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碎玉


    “婆婆走后, 你们过得怎么样?”


    卧佛山深处有一片不为人知的花海,天气好时能看见成群飞舞的蝴蝶,微风过处, 花枝轻摇,宁静而鲜活。


    李婆婆就葬在这里。


    “挺好的, 三生堂很照顾我们。”李大生将纸钱香烛递给言锦,“殷师父和箐颜姐姐帮他们寻了活计, 让我留在三生堂帮忙, 大家都能靠自己吃饱饭。”


    他见着言锦很是开心, 总忍不住咧开嘴笑, 不想牵扯到脸上的伤, 疼得龇牙咧嘴又不敢叫出声,只得连忙捂嘴。


    言锦微微颔首, 静静等待纸钱烧完后, 拿出一碟子栗子糕放在墓碑前。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情绪,再抬头时又是笑意吟吟的模样, 他看着险些将自己捂窒息的李大生哭笑不得:“做什么呢?走了。”


    李大生睁大眼睛:“唔唔唔?”


    这倒霉孩子怎么隔了好几年还是不大聪明的样子。


    言锦起身乐道:“这话我可听不懂, 不然你试试和小白梅说?”


    “我才不说狗话!”李大生道, “我是说, 你这就好了?不哭一个?”


    言锦看看墓碑又低头看看自己,挑眉道:“怎么?官府新规, 不允许有人祭祀不哭的?”


    “那倒不是。”李大生一下蹦起来,连忙道,“不哭好,不哭最好,你本来身子就弱, 再哭出个好歹来,三生堂的人不得吃了我?再说婆婆看了也不放心……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言锦上下左右打量了他一圈,叹了口气,扬长而去。


    李大生一蹦三丈高:“言锦你什么意思!”


    二人吵吵嚷嚷一路闹回了三生堂,今日又是除夕,三生堂自午后便歇业了,不过夏箐颜、林介白和宿淮三个都不在,只有刚宿醉醒来一身酒气的殷竹霜在厨房觅食。


    言锦先是给自家师父问好才回了自己房间。


    接着他就站在凭空冒出来的小院前呆若木鸡。


    原本三生堂的后院简陋得很,硬要说的话,那大概是“花朵”型布局,顾名思义,花蕊是院子,几人的房间和账房药方一起围绕着院子落座。


    言锦的房间是在最僻静的角落里,看着简陋但屋外宽敞,而且视角极佳,一眼可以看遍整个后院。


    但是!现在!为什么他的房间外被砌了一堵院墙!


    那院墙大约有八尺高,不大不小刚好将言锦房间外的空地圈起来,砌墙的石料也选得极为讲究,恰好与言锦那二层高的小楼相契合,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等等,有什么不对劲……


    言锦一把抓住李大生的手臂,瞳孔微颤仰头看去——


    救命他好像出现幻觉了,不然自己的破屋怎么变成了两层精致小木屋!


    而且只有自己的屋子变了!


    他又猛地一回头,见李大生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更加确信自己可能在做梦,于是恍惚着进了小院。


    然后他发现自己可能梦早了。


    一眼望去,院子里的地是用石板重新铺过的,不见半根杂草。墙角种了数竿翠竹,风过时沙沙作响。而正当此时,一树红梅在旁边开得正盛,暗香浮涌,有几只雀儿跳在枝头,振落花瓣上的积雪,这方不算大的小院被人打理得清幽动人。


    再往里走,每间房都打扫得一尘不染,添了许多他喜爱的衣物书籍,卧房中更是早早就烧好了暖炉,方一打开房门便是一股暖意袭来。


    所有的都准备好了,就等远途的人归来享用。


    就在这时,言锦忽然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香气,几乎是瞬间,他许久不得安眠而紧绷的神经开始放松。


    什么东西这么好闻?


    言锦正要细查,突然,身旁一直未说话的李大生惊奇道:“咦?宿大哥已经将新的安神香研制好了?”


    言锦一愣:“这些都是宿淮做的?”


    “是啊。”李大生道,“除了他没人做这些了。”他说着跑到香炉前细细闻了闻,道,“是与前日的有些不同,可惜我闻不出添了哪些东西进去。”


    言锦问:“他人呢?”


    “不知道,听说箐颜姐她们买年货去了,大约在一处的吧。”


    李大生话音未落,前院便传来了林介白的叫喊声:“李大生你在吗?快来搭把手!今年的可买到了好东西!”


