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叽小说 > 青春校园 > 阿姆为妻 > 20、第 20 章
    第20章


    她那么温柔的一双唇,与谁都是柔声地说着话。


    能否含住他的拇指?或是他的舌……


    陈锦时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仅仅是想想,他就浑身发热,她的气味已经钻进他的鼻腔,浸入他的皮肤,侵入他的骨髓。


    可她是阿姆。


    —


    伙计端着托盘快步过来,高声唱喏:“来咯——二楼雅间的酱肘子!借过借过,烫得很!”


    菜一上桌,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二位慢用。”


    沈樱抿了抿下唇,到此刻也不知方才唇上究竟沾了什么。她轻轻晃了晃头,嘴角漾开一抹浅弧:“吃吧。”


    她的浅淡笑意总是带着融融暖意,清润又温和,将他包裹。


    “阿姆也吃。”


    他把盛虾的盘子挪到跟前。


    “阿姆,我剥虾给你吃。”


    她声音柔缓:“不用,时哥儿,你自己吃,好吗?”


    陈锦时摇头,说话间,一只剥好的虾仁已递到她嘴边。


    她无奈,只得张口接住,他的指尖却趁机在她唇上轻轻碾过。


    “好吃吗?阿姆。”


    她细细咀嚼着,轻轻抿唇,以便抿去残留的油脂,微微颔首:“嗯。”


    他想,他忍耐了一会儿,才不至于把手指伸进她嘴里。


    伙计把笼屉掀开,腾起白汽,几颗小笼包披着薄如蝉翼的皮。


    “陈锦时,慢点吃,仔细烫着。”


    她先夹了一只放进他碗里,动作是做惯了的熟稔与照顾。


    手伸出去,收回来,再捻起一只放到自己碗中。


    她微张着嘴,轻轻呼着气,小口咬下去,薄皮破开的瞬间,鲜汁漫出来,沾在唇角,她下意识伸出舌头,一点一点舔掉汁水,舌尖卷动的弧度,在他的眼里看得格外清晰。


    实际上那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动作。


    陈锦时的目光胶着在她濡湿的唇上,喉头发紧,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蜷了蜷指节。


    他羡慕一个小笼包,她吞进那只小笼包的一部分,能被她含在嘴里,吞进腹中。


    只这一想,又教他浑身发烫。


    可她是阿姆。


    可她是阿姆,她不能跟他接吻。


    “阿姆,烫吗?”


    她一边呵气一边慢慢吞咽,明明是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却教他脊椎发麻。


    “还好,慢点吃就可以。”


    “阿姆,金陵的饮食合你口味吗?”


    沈樱微微笑着:“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都已经来这里五年了。”


    陈锦时手中的一双竹筷搭在虎口,食指轻轻摩挲筷身,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你总说这里一切都好,到底是合胃口,还是将就着吃?”


    沈樱抬眼,轻轻眨了眨:“刚开始是不大习惯。”


    他追问:“那如今呢?”


    她顿了顿,缓缓道:“起初嫌这里梅雨季太长,饮食太甜,后来倒觉糖桂花是好的,蟹黄汤包是好的,园子里雨打芭蕉的声儿,也是好的。”


    陈锦时的视线落在她抿唇的动作上,一时怔住了。


    “时哥儿?”她轻轻唤他。


    他回神,面上有些窘迫,生怕被她瞧出半分隐秘心思。


    好在她浑然不觉。


    空气静了片刻,她忽然笑道:“怎么发起呆来了?在想什么?”


    说着,她往他碗中夹了一块羊肉,同时伸出左手。陈锦时一愣,缓缓把头伸过去。


    她的手正好落在他头顶,摸上那颗头,她愣了愣,推开他,道:“茶杯拿来,我给你倒茶。”


    原来她是要这个。


    他直起身,耳尖微微发红,喉结滚了滚:“哦。”


    沈樱接过茶杯,指节微微收紧,垂下眼睫。蒸笼里的热气还在丝丝缕缕往上冒。


    她给他斟上茶,他双手接过。她淡淡道:“快些吃,吃完早些回去。家里还有不少事,陈兴等着跟我对账,还要和锦行商议后日去张家的事。陈锦时,你从明日起,乖乖去书院读书,一日不可懈怠。”


