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紧跟班列之后的是明娇娇。
她抱着云媞哭得梨花带雨,鼻尖红红的,好不可怜。
有些怪异,又有些意外。
她们关系有好到这种程度吗?
云媞拍了拍她的肩膀,硬巴巴地安抚:“我没死。”言下之意,别哭丧了。
一句话,害得明娇娇破涕而笑,酝酿的情绪瞬间破灭。
然后是苏简等人。
跟践行礼似的,好些人跑来一一和云媞、黎星言拥抱握手,表达这一日的担惊受怕。
眼看叶玄就要和云媞抱上了。
黎星言一把推开正扒在自己身上,鬼哭狼嚎的贺君卓。
咻得飞奔插到两人中间,险些将叶玄撞了个原地360°旋转。
“时间宝贵,就不要再在这里耗着咯,”黎星言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叶玄,扫眼问其他人,“怎么样,出去的路,有头绪了吗?”
不仅没有,最初受伤的几名选手中,有一人毒发身亡,另一人实在难以承受身体的疼痛和心理负压,离队后不知所踪。
再加上云媞和黎星言掉下峡谷、生死未卜,可以说,这一夜,大家的意志已经消沉到谷底,人心惶惶。
“唔,看来叶队长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嘛。”黎星言阴阳怪气地说。
眼见叶玄的神情越发不虞,云媞将黎星言拉到一旁,压低声音:“你少惹他。”
也不知道按照原书剧情进度,叶玄现在对黎星言的厌恶达到什么程度。
但一想到此男最后的凄惨结局,云媞自觉还是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但这话落到黎星言耳边就瞬间变了味。
像是袒护心上人,又像是给备胎立下马威:“当着我的面怎么作都可以,敢闹到正宫面前,我立马休了你!”
凭借洞穴一夜积攒起来的“宠妃”气焰,被泼了盆冷水,只剩一堆冒着白烟的余烬。
黎星言张了张嘴,又不敢当面对峙,最后只能把臭脸撇向一旁。
不就是接受开放式关系吗,不就是当备胎小三吗,一回生二回熟。
看看他和那些男人,到底谁能熬得过谁!
–
受天气影响,雨林昼短夜长,难以通过阳光或植物长势,判断目前所处的方位。
而且节目组发的指南针,或许是因为磁场混乱,每个选手的指向都不同,完全成了摆设。
这些知识不在云媞的储备范围,她也是第一次深入雨林。
相比视野开阔的塞伦盖蒂草原,这里的确更易迷失方向。
听完叶玄和崔达的解说,她沉声问:“那要怎么办才能走出去。”
对方沉默。
等天气转好?凭第六感赌方向?
节目组规定的时限不允许,大家的体力和心理承受能力也不允许。
崔达叹了口气,仰头,自言自语:“要是能爬到最上边就好了。”
天空被层层叠叠的绿枝覆盖严实,密集的树木直冲云霄,奋力向高处汲取阳光和氧气。
“爬上去就可以了吗?”
云媞收回视线,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棕榈树和望天树是这里长势最盛的两种巨树,都可以高达四五十米,有少数能达到数百米。
未经修剪的棕榈树,表面覆盖厚厚的棕皮纤维,不易攀爬,且茎杆粗大,不便合抱。
望天树表皮光滑均匀,树干笔直,但越往高处,茎杆越细,承重有限可能会弯垂。
认真对比一番。
贺君卓崩溃抱头,“好可怕!我们竟然真的在考虑爬树的可能性啊!”
其他人喉头一哽,才意识到确实有些离谱。
还真是走投无路犯癔症了。
“算了吧这摔下来会闹出人命的。”
“光从下面看着我都要恐高了。”
“媞姐再厉害,也只是个20岁不到的小女孩,没有任何装备就这么爬上去,这可能吗……”
帮云媞用医用纱布绑好手腕、虎口等处,苏简将可能会用到的药物塞到她的背包里,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劝:“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对啊对啊!”明娇娇抱着云媞的胳膊,附和,“太危险了,媞媞,你别冒险了吧!”
叶玄和崔达也是,越想越觉得不妥,一致认为应该放弃这个天方夜谭的方案。
“但这个最快。”
云媞抽出两把刀,扎进树干,试了试软硬度。
抬眸,一脸势在必得。
本以为最该持反对意见的黎星言和班列,此时却都异常沉默。
班列不会忤逆云媞的决定,因为他相信云媞有这个实力。
黎星言就怪了,平时最能咋呼的人,现在竟能忍住一声不吭。
“黎小少爷,你不去劝劝?”
马育铭用手肘碰了碰他。
透过影影绰绰的人群,被围在中间的云媞意气风发。
为了行动方便,她脱去外套,只穿了一件紧身背心,修长的胳膊露在外面,抬手时,手臂连着背部的肌肉线条明显。
另一侧,班列、叶玄和崔达也摩拳擦掌,做好了“保驾护航”的准备。
黎星言垂眸,声音闷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
况且,只要媞媞想,她就能做到。
他早就知道了这个道理。
大家都被云媞带得士气高涨。
有人提议比赛爬树,在竞争中激发人体潜能。
发号施令后,几个中年男人蹿得最快,爬了两三米,默默抱着树滑下来。
手疼,蛋更疼。
其他人哄笑一团,贴脸无情嘲笑。
崔达爬得还算稳,听到树下动静,也跟着傻乐,扭头问邻树的云媞,“还好吗?不……”
“累”字还没说出口,猛地抬头。
卧槽!怎么一下蹿那么高了!
随着视野升高,人群鼎沸的干扰渐消,旁枝末节尽在眼前。
不像很多男人做事那样,雷声大雨点小,云媞动作轻巧,爬上去连枝叶晃动的幅度都微不足道。
从树下看,她的身影很快被繁茂的枝叶隐藏。
「麻麻也会爬树!泥果然是猴命中注定的妈妈!」
爆爆异常兴奋,但不敢离云媞太近,怕自己一屁股给她坐下去了。
于是,小猴崽便在树与树之间来回窜动,惊得丛中鸟雀乍飞。
距
离地面十几二十米左右,班列和叶玄陆续停下,开始往下爬。
班列是鬣狗,没有爬树的技能,老实说,还有点恐高。
叶玄特种兵出身,但这么高的无设施攀爬,已是体能极限。
见他俩都下来了,原本说说笑笑的众人,表情也沉重起来。
“云媞呢?没和你们一块儿下来?”
大块头崔达早就坚持不住,下树时还摔了个屁股墩,正在狼狈地擦裤子。
林间一片寂静。
连爆爆的尖锐爆鸣声都听不见了。
过了林下层,水雾蒸腾,茎杆布满绿藓。
下滑几次后,手掌的纱布已被磨穿,云媞开始用军刀辅助攀爬。
手臂甩出最大幅度,直插进树干,握柄借力,引体向上后,再拔出来。
所幸云媞原身是武替,身体素质远超常人,但人的体能终究不能和常年攀爬的花豹相比。
很快,就感到手酸乏力。
更糟糕的是……
云媞呼出一口气,抬头望向树冠,日光在稀薄的叶隙间忽隐忽现。
这棵树的高度到顶了,但还是差一点突破树群的压制。
她得换一棵更高的树。
而那棵树,就在旁边。
踩着脚下的刀柄,云媞伸出手臂,估测两树之间的距离。
爆爆看懂了她的意图,焦躁不安地嘶叫起来,爪子攀在枝桠上频繁跳动。
树冠不堪重负,也跟着摇摇晃晃。
吓得爆爆抱紧树枝,「不行!麻麻!跳不过去的……」
云媞的身子也在晃,但她看起来云淡风轻。
一手抱树,一手翻背包。
用牙齿咬住牵引绳一端,再将军刀绑上去,另一端则牢牢缠在右手上。
做完这些,她用脑袋顶了顶爆爆毛绒绒的屁股,笑道:“你不想去更高的地方看看吗?”
「想是想……」
爆爆露出眼白,「但不要以为窝不知道,麻麻故意用窝的屁屁擦汗!!!」
看着爆爆小发雷霆的模样,云媞笑意愈盛,“上来。”
感受到脖间柔软的小东西抱稳后,她腕上用力,倏地将军刀抛到旁边那棵更高的望天树树干。
就着牵引绳反力拽了几下,“自制动物钩爪”的咬合不错。
没有任何前摇,她凌空一跃。
冠层,猴子的叫声凄厉,白冠燕尾骂骂咧咧叼着鸟巢举家搬迁,望天树数以千计的小叶片像竹蜻蜓一般,在空中飞速旋转下坠。
树下,听着高处传来的动静,所有人提心吊胆、草木皆兵。
“媞姐啥情况啊啊啊啊!听得到却看不到的感觉最恐怖了!”
“谁嗓门大的,能不能吼几嗓子,让云媞快下来吧!”
“不是?谁嗓门大,能大过那只炸毛猴子……”
有些选手见状,默默退到最后。
怕云媞掉下来,砸自己身上,也怕……溅一身血。
察觉到黎星言的强烈不安和恐慌,小黑也开始烦躁起来,蛇尾打在他的脖间,啪啪作响,很快甩出几道红色的残影。
不过,一人一蛇对此都毫无察觉,齐刷刷仰着头,像虔诚祷告上帝庇佑的信徒。
在钩爪承重到达极限之前,云媞成功抱住树干,身体出于惯性,下滑几十厘米。
脚底的刀刃也在茎杆上摩擦,刮出细小的火花。
但片刻,她追上下滑的距离,随后反超。
噔噔几步,冲破群树的冠层。
日光乍现,风摇地荡,绵延的绿树像海波纹,呼啸着在云霄中浮动。
这里是雨林的露生层。
空中盘旋的无人机一哄而上,围聚身周。
往下远眺,一直在寻找的河流水源就在山脉北面。
生的方向,已然明晰。
万物都在云媞脚下。
第32章
“绑结实了没啊,撑开抖抖!”
一床由数条保温毯系在一起的“缓冲带”,围着云媞攀爬的望天树铺开。
这是怕她万一不慎摔落能及时接住,尽量减小软组织挫伤的风险。
几个大老爷们一人拽紧保温毯一角,盯着头上动静,认真得像桥洞底下贴膜的。
女孩们则沿着毯子连接处,仔细检查是否有松动痕迹。
树影重重,隐隐传来窸窣细响。
所有人屏住呼吸,将头高高扬起,眼都不敢眨。
“你们在做什么?”
听到一道清脆熟悉的女声,众人齐刷刷扭头。
“怎么?”
云媞正吊脚坐在旁边一棵树的分枝上,表情很是迷惑,“这么早就要睡觉了吗?”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
只见她从三四米高的枝桠上,轻盈跳下。
低头将两把军刀插入刀鞘,手上的牵引绳胡乱绑作一团,扔进背后的包里。
“找到方向了。”云媞说。
……???
卧槽!她怎么从另一棵树上下来了!!!-
“你是说最开始那棵树高度不够,所以你跳到另一棵树上去了?!”
“你是说你看到空中有很多无人机,还跟它们互动了?!”
“你是说……”
贺君卓一惊一乍的问题还没讲完,被明娇娇啪得一巴掌扇到后面,“哪儿那么多问题,能不能让媞媞喘口气。”
云媞的陈述简短冷静,所有不可思议的经历从她口中说出时,只剩轻描淡写。
就好像简单得是个人都能做到。
她边说边处理手上的伤口。
医用纱布已经被磨得不成样子,内里有血渍渗出,胳膊上布满深深浅浅的红痕,看起来是被藤蔓叶片割破的。
背心被汗水浸湿,她却一点不显狼狈和疲态,那双漂亮的眼睛依旧神采奕奕。
大家心知肚明,只有她敢去做,只有她能做到。
接过黎星言递来的外套,云媞径直套上。
暖烘烘的,热气都在蒸腾,不知捧在怀里捂了多久。
瞥见他眼尾的一抹红,以及脖子上像被鞭子抽过的条条杠杠,云媞心神一凝,还没说上一句话。
一群人又围了上来。
恨不得原地跪下,封她为神。
“云媞上神,小弟小妹膜拜膜拜你……”
在闹腾的氛围中,循着云媞指的方向,一行人继续赶路。
日光消散之前,竟果真寻到一座木屋。
就在离水源不远处。
若想离开雨林,最快的方法是自制木筏,沿河流划到有人烟的落脚点。
但挑木材、做简易木筏,也需要时间,今天已经来不及。
大家一致决定,在此歇一个晚上,争取今晚搭好木筏,明早天一亮就出发。
眼前这座木屋看起来荒废许久,外面的竹亭被腐蚀得只剩几根柱子,沾满不知是鸟屎还是其他动物的屎尿。
果浆在主屋墙檐洇出斑斑印记,推开门,潮湿的腐木味扑面而来,好几处墙角结了人高的蜘蛛网。
但好在屋内陈设还算齐全,有的能用,有的已经自然损坏。
点燃几盏煤油灯。
木屋霎时灯火通明,将屋外照得亮堂堂。
就着光亮,选手们开始在附近捡拾竹木。
黎星言格外卖力,埋头弓腰,认真挑选,有人捡到粗壮结实的竹条,献殷勤般让给他,他也不要。
双手沾满泥泞,衣服也溅了一身泥点子,向来注重的头发此时完全没了造型。
若不仔细看,很难相信他就是曾经嚣张跋扈的“黎小少爷”。
“奇了怪了,啥时候开始转性了?”很多人心中腹诽,但不敢直说。
忌惮他的身世是一回事儿,更重要的是,媞姐好像很护着他。
很显然,此男抱上了强大靠山,更无人敢惹了。
但贺君卓却嬉皮笑脸,抱着一臂弯藤条过来,“言哥,我还是习惯看你潇洒不羁的样子。”
帮黎星言捡起掉落的木块,他接着说:“你现在这样,有点浪子从良,洗手作羹汤的朴实
感,太违和了!”