    言锦与李大生对视一眼,一同往前院走去。只见夏箐颜和林介白正拖着几大箱子的东西进来,林介白两手还各提着一个酒坛:“这可是上好的醉阳春,我托了许多人才搞到的,等会儿我们……”


    “大师兄!”忽然,夏箐颜打断了他的话。


    “夏师姐你别打岔。”林介白还在念叨他的酒,结果话还没说完,一抬头就看见了言锦,激动得险些将手里的酒扔出去。


    “大师兄你回来了!”


    “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他立刻把酒往地上一搁,围着言锦转了一圈,猛扑上前,抱树一般抱着言锦不撒手,声泪俱下哭诉道,“大师兄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可不知道,我受大苦了,这些年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小师弟他不当人了啊!”


    这又是在说什么胡话?


    言锦往他们身后看了两眼,没见着宿淮,想挣开林介白但没成功,只得探头问夏箐颜:“宿淮呢?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夏箐颜对李大生点点头,将林介白从言锦身上拉下来,才温声道:“小师弟有病人病重,暂时走不开人,怕是不能回来一道过除夕了。”


    言锦心中的雀跃顿时平静下来:“这样啊,那给他留些菜吧。”


    “不用,今晚他铁定能回,专门为你准备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回来看看,正好你那院子里梅花开得好……”林介白对着言锦眨眨眼,又冲李大生喊,“大生,别傻站着,把酒搬到后院梅树下那儿去!今晚咱们就在那儿吃!”


    “好嘞!”李大生应得欢快,连忙去搬酒坛。


    众人一阵忙活,将年货归置好,便开始张罗晚上的除夕宴。说是除夕宴,其实也只做了一些小菜。宿淮不在,殷竹霜一向不参与这些事,所以人也不大齐,和几年前那次除夕比倒是冷清了不少。


    天色渐暗,小雪悄然而至,细细碎碎洒落进小院。


    梅树下挂起了几盏暖黄色的灯笼,映照着飘落的雪花和红梅,几人围着炉子煮酒,酒香飘散,朦胧雅致。


    这酒醇香,极为醉人。言锦不大能喝酒,林介白则顺便将一壶茶也放在炉子上煮。几人推杯换盏,各自都喝了不少,渐渐的竟谁也分不清哪壶是酒哪壶是茶。


    “来大师兄,咱俩再喝一杯,几年不见,我可想死你了。”林介白半眯着眼拧着不知是什么的一壶倒了一杯,晃晃悠悠地放在言锦手边。


    酒气熏人,加上今日回三生堂,言锦心情颇好喝了几杯,他也有些醉,没能辨出杯里是什么,以为是茶水,仰头一口便闷了。


    然而入口却是一股辛辣醇厚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他喝得急,瞬间点燃一股暖流,呛得他立刻咳嗽起来,脸颊飞起红晕。


    言锦只觉得一杯酒下肚,像是一团火在胃里烧起来,然后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眼前开始变得轻飘飘的。


    即便是这种时候,他还有功夫去看其他人。


    夏箐颜不饮酒,早早便回了屋,李大生年纪还小,言锦没让他喝多少,只有林介白肆无忌惮,喝得一头躺倒在地嘻嘻哈哈疯个不停,这实在是有碍观瞻,言锦直接大手一挥让李大生将人扔到县令府门口去。


    夜已深,雪渐渐的下大了。


    四周无人,小院里安静得出奇,甚至能听见远处传来雪落下的窸窣声。


    言锦试图保持清醒,坐直身体,却感觉浑身软绵绵的。


    他一个人呆坐许久,心中莫名其妙生出些委屈来:“系统,只有你陪着我了。”


    系统忙着创作,非常敷衍地应了醉鬼两声。


    言锦又呆呆地仰头看了会儿雪,脑子骤然闪过什么念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想要去找一个人,他记得应该有一个人陪他除夕守岁的。


    他迷迷糊糊地摸索着往外走,雪已经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这样的积雪走上去最是打滑,踩上便是一个后仰,他动作顿了顿,似乎清醒了一瞬,随即又被更重的醉意裹挟。他好奇地低头看着自己踩出的脚印,然后尝试着又迈出一步。


    这一步……又踩滑了。


    “哎!”言锦短促地惊呼一声,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他醉得手脚发软,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手臂徒劳地在空中划拉了两下,眼见着就要摔倒时,腰间忽然一紧,他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便被人带进了一个的怀中。


    来人身上还带着外面风雪的冷意,正疯狂侵占他的体温。


    “没事吧?”声音有些哑,但很好听,直穿言锦混沌的大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人胸腔的震动,还有说话时,微微拂过他额发的呼吸。


    “我……没事……”言锦开口,声音却比平时软糯了三分,还带着点不自觉的拖音,“就是……有点热……”


    说着,他下意识地用手背贴了贴自己发烫的脸颊,抬眼看去,眼神湿漉漉的。


    然后他在看清那人容貌后完全懵了。


    他眨了眨眼,突然双手捧着那人的脸,惊叹道:“是梅花成精了吗?”