    一句话将他拉回现实。


    充满着烟火的、世俗的、她不可更改是他阿姆的……现实。


    好在,她还肯哄他一句。


    从香满楼回府的路上,她又用那种极温柔的声音跟他说:“时哥儿,你今日做得很好,你这阵子都做得很好,所以,以后也不要让我操心。”


    他再也生不出半点叛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种变化来得很突然:


    从故意惹她生气、给她闯祸、事事忤逆,变成了心甘情愿向她俯首。


    “是,阿姆。”


    “阿姆,能再夸我一句吗?我上次打赢黑铁,你还没有夸我。”


    “我往后一定会做得更好。”


    “阿姆,我都听你的。”


    ……


    “对了,陈锦时,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今晚还得再上一次药。”两人正要各自回房时,沈樱叫住他问道。


    陈锦时止住脚步,缓缓回头:“那,阿姆,我去你房里?”


    沈樱原以为他会强硬要求,没料到是个问句,便摇头:“叫旺儿帮你吧。”


    更没料到,陈锦时竟拉住她,要求道:“你说我今日做得好,那我要你给我个奖励,亲手给我涂药。”


    沈樱眨了眨眼。他的身子,她又不是没见过,给他上药原也没什么。只是……


    “我倒想知道,我给你涂药,与旺儿给你涂药,有什么不同?陈锦时,不要捉弄我。”


    她只当他又闲得发慌,想给她找些麻烦。捉弄她、烦扰她,本就是他的惯常伎俩。


    陈锦时张了张嘴,舌尖从齿间转了一圈,要他怎么说?


    说他,想被她抚摸,浑身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想被她抚摸,甚至亲吻,舔舐?吮吸?撕咬……


    他故作正经:“阿姆,术业有专攻,旺儿的手法哪有你好。”


    沈樱微笑着摇头:“你想多了,涂个药而已,谁涂都是一样的,以后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她转身要走,他又叫住她。


    “阿姆,那你就不想瞧瞧我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吗?你就……一点也不关心我吗?”


    “砰”的一声,她关上房门。


    “陈锦时,回你自己房去。”


    讲理没用,示弱也没用。陈锦时又气又急,在外头嚷道:


    “沈樱!你不帮就不帮!今日就当我白帮你了!”


    沈樱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蹙起眉头。方才还无措得紧,听了他这话,反倒松了口气。


    所以,陈锦时就只是死性不改,仅此而已。


    处理完府上的事,已是深夜。她收拾着躺下,她收拾着躺下,身子一动,只觉腰腹酸胀,伸手一摸,摸到小衣上的凉意。


    月信来了。


    好在她身体一向康健,便翻身下床,寻来棉绸制的布巾垫上。


    一夜安睡,醒来时,陈锦时已候在门外了。


    “阿姆,我上学去了。”


    她揉着额头坐起身,透过门纱瞧那道男子身影。他站姿潇洒,头上束着马尾,系着红绸,腰间时而会佩着一把短剑。


    陈锦时不似那些勋贵人家的打扮,寻常只着棉绸质地的长衫,头上腰间也不见多少名贵玉石,却自有一种身躯凛凛、相貌爽朗清举的气度。


    “哦,你去吧,路上慢些。”


    她见他身影迟疑,仍未离开,又听他问:“阿姆可是累着了?怎的这个时辰还未起?”


    沈樱昨晚睡得沉,□□又在汩汩奔涌出热流,她难免在床上多赖了一会儿。


    “没事,我才睡醒。对了,你用过早饭了吗?”


    府上只请了两个做饭的小工,勉强也够一家四口吃些家常饭菜。


    “没呢,我上街口吃碗馄饨去。”


    他身上挎着个书袋,旺儿跟在后面提笔墨纸砚。


    “好,去吧。银子够用吗?”


    “够。”


    “嗯。”


    她又看了片刻,直到那具身影离开。


    她轻轻叹了声气。大部分时候,他是个乖儿子。


    少部分时候,会有些叛逆,不过没关系,叛逆的时候也是叛逆的儿子,儿子就是儿子,不乖她多加管教就是了。


    这两日府上事忙,沈樱便把铺子里的事情都推给了白掌柜,自己不常过去。


    这日清晨,陈锦行收拾妥当,到汀兰园来请她。


    “阿姆,可以出发了。”


