,路无忧也在旁边一同研究。既然要寻那凶手,自然要尽可能地从他留下来的痕迹里寻找线索。


    祁澜:“阵法可看出是何人所为?”


    杞行秋摇头:“那人绘制阵法手法圆融,看不出风格和破绽。”


    这在阵纹师当中很罕见。


    阵修级别分为初、中、高阶,初阶和中阶又各分为一至九品,而高阶不分品级,只分为大师、宗师、阵仙三个境界。


    阵纹师达到大师级别,一般都具备了自创阵法的能力,因此在境界上不再细分,只依据阵纹师的手法、以及阵法质量高低来判断其境界。


    而宗师级别以上的阵修大能,往往自成一派,有各自风格。


    好比同一个字,在不同书法家手中会呈现出不同风骨神韵。


    有的人布阵手法凌厉刁钻,阵法运转间如利刃破风,但换其他人,同一个阵法也可以是行云流水,自然通透。


    杞行秋是阵法大师境,差半步至宗师,是南州数一数二的阵法天才。


    可即便是他学贯各家阵法,也看不出罗宅中的乾坤阵。


    说这手法圆融都有点主观了,这简直堪称学典级别,阵法构思精妙,没有一笔多余,像是一个正圆,看不出任何情绪——


    作者有话说:


    阵宗弟子:传下去,佛子和不知名鬼修进小树林了!-


    婴儿礁副本收尾倒计时,下一话就是新副本噜!


    宝宝们坐好车车,一起出发!(尾巴司机为您服务.jpg)-


    25/2/24修改记录:


    在开头补充了一些灵纹设定,希望能解释得更清楚点。


    第37章


    杞行秋去海神庙看过,禁殿的阵法,同样无迹可寻。


    设阵之人学识渊博修为高深,其有心隐藏,并非他所能识破,杞行秋表示到时候回到宗门,再询问师尊与长老,看看是否有头绪。


    祁澜:“罗氏所攀附之人,盟中调查可有回信?”


    杞行秋看了一眼旁边的路无忧,犹豫了片刻才道:“嗯,但并未曾找到那人线索。此次事件牵连甚广,甚至有二品仙宗涉及在内。”


    修士修炼到金丹以上后,肉/体已与凡人有了脱胎换骨的不同,受天道有意克制,孕育后代十分艰难,想生出天资聪颖的孩子,更是难上加难。


    一些眷属世家为了与仰仗的宗门联系加深,原先就有培养特定道侣和鼎炉供奉宗门的习惯。


    得知婴儿礁海珠神传闻后,更是打上了秽珠的主意。


    他们并非不知道秽珠的问题,而是自以为能够掌控全局。


    不过这些世家最终将被仙盟一一清算。


    杞行秋又道:“罗氏族人几乎都被那诡祟采珠而死,那个庙祝失踪后,今早被发现死在了禁殿。”


    路无忧闻言,立即道:“我去看看。”


    这厮转头就走,他从小树林出来,得知杞行秋是岁安人之后,就有在刻意地和祁澜拉开距离,以示两人之间清白。


    祁澜脸上仍是一贯冷清,泰然自若地跟了上去,并未在意这厮的内心小九九。


    原本杞行秋对路无忧在一旁跟听还有些顾虑,眼下见祁澜表态,只好如善从流。


    一行人踏入禁殿。


    与路无忧上次潜入的不同,殿内烛火煌煌的牌位墙已然蜡炬成灰,香火凋零,偌大的殿中,孤零零地跪着一个血人。


    庙祝已死多时,他脸上表情痛苦惊恐,他的手正插入腹中,似想要强行掏出腹中珠子,身下流了一地肠子脏器,旁边还有一捧纸灰。


    路无忧也不避讳,围着血人打量观察。


    杞行秋想勒令让他退开,但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愣是说不出斥责的话,他有些不自然道:“我们根据在场痕迹调查得知,他先是被隔空操纵烧毁罗氏买卖秽珠的账簿,随后再自杀。”


    这样一来,幕后之人的线索彻底中断。


    既然死无对证,为了祛除附着的祟气,杞行秋叫来两个弟子将庙祝抬去火化,搬动间,尸体衣领松动,露出微微鼓胀的颈部。


    路无忧拦下欲走的弟子:“尸体喉咙里有东西。”


    庙祝的喉咙里藏了一个纸团,是账簿上的一页账单,从纸张凌乱的边缘来看,是在极度匆忙的情况下被人撕下。


    路无忧猜测,庙祝意识到自己会被杀人灭口,于是在身体尚能自主的其况下,趁幕后之人不不备,将该页撕下,硬生生吞在喉咙里保存。


    这页想必及其重要。


    可等众人看清楚了上面记录,是一个月前的交易——


    广景元年,三月四日,南洲岁安,留竹园,莫怜,圣珠三百枚。


    “这不可能!”


    杞行秋当场失声否认。


    路无忧有些疑惑:“你怎么如此果断?岁安毕竟是一座大城,里面有人暗地里做此交易,也是有可能吧?”


    祁澜的目光也从路无忧身上,看向了杞行秋。


    杞行秋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解释:“阁下误会了,行秋并非为岁安开脱嫌疑。而是留竹园在几十年前因走水焚毁,早已成废园。至于那花魁莫怜也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又怎会买这秽珠?”


    祁澜:“不一定是本人,也可能是借用身份行事。”


    路无忧点头赞同,甚至还有可能这莫怜如同珍娘一样,成了诡祟。


    “等等,你说花魁?”路无忧感觉自己抓住了某个痛点,“这留竹园是个什么地方?”