    言锦此人不耽于美色,但他喜欢欣赏一切漂亮的东西,漂亮的花漂亮的衣着搭配。


    以及漂亮的人。


    尤其是这般叫嚣着占据他所有目光的容貌的人。


    腰间的手愈发紧,勒得他有些疼,于是言锦也跟着向上窜了窜,他借着酒意双手环绕住那人的脖子,偏头蹭了蹭那人的脸颊。


    他醉着酒没轻没重,抱着眼前人的头让其微微俯身,与他额头相抵,他一双眸子映满了雪光,弯成了好看的月牙:“梅花仙子你真好看。”


    “别动。”这个举动打得人措手不及,宿淮呼吸一滞,手中又紧了紧。


    他垂眸看着作乱的言锦,心中有什么呼啸而出。言锦似乎察觉了他的注视,又抬起头来,目光与他相接。


    两人对视片刻,竟不约而同地笑了。


    宿淮原本计划着安顿好病人便返回三生堂与他共度除夕,他甚至已经给其他人都安排好了去处,不让他们打扰他和言锦。


    但此时,他的计划被全部打乱。


    宿淮搂着傻笑的人,将脸埋进他的脖颈处,心中是一片柔软。


    怀中的人他想了许多年,当他俯身附上这人的唇角时,不远处有积雪落下,与他的心跳重合。


    “师兄,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作者有话说:来啦~叫师兄了诶嘿~[让我康康]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出自王禹偁《黄冈竹楼记》


    第27章 委屈


    脸上又是那熟悉的湿漉漉触感。小白梅嘤咛两声, 开始在枕头上蹿下跳,尾巴甩在脸上时火辣辣地疼。


    言锦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睁开了眼。他躺在床上久久未动,脑子里一团浆糊。


    昨天发生了什么?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把小白梅捞进怀里,整张脸埋进狗毛里努力回忆。


    哦, 对了。看了新房子,吃了年夜饭, 喝醉了, 然后……被一个仙子亲了?


    真是太不像话了, 居然做这种梦。他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翻身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琢磨:是不是清心寡欲太久了?还是每个男人都要经历这一遭?


    他没什么经验, 打算问问系统。


    “系统,一般男子……”话问到一半, 他猛地顿住。不对!那个仙子最后好像叫了声什么?


    “师兄。”


    忽然,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轻唤,言锦顿时吓得汗毛倒竖,脚下踉跄几步, 差点一头栽进香炉里。


    他瞬间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偏头看去。当看见桌边坐着喝酒的殷竹霜时, 他长舒一口气,无奈道:“师父, 您别逗我了。”


    那边殷竹霜遥遥对他举了举酒杯,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昨夜有人唤你师兄哦。”


    言锦回想起那个吻,一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他搓了搓手,试探地问道:“昨夜宿淮……?”


    殷竹霜挑眉:“回来了。”


    言锦“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心中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他声音发颤:“那……那……”他内心疯狂祈祷千万是梦不是现实!


    可惜殷竹霜没听见他的祈祷, 眼中反而闪过一丝玩味,悠悠道:“亲了。”


    言锦:“…………”


    他觉得自己又有点死了。很好,茫茫人海相识一场,这也算报应。


    他恍恍惚惚的,也顾不上梳妆打扮,收拾了东西就要走。


    系统问:“你上哪去?”