    沈樱看他模样,年方二十,面如润玉,身着一件月白杭绸长衫,腰间佩了玉,头上束了冠,说话声音清朗,在家中最有君子之态。


    见她走过来,他身子微微前倾,姿态恭谨,眉眼沉静。


    沈樱心底轻叹,新竹初长成,锦行越来越有君子之


    韵,这几年尤其成熟稳重。


    “你今日这身打扮甚好。叫陈兴把礼单再清点一遍,咱们这就出发。”


    “是,阿姆。”


    过了一会儿,两人坐上马车。沈樱叮嘱道:“今日见着人,无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私下先与我说一声,我好与张家太太周旋。”


    陈锦行颔首:“只要是阿姆看中的,锦行都无异议。”


    沈樱无奈:“将来过日子的是你,你可别张口闭口都是这样的话。这些年你对我一直很客气,里里外外都留足了面子,我知道你是个懂礼数的。但你我心里清楚,我不是你们真正的亲人,也不可能在陈家待一辈子。”


    陈锦行垂下眼眸,陷入沉默。沈樱很少与他说这样长一段话,且句句出自真心。


    “我既叫你一声阿姆,将来就算你要离开,咱们也是一辈子的家人。阿姆,我全然信你,也完全放心把我的妻子人选交给你,由你做主我后半辈子的生活。”


    陈锦行也是第一次说出这么一番恳切的话来。


    他顿了顿,又道:“时哥儿越长越大,反倒越来越依赖你了,这……恐怕是因为他太早丧母的缘故。不过阿姆,他年纪不小了,若是还这般依恋你,在外人眼里看来,恐怕……”


    沈樱打断陈锦行的未尽之言:“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这个。时哥儿心思纯良,他知道分寸,我也知道。”沈樱觉得陈锦行的话说得太过难听。


    陈锦行闭嘴,心中仍持怀疑态度,但看沈樱这般肯定,他不好再多说什么。


    心思纯良……大骂他二婶是贱人,一脚踢断他二叔的肋骨,人现在还没修养好。


    两人一路沉默,马车晃晃悠悠到了张府。


    张家也是诚心结这门亲的。陈家世代清白,又有祖上传下来的铺子和药方做根基,陈锦行又是陈氏一族年轻一辈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比他那位整日只知打架逗鸟的弟弟不知强出多少。


    陈锦行的弟弟陈锦时是个秀才,虽说多少给这门亲事添了些彩,却也没多大作用。像金陵这样的豪富之地,秀才多了去了,要说他今年若能考上个举人,张家这才叫高攀了陈家。


    张家世代做丝绸生意,乡下还有不少田产,家境殷实。沈樱私心想着,生意人家的女儿性子大气,不像单纯的读书人家,或是清贵人家教养出的女儿,长这么大门都没出过几次的都是有的,说起话来文绉绉、轻飘飘的,就算有些持家本领,生意上的事情也帮不上忙。


    正因如此,她才为陈锦行挑了这户人家。


    张夫人在门口迎着,笑盈盈地说:“妹妹可算来了。瞧瞧这大热天的,定是出了一头汗,快跟我进来喝口茶。”


    陈锦行先下了马车,又转身,极恭敬地扶沈樱下车。


    沈樱扶着他的手臂下来,他的手臂虽不如陈锦时那般壮硕有力,却也结实稳当。她双眸微眯,适应了片刻阳光,陈锦行已将伞撑在她头顶。


    张夫人在一旁悄悄打量,看在眼里,对陈锦行愈发满意。


    “早听说陈家大房的两位公子,一个赛一个有孝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在这世道,“孝”字是绝挑不出错的。孝乃德之本也,便是那陈锦时平日再是混世魔王,只要说起他有孝心,书院里最严厉的夫子也得赞他几句。


    沈樱被迎进厅堂,陈锦行收了伞。


    张夫人道:“妹妹平常爱喝什么茶?我叫我家若菱亲手给你沏。”


    沈樱客气道:“不用劳烦孩子们,咱们做长辈的,自给自足便是。”


    张夫人笑道:“你家两个儿子难管,幸而还有个小的女儿,能体贴你一二。要我说,你该尽管使唤两位少爷才是。”


    最后还是张若菱出来给长辈沏了茶。沈樱趁机示意陈锦行仔细看看对方,若是实在不喜欢,此刻打退堂鼓还来得及。


    沈樱说起正事:“他们母亲早早去世了,他们父亲一介武夫,实在头疼怎么教养三个孩子,便将他们都托付给了我。锦行年纪不小了,我身上担子也重。


    太太要知道,陈家大奶奶进门,虽说头上没有公婆,却是要给一弟一妹做长嫂的。”