    杞行秋顶着祁澜高深莫测的目光,艰难道:“是……南风馆。”


    路无忧吹了个响亮口哨:“呜呼~”


    杞行秋听到这流里流气的口哨,像是被调戏了的良家子,耳根有些羞红。


    不过他很快平复过来,这账面字眼直指岁安,无论是有心人嫁祸岁安,还是真的有诡祟潜藏其中,都说明了岁安接下来将有大事发生。


    路无忧之前便感觉到西北方向有隐约的联系,若从月牙岛往按此方向前进,正是岁安地界所在。


    于是当日上午他们决定立刻出发。


    祁澜已同步上报仙盟,让仙盟派人多加留心岁安,净贪净嗔随行前往,净痴和其余仙盟弟子则留下来处理月牙岛上祟气,待处理完毕后再会合。


    临行前,梭子状的灵舟低空停泊在口岸,路无忧和祁澜在甲板观望着镇上。


    净贪他们今早去找阿春的时候,阿春正在忙着一些东西,说晚些再来找他们。可时间不等人,眼见灵舟马上就要启航了。


    此时一道瘦小的身影从山坡上急忙冲了下来。


    阿春赶在最后关头,终于跑到舟边,她给路无忧递了一个粗糙的木盒,说是践行礼。


    她虽然最后没能再见到阿娘一面,但她知道多亏了路无忧,自己才能在血蚌里活下来。


    路无忧没有告诉阿春,她母亲成为了诡祟祟核,只道珍娘一直魂魄未散等着阿春,诡祟灭除时,珍娘才无奈入鬼界轮回,并托他向阿春转达消息。


    “你娘说,祝你生辰快乐,往后每一年都要开开心心的。”


    阿春眼睛迅速红了,嘴巴扁着抽噎了一下,又很快忍住,抬起手臂粗鲁地擦了擦眼睛。


    “谢谢小仙长。”


    “望仙长此去一帆风顺,有缘再会!”


    灵舟很快腾空而起,路无忧看着地上的人用力挥舞着手臂,越变越小,直到再也看不到,才回到舱内。


    前往岁安的灵舟,依旧用的王城主赠予的那艘。


    至于两个舱房,便按以前一样分配。


    只不过这次为了尽快疏导完祟力,祁澜与路无忧住在了同一间房。


    从月牙岛去到岁安,原本需要两个月航程,但有杞行秋这个阵修在,可缩短至一个月。


    在此期间,杞行秋需要不断在灵舟前方设置传送阵,助灵舟空间跳跃,因此他并未进房间,而是在甲板上打坐。


    所以当杞行秋发现两人同房时,已是半个月之后的事。


    用净贪的话来说,行秋前辈的瞳孔简直跟地震了似的。


    震惊中,杞行秋依稀记得,自己那个游历在外当说书人的小叔曾提过恩公与佛子为道侣,难不成祁澜因为这鬼修长得太像自己白月光,而将他作为替身……


    杞行秋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但恩公与佛子同行的事情也只有小叔亲眼见。


    因此岁安众人倒并不太信,只当是小叔用来说书的噱头,有些人更是斥责小叔滥用恩公名头,每次小叔游历完回岁安都要被砸一身瓜皮。


    幸好他不常回岁安。


    想到这里,杞行秋决定传讯给小叔,让他一同回去,看看这鬼修是否是他当年所见之人。


    如果不是,那就是这个鬼修有意为之。


    杞行秋定要将他逮住在恩公像前磕头谢罪,再送到仙盟去!


    然而路无忧并不知道自己与祁澜同住,会引发杞行秋在半个月后的浮想联翩。


    此时他回到舱房中,打开了阿春所送的礼物。


    里面桃红色绒布上放了三颗崭新精致的银制缅铃。


    路无忧:“………………”


    有时候真的很想上告仙盟。


    不过木盒的第二层放了一个小小的留影石,是经过二次拓印的,原石还在阿春手中。


    打开留影石,里面以阿春所在的位置,记录了他和祁澜在罗宅夜宴上的画面,虽然影质模糊,时长也短,但仍可以旁人视角所见。


    两人一白一红,十分登对。


    *


    南州西南,岁安,北城郊。


    夜里的郊野,月光暗淡得几不可见,大片枯黄的野草倒伏在地面,像粘在地上的一片片死皮。


    李大四醉醺醺地走在小路上,身体东倒西歪,手里还拿着一个空酒樽,他才从东市的杏芳楼喝完花酒出来,正抄小路回家。


    走到一半,他档下一紧,随便找了棵树方便,准备提裤继续上路时,却听见树上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他抬头一看,竟是一个面若含桃的小公子以折扇掩面看着他,和他的大家伙。


    那小公子肩头半露,伸出粉嫩的舌头来回舔着扇骨,让人看得血脉偾张。


    还没等李大四动作,那小倌便跳下了树,一阵小跑,轻盈地进了园中。


    李大四才瞧见旁边亮着火光的园子。


    可是北城郊什么时候多了一户这么气派的人家?


    上面牌匾上写着……留竹园?