    言锦仰头看向天边,只觉得圣光普照灵魂,一脸超脱:“出家。”


    然而他还没踏出小院的院门,就迎面撞见两个人——一个是李大生,另一个正是宿淮。


    他们正拿着铲子和笤帚扫院中的积雪。言锦脚下一转果断往回走,打算另寻出路逃跑。然而宿淮像是早有预料般,头也不回地叫了一声:“师兄。”


    这声“师兄”叫得清朗悦耳,却让言锦浑身一僵。宿淮在他身边这些年从未唤过一声师兄,昨夜听得不真切,现在这声师兄直直撞入耳中,言锦心中忽然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知是因为第一次被宿淮叫师兄有些高兴,还是宿淮叫得与旁人不同,他一时间竟迈不开步子。


    但是那个吻又怎么办?言锦没遇见过这样棘手的事,险些把自己头发揪秃。


    宿淮瞥了眼他纠结成一团的背影,不动声色地弯了弯眸子,将手中的笤帚递给李大生,上前自然地拿过言锦肩上的包袱,轻声问道:“师兄想去哪?忘记告诉师兄,你屋子里的狗洞已经被我堵上了。”


    他拿包袱时又靠近一步,吓得言锦一蹦三尺高,连连后退:“停停停,别过来。你怎么突然唤我师兄了?”


    宿淮似乎有些疑惑,那双漂亮的眼微微垂下:“不能唤吗?可是夏师姐和林师兄也这样唤你。我想这样更显得敬重你些。”他说着忽然低下了头,声音也轻了几分,“你若不愿我这般叫你,我不说便是,别生气。”


    这话说得委屈又乖巧,言锦顿时觉得自己像个欺负人的恶霸。他看着宿淮低垂的眉眼,那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不忍苛责。


    “也、也不是不行……”言锦结结巴巴地说,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怎么就这么没出息!


    既然没法逃了,那便索性问得明明白白,他有心想提起昨晚的事,但平日里说出花的一张嘴愣是蹦不出半个字。


    好在宿淮十分善解人意,他看似小心翼翼地揣度了一番言锦的心意道:“师兄若是想说那个吻,其实师兄不必在意,包子铺的小丫头也会在开心时亲她哥哥的脸。”


    言锦闻言有些懵,还能这么算?


    他脑中疯狂运转,只觉得要宕机,转着转着竟觉得有几分道理。宿淮其实幼时也是个很爱直白地表露喜爱的一个小孩,后来因为拐子拐卖的事才变得别扭起来,保不准离开这两年看开了,又变回以前的心性也难说啊!


    宿淮见他一直不说话,神色难掩失落:“师兄,这几年,我一直很想你。”


    就这一句话,瞬间打得言锦的心防溃不成军,他想着亲一口又怎么了?不就是表达思念吗?两个男的又不一定就是龙阳,退一万步来说,谁规定的正常的师兄弟就不能亲了!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系统震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言锦一把将她从脑中拍开,发疯扭曲一般拉过宿淮的手:“好师弟。”


    宿淮笑:“好师兄。”


    好,果然是自己误会了!言锦想,即便是自己牵了他的手,他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如果是林介白那样好龙阳的人,大约已经贴了上来。


    他扯着嘴角要松一口气,又听宿淮道:“师兄的鬓发乱了,我替你梳一梳可好?”


    对于这种来自师弟的关爱,言锦一向无法抵抗,他又回想起一路上宿淮细心的安排,心中十分宽慰,点了头就要随人一同进屋。


    就在这时,宿淮突然道:“不过我确实好龙阳。”


    宿淮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日天气不错。


    刚安慰好自己的言锦:“………?”


    你说什么?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宿淮却为解释,他微微一笑,温柔地牵起言锦的手:“走吧师兄,我为你束发。”


    言锦浑浑噩噩地被拉进屋内,坐在镜子前,脑子里还在回荡着那句“我好龙阳”。


    宿淮站在他身后,解开发带,手指轻柔地梳理着他的长发,铜镜中映出两人模糊的身影,宿淮垂着眼,神情专注。


    这番场景原该温馨的,但言锦觉得如坐针毡,他一方面觉得有些不自在,另一方面在想此情此景该如何是好。或许宿淮并非真的好龙阳,而是与林介白待久了,难免对这种事情好奇,又无人引导,才误以为自己也喜欢男人。


    言锦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说些什么。


    他斟酌了几番话,然而将要开口时,忽然宿淮的指尖擦过他的耳垂,手指的冰凉激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身后之人缓缓俯身,手将要环过自己。


    霎时间,言锦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弹起来,结果一头撞上了宿淮的下巴。


    “唔……”宿淮闷哼一声,手中的梳子掉落到桌案上。


    言锦慌忙转身,只见宿淮捂着下巴,眼眶微微发红,眼中水光潋滟,竟是疼出了泪花。


    “对、对不起!”言锦手忙脚乱地想查看他的伤势,“我不是故意的……”


