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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改) 保佑小乃天天开心……


    “哥……”


    陈君颢迷迷糊糊睁开眼,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背过气去。


    “小乃?!”


    姜乃正跨坐在他身上,手指慢悠悠地解着他的睡衣扣子。


    “你……你怎么……”陈君颢声音都变了个调。


    “哥,”姜乃笑得特别甜,“你的礼物,我好喜欢。”


    “什么礼物?”陈君颢一脸茫然。


    “我们的店啊。”姜乃说。


    眼前一花,陈君颢这才发觉自己被按在一片地板中央,周围全是崭新的桌腿凳脚。


    “你这么辛苦,”姜乃俯身凑到他耳边,“所以我想……给你个奖励。”


    陈君颢连呼吸都忘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身上的人儿。


    “哥……”带着乌龙清香的吐息喷在他耳畔,“这个奖励就是……”


    “3!0624700——”


    “嗬——!”陈君颢猛地个激灵坐起来。


    阳光洋洋洒洒地落在窗前,楼下传来几声小孩子的嬉闹,沙炮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隐约还能闻到几缕甜丝丝的味道。


    陈君颢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才闻出来这是蒸糕的香味。


    “5!34202,13942……”


    手机铃声还在催命地唱,他抹了把脸,不情不愿地摸过来接听。


    “喂……”


    “死仔包!仲唔返归!”老妈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听筒里炸开,“出去洗头唔等你嘅啦!”


    陈君颢皱着眉把手机拿远了些,看了眼时间。


    才十点半。


    “知啦……”他抓了抓乱成鸡窝的头发,“阵间我执埋啲嘢就直接过去。”


    “快手啲!要唔系人哋落班返屋企过年,就冇鬼理你嘅啦!”老妈说完,电话就挂了。


    陈君颢愣在床上又坐了两分钟,梦里的那点余韵还在。他掀开被子往下瞥了眼,顿时生无可恋地捂住脸。


    “唉……”


    姜乃回老家的第一天,他居然做春梦了。


    下床,洗漱,镜子里的人跟被吸了魂似的,满脸发虚。


    手机在洗漱架上震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能给架子震散架。


    他随便抹了把脸上的水,抓过手机扫了眼。家族群跟炸了锅似的,红点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全是清一色的除夕问候和祝福。


    手指一划,直接开了免打扰,又点开置顶聊天窗。


    姜乃没有来消息。


    估计还在睡,毕竟长途奔波确实累人,何况临行前还被他一通折腾。


    可人不在身边,消息也没有,心里跟被蚂蚁咬似的,又痒又涩,再加上那个梦……


    陈君颢吐了口气,整个人都蔫巴了。


    明知道还有一堆事要做,可就是提不起劲。


    他按下语音键:“宝贝,起床了吗?”


    大年三十,天气不错。昨晚洗的床单已经干了,他收回来随便叠了叠。


    简单打扫了下屋子,给自己煎了个荷包蛋当早餐。


    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盯着沙发边歪倒的小桃树发呆。


    这房子以前高三那会儿他就自己来住过,可从没感觉这么空荡荡的。


    姜乃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被带走了,但音箱和midi键盘还留着。


    其实他带走的行李不多,只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可留下的东西越多,陈君颢心里就越空。


    思念原来是件这么令人折磨的事吗?


    给一屋子年花浇水的时候,顺便把歪倒的小桃树扶正了。


    “好好长,”他轻轻戳了戳花苞:“别枉费你爹我这么辛苦照顾你,要开得漂漂亮亮的等他回来,知道没?”


    枝条晃了晃,小花苞也像是跟着点了个头,悄悄裂开一道小口。


    老妈又来了两个电话,他全装作没听见。


    年三十早上被拖去理发店洗头是他家的传统。阿婆总念叨老妈败家,在家洗多省事,但这位“都市贵妇人”偏不,不光要挑年前加价最贵的时候洗头,还必须得搞个精致发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走红毯。


    磨磨蹭蹭换好衣服,外面天挺暖和,想着披多件薄外套就出门。可翻箱倒柜半天,印象里就在床边的外套却不见踪影。


    “嘶……”陈君颢站在床边挠头,“我那件外套呢?”


    手机又嗡嗡震起来,听着不像催命的电话,他慢吞吞抓起来一看-


    下雪了。


    紧接着是一张对着车窗拍的照片。


    大片的麦地盖了层厚被子,远处的山峰都融进灰白的天里,被雪色模糊了边界。


    车窗玻璃有些反光,映着拍照的人影,不太清晰,但陈君颢还是一眼就瞧见了那微微翘起的嘴角。


    心情顿时扬了起来,他迅速点了保存,忍不住又放大照片,想仔细看看倒影里那张模糊的脸,盯了几秒,突然发觉-


    你拿了我的外套?


    过了三秒,电话就打来了。


    “你才发现吗?”姜乃声音带着点笑意。


    “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陈君颢夹住手机,拉开衣柜重新翻了件外套出来,“我说怎么找不着了。”


    “谁让你乱扔。”姜乃理直气壮,“我家这边天冷,拿多一件穿着暖和。”


    他顿了顿,声音小了些,“而且,上面有你的味道。”


    陈君颢手上动作一顿,心里一阵软:“想我了?”


    “……嗯。”


    “我也想你……”他哑着声音说,“我昨晚梦到你了。”


    “梦到我什么?”姜乃问。


    “唔……”陈君颢套上外套,走去玄关穿鞋,“梦见你夸我帅,还对我又亲又抱的。”


    “假的。”姜乃毫不犹豫,“那只是梦。”


    “我知道啊,”陈君颢笑着拉开门,“所以立马就醒了。”


    门“砰”地关上。


    “你要出门?”姜乃问。


    “嗯呢,”陈君颢叹了口气,“去跟我妈洗头,完了回家拜神洗澡,一直折腾到吃年夜饭,一堆的事。”


    电话那头传来列车报站的声音,姜乃顿了顿:“路上小心。”


    “你到哪了?”陈君颢边下楼梯边问。


    “快到驻马店了,”姜乃说,“还有几个站,李程说到时候会在出站口等我。”


    “我也想去出站口等你。”陈君颢酸溜溜地说。


    “那你飞过来找我啊。”姜乃轻笑一声。


    “我当然想啊,”陈君颢压低声音,“我现在就想闪现到你身边,把你按墙上使劲亲,然后直接扛起来抱走,抱回家,抱去床上,扒了衣服接着亲……”


    姜乃突然不说话了。


    陈君颢等了两秒,坏笑着问:“害羞啦?”


    “滚……蛋!”姜乃咬牙切齿,“我挂电话了。”


    “别别别,”陈君颢赶紧哄,“亲一个再挂呗,我也要准备开车了。”


    “啧。”


    片刻,姜乃才不情不愿地“mua”了一下,声音小得都快听不见。


    陈君颢顿时乐开了花,对着话筒特别响亮地“啵”了一口:“到家了记得跟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嗯”了一声就挂了。


    陈君颢看着手机,笑得像个憨憨。


    姜乃红着耳朵拿下手机,小声嘟囔了句“笨蛋”,闷闷叹了口气。


    火车又靠站了,走廊上变得忙碌,他干脆回了卧铺,打算再躺会儿。


    腰酸得厉害,又涨又麻的,像是被人拆了重装一遍。


    刚起床那会儿,他愣是僵在卧铺上挺尸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但现在也只能自己揉揉了。


    临下车的时候,李程又发来了条慰问消息。


    这次是张自制的接机牌照片,A4纸上拿黑色马克笔写着“欢迎小乃回家”,边上还画满歪七扭八的红花和爱心,拉去幼儿园绘画比赛估计都只能混个安慰奖的水平-


    好丑。


    姜乃评价道-


    丑得独一无二,才能让你在人群之中一眼就认出我啊!


    李程给他回了个深情脸的领结猫。


    下午两点半,列车准时到站。


    雪已经停了,站台边堆着积雪,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清扫。


    姜乃刚下车就被冻了个哆嗦,忙把拉链卡到最顶上。


    这个站下的人还不少,他跟着人流往外走,掏出手机给李程发了条消息-


    我下车了。


    李程几乎秒回-


    我就在外头,你一出来就能看见我!


    虽然很嫌弃李程的接机牌,但不得不承认,确实很显眼。


    刚过了出站闸口,一抬眼就瞧见了。


    李程穿了件大红羽绒服,裹得像个球,一看见他,立马把那丑绝人寰的接机牌举过头顶,笨重地上蹿下跳。


    姜乃不情不愿地往那边挪,走了几步,才注意到李程身后被人群挡住的矮小身影。


    他只愣了一秒,拖着行李箱就飞奔过去。


    “乃!”李程笑着张开双臂。


    姜乃敷衍地跟他抱了一下,把行李箱往他手里一塞,转头就扑向后面。


    “妈!”


    “宝贝!”妈妈笑着张开手。


    姜乃一头就扎进了她怀里,撞得她往后踉跄了两步。


    “哎哟!长胖了。”妈妈搓了搓他后背,“冷不冷?怎么就穿了件棉衣?”说着又朝李程招招手。


    李程“诶”了一声,忙把带来的羽绒服抖开,盖到姜乃身上。


    “不冷。”姜乃吸了吸鼻子,往她颈窝里蹭了蹭。


    妈妈里面穿了件洗得发硬的羊毛衫,蹭在脸上有些扎人,可怀里的温度却让人舍不得松开。


    淡淡的草药味混着芝麻的甜香,那是比冬日暖阳还要温暖的味道。


    “把衣服穿好,”妈妈拍拍他,“别冻着。”


    “嗯。”姜乃退开了些,乖乖把羽绒服穿上,“妈,你拉糖了?”


    “你回家,当然得备上。”妈妈笑着帮他理好衣领,指指李程,“程程都吃上了。”


    “你要再晚些,我都能给炫完。”李程嘿嘿笑着,低头看了眼手机,“车到了!走走走,车里暖和,外头冻死了。”


    姜乃扶着妈妈跟在后面。


    “妈,”他压低声音,“你的手……”


    “没事,”妈妈轻轻拍了拍他手背,“妈有在做康复呢,现在偶尔拉一点,不碍事儿。”


    姜乃抿了抿唇,闷闷“嗯”了一声。


    “和小颢……”妈妈声音也放轻了些,“相处得还好吗?”


    姜乃愣了一下,耳朵悄悄红了:“挺、挺好的。”


    “姨,您是不知道!”李程气鼓鼓地转过身,倒着走,“小乃天天跟我秀恩爱,秀完了就把我晾在一边,更本不管我的死活!”


    妈妈捂着嘴笑:“这么坏啊?”


    “可不!”李程说得来劲,还差点撞到路人,“上回我问他生日礼物想要啥,说到一半转头就跟人吃饭去了!吃完了也不理我,直接晾了我一晚上!”


    “都说了那是意外……”姜乃无奈。


    “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李程捂着胸口嗷嗷叫,“明明就是见色忘友!我辣么大个小乃宝贝,说没就没了……”


    妈妈被逗得笑弯了腰:“好了好了,程程小心点儿路,别又撞到人了。”


    “得嘞!”李程来了个向后转,立马正经了。


    “小乃能开心就好,”妈妈柔声说,“我总怕你一个人……”


    “妈,”姜乃轻声打断,“我真挺好的,吃好睡好,今晚还有曲子要发呢。”


    “在哪发?”李程找到网约车,小跑过去拉开车门,“我必须第一个买爆!”


    “嗯……哔站?”妈妈有些不确定地问,“妈能听吗?”


    “能,”姜乃扶着她上车,“回头我教你下载。”


    “好、好。”妈妈笑着点头。


    李程钻进副驾,报完手机号扣上安全带:“先送你们回家放东西。”


    “先?”姜乃疑惑。


    “程程订了年夜饭。”妈妈说,“今晚我们跟他们家一块吃,热闹。”


    “不用太感动,”李程得意扬起下巴,“哥们儿现在经济实力也上来了。”


    “干嘛?”姜乃挑眉,“你中彩票了?”


    “年终奖!”李程急得想扭身,结果被安全带“啪”地勒回去,“那都是我加班加出来的血汗钱!”


    “坐稳点吧你,”姜乃笑着说,“血汗钱直接就贡献给饭店了?”


    “贡献给您了,姜爷爷。”李程说。


    “乖孙真孝顺。”姜乃点头。


    “给小颢也报个平安吧,”妈妈笑着拍拍他,“别让人家挂心。”


    “好。”姜乃轻声应道-


    到家了。


    陈君颢刚瞥了眼亮起的消息提醒,嘴角还没扬起来,就被楼下老妈穿透力十足的大嗓门打断了。


    “陈君颢!落嚟拜神!”


    “哦——嚟啦!”他不耐烦应了声,趿拉着拖鞋跑下楼。


    刚推开屋门,就被院子里的烟雾缭绕呛得直咳。


    “哇嗨!”他手忙脚乱捂住鼻子,结果还是被熏了个泪流满面,“你哋修仙啊?搞到成个仙境咁?点系边位放火烧山啊?”


    “我啐过你!”阿婆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塞给他一沓叠好的黄纸,“呐,拜拜啦!保佑你快高长大,事业有成!”