如愿看到对方快炸毛的神态,贺君卓爽了,“诶诶诶!这样才对嘛,到底怎么了也不说话,感觉意志很消沉啊……”-
“云媞……”
一道沙哑的声音打断云媞的视线。
张静敏犹豫着靠近,在离她一米的位置躬身,“我、我实在对不住,对不住你们……”
才一天不见,妇女的白发像野草一样疯长,失去精气神的面容显得越发苍老,腰背也佝偻起来。
直到再也站不住,她扑腾跪倒在地,“还好你和黎星言没出什么意外……不然我这辈子都……”
她杀死沈泰后,本想留在那里自生自灭,可叶玄和明娇娇等人执意要将她带走,说“即使道歉忏悔,也要在找到云媞和黎星言之后,当着他们的面亲口说出来。”
张静敏哽咽一声,将头埋得更低,“出去后我会去自首。”
站在门边的明娇娇和班列互视一眼,看向坐在下面的云媞。
她是什么态度,他们就会是什么态度。
半晌,云媞开口:“除了煎鱼,你还会做别的菜吗?”?
面对道道迷惑的目光,云媞“哦”了一下,挺好心地解释:“最近烤的吃太多了,想换点别的口味。”
好想念黎冉……请她吃的那顿饭。
总有一天,她要挖走她家的厨师。
木屋外的破亭子里。
一口土锅架在篝火上,烧得沸腾。
野猪块、新鲜蘑菇、野蕨根和几颗浆果炒香,再加上明娇娇最后剩下的一盒自热火锅里的底料,一锅色香味俱全的菌菇火锅汤底做好了。
张静敏又添了些调料,用木勺舀一小口汤汁,指尖轻点尝了尝味。
“好了……”
话音未落,一盘白花花的鱼片被云媞倒入锅里,又迅速捞起。
她几乎没怎么咀嚼,直接吞下了肚。
看着几个小孩吃得欢,莫名的,张静敏心中的负罪感稍稍减淡了些。
另一边,黎星言和贺君卓回来时,正巧碰到叶玄和崔达。
两个身经百战的野外达人,在其他人都还在找木材时就已经搭好了木筏。
三支,整整齐齐摆在河岸的草丛里。多的那支是给谁的,不言而喻。
黎星言急得原地转身,又要继续去编木筏,被苦不堪言的贺君卓拉住,“哎哟黎少爷!咱先给肚子垫点东西以后再去雄竞好吗?”
“谁、谁雄竞了!”
“是是是,他们压根不是您的竞争对手……”
人比人害死人。
整个木屋白雾袅袅,香气四溢。
老远闻着,就恨不得垂涎欲滴。
“黎小少爷你们回来得正好,刚好吃上!”马育铭招呼他们快来。
张静敏往锅里添菜的手一顿,想露出一个笑,但嘴角沉重地难以扬起,作罢。
“哇靠做的什么,这么香!”贺君卓惊叫。
一行人围坐在一起。
黎星言悄悄往云媞那儿靠,状似无意地说:“我捡到足够多的木条,而且已经编了一半的木筏了!”
可惜云媞听不懂潜台词,径直敲了敲他的“碗”——就地取材用空竹节做的盛物器皿,皱眉:“快吃吧,都凉了。”
她很难忍住不偷吃里面的猪肉和鱼片啊。
“媞媞特地给我留的?!”黎星言面上一喜。
“那个啊,”云媞吃得哧溜香,头都没抬,“班列给你的。”
放屁!那明明是给姐姐的,结果又被姐姐夹到黎星言碗里。
看班列一脸愤懑和委屈,黎星言似乎懂了什么,但不说。
还很欠揍地表示:“谢了啊,小舅子!”
火锅实在太香,中途有其他选手讨了几口汤喝,得知是张静敏下厨,对她的偏见和恐惧少了几分。
尽管大家还在猜测她狂暴杀人的动机,但女人似乎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黎星言一边给云媞夹肉,一边埋头吃菜,还有空档夸张静敏:“您手艺真不错,等出去了能聘您当我家厨师吗?”
小少爷一向坦率,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会虚与委蛇、逢场作戏。
张静敏其实早就发现了,黎星言其实是个顶好的孩子。他或许还不知道是自己算计了他,或许知道了,也并不计较。
云媞也是。方才听到自己说会自首,她表面漠不关心,却在她听得到的距离,与班列讨论“雨林的腐蚀强度”。
几具尸体而已,先是被其他肉食动物啃食,吃不了的再由微小的生物蚕食,然后是枯枝烂叶的覆盖与掩埋,最后悄无声息地被腐殖土吞没。
「雨林从不惧怕闯入者,只需要新生的养料。」
想到什么,张静敏眼睫微颤,笑中似乎都含了泪,“好吃就行,孩子们还在长身体,都多吃一点。”
她起身,给黎星言和云媞各夹了一筷子,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话-
饭后,没做完木筏的选手们继续赶工。
附近一片的竹林树桩几乎被薅秃了。
人类的行动力和破坏力,都是超乎想象的。
明娇娇站在破亭子后面望着一堆木材发愁。
这应该是很久之前的探险者遗留下来的,垒得老高,有好的也有腐烂的,需要仔细清点。
虽然没人要求她做这些事,但这段时间见云媞那么勇敢还那么出色,即使明娇娇给自己的定位只是攀附而生的菟丝子,也似乎过于相形见绌了。
更何况,连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鸡黎星言,都开始卖力干活。
好像只有她,还在原地踏步。
她来这儿的目的,是为了证明给那个男人看,“她能挺到最后”。
结果最重要,但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过程也能体面一些。
明娇娇拧着眉头半蹲下身,用两根手指捻起最上边的木材。
橡木被蛀空,内里霉斑密布,似乎也在随蛆虫的呼吸胀缩。
一手倏地甩远,另一只手压着胃,明娇娇别过头无声干呕。
太恶心了。
没过几分钟,隐隐听到旁边的主屋后面有人压低声音说话。
明娇娇以木堆做遮挡,微微探出头去。
……哇塞哇塞,更恶心了。
一男一女俩选手正靠在墙角激情拥吻。
看得出来,两人都憋了很久,急不可耐地拿舌头狂甩对方嘴唇。
一吻起来就忘情了,发狠了,没命了。
明娇娇皱起脸,缩回脑袋。
算了,先等他们完事了再挑吧。
静默半晌,旁边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动静反而越来越激烈。
紧接着,是女人一声亢奋的尖叫。
“你们有完没完!”
明娇娇不耐烦地将手里的木头掷到地上,腾地起身。
只见男人衣衫不整、满面惊恐地跑过来,还顺手将她往前拽了一把。
明娇娇脚步踉跄,后知后觉仰头。
近在咫尺的距离。
翠绿的森蚺蛇尾盘踞在屋檐,脑袋却半悬在空中,被它卷起的那个女孩,像溺亡漩涡一样浮浮沉沉,很快没了声响。
它转头,朝明娇娇吐出硕大的蛇信子。
那双竖瞳半开半合,倒映出屋下忽明忽暗的火光。
“啊!!!”
凄厉的叫喊划破天际。
“媞媞!救我!”——
作者有话说:媞媞:摩拳擦掌大展宏图……哦不对,是大展身手[墨镜]
第33章
一喊出来,明娇娇就后悔了。
眼前这只巨蛇,无论在长度还是体积上,看起来都比叶玄上次斩杀的王锦蛇要强数十倍。
虽没有电影特效那么夸张,但在视觉压力上也不遑多让。
巨大的震慑下,明娇娇呆站在原地。
脑子疯狂发出逃跑的警告,身子却动弹不得。
大概要死在这里了。
菟丝子寄生于强大的植物根系,缠绕攀爬,依赖寄主植物提供的养料生存,最终却导致寄主死亡。
她不想做菟丝子了。
她也不想害死云媞。
森蚺完成绞杀,尾部逐渐松开。
早已窒息而亡的女选手全身骨裂,像一滩软肉般从屋檐摔下。
嘭得一声闷响。
明娇娇如梦初醒,拔腿就跑。
「跑到林子里去。把它引开。」
可她的
速度怎么比得过蛇。
身后,蛇信子嘶嘶的声音,像汽油泄露时喷发的毒气,让人头昏脑涨,脚步越发虚浮。
慌不择路的明娇娇撞到树上,膝盖震得发麻。
扭头,一米不到的距离,甚至能感觉得蛇舌触上脸颊的黏腻。
明娇娇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森蚺张开血盆大口,直直俯冲过来。
突然,一道尖锐的咝咝声,从头顶响起。
森蚺似乎被震慑到,短暂顿了一下,但很快继续攻击。
电光火石间,一股强劲的推力覆上腰腹,明娇娇反应过来时,已经摔到了另一侧。
“走!”
班列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把将她夹在胳膊下,迅速跑离。
恍恍惚惚中,明娇娇往后看去。
云媞攀上藤蔓,风一般,避开蛇头。
被戏耍后的森蚺,无暇顾及其他,一心扑到眼前这个棘手的自助餐上。
她又来救自己了。明娇娇心想-
“云媞,左边!”
叶玄一记飞刀过去,擦着蛇信子,直插树干。
另一边,崔达也在拍手,挑衅般呼呵。
频繁干扰,令森蚺愈发不耐,蛇尾大力甩在地面,几乎将厚厚的枯叶摞成一座小山。
五秒不到,云媞攀上树干,一溜烟没了影。
蛇的视力大不如人,却能依靠感知震动频率或体内的热感应器,探测物体的大小和精确位置。
但很奇怪,现在,它竟然感知不到云媞的存在。
它当即调转方向,以人类无法企及的速度,吸尘器一般将崔达卷起,势在必得地缓缓收紧。
小黑咝咝声再次响起。
森蚺已经不上当了。
它原以为是蛇王,没想到是个比自己舌头还小的幼虫,再强大的血脉压制,在绝对体型差上也得往后稍稍。
就在崔达即将被蛇身全部吞没时。
左边树梢,云媞在空中侧身反转,军刀寒光一闪,直直插进森蚺的颊窝,这是热眼所在的位置。
森蚺吃痛,蛇尾狂甩。
崔达被甩飞,叶玄迅速将他扶起,猛掐人中。
“嗷嗷嗷!没死都要被你掐得疼死了!”崔达一口气上来,眼不花了,头也不晕了。
只想当场放一首《爷们要战斗》。
那边,云媞死死握着刀柄,双腿夹紧蛇头,不让自己被甩飞。
但她低估了森蚺的力度,也高估了军刀的杀伤力。
这种身长十米以上、体重能高达225公斤的巨型绿森蚺,连凶猛的美洲豹都不是它的对手。
尖刀插进厚实的蛇皮,不能立刻击中要害,反而会使其变得更加狂躁。
森蚺挣扎剧烈,难以抵抗。
在趁它还没反击行动,云媞顺势飞扑,抓住一根垂下的藤蔓,利用身体荡起的幅度,攀上另一棵树。
这是一株被藤蔓绞杀过的油棕,树冠已经断裂,只剩枯涸的树桩,外表盘根错节的附生植物依旧郁郁苍苍。
云媞四平八稳地站在桩上,深吸一口气。
下一秒,森蚺张开嘴,露出四排尖锐的牙齿。
巨大的头颅像子弹一样,朝她飞矢而来。
但也只是像。
真正的子弹,只归人类所有。
云媞按开保险栓,拨动扳机-
“砰!”
木屋几人同时一抖。
“……什么声音?!”贺君卓和马育铭异口同声,“云媞姐/媞妹开枪了?!”