    “这个我晓得。”张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张若菱在她身后静静站着,是个守规矩的,长辈不叫她开口,她便一声不吭。


    张夫人朝张若菱吩咐:“到前面来,给你沈姑姑请安。”


    沈樱未嫁,又是长辈,称呼“姑姑”,以示尊敬。


    张若菱上前一步,微微屈身:“沈姑姑安。”


    声音爽朗,动作利落,姿态恭谨守礼,挑不出一点错来。


    沈樱叫陈锦行拿出一早备好的见面礼给她:“锦行,你也见过你张伯母。”


    陈锦行站出来行礼,把锦盒递到张若菱手中。张若菱脸颊微微发红,两人站在一块儿,倒很是登对。


    沈樱隐晦瞟向陈锦行,询问他的意思。


    陈锦行稍稍朝她垂下眼眸,随即抬起。


    沈樱心中了然,看来事情定了大半,


    她靠在椅背上,静静看着张若菱的一举一动,暗自思忖:她若成了陈锦时的长嫂,能否管得住他?


    不过陈锦时已经长大了,想来不会轻易闯祸,他会像孝敬自己一样,去孝敬这位长嫂。


    小姑娘嫁过来,正好享清福,顺便管管弟妹的衣食起居便好。


    沈樱很满意。


    她与张夫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把两个晚辈支出去:“若菱,带陈公子在园子里捡阴凉处逛逛去吧。”


    两人并肩走出厅堂,堪称郎才女貌。


    沈樱自己都未曾经历过这些,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却露出慈爱的笑。


    张夫人开门见山:“你家公子年纪也不小了,咱们接下来便可按流程走六礼了。”


    沈樱正有此意,早点给陈锦行娶妻,她就能早点到将军碑前复命。


    两人很快商议好接下来的流程,最快也要一年后才能完婚。


    傍晚,张夫人要留两人吃饭,沈樱以不合规矩为由婉拒了,带着陈锦行上马车回府。


    “锦行,今日与张小姐相处得如何?”


    陈锦行颔首:“甚好。阿姆选的人,很合我意,费心了。”


    沈樱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两人看着的确合适,将来定能和睦相处,最重要的是门当户对,双方都有诚意,是奔着结两姓之好去的。


    女方不端架子,男方礼数周全,一切都恰到好处。


    想到这里,沈樱心情大好,回到府里便叫陈兴媳妇在园子里摆饭,打算等陈锦时从书院回来,就把这好消息告诉他。


    陈锦时回来前,沈樱与陈锦行坐在树下,倒像从前与陈济川一起消磨的那些午后。


    她许久没有碰过针线了,坐在树下吃着点心,听陈锦行断断续续与她说起柜上的事。


    言语中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埋怨:“阿姆许久没再过问我铺子里的事了。”


    陈锦行面上不显,只静静给她倒茶,垂眸看着茶叶在水中浮沉。


    “前些日子见你账本记得齐整,处事也比往年妥帖了许多,原也不用我多嘴的。”她声音轻缓,话语总能轻易让人信服。


    陈锦行的语气听不出什么:“阿姆多少也该问问,陈家的生意,本就有你一份。”


    她双唇抿起一个浅笑,对这话不置可否。


    等她离开的那天,她确信自己不会带走陈家的任何东西。


    尽管他们一个劲儿地想往她手里塞。


    不一会儿,陈锦时回来了。他远远望见沈樱与陈锦行并坐一处,姿态自然,就像从前她跟他爹一样。


    他心里很不舒服。


    他明明知道,那两人是再寻常不过的关系,可他自己心里龌龊,便连带着看不惯任何男人出现在她身边。


    他不敢向自己承认的是,他实在是太过依恋阿姆。也许是阿姆的怀抱太过温暖,胸脯太过柔软,他竟然,可耻的,想亲吻她,剥光她的衣裳亲吻她。


    这实在不该。


    无论出于


    什么缘由,都不该。


    那股子翻涌到顶点的掌控欲,推着他快步走过去,一把将陈锦行挤到旁边,自己坐在了两人中间。


    沈樱朝他笑着道:“有件喜事要告诉你,锦行与张家小姐的亲事说成了。”


    还不待陈锦时开口,她又补充道:“这事还不能对外声张,两家尚未走正式定亲的流程,万不可坏了张小姐的名声。”


    桌上摆了点心和几样简单菜色,沈樱执起筷子,叫他们动筷吃饭。


    听了这消息,陈锦时没什么反应,只淡淡“哦”了一声。


    沈樱瞧着,只当他还没咂摸出这事对他的意义,又补充道:“陈锦时,将来你要娶妻,便由你长嫂替你操持了。”


    陈锦时抬头看她:“阿姆不能替我操持吗?”