    宿淮摇摇头,声音有些含糊:“无妨,是我不小心。”他放下手,下巴上果然红了一小块,配上那泛红的眼眶,显得格外委屈。


    言锦顿时着急道:“很疼吗?我去拿药膏……”


    他刚要转身,却被宿淮拉住了衣袖:“师兄不必麻烦。”宿淮垂下眼,长睫轻颤,“只是没想到师兄这么讨厌我的触碰,我只是想将梳子放到桌上而已。”


    “我不是……”


    “师兄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吗?我虽好龙阳,但也不是……你也太看低我了。”言锦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宿淮打断,说着他整个人焉了下去,走出房门前还回头望了言锦一眼,那眼神中委屈极了,像在控诉真心错付。


    “不是你等等……”


    言锦正要追上去,回应他的是紧闭的房门。


    “………”


    他盯着房门,将方才发生的事在脑中过了一遍,忽然有些哭笑不得,“混账小子!出去积累几年的心眼全耍到我身上来了。”——


    作者有话说:白天上课实在没时间,以后只能把更新时间放到晚上九点,所以下次更新就是晚上九点了,不好意思大家[爆哭]


    另外今天会更新两章,另一章会晚一点,宝子们不用等,可以明天来看。


    第28章 贵客


    关于宿淮是否喜欢自己, 言锦现在还摸不清楚。但有一件事是非常明确的——这小子真是越来越黏糊了。


    以往一日见不到几面的人,近日哪哪都能碰着。


    他晨起在院中散步,宿淮在给花培土;他带着小白梅出去放风, 恰逢宿淮采药归来;他外出看诊,宿淮也与他顺路;他去找陈老板叙旧, 出来正好见着宿淮在买伞。


    哦对,这伞大概也是给言锦的, 因为只有他爱用印了海棠的伞挡雪, 而前日他遛小白梅时摔了一跤, 伞恰巧压在身下断了。


    若说这些都是巧合, 那么今日, 言锦看见的,绝不能用巧合来形容。


    这日言锦刚与李大生一道去看了以前的小乞丐们, 回来的路上又将之前定远侯府寄来的信和令牌给了殷竹霜, 然后才得空来细究宿淮近日的行为。


    为此他专程请了创作出无数大热cp的系统一道探讨。


    系统话都没听言锦说完,直接大手一挥得出结论:“他在勾引你。”


    言锦反驳:“哪有这样勾引人的?他也未直接来找我,甚至没有靠近我五米以内, 距离把控得十分得体。”


    系统干巴巴道:“哦。”


    言锦一边打开卧房的门一边又道:“你别敷衍我, 他只是好龙阳, 但对我应当还是正常师兄弟情, 只是长大了变得更加细心……”


    很好,他的话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因为宿淮正端坐在言锦卧房窗前的小塌上, 一手拿着一条破洞的亵裤,一手拿着针线缝补着。


    他的神情在冬日暖阳中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手中缝得仔细,甚至缝两针还要凑到破洞处查看针脚,偶尔轻轻吹一口气。


    那条裤子是言锦前些日子摔跤时擦破的, 破洞处在膝盖上,按理说吹口气也没什么……


    可是!为什么要吹气啊!


    言锦整张脸变得通红,只觉得自己头像刚烧的热碳一样冒着热气。他立在房门前,进去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就在此时,房内的宿淮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偏头看向房门处,然后言锦就见着那张好看得被他当做“梅花仙子”的脸在阳光下对自己笑了笑。


    跟发光似的。


    系统:“哇哦~”


    言锦:“…………………………………………………………………………………………………………”


    “砰!”


    他刷的一下关上门,泰山崩于眼前也能插科打诨的言某人慌慌张张地跑了。


    天老爷,他房中有个妖精在勾引他!


    言锦没招了,直奔县令府把林介白揪出来,神情严肃得像见了鬼:“我有话问你。”


    林介白原本正扶着腰在心里大骂县令狗官,一见言锦如此,连忙正色起来:“怎么了?三生堂出事了?”


    “不是。”是我出事了。


    言锦欲言又止,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他想问宿淮为什么变成了断袖?想问自己好像要被撅了,但被拿捏得有点死跑不掉该怎么办?还想问怎么判断自己是否是一个断袖……


    他心中几转,正要张口问话,然而当他看着坐在没有铺软垫的木椅上扭来扭去的林介白时,到嘴边的话突然莫名其妙变成了:“你后面痛不痛?”