黎星言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焦灼,刚要起身,被班列一掌按住,“姐姐没回来之前,你哪儿都不许去。”
要不是他,还有那个弱不禁风的明娇娇,自己怎么会像个逃兵一样,无法与姐姐并肩作战。
真不知道姐姐看上他俩什么了,这么护着。
但想到云媞说的那句话“斑斑,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相信你”,班列又释然了。
像只看家犬,奋力用爪子抛出一个大坑,把所有幽怨和委屈都埋进去。
而另一边的黎星言对此毫无所知,本着不给媞媞添乱的原则,他只能闭着眼反复暗示自己。
“相信媞媞、相信媞媞、相信媞媞……”
突然,虎口传来细微痛感。
低头一看,爆爆皱起小脸,小发雷霆地叫了一下:「臭粑粑不准再拔爆爆的毛了!」
就在这时,贺君卓察觉到不对劲。
“等等……”他弓着腰,打开手电筒扫射一圈屋子,“怎么感觉少了十几个人?”
“不会是还有别的蛇吧……”
这声嘀咕一出,在场的人更慌了。
听到“蛇”这个字眼,刚从死里脱险的明娇娇,身子下意识颤抖,往班列怀里缩了一下。
想到云媞的嘱托,班列紧蹙眉头,犹豫片刻,最终没有粗暴地径直推开。
逃出木屋?还是静观其变?
所有人都在衡量利弊。
最后排一人默默举起手,“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屁快放!”马育铭心直口快骂道。
“那什么……那条大蛇出现后,好几个人跟着胖哥他们往河边去了,我感觉他们是像趁乱先跑。”
哦大难临头各自飞,那倒也能理解。
“那个胖子?他有木筏吗?”黎星言皱眉。
当时自己编木筏的时候,就见他一直游手好闲,还四处晃荡着干扰其他人的进度。
“没、没吧……”
那……?
黎星言与班列互望一眼,霎时变了脸色。
“他大爷的!!!”
*
随着巨响,森蚺应声倒地。
像被扎破的长条充气玩偶,一切喧嚣都在漏气的一瞬间,不复存在。
“牛啊云媞!你这枪法也太准了!”崔达惊呆了。
一枪毙命,什么天降神枪手。
叶玄同样万分诧异,明明刚拿到那把枪时,云媞的确处于一窍不通的新手状态,而且这一路,似乎并未见她开枪练过手。
子弹上膛的震感以及出膛时的温度,似乎还萦绕指尖。
云媞也蒙了。
没想到这把枪的威力这么大。
她跳下树。
小黑正盘在森蚺的头上蹦跶。
「让你刚才小瞧我,现在知道我妈的厉害了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蛇穷莫欺中蛇穷莫欺老蛇穷……踩死你踩死你踩死你!!!」
并没有感到畅快,云媞只觉五味杂陈。
她半蹲下身,伸手抚上蛇身的血窟窿。
余温传来,好像在昭示一个庞大生物的湮灭。
曾听贺君卓说过,成为人类的标志是会“使用工具”。
她好像逐渐成为了人类。
“死胖子站住!!!”
“狗东西敢偷船!老子跟你们不共戴天!”
“跑吧跑吧!诅咒你们掉河里被鳄鱼一口吞掉!”
……
木屋大开,一众人骂骂咧咧地跑出来。
林间重归喧闹,手电筒的道道光束劈开叶隙,直射月亮的豁口。
现在是深夜,蛙鸣鸟叫,猴子在树藤之间咆哮乱窜。
坑坑洼洼的泥土里,似乎每踩一步,都有虫卵在蛀空的枝叶下爆浆。
明明他们,才是雨林的闯入者-
那些人偷走数只质量上乘的木筏。
更缺德的是,有些余下的或没完工的木筏,竟被他们掀进河中。
自己先逃就算了,这是铁了心想让他们葬身蛇窟。
多亏张静敏反应及时,拼命抱住黎星言炫耀好多次的“超豪华加长款船筏”,那群人也忌惮这个“疯婆娘”又一次狂捅人,便放弃了。
整个队伍才没有全军覆没。
不过这次,大家都显得平和许多。
先是病毒感染,后是同类自相残杀,在幽暗的雨林深处兜兜转转,即将迎接曙光的前夜,又差点亡命蛇口。
原本千人的队伍,现下聚在这里的只剩二三十人。
那么多风风雨雨、死里逃生。
发生了,骂过了,只能接受了。
更何况,有云媞在,莫名安心许多。
巨蛇旁,几十人排排站,甚至都没法完全围起来,足以可见森蚺有多庞大。
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膜拜”。
听到大家的夸赞,云媞没有谦虚,照单全收。
叶玄和崔达站在一旁,都在低头笑。
那是一种与有荣焉的笑意。
“夸我是应该的,”此情此景,云媞突然生出一些情商,“不过,他俩配合的也挺不错。”
这话绝对出于真心的认同,她知道光凭自己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
毕竟做豹时,单挑巨蟒也是项艰巨的体力活。
黎星言默默看着,心却堵得一团糟。
他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叶玄、班列还是崔达,都比自己更适合站在云媞身边。
很多人私下都在说“云媞和叶玄很般配”。
……
担心蛇尸及血腥味会引来同族或其他肉食动物。大家决定通力合作、加快速度制作船筏,尽快离开此处。
一夜无眠。
隐隐一线天光。
选手们各自分好队,坐上木筏,撑杆。
小小的简陋的一叶扁舟,晃晃悠悠在湖面飘起来。
有选手方向不稳,连人带船翻了个底朝天。
落下水的几人踩着浅滩,嬉嬉笑笑拱屁股再翻上船。
大家心情都挺不错。
划行一段距离。
某道熟悉的味道,越来越远。
云媞倏地起身,连带着对面的黎星言差点摔个脸朝地。
“怎么了?”
黎星言心一紧,下意识顺着云媞的视线望过去。
近岸水雾朦胧,一个佝偻的身影用力地朝他们挥动手臂。
张静敏没有上船。
直到条条木筏渐渐融进大雾,再也看不见了。
张静敏垂下手,静静坐在河边。
踽踽独行坚持这么多年,为得就是给女儿报仇。如今目的达到,她也没了活下去的动力。
留在这里做“养料”吧,她想。
她要看着他们的尸体,被雨林一干二净地吞噬。
第34章
对于张静敏几乎自毁的选择,众人不解、慨叹,但最终只能尊重。
入水口的浅滩。
小木筏在树与树之间穿行。
有时不慎夹在两树之间,还要下水重新调整船头。
而且速度要快,因为这种沼泽地最容易出现鳄鱼、食人鱼乃至森蚺。
大家一夜未睡,此时已精疲力尽,再也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了。
云媞眯着眼打盹。爆爆窝在她怀里晒太阳。
这里的树木密集度减少许多,阳光直射水面,空气中翻滚着热浪。
黎星言安静划船。
他已经很好地适应了船夫的身份,划得比大多数选手都要稳当。
其实他的木筏编得也很不错,藤蔓穿插在株株木材之间,结实又牢靠。很多选手惊羡不已。
看了看手心被勒得通红的痕迹,再望向终于得空小憩一番的云媞。
浮光在她眼睫轻盈跳跃,斑驳树荫在她脸颊挥舞着画笔。
黎星言脱下外套,搭到中间竖立的行李箱上,拉长拉杆。
刚好能投下一片阴影,替云媞挡住刺眼的阳光。
见她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黎星言也高兴地扯了扯嘴角。
他能做的似乎只有这些,稀松平常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想到这儿,黎星言敛了笑,垂眸,继续安静地划起桨。
还远远不够。他想,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
媞媞爱吃,等回家后,他要报烹饪班进行系统学习,一定狠狠抓住心上人的胃。
媞媞爱大树,特别是那种有藤蔓的、枝干高一些的、易于攀爬的粗壮大树,他要移栽几十株,种到家里的后山,还要在树上做一个高高的秋千。
媞媞还爱爆爆和小黑,当然他也爱,毕竟这是他俩“爱的结晶”。
若不是因为一猴一蛇,媞媞怎么会“强行被迫”与自己绑在一起,甚至在选择两人一组的木筏时,会毫不犹豫拒绝叶玄、班列、明娇娇等人的邀请呢。
如此没用的他,好歹也算是“父凭子贵”了。
正想着离开这里后,如何才能合法带走爆爆和小黑。
突然,两岸丛林啼声骤响。
一群猴子在靠岸的树梢间,跟着木筏行进的方向飞窜。
边跑边叫,颇有峨眉山泼猴骂街之势。
大家如临大敌,全员戒备。
小黑立在黎星言头上,咝咝吐信子。
迫于淫威,猴子们不敢下水,只能在树上叫得更大声。
爆爆却将脑袋缩进云媞的衣服里,无论对方怎么扒拉都不出来。
云媞和黎星言互看一眼。
完了,这是家长找上门了。
「爆,对面骂街的那群泼猴,是你爸妈叔伯姨婶吗?」
小黑滴溜着竖瞳豆豆眼,有些不开心,「那你要走了吗?还会再见吗?」
跟着猴叫的频率,小黑也叽里呱啦:「爆子,再见的时候你要幸福,好不好,爆子,你要开心,没有你我怎么活呀……爆子,你带我走……啊哦你自己走吧我就不走了,我要做麻麻粑粑唯一的嫡长子了嘿嘿」
「闭嘴!」
爆爆探出毛茸茸的脑袋,气到跳脚:「窝才是麻麻粑粑的嫡长子!窝压根就不认识那群猴!窝不走窝不走!!!」
这种行为,在人类眼中,就像是拐卖了别人家刚出生的孩子,抚养一段时间后,对方大人抄家伙,带着整个村的乡里乡亲跑过来抢孩子。
孩子却耽于养父母的“小恩小惠”,完全不记得甚至抗拒生父生母的到来。
见云媞怀中的猴崽露出脸,林中此起彼伏的猴啼越发狂暴。
震耳欲聋的声压,吵得人心烦意乱、怨气横生。
云媞的听觉一向灵敏过头,此时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揪起爆爆的后脖子肉,眼神依旧冷静,“你该回家了,爆爆。”-
木筏卡在河中心的树桩间,对猴群造成威胁的小黑也留在船上。
在其他人的注视下,云媞和黎星言下船,涉水徒步前往林中。
这里是一片沼泽地。每走一步都需慎之又慎。
但黎星言走得也过于慢了。
他在拖延时间。
“不然你就别去了,我自己……”
云媞蹙眉,正想说“我自己去送爆爆”。
一扫眼,对方红通通的眼睛吓得她喉头一哽。
“一定要……送走爆爆吗?”
黎星言声音闷闷的,那双湿漉漉的狗狗眼越发可怜。
爆爆也死死抓着云媞的衣服,叫得撕心裂肺。
它一叫,猴群吵得更激烈了。
必须将爆爆送回猴群。
这并非一时起意,这个念头其实一直在云媞脑中盘旋。
他们只是偶然闯入雨林的过客,无法带走它,更何况,人类世界也没有适合它生存的空间。
她不希望爆爆最后死在鳞次栉比的混凝土里,或者困在供人观赏取乐的钢筋囚笼里。
站在树下。
猴啼骤停,只剩树叶攒动的窸窣声。
几只年长的猴子站位最前,朝他们龇牙咧嘴。
再往后,好几只抱着猴崽的母猴,蹲坐在树梢看热闹。
稍微皮实一些的小猴,攀着藤条荡到空中,好奇地观察起这两只两脚兽“老外”。
云媞和黎星言按照下船时其他选手提醒的那样,只摊开手,没有说话。
猴子是很聪明的动物。光凭动作就能判断出对方的意图。
明白他们并没有恶意后,猴王一手抓着树枝,另一只胳膊倏地甩下。
「窝不要走!爆爆很乖的,麻麻不要遗弃窝!」
爆爆尖叫地扭身,一下从云媞的怀前钻到脖后。
在爆爆心里,自己明明是在暴雨夜猴群逃难时被亲生父母抛下,差点成了巨蟒的盘中餐,是它自己机灵,选中一个强大的人类妈妈。
现在它健康长大,展示出无限潜能了,那群背信弃义的坏猴子又追悔莫及,跑过来争夺抚养权!
爆爆心里的难过,谁又能懂……
见云媞面无表情,似乎铁了心要送走自己。
它
咻地跳到黎星言肩上。
但猴王的速度更快,长臂一挥,径直拎起爆爆。
陷入绝望,爆爆胡乱地扑腾手脚,无意之中,尖锐的爪子在黎星言身上抓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从脖间直抵下巴,很快渗出鲜血。
爆爆愣怔一瞬,转眼就被猴群带离。
树冠耸动,叶片飘零,不到一分钟,这里重回寂静。
不要难过,这本来就是万物生存的法则。
云媞别过头,突然觉得做人也没那么好,总是会被一些无关紧要的情绪牵制。
返回途中,两人异常沉默。
走到一半,黎星言不动了。
“你是在怪我送走爆爆吗?”
