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在满脑子的亚当与夏娃中,黎星言昏睡过去。
意识重归清醒时，身前那丛篝火只剩下一堆灰烬。
但旁边又燃起了一丛新的火焰，将整个洞口烘烤得暖洋洋的。
双手交叠捂在胸前,黎星言觉得这里有什么东西几乎要满溢而出。
真正的伊甸园,原来是这样美好祥和。
“嘶嘶”
黎星言面带笑意地偏头。
一条细长的蛇信子几乎吐到眼前。
与那对绿色的竖瞳豆豆眼对视
数秒。
黎星言“啊”得惨叫一声，从厚厚的草堆上翻落苔藓地。
伊甸园里的坏蛇，终于还是来蛊惑他了吗！
“小黑！不许吓人！”
云媞站在洞口轻呵，肩上的猴崽发出叽叽叫声。
「小黑嘻嘻嘻，你爸不认你，还害怕你！」
小黑不嘻嘻。
收回舌头，将尾巴卷成一盘蚊香，小小的脑袋压在尾巴下面,独自生胖气。
「果然，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搭讪……大山！」
呆呆望着穿戴整齐的云媞,再看看熟悉的一猴一蛇，黎星言眨了眨眼,“是小黑和爆爆！它们怎么来了？”
“应该是沿着我们滚下来的陡坡寻过来的。”
刚才趁黎星言睡觉，云媞考察过这条路径。
下来容易上去难。坡度几乎呈90°，上面覆满青苔和蕨类植物，湿滑泥泞,藤蔓虽蜿蜒绵亘,但强行攀爬容易割手。
若是只有云媞一人,她自然能想办法爬上去。问题是，还带着细皮嫩肉极易受伤的黎星言。
云媞不打算冒这个险。
没有原因,她不想再看到黎星言伤痕累累的模样。
“睡好了吗？”
像所有人类经常做的那样，她手心覆上他的额头，感觉对方的温度和自己差不多。
一脚踩灭烧得差不多的火堆,云媞指向黑压压的洞穴，“接下来，往那里走。”
–
最后确认一遍。
穿着严密、没有可钻进的空隙；身上的伤口也被草药包住、没有血腥气；体温正常、意识清晰、能走能跳……
云媞从包里掏出手电筒。
等等……
“哪儿来的包啊！”黎星言大为震撼。
他要是记忆没出错，他俩掉下谷底时，应该是两手空空才对。
不对，他怀里还揣了个木盒来着。
感觉少了什么，黎星言心神一滞，在自己身上胡乱摸起来。
“在找这个吗？”
一个雕工精良的紫檀木首饰盒伸到眼前。
云媞自然地说：“你脱衣服掉到地上，被我发现时，你已经睡着了。”
看他似乎很宝贝这个东西，结果掉了也察觉不出来。
因为……因为这个就是想要送给媞媞的。
媞媞就在眼前，分给它的注意力显然不够了。
黎星言默默将嘴边的话咽下。
犹豫片刻，他将木盒推向云媞，眼神闪躲道：“你、你先帮我收着吧，以后、以后再说。”
云媞“哦”了一声，看都没看，随手甩进包里。
“对了，这包是爆爆背下来的。”她还记得黎星言刚才的问题。
爆爆直挺挺地立在肩上，往那儿一站就是兵：「对！没错！爆爆很棒吧！快来夸我叭！」
虽然麻麻已经夸过它了，但生在一个鼓励式家庭，它有预感，已和自己顺利度过磨合期的粑粑，夸夸的势头会更加猛烈和热情！
果不其然，黎星言恨不得转起圈来，全方位无死角地将爆爆夸上一通。
自从把自己定位为“与媞媞共同抚养一猴一蛇的男家长”后，他已经能心平气和地做个好爸爸了。
小黑不服气，呲呲两声：「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我长到你那块头，我也能背！」
子女不和多半是父母无德，一碗水得端平！
黎星言又去摸小黑的尾尖，两眼一闭就是夸！
忙得不可开交。
云媞忍不住笑了。
她一笑，一男一猴一蛇全安静了。
直愣愣地望向她。
云媞大部分时间都是冷冰冰、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模样，这是黎星言第二次见她笑。
“这次……也是因为我很可笑吗……”黎星言委屈巴巴地问。
云媞摇头，将掺了药汁的草木灰一把抹到他脸上。
洞穴里可能会有很多小生物，把这玩意儿擦到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能够防治蚊虫叮咬。
她没有解释理由。
黎星言也不需要她的解释，乖乖地受着，即使那张完美无瑕的脸蛋被涂得脏兮兮的，他也毫无怨言。
甚至怕她手酸，他岔开腿压低身子，让自己比云媞还要低，然后再仰起头，一副逆来顺受、任君采撷的模样。
抹匀后，云媞轻拍他的脸蛋，“好了，走吧。”
越过黎星言的肩膀，往里看，黑黢黢的洞穴静谧无声，随处透着阴森诡谲。
云媞又笑了，淡淡的。
“是因为，觉得你有点可爱。”
–
进入洞穴，黎星言还沉浸在首次被云媞夸的喜悦中，心里那叫一个美。
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地打起头阵。
走了没几米，洞穴越发狭窄，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远处隐隐有水流落在石头上，滴答滴答。