    话音落下,林介白咔嚓一下腰扭了:“……”


    言锦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手一抖茶飞到了林介白的脸上:“……”


    房中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县令大人寻了来:“小白,我拿了药膏来。言大夫在……”他走进房中,见二人情形,识趣闭嘴。


    林介白抹了一把脸上的茶叶,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舌头,他回忆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听错,犹豫片刻道:“大师兄你……”


    “停!”言锦大声打断,扯出一个死亡微笑,“忘掉此事,再提你就不用回三生堂了。”


    林介白原是怕他的,但难得见着他如此模样,心中稀奇,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下了然几分,揶揄道:“怎么?是不是小师弟?”


    他不提宿淮还好,一提言锦就炸了毛,之前想问什么一概忘了个一干二净,恼羞成怒地将林介白按进了椅子里,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杀人灭口。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放过挣扎的林某白,摇摇晃晃地走了,心里想着该如何是好,要不还是回去给小师弟科普一下正确的恋爱观?


    他又想起宿淮那日在他跟前扮可怜,又深觉不行,这和羊入狼口有什么区别?


    宿淮都光明正大的在他身上耍心眼了,定是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眼下去劝什么都无济于事。


    这是什么新型叛逆期吗?养孩子怎么这么难?


    他准备找个地方思考一下自己的教育是不是出了大问题,然后就被一个人拉住了手臂。


    县令大人见人停下,忙放开手:“言大夫对不住,你还不能走,有贵客到访,要找三生堂。”


    言锦一愣,定了定神,将方才的事抛之脑后,问:“何人?”


    县令正色道:“定远侯温家。”


    若是对旁人说起三生堂与定远侯温家有关联,那必会被骂一句疯子。


    无他,两处实在差距太大,一个是落魄得连五十两银子都没法一次性拿出来,全靠周边邻里接济的医馆,另一个则是权倾朝野的异姓侯,是连当朝皇帝都要让三分的存在。


    然而无人知晓的是,三生堂多年前便是温家的下属,现在也还算得上温家旧部之一。


    至于为何是旧部,因为温家掌权人换了,从开国将军老侯爷变为了他的养子温邬。


    温邬与老侯爷不同,是个实打实的奸臣小人,十岁出头便从老侯爷病弱的亲女儿,也就是他养妹手中抢夺侯位,改为效忠太后,给老侯爷一生清白的名声蒙羞。


    他性子乖戾,暴虐成性,曾因朝党之争当众砍下政敌的头颅献给太后以表忠心。温家旧部的将士谋士们无法忍受他的行为,纷纷脱离温家自谋出路,这才有了后来的三生堂。


    “温邬那小子要死了?”


    “温家人说此事不可声张,所以此次来访是想请师父出山保他性命。”


    三生堂内,言锦将令牌放到殷竹霜手中,这枚令牌与之前那枚不同,不是侯府的令牌,而是一个“洛”字。


    殷竹霜将令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道:“是温洛浦那丫头亲自来的?”


    温洛浦便是传闻中被温邬抢夺侯位的养妹。


    “是,她想见见师父。”言锦道。


    “免了。”殷竹霜把令牌扔到桌上,拧了坛酒灌了口才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我怕看着温邬的脸就想给药里下毒。”


    “啊?我?”言锦连忙将令牌收好,闻言猛地抬头,“我怎么去?”那可是侯府。


    “怎么去?用脚去。”殷竹霜拧着酒晃晃悠悠,临走前摆了摆手,“就这么说定了,告诉温家的小丫头,我是看在她娘的面子上才答应的,再有下次就让温邬等死。”


    她脚下一转,又叮嘱道:“不必太费心,管他会不会留下病根,不死就行。”


    说完,一个纵身跳上屋顶扬长而去,留下一脸迷茫的言锦。


    这迷茫一直持续到他随着温家的马车上。


    侯府!那可是定远侯府!说是现在这个朝代的第二个权力中心也不为过,他居然还能去这样的地方吗?


    而且现在温家的掌权人可不是好相与的,会不会因为第二天左脚踏进温家被一刀抹了脖子?


    温家下人轻叩车厢,声音隔着帘幕传来:“言大夫,可要下车用些干粮?”


    言锦这才从恍惚中惊醒,忙应了声好。他掀开车帘,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让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刚踏下马车,他便看见不远处树荫下站着一位女子。她披着淡青色的斗篷,正轻声吩咐着身旁的侍从。听到动静,她转过身来,朝言锦微微颔首。


    她并非传闻中那般娇弱无助,