“我我好像陷进沼泽里了……”
两人同时开口。
云媞转身,只见黎星言整个下半身都消失了。
再晚一点,估计只剩那双水涔涔的眼睛露在外面。
沉闷的心情似乎找到豁口。
云媞半蹲在黎星言旁边,发泄似的狠狠蹂躏起他的头发,直到对方抬起幽怨的眼神,无声地顶了顶她的手心。
云媞兀地笑了-
这枚倒霉蛋踩到了沼泽里的洞隙。
像流沙一样,一旦陷进去,身周松软的流体就会立即集聚,巨大的吸力仿佛一只隐形的手,紧紧将人体往下拽。
非要强行拔出来,也不是做不到,就怕将这脆弱的小少爷胳膊都拽脱臼了。
人类绞尽脑汁,不如豹豹灵机一动。
云媞突然玩心大作,身体平摊趴到黎星言旁边。
“这样,你跟我学。”
双手伸直扒在泥沙表面,慢慢地左右晃动下半身。
“慢、再慢……”
下半身摇摆,上半身也别闲着。
边晃,边利用手部的力量,平板支撑式往外爬。
眼见云媞脸上的笑容越发璀璨,黎星言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又“太过可笑”了。
像一只猥琐发育的蛄蛹者,也像一只摇着屁股乞食的土松犬。
积攒的委屈与自卑,在他以标准的“下犬式”,爬出沼泽的一瞬间,崩裂。
「我愿意当她的狗,但她不能真的只拿我当狗啊」
黎星言喘着粗气,自暴自弃般趴在泥里,小声说:“要是我是叶玄,你肯定就不会这样戏耍我了。”
“叶玄?”云媞疑惑,“又有他什么事?”
……
她是不是只能捕捉到“叶玄”这个关键词?
她是不是已经对叶玄……
情根深种了。
可他现在没有了爆爆,可能马上也会失去小黑。以后该如何“父凭子贵”。
黎星言不愿深思这个问题,他倏地弹起身,连忙转移话题,“我、我们快走吧。”
“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看起来很讨厌叶玄?”云媞沉声问。
她原以为原书剧情已经产生了偏差。
沈泰等人不是死于叶玄之手。
张静敏也并非书里三言两语描述的那般“风流势力”。
自己虽数次救下明娇娇,但并未因替她挡灾而死于鳄鱼之口。当然,鳄鱼估计也不敢现身。
还有,黎星言和恶人团没有那么紧密的交集,甚至也没有屡屡直接挑衅羞辱叶玄。
但云媞还是能觉察到,黎星言似乎对叶玄有种很深的敌意。
“为什么?”
听到她再一次质问。
黎星言脚步踉跄,停在原地,“如果我说我讨厌他,你……”
他顿了一下,“你会讨厌我吗?”
“我不讨厌你。但你不要和他作对,你又斗不过他。”
云媞真开始担心,黎星言会趁自己不注意时偷偷作死,在叶玄头上蹦迪,不知不觉中拉爆仇恨值。
最后被对方盯上,把他幸福美满主要是有钱的家庭给偷个底朝天。
毫无心机又有点倒霉的傻白甜,怎么会是那种老谋深算的“气运之子”的对手呢。
……
她不讨厌我。但她也不喜欢我。
因为她压根不在意我。
黎星言眼眶一阵酸涩,兀自将头撇到另一边。
见他这幅犟种样,云媞木着脸转身。
算了,人要作死,拦不住的。
刚要走,手腕却被身后人紧紧握住。
此时的黎小少爷刚从泥潭中爬出来,精致的发型、不菲的衣物全都被泥水浸污,白皙的脸庞也挂了彩,显得狼狈不堪。
“我并不是想要和他作对。我只是……”
嫉妒。嫉妒他们一个个都那么有勇有谋,身强力壮。
自卑。自卑媞媞越发笃定自己是个“什么都比不上叶玄的无能草包”。
害怕。害怕自己会像爆爆那样,一旦离开这里,便被她头也不回地抛下。
黎星言眼底泪花闪烁,呼吸又急又重,带着哭腔说——
“有钱有势受别人追捧的时候,你都对我爱答不理。”
“现在你知道了,我其实……就是个废物,根本比不上叶玄。你怎么、怎么可能还会瞧得上我?”——
作者有话说:爱容易让人自卑!其实小少爷也不算废物吧,只能说技能点不在这个综艺里,毕竟是天才文艺boy。不过,正好让心大的人机媞反复挫挫bking的傲骨,以后老老实实当狗桀桀桀[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另外,爆爆狂怒:窝都走了你们就这样?你们只关心寄几!一点也不关心窝!等着!窝一定会回来的!!!
(感谢读者宝宝们的鼓励和支持!一条条我都有认真看,感动!这就是我写文的意义哇[爆哭][爆哭])
第35章
他是废物。
黎星言知道。
但只要不说出口,大家就会保持心照不宣的默契,还当他是呼风唤雨的矜贵少爷。
可事实就是事实,无论怎么漠视、怎么搪塞、怎么掩饰,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是废物他是废物他是废物,一无是处的废物!
沈泰那些人的话、对他做过的事,一直如鬼魅一般,如影随形地压在黎星言心头。
正因如此,他曾想过“不再死皮赖脸缠着云媞,更惹她厌烦”。
可偏偏老天又让他和云媞度过谷底那晚。湮灭的死灰,被风一吹,燃得更旺了。
……
黎星言深吸一口气,很快调整好心态,“对不起媞媞,是我失态了,你就当没发生过,可以吗?”
“不可以。”
云媞歪头,已经发生过的如何当无事发生?
无异于宣判了死刑。
黎星言眼睫轻颤,落寞地垂下眸子。
让你意气用事,让你口不择言。现在好了,连备胎都排不上号了。
“你不是废物。”
云媞说:“你长得很漂亮,看着就赏心悦目。你很听话,虽然比斑斑差了一点,但也还行。你还很好睡,软硬适宜……”
其实,她早就发觉了,黎星言的怀抱很舒服,总会让她想起塞伦盖蒂的金合欢树,有种熟悉又安心的味道。
“再说了,什么叫有用?那么会打架,你是要和我互殴吗?”云媞皱眉,“真打起来,你可能会死。”
最后总结成一句话,“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反正比叶玄好。”
至少,黎星言不会跟她抢那一亿奖金。
黎星言脸涨得通红,羞涩地摸了摸耳尖,“你、你真的这样觉得的吗?”
长得漂亮、听话顺从、好睡。
随便任哪个男人,都只会以为是在羞辱嘲讽自己。
黎星言却不会这么想。
云媞喜欢他什么特征,那这些特征就是他最拿得出手的优点。
见女孩认真点头。
黎星言没忍住蹦得三尺高。
「老天爷!她没有把我骗得团团转,是我天生就爱转圈圈!」
然后……一下又陷进沼泽里。
这次,他轻车熟路得摇着尾巴,从泥地里拱出来,“我又学会了一项野外求生技能,我是不是更好了!”
其实豹豹陷入沼泽地时,一般也是用这种方式自救。
但黎星言摇屁股的姿势实在……看得人心黄黄。害云媞莫名产生一种诱骗单纯少男的罪恶感。
她轻咳一声,敷衍地摸摸黎星言自觉垂下的脑袋,“很棒。”-
木筏汇入河流,几个小时后,到了人烟处。
《生存者游戏》硕大的节目logo,就印在眼前这座三层楼建筑物的墙上。
不是之前那种具有本土风格的破旧木屋,更像现代文明会有的别墅小楼。
刚一靠岸。
手环滴滴传出信号。
【《生存者游戏》节目组:您已顺利抵达雨林-雪山中转站,可暂作休整。请注意:当前时间还剩7天,请在规定期限内,前往雪山集合点。】
不过,此时已经没有人在意这道“催命符”了。
“我靠!这踏马给我干哪儿来了!”
异口同声的惊呼在大厅回荡,“这还是荒岛吗?”
太豪华了。
这栋小楼,外面看着就非同凡响,里面更是金碧辉煌。
进门是一屏巨幕,起居区、休闲区、健身区等各功能分区明确,全智能家居,装潢大气,陈设俱全。
昨天还在过茹毛饮血的原始野人生活,现在竟然跑步进入发达国家行列。实在过于梦幻。
况且大部分来参加比赛的选手,本就出身底层家境贫寒,头次见到这种阵仗,还不得好好享受一番。
浴缸泡澡、游泳池、香槟、室内蹦迪……全部嗨起来!
“你是不是也觉得哪里不对劲?”
叶玄走到云媞身边。
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博古架后面那面墙,隐隐有红点闪烁。
云媞用力向左一推,像隐藏机关一样,博古架缩进墙内的凹槽内。
嵌入墙体的巨幕,正在实时播放视频。
无数个监控分格内,居于正中间的画面,是他们当前所处的别墅。
有人在碰杯,有人在打游戏机,有人光着身子冲进外面的泳池。
其他数十个分格,是选手们在山地及雨林时被拍到的镜头。
现在,他们由直播对象,变成了直播观众。
【欢迎收看《生存者游戏》大型竞技类真人秀,山地、雨林、雪山、草原……在荒野中寻找生的方向。】
随着室内所有灯光同时亮起。
监控画面一闪,变成了黑底红字的显示屏。
【生存地图过半。当前抵达中转站人数46/1001。安全返回国内人数484/1001,其中33人获得初始奖金2万元。死亡人数39/1001,重伤人数25/1001,失踪人数400/1001,暂无法统计人数7/1001。】
紧接着是一段视频。
从录制之初,沈泰等人教唆内讧、组织偷油,到沙尘暴连环撞击浓烟滚滚,再到雨林自相残杀、被毒虫野兽侵袭、在雨林深处迷失方向……
接续不断的画面,共谱一段异常精彩的众生相。
大厅全是吸气声。
一些本以为镜头捕捉不到的事情,竟也被原原本本记录下来,有的甚至还给了脸部特写。
“尼玛你之前还骂过媞姐啊?给你脸了是不?”
“我说我吃的怎么总是莫名其妙没了,感情是你这家伙偷的?”
“笑死我了娇娇,这是被拍到黑照了吗哈哈哈哈哈竟然躲在叶哥背后翻白眼……”
“这么一看,黎少爷和班列真的好舔……没眼看。不过人家眼光是真好啊呜呜呜这么早就发现媞姐厉害了!”
……
视频仍在继续。
最后一幕是无人机视角的雨林半空,荡漾的绿色海洋,静谧得探不到一丝人迹。
突然,一道身影势如破竹,冲出密不透风的树冠,在旋转推进的多方位镜头中,女孩挥手,笑容璀璨。
画面定格,视频戛然而止。
【当前直播全球观看人次17.9亿。各选手预测夺冠概率(实时累积投票):云媞99%,叶玄93%,沈泰82%(死亡),班列76%,项雄65%(死亡),崔达60%……明娇娇19%,苏简10%,贺君卓8%,马育铭6%……黎星言1%……】
看到这个数据,大家你望我我望你,没有不服气或愤懑,只有憋笑。
“噗你怎么才0.8%……”
“笑个屁!这是观众投票啊,我一不出彩二没背景三没粉丝基础,估计人还是手滑点错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也是,看看人黎少,顶顶的高富帅,怎么也没观众说看在他这张脸的份上,给他多投几票。”
黎星言洗完澡,吹好发型,穿着久违的干净衣服下楼时,看见大家都站在客厅巨幕前说说笑笑。
正疑惑着。
“言哥快来快来!”
贺君卓疯狂招手,笑得鸡贼:“你女神夺冠概率99%,你才1%哈哈哈哈哈!”
听完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解释,黎星言耸了耸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咋了?我和媞媞加起来是百分百,说明我们是命中注定的天生一对!”
……?
好一个不要脸的恋爱脑。
原本聚精会神看着屏幕的云媞,闻言也疑惑地瞟了他一眼。
臭屁黎星言瞬间扬起甜甜的笑容,超刻意地将身体往她那边凑,“闻没闻出什么?”