    没等他细想,那小倌又从园中露出小脸,这次更是露出了纤细的长腿,李大四连忙追了上去,临了,只见那园中灯火氤氲,仙气飘飘,人影浮动。


    仔细一瞧,怪事了。


    这里的人竟似乎是飘着走路的。


    ……


    一个月后。


    初夏的傍晚,一艘如梭子般的灵舟停泊在岁安城外的传送阵上。


    下舟前,路无忧被杞行秋多次劝告换张面皮,省得被城内的人围观,弄得街道水泄不通。


    其实杞行秋想说的是,被围观都算轻松了,就怕岁安百姓们把路无忧当成骗子,追着打骂才叫糟糕。可这鬼修死活不听,尊者也不多劝着点,他也只能无奈作罢。


    路无忧嘴上说着不在意,实际上也有些微微紧张。


    毕竟那是祁澜白月光曾到过的地方。


    但路无忧看了一眼祁澜,他倒是没什么表情。


    尽管杞行秋在旁边再三叮嘱,可等他们下了灵舟,码头上压根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唯有引路的灯火法器,一如既往地亮着——


    作者有话说:


    岁安花魁副本开启!


    副本路段,尾巴师傅试图猛烈飙车!(不是)


    第38章


    传送码头上空寂一片,只有载满货物的灵船静静地停泊在岸上,如同平日里一般,以至于祁澜他们并未一时间发现码头异样。


    细看下地上积着一层薄灰,掩盖了之前车马压出的辙痕,可见此处已多日无人活动。


    从码头望去,远处城门紧闭,天堑般的护城大阵已将整座城牢牢地罩了起来,结界在暮色中泛着冷冷辉光。


    岁安为南州七大城之一,虽建城年少,但占地并不比若阳城小多少,其背靠南州云芦山脉十数万里,盘踞在地,百年绵延生息。要将其笼罩起来绝非易事,启动阵法所消耗的灵晶更是以灵矿脉计算。


    杞行秋急道:“这大阵只有城破时才会开启,这定是出了大事!”


    路无忧在灵舟上便已知道他叔父杞骁为城主,“可传讯问问你叔父?”


    祁澜手中阅读完仙盟刚刚传至的密箴,“不必了,城中祟乱,具体没有细说,先进城。”


    城楼上的守卫远远看到一行人御空靠近城门,厉声喝止:“岁安祟乱,非仙盟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


    杞行秋向守卫掷出一枚令牌。


    “这是客卿令,我等奉仙盟之命前来,命尔速速开门!”


    守卫接过客卿令,再一看是杞行秋,便立刻放行。


    他们认识玄禅宗的白衣僧袍,自然知道来的是禅宗精英弟子,反而有个红衣鬼修混在其中,有些可疑。


    路无忧同样在暗中观察,守卫穿得严严实实,面罩厚巾,仅露出双眼,原本警惕的盘查眼神,在见到他的时候,不知为何顿了一下,露出些许激动。


    随后守卫低头向他们执了一个对修士至高的恭敬礼。


    城中大难,任何来帮助岁安渡过难关的,皆是贵客。


    穿过城门大阵,众人心下一跳。


    路无忧听见杞行秋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以往商幡招摇的青石大街,此刻安静无比,店铺小摊门房均牢牢紧闭,远处有药宗的弟子在沿途撒着药粉,家家户户门扉不开。此时残阳退却,夜色降临,一条街放眼望去,无数祭奠白色灯笼悬在阴沉中,隐隐约约的哭声从紧闭的门户中传出,空气中萦绕着挥之不散的苦药味。


    祁澜道:“是祟疫。”


    路无忧闻到了极浓的祟气。


    有的诡祟身上带有疫病,会污染一切它所接触到的东西。


    如同人一般,灵气会被诡祟污染,修士浸染祟气久了,虽然不至于被祟化,但也好比身处在有毒环境中难以呼吸,更何况是常人。


    久居在被污染的地方,人便会得祟疫。


    路无忧心下有些沉重,是那人制造的诡祟所为。


    自从吞了血蚌祟核,他原本与诡祟之间的玄妙感应更是明显了起来,而这种联系,路无忧以直觉断定,定与那人制造的诡祟有关。


    越往岁安靠近,他心中的反应便越强烈。


    直到进入城中,祟气浓重,路无忧身处其中,无法察觉出诡祟的具体位置,这与在山中寻山是一个道理,感应也被丹田反噬印记的刺痛所替代。


    像是被无数微针扎着。


    好在是可承受的范围内,因此路无忧并未声张。


    反而他腰间的毛球打了个喷嚏,抖了抖。


    祁澜的视线掠过一人一球,又收回。


    城主府位于城中心,墙体同样用的是敦实厚重的曜石打造,峻宇雕墙,气势恢宏,与若阳城的瑶台银阙相比,显然建造之人更注重建筑的防御性。


    但这并不能阻挡城中的祟气蔓延。


    路无忧一行人在杞行秋的带领下,很快进了城主府主殿。


    殿中,杞骁坐在案几旁咳嗽不断,一边批阅着城中事务,他身为元婴修士,中品木灵纹,样貌不过五十岁,面色却因祟气呈灰败之色。


    他见到杞行秋,大惊:“你怎么回来了?!”


    说罢,杞骁发现他身后还有人,连忙起身行礼,“拜见寂空尊者与两位小佛师。”


    杞骁身为一城之主,自然认识祁澜,也不必过多奉承客套,可当他看到路无忧,明显一愣,还没等喊出恩公二字。


    路无忧急忙伸手打断道:“不是,没有,认错。”


    杞骁:“?”


    他否认得太快,杞骁即便是有想说的话,也只能咽下肚中。


    “那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路无忧:“好说好说,喊我路道友就成。”


    杞骁擦汗:“……好的,路道友。”


    他是城破时见过恩公的人,虽然眼前少年与恩公身材长相有几分相差,可气质作风不会骗人。不过既然恩公有意隐瞒自己身份,他也没有拆穿的道理。


    祁澜开口:“杞城主不必多礼,不如先告知城中到底发生何事。”


    杞骁一愣:“尊者不知道城中祟乱?那怎地就赶来了?”


