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叽小说 > 百合耽美 > 老实人破罐子破摔了 > 9、九(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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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砚生似从脊梁骨走了魂儿,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公交堵在半路。


    他们比预定时间晚半小时才抵酒楼。


    罗老板竟然亲自出门,代他接待。


    他神不守舍。


    开席了。


    喧嚷、笑闹,推杯换盏的叮呤咣啷。


    罗耀山总算找到时机。


    问:“病了?脸色这样难看。”


    林砚生延延挨挨,极小声地说:“……被你说中了。”


    “什么?”


    “就是,秦茂林。”


    罗耀山是何许人等?


    稍作思考,他立刻将整件事想通。


    “哈,……咳,”他笑出声才觉得不合时宜,止住,“那小子,处处不凡,连身世也是呵。”


    “事到如今,你别光顾着说风凉话。”林砚生说。


    “这不是好事么?听说秦茂林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儿女子侄都候在病床前等分遗产。现在又加入一个秦舜,多他一个不多。就算只从指缝里漏下一点,也够他少走十年弯路,省去跟人卖贱力、比运气。”


    “人在不同世界,终究会渐行渐远。”林砚生说,快哭了。


    他尽量忍住,可还是眼泛泪光,睫毛润湿。


    罗耀山握住他的手。


    林砚生没注意。


    “秦茂林说认回秦舜以后不准再见你吗?”


    他摇头。


    “现代社会,他有人身自由,他依然可以和你来往。假如他认祖归宗以后就嫌弃你,不是你的错。”


    “阿舜哪有那么没良心!”


    “和我说实话——”罗耀山俯身贴近,“秦茂林出什么价钱?”


    “……一百万。”林砚生涨红脸。财帛动人心,他为此羞愧。


    “才一百万?好吝啬。”罗耀山扬眉。


    林砚生一噎,没好气:“比不得您罗老板日入斗金!”


    罗耀山哈哈大笑。


    正说着。


    “罗大伯,你在和我叔叔讲什么?”冷不丁地,旁边冒出个声音,皮笑肉不笑。是秦舜。


    筵席已近尾声。


    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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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回家。


    秦舜的脑中还在一遍一遍放映在后台撞见的场景,他无法控制,一想起来,身上更是如过电般地一阵一阵地掠过痛苦的颤栗。


    偏偏林砚生还闷不睬他。


    在想什么?


    他看着叔叔径直走向书桌,把合约铺在面前,打算逐字逐句细读。


    绿罩台灯拧亮,散出一团毛躁的光。


    他猛地回忆起一件琐屑小事。


    有次,他问罗耀山:“你为什么无偿帮我叔叔?”


    罗耀山笑笑,说:“砚生很温柔。”


    温柔,温柔,因为温柔,所以为别人倾尽所有;也因为温柔,所以逆来顺受。


    他有时真恨林砚生的温柔。


    “你怎么知道秦茂林真是我的生物父亲?”


    秦舜问。


    “他没必要骗我。看起来他有备而来,做足调查。”林砚生为难地说,“阿舜,我觉得,十有八九,你确是他的孩子。”


    秦舜不响,只是沉默。


    沉默的有一丝莫测和狠毒。


    他真情愿阿舜发孩子脾气,无理取闹也好。


    可秦舜没有。


    其实,他今天最沮丧的是,在秦茂林面前,他还不如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镇定。他几乎没答上话。是秦舜自己在应对。


    玄关柜底格抽屉上锁。


    阿舜十二岁时,他把系着红绳的钥匙挂在他脖子上,说:“以后要用钱就从里面拿,我会补上。”


    结果他入不敷出。


    而那抽屉则像个聚宝盆,不知从何时起,他明明没有往里面放,却总会出现新的钞票。


    他从没细算。


    怕算后发现是他在被养。


    他早已没资格作秦舜的指导者。


    这时。


    秦舜淡淡地说:“那么,收下钱吧。”


    林砚生呆住。


    刹那间手脚冰冷。


    秦舜接着说:“但对秦茂林不要直接答应,叔叔,听我安排。有了这个钱,以后您就不用勉强自己和罗耀山交朋友了。他不是个正派人,迟早会连累您。您还是慢慢和他断掉往来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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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将晚。


    焊罩着铁条的窗外是蟹壳青的幕,太阳已沉入地平线,云像是洗衣忘了取出的纸,被搓成一团团败絮,缱绻铺开。


    林砚生记得妈妈离家那天也是相似的景色。


    只是在早晨。


    妈妈与祖父是江浙同乡,经人介绍远嫁而来。


    因不擅说本地方言,总很文静,不施粉黛,可一张脸蛋还是任谁都瞧得出水净灵秀。


    那时城寨基础设施没后来完善。


    电常断,几家人共用水喉。


    每次他都跟着妈妈一块儿去提水,塑胶桶沉甸甸,铁丝把小手勒红,还会泼湿衣服,但对年幼的孩子来说竟不觉得是苦差事,倒像做游戏。


    但爸爸要是见到,却会暴跳如雷地打骂他。


    祖父去世后,家中无宁日。


    直至某天,她再受不了,一走了之。


    林砚生打听过妈妈的消息,听说妈妈改嫁给一个有钱的外国人,大她许多,但条件殷实。


    她跟随新丈夫移民。


    起初给他寄过一点点钱,两三封信,他都存着,背牢地址。


    十八岁生日前两个月,他写信给妈妈,问是否能去见她一面,他存了钱,自负来回机票和住宿。


    他每日都能听见飞机低空掠过的震响。


    那么近,近的让他幻想自己能搭上其中一台。


    但他没收到回信。


    爸爸照例烂醉,无人在意他成年。


    林砚生去往天台。


    这里遍布鱼骨天线和晾衣架,是捉迷藏的好去处。


    他躲在角落饮泣。


    结果,运气不好,撞见来交易的罗耀山。


    林砚生压根不敢认,还是罗耀山先喊住他:“干嘛?抖成这样。我还不至于杀人灭口。”


    他抖得更厉害了,憋着气:“今天是我生日。”


    “呃,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


    递一支烟过来。


    问他:“抽吗?”


    林砚生满脸通红地猛摇头。


    罗耀山低笑一声,自己点起烟,问他:“林砚生,你有什么心愿么?”


    朋友之间尚且交深言浅,更别说他们不熟。


    他迷蒙地:“我想将来做个好男人,负责任,善待妻儿,组建幸福美满家庭。”


    “志向远大。”


    “或许三十岁才能实现。”


    时间过多快。


    眨眼他已不再少年。


    心愿实现了吗?


    似乎也没有。


    妈妈离家出走那天,他感知到动静,一骨碌爬下床去追。


    他甚至整理好小包裹。六岁的小砚生尚存小动物的敏锐本能,模模糊糊,提前几天嗅到变故和灾难将来临。


    明明他不再是任人摆弄的小孩子了!


    为什么还是有心无力呢?


    林砚生听到自己口吻清晰柔和,问:“秦舜,你是不是早知自己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