他又重回光鲜亮丽的形象了!他还喷了云媞之前提过的“好香”的那瓶香水!还记得那时她就是闻到这个味道,才情不自禁地嗅他的脖子,然后吻上……
“什么东西,”云媞皱鼻,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好重的味道。”
都盖住他原本的腺体气息。
黎星言耳根的薄红霎时褪去,唇瓣嗫嚅两下,闷闷闭嘴。
【恭喜各位,雨林地图挑战成功,获得累积奖金500万(人均),选择在此结束,即可获得奖励。选择继续,将直接冲击冠军奖金1亿人民币,失败则奖金清零。】
各选手的夺冠概率柱状图,就标在各自机位的右上角。
这意味着,现在只有两个选项:要么继续和云媞、叶玄等人硬碰硬,从根本无法抗衡的劲敌手里抢冠军名额。
要么见好就收,拿了这500万走人,回国还能潇洒挥霍一段时间。
答案很明显,傻子才选择继续。
怎么比得过云媞?除非合起伙来把她噶了。
巨幕仍在播放的个人集锦板块,沈泰、吴光豪、项雄、陈荣,合起来都打不过云媞,还有之前剑走偏锋的辉子,飞车都能被她给抢了。
虽然似乎没有拍到血腥画面,但大家都知道他们的下场。
和云媞作对,他们的昨天就是自己的明天。
就在大家打算及时止损,放弃接下来的比赛。
手环震动一下。
【《生存者游戏》提醒您:当参赛选手人数不足10人,且夺冠预测概率数据两两相差50%及以上,余下比赛将自行取消。】
“取消是什么意思?”
云媞看不懂,“你们都不参加的话,是我可以直接抱走1亿吗?”
叶玄拧眉摇头,“是我们谁都拿不到1亿奖金。”
如果选择继续的选手,只有云媞、叶玄、班列、黎星言,那么接下来的比赛也将宣告结束。
人数不够,且强得太强,差得太差,有浑水摸鱼或“保送”嫌疑。
除了云媞,大家都明白了。
实力断层,也是一种错。
原先还有沈泰这种疯子,敢处处作梗拿命去赌,现在外来入侵物种没了,池塘风平浪静。
所以节目组开始挑起内讧,让其他陪跑选手集体掀桌,阻止云媞或叶玄拿大奖。
「怕兄弟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作者有话说:这节目组很坏了,就喜欢暗中搞点事情(指指点点
第36章
“怎么这里也整上考公标准了,不满报考人数就取消岗位?”
贺君卓无力吐槽,“云媞姐,言哥,你们放心,我肯定继续。”
“你那8%的概率,继续也只是顶个麻将凑角的作用。”明娇娇嘀咕道,“不过……我也是。”
班列双手抱胸站在云媞身边,态度不言而喻。
“我也继续,”崔达偷瞟云媞一眼,在对方看过来时,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么多优秀的队友,就当是学习户外探险经验了。”
说罢,锤了锤叶玄的肩膀,“你呢?不会临阵脱逃吧?”
“老崔,”叶玄无奈,“我是夺冠热门好吗?况且……”
他拳心向下,一个标准的碰拳礼,伸到云媞面前,“云媞,接下来的比赛,我会拼尽全力,和你一决高下。”
还有云媞的头号迷弟、在雨林中最先发现胖子偷木筏的康仔,也两眼发光地举起手。
有人赧然解释:“媞姐,我们绝对绝对不是因为想使坏,让比赛无法继续,实在是……我们需要这笔钱。”
最后满打满算,也才九人。
数数,熟识的选手里,谁当了“逃兵”呢……
看来看去,贺君卓盯着旁边的马育铭惊了,“老马,你怎么回事?!”
一道道视线压得马育铭抬不起头,他难以启齿地说:“我老婆生病需要用钱,所以……”
他不可能拿到一亿奖金,所以只能紧攥住这500万。
说到这份上,再指责就是道德绑架了。
黎星言沉思数秒,拍拍手,“各位,只要选择继续,你们开价,我付。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好一个钞能力!好熟悉的bking味……
“那什么言哥,我能不能先退出,再竞争你的名额后加入?”贺君卓笑得谄媚。
同为豪门的明娇娇也震惊:“你可真是你爸妈的好大儿,好奇你家底到底有多厚,这么多年还没被你败光吗!”
只有在这种时刻,班列、叶玄和崔达才能深刻领悟到,“赢在起跑线上的求偶竞争力”到底有多强。
黎少爷属实废材,但实属有钱啊!
眼见其他人蠢蠢欲动,别说十个人了,死了的人都能当场蹦起来凑齐百团大战。
云媞发话:“我也想退出,你能直接给我一亿吗?”
“真的吗!”黎星言眼睛都亮了,“媞媞早说嘛!我的钱都给你,以后我爸继承给我的公司也给你……”
话没说完,后脑勺被猛地一拍。
云媞满脸黑线,“钱烧得慌,没处花了是吧。”
再诱惑她,她真的会忍不住接受的。
媞姐这意思很明确了,妻奴黎少的“金钱绑架”得作废。
行吧,还是抱得节目组的五百万奖金归咯。
千人队伍,到头来十个人都难凑。
“按照拍摄进程,如果比赛无法继续,节目组后面岂不是没东西播了?”贺君卓蹲在地上,越想越不对劲,“或许只是个噱头,搞点节目效果,不会真的取消。”
但这本来就是个流氓节目组,光凭它收纳那么多鱼龙混杂的选手,凭这里死了那么多人,国内也无法干涉,就知道没法用正常思维去猜测节目组的意图。
听到黎星言的推论,大家陷入沉思。
“黎、黎少爷,”马育铭憋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说,“之前我帮您搬行李搭帐篷那些,许诺的报酬还算数吗?”
黎星言眨了眨眼,“当然。”
“我如果继续,还能……往上加吗?”
见他点头,马育铭犹豫片刻,下定决心:“那我也继续。”-
很快,大家就知道了,马育铭的确是家境所迫。
十人选择继续比赛后。
当晚,节目组在每位选手房间的AR交互显示屏上,播放了“其他选手的背景资料”。
马育铭,五线小城市的运钞车外包押运员,平时为人外向热心肠,因家庭负担过重,一时鬼迷心窍偷拿保险箱,但中途自首,去警局才发现自己拿的是一箱练功钞,被口头教育一番后也丢了工作。
妻子重病以及孩子上学日常开销大,所以他才动了心思,报名参加这次比赛。
贺君卓,名牌大学编导专业毕业生,因时运不济、公司派系斗争被打压,不堪重负裸辞后选择送外卖,一时兴起而参加比赛。
班列,孤儿出身,成年前靠吃百家饭,成年后靠工地搬砖、夜总会打零工,刚应聘上“男模”就突然跑走,报名了比赛。
叶玄,一穷二白、家境贫寒,酗酒家暴的绿帽爹,抛夫弃子的风尘妈,因在部队被人拿爸妈羞辱而出手斗殴被退兵,后在国外当雇佣兵一战成名。对冠军势在必得而接受节目组邀约。
紧接着是崔达、苏简和康仔,可以说,各有各的人生不如意之处。
至于黎星言和明娇娇,名副其实的充钱玩家。
其他选手的资料视频都捉襟见肘、苦不堪言,他俩跟斥巨资拍的MV似的,众星捧月、光鲜亮丽,不是参加各种上流阶级的酒会晚宴,就是各种新闻发布会、艺术展。
看到最后,只剩一位。
【预测夺冠概率榜首:云媞(99%),确认点击查看背景?】
“嘿?喂!”
在没有丝毫怜惜的推扯中,云媞被强行弄醒。
明晃晃的日头,灰扑扑的古墙,身下沙袋似乎被重力砸破,黄沙撒了她一身。
“还能不能行?”
荫棚下,导演拿着对讲机,不耐烦地喊:“不能就赶紧滚蛋!”
“我、可、以。”云媞艰难翻了个身,腰背像被车碾过一样,剧痛无比。
作为武替,她刚走完女主的戏份——与敌方刀剑相交,不慎中箭后“坠落城墙”。
为了追求真实,这场戏没有掉吊威亚。
“这他妈谁找的武替?就两米多高,下面还有缓冲,起个身这么费劲……”
导演突然摔了本子,在片场破口大骂:“不抗摔不抗打不抗揍,就别他妈吃这口饭!记住了,以后我的组,一律不收这种千金之躯!”
脸上满是被40°高温炙烤数小时的热汗,混着黏糊糊的沙砾,云媞却觉得身体异常得冷。
她吃力地抬起手,想擦掉汗水,却擦了一手的鼻血。
这是云媞第一次进组做武替。
被人抓着后脑勺按进泥地里,几乎窒息。
躺在泊油路上走戏,差点被剧组的漂移车碾到脑袋。
大冬天裸着背、在冻到快结冰的河水里泡到身体失温。
被同组的超雄大牌明星当作人肉沙包,一次又一次地扇巴掌,扇到脸肿到一星期都接不了戏。
……
有些导演和演员似乎只有在拍武替镜头时,才找到了对职业的严谨和考究。
在反复的辱骂、挨打、抱摔中,云媞真正实现了那句话“生活将我反复捶打,肉质竟然变得Q弹紧实”。
直到她成为影视城“最耐操”的口碑武替,手头上才慢慢有了些积蓄。
但随之而来的,是其他同行的挤兑和影视城地头蛇的敲诈勒索。
“小姑娘,还好吗?”
保姆车里下来的女人穿着简洁,她朝云媞递上一块手巾,示意擦擦脸上的泥。
云媞认识她,新剧组的导演及监制黎冉。
这是云媞迄今为止,在影视城见过最温和且友善的人。
是的,在所有人都可以把这个刚成年没背景的武替小姑娘,踩在脚下的“小社会圈层”里,只有黎冉,把云媞当作活生生的人看待。
替她赶走流氓地痞,把她当作演员而非沙包、采取同样重视的保护措施,绕过中介将她直接推荐给其他著名导演的剧组……
“或许你可以试试,把这里想象成弱肉强食的丛林,只有亮出你的獠牙和利爪,别人才不敢恃强凌弱。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毕竟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呢?”
“如果可以,你想当什么动物?”黎冉问。
“花豹。”
这个怯弱内向的女孩,抬起一直低垂的脑袋。
向来暗淡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丝少年生气-
门被敲响时。
云媞正在反复拖黎星言、明娇娇和叶玄的视频进度条。
很奇怪,明明影像里确实是他们,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班列就更不用说了,完全没有斑斑的灵魂。
“怎么?”
云媞抬头,看向门外那乌压压的几颗脑袋。
一个个都是要哭不哭的表情。
“媞媞……”
明娇娇抱住云媞,眼泪断了线似的流,“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认出你,我我还那样欺负你……”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记起来,云媞原
来做过自己的武替,不止一次。
“欺负?”云媞不解。
为了雌竞,故意数次在叶玄面前装绿茶刁难云媞;起初别人误解云媞泼脏水,她却无动于衷;或许她也曾冷旁观过剧组的人欺辱云媞……
“可是,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感觉到。”
听了明娇娇的忏悔,云媞不以为然地打断,“真后悔的话,可以告诉我你来参加比赛的真实原因。”
从种种自相矛盾的表现来看,她绝不像原书所写的那样单一:只是为了积累演戏经验而来,又为了追随叶玄而走到最后。
明娇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孩子气地将脸埋在她的脖间,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耳语说:“一定。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一个接一个,欲语泪先流地击掌握拳后。
云媞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可能也看了“自己”的背景资料。
……
想说那不完全是她,但也不好解释。
就当他们哭错坟了吧。怪难为情的。
黎星言磨蹭在最后。
耷拉脑袋,踢着鞋尖,眼尾那抹红在昭示:这个情绪化的小少爷,又变了小哭包。
“过来。”云媞说——
作者有话说:当豹豹的好奇心,从“有趣的事”,转移到“有趣的人”,从生理性的好奇,到探索人的复杂性。她与这个世界,才真正开始产生了连接。反过来,也正因为她的到来,书中的人物才变得鲜活起来。
Ps:起初,人们都以为黎小少爷那句话只是一句笑谈,直到……[狗头][狗头]
下章就开启雪山地图啦,清凉一夏!
第37章
十人小队在天亮之际出发。
全员简装出行,各自只背一个登山救援包。
连黎星言都破天荒的,舍弃了白色行李箱并自觉背起包。他跟马育铭说“我要自己体验负重前行的感觉,你帮我看包也算工作。”
马育铭笑着道谢,明白小少爷是在帮自己减负。
但黎星言心里更清楚,马育铭并非为财舍义之人。毕竟,他明明可以先拿了那五百万奖金,再找自己要回“许诺的报偿”。
嘴硬心软的黎少爷咳嗽一声,“好好干吧,干得好,还怕出去找不到工作?”