    “阿婆,我今年都成廿四岁啦……”


    陈君颢一脸无语,看着手里那沓厚厚的“保佑”,认命地站到阿婆身边,对着神龛前烧得正旺的火盆敷衍地拜了三拜。


    院子里纸灰满天飞舞,像下着一场黑色的雪。


    每年必备白给节目,早上兴高采烈的洗头,下午就被覆了个满头灰,接下来几天还没得洗,想想都充满绝望。


    陈君颢生无可恋地听着阿婆嗡嗡嗡的碎碎念,什么全家平安、阿颢懂事、阿怡学业进步……


    念几句,就要被烟呛得咳几下。


    “阿婆,”陈君颢皱了皱眉,伸手给她拍背,“冇嘢啊嘛?咳得咁犀利嘅?”


    “没,就啲烟大,”阿婆摆摆手,“今年啲香买得唔靓,咁大烟。”


    陈君颢瞥了眼神龛里的香炉,一捆香边上插着俩大红蜡烛,火呼呼地烧,感觉分分钟能把这院子给点了。


    “得啦!快啲!”阿婆揉了把心口,又重新把黄纸抱好,“嗌当天同祖先保佑你,快高长大,健健康康!”


    “我今年成廿四……”陈君颢叹了口气,懒得再辩解了。


    秉持着不给祖先添麻烦的理念,他只简单念了句“恭喜发财,事事顺遂”,就把自己那沓黄纸一股脑扔进了火盆。


    火苗“呼”的一下窜得老高,吓得他赶紧抄起边上的大铁钳,一边被烟呛得咳个不停,一边手忙脚乱地翻弄,好让纸钱烧透。


    “保佑乃仔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阿婆念完最后一句,把她那叠黄纸也郑重地送进了火盆里。


    陈君颢拨弄火盆的手顿了顿,心头莫名一暖。


    保佑小乃天天开心。


    保佑我俩长长久久……


    他轻轻把阿婆的黄纸压进火堆,心里也跟着念了几句。


    从来不信这些的,可这会儿又觉得,好像那些愿望真的能被青烟带着,一路飘到天上去。


    作者有话说:修改了一下这章(差不多也等于重写了)(倒),重新调整了一下内容和剧情,好和上下章连接(跪倒)——2025.8.2 6:00留


    呃呃啊啊啊有点卡文,过年的剧情点好多(头脑爆炸)因为全勤只能先发了,大概率会在下一章更新前修一下文(挣扎)


    这个月的全勤顺利而艰难地达成了!明天休息一下,下个月争取努力(爬行)


    翻译汇总!


    ——————


    颢妈:臭小子,还不不回家!出去洗头不等你了!


    颢:知道了,晚点我整理一下就直接过去。


    颢妈:快点啊,要不然人家下班回家过年,就没人理你的啦!


    颢妈:陈君颢!下来拜神啦。


    颢:来了!


    颢:我去!你们修仙啊?搞得跟仙境一样。还是哪位要放火烧山啊?


    阿婆:我呸!呐,拜拜啦……


    颢:阿婆,我今年都要二十四了……


    颢:阿婆,没事吧?怎么咳这么厉害?


    阿婆:没事,就是烟太大,今年买的香不好,这么大烟。


    阿婆:行了,搞快点!让上天和祖宗保佑你……


    颢:我今年都二十四……


    ——————


    以上!


    第97章


    被新鲜出炉的碌柚叶水从头淋到脚,烫得跟杀猪似的来上两遍,这就算完成过年前的所有仪式了。


    陈君颢不太喜欢碌柚叶的味道,说是清香,可总觉得有股莫名的橡胶味,闷闷堵堵的,像在身上糊了层树胶。


    他又拍开花洒淋了遍水,等身上被烫红的皮肤消下去些,这才擦干身子出来。


    傍晚五点半,老爸提前下班回来帮阿婆在厨房忙活,这会儿发菜汤的香味都飘到楼上了。


    陈君颢裹上浴巾,抓起手机,聊天界面还停在姜乃那句“到家了”。


    忙活大半天都没顾得上给老婆大人回消息,他对着镜子照了照,突然灵机一动,把沾湿的刘海往后撩开,摆了个pose。


    “咔嚓。”-


    我刚洗完澡。


    发完觉得不够,又对着镜子凹了好几张,精挑细选完一股脑地全发了过去。


    姜乃没回,但顶上已经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陈君颢心满意足地往洗手台边一靠,等着看姜乃的反应。


    大概会先害羞,然后恼羞成怒地发消息骂他。


    正美滋滋地揉着鼻子傻笑,新的消息突然弹了出来。


    是一张照片。


    也是在浴室里对着镜子拍的,只露了半张脸,衣摆被轻轻叼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身。有只手正把裤腰往下扯,髋骨上赫然印着一块紫红色的吻痕-


    紫了。


    陈君颢盯着照片足足看了五秒,用力咽了口唾沫,迅速点下保存。


    血液轰然炸开,热流直冲小腹。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条引用回复-


    拍得不错,存了-


    你这算不算性骚扰?


    陈君颢深吸一口气,咬着后槽牙把浴巾勒紧了些,手指在屏幕上戳得飞快-


    到底是谁在骚扰谁?


    敲完还不解气,扭过身子费劲拍了张后背照片发过去——几道的红痕从肩胛骨一路斜到腰窝-


    看看这是谁的杰作?-


    我的。


    姜乃秒回。


    陈君颢气笑了,一个电话打过去,那边接得飞快。


    “你的手是猫爪子吗?这么能抓。”他对着镜子看自己后背。


    “你的嘴是拔火罐吗?这么能吸。”姜乃反呛。


    “不是你说的要留深点?”陈君颢理直气壮,“我这叫奉旨行事,尽心尽力。”


    “啧。”姜乃压低声音笑,“刚收拾行李,差点被李程看见。”


    “他看见了?”陈君颢一愣。


    “搬箱子时瞄到点边,”姜乃叹了口气,“他还以为我被你揍了一拳,差点要跟你提刀相见。”


    陈君颢噗嗤笑了:“那你怎么说的?”


    电话里传来模糊的水声:“实话实说呗,被狗啃了。”


    “然后呢?”陈君颢问。


    “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姜乃声音带着笑,“现在还在外头哀嚎,说他家水灵灵的白菜让猪拱了。”


    陈君颢忍不住乐:“替我跟他道个歉。”


    “道什么歉。”姜乃说,“我愿者上钩。”


    陈君颢笑着起身走出浴室:“晚上在家吃年夜饭?”


    他扒着楼梯往下瞄了眼,楼下闹哄哄的,舅父他们估计到了。


    “去饭店吃,”姜乃说,“李程请客。”


    “李程请客?”陈君颢挑眉,“他这么大方?”


    “嗯,说两家一块吃,热闹。”姜乃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要准备出门了。”


    “行。”陈君颢套了件衬衣,“照片给伯母看了没?”


    “还没,”姜乃声音轻了些,“晚点……当新年礼物送出去吧。”


    “那我有新年礼物吗?”陈君颢扣着扣子问。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


    “歌。”


    “嗯?”陈君颢以为是在叫他。


    “那首歌……”姜乃说,“给你当礼物,不准笑……也不准生气。”


    “大过年的,生什么气。”陈君颢失笑,“你写的曲子我都爱听。”


    “反正……你就自己听,”姜乃强调,“听完不准跟我说话,也不准给我评论。”


    “为什么?”陈君颢更好奇了,“你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别管!反正自己听!”姜乃有点急,“挂了,再不出去李程以为我掉马桶里了。”


    “好好好,”陈君颢笑着往楼下走,“零点发?”


    “嗯,”姜乃说,“华哥说设好定时了。”


    “知道了,”陈君颢说,“到时候再给你打电话。”


    姜乃又“嗯”了一声,电话那头刚响起李程模糊的“磨蹭啥呢”就断了线。


    陈君颢吐了口气,瞥了眼时间就把手机往裤兜里一揣。


    “汪!”


    刚踩下最后一阶楼梯,一团黄毛跟炮弹似的撞进他怀里。


    “哟!”陈君颢往后晃了两步才站稳,笑着揉了两把狗头,“大师兄!想我没?”


    “它只是想吃的了。”陈君怡举着块切好的苹果,“大师兄!来!”


    大师兄还在陈君颢怀里蹭,听见动静猛地扭头,狗眼睛“刷”地亮了,哈喇子直往下滴。


    “接住!”陈君怡手腕一扬。


    “汪!”


    苹果还没落地就被大师兄凌空叼走了。


    狗尾巴扫过陈君颢裤腿,留下几根狗毛。


    陈君怡笑着追过去,蹲下身揉了把狗脑袋:“馋死你算了。”


    “别喂太多,”沙发上的舅妈笑着探头,“一会儿吃大餐它吃不下,该急得转圈了。”


    “舅父舅母。”陈君颢朝沙发点头问好。


    俩表兄妹对视一眼,陈君怡往旁边挪了挪,腾出点位置让陈君颢蹲下撸狗。


    “小乃哥哥回老家了?”陈君怡随口问。


    “嗯。”陈君颢闷声应着,手指陷进狗肚子的软毛里。


    陈君怡斜眼打量他,突然轻笑一声:“你是不是肾虚啊?”


    陈君颢手一僵,活像遭雷劈了:“哈?”


    “眼下乌青,目涩无光,”陈君怡指了指他的脸,“典型的肾虚脸。”


    “放你的屁!”陈君颢气得差点薅下撮狗毛,大师兄“嗷呜”一嗓子,尾巴“啪”地甩在他脸上。


    “诶我靠!”陈君颢被扇得跌坐在地。


    陈君怡“噗嗤”笑得直拍地板:“被我说中了!急眼了!”


    陈君颢作势扬手要打,被陈君怡灵巧躲开,最后也只是虚虚拍了下她发顶。


    “我这叫思郁成疾。”陈君颢板着脸,“你个没对象的不会懂的。”


    “不是纵欲过度吗?”陈君怡挑眉。


    陈君颢额角一抽:“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嗙出去?”


    陈君怡冲他吐舌头,转头就喊:“阿婆!傻仔颢要嗙我出去!”


    “咩嗙出去啊?”阿婆端着两碗汤从厨房出来,“你哋两个冇嗌交啦,快啲过嚟饮……”


    “哐当——”


    一只瓷碗砸在地上,汤水四溅,油亮漆黑的发菜混着碎瓷片糊了一地。


    大师兄吓得“汪”一声大叫,“嗖”地蹿到茶几底下躲着。


    屋里顿时死寂,只有电视里的新闻还在兀自絮叨。


    “诶呀!”沙发上的舅父第一个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冲过来,一把扶住阿婆,赶紧接过她手里另一碗摇摇欲坠的热汤,“妈,冇事啊嘛?冇渌亲吧?”


    “冇……冇事,”阿婆忙摆摆手,声音有些发虚,“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她弯腰就想去收拾,可手指却抖得厉害。


    “冇郁!”陈君颢喊,立马从地上弹起来窜过去,“我嚟执,阿婆你去洗手!”


    他不由分说就把阿婆扶到一边,赶紧找来扫把垃圾铲清理。


    陈君怡也回过神,跑去拿拖把帮忙。


    舅父和舅母一块扶着,带阿婆进厨房清洗。


    等收拾干净,陈君颢又跑进厨房看了看阿婆的手。


    没什么大碍,只是被热汤烫红了一小块,指尖被瓷片划破了点皮,冲了凉水又抹了点鸡蛋清,贴上创可贴就没事了。


    “仲差咩餸未搞掂?”陈君颢撸起袖子,“等我嚟帮我老豆,阿婆你出去唞下。”


    “唔使!”阿婆一扬手,赶人似的,“就辣咗一下,冇嘢嘅,你哋出去,冇喺度阻头阻势。”


    一旁的老爸端起汤锅,直接塞到他手里:“拿出去。”


    “但系……”陈君颢还想坚持。


    “我喺度。”老爸说,“你帮手拿嘢出去。”


    陈君颢撇撇嘴,只好端着汤,又拿了叠碗筷先出去了。


    “点?”陈君怡凑过来小声问。


    “冇咩事。”陈君颢把汤放到桌上,顺手给自己装了碗。


    “我都要。”陈君怡把空碗推给他。


    陈君颢瞥他一眼,不情不愿地也给她盛了一碗,又给她多捞了一勺发菜。


    坐下,他掏出手机-


    阿婆刚被烫伤了。


    消息发过去没几秒,姜乃就回了-


    没事吧?