    沈樱盯着他,一时没言语。


    陈锦行道:“锦时,阿姆有她自己的日子要过,她不会留在这里照顾你一辈子。”


    陈锦时张了张嘴,按往日的性子,怎么也该闹起来。他不要她走,就留在这府里,他们把她当成母亲孝敬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可他终究闭了嘴,他不该闹的。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沈樱与陈锦行一直说这话,从该备多少银子做聘礼,到家里后院该如何修缮以迎新人。


    陈锦行道:“多给时哥儿留些银子吧,省得他日后不好讨媳妇。院子也别阔得太大了,总得给时哥儿他们留些地方。”


    陈锦时撂下筷子,一脸烦躁地抬头:“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拿手帕擦擦嘴,站起身:“明日书院休沐,阿姆,我就在家里待着,你有什么事情别自己干,叫我便是。”


    沈樱都有些惊讶,问他:“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做?”


    他笑了笑:“没有,阿姆,明儿我做点心给你吃。”


    “好端端的,你做什么点心……”


    翌日一早,沈樱挽起袖子,扛着梯子,爬上爬下地检查院落和围墙。


    她原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女子,虽说来了金陵后学着斯文了些,从前将军在时也处处护着她,除了让她做些针线、照管几个孩子的衣食,别的事从不让她操心,可她骨子里仍是力气大、身手矫健的强悍女子。


    一头棕褐色的卷发还没来得及挽起,如海藻般披散着。


    她提了一桶灰浆,手腕翻转间,利落地往砖缝里填,又细细补上红漆。


    这座府邸已经有些年头了,处处都需要修补。


    陈锦时拎着食盒从厨房里出来时,正见她站在梯子上补漆。


    她步子站得稳当,身材高挑,手脚俱是修长,衣料下隐约可见稳健的臀腿、紧实平坦的腰腹,肩背周正,腰线分明。


    这样的活儿干起来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陈锦时脸色一沉,放下食盒,冷声喊道:“沈樱,你爬那么高做什么?你能不能下来。”


    沈樱没回头,只顾着补漆,回他:“别烦我,一边玩儿去,我这儿忙着呢。”


    “你先下来。”


    “陈锦时,你没看我在做事情吗?”


    “沈樱,不是说了有什么事放着我来?”


    沈樱回头瞥了他一眼。他站在日头底下,一双眸子黑压压的,瞧着像是对她很不满。


    她盯了他一会儿,终究松了口:“行行行,你来,我这就下来。”


    陈锦时上前扶住梯子,她稳稳地往下爬,一步一步,直到穿过他的臂弯,他的手臂不经意间揽过她的腿、臀、腰。


    她转过头,他松开梯子,稍稍退后一步。


    她拍拍手上的灰,上下打量他几眼:“你怎么起这么早?”


    陈锦时指了指放在石桌上的食盒:“我给你做了点心。”


    “什么点心?”


    “糖渍桂花糕。”


    她轻轻点头,指着掉漆的房梁道:“会做这个吗?”


    他从她手里接过梯子:“有什么不会的。”


    他找准位置往上爬,她在底下替他扶着:“你慢点啊。”


    陈锦时稳稳当当爬上去,开始补漆。


    “陈锦时,你什么时候学会做点心了?”


    “刚学的,头一回做。”


    “那我可不敢吃。”


    话是随口而出,带着玩笑的性质。


    然后陈锦时高高在上地回头,明明是俯视她,眼眸中却明显夹杂着委屈的情绪。


    “继续干活。”她板起脸命令他。


    他转过身,手臂继续向上挥动,连带着劲瘦的腰、挺阔的背都跟着牵动。


    他的动作显然比她更加利落,原以为要做一上午的活,瞧着竟是快得很。


    他问她:“阿姆,我做得好吗?”