一行人启动庭院停放的两辆四驱车,踏上寻找雪山集合点的路途。
这次启程时的氛围也变了。
不像对手争夺冠军,倒像组团去旅游。
说不清是好是坏。
反正那一亿,她是必然要独吞的。
云媞心想,“包饺子”大团圆的人类法则,在豹豹这里是行不通的。
豹豹想要,豹豹得到。
从山脉南麓的雨林,再到北麓背风坡的雪山。
在交通工具的加持下,达到极致微缩。
车窗外,一路的丛林、灌木、草甸飞速往后拖出残影。
原本感觉怎么都走不出去的雨林,隔着一段距离再看,便少了敬畏心,多了观赏性。
看着看着,云媞睡着了。
她的睡眠一向很浅,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惊醒。像现在这样,胸腔隐隐有些起伏,反而说明她放下了警惕。
黎星言放缓呼吸。
小黑也不再蛄蛹着吐信子。
云媞仰靠在椅背上。
即使睡着了,她的脊背依然直挺。
黎星言经常在想,究竟什么样的生长环境,才能形成她这般无畏、勇敢、坚韧的模样。
昨晚,在只有他俩独处的房间里。
云媞关掉显示屏,率先打破沉默,“别心疼,也别可怜,不需要。”
她想,无论是自己,还是原主,都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而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视频里的并不能算是我。”
抹掉黎星言眼角的泪痕,她坦然说:“你可以把曾经的我,和现在的我,当成独立的两个人看。”
一般人会认为这是对不堪过往的逃避,但黎星言却能欣然接受。
因为,他不仅能感知出媞媞和以前截然不同,他甚至看着曾经的自己,都觉得异常陌生。
恃才放旷、仗势欺人,整日和狐朋狗友花天酒地。即使他明知道那些所谓好友,其实未必瞧不上自己,更多的不过是想攀上自家人脉罢了。
但为了“第一阔少”的虚假繁荣,他还蠢如猪地甘受利用。
黎星言想替曾经的自己辩解,但找不出任何理由。他确实风风光光地浑浑噩噩了那么多年。
同样,他心疼曾经的云媞。
可他分得清心疼与爱慕的区别,并不会因为她过往的苦难,而生出“男人特有的优越感”,譬如“白骑士综合征”。
相反,是因为爱慕现在的云媞,他才会爱屋及乌地,对曾经的她更生敬意。
老实说,按他以前的狗脾气,不一定会把身份低微又寡言自卑的武替放在眼里。
好像遇见了现在的她,他的人生影片才开始正式开机。
天空灰蒙蒙一片。
云媞半张脸隐在黑暗中,雪山映射过来的白光,将她扬起的侧脸勾勒出一条干净利落的弧线。
黎星言安静看着,心却涨得满溢。
他想,他和媞媞就是天生一对。
因为,她也会说:“我认识的就是现在和以后的你,以前的你怎么样并不重要。”
*
踏入雪山境域。
冷空气卷着飞雪,刮腻子似的,能蹭破一层皮。
山脚和山上完全是两个世界。
节目组备好的服装,在此时都变得单薄。
【《生存者游戏》节目组:您已开启雪山地图,请在5天内,根据定位找到雪山集合点。受当前极端天气影响,节目组将不定时空投物资,祝您旅途顺利,赛出精彩。】
收到手环消息,明娇娇轻哼一声:“节目组又耍什么花招,还空投物资?转性了?”
“嘿,孩子死了知道来奶了呗。”
贺君卓将冲锋衣拉到最上,带好保暖手套,先行一步去后备箱取背包。
“言哥,要帮你拿不?”他径直拎起包,见对方摇头,便顺手递了过去,“这里面装了什么?忒重……”
“怎么会?我只带了必需品。”
黎星言狐疑瞥了他一眼,接过,差点沿着背包的重力载到雪地里。
靠!谁往他包里塞秤砣了!
正要拉开拉链,云媞按住他的手,表情淡淡的,“我在里面放了吃的,凉了不好吃。你觉得重的话,我们换换。”
班列也伸手,示意自己可以替姐姐帮他拿。
藏在黎星言怀里的小黑闻声悄悄探出脑袋,正巧撞上云媞幽深的视线,又默默缩了回去。
“装得好哇!难怪感觉还有些温热呢,媞媞太有先见之明了!”
黎星言连忙抱住自己的背包,生怕被抢去似的,“不重!一点也不重!轻松得很!”
说罢,潇洒地将包甩到背上。
然后……被背包带勒得原地转了个圈,踉跄一大步才堪堪稳住身体。
“言哥小时候学过芭蕾吗,您这天鹅湖旋转舞步怪标准嘞!”
贺君卓嬉皮笑脸缩着脖子,从旁边飞速蹿走。
其他人也都笑了。
现在摸清黎星言的秉性后,大家倒挺爱逗他玩。
毕竟看起来最高不可攀的小少爷,心地反而异常纯粹善良。
叶玄走到黎星言旁边,想搭把手。
今早和自己一向不对付的“黎小少爷”,突然跳到他面前,就在他以为对方又要像以前那样明嘲暗讽几句。
结果,黎星言只是认认真真地鞠了个躬,说“对不起,我以前不该那样针对你,其实你挺厉害的,人也不错,如果能……少出现在媞媞面前就更不错了。”
是道歉吗?总之挺意外的。
其实与其他人的恶意相比,叶玄并未
将他孩子气的、流于表面的“针对”放在心上。
现在都在一个团队,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叶玄还没靠近,黎星言跟安了自动雷达似的,迅速察觉到了“强劲情敌”。
他拽着云媞的衣袖,掩耳盗铃般提高音量,加快脚步往前走。
「少出现在媞媞面前就更不错了。」
想起黎星言的话,叶玄兀地低头笑了下。
真羡慕他啊-
几个小时后。
阴风骤冷,雪粒扑簌簌滚落领口。
四周皆是白茫茫。
集合点的定位信号忽强忽弱。
与雨林一样,在雪地迷失方向是一件要命的事。
为防止失温,当务之急得找到背风坡,搭建临时庇护所。
他们运气不错,发现一棵孤独的冷杉。
叶玄和崔达分别在树的两侧,用刀铲了一块厚厚的雪,观察雪的分层。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云媞问。
雪山是一层层堆起来的,最底层的雪冻住后,新下的雪会覆盖在上面,由此循环往复。但有的雪结冰后变得坚硬紧实,有的却柔软松散。
如果雪块分层明显,上面是冰块下面却是粉雪,就极易导致雪崩。若在这样的地方搭建庇护所,会在无声无息中将人掩埋。
云媞好学。
旁边的黎星言也听得格外认真。
从现在开始,他要——师夷长技以制夷,打倒全能的情敌,妄自尊大不可取,奋发图强嫁云媞!嫁云媞!
矮树旁。
除了表面是新落的一层薄雪,下面已经形成稳定强韧的雪层。
几人一起围着树根挖洞。
用时25分钟,挖出一个庇护所,冷杉茂密的枝叶刚好盖住洞口。
“哇!好暖和!”明娇娇和苏简同时惊呼。
两人脸冻得通红,但刚才也都一直咬着牙没吭声。
说实话,云媞很想自己再去找一棵树挖个洞,她实在不想和这么多人待在一个狭小空间。
但两个女孩左右各拽一只手,将她拉进了庇护所。
大家陆续钻进保暖睡袋,身子开始慢慢回暖。
下次一定和他们分开。云媞面无表情地心想。
“姐姐,喝水吗?”
班列递过保温杯。
云媞出发前把重的没用的东西,都塞班列包里了,包括她自己的水壶。
原本想着,雪山还缺水喝吗?现在一看,草原生活的花豹替代不了雪豹,的确是有原因的。
实在不耐寒。
一杯热茶下肚,通体舒畅。
另一边,黎星言也抱起自己的包,“饿了吗媞媞?”
热茶的雾气在眼皮上蒸腾,温暖得人昏昏欲睡。
云媞眼睫微颤,没抬眼,“嗯,趁热,把包里的东西,一人叉一块吃了。”
贺君卓叫得最欢,“太好了太好了!馋这一口老久了,我都闻到香味了!”
他伸手,想帮黎星言一把。
小黑突然钻出来,滴溜着那双绿瞳,咝咝吐起蛇信子。
“啊啊啊啊咋啦咋啦!护食不让吃啊!”
贺君卓猛得缩回手。虽然和小黑蛇相处这么多天,但它每次冒出来还是能给他吓得够呛。
实在对这种滑溜溜的软体动物接受无能啊!
“我来。”
云媞一把抓起黎星言腿上的背包。
这一刹那,什么东西闪电般从包内蹿出,撕扯着嗓子,脚踩好几个人的头往上攀,眨眼间就藏进冷杉树枝内。
其他人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
那东西猛得坠下。
抖着身子跳进云媞怀里,不过一秒,又迅速转移到黎星言腿上。
它毛茸茸的头顶沾满粉雪,像小孩儿一样,还打了个喷嚏。
“爆爆?!”——
作者有话说:雪山地图算是过渡篇,主打温馨,不会太长[狗头叼玫瑰]
第38章
“你怎么会在这儿?”
黎星言又惊又喜,抱住爆爆颤抖的小身子,顺手掸去它头上的雪花,“你一直都躲在我包里?”
“胆儿真肥啊,你可是雨林猴,偷偷跟来这里也不怕路上冻死……”贺君卓连连咋舌。
就是可惜了“那口热乎的吃食”,亏他真以为包里是好吃的。
所以……
黎星言脑袋绕过了弯:媞媞早就发现了爆爆的行踪,难怪今早特地叮嘱他多带一条保暖毯。
好吧,他还美滋滋以为媞媞怕自己冷呢。
雪洞里不便生火,只能吃几口压缩干粮填下肚子。但大家围在一起说说笑笑,竟也不觉难以下咽。
爆爆把头埋在黎星言肩上,偷瞟旁边的云媞。
她似乎对自己的回归没有多大反应,就好像快要不记得它了似的。
哼唧一声,它挪挪身子,将屁股对着云媞,独自生胖气。
「爆,你昨天不还说想妈妈想到每天以泪洗面吗?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小黑冷得直咝咝。
这里温度实在太低了,不开玩笑,它要是一冒头,估计能当场冬眠。
「窝才不要理她!她根本不想窝更不爱窝!那么狠心把爆爆送走,害爆爆没日没夜追了那么久才找到你们,可她现在看都不看窝一眼……」
爆爆越说越生气,毛茸茸的胸腔抽噎般剧烈起伏。
它裹紧黎星言给自己包的毯子,忿忿不平地放狠话:「爆爆没有她这样的坏麻麻!今天她对窝爱答不理,明天窝让她高攀不起!就这样相忘于浆糊快哉快哉……」
这才在外面混了几天,哪儿来的古风猴。
小黑眯着眼打了个哈欠,「那好吧,那现在我就是妈妈唯一的嫡长蛇了。」
「凭什么!窝才是!为什么麻麻只送走窝,不送走你……」
「我昨天不是跟你解释了嘛,因为我是山地蛇,妈妈说没长大之前,放到雨林会被当作小辣条吃掉的,而且我本来就是爸爸孵出来的呀。」
爆爆不管,爆爆真的很伤心。
可大人们很忙,没空把幼崽的伤心当回事儿。
它想,童年的创伤原来真的不是一场阵雨,而是一辈子的潮湿。
它现在就已经感受到了。
“咦?爆爆身上好湿。”黎星言用毯子撮起它的毛发,“难怪刚才叫那么大声。”
看吧,它就说感受到潮湿了吧。
“雪花化了,粘在毛上湿哒哒的,当心感冒啊。”明娇娇提醒。
哦哦,原来只是被雪打湿了啊。
爆爆安静了,又悄悄瞟一眼云媞。
心想,如果她主动跟我说话,我们就和好。
这么想着,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它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为了找到麻麻,爆爆从猴群的层层包围中,过五关斩六将,爬树林跨大河,才在他们残留的气息消散之前,成功寻到位置。
在雪山,更难找到新鲜浆果。它估计得饿死在这里了。
这时,云媞动了。
她侧身,从自己背包最下面拿出两盒封好的塑料盒,将其中一盒递给黎星言。
那盒是给小黑准备的昆虫树蛙等,它食量本就不大,气温太低陷入冬眠状态的话,会吃得更少,很好养活。
另一盒……
云媞晃了晃,捻起一颗夹在两块压缩干粮里,顺便问其他人:“你们吃吗?”
是它最喜欢吃的浆果!还带着雨林的土腥味儿。
爆爆闻着都快馋晕了。
大家笑着摇头。
班列睨了眼爆爆,状似无意地说:“这可是姐姐晚上三四点去林子里摘的,我偷吃一颗还被骂了……”
死猴子,命真好。
爆爆眼睛一亮。
试探性地朝浆果盒伸出手,偷偷拿了一颗。
云媞眼都没瞟,似乎没看见。
再拿一颗。
再再拿一颗。
再再再拿一颗。
直到那个被偷拿的塑料盒,反而离自己越来越近。
爆爆“哇”得一声,蹬了黎星言一脸,踩着脚上的力,跳到云媞怀里。
「麻麻!麻麻!麻麻麻麻!」
它用湿漉漉的脑袋蹭蹭云媞的下巴,乖乖趴在她的肩上,黑溜溜的圆眼睛里满是孺慕,「爆爆全世界最爱的就是麻麻!」
黎星言“啧”了一下,任劳任怨捡起掉在地上的保温毯,顺手擦了擦脸上的水渍。
“好小子好小子,敢情真就只拿我当跳板是吧?”