    陈君颢喝了口汤,低头慢吞吞敲字-


    没什么事,就摔了个碗,被瓷片划了一下,贴了创可贴-


    那就好。


    很快,姜乃发来张照片。


    看背景已经在饭店包厢里了,挺亮堂,窗外还能看到飘着雪的城市风景。


    李程就坐在旁边,脱了羽绒又没完全脱,跟披风似的挂在脖子上,正伸手使劲够转盘上的那碟拌黄瓜。


    陈君颢看着照片,嘴角轻轻扬了扬-


    李程怎么穿得跟超人似的-


    他说喜庆,够帅。


    姜乃秒回。


    陈君颢都能想象到姜乃说这话时那点无奈又好笑的表情。


    他回了个大拇指,把手机放到桌上,又端起碗喝了口汤。


    电视里正放着广州台的春晚预热节目,记者在花市里随机采访路人。


    陈君颢无聊看了会儿,才注意到采访的地点正是黄叔茶餐厅的那条美食街。


    他瞥了眼旁边正盯着电视,边喝汤边有点走神的陈君怡,想起件事。


    “喂,靓女。”他用手肘碰碰她,“有空帮我个忙否?”


    陈君怡愣了下才回神,一脸警惕瞪着他:“干嘛?”


    “你不是探店博主吗?”陈君颢说,“最近……哪种店的生意比较好啊?”


    陈君怡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你想干嘛?”


    “就……好奇问问嘛。”陈君颢装作漫不经心地挠挠头,“看看我们这片……或者别的商圈也行,地段好点的,整个小店,像茶餐厅啊、糖水铺那种,大概要投多少钱?怎么搞?生意好不好做?”


    “你要给华哥开分店啊?”陈君怡心不在焉地喝了口汤。


    陈君颢看着电视里热闹的花市画面,沉默片刻,才悠悠开口:“不是,我要自己弄。”


    “噗——咳咳咳!”陈君怡一口汤差点全喷出来,硬是猛憋回去,呛得咳了个满脸通红。


    “你搞咩?要不要这么大反应。”陈君颢一脸嫌弃地帮她拍背顺气。


    “不儿?”陈君怡好不容易顺过气,边咳边擦了把嘴,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你要自己弄?你认真的?!”


    “废话,”陈君颢收回手,坐直了些,“我找你帮忙的事,什么时候有开过玩笑?”


    陈君怡抹掉咳出来的眼泪,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眼里充满了审视:“哇……陈君颢,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都有事业心了?”


    “我一直都很有事业心,谢谢。”陈君颢面无表情地说。


    “哇……”陈君怡满脸恍惚,把碗里剩下的汤一口闷了,“哇……”


    陈君颢“啧”了一声:“你哇条毛啊?”


    “谈恋爱原来还有重塑金身的功效?”陈君怡拍拍他肩,说得老气横秋,语重心长,“哥,你终究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


    “滚蛋。”陈君颢一把拍开她的手,“帮不帮,一句话。”


    “帮,当然帮。”陈君怡点点头,“看在小乃哥哥的份上,看在你‘迷途知返’的份上,我勉为其难地帮你一下,也不是不行。”


    陈君颢满脸烦躁,把碗里的汤一口闷了。


    陈君怡只要一用这种语气说话,他后背就一片鸡皮疙瘩往下掉,那算盘珠子都快崩他脸上了。


    “说吧。”陈君颢把碗放回桌面,“什么条件。”


    陈君怡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三顿饭?”陈君颢挑眉。


    “你打发要饭的呢?”陈君怡不满地撇撇嘴,“你要真做起来,我要占三成股份。”


    “我靠?!”陈君颢差点跳起来,“你抢劫啊?!”


    陈君怡一脸理所当然:“我出人出力出资源,帮你做市场调研、选址,甚至前期宣传,拿三成很过分吗?我可是专业的!”


    “专业打劫的?”陈君颢气笑了。


    “你就说干不干吧,”陈君怡抱起手,“过了这村可就没了这店哦~”


    陈君颢一咬牙:“两成。”


    “三成。”


    “二点五!”


    “成交。”陈君怡拍板,“一个月内给你出报告。”


    “一个月?”陈君颢皱起眉,“也太慢了吧。”


    “过年呢,”陈君怡摊手,“加班费都要按三倍算呢。”


    陈君颢深吸一口气:“请你吃旋转餐厅的自助。”


    “一个月。”


    “两顿自助。”


    “勉勉强强……三周内吧。”陈君怡好整以暇地欣赏起自己新做的美甲。


    “再加盲盒,”陈君颢豁出去了,“你选个系列,我给你端盒!”


    “半个月,”陈君怡露出胜利的微笑,“保证给你弄得明明白白的。”


    “行!”陈君颢咬牙应下,感觉钱包都在滴血。


    “合作愉快~”陈君怡笑眯眯地伸出手。


    陈君颢没好气地跟她握了一下,算是敲定了这不平等条约。


    菜品陆陆续续被服务员端上餐桌,不一会儿就把转盘堆了个满满当当。


    “怎么点这么多?”姜乃小声问,“吃的完吗?”


    “放心,”李程也凑过来压低声音,“我弟就一饭桶,战斗力杠杠的!”


    他清了清嗓子,拔高音量站起了身,“来来来,大家听我说两句!”


    李程妈妈一脸嫌弃:“你能有什么好说的。”


    “诶呀!妈!”李程抗议,“年夜饭嘛!说几句喜庆话怎么了嘛!”


    他端起面前的饮料杯,脸上堆满笑,“那个……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呃……吃好喝好睡得好!”


    词说得有些干巴,但胜在嗓门够大,气氛够味。


    “最后!”他特意转向姜乃,杯子举得更高,“祝小乃今晚发的新曲播放量旗开得胜!人气暴涨!干杯!”


    “干杯!”


    大家都笑着举杯应和。


    李程碰完大家的杯,又凑到姜乃跟前,“哐”地跟他用力碰了一下。


    “还有,”他小声说,“祝你和颢哥长长久久,幸福美满。”


    “谢了。”姜乃笑了笑,“也祝你继续赚大钱,以后多多请我吃饭。”


    李程嘿嘿笑着,把饮料一口闷了。


    姜乃也跟着喝了一口,拿起筷子前,他飞快摸出手机,对着满桌子的丰盛菜肴拍了张照,发了出去-


    开饭了。


    几乎是同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


    我也是。


    陈君颢举起手机,对着自家热气腾腾的年夜饭随手一拍,发了过去。


    “嚟!”阿婆笑着站起身,“又系新嘅一年啦!阿颢同阿怡又大一岁啦!要生生性性,健健康康!”


    “阿婆都系!健健康康!”陈君怡立马接话。


    “仔仔女女都龙马精神,功成名就!”阿婆声音不大,但透着满满的期许,“起筷!”


    “起筷!”


    一家子都笑着齐声应和,碗筷叮当,混着电视里春晚的开场音乐,满屋热闹。


    作者有话说:翻译汇总!


    ——————


    怡:阿婆!傻仔颢要把我赶出去!


    阿婆:什么赶出去啊?你们两个别吵架了,快点过来喝……


    舅父:诶呀!妈,没事吧?没被烫到吧?


    阿婆:没没事,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颢:别动!我来收拾,阿婆你去洗手!


    颢:还差什么菜没搞定?让我来帮我老爸,阿婆你出去休息。


    阿婆:不用!就是被烫了一下,不碍事,你们出去,别在这碍手碍脚。


    老爸:拿出去。


    颢:可是……


    老爸:我在这,你帮忙把东西拿出去。


    怡:怎么样?


    颢:没什么事。


    怡:我也要。


    阿婆:来!又是新的一年啦!阿颢和阿怡又长大一岁啦!要懂懂事事,健健康康!


    怡:阿婆也是!健健康康!


    阿婆:儿儿女女都龙马精神,功成名就!起筷!


    ——————


    以上!


    精神状态有点差,明天休息,后天继续。


    这个月拿不动全勤了,要休整一下,下个月冲完结再冲!


    第98章


    饭后,饭店外又絮絮下起小雪。北方的冬夜冷得刺骨,呼出的热气在路灯下氤氲成团。


    “姨,我送你们回去吧。”李程搓着手,把他的大红羽绒拉到顶。


    姜妈妈笑着摆摆手:“我们自己打车就好。”


    “那不行!”李程掏出手机叫车,“今晚我请客呢,一条龙服务得到位了!再说我也懒得跟我姐我弟他们挤后座。”


    姜妈妈笑笑,也就由着他去了。


    叫的车还得等一会儿,李程跟他爸妈打完招呼,被他妈揪着耳朵叮嘱了几句才屁颠屁颠跑回来。


    姜乃扶着妈妈,三人回到饭店里的休息区沙发避避风。


    “你妈又念叨你了?”姜乃随口问。


    “从小到大跟你出去哪次不念?”李程叹气,“不准乱跑,不准瞎玩,不准晚归,记得回家辅导我弟功课……”他掰着手指数,数完了又叹一口更大的气,“我都习惯了。”


    “然后你都不听,回家之后被鸡毛掸子追着满屋跑是吧?”姜乃笑他。


    “没错!”李程挺起胸膛,“拒绝封建家长专政!无产阶级的人民要站起来!”


    姜乃被他逗得忍不住乐,往他肩上捶了一拳。


    饭店大厅人来人往,中央摆了架三角钢琴,有个穿着红色礼裙的小姐姐正在演奏。


    琴声悠悠飘扬,离门口有段距离。妈妈看得入神,姜乃看看她,也侧耳听了听。


    是贝多芬的《月光》。


    “又过年了啊……”李程望向玻璃门外飘落的雪花,伸了个懒腰,挨到姜乃肩上,“又老一岁咯。”


    “李大爷,您老才22。”姜乃推他。


    “你快要23了啊。”李程托着下巴,一脸忧郁,“虚岁都24了,按老一辈的虚法你都25了,半50了!”


    “靠。”姜乃失笑,也跟着他的视线望向门外飞舞的雪。


    “你初七回广州?”李程问。


    “嗯。”姜乃轻轻点头,“初八得回菜档报道了。”


    李程“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轻声问:“你就打算一直在那个菜市场干了?”


    姜乃愣了一下,转头看他。


    李程瞥他一眼,坐直了些:“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在那儿当个小工,好像……一眼就望到头了。”


    他仰起头,抬手挡住饭店的水晶吊灯。


    细碎的光透过指缝,落进他眼里,明明灭灭,“不会觉得很可惜吗?你明明……又会写曲又会唱歌,有那么多本事。”


    姜乃没有回答,也和他一起抬头,看向吊灯。


    巨大的水晶吊灯从大堂穹顶上一层一层地垂下来,如同一道冰冷而华丽的瀑布,俯视着这片富丽堂皇下的觥筹交错、人走茶凉。


    无数的切面反射着冰冷的光,光点亮得刺眼,晃得人无处遁形。


    李程放下手,光晕又变得柔和而敞亮,他搂过姜乃的肩,使劲晃了两把:“不过只要你觉得踏实、高兴,那就都不是事儿!”


    姜乃被他晃得回过神。


    “做你想做的,哥们儿永远支持你!”李程说得爽朗。


    钢琴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片刻,又有灵动的旋律响起。


    姜乃愣了下,是帕克尼尼的《钟》。


    他扯了扯唇角,轻声说:“谢了。”


    李程在他肩上重重拍了拍,掏出手机看了眼:“哦!车到了。姨,咱走吧!”


    “诶!好。”妈妈回过神,站起了身。


    走出饭店大门,琴声也变得模糊。姜乃上车前回头看了眼,三角钢琴上的演奏仍在继续。


    演奏小姐姐的身影被刚涌出来的一拨食客挡住了。


    姜乃弯腰坐上了车。


    网约车里暖气开得足,烘得人有些发困。


    李程坐在副驾,一路上嘴就没停过,从年夜饭唠到春晚节目单,还转头跟司机师傅唠上了。


    姜乃跟妈妈坐在后排,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


    陈君颢没有来消息,大概吃完年夜饭陪家人逛花市去了。


    想他了。


    《钟》的旋律响起时,熟悉的电流窜遍全身,思念就像剧毒,顿时麻痹了神经。


    车停在老旧的员工楼前,雪积了薄薄的一层,踩上去嘎吱响。


    “姨!小乃!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李程摇下车窗,挥着红彤彤的袖子,“回去路上小心!明天拜年见昂!”


    “程程回去也注意安全。”姜妈妈叮嘱。


    “得嘞!你们快进去吧,外头冷!”李程笑嘻嘻的,“我到家了也给你们吱一声!”


    姜乃冲他比了个“OK”。


    车尾灯消失在飘雪的街角,姜乃扶着妈妈上楼。楼道里的感应灯有些昏暗,映着墙上斑驳的旧痕。


    回到家里,一股熟悉又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先前饭店里的热闹喧嚣隔绝在外。


    姜乃拍开客厅的灯,暖黄的光驱散些许寒意,他扶着妈妈坐下,才转身去收拾脱下的外套。


    “小乃,开下电视吧。”妈妈说,“看会儿春晚,热闹点。”


    姜乃点点头,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调到春晚的频道,又进厨房倒了杯温水。


    这间屋子不大,是妈妈离婚后进厂工作分配到的,有些老旧,但两个人住刚刚好。


    而且也不会再有厌烦的吵骂声和刺耳的打砸声,冷冷清清的,挺安静。


    电视里歌舞升平,热闹得有些失真。


    姜乃挨着妈妈坐下,把温水递给她,自己则拉过她的一只手,在腕骨的位置轻轻揉着。


    骇人的伤疤从掌心一路爬到手腕内侧,像一片干枯扭曲的藤蔓,顽固地盘踞在皮肤上。


    这么多年了也淡不下去,仿佛成了刻进生命里的印记。


    他盯着那些陈旧的痕迹,指腹忍不住一遍遍地摩挲,仿佛这样就能揉散伤痕之下,那些过去的沉痛。


    “小乃,”妈妈柔声开口,“能跟妈妈讲讲你在广州的事吗?”