一抬头，几只蝙蝠倒挂在石壁。
黎星言丝滑转身，默默挪到云媞身边，牵住她的衣角，“别怕，我离你更近些，方便保护你……”
缠在黎星言脖子上的“时尚单品”小黑，用尾巴轻轻拍打他：「咦惹，没眼看。」
正在扒拉云媞头发的爆爆也停下手里的动作，用气声咕噜两声：「到底谁保护谁呀！别装，泥还能是窝爹……」
云媞没有说话，拂开他的手，在对方落寞地耷拉下脑袋之前，又顺势牵起。
掌心贴着掌心，无师自通般，十指相扣。
黎星言双眼猛地瞪大，要是有尾巴，现在估计能甩成螺旋桨了。
与他相比，云媞淡定得像个人机。
她食指竖在唇上，示意对方安静。
太过吵闹引起蝙蝠骚动，只会给他们徒增麻烦。
这条洞穴常年受流水侵蚀，狭长而复杂，并非单一型甬道。
为避免彻底晕头转向，每到分叉口，云媞会垒一堆形状各异的石块。
标记地点，是做豹是也经常用到的技能。
不过不同的是，那时是用腺体气味。做人的话，这种行为属于……
不文明的“随地大小便”。
掌上感知到的风速渐强，离出口应该不远了。
刚要说话，一丝凉意陡然爬上脊背。
云媞倏地攥紧黎星言的手心，另一只手已经抽出刀。
还没动手，小黑突然竖起脑袋，暗绿的瞳孔瞬间明亮如炬，嘶嘶吐信子的声音异常尖锐。
很快，那阵凉意消失了。
云媞偏头一看，爆爆也浑身炸毛，张着嘴但声带沙哑到发不出声。
显然一副受惊的模样。
看到它们这样，黎星言乐了：“你们都什么动静，突发恶疾啦！”
解除警报，小黑软下身子，但那双绿瞳依旧亮得惊人。
黎星言捏住它的小脑袋，“嘿”了一声，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举到云媞面前，“小黑眼睛会发光诶！”
他嘟囔道：“早知道拿它当手电筒算了，省得浪费电。”
小黑怏怏地将脑袋缩回他的衣内。
「笨蛋爹。无语，唉，算了。」
目睹全过程的云媞，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小黑，又转头看了眼身后。
黑压压的甬道一切如常。
黎星言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这才发现来时路竟如此幽深恐怖。
“怎么突然感觉后背凉嗖嗖的……”
……现在才凉吗。
再晚一点，人都要凉了。
云媞睨了他一眼。
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刚出洞口，唧唧喳喳的鸟叫声汹涌灌入耳内。
四周是熟悉的蓬勃绿意。
一线天光透过树缝，尘雾氤氲。
黎星言依依不舍地望着洞口。
在这短暂的、旖旎的、瑰丽的一夜。
所有惊险，都似乎变成罗曼蒂克的梦境。
后知后觉，他又烧红了脸，耳根连着后脖颈一片，都冒出热气。
烫得小黑迅速转移阵地，重新盘到黎星言的胳膊后，还匪夷所思地瞅了他一眼。
「人，你怎么突然就自热了。」-
几个小时后。
隐隐看到大部队的影子。
云媞还没出声。
走在最后面的班列如有所感地回头，瞬间红了眼眶。
像只丧家犬似的，他慌不择路地奔向云媞，死死抱住。
旁人眼里一向冷漠寡言的硬朗少年，此时却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一个劲儿地喃喃道歉“姐姐，对不起”“我不会再这样了”“别不要我好吗……”
他没有完成姐姐交给他的任务。
因为他压根不想保护黎星言，那个只会惹姐姐不开心、拖累姐姐、还妄想跟他抢姐姐的废物。
那天，班列一路尾随黎星言，见到沈泰等人肆意欺辱他，也只是藏在暗处旁观。
他不关心黎星言是死是活，还活着算他运气好，死了就少个夺走姐姐关注的对手，更好。
因此，他甚至有闲情雅致跑到远处抓松鼠，只想着给姐姐加餐。
没成想，回来时，不仅黎星言不见了，姐姐也消失了。
一点气息都闻不到。
就像他刚穿到这个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城市时一样，空白的、迷茫的、无助的。
那时，班列害怕的不是找不到姐姐，而是害怕即使找到了姐姐，也会被抛弃。
现在他更害怕。
因为，他好像变得像人一样自私了。
失去了绝对顺从的忠诚，花豹姐姐还会安心接纳他吗？
良久。
耳畔终于响起一声叹息。
“没有下次。”
因为，下次她会自己保护好黎星言——
作者有话说：斑斑是忠诚到死心眼的护卫犬，会嫉妒会争宠，但就像他之前说的“可以接受开放式关系，也不介意姐姐三心二意”（其实他当时也不太懂，这句话在男女关系中意味着什么），他只想能永永远远跟在云媞身后。
这绝对是比爱情更复杂的羁绊，所以他后来会想着偷云媞的户口本做些“坏事”[菜狗][菜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