    净嗔上前,几句话间,便将月牙岛诡祟调查一事告知了杞骁。


    杞行秋有些生气道:“若不是我与尊者调查发现岁安临难,叔父还要瞒我到何时?!”


    杞骁无奈道:“本不想让你参与这祸事,罢了,现在说这话也于事无补。”


    他邀请众人入座,将这一月发生的事情道来。


    起初死的是住在北城坊的一个闲汉,仗着祖上几亩薄田积攒下来的钱银,时常不是到杏芳楼喝花酒,就是到别处瞎逛,以至于死在家中数日,尸体腐烂传出臭气,才被邻人发现。也正是由于又因初夏天热,尸体腐烂得快,才叫城吏未察觉他身上的蹊跷。


    很快,古怪的事情接连而至。


    邻近闲汉家的几家住户夜里做梦,梦见自己与俊美的郎君少女共度鱼水之欢,醒来时并无任何不适,然而几日后突发恶疾死去。再后来,受绮梦困扰的人越来越多,符咒灵丹见效甚微。


    短短不出五日,北城区百余户人家暴毙身亡。


    杞骁:“客卿长老才惊觉有诡祟混入城中。”


    等杞骁带人挖开那个闲汉的坟墓,那棺材中便只剩一张薄薄的人皮,皮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洞,透明干涸的粘液从洞中蜿蜒而出,一直延伸到棺材缝隙外。


    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他内部啃食一空,从中爬出。


    杞骁:“城中监察法器均无法找出那诡祟。在尊者来之前,仙盟已派了不少修士支援,可连同他们也一起病倒了,只剩后来的药宗弟子苦苦支撑。”


    杞行秋:“寻不到此诡祟,那可有办法阻止其侵害?”


    路无忧想了想,道:“若只是祟疫,不至于让人在几日内暴毙。”


    “这诡祟应该是借由梦境入侵,梦主一时不察,与之交欢,才会受到致命侵染。”


    杞骁:“恩……嗯,路道友说得不错,我们发现弟子当中有人曾受绮梦诱惑,但并未上当,因此逃过一劫。但触发绮梦的条件,还未查明,不过方才听小佛师此事似与留竹园相关,如今想来,那些诱惑手段倒也像是烟花之地所为。”


    虽暂时无法阻止诡祟布梦,但杞骁命人在入夜前打更,提醒城中百姓入梦勿受诱惑。


    病殒人数增长之势,因此有所渐缓。


    祁澜:“杞城主可知道留竹园与莫怜底细?”


    杞骁仔细想了想,摇头,“我平日事务繁多,当年留竹园火灾也是交由底下修士处理,因此并不知晓太多,稍后我差人去调查一番。”


    一番谈论下来,夜色渐深。


    杞骁本想给众人安排住宿,却被祁澜拦下。


    祁澜:“诡祟在梦境行动,夜间搜寻,更容易发现其踪迹。”


    杞骁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仙盟派来的弟子大部分是在夜间搜寻中,不知不觉就入了梦,叫诡祟侵害了去,等再找到他们时,尸体已经在偏僻角落腐烂多时,来了三四批支援皆是如此,就连城中的客卿长老也无法避免。


    杞骁才宁可白日搜寻,虽然效率低,也费劲,但好歹不会悄无声息地就着了道。


    祁澜闻言,只淡淡道:“兹事体大,冒些风险也无妨。”


    路无忧:“就是,有尊者心境大圆满在,无人可勘其梦,杞城主就放心托胆吧!”


    他本就为这诡祟而来,听见祁澜这主意,更是赞同得不得了。


    这厮除了祁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诡祟不来找。


    祁澜听完这厮豪言壮志,没说什么。


    净嗔在旁边对他这番调戏佛子,暗中气抖冷,可又没有办法,尊者对其纵容有加。


    不对,那怎么能是尊者纵容呢,一定是这鬼修以因果要挟!


    杞骁见路无忧眉眼飞扬,脸上的惨淡愁云也拨开了一些,露出笑意。


    杞行秋也有他的解法,他想留在府中研究一些东西,“梦中陷阱防不胜防,打更提醒或是喝提神汤药减少睡眠,终归不是办法,行秋想,若能研究出防止诡祟布梦的阵法或符咒,每家每户都安置上,也能叫诡祟无法侵害。”


    “禅法多净心除祟功效,尊者可否让两位小佛师留下来,助行秋一臂之力。”


    祁澜自无不允。


    既然那账簿纸上提到了留竹园,路无忧和祁澜打算从那处查起。


    据杞骁所述。


    留竹园建在南城坊,自八十年一场大火后便成了废园凶宅。园子邻近山郊野外,本就不是什么好风水。种种因素累加,之后便无人再将此地租赁重建。


    白日的温度淡却下来,夜晚水汽浓,街道上漂浮着淡淡雾气,屋宅门口的灯笼在湿雾中透出惨白的光晕。


    路无忧与祁澜闲庭散步般走在街道上,并不着急赶往目的地。


    两人一边巡查,一边当作诱饵。


    路无忧倒是想看看,那诡祟是如何让他悄无声息入了梦,他可因反噬印记隐隐刺痛,正精神着。


    可临近留竹园,那诡祟也未曾现身行动。


    路无忧心道:“没劲。”