    “嗯……”姜乃想了想,挑了些轻松的说,“认识了些新朋友,比如打工那菜档老板的儿子,还有……面试过的一个营地餐吧的老板。”


    妈妈浅浅笑着,点点头。


    “菜档梁叔的儿子叫梁家耀。”姜乃捏起妈妈的手,轻轻帮她活动手腕,“是个话痨,比李程还能絮叨。”


    他顿了顿,“华哥是个很厉害的曲师,跟阿耀一块经营着那个营地餐吧,就是他……带着我跑的演出……”


    半年里发生的故事太多,说起来像是过了很久。


    姜乃正想着要怎么往下说,妈妈忽然轻声问:“那……小颢呢?”她看着姜乃,“你们怎么认识的?”


    “啊……”姜乃一愣,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他……是我房东……”


    妈妈似乎并不太意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一开始是房东……”姜乃声音低了些,有点不自在,“后来……就赖我那儿了……”


    “赖?”妈妈侧过头看他。


    “嗯……”姜乃不自觉捏了捏发烫的耳尖,“发生了……一些事,然后关系就变亲近了。”


    他不想细说那些“事”,太多太杂,更怕说了会让妈妈担心。


    沉默了一小会儿,趁妈妈追问前,他深吸口气,抬起头。


    “妈,”他看着妈妈的眼睛,“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妈妈有些惊讶,“是什么?”


    姜乃起身回了自己房间,半晌,拎着一个被行李压得有些皱巴的信封出来。


    “这个……”他双手递过去,语气郑重,“给您的,新年礼物。”


    妈妈带着疑惑接过来:“我能现在打开看看吗?”


    “嗯。”姜乃用力点下头,指尖掐紧了掌心。


    信封只用透明胶简单封了口,妈妈小心翼翼揭开,手指伸进去,轻轻一捻。


    过塑的相纸缓缓滑出,最后躺在她的掌心。


    暖光打在上面,泛起层模糊的柔光,妈妈双手微微一颤,声音瞬间哽住了。


    “这……这是……”


    “元旦的时候,”姜乃小声说,“陈君颢带我和他家人一块,去了音乐厅看新年音乐会……”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结束的时候,他帮我拍的。”


    妈妈的手指剧烈颤抖起来,紧紧捏着照片边缘,指节都泛起了白。


    灼热的视线在相纸里那抹墨绿的身影上反复流连,指尖忍不住一遍遍地来回摩挲。


    嘴角想要扬起,却压不住滚落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光滑的塑封膜上,被指尖晕成一片水痕。


    “小乃……”她的声音碎得不成样子,哽咽里却扬着喜悦,“真好看……我们小乃真好看……”


    “妈……”姜乃手忙脚乱地抽了几张纸,“你别哭……”


    “妈没哭,”妈妈赶紧摆摆手,胡乱蹭了蹭眼角,“妈是高兴,太高兴了。”


    她小心翼翼举起照片,对着灯光仔细端详。


    “音乐厅啊……”


    “嗯。”姜乃应声,“就是那个……旋转楼梯那里。”


    妈妈没再说话,又低头抹了把眼泪,把相片轻轻放到茶几上,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卧室。


    “妈?”


    “没事儿!”妈妈的声音混着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没一会儿,她捧着本厚厚的、边角都泛黄卷边的老相册跑了出来。


    她把相册放到茶几上,自己直接盘腿往地上一坐。


    “妈!地板凉!”姜乃想拉她。


    妈妈只摆摆手,没着急翻相册,手指在磨旧的硬壳封面上摩挲了一会儿,才带着点郑重,慢慢翻开。


    相册里大多是些褪了色的老照片,边角印着的数码日期都有点模糊了。


    她翻得很快,几乎没有多犹豫,熟练地停在了某一页。


    一页上下夹着两张照片,她小心地取出下面那张旧照片,把茶几上姜乃的那张崭新的,仔仔细细地放进去。


    同样的楼梯转角,连角度都近乎分毫不差,一张浸在泛黄的暖阳里,一张沐在清幽的月光下。相似的眉眼,扬着同样内敛柔和的笑。


    两张照片隔着二十年的岁月,静静依偎在一起。


    妈妈的手指轻轻抚过相册页面,眼泪又无声地淌了下来。


    “真好……”她喃喃着,声音轻得像叹息,又沉甸甸的装满了欣喜,“真好……”


    姜乃站在妈妈身后,心口像被什么又酸又暖的东西塞满了,涨得喉咙都有些发涩。


    他看着相册里那两张相似又不同的照片,看着妈妈被定格在相册里的青春。


    “这张照片……”妈妈哽咽了一下,指着那张老照片,“妈妈当年拍的时候,也跟你差不多大呢。”


    姜乃轻轻“嗯”了一声,拉过沙发上的靠枕,挨着妈妈坐到地上,把靠枕塞到她后背垫着。


    电视里春晚歌舞的光影明灭交错,映着她眼里闪烁的泪花。


    “那时候……学校庆典,是比我们大好几届的研究生学长学姐们的毕业演出。”


    妈妈回忆着,声音里满是怀念,“妈妈当年……有一个交情特别好的学姐,请了我上台,和她一块合唱……”


    一样的故事,姜乃记不清是第几次听了。


    这本相册每每被翻出来,每一页里的故事都能被妈妈倒背如流。


    他小时候也嫌过烦,但从不愿打断。


    因为每当这个时候,妈妈眼里就会亮起一种特别的光,细碎的,却无比明亮,就像星星的碎片。


    他喜欢看这样的光,即便回忆恍惚得如梦境般模糊,那些光点却始终清晰。


    他后来也见过相似的光。


    在陈君颢眼里。


    “那是妈妈最开心的日子……”妈妈慢慢说着,指尖一页页地翻过相册。


    琴房里的身影,合唱时的笑容,换演出服时的捣怪,林荫道上的并肩而行……


    姜乃把下巴抵在膝盖上,侧头看着妈妈,听她讲那些熟悉的过去。


    相册快翻到底了。


    电视里的主持人拔高了声音,舞台上不知何时站满了盛装的演员,热闹的《春节序曲》也随之扬起。


    几声模糊的烟花炸响,远远地从窗外飘进来。


    “……不知道她,现在还像不像以前说的,要在学院里当个闲散的老教授。”


    妈妈的指尖停在一张合照上,语气里带着些恍惚的笑意,和淡淡的遗憾。


    姜乃沉浸在妈妈的情绪里,闻言愣了一下,视线下意识滑向她的指尖。


    合照小小的,两个年轻女孩都穿着碎花裙,并肩站在一棵老榕树下,对着镜头笑得温婉柔和。


    矮一点的是他妈妈,边上短头发的女生看着年纪要大一些,青涩的轮廓却莫名有点……眼熟。


    “……张教授?”


    姜乃模糊的呢喃瞬间被窗外炸起的烟花声淹没。


    “砰砰——!”


    他和妈妈都被这动静惊得一震,猛地抬头看向窗外。


    绚烂的彩光照亮了飘雪的夜空。


    “十——!九——!”


    电视里,主持人和演员们齐声高喊的倒数声穿透了烟花的余响。


    妈妈先缓过神,拍拍胸口松了口气,扬起抹笑:“吓我一跳……这都过年了啊。”


    她说着,轻轻合上了那本厚重的相册。


    “呃……嗯。”姜乃点点头,心还砰砰跳个不停。


    裤兜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他掏出来一看,陈君颢的消息正噼里啪啦地往外冒-


    宝宝宝贝贝贝——!-


    十!-


    九!-


    八!


    ……


    消息刷得飞快,仿佛在跟电视赛跑。


    “三——!二——!一——!新年快乐!!”


    电视里的欢呼声和窗外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几乎同时炸开!


    陈君颢的消息也踩着点地蹦出来:-


    宝贝新年快乐!-


    祝你万事如意!天天开心!-


    新歌大爆爆爆爆爆!-


    新的一年也更爱你亿点!每天都多亿点点!


    紧接着,红包就跟不要钱似的,一个接一个地砸过来。


    姜乃被这消息轰炸得有点懵,还没回过神,后脑勺突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揉了揉。


    “新年快乐。”妈妈带笑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新的一年,也要健康喜乐。”


    “嗯……”姜乃点点头,转身轻轻抱住妈妈,“你也是,健康喜乐……”


    妈妈拍拍他的背,松开手:“好了,妈去煮饺子,想吃几个?”


    “六个,”姜乃轻声说,“六六大顺。”


    妈妈笑着应下:“好。”


    陈君颢美滋滋地盯着屏幕上方。


    “对方正在输入中……”


    这行提示反复闪,可就是没有新消息弹出来。


    发的一堆红包也没人领,他等得有些急,忍不住又点开发红包的界面,随便敲了个52,准备输密码。


    “陈君颢!食汤圆!”老妈的大嗓门混着外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炸过来。


    “知啦知啦!”他也吼回去,干脆一屁股坐到客厅地毯上,扒拉过茶几上那碗热腾腾的汤圆,一边漫不经心地吃,一边紧盯着屏幕,手指敲得更急了。


    红包发了出去,新的消息也终于弹了出来-


    别发了,收不完了-


    新年快乐。


    陈君颢嘴角压不住地往上扬,顾不上烫,舀起勺汤圆就往嘴里塞,甜滋滋的黑芝麻糊了一嘴。


    他边嚼边敲字-


    那你收一个我再发一个-


    你钱很多吗?


    姜乃回了个一脸无语的大黄豆。


    陈君颢嘿嘿傻乐,从衣兜里摸出来阿公阿婆刚给的利是,咔嚓拍了张照发过去-


    托你的福,今年的利是都是双份!


    片刻,姜乃也发了张红包的照片来-


    我妈也给你包了份,让我带给你-


    替我谢谢阿姨!-


    歌听了吗?


    陈君颢嚼汤圆的动作猛地一滞,差点被噎住,忙咳了两声,抽过纸巾就胡乱擦起嘴。


    “好心你啦,”老妈给他拍背,“新年流流,轮轮尽尽咁。”


    “冇、冇事!”陈君颢三五下扒完碗里的汤圆,“我返房训先啦!”


    “咁早?”老妈疑惑,“汤圆食噻啦?”


    “食完啦!”陈君颢抱着手机往楼上跑。


    “啱食完嘢,冇咁快训低啊!”老妈在后面喊。


    陈君颢头也不回地应了声“知啦”,几步就窜回了自己的房间-


    现在准备听。


    他回完消息,也懒得开灯,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在书桌上翻出耳机戴上-


    哦。


    姜乃回完,把他最后发的那个红包收下了-


    那你听吧,我吃完饺子洗澡去了-


    好-


    现在开始不准跟我说话!


    陈君颢失笑,往床上一拱,敲了个“知道了”,钻进了被窝。


    刚点开哔站,特别关注的更新提示就弹了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才点进去,曲名叫《late at night》,封面是个泛着点蓝紫色幽光的月亮。


    “深夜时分……?”没等他琢磨明白,bga已经开始播放了。


    他火速开了全屏,关掉了密密麻麻的弹幕。


    贝斯踩着轻巧的鼓点,带着点黏滑的弹性,底噪里混着模糊的水声,叮当的合成器音色像随风摇曳的风铃。


    bga的画面是一片暮雨,一个穿着雨衣的小人在蓝紫色的月光下漫步。


    四四拍的节奏让人忍不住跟着旋律晃动身子,心绪好像也被音符牵着,在深夜的雨幕下飘扬起来。


    人声加了点失真,朦朦胧胧的,像是隔着层纱帘,凑到耳边低语。


    越往后听,陈君颢的心口莫名其妙地越来越痒。


    层层叠叠的乐器下,好像总藏着一点黏糊糊的、极其熟悉的声音……在哪听过?


    人声和主旋律退去,一段俏皮的鼓点过渡,弦音轻轻一颤,带着点轻佻。


    配器忽然简单了。


    他听清了,那声黏糊而熟悉的底噪。


    是每晚翻身时,姜乃家那张旧床床脚摇晃的吱呀声。


    不过这个节奏频率……


    陈君颢愣了好一会儿,喉结重重地滚了滚,细细密密的热度从脊背一路窜上来。


    小提琴带出的旋律很简单,却轻盈地交织缠绕,融化成一段绵长的、湿漉漉的氛围。


    琴弓的停顿,每一个滑音的摩擦感……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不是他的演奏,却处处透着他的味道。


    那些揉弦的震颤,就像指尖划过皮肤时带起的战栗,带起一阵湿黏的喘息。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消散,视频自动跳出,许久,他都没能缓过劲来。


    胸口不住起伏着,像是刚跑完一千米,心跳鼓噪着未熄的情动,浑身上下都燥热不安。


    什么不准说话?