*
风撕开雪幕。
一串梅花状的足迹在厚厚的粉雪中,向远处蜿蜒。
那里,一座木屋赫然耸立。
对照简易地图反复看了几遍,叶玄重重呼出一口气,“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集合点了……”
明娇娇眼泪唰地流了下来,苏简喘着气轻拍她的后背。
贺君卓和崔达也开始咒骂起来:“这狗节目组总算做了回人事,没把集合点设在山下!”
此时,距离踏进雪域已经整整过去了两天。
在除了白色,什么都看不到的茫茫雪山,就连手环上的集合点信号也像鬼打墙似的,时强时弱、频繁变更。
大雪也下了整整两天,无人机被压垮好几台。
本就难走的冰面,被厚厚的结成薄冰的粉雪覆盖后,一脚踩下就陷进一个坑,像吸盘一样附在鞋底。
路程变得更加吃力。
一行人饥寒交迫,强撑着才走到这里。
要是再多走几小时,估计得出人命了。
“快,媞媞……”明娇娇倏地站起来。
两道身影骤然从身边飞速掠过。
黎星言背着昏迷近一天的云媞,班列抱着装了爆爆和小黑的背包,两人步态踉跄地直奔木屋。
眼前一阵眩晕,黎星言狠狠甩了甩脑袋,一脚踹开木门。
暖气扑面而来,头上的雪花瞬间化成水滴,顺着眉骨淌下来。
几乎是跪倒在地,他的膝盖磕出闷响。
但他却像屏蔽了痛感一样,手忙脚乱将云媞放到床上,褪去她的外衣外裤以及覆了层冰渣的鞋子,再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些,黎星言一直抖个不停的手才慢慢平缓。
想了想,他又坐到床尾,小心翼翼将云媞的双脚,塞进自己衣服里。
冰铁般的脚心直直抵在腰腹。
“班……”
刚开口。
身边砰得一声巨响。
班列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爆爆从甩飞的背包中跳出来,叽叽叫着跑到床上,用柔软的、热乎乎的小肚子盖住云媞露在外面的额头。
“卧槽!年轻就是好啊,倒头就睡!”
很快赶上来的贺君卓,见状满脸震惊:“就是这位置是不是……也太不挑了点?”
明娇娇皱着眉头,蹲下身,抬手覆上班列的额头。
烫得几乎下不了手。
“贺狗!有没有一点眼力见啊!”明娇娇怒喝,“快帮忙扶起来呀!他发烧了!”
一向体能最好的两人,双双病倒。
整个队伍愁云密布。
云媞昨夜挖完冰窟后,连饭都没吃,独自钻进了睡袋。其他人以为她太累了,便没去打扰。
是黎星言最先发现的异常。
她就这么安安静静躺着,几乎没有热气从鼻子或嘴边冒出,脸也煞白,额头不烫,反而冷得像冰块。
幸好苏简检查后发现只是有些失温,身体其他指标还算正常。
至于班列,谁也不知道他发烧多久了。
要不是刚才突然倒下,他简直没有暴露丝毫端倪。
一个比一个能忍。
*
WendyWendy
一阵温和舒缓的女声,在耳边回响。
云媞眯起眼,模糊的视线慢慢聚焦。
蔚蓝的天空,金合欢茂密的树冠,再往远看是高耸的猴面包树。
又回到塞伦盖蒂了?!
云媞噌得跳起来,下一秒却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方搂着她的胳肢窝,像抱小孩一样,轻而易举地将她举起来。
“放手!”云媞恼羞成怒地大喊。
叫出来却是唧唧的哈气声。
云媞愣住了。
“妈妈,她好可爱呀!”
一张漂亮精致的脸蛋凑到眼前,像是见到什么新奇的宝贝,左看看右瞅瞅,想伸手摸摸又不敢太放肆,“Wendy?是妈妈和Cyril叔叔给它取的名字吗?”
“意思是勇于冒险的少女,怎么样,还不错吧?”
云媞很快发现,自己被移交到了小男孩怀里。
“好听!而且它眼睛上面的毛,也是白色的耶。”
白眉毛的,是Wendy的另一层意思。
微微抬手,看着眼前黄底黑点的毛茸茸小肉垫,云媞意识到,自己不仅回到了塞伦盖蒂,甚至退回到了幼崽期。
分不清是喜是怒。
云媞趴在小男孩肩上,只觉得他的味道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儿闻到过。
白皙光滑的脖子近在咫尺。
磨了磨未成型的小尖牙,云媞倏地凑上去,泄愤般咬了一口。
小男孩吓得嚎啕大哭,边哭边喊:“妈妈!我我我被豹豹吸血了!我是不是马上要死了……”
“不会的,豹豹跟你闹着玩儿呢。”
女人不紧不慢地走近,先是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才蹲下身,浅笑着看向云媞。
竟是黎冉。
云媞还没来得及惊讶。
画面突然一转,身后是狮群震耳欲聋的咆哮。
腿脚也像不受控制似的,铆足了劲儿往前狂奔。
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乌云密布,骤雨瓢泼,金合欢簌簌摇着树冠,似乎在拍手喊她跑快点。
可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雨水浸透厚实的毛发后,整个身子就像刚从冰窖里爬出来一样。
不对,在塞伦盖蒂,理应不会这么冷。
这个念头刚闪现。
突然,电闪雷鸣,雨幕被一双手生生撕裂。
“能不能拍!不能拍滚蛋!”
那双手狠狠扇过来,好几秒后,火辣辣的刺痛才如牛皮癣一般爬上脸颊,肿到山高。
“你、你这是什么眼神!”
对方原本盛气凌人的表情,霎时微颤,连忙退后几步,“你干什么?想跟我叫板啊?!”
在即将被人再次推到结霜的湖底之前,云媞甩了甩手腕,晃动脖子,趾尖轻碾地面。
她说:“去你大爷的!”
随后凌空一跃,飞起一脚狠狠踹到那人胸腔。
“哎哟!”
一声哀嚎,黎星言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床下——
作者有话说:黎少: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呜呜呜,不过我只需要媞媞的一个抱抱就能好(星星眼)
老婆们有没有不要的月石哇!俺想讨点月石在空间存几张封面[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没有的话那我下次再来问[狗头叼玫瑰]
第39章
温暖的木屋,明亮的灯盏,冒着白雾的热水壶……
爆爆和小黑,一个蹲在床头,一个趴在床尾,睡得正香。
云媞眨了眨眼,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忽然,床下传来窸窣响动。
黎星言捂着胸腹,龇牙咧嘴地起身。
与她视线对上后,瞬间变了一副表情,腰不疼了牙不歪了,似乎立马药到病除了。
“媞媞!你终于醒啦!”
他连滚带爬移到床边,漂亮的眉眼盛满喜色。
他不问“为什么突然蹬他一脚”,只顾着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见云媞不说话,黎星言又连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桌旁,倒了杯水,再用手背试试杯壁的温度。
“先喝水。”
他的眼角和鼻尖都有些微红,但此时却笑得眉眼
弯弯。
眼前这张脸,与梦里那个嚎啕大哭的小男孩,渐渐重叠。
好离谱的梦……
云媞喉头一哽,接过水杯。
她还记得昨天躺在冰洞的情形,那时她以为自己活不了了,便想像做豹时那样,负伤后独自找个地方待着。
或许一睁眼会是新的一天,或许就此长眠。
总之,她不想让自己的尸体被同类挂到树上、作为顶级猎手的勋章,更不想被狮子拆骨入腹、作为滋补它们的养料。
更何况,她现在是人类,是比赛中最强劲的对手。
或许,每个人都会趁她虚弱时下手。除了黎星言,因为他没有这个能力。
但没想到……
“媞媞,不用担心,我们现在已经到集合点了。”
看云媞放下水杯,打量起四周,黎星言以为她心系其他同伴,“他们出去找吃的了,应该快……”
话音未落,一阵咯吱咯吱的踏雪声,伴着凌乱喧杂的对话,由远及近。
“砰”的一声,木屋外门被打开,呼啸风雪长驱直入。
“快关上!”明娇娇声音焦急,“别让风灌进来了。”
“我去看看云媞和班列醒了没。”这是叶玄的声音。
“一个有言哥看着,一个有苏医生看着,问题不大。”贺君卓听起来有些激动,“要不我们先把烤炉架起来吧,到时候他们……”
云媞看向窗外。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白茫茫一片上是深蓝色的夜空。
雪山最独特的蓝调时刻。
云媞第一次感觉到平静。
没有生存威胁的平静。
而另一边,班列却在一身冷汗中惊醒。
暴风雪啃噬登山索,背包滑坠山崖的闷响,还在耳膜震颤。
云媞昏迷后,他很快也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常。
但班列不敢暴露。
这里的人,他一个也信不过。
他本该抱着姐姐远离这群人类,特别是叶玄——他是姐姐的劲敌,像狮子一样,说不定会趁机弄死他们。
但积雪漫过小腿,睫毛挂着冰晶,每口呼吸都在喉管烧出灼痛。
他连抱起姐姐都变得吃力。
直到黎星言用好几层保暖毯将云媞包裹严实,又不管不顾地背到身后,明明那么弱鸡的人类,却能迸发出无限潜能。
班列一直紧绷的心绪,莫名卸下一丝防备。
那就……姑且相信他一次吧。
毕竟,姐姐信任他-
晚餐是碳烤小牦牛。
烤炉是屋子里本就有的,牦牛是叶玄等人埋伏在厚雪地,专盯着落单动物才顺利得手的口粮。
虽有些猥琐,但属实管用。
云媞和班列先后恢复状态,大家都很开心。
一起围坐炉火旁,手动翻烤晚上的吃食。
热气在屋内蒸腾,将壁灯氤氲出油润。
牦牛肚子里填塞的越橘果烤得软烂,清新的血色汁液混着肉香扑面而来。
这时,小房间的门被咯吱推开。
爆爆叽叽叫了一声,随后撅着屁股,费了老大劲儿,拖出一个陶罐。
冬眠结束的小黑,正雄赳赳气昂昂地盘坐在盖子上。
“俩活宝做什么呢!”黎星言起身搭把手。
揭开木塞,半坛透明色液体还在晃荡。
开封瞬间涌出陈年果酒的醇香。
叶玄用登山扣吊起陶罐在炭火上煨着,酒液咕噜冒泡,整个屋子都被扩散的酒香填满。
“我的妈啊这也太香了!”
“给我来一杯!快!”
外面呼啸的风雪在木门上撞得窸窣,屋内温暖的柴火劈啪作响。
云媞顺手揉揉爆爆的脑袋,将洗好的浆果盒递到它怀里,“所以不吃饭,就在翻箱倒柜偷酒喝?”
「怎么能叫偷呢,爆是光明正大拿的!」
爆爆一边不服气地叉腰,一边往嘴里塞浆果,吃得满嘴鲜红。
但很快,它又乖顺地歪头,轻轻顶了顶云媞的颈窝。
「人说,适量喝酒可以养身子,麻麻你喝。」
小黑挂在黎星言脖子上,咝咝吐信子表示认同。
“哎哟,你们这么看着真的好像儿女双全的幸福一家人……”
贺君卓话没说完,明娇娇一巴掌瞬间呼到后脑勺,“不准瞎说!”
黎星言哪里配得上媞媞!简直做梦!
班列、叶玄、崔达:支持。
与面色潮红的黎小少爷相比,云媞没什么特别反应,甚至在心里想:你们继续多说点,我闷头多吃点。
嬉笑打趣中。
云媞捕捉到一些关键信息。
在她昏迷的近一天,中途天气转好时,半空中出现过直升机,应该是节目组的人扔了大概四五个空投物资。
但大家担心云媞冻到失温,便急着寻找集合点,没有腾出余力舔包。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即使是叶玄,也没法像云媞那般提前预估物资掉落的方位。所以物资从直升机上掉落,直直载进雪地里,基本上就如雪落无痕,不见踪影了。
找到集合点后,经过全屋翻查,崔达判断这里应当是由类似观测站改造而成。占地面积不大,一个小厅加三个小房间,除了没有食物,其他基本设施还算齐全。
“照理说,我们到达集合点后就算任务完成,但现在手环还没有传出提示。”
叶玄给云媞喝完的小茶盏再倒了小半杯,见黎星言斗鸡似的瞪自己,又浅笑着给他倒上。
扭头,看明娇娇一脸神游,顺手也给倒了。
“会不会是信号差,手环接收不到?”
“或者,我们找到得太快,节目组还没反应过来?”