    平整的石板大街在留竹园附近便断开,只有坑坑洼洼的土路,路边的野草窜得半人高,枯黑的树梢上挂着纸钱碎屑,阴气森森,难怪没人敢租。


    再拐过一处树林便是留竹园。


    走在前面的祁澜脚步微微一顿,路无忧抬头看去,与祁澜目光一同落在了一座石像上。


    不知是住在这附近的百姓害怕凶宅作祟,竟在留竹园边上,立了一座恩公像,那石像日晒雨淋,再英俊的样貌也已模糊不清。


    可即便如此,路无忧仍能从粗糙的眉眼中,窥得那人清俊温润的风貌。


    祁澜驻足,端详了许久。


    路无忧在旁边等着,觉得自己丹田的反噬印记,好像又更痛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


    诡祟:来人,给路公子来点带劲的。(呈上白月光石像.jpg)


    小路::)-


    眼睛不舒服,写得慢一些,宝宝们见谅QAQ


    第39章


    祁澜看了一会石像,轻声开口道:“原来是那次。”


    路无忧不知道他这句话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听出祁澜话中的怀念意味。


    轻柔,又缱绻。


    路无忧觉得丹田的刺痛,似乎蔓延到了心脏。


    有一瞬间他很想开口问祁澜,那白月光是不是顶顶好,才教祁澜如此怀念。那他呢,祁澜在他死遁后是否也曾有那么几次念叨过自己?


    可路无忧自知自己不过是因为仇家,狼狈死遁,还让祁澜多了个难解的因果。


    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值得让人缅怀?


    但路无忧还是硬挤出了一个笑脸,道:“我听说,这位救过岁安的修士是你白月光道侣,没想到尊者在我走之后,找到个这么好的道侣,成就一段佳话。”


    祁澜视线从石像挪开,看向路无忧道:“若真如此,你对此有何想法?”


    什么若真如此?


    路无忧只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但他仍听见自己道:“自然是祝福得很,这位道友如此侠骨剑心,可比我强多了哈哈。”


    祁澜收回目光,抬脚继续往前走去,声音像夜风般凉。


    “可惜他死了。”


    路无忧这下是笑不出来了,低声道了句抱歉。


    两人陷入一阵古怪的沉默中,谁也未再开口说话。


    直到进了留竹园,路无忧才发出第一声声音——咳的。


    留竹园是被异火烧毁,园中数百人无一幸免。当年火势应是极大极烈,加上异火独有的炼制效果,木梁与皮肉烧焦的味道过了几十年,至今仍藏匿在黢黑的断壁残垣间,混着干涸的湖泽水腥,沤出一股令人鼻酸的沼气。


    路无忧被熏了个正着,险些没吐出来。就连祁澜闻到这味道,也微微皱眉。


    幸好舔月被留在了城主府,否则以小狗灵敏的鼻子非得被熏晕不可。


    路无忧正想咬牙闭气时,祁澜握住他手臂,将他拦下。


    路无忧:“?”


    在他不解的眼神下,祁澜单手抬起他小巧的下巴,拇指温凉,轻轻擦过他脸庞,随之而来的是一层薄如蝉翼的金绫,不大不小,刚好罩住路无忧下半张脸。


    冷淡的檀香瞬间充斥在鼻尖。


    路无忧眼睛冒光,立刻把之前两人的尴尬沉默抛到九天之外:“还得是尊者大人!这金绫居然还有这种用法!”


    祁澜:“之前你不是已经试过了?不记得?”


    路无忧:“……”


    他其实也不是很想记起来。


    不过祁澜拇指刚才好像揉了一下他的唇瓣,重重地,带着惩罚意味。


    应该,是他错觉吧?


    园中荒地没发现什么诡祟痕迹,初夏虫鸣吱吱声中,两人穿过一堆废墟,进了主楼。


    曾经精致风雅的楼阁被烧得焦黑变形,木梁瓦砾散落一地。


    他们来之前就已经从杞骁那边查得资料,留竹园是南城坊颇为出名的销金窝,主楼是主要招待客人的地方,建造材料极好,即便经过异火所烧,还能留下相较为完整的废墟框架。


    这楼本身便是中空的,为了方便每层雅间客人能看到大厅的表演,以至于当时火势蔓延得极快,叫人逃都逃不及。


    两人走在空旷的大厅里,甚至能听到回声。


    忽然一丝极弱的动静从楼上某处传来。


    路无忧与祁澜一前一后,极快跃上了楼梯,直往二楼的一处雅间掠去。


    可等两人去到时,只有一只巴掌大的灰蛾在房中扑棱,窗框上还残留着它刚刚脱出的茧,刚才的动静不过是它扇翅膀的声音。


    两人也并未掉以轻心,毕竟灰蛾的茧结在这里,颇为诡异。


    这层的雅间都是联通的,彼此间以推拉门隔开,火灾后便只剩烧焦的门框,因此路无忧与祁澜踏进雅间,两头延伸过去尽是黑暗。


    黑暗的尽头隐藏着东西。


    “左边?”


    “嗯。”


    路无忧与祁澜一边检查着四周,一边往左边走去,踩在发脆的木制地板上,发出吱嘎声。


    灰蛾在两人身后翩翩盘旋,在路无忧踏向地板的下一瞬,灰蛾像扑火般向其飞去,而路无忧笑了一声,抬手一挥。


    “早就盯着你这只臭蛾子了!”