    他一个电话就打了过去。


    那些失真的,朦胧的撩拨,他受不了了。


    他要现在、立刻、马上,听到那声清晰的,滚烫的嗓音,就在耳边。


    作者有话说:啊……我终于退烧了(安详)抱歉咕了三天,我有罪(磕头)


    最后再甜两把,我要准备开大了(笑)


    还有两声咳嗽,最近广州库库下雨,大家出门记得带伞注意安全,淋雨了也及时冲个热水澡,别像我一样大夏天的感冒了(倒)


    明天大概休息(?)如果肝出来的话依旧0点更新!


    翻译汇总!


    ——————


    老妈:拜托你,大过年的,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颢:没、没事!我先回屋睡觉了!


    老妈:这么早?汤圆吃完了?


    颢:吃完了!


    老妈:刚吃完东西,别这么快躺下啊!


    ——————


    以上!


    第99章


    “晚安,宝贝早点睡。”妈妈柔声说完,关掉了灯,轻轻带上房门。


    “嗯,晚安。”姜乃应着,听着脚步声走远,直到一声细微的“咔哒”,房门合上。


    屋里沉入寂静的黑暗,窗外的喧嚣被按下暂停键,烟花和鞭炮声也偃旗息鼓,只剩下心跳声,还在耳边鼓响。


    枕边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


    姜乃没马上接,过了十多秒,才磨磨蹭蹭地摸过来。


    “喂?”他声音压得很低,细小的颤抖里带着微不可察的期待。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说话。


    只有沉重的,压抑的喘息声,一下又一下,仿佛连那份灼热的温度,都能透过听筒,烫伤姜乃的耳膜。


    心跳莫名地加快了,攥着手机的掌心也悄然汗湿一片。


    “……哥?”他又唤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轻了。


    “小乃……”熟悉的声音终于传来,却沉哑得厉害。


    姜乃只感觉自己像是被火星子烫到,下意识蜷缩起身子,把被子抱紧了。


    “都说了……别跟我说话……”他小声嘟囔,“干嘛还打过来……”


    “新歌……”陈君颢哑着嗓子,“我听完了。”


    “哦。”姜乃低低应了声,呼吸不自觉也跟着那边的节奏快了几分。


    “很好听,但是……”陈君颢沉默片刻,突然低笑一声。


    姜乃身子莫名颤了颤。


    “为什么……底噪里会有嘎吱……嘎吱……”


    他刻意模仿得又慢又重,带着点懒洋洋的,有点下流的笑意。


    轰——!


    难捱的热度瞬间窜遍全身。


    姜乃指尖死死攥紧被角,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揉进那团布料里去。


    “是不是录的家里的床?嗯?”


    他不回答,电话那头的人也不急,只是鼻息更沉更重,染着股磨人的黏腻,在昏暗的夜色里无限放大。


    “什么时候录的?”


    “不会是……在和我做的时候偷偷……”


    “没有!”


    羞恼在头顶炸开,姜乃猛地掀起被子,把自己整个脑袋都蒙了进去,“你出门的时候……无聊录的……”


    “是吗?”


    低笑声彻底扰乱了呼吸的节奏。


    “喜欢我拉小提琴?”


    姜乃咬住下唇,半晌才从被子里闷出一声模糊的鼻音:“……嗯。”


    “怎么不告诉我?”陈君颢低声问,“连停弓的方式都在偷偷学我?嗯?”


    “我没……”姜乃把自己蜷成一团,“我只是……怕你生气……”


    “不生气,倒是听完……”陈君颢轻笑着,忽然换上喑哑的气声,“好像 得不行了,怎么办?”


    姜乃愣了愣,耳边传来的热度烫得他浑身一颤。


    “不……不知道……”他咬着声音,“你……自己凉拌。”


    “不行。”陈君颢断然道,“你要对我负责。”


    “关我什么事……”姜乃把愈发急促的呼吸闷进被褥里。


    “悄悄在曲子里藏这种东西?”陈君颢低笑着,沉哑的声音像一双无形的手,慢条斯理地剥开他裹紧的羞耻,“写旋律的时候……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


    “骗人,”那声音低下去,离得更近了,“是不是在想我?想我怎么抱你,怎么亲你……”


    “……闭嘴。”


    “还是……”他顿了顿,“在想我怎么……要你?”


    “滚……啊!”姜乃抖着声音反驳,可破碎的尾音却暴露了诚实。


    “你说……”陈君颢的声音忽然远了一些,夹着几声模糊的窸窣,“那些听了你新歌的人,会不会……也这样?”


    “神经……”姜乃又羞又恼,“就……你个变态会……”


    “嗯?为什么?”声音又贴回耳边。


    “因……因为,”他自暴自弃地把滚烫的脸颊压进枕头,“你……只有你能……听得懂……”


    “嗯,我听懂了,”陈君颢轻笑着,像是满足的喟叹,“所以,腰还酸吗?”


    话题转得太快,姜乃愣了下:“……不怎么酸了,干嘛?”


    “那后面呢?”陈君颢沉声追问,直白得像烙铁烫过皮肤。


    夹紧的双腿无意识地蹭了蹭被子,那点细微的胀痛,顿时变得无比清晰。


    “还……有点肿……”


    “想要你。”


    姜乃呼吸倏忽一滞。


    低哑的嗓子像是下了药的烈酒,瞬间点燃了所有压抑的火星。


    ……


    “操,”陈君颢低吼一声,“宝贝,能开视频吗?”


    “……不……”


    “我想看,”陈君颢说,“乖,听话。”


    明知道没人能看见,但姜乃还是拼命咬着被子摇头。


    “开视频,快点。”陈君颢沉声命令,“让我看着你。”


    视频申请亮起,在黑暗中尤为刺眼。


    姜乃到底还是抖着手指,滑下了转接的同意键。


    画面一晃,微光映亮了他湿润的眼。


    “宝贝好乖……”陈君颢眯起眼,笑意渐浓,“抬头,让我看清你的脸……别躲。”


    “不……”姜乃叼着被子,想要躲,可又忍不住扬起头。


    “对,就这样,”陈君颢低笑,“真棒,宝贝……睁开眼睛,看着我。”


    姜乃迷迷糊糊睁开眼,泪雾模糊了视线,光影晃动间只能隐约瞧见陈君颢的轮廓,但那道灼热的视线,却像实质般地烫着他。


    “哥……呜——”


    他咬着被子说不清话,只能支支吾吾地,碎成一片的呢喃里全是对电话那头的渴念。


    “宝贝……小乃……小乃……”


    沉哑的嗓音在耳边低语,仿佛是某种强力的催化剂,剧烈的化合反应逐渐累加,最后在大脑里轰然炸开。


    “砰——”


    一朵迟到的烟花在窗外远处绽放,仿佛是守岁夜里落下的帷幕。


    灭顶的白光轰然没过一切,映亮了他被潮热击溃的脸。


    瘫软了许久,余韵才慢慢褪去,呼吸也逐渐平复,随之涌上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羞赧。


    姜乃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关掉视频,却听见陈君颢在笑。


    “不准笑!”他说得凶巴巴,可声音软得像化开的糖,黏糊糊的没什么力气。


    “好,不笑,”陈君颢嘴上答应,笑意却更明显了,“宝贝真可爱……”


    “你!”姜乃又把脑袋蒙进被子里,“你个变态……”


    “嗯……”陈君颢故意拖长调子,“那用曲子勾引我的小坏蛋呢?谁更坏?”


    “……没你坏。”姜乃闷着声音嘟囔。


    陈君颢失笑,柔声哄着:“乖,清理一下再睡,有没有弄脏衣服?”


    “没有……”姜乃的声音更小了,磨磨蹭蹭爬起身子。


    “真棒。”陈君颢在听筒里亲了一口,“好想现在就抱着你,什么也不做,就抱着……闻闻你身上的味道,香香的,像在喝乌龙蜜茶……”


    “闭嘴吧你……”姜乃一把抓过床头的纸巾盒,胡乱擦拭着,“不想理你了……”


    “真的吗?”陈君颢逗他,“那明天还打电话吗?”


    “不打。”


    “真不打了?”


    “……看我心情。”


    “那现在……”陈君颢哑声问,“心情好吗?”


    姜乃沉默几秒,才慢悠悠地挤出一点餍足的鼻音:“……嗯。”


    “我也特别好,”陈君颢浅浅笑了,“新年快乐,宝贝。我好想你。”


    “新年快乐……”姜乃捏着沾湿的纸团,嗫嚅片刻,“哥。”


    “嗯?”


    “曲子……”姜乃有点迟疑,“你……喜欢吗?”


    “特别喜欢,”陈君颢答得毫不犹豫,“你给我的新年礼物,当然喜欢。”


    “不准……告诉别人。”姜乃强调。


    “不会,”陈君颢压低声音,“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嗯……”姜乃轻轻点下头,往枕头里一倒。


    “累了?”陈君颢听见动静,柔声问。


    “废话……”姜乃拖着尾音,懒洋洋的。


    “清理一下再睡,”陈君颢笑着叮嘱,“别着凉了。”


    “有地暖……”姜乃小声咕哝,“知道了……休息下再去……”


    “好。”陈君颢应着,“宝贝是不是初七回来?”


    “嗯……”姜乃哼哼一声。


    “等你回来……”陈君颢用气声说,“我来帮你,就不会这么累。”


    “……滚蛋。”


    陈君颢低笑出声:“好了,早点睡,明天我还有大工程要干呢。”


    “哦……”姜乃嘟囔,“要说晚安吗?”


    “嗯哼。”陈君颢说,“晚安,宝贝。记得收拾好了再睡。”


    “知道了,你好烦啊……”姜乃撇撇嘴,半晌才磨蹭着嘀咕一句,“晚安。”


    微弱的亲吻声在听筒里响起,电话随之挂断。


    陈君颢愣了好一会儿,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手机,靠在床头,又长又深地舒了口气。


    手边散落着乱七八糟的纸团,仿佛还在叫嚣着方才的疯狂。


    他缓了缓神,嘴角噙着笑,划亮手机,找到那首新歌,点了下载。


    “晚安,小乃。”


    他对着空气轻声说,就像往常的每个深夜,那人还窝在他怀里时一样。


    失真的耳语伴着轻佻的旋律,在安静的房间里流淌开。


    “Something changed, my gaze cant stray……”


    “Youre the rhythm in my veins……”


    琴弓擦过琴弦的震颤,低低地在空气里回响。


    姜乃不在的第二个夜晚,梦里全是他。


    年初一还算清净,除了大清早被鞭炮声炸了个外酥里嫩,剩下的麻烦事,就只有被阿婆提溜去六榕寺拜神。


    还得赶时辰,正好遇上大殿的诵经祈福,外头限流进殿添香油钱的队伍长得都能绕殿两周半。


    顶着冷风站了老半天,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求来的太岁符挺像样,陈君颢反手拍了照就给姜乃发了过去-


    今年我跟你都没犯太岁-


    但李程还是坚持穿了红底裤。


    姜乃回得很快。


    陈君颢忍不住笑,跟在阿婆后头边走边低头打字-


    那你呢?


    没一会儿,一张照片甩了过来,裤腰被手指勾开一角,髋骨上的痕迹依旧清晰可见-


    黑的。


    陈君颢脚步猛地刹住,心虚地在人头攒动的大殿前左右瞄了瞄。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他忙默念几声,手指飞快点了保存。


    家里的事折腾完,他还是回了和姜乃的小窝过夜。


    给一屋子年花浇了水,又换了新的花盆安顿那棵小桃树。


    年初二一早,意外发现已经有几颗花苞绽开了。


    花开意头虽好,但也奈何不了回家开年的兵荒马乱。


    才刚过中午,客厅的人口密度就肉眼可见的增长起来。


    “诶!四哥四姐!新年好啊!阿颢!又靓仔咯噃?”


    “啊哈哈……舅公新年好。”陈君颢跟着老妈招呼进门的亲戚,脸上都快笑僵了。


    他负责开门迎客,老妈负责接年货,趁着长辈落座和沙发上的阿婆唠嗑的功夫,陈君怡和老爸就负责端着茶盘穿梭其间,给每个人送上热茶。


    看着一切都有条不紊,一派新年祥和,但陈君颢内心直冒苦水。


    空气里混杂着各种香水味,新衣服的布料酸味,茶几上全盒里糖果瓜子的甜腻,还有……小屁孩跑来跑去的尖叫。


    陈君颢刚帮着老妈把堆满玄关的年货搬进屋,膝盖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撞,紧接着身后就传来一声惊呼。


    “诶哟!”


    陈君怡吓得赶紧把茶壶举高:“妍表姨!你个仔又喺度搞搞阵啦!”


    胶凳上一身大红毛呢连衣裙的妇人闻声转头,立马板起脸:“东仔!”


    正举着奥特曼疯跑的小男孩顿时蔫了,灰溜溜地蹭回他妈脚边,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继续玩玩具。


    “诶呀东仔,咁听阿妈话啊?”沙发上的阿婆撑着身子往前探,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看向妇人,吐字有些发糊,“今年五岁喇?”