    她想不通,他为何无论做什么也需要她夸他。


    好在,她恰好很惯着他。


    “你做得很好。”


    “那可以给我奖励吗?”


    她心底顿时升起警惕,怕他又想起什么招数来捉弄她。


    他扭头看她,一手掌在梯子的扶手上,一手拿着刷子,朝她挑眉。


    她眼神躲闪,并不想答应。


    “阿姆,你在想什么?”


    他声音清朗,她脊背轻轻一颤,抬头望他。


    他望见她在日光下浅褐色的眼,瞳仁像两颗琉璃珠子,睫毛又弯又翘地卷着,定定看着他,几分无措,几分警惕,还有几分纵容。


    她真乖啊。


    “我只是想让你尝尝我做的点心罢了。”


    说着,他转过身,继续干活。


    她蹙着眉头垂头,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警惕了。


    他在捉弄她,她几乎确定。


    他一定是做了非常失败的糖渍桂花糕,无人能够品尝并夸奖,但他要她吃下去,并且夸奖他。


    只有她在纵容他,所以只有她能被他捉弄,所以那些点心会被他强制性喂进她的嘴里。


    而她对着他的灼灼目光,不仅会吃下,还会夸他。


    他拿准了这一点,就算她不,他也会用他那种楚楚可怜的目光祈求她夸奖,就像刚才让她夸他漆补得又快又好一样。


    他在上面安安静静地干活,她在下面自顾自地生起了气。她不能任由他一次又一次地捉弄。


    便下定了决心,无论他一会儿如何苦苦哀求,她都绝不会吃他做的点心!


    很快,陈锦时补好了这段房梁,低头问他,声音带着几分乖巧:“还有别的地方需要补吗?”


    沈樱道:“暂时不用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日头升起来了,她没有折磨他的打算。


    “下来慢点。”


    他往下爬,她松开扶手。


    他停住脚步:“阿姆,你扶住我。”


    沈樱看着他离地面不过半人高的距离,再看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再次看穿了他的捉弄。


    她退后一步:“自己下来。”


    陈锦时咬咬牙,朝她伸出手:“扶我一下。”


    “陈锦时,别装怪。”


    他一脚迈到地上,甚至跳都不用跳:“沈樱,今天是我帮你,上次也是我帮你,结果你这样对我,你太过分了。”


    “上次是你帮我,但这次你搞清楚,这是你陈家的房梁。”


    陈锦时被噎了一下,脸上闪过片刻的窘迫,紧接着又道:“话是这么说,可若不是你非要亲力亲为,家里大可以花钱请小工来做。沈樱,我早就想说你了,你回回都这样,能花钱找人做的,偏要自己动手?”


    沈樱往前走,陈锦时紧跟在她身后,手上还不忘拎着自己那个装着糖渍桂花糕的食盒。


    他絮絮叨叨起来真烦人。


    沈樱解释:“我跟你这样的少爷当然不一样,我不仅习惯亲力亲为,我家的毡帐每年要迁移两次,上千头牛羊都是我亲手赶的,非常抱歉,我接纳不了你的习惯,你也别强迫我改,反正等你嫂子嫁过来,我就走。要不是……”要不是因为你父亲,我们两个这辈子也不会有交集,我跟你这样的公子哥儿,本就是两个天地的人。


    知道这话肯定伤他,沈樱住了嘴,没说出来。


    尽管如此,她想,她说出口的最后一句话仍然可能惹恼他,便做好了准备迎接他的大闹。


    然而没有。


    身后迟迟没有传来动静,沈樱迟疑回头,陈锦时站在


    她身后不远处,他耸耸肩,走到她身边。


    “既然你改不了,那也没法子。大不了以后粗活累活,我都帮你做。”


    沈樱显然是没反应过来,他会这样说。


    她以为他无论如何也要与她吵一架的,然后她顺势走开,今天之内再也不见他。


    可眼下气氛很平和。他们走到园子里,寻了一处石桌坐了。


    陈锦时顺势拿出食盒,将那份糖渍桂花糕取出来。


    他似乎对此刻期待已久了。


    “阿姆,想喝什么茶?”


    他问得细心,像是要把品尝点心的过程做得尽善尽美。


    “随意。”


    她别开眼,试图用肢体动作表达抗议。


    这份桂花糕的卖相……的确还可以。


    想来是他一大清早起来,试了许多次才做成的。


    勉强能看。


    “那就碧螺春?”