    一道流光将灰蛾切成了两半。


    灰蛾切开的瞬间,似打开了什么开关,祁澜眉头一皱,伸手便要来拉路无忧。


    路无忧眼睛一眨,眼皮打开后,他就已身处在灯火通明的房间中,门外人声攘攘,欢声笑语。而刚才还在身旁的祁澜,连同他脸上的金绫,一起消失不见。


    房间很小,只有他一个人。


    路无忧一时分不清自己是撞进了诡祟的幻境领域中,还是不知在何时入了梦。


    空气中脂粉味很浓,更糟糕的是,路无忧发现自己身上仅穿了一层薄薄的红纱,上面缀满金箔碎片。


    上面的部位没遮住,下面的,还不如不遮。


    服了。


    路无忧一把扯过房间中唯一的布料——桌布,将其裹在自己身上,才裹好,房间的推拉门“唰”地一声被推开。


    一个头戴玉簪的阴柔男子连同两个膀大腰圆的打手进了房间,男子眼睛细长,盯着路无忧,音调极高:“怎么还没拾掇好!客人都已经在等着了!”


    路无忧盯着眼前这套炮灰组合,沉默了半秒,心道:“不会吧……”


    老鸨见他不动,脸色一沉,“我劝你识些好歹,你爹娘已把你卖入了进来,就老老实实地听话,否则……”他身后两个龟奴往前一站,“我们留竹园有的是调教手段!”


    路无忧深吸一口气,用三道流光回应了老鸨威胁。


    三人身体如纸片一样被切成两半。


    然而等路无忧一眨眼,推拉门再度被推开,阴柔男子与两个打手进来,重复着刚才情景。


    路无忧试了几次皆是如此,便停手了。


    这诡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并不直接对他下手。


    若是梦境,那么自己在现实中睡着,祁澜应该会很快把自己叫醒,所以路无忧更倾向此处是诡祟法相幻境领域,这样一来,他就不能贸然大动干戈,以免触犯了幻境禁忌。


    诡祟到达了一定境界实力,便可拥有展开法相与领域的能力,将猎物拖进其中,困死,食用。


    不过领域幻境如同阵法,也有生门死门。


    入局者只要遵循其内在规则行事,可确保安全。


    几次动手,路无忧发现自己体内的鬼力越发被压制,而老鸨的眼神一次比一次怨毒和兴奋,似乎等着再被路无忧砍几次,就能突破某种禁制。


    老鸨站在门口,重复着:“否则……”


    路无忧帮他把话说完:“你们留竹园有的是调教手段是吧,好好好,我知道了。”


    老鸨被他一噎,冷哼了一声,终于说了一句新词儿,“那还不赶紧跟我出来见客!”


    不过路无忧还是没走,他裹着桌布,大咧咧地提要求:“我要换一套衣服,这套过于暴露,显得很掉价。这道理,想必你比我懂吧?”


    他现在作为小倌,为了提高身价换套衣服,很正常。


    老鸨勉为其难给他找了一套衣服,说是衣服也有些多了,不过是一条丁香色的系带轻纱罗裙。两片薄得不能再薄的布料,堪堪遮住前胸,丝带系在纤细的脖颈间,露出整片背部,而裙裾开叉成数片,走动间,短薄三角亵裤包住的浑圆,欲露不露。


    看得老鸨眼冒精光。


    虽然没有比原先红纱好多少,起码重点部位都遮住了。


    路无忧:忍了。


    不知道祁澜到底什么时候来,算了,也可以不用来。


    路无忧跨出房间,嘈杂的人声蓦然变得清晰,灌入耳朵,小倌调笑时清脆的笑声,客人浪言浪语,此起彼伏。


    他此时身在主楼,但又并非原来的主楼。


    楼内中空,站在走廊里可见楼上楼下,无数楼层雅间,灯火通明,香粉浮动。栏杆上倚着衣衫大敞的醉客,抓着小倌的头摁在胯间,雅间里交叠的人影映在门上,像两条交缠的蛇,这里有人高声纵歌,有人痛哭嚎叫。


    整栋楼望不到底也看不到头。


    路无忧垂首跟在老鸨身后,一路上打掉无数探过来的手,终于抵达所要伺候的客人雅间。


    “让您久等了。”


    老鸨扭着腰身,推开厢门,路无忧一抬头便看见了坐在首座的祁澜。


    路无忧:“……”


    这是什么进入诡祟领域后,鬼修小倌遇上了佛子恩客的戏码??


    简、直、要、大、命!


    路无忧想立刻就把这地方给砸了,跟那诡祟拼个你死我活。


    但见祁澜不动声色,目光紧盯着自己,应该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路无忧只好穿过席间其他客人,慢吞吞地挪到男人身边。


    老鸨见他乖乖识相,便满意地退下了。


    雅间很大,有衣着暴露的乐伎弹唱靡靡之音,席上几乎人手搂着一个小倌,动手动脚,丝毫不在意旁人眼光,毕竟旁人也与他们一样做着同样的事。


    路无忧假装替祁澜斟酒,一边悄声道:“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来的?”


    他方才就发现楼里的人都是凡人生魂,不知如何被拘到了这里。


    祁澜幽暗的目光流连在他的腰臀上,“这个领域联结了幻境与梦境,凡人做梦,便会来到诡祟构筑的楼中,我们应是无意中闯进了幻境里。”


    路无忧点头:“原来如此,我方才被那老鸨绊住了,你找到离开此处的线索了么?”


    “不曾。”


    眼前的曲线着实诱人,祁澜眸光微动,忍不住抬手向路无忧光洁的背部伸去,即将碰到时,一道锋利的骨刺骤然贯穿他的手心,将其钉在地板上。


    席上的人仍在打情卖笑。


    祁澜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禅宗人不打诳语。”路无忧笑意盈盈,“身为领域主人,怎么会不知道离开此处的生门呢?”