    “六岁啦!”妍表姨笑着说,“九月份要读小学咯。”


    “诶呀……宜家啲小学好贵难报噶……”另一个带着俩大孩子,正疯狂扫荡果盆瓜子的妇人插嘴。


    话题一下又跳到小孩上学考试的话题上,陈君怡默不作声地倒了杯茶,放到妍表姨面前。


    “多谢,”妍表姨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啱先冇撞亲你呱?”


    “冇,”陈君怡努力挤出抹笑,给小男孩也倒了杯茶,“东仔嚟,饮茶。”


    小男孩扭头不肯接,嚷嚷着要喝可乐,被他妈揉了把脑袋才不情不愿接过去。


    “辛苦你啦。”妍表姨客气道。


    “唔会。”陈君怡摇摇头,端着空茶壶转身走了。


    陈君颢进厨房收拾起晚饭打边炉要用的菜,一转头,就看见陈君怡双目无神地走过来装水。


    相顾无言,彼此都沉默着继续各自忙碌。


    陈君怡垂眼盯着茶壶里被水蓄满,溢出的热水烫到手指她也没管,只是往衣摆上蹭了蹭,又继续给下一个茶壶装水。


    陈君颢把洗好的菜放起来沥水,瞥了她几眼,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喂。”


    陈君怡抬了抬眼,又垂下去:“做咩?”


    “你做咩?”陈君颢问,“只手渌亲都冇反应。”


    陈君怡看了眼烫红的手指,往他那边挪了挪,怼到水龙头下随便冲了两下。


    陈君颢皱起眉,转身去冰箱里抓了把冰块塞她手里。


    陈君怡也没拒绝,捏着湿漉漉的冰块在手里把玩,闷闷叹了口气。


    “攰就喺度唞下。”陈君颢说,“又冇人催你斟茶。”


    陈君怡“嗯”了一声,慢吞吞地搓着冰块。


    “诶!七姨!嚟啦?”老妈的招呼声在外头响起,“星仔,好耐冇见喔!”


    冰块啪嗒掉在了地上。


    “别要了。”陈君颢拉住她手臂,弯腰捡起冰块,随手扔进水槽。


    “哦……”陈君怡擦了擦手,把茶壶递给他,“你去帮我倒会儿茶。”


    “我还要洗菜。”陈君颢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接了过来。


    茶壶在他手里掂了掂,又放到桌台上,拆了包新茶叶重新泡进去。


    “大过年的,干嘛这么没精打采。”陈君颢一边洗茶叶一边问,把第一遍水倒掉,重新接满。


    陈君怡沉默了几秒:“你就很想见那帮亲戚吗?”


    “不想,”陈君颢盖上壶盖,“烦。”


    “那不就是咯。”陈君怡吐了口气,“又要被问东问西,又要堆笑脸……”


    “等明天去舅公家,就轮到他们对你堆笑脸了。”陈君颢给她倒了杯热茶,“喝吧。”


    “谢了。”陈君怡接过,吹了吹气,才小口抿着,余光不时往厨房门外晃动的人影瞟。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震,陈君颢掏出来看了眼。


    一张雪地里的照片,远处的李程像个大红球,栽倒在雪地里,旁边还有个被砸歪的雪人,画面中间是只宣告胜利的剪刀手-


    李程,卒。


    陈君颢忍不住笑出声,手指敲得飞快-


    在打雪仗?-


    嗯。


    姜乃的消息很快就弹了出来-


    他非要庆祝我新歌播放量破五万,从外婆家偷溜出来找我,现在正被他老妈电话炮轰-


    我也在被我家亲戚炮轰。


    陈君颢对着水槽边堆成小山的备菜拍了张照发过去-


    今晚打边炉,全家十几二十口人的食粮都在我手上-


    辛苦了炊事兵-


    你也辛苦了狙击手。


    陈君颢正乐着,胳膊突然被人捅了捅。


    “你妈在叫你。”陈君怡说。


    陈君颢回过神,听见老妈在外头喊:“陈君颢!帮手拿啲瓜子出嚟!”


    “哦——!等阵!就嚟!”他忙应了声,转头对陈君怡说,“帮我拿包新的,在冰箱旁边的架子里。”


    陈君颢拿了个大瓷盘,抓起洗好的橙子苹果就开始切。


    “喏。”陈君怡把瓜子递给他。


    “多谢。”陈君颢伸手接过,顺便把切好的水果码进盘里,“对了,我那调研报告怎么样了?”


    “你着什么急,”陈君怡瞥他一眼,“才年初二。”


    “倒也不是急……”陈君颢摸摸鼻子,“就觉得……你不专业的嘛,会不会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陈君怡斩钉截铁,“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天好冷,外边好吵,老娘什么时候能回家洗洗睡。”


    “你说了三个想法,”陈君颢看了眼手机,“嗯……保守估计,至少还有八小时。”


    陈君怡“啧”了一声,抬脚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下,端着摆好的果盘和沏好的茶,闷头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一审死亡……不是小乃擦手干嘛要ban我!!他就是擦下手!二审和重审也寄了……三审四审……诶哟喂——你到底想干嘛(大哭)五六审……还是七审了?记不清了……嗯,九杀了,为什么说骚话都不给(强颜欢笑)到底想干嘛啊啊啊啊真要逼傻颢去诗朗诵当古风小生吗?!他就是偶尔犯个贱说点骚话怎么了嘛!!!!乐,又给我干回小乃擦手那了(微笑)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哇!超绝左右脑博弈,同一个人把我放出来,改了个错别字又把我锁回去了哈哈


    又锁去了摇床声那里,我请问呢?问采样的事都要锁?干脆全世界音乐人别用这个采样了好不好???


    只想世界毁灭。


    全删了,full set卖红薯吧,我们是纯爱,哈哈。


    ————


    明天有事要外出,休一天,下一章后晚更(磕头)


    我真的删不动了,放过我吧审核大人(哐哐磕头)


    因为英语只有小学水平被诡秘嘲笑这件事……


    大半夜的体温计从床上摔了下来,碎在了塑料保护壳里,还傻不愣登拎起来看外壳有没有碎,突然“啪嗒”一声,一滴水银滴在了我电竞椅的扶手上,世界瞬间爆炸,彻夜的战争打响了……


    嗯,清是清完了,卧室通风一整天,但是好像椅子的缝线里还有点残留,抹硫磺皂洗有用吗,感觉这椅子不能要了但是又不舍得扔(晕倒)


    翻译汇总!


    ——————


    舅公:诶!四哥四姐!新年好啊!阿颢,又靓仔啦?


    怡:妍表姨!你儿子又在这搞破坏啦!


    阿婆:诶呀东仔,这么听妈妈的话呀?今年五岁了?


    妍表姨:六岁啦!六月份要上小学咯!


    表姨:诶呀……现在的小学好难报的……


    妍表姨:多谢,刚才没撞到你吧?


    怡:没有,东仔来,喝茶。


    颢:喂。


    怡:干嘛?


    颢:你干嘛?手被烫到都没反应的?


    颢:累就在这休息会儿,外边又没人催你倒茶。


    老妈:诶!七姨!来啦?星仔,好久不见喔!


    老妈:陈君颢!帮忙拿点瓜子出来!


    颢:哦——!等会儿!马上来!


    ——————


    以上!


    关于歌词~


    “Something changed,my gaze cant stray……”


    “Youre the rhythm in my veins……”


    有些东西已经改变,我的视线再难游离……


    你是融进我血液里的节奏……


    感谢我的好诡诡,嗯,我英语至少还是有初中水平的(一脸正直)(被拍走)


    第100章


    过年的餐桌,鸡鸭鱼肉虾贝丸子,鲍鱼猪蹄青菜粿条……翻来覆去还是那几样。


    连着几天打边炉,陈君颢只觉得喉咙躁得慌,感觉离上火的日子不远了。


    饭后瘫在老爷椅上,他摸了摸自己吃涨的肚子。


    腹肌的轮廓还是在的,嗯……没有赘肉,胸肌腰肌都是紧实的。


    他浅浅松了口气,接过一个小表妹屁颠屁颠给他敬来的茶,喝了一口。


    要是姜乃回来看见他胖成球,自己的魅力荡然无存,那完全就是家庭危机警钟敲响……


    “阿颢,妍姐,玩唔玩锄大弟?”何星拿了副扑克,挤到人满为患的沙发上坐下。


    “得啊。”妍表姨把他儿子抱给她老公,自己搓了把手,“好耐冇同你哋打过pair啦。”


    陈君颢看了何星一眼,冲他笑笑,点下了头。


    何星是他七姨婆的儿子,论辈分算是七表舅。


    年纪也就比他大个六七岁,不过三十的年纪,身材已经有点发福的趋势了。


    年初五在七姨婆家拜年,何星穿得就更随意了些,普通的Polo衫配条居家长裤。鼻梁上常年架着副黑框眼镜,倒是挺符合他IT男的气质。


    牌局开始,妍表姨手法熟练地发牌。


    “听话星仔你下个月就要结婚喇?”她一边理牌,一边问,“恭喜喔!新娘子系边度人哇?”


    “外地嚟嘅,”何星低头整理着手里的牌,淡淡开口,“佢唔系好识讲粤语,就冇带佢返黎屋企食饭。”


    “到时开围记得嗌埋我啵,”妍表姨笑着,出了牌,“一手弟花。”


    “犀利。”何星冲她竖了个大拇哥,又随口道,“阿颢宜家仲喺屋企收租啊?”


    “嗯。”陈君颢应了声,“过。”


    “烟弟花。”何星把牌一扔,“收租都好嘅,够自由,唔使受老板气。”


    “葫芦五!回首!”妍表姨丢出牌,见陈君颢摆摆手,笑得更得意了,“我要赢咯?一张七仔。”


    “妍姐仲系咁劲。”何星扔了张红心二。


    “诶呀,星仔真系啊……”妍表姨嗔怪笑着,把牌摊开,是张黑桃二和梅花十,果然赢下了这一把。


    又一轮牌局结束,输的人负责洗牌。


    陈君颢熟练地拢过牌,手指翻飞地切着,“刷刷”的洗牌声混进噼里啪啦的麻将声里。


    他其实挺烦这种饭后固定项目,每年都一样的无趣。


    老一辈仿佛有使不完的牛劲,拜年就像赶场,今天吃你家,明天吃他家,吃完了再一块支起桌子,今晚谁也别想走,势必要把憋了一整年的家长里短全砸进这麻将桌里。


    长辈闹得欢,当晚辈的也不好扫兴离场,就只能硬着头皮耗着,找点事做打发时间。


    锄大弟、斗地主,顺便被过年三连轰击一下:找工作了吗?谈恋爱了吗?结婚要趁早哇!


    再混着满屋子小屁孩不知疲倦的尖叫跑跳,简直是对耳膜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要不是顶着“过年”这块免死金牌,就这阵仗,邻居早就该报警投诉扰民九九八十一回了。


    陈君颢心思明显不在牌上,又输了一局。


    “阿颢又输啦!”妍表姨笑着打趣,“做咩啊?心入边谂住人啊?咁冇心思嘅?”


    陈君颢只笑笑,没有否认。


    他把牌往桌上一撇,利落地帮忙洗好码齐,便把对局的位子让给了旁边跃跃欲试的表姨夫。


    “姨夫,你嚟顶我,我唞阵。”


    “好!”表姨夫爽快应下,开始发牌。


    得了空,陈君颢立刻把自己塞回那张老爷椅里,摊成一撇烂泥。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手指习惯性地点开置顶的聊天框。


    姜乃的头像安安静静的,消息记录还停留在早上-


    今天约了李程出门看电影-


    好,玩开心点-


    嗯。


    一天了,再无新消息。


    陈君颢闷闷吐了口气,指尖一划,转去刷起了朋友圈。


    他知道的,其实只要自己发消息,姜乃就一定会回。


    但他不想打扰,姜乃好不容易能回趟老家,李程……恐怕也不乐意自己这个“外人”总来打扰他们“家人”之间难得的相处时光。


    朋友圈亮着更新的红点。


    梁家耀半个小时前发了张自拍,手里提溜着两只鸡,原相机直出,没有美颜,笑得像个二傻子-


    带两只清远鸡返归!