崔达和贺君卓一前一后说。
“但附近有直升机。”云媞沉声。
那么他们的行踪被无时无刻地监视着,不可能像在雨林深处那样,有完全断联的时刻。
众人沉默半晌。
黎星言“砰”得放下茶盏,不知是被炉火熏的,还是酒喝多了,脸蛋红扑扑,眼眸也像水洗过一样泛着潮气。
“有没有可能,他们故意把我们留在这里,也不告诉我们什么时候能通关,为的就是看我们几天后会心态崩塌?”-
“真聪明。”
巨大的监控台屏幕后,棕发碧眼的中年男人取下监听耳机,嘴角微微上扬,“Garrett应该感到欣慰才是,他的宝贝儿子进步很多,不是吗?”
导演刘山览呵呵陪笑一声,回想起陆景天直接飞到他们工作室老巢,差点摇人把这里炸了的情形,现在还汗流浃背。
进步是大,命也相当大。
要不是不知从哪儿冒出的斗士云媞,时常不经意间救了整个队伍,陆董儿子死哪儿都不知道。
“陆董说,让我们适可而止,不然他会全面撤资……”
节目播到现在,光靠直播订阅,就已经快赚回前期数十亿的投入,若再剪辑后全球上线,相信一定会超越过往创收记录。
大头投资商撤不撤资,似乎不那么重要。
不过,以陆董在华国的权势,还是不敢轻易得罪。
直播控制台的面板,弹幕快如残影。
【昨晚真的吓死了啊啊啊啊啊啊我他爹的一晚上没敢闭眼,隔半小时就要看看直播,生怕媞媞宝宝出什么事!】
【虽然我有预感,媞姐经过这次冰冻袭击,估计又要变强十个level,但还是很心疼呜呜呜,特别是看了她武替的背景视频?原来一个人的强大真的有迹可循。我直接哭崩……】
【球球狗节目做个人吧,如果是剧本的话,能不能不要再搞这么凶残血腥的走向了,最后两个地图让孩子们轻松一下吧】
【我命令你们,旅综!团综!恋综!三选一!或者allin!屎里淘金掏出来十个有情有义的小苦瓜,放过他们吧补药再折磨了,我们华国区真的更爱看包饺子大团圆哇!】
……
碧眼男摸了摸下巴。
“包饺子?嗯?难道他们没发现,我们现在已经仁慈温和了许多么?”
节目组一直暗中搞事,想挑起事端,可惜云媞这个硬骨头实在难啃。她这次雪山突发意外,正中他们下怀,但没想到其他人竟也没有趁虚而入。
这种走向,让他们开始思考是否该及时调整节目风格。
如果无法再让他们分崩离析,那让他们情比金坚,也不失为一种成人之美。
毕竟,好的节
目组应该听取观众意见。
“先观望几天,看看他们的表现。”
碧眼男指节轻叩桌面,若有所思,“不过无论如何,相信他们参加完节目回到现实后,都会感谢我们的。”
因为,他们现在的知名度,已是空前绝后。
特别是那个勇敢的女孩——
作者有话说:包饺子吧!厨子开始和面擀饺子皮了,你们要吃啥馅!
第40章
九点钟,天还未亮。
深蓝笼罩整片皑皑雪山。
昨夜大家都喝了不少酒,此时仍睡得正酣。
云媞和班列背着登山包,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他们打算找回节目组发放的空投物资。
根据昨夜大家偶然提到的几句信息:物资掉落时,他们刚巧路过一片云杉林,还见到了“会给人带来好运的”雪狐狸,他们沿着雪狐狸留下的足迹,继续往上爬,几个小时后就找到了集合点。
跟着人类偷学这么久,云媞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地图不会看、路也识不清的“豹身伪人”。
即使没有叶玄和崔达带路,她现在也能对方位有着准确判断。
不过,头脑简单的班列,还是只会跟在姐姐屁股后面晃荡。
从除了一座木屋、方圆几十公里空无一物的起始点出发,一路经过冰封的湖面、寸草不生的冻土,最后是一片云杉坪。
深蓝褪去,橙紫交融的霞光升起,给结满雾凇的雪岭云杉镀上金边。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正好。
但不足以将前两日暴雪之下堆积的雪层融化。
物资不是活物,也没有温度,埋在雪下不会残留任何线索。
望着空茫一片,班列“嘶”了一声,“早知道拿把铁铲来了。”
“你要把这里的雪全部铲干净?”云媞像看白痴一样,睨了他一眼。
“不行吗?反正姐姐想要的,我一定帮你弄到。”
这句话,若是由其他男人说出来,多少显得有些轻浮,还有画大饼的嫌疑。但云媞知道,斑斑这么说,就真的会死心眼地去做。
或许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要回来找物资,但只要是她开口,他就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
不怕人笨,就怕笨人还特勤快。
一向效率至上的豹豹,可不会做大海捞针的无用功。
云媞趴下身,仔细嗅了嗅。
极寒的空气,冷冽、刺骨,似乎没有味道。
但这种无味道,是被覆盖的结果。
跪在冰面上扒开雪层,松果碎屑霎时散出油润的冷香。
不知道是不是那只雪狐狸留下的记号。
循着若有似无的气息,继续往下走,气味越发杂乱陌生。
云媞和班列同时顿住,俯视脚下的空旷平地。
那里,方圆几十里的雪水消融。
一座直升机明晃晃地停靠此处,日光和周围的白雪,将机身反射出刺眼的光-
“刘导还没说啥时候去接他们吗?”
直升机尾翼,完美的倒V流线体正好形成避风口,一胖一瘦俩男子正坐在小木扎上检查零部件。
“还不趁天气转好接人,再来场暴风雪,我俩都可以当场报名参加极限求生了。”小胖嘟囔道。
“那老外资方难搞哦,”瘦子扯掉尼龙手套,边说边掏手机,“嗐,管他呢,我们物资充足吃喝不愁,还能玩手机看平板,反正苦的也不是咱。”
继续收看直播。
木屋里,那群人已经陆续醒来,看表情很急躁,似乎在找什么。
“诶我女神媞姐呢,怎么不见人影了。”
瘦子切出屏幕,换了个「云媞单人直播间」。
尽管这个直播间经常黑屏,就算开半天也不见得能拍到云媞的脸,但依旧每天有上亿观众进进出出。
老实说,他们这些边缘工作人员也不太清楚,导演组究竟如何统筹和操控拍摄。
山地地图时,摩托车和越野上有全方位车载摄像头,加上无人机视野开阔,基本上每个选手的一举一动都能捕捉到。
表现出彩的、人气高的,这个阶段就已被专门开设了单人直播间。
到了雨林地图,没有常规拍摄视角,属于无人机和仿生镜头拍到谁就播谁,本就难被追踪到的云媞更是神出鬼没,断联几天都算正常。
当然,她每次露面都会带来令人瞠目结舌的反人类“特效镜头”。
“看主直播间,那小少爷和叶玄他们的谈话,好像说云媞和班列独自去找我们昨天空投的包裹了……”
小胖嘿嘿一笑,“不知道云媞这次又要整什么大活。”
话音未落,云媞单人直播间突然开了。
白茫茫一片,乍一看以为系统白屏。
慢慢,随着镜头推进,画面中央的黑点变得清晰。
云媞竟仅凭一条登山绳索在往下滑行!
锁扣就这么随意卡在石崖缝隙,她将绳索绑在腰上,甚至身朝下,脚踏岩壁直直俯冲下来。
【我靠牛逼!瞬间视幻陈龙大哥跳鹿特丹大楼的镜头,谁懂?(沧桑点烟】
【捏妈云媞还是无人机视角一镜到底呢……电影都不敢这么拍!真服了】
【刚想说媞姐下山这姿态太优雅从容了,气都不带喘的,结果镜头往上一移,某位黑皮帅哥的嚎叫属实有点吓人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背景声是班列在叫吗?我还以为秃鹫团建了呢,一个人怎么能嚎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
云媞顺利抵达平地。
等了几分钟,班列脸色煞白、脚步虚浮地跟上来。
她无奈笑笑,“下次要是还怕的话,干脆就在上面等我,别跟过来了。”
让恐高的斑鬣狗做这事,确实有点强人所难。
“不,我能克服。”
班列陡然挺直腰板,看起来泰然自若。
如果没有看到他仍在颤抖的小腿肚的话。
瘦子笑得正欢,恨不得将头埋进手机屏幕,“胖儿,我怎么突然好激动,隐隐有种女神离我越来越近的幻觉。”
“不瞒你说,我也……”
不过小胖是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直播间镜头后拉。
云媞和班列背对镜头,并肩站在直升机舱门旁,探身往内看。
小胖:“不是,怎么感觉这地方这么眼熟?”
【啊啊啊啊啊啊刺激!这是掏到狗节目组老窝了?!】
【没啥人啊感觉不太像,应该是用来空投的直升机诶】
【管不了那么多了呀啦嗦!!!全给抢了!!】
小胖和瘦子对视一眼,一齐从尾翼跑出来,“卧槽!!!完了!!!”-
直升机是跳伞专用客机,一眼可望到头。
除了驾驶室两人座,舱内共设五排座椅,刚好容纳十人。
不过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座位和走廊下面全堆满了物资。
云媞随手撩开一个已开箱的纸盒,还剩大半箱矿泉水。
挨个扫过去,泡面、牛肉罐头鱼罐头双拼、烤鱼火锅底料、甚至还有两瓶高档红酒。
“背着我们吃这么好!”班列忿忿不平,“全搬走得了。”
走到机尾,冰钓渔具和野外露营帐篷平铺在地上。
吃喝娱乐,他们给自己安排得满满当当,看样子在雪山还有的待。
云媞一声不吭,默默往包里塞东西。
她和班列背出来的都是空包,原是准备用来装空投物资,但意外找到空投大本营,这包显然不够用。
“啊啊啊啊住手!住手啊!!!”
小胖激动地冲进机舱。
还未露出人影,直接被坐在门口的班列一脚踹了出去。
看着眼前寸头黑皮的高大男子,小胖和瘦子顿时愣住。
他居高临下地睥睨二人,眼底的肃杀之气,是隔着一层屏幕的观众永远也无法深切感知到的。
直到这时,小胖和瘦子才真正意识到,这档以命抵的求生竞技赛中,“千里挑一”的含金量有多高。
“来了?”
一道冷冽清脆的女声,在
班列身后响起。
原本生人勿近的男人霎时变得温和无害,乖巧侧身,像一条自觉不挡道的“好狗狗”。
“这直升机是为我们准备的吧。”
云媞将背包扔到旁边座位,顺势坐下,视线与舱门外站着的两人平齐。
瘦子眼神歘得一下熊熊燃烧。
生怕他像疯狗一样蹿出去拿舌头狂舔人,小胖双手并用抱住他的胳膊,压低声音:“你别脑残犯花痴!搞得最后只有我俩饿死在这里!”
说罢,他轻咳一声,战战兢兢回望云媞,“我们也在听导演组下一步安排,所以……”
虽然是为他们准备的,但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
云媞了然点头,“既然我们待多久,你们就得待多久。那我也不要多的,按人头均分就好。”
乍一听还挺宽容大度,仔细一想。
一句话,要走了六分之五的物资。
“不行不行!这是我们工作人员的储备物资,不是给你们选手的。”
“我记得这个游戏没有规则,所有看得见摸得着的,都是能够被抢夺过来的。”
而这也是节目组一贯支持和认可的土匪作风。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云媞伸了个懒腰,抻直腿,仰头靠在椅背上。
随后将手插进口袋。
“咔哒”,是扳机叩动的声音。
即使隔着一层衣物,依旧清晰可闻。
班列则单手撑着脑袋,背靠舷窗,晃了晃手里的军刀。
刚从现代文明社会过来的小胖和瘦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不是闹着玩的,眼前这俩是真有硬本事在身上啊!
敢怒不敢言,只能老实分出物资。
小胖不死心地说:“这么多东西,你们要带走也很吃力吧?”
嗯,有道理。
“那你们要开直升机把我们送过去吗?”云媞歪头。
人畜无害,魔童降世。
最后瘦子哼哧哼哧任劳任怨打包物资,还帮他们拎出舱。
小胖气不打一处来,暗中狠狠踢了下他的屁股,“狗腿子!”
瘦子转头,一脸如沐春风幸福陶醉的不值钱模样,“不造啊,就看到女神嘴巴在动,说了什么完全听不到。”
一回过神,家就被偷了。
“瞧你那点出息。”小胖不屑。
结果扭脸也跟瘦子一样,朝看过来的云媞,露出河底捞服务员的标准微笑。
“对了。”
刚走出几步远的云媞,又退回来,“你俩不要在外面吃泡面和肉罐头。”
“附近已经出现动物足迹,当心引开雪豹或熊。”
小胖和瘦子同时一愣:她关心我们!她人好好!根本不像直播里表现的那样不近人情!
在两人热泪盈眶地注视下,云媞顿了下,接着说——
“你们要是被吃了,就没人去接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