    受伤的手流出腥臭黑液,很快将地板濡湿。


    “祁澜”毫不在意,露出与之冷峻面容不相符的微笑,“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可以告诉我,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吗?”


    路无忧眼中极冷,“因为你的目光,实在恶心下流。”


    如果是真的祁澜,早就在他靠近的那一刻,就会脱下自身的外衣披在他身上——


    作者有话说:


    小鹿对祁澜还是很了解的!-


    写得慢,请宝宝们见谅(鞠躬)


    尾巴灰溜溜呈上饭饭.jpg(立即遁逃)


    第40章


    “好过分呢,居然说我的目光下流。”


    “祁澜”蹙眉,露出无辜的表情,“这样说我的,你可是第一个。难得见你如此像恩公,才陪你玩玩。”


    明明是一副冷冽凌厉的五官,做出来的表情却略显天真。


    “别顶着他的脸说话!”路无忧抄起骨刺便向他刺去。


    管它什么禁忌!杀了这个诡祟,领域自然不攻自破。


    席上其他人从刚才起就像定格般,一动不动,对座上情形置若罔闻,即便交战的凪风在脸上刮出血线,也毫无反应。


    大约是先前犯了禁忌过多,路无忧运作鬼力的动作越发滞涩,数道攻击被那诡祟轻松偏身躲过。


    丹田陡然一痛,路无忧闷哼跪地。


    诡祟像是轻盈的蝶,翩然落至席桌中央,稳稳站在酒樽之上。


    它背对着敞开的厢门,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半跪在地喘息的路无忧,笑意更甚:“我能根据人心底最隐秘的欲望,化作他们无比心心念念之人。”


    它自风月场所浸淫而生,对情爱之事一向了若指掌,也乐于戏弄其中。


    “你想的是这位僧人,那你猜猜他想的又是谁呢?”


    路无忧冷盯着它:“与我何干?”


    路无忧觉得这诡祟莫名其妙,先不说它是否能窥得祁澜欲望,就算窥见了,又关他什么事?


    还能是谁,自然是白月光。


    诡祟似乎对他的话有些意外,不由哑然大笑:“哈哈哈!真有意思!你有意思,他也有意思,你们两个人真是有意思极了哈哈哈哈!”


    笑罢,它托着下巴,饶有兴致道:“还真想让你看看那僧人与他意中人相处的场面啊。”


    路无忧本就难受,听它绕口令般说话,更是心烦得很。


    他当下忍住丹田刺痛,强行催动骨刺,提身跃过席上众人,向诡祟刺去。


    诡祟不慌不忙,在骨刺刺来的瞬间,脚尖轻松一踮,整个人从厢门倒退而出,衣袍翻飞间留下一串轻笑。


    未等路无忧追上,诡祟甫一出门,两道沉重的厢门“啪”地溘然合并。


    路无忧眼睛一眨。


    雅间的人已恢复之前的欢声笑语,席上佳肴酒水完好如初,而他换了一身松垮的朱红锦衣,露出大片胸膛,像个纨绔子弟般坐在首座。


    得,又被切了场景。


    路无忧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丹田刺痛,鬼力压制,连意识也被场景快速切换弄得有些恍惚,以他现在的修为和状态,要破这个领域,实在有些难办。


    不过按照刚才诡祟的说法,祁澜也在此间的某个雅间中……


    他得去找他。


    这领域像是一直窥视着路无忧,他才站起身,厢门便被外面的人拉开。


    老鸨堵住了门口去处,朝路无忧谄媚赔笑:“还请公子留步!”


    他神情有些隐隐的兴奋狰狞,大有路无忧敢跨雷池一步,便扑上来将他拆吃入骨的架势。


    应该是领域的限制。


    雅间的客人一般是不会随意走动的。


    不过这难不倒路无忧,他一脚踢翻旁边的花瓶,装作跋扈生气的样子:“留什么步,都半天了,连个陪侍的人都没有,还不如我自个儿到外头找!”


    他生得明艳,配上松垮的朱红锦衣,更添风流,活脱脱的金玉纨绔。


    老鸨见状,忙道:“奴这不是给您挑人去了嘛!来,这是新来的小倌,保证干干净净!”


    厢门被全部推开,露出老鸨身旁之人——男人身穿素白僧袍,落落穆穆,端地一副冷佛面相,走廊间情欲色暖,却未沾他衣袖分毫。


    路无忧:“…………”


    这诡祟玩不腻这招是吧?!


    而且凭什么同样做小倌,他要穿得几近一丝/不挂,祁澜却可以穿自己的僧袍,包得严严实实,这让他怎么看……咳,算了,这也不是什么重点。


    重点是,这个祁澜好像是真的。


    老鸨见他不说话,便示意祁澜:“还不快过去公子身边伺候!”


    祁澜看了一眼路无忧,果真听话地走进雅间,端坐到他身旁半尺外的地方,抬手斟酒,也不说话。


    路无忧有些心虚地拢了拢衣襟,挥手让老鸨退下后,跟着坐了下来。


    “尊者?”


    没应。


    “祁澜?”


    还是没应。


    “……阿澜?”


    “嗯。”


    天塌了,还真是。


    估计祁澜也担心自己也是个冒牌货,所以只应了两人知道的秘密昵称。


    不愧是佛子!


    虽然知道两人在按领域内身份行事,但看着祁澜斟完酒,又提箸夹菜,俨然一副尽心服侍的样子,路无忧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


    祁澜却并未在意,道:“你进来后发生了什么事?”