    背景隐约能认出是在高铁站,看样子是从老家回来了。


    陈君颢给他点了个赞,继续无聊地往下划拉。


    满屏的红包雨、九宫格大餐、全家出游的合照……全是千篇一律的过年模板。


    何启华倒算是唯一的一股清流,一个人,一杯酒,对着电脑里的工程把酒言欢。


    实在无趣,陈君颢把手机捂在胸口,换了个坐姿,老爷椅吱呀一声。


    他目光有些空茫地穿过热闹嘈杂的客厅,落在电视柜旁插满年花的大花瓶上。


    七姨婆家里的年花都开了,花枝招展的。


    姜乃家里的年花还没开透。


    每天早晨,一个人从孤零零的双人床上爬起来,洗漱、浇花、整理房间,这套流程不知不觉成了他今年过年的常态。


    那棵小桃树被他挪到了阳台,和年桔在阳光底下排排坐。


    说来也怪,像是真有感应似的,随着姜乃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这小家伙也越来越“活泛”起来。


    每天只小心翼翼地冒开两三个花苞,剩下的全都鼓鼓囊囊的,像铆着股劲儿,就等着那人回到家的那一刻一并炸开。


    从年初三开始,拜年总算不用再像打仗一样赶大早。


    陈君颢乐得清闲,每天就窝在和姜乃的小窝里,去阳台晒晒太阳,掰着手指数姜乃还有几天回来,再顺便整理起开店的方案。


    陈君怡的效率确实很快,初二提了一嘴,之后就神龙不见尾的,结果初四一大早,几个目标商圈的详细资料就噼里啪啦地甩了过来。


    从人流分析到租金水平,什么竞争业态、用户分析……全都整整齐齐地躺在他的聊天框里。


    有些数据图陈君颢甚至都看不明白,硬是边查着百度,边硬啃下来。


    光是纸上谈兵,心里也没个实际,他就干脆把陈君怡圈出的几个重点商圈标记到手机地图里,串成一条线,趁着去亲戚家拜年前走一走,权当是新年的City walk。


    只是每次站在那些林立的店铺前,心底那股沉甸甸的茫然感反而更重了。


    说实话,他对于“开一家店”的念头,还是像踩在棉花上,没个着落。


    虽然话是斩钉截铁地跟陈君怡说出去了,该许的承诺也咬牙应下了,但真的迈出这一步,需要面对的东西,似乎也比他拍脑袋时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就比如……最简单也最要命的,招牌。


    别人的店,都有响当当的招牌。招牌菜、招牌点心、招牌饮品……名字也取得花里胡哨,什么“黯然销魂饭”、“芝士瀑布XXX”,海报做得一个比一个炫酷吸睛,有的甚至还有专门的五星大厨坐镇,搞些秘制酱料,独家调味,噱头十足。


    就算是黄叔,像鸡翅包饭就是他最拿手的招牌。


    可自己呢?


    甚至连应该开家什么样的店都没想好。


    是跟风开网红店?还是做接地气的街头小吃?或者搞点有情调的轻食简餐?


    方向都没个决定,招牌又能从何谈起?


    总不能……按姜乃喜欢吃的……


    膝盖突然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陈君颢猛地回过神,腿上的钝痛疼得他忍不住“嘶”了一声,皱眉抬起头,正好看见东仔“嗖”的一下从他面前蹿过去。


    小男孩硬要挤进沙发和茶几中间的空隙扑向他妈,结果一个趔趄摔进了何星怀里。


    “诶!”何星表情一愣,下意识托住小男孩腋下,把他抱了起来,“东仔,小心啲啊!”


    小男孩皱起脸,眼看着就要哭了,下一秒就被他妈一把拎过来,抱进了怀里。


    大概是闻到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又安分了些。


    “唔好意思啊,”妍表姨冲何星抱歉地笑笑,又看向揉膝盖的陈君颢,“颢仔,冇撞亲你呱?”说着,拍了拍怀里东仔的小屁股,“东仔,仲唔快啲同大表哥道歉?”


    “啊……我冇事。”陈君颢赶紧摆手,“东仔冇撞亲就好。”


    东仔这才不情不愿地从他妈怀里探出脑袋,转头看了陈君颢一眼,冲他吐了个舌头。


    “东仔!”妍表姨生气地又拍了下他屁股,“冇礼貌!”


    “我要喝可乐!”东仔把脸使劲往他妈怀里拱,扯着哭腔就开始嚎,“可乐可乐!我要可乐!哇啊——!”


    这一嗓子可好,跟点了引信似的,一屋子的小孩瞬间炸了锅。


    襁褓里的婴儿开始尖叫,刚会走路的“噗通”坐地上打滚,连大点的孩子也莫名其妙红了鼻子,抽抽搭搭地不敢哭出声。


    哭闹的音浪瞬间盖过了电视里的肥皂剧和噼里啪啦的麻将声,妇人们全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诶诶哟哟”地哄起来。


    陈君颢僵在座椅里,绝望地揉了揉太阳穴,重重叹了口气。


    “sorry啊……”妍表姨有些手忙脚乱,一边拍着东仔的背,一边赶紧向七姨婆借了卧室,“东仔乖……妈咪阵间畀你买可乐,冇喊啦……”


    她抱着挣扎扭动的东仔,狼狈地挤开人群,躲进了相对安静的卧室,关上了门。


    “炮仗筒”暂时被收押,客厅的分贝总算从“炸裂级”勉强降到了“吵闹级”。


    等另外几个年纪最小的小孩安分了,麻将声又逐渐占据回上风,大人们的交谈声也重新絮絮响起。


    陈君颢刚松了口气,搁在腿上的手机突然“嗡”地震了两下。


    他几乎是立刻抄起了手机-


    到家了-


    妈妈去和她的老姐妹们吃饭了。


    是姜乃。


    看到消息,整个人顿时都轻快了,就连小屁孩烦人的啼哭声都好像顺耳了不少。


    他迅速回了句:-


    那你呢?-


    跟李程吃了肯德基-


    我妈本来想带我一块去,但我一个男生,跟她们一块吃饭感觉怪怪的。


    陈君颢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指尖飞快地戳着屏幕-


    不去讨红包啦?


    消息刚发出去,旁边突然递过来一杯热气腾腾的普洱茶。


    “嚟,颢仔,”何星不知什么时候收拾好了扑克牌,正站在他旁边,脸上带着点长辈式的温和,“饮啖茶。”


    “嗯?哦!”陈君颢抬眼,赶紧接下茶杯,“多谢表舅父。”


    手机在掌心里震了震,他忙扫了眼-


    我妈会帮忙带给我的。


    热茶的温度一下暖到了心口,软了一片。


    何星扯了点笑,也给自己到了杯茶,慢悠悠地倚在墙边抿了口:“唔使咁客气。”


    他目光在陈君颢亮着的手机屏幕上停留了两秒,才状作随意地开口,“颢仔宜家……拍咗拖啊?”


    “嗯。”陈君颢毫不避讳地点下头,指尖敲得更起劲了-


    我快要爆炸了,刚我表弟一个突袭,不光痛击我方膝头哥,还在客厅里炸了个鬼哭狼嚎火箭炮,一屋子小孩都在嚎,救命!-


    为英勇牺牲的膝头哥默哀三秒钟。


    姜乃回得很快。


    陈君颢捏着纸杯偷笑,美滋滋地又抿了两口茶。


    何星瞥了他一眼,视线扫过闹哄哄的客厅:“诶……呢两日唔见阿君怡嘅?”


    “哦佢啊……”陈君颢漫不经心地应着,“呢排帮紧我做啲嘢,唔系几得闲。”


    “做嘢?”何星挑了下眉,“颢仔打算创业啊?”


    “嗯。”陈君颢含糊应了声,手指继续打字-


    你一个人在家?-


    昂,在家写新歌。


    姜乃秒回。


    何星抿了口茶,声音里带着点感慨:“诶……都好耐冇点见到阿怡了,大个女咯吼?”


    “系啊,”陈君颢有点纳闷,初二不是才刚见过么?但他也没多想,语气有些敷衍,“啱上咗大三啦,成绩都唔错,自己同班friend搞探店,威水过我咯。”-


    这么快又写新歌了?


    他一门心思扑在手机上,没注意到何星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像是还想追问什么。


    手机又震了震,这次姜乃发来了段视频。


    陈君颢迫不及待就点开看,对着笔记本电脑录的,画面晃了晃,一只手伸进镜头拍下空格键,叮当的旋律立刻流淌开。


    是首轻盈的City pop。


    陈君颢把手机音量调小,耳朵凑到扬声器旁仔细听完,视频结尾响起了姜乃的声音:“好听吗?”


    他迅速心满意足地敲下两个字:-


    好听!-


    我在写生日专的新歌-


    生日?


    陈君颢愣了愣,大脑里空白了一瞬,心脏倏忽猛跳了一拍。


    姜乃的生日?!


    记忆开始疯狂翻涌,他拼命在脑海里搜索,姜乃的生日……几号来着?当时的租房资料……身份证复印件……-


    2月16号?!-


    嗯,2月16。


    两个气泡几乎同时冒出。陈君颢差点从老爷椅上弹起来,也顾不上周围的表舅还是姨妈了,猛地吸了口气,手指敲得跟打仗似的-


    啊啊啊宝贝我完全给忘了!!!-


    我有罪呜呜呜……-


    想要什么礼物,我现在立刻马上去准备!


    消息发完,他又着急忙慌换了个坐姿,盘起腿挺直腰,火速点开购物软件,跟只无头苍蝇似的乱翻。


    生日……生日礼物……完全不知道该准备什么啊!


    小乃喜欢的东西……音箱?键盘?采样包?八音盒?


    还是说……我?


    陈君颢一脸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愣了一下,忍不住傻笑了两声。


    好像……也不是不行?


    心里一乐,他非常不要脸地在商品搜索栏里敲下三个字:


    避孕套。


    页面刚弹出来,他迅速截了个图,给姜乃发过去-


    我打算批发一箱这个。


    过了十秒,姜乃回了他一串省略号。


    陈君颢顿时更来劲了-


    生日那天随便你让我用-


    想用多少盒都可以-


    哦对,是不是应该再批发一箱润滑?


    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页面一切,他又火速搜了“润滑液”,愉快地在购物车里加了一箱的量,截图给姜乃发了过去。


    五秒后,他收获了一个巨大的、黑体加粗的“滚”字表情包。


    陈君颢窝在老爷椅里,笑得肩膀直抖。


    全然不知旁边目睹全程的何星嘴角微妙地抽了一下,翻了个白眼,默默喝完茶走开了。


    看着何星走到表姨夫身边坐下,陈君颢才收了笑,低头敲下行字-


    我表舅终于走了。


    姜乃很快回了个问号-


    我七表舅。


    陈君颢解释着-


    就比我大七岁,我不怎么喜欢他-


    为什么?-


    不知道。


    陈君颢抬眼往沙发那边瞥了眼。


    爸妈跟几个表姨表舅正聊得热火朝天,何星坐在他们中间,推眼镜的动作总莫名透着股装模作样的劲儿,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正人君子-


    反正我觉得他很装,从小就是什么“三好学生”,年年过年都会被拎出来一通夸,很烦-


    你这叫羡慕。


    姜乃回了个躲在墙角偷看的猫猫表情包-


    我现在羡慕你。


    陈君颢叹了口气,托着腮帮子敲字-


    还有陈君怡-


    为什么?-


    不用被折磨啊。


    陈君颢举起手机,对着闹哄哄的客厅随手“咔嚓”一张发了过去-


    吵死了!还没得回家!-


    过年热闹点,挺好的。


    姜乃回复道-


    可我只想跟你热闹。


    陈君颢发去一个委屈巴巴的黄豆脸-


    这一天天的,陈君怡都能躲,就我躲不了!-


    因为你比她闲?-


    因为我是我这辈最大的!


    陈君颢义愤填膺地敲着字,老爷椅被他压地吱呀响-


    到现在!第二大的那位都还不知道在哪逍遥快活呢!


    姜乃看着聊天框里那个拽着自己脑袋、歇斯底里抓狂模样的小人表情包,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


    卧室里很安静,妈妈估计要十点多才回来。现在能陪伴他的只有笔记本散热风扇的嗡鸣,和他耳机里未完成的旋律-


    想跟你打电话。


    他敲下一行字,想了想,又补了句-


    方便吗?


    陈君颢的消息过了十多秒才弹出来-


    等我一下-


    好。


    姜乃盘起腿,缩在椅子上,跟着耳机里的节奏微微前后晃悠着身子,眼睛盯着书桌上静静躺着的手机。


    没过多久,陈君颢的消息又来了:-


    阳台被舅公和烟味占领了,我先跟阿婆打个报告!


    City pop的旋律就像一串串漂浮的气泡,软软的,带着点甜丝丝的味道。


    姜乃瞥了眼消息,浅浅一笑,忍不住跟着旋律轻哼,心情也像那些泡泡一样,被聊天框里透出的那份急切染得轻飘飘的。


    很快,语音通话的提示页面就弹了出来。


    他几乎没有犹豫,手指一划就接了起来。


    “喂?宝贝!”陈君颢的声音带着点喘,但满是轻松,“我终于出来了。”


    “出来了?”姜乃抱起腿,把手机贴紧耳边。


    “嗯,在下楼梯!”陈君颢扬着笑,背景里传来一声“砰”,然后是他一道畅快的长吁,“我去!还是楼下的空气新鲜!憋死我了!”


    “辛苦你了。”


    听筒里姜乃的声音轻轻的,像是羽毛拂过耳畔,挠得人心口也跟着痒痒的。


    “宝贝,你再这么说话,我可要干坏事了。”陈君颢漫无目的地在楼下晃悠,故意压低声音逗他。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几秒,才传来姜乃有些困惑的声音:“……我说话不一直这样?”