    他凑过脑袋看她。


    她缓缓摇头。


    “龙井?”


    她轻轻点头。


    “得嘞。”


    她皱着眉看他泡茶的动作,粗糙得很,竟比她这个草原女子还要不讲究。


    他洗干净手,三两下沏好茶,推到她跟前,眼巴巴地望着,就等她拿起桂花糕尝尝。


    她抿了几口茶,对他的泡茶手法很宽容。


    “阿姆,你尝尝这个。”


    他把碟子往她跟前推了推。


    她轻轻摇头:“我现在还不饿,不太吃得下。”


    陈锦时蹙眉,换了个方向,挑了块最齐整的递到她面前。


    “你尝尝,就吃一口。”


    沈樱倒吸一口气,还是摇头:“我不吃,你先放收起来吧。”


    他的耐心即将耗尽,支着胳膊问她:“那你什么时候吃?”


    沈樱抬眼看他:“要不……明天?”


    他没好气道:“明天都放坏了,这什么天儿。”


    “那,那你给旺儿吃?我太撑了,实在吃不下。”


    陈锦时回过味来:“沈樱,你是不是不吃。”


    沈樱既没点头也没摇头,目光轻轻浅浅的,落在他身上。


    “你到底吃不吃?”


    她轻轻摇头。


    他猛然站起身,双手支在她的椅子上,由上而下看她。


    沈樱一愣,眼眸上翻着看他,几分不解,几分慌乱。


    他的心跳声近在咫尺,两条手臂如铁钳般支在她身侧。


    男人身上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砸下来,混杂着侵略性与攻击性,不容反抗。


    “阿姆,吃我做的。”


    他的尖锐注视像一捆绳子,牢牢将她攥住了。


    他一只手短暂离开她,从身后取来一块绵软的、甜腻的、他亲手做的桂花糕,然后强硬地塞进她嘴里。


    —


    他很强势,她的嘴唇紧紧闭着,却又实在温软。


    他拿准了她唇瓣的软,进而轻而易举地将它抵开。


    糕点绵软的质地得以顺利进入,他的拇指摁在她的牙上。


    她被迫张口,舌尖将糕点卷入,同时卷入的,还有他的手指。


    这代表着,他如愿以偿。


    阿姆,你的这张嘴巴再多说一声拒绝,我便将它塞满。


    她眼睛瞪着他,可在他的力气压制下,她丝毫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的手指伸进她的口腔。


    除了送入那一块有着甜腻滋味的糕点以外,还捻过了她的唇,摩挲过她的牙齿,搅动过她的舌尖。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糕点的味道很好。她想,她错怪他了。


    他没有捉弄她——如果没有闹到如今这副姿态的话。


    他的目光正牢牢锁住她,让她不能逃开。她的目光在他的压迫下逐渐退让,渐渐柔和。


    然后她开始细细品味口中滋味,轻轻点头。


    他的指根挂住她嘴角,随即撤出。


    他不敢再在那个地方多待,待得久了,她会察觉出不对。


    在拇指触及温软的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与她始终隔着天长地远的距离,他若是要往近了,凑一凑,只怕会被万箭穿心。


    她的唇瓣重新合拢,牙齿在口腔内咀嚼,她看着他,一时不敢出声。


    他坐了回去,与她拉开距离,视线逐渐回到平视。


    “好吃吗?阿姆。”


    一句寻常的问话,将一切拉回平常,仿佛方才的事从未发生过。


    她松了口气,轻声道:“好吃。”


    他仍然注视着她,这种注视令她缓缓避让,她坐立不安,不知所措。


    然后她问:“我能再吃一块儿吗?”


    陈锦时食指与中指并拢,微微曲起,把碟子往前抵推,一直推到她面前。


    “这一碟都是你的,你可以把它全部吃了。”


    他说的是“你可以”,而不是“你必须”。


    沈樱认为,他恢复了正常。


    她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咀嚼得缓慢,刚刚他拇指在口腔中搅动按压的感觉尤在。


    她垂下眼,轻轻蹙起了眉。


    陈锦时一直在看她,没挪过眼。


    那种注视是有形状的,像有一根粗粝的拇指,就是刚刚探进她口中的那一根,摩挲过她的眉眼,揉搓着她的脸,搭在她的肩头,甚至……隐隐掐住了她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