    路无忧振作了点精神,略去诡祟伪装成祁澜的一点小细节,把第一个房间与雅间的事与他说了,“……它说可窥见内心欲望,伪装了一个陌生的美男子来诱惑我,被发现后就跑了。”


    他着重强调了陌生二字。


    祁澜扫了他一眼:“嗯,我遇到的情况跟你差不多,不过碰到的是熟人。”


    即便祁澜不明说,路无忧也知道他说的熟人是白月光。


    路无忧觉得屋里的脂粉气太浓了,让他有些气闷,但他仍然努力让自己集中在解决目前困境上,道:“那诡祟对空间变换与捉弄人心有一套,却不擅长交战。”


    祁澜:“并非所有诡祟都擅于正面交锋,能构筑这一方领域,布梦网罗如此多的生魂,已算得上十分厉害,它应当是晋入极级不久。”


    怪不得岁安陷入祟疫,仙盟却始终未寻得根除之法。


    路无忧略头疼,道:“要破除此领域幻境,得找到那诡祟或者捣毁阵眼,可我们现在连雅间的门都出不去。”


    祁澜沉思:“一个人未必能出去,可以两个人试试。”


    有道理。


    路无忧说试就试,而起身的刹那,丹田猛然一痛,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顶着压制交战,属实还是勉强了。


    见祁澜盯着他,路无忧坦白解释道:“之前犯了几次领域禁忌,被压制了些气力,待会若是碰到诡祟,还得尊者多出力了。”


    他不想祁澜多虑,再说丹田的刺痛并非十分影响行动,就像刚才的刺痛,也是一瞬间的事。因此路无忧方才并未提及自己难受一事,即使解释也是避重就轻,打算忍一忍算了。


    可还没等他迈出第二步,便被祁澜拉了回去,跌坐在了他的怀里。


    腰间被祁澜从背后伸手搂住,胭脂香粉气味也被清冷的檀香所取代。


    祁澜掌心贴在路无忧小腹处,灵力源源不断地传至他的体内,为他缓解刺痛。


    丹田温热温热的,很舒服。


    若换在平时,为了缓解难受,路无忧半推半就,会要到祁澜停下。


    可这次说不清楚为什么,不过几息之后,他便拦下了祁澜,道:“我好多了,尊者不用劳烦,眼下还是破除幻境要紧。”


    祁澜顿了顿,收起手,“好。”


    两人穿过席间,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然而路无忧与祁澜拉开厢门后,边上恩客与小倌似被触发了什么机关,上一秒还在调情,下一秒竟齐刷刷地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珠朝两人看来,而且这目光像是会传染似的,很快,一条走廊的人都看了过来。


    路无忧:“怎么回事?两个人出门也不行?”


    祁澜仔细观察了周围,道:“应该不是,是我们没有按照身份行事。”


    “现在你是恩客,我是小倌,要向他们一样亲密。”


    路无忧顺着祁澜的手指下看,对面楼下一对人正抵着栏杆厮磨缠绵,欲生欲死。


    路无忧:“………………”


    他现在就很想死。


    见两人只说话,没有动作,离路无忧最近的一对人,像被操纵了一般,往他靠近了一步,似要把他逼回雅间。


    偏偏他们是生魂,路无忧无法对其下手。


    只因凡人有天道维护,非魔修诡祟,寻常修士若对凡人下手,渡劫的天雷会被天道加料——劈不死,就往死里劈。


    祁澜也没有动,路无忧有些后悔,毕竟他才被自己拦下,自是不会再主动碰他。


    附近的人又朝他们走了几步,神色中也多了几分阴戾。


    路无忧没有办法,只好伸手拉住了祁澜的手,试探道:“这样应该可以吧?”


    然而更多的人朝两人走来。


    路无忧尝试了挽手,搂在怀里等方法,甚至让祁澜主动对自己做同样的事,但皆不被领域规则所认可。眼见着门口即将被堵死,路无忧把心一横,双手环住男人的脖子,跳了上去。


    纤长的腿盘住祁澜的腰。


    路无忧大腿无意识地发力夹紧,为了找到最舒适的位置,还提臀往上蹭了几下。


    祁澜呼吸几不可察地滞了一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路无忧埋首在他颈间,露出绯红的耳尖,闷闷道:“那些人退开了没?”


    “嗯,退开了。”


    路无忧松了一口气,“那我们走吧。”


    祁澜揽着他的背,往外走去。


    但路无忧没想到的是,身上的锦衣薄柔,他贴在祁澜身上,仿佛不着寸缕,还被祁澜粗糙的白麻僧衣磨得发痒,一些反应也尤为明显。幸好祁澜似乎并未察觉,路无忧悄悄地让自己胸膛离远了一些。


    不过没走了两步,祁澜停了下来,路无忧有些不解:“怎么了?”


    祁澜微凉的指腹移到他的大腿下,托了托,“再夹紧些。”


    路无忧险些听硬了。


    他、他一定是被这里的脂粉气熏晕乎了,竟然觉得祁澜的声音变得有些情欲喑哑。


    见路无忧未做反应,祁澜另一只手按着他的背,将他压回胸膛贴紧,“听话,破除幻境要紧。”


    路无忧:“……”


    可恶,好像被拿捏了——


    作者有话说:


    坦白了,这个副本完全就是为涩涩打造的哈哈哈哈哈(狂言)


    小鹿怎么也逃不出,涩涩的世界!(高傲的尾巴呈上饭饭.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