    “嗯……”陈君颢踢开一颗石块,“就是感觉……你回家之后,跟我说话的那种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了?”姜乃问。


    “变得更撩人了,”陈君颢憋着笑,放轻声音,“感觉你呼一口气我都能当场起……”


    “陈君颢!”姜乃惊呼着打断,声音里满是羞恼。


    “哈哈哈,逗你的,开玩笑开玩笑!”陈君颢捂着肚子笑,“我家小乃说话,一直都这么撩人。”


    电话里没有声音,陈君颢仿佛都能瞧见姜乃涨红着脸,凶巴巴瞪着他的表情。


    他没敢笑太久,找了个路口的路灯,靠着蹲下,小心翼翼地问:“生气啦?”


    “……没有。”姜乃声音闷闷的,“就是有点想挂你电话了。”


    “你没挂,说明你喜欢我。”陈君颢懒洋洋地冲话筒“吧唧”一口,“宝贝,我好想你。”


    “嗯……”姜乃轻轻哼了一声,“我后天就回来了。”


    “我知道,但我现在就等不及了。”陈君颢笑着说,“你生日快要到了。”


    “嗯。”姜乃应了一声。


    “想要什么礼物?”陈君颢声音放柔了些,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在昏黄的路灯下飘散开。


    “你不说……”姜乃轻咳两声,声音越来越小,“买一箱套吗……”


    “真买啊?”陈君颢挑眉,“那我可真下单了哦?”


    电话里安静了几秒,才模糊传来声嘟囔:“随便你,反正我不要……”


    “嗯,”陈君颢点头,“那当然是我用。”


    “陈君颢!”


    “诶!老婆!”


    “我挂电话了!”姜乃顿了顿,“回来之前都不理你了!”


    “诶诶!错了错了……”陈君颢连忙讨饶,“这不是不知道要送什么好,只能把自己当礼物送了嘛……”


    “我不要你的礼物……”姜乃声音软了下来,“我只要你陪着我。”


    陈君颢愣了一下,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撞了一下,又软又暖。


    “宝贝。”


    “嗯?”


    “我爱你。”他轻声说。


    电话里突然没了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声闷闷的“嗯”。


    “等你回来……”陈君颢想了想,“不对,等你生日,我要给你一个大惊喜。”


    “什么惊喜?”姜乃问。


    “秘密,”陈君颢轻笑着,“现在说出来那就不算惊喜了。”


    蹲得腿有点麻,他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伸懒腰时,目光不经意间扫向楼缝间的小巷。


    路灯吝啬的光线勉强勾勒出一个蜷缩在阴影里的人影,轮廓看着……好像有点眼熟?


    陈君颢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行吧,知道了。”姜乃吐了口气,“要是惊喜够好,给你个奖励。”


    “什么奖励?”陈君颢笑着,脚不自觉朝巷口挪了两步,“要不你提前透露一下,我保证……”


    “等等,”姜乃突然打断了他,“我好像有个电话。”


    “嗯?”陈君颢脚步一顿,“是不是伯母?”


    “不是……是个陌生号。”姜乃声音有些迟疑,“这……外卖?”


    “接吧,”陈君颢说,“说不定是李程给你点的外卖到了。”


    “是吗?”姜乃还是有些犹豫,“那我先接了?”


    “好,”陈君颢说,“我一会儿也要上楼回去待命了,有什么事就给我发消息。”


    “嗯,”姜乃应道,“那挂了。”


    陈君颢又冲话筒响亮地“啵”了一口,才按掉了电话。


    屏幕暗下去,他下意识地又朝那条黑漆漆的小巷望去。


    巷底孤零零地立着盏路灯,昏黄的光线一闪一闪,眼看着就要罢工。那团模糊的影子一动不动,几乎融进了墙角的黑暗里。


    陈君颢皱了皱眉,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巷口那股潮湿的霉气钻进鼻子,他才勉强看清了那人的轮廓。


    是个小姑娘,缩成一团坐在楼脚的台阶上,穿着件红色的棉服,围着条白围巾,围帽严严实实地罩在头上。


    陈君颢眯了眯眼,贴着墙壁踮起脚,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喂!”


    他轻轻往小姑娘肩上拍了一下。


    陈君怡猛地一哆嗦,像只受惊的兔子,惊恐地抬起头!


    瞪大的眼珠子看清是他后,才捂着心口,喘了一大口气。


    “傻仔颢你揾人命啊?!”她声音都带着后怕的微颤。


    “我啐过你!”陈君颢忙对着旁边的空气呸呸呸了几声,一脸晦气,“新年溜溜,冇乱噏廿四!”


    陈君怡没搭理他这套,只是往墙角又缩了缩,把自己抱得更紧。


    陈君颢目光落在她嘴边,才注意到她嘴里正叼着根冒着微弱红点的“烟条”,眉头瞬间拧紧,上手就去抽:“衰女包,够胆学人食烟?!”


    陈君怡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后仰着猛地一躲,后腰差点磕在台阶上:“咩食烟!”


    她气急败坏地把嘴里的“烟条”吐出来,捏在手里,举到陈君颢跟前用力晃了晃,“睇清楚!系糖!糖嚟噶!傻仔!”


    凑近了看,确实,那根“烟”理应是滤嘴的位置之上,还嵌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糖块,已经被嘬扁了,看颜色应该是橙子味的。


    “咩鬼糖,咁个设计,吓死人咩。”陈君颢满脸嫌弃地别开她的手,也走上那两阶台阶,挨着她身边坐下,摊开手,“喂,仲有冇?畀支我。”


    陈君怡烦躁“啧”了一声,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摸索了一下,翻出来一支全新的“烟条”,恶狠狠地怼陈君颢手上。


    这糖的包装还挺精致,透明的塑封糖纸上还印着小小的蝴蝶结印花。


    陈君颢懒得细看,三下五除二扯下糖纸,随手攥成一团塞进衣兜,然后一口把“烟头”含住。


    居然还是可乐味的。


    俩表兄妹并排猫在这阴森森的巷子里,吹着嗖嗖的穿堂风“抽烟”,倒也还挺清闲自在。


    耳边终于没有亲戚们的轮番问候,没有噼里啪啦的麻将声,也没有小屁孩歇斯底里的闹腾。


    夜色下笼罩的老小区一片静谧,只有楼上透出来的暖黄灯光和隐约模糊的热闹声响,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陈君颢装模作样地用两根手指夹着那根棒棒糖的“烟杆”,煞有介事地朝空中吐了口气,转头问:“你猫在这干嘛?”


    “吹风。”陈君怡也夹着她的“烟”,呼出口气。


    白色的热气氤氲成团,在昏黄的光晕里迅速消散。


    陈君颢偏头看她,光线实在太暗,她大半张脸又被厚厚的围巾裹着,看不清表情。


    但那双沉下的眸子,却在这片昏暗里尤为清楚。


    或者说,彻底融进了这片昏暗。


    就连眼下那浓重的乌青,都仿佛有了千斤重,沉甸甸的快要垂到地上。


    “喂,”陈君颢嘬了口糖,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你昨晚没睡觉?打算去动物园演熊猫啊?”


    陈君怡意外地没有像往常一样反驳或者回怼他,只是沉默着,更像是懒得搭理。


    过了一会儿,她“咔”的一声,把嘴里的糖果咬碎,然后拍拍自己身后的台阶,挪了挪身子坐上去,似乎是蜷了太久,腿脚有些发麻,想要舒展一下。


    她穿着皮靴的脚尖,随着腿无意识地晃动,有节奏地轻轻相抵,又分开。


    嘴里叼着那根只剩下“烟杆”的棒棒糖棍,眼神放空,直勾勾地盯着那盏明明灭灭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罢工的路灯。


    巷子里一片沉寂,只有穿堂风掠过时带起的细小呜咽。


    陈君颢只感觉她情绪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不对。


    大概是她身上那股平时必须跟他犟嘴到底的闹腾劲儿突然消失了,让他很不习惯。


    或者说,那个总是元气满满的陈君怡,换上这副无精打采的……不,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力气,只剩下疲惫不堪的躯壳,这种异样感,让他莫名不安。


    这感觉……有点熟悉。


    有点……像陷入空洞无助时的姜乃。


    很像,但又好像有些许的不同。


    或许因为陈君怡是他从小看着、带着长大的,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熟悉得像呼吸一样自然。


    就是因为太熟悉了,以至于面对这样空泛的她,陈君颢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无措。


    比第一次面对小姑娘的初潮时,还要无措。


    就像眼前的人被掉包了。


    自己突然有点不认识她了。


    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怎么了?”陈君颢拧紧了眉,硬着头皮开口,“干嘛在这里装深沉。”


    陈君怡沉默了许久,才极低地嘟囔了声:“没有。”


    “那干嘛一直坐在这,”陈君颢顿了顿,心里莫名“咯噔”一下,“你在这坐了多久了?”


    陈君怡盯着自己的鞋尖,相抵、又分开、相抵、再分开……


    “两三个小时吧……”她说,“不记得了。”


    “你疯了?!”陈君颢差点从地上弹起来,一把按住她肩膀,用力把她掰过来,“宁愿在这里吹阴风也不上去姨婆家吃饭?你是熬夜熬傻了,还是脑子被风吹坏了?!”


    陈君怡像个软绵绵的娃娃,被他掰得晃了晃,面无表情地抬眼看着他。


    那眼神空洞得吓人。


    陈君颢一愣,猛地松了手。


    “……抱歉。”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但还是下意识地说了出口,忍不住又多瞥了她几眼。


    陈君怡没说话,重新抱紧自己,仰头看着那盏昏暗的路灯。


    微弱的光线打在她脸上,她没有化妆,平日里仔细呵护的脸上浮着层疲惫的灰。


    “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不能跟我说?”陈君颢压下心头的烦躁和不安,放软了声音,试着找些话题,“你小时候……不还整天喜欢跟我屁股后面,告梁家耀的状么?”


    陈君怡愣了会儿,唇角微乎其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见她有反应,陈君颢赶紧趁热打铁:“什么梁家耀不帮你绑蝴蝶结啦,梁家耀偷吃你苹果啦……”


    他也跟着抬头,看向那盏路灯,光晕里飘着被风扬起的灰尘,“那时候你多闹腾,过年最开心的就属你,追着大人讨红包,穿新裙子能……”


    “过年?”


    陈君怡突然转过头,尖声打断了他。


    方才那点微弱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像冰锥一样刺过来。


    陈君颢被她这反应惊得住了口,剩下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开心?”


    那声音仿佛是从胸腔深处里挤出来的,又尖又冷,带着一种陈君颢从未听过的,近乎尖锐的嘲讽,“谁告诉你,我过年开心了?”


    “我最讨厌的……就是过年了。”她的声音陡然沉下去,像是堕入了冰冷的海底,“你根本……不知道。”


    “我讨厌、讨厌这里!”她突然开始拼命摇头,又死死捂住脑袋,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我讨厌这里的一切!讨厌那些笑!讨厌那些声音!讨厌那个人……”


    “哥!”她突然喊了一声,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根本……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什……什么?”陈君颢彻底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可下一秒,那些积压的委屈、痛苦,乱七八糟的情绪,随着一声近乎崩溃的呜咽,从陈君怡鼻腔里溢了出来,像是决堤的号角,眼泪彻底失控地奔涌而下。


    作者有话说:更了坨超大的二合一,原本的标题还是没能写到,只能留到下一章用了(算不算剧透)(嘶……)


    两天的份直接堆一起了,正好码完开始痛经(挣扎)缓缓我再继续写……呃呃呃(痛苦呻吟)


    开大的号角已经吹响,我会努力下手轻点的(迫真)


    翻译汇总!


    ——————


    何星:阿颢,妍姐,玩不玩锄大弟?


    妍表姨:行啊,好久没跟你打过牌啦。


    妍表姨:听说星仔你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恭喜喔,新娘子是哪里人哇?


    何星:外地的,她不会讲粤语,就没有带她回来吃饭了。


    妍表姨:到时候开席记得喊我去啊。


    何星:厉害。阿颢现在还是在家里收租吗?


    何星:收租好啊够自由,还不用受老板的气


    何星:妍姐还是这么厉害。


    妍表姨:阿颢又输了啦!怎么了?心里面住着人呀?怎么这么没心思?


    阿颢:姨夫,你顶我位置打,我休息一会。


    妍表姨:不好意思啊。颢仔,有没有撞疼你?东仔,还不快点给大表哥道歉?


    阿颢:啊……我没事。东仔没有撞疼就好。


    何星:来,颢仔喝点茶。


    何星:不用这么客气。


    何星:颢仔这是……谈恋爱了啊?


    何星:诶……这两天怎么不见阿怡呢?


    颢:她啊…在帮我做事情呢,估计没空。


    何星:做什么?颢仔打算创业啊?


    何星:都好久没见过阿怡了,都长大了好多啊?


    颢:是啊,她都上大三了,成绩不错,和班里朋友一起搞探店,比我厉害咯。


    怡:傻仔颢你要人命啊?!


    颢:我呸!大过年的,别乱说话!


    颢:死丫头还敢学人抽烟了?!


    怡:什么抽烟!看清楚!是糖!糖来的!傻缺!


    颢:什么破糖,设计成这样,吓死人吗?喂,还有吗?给我一根。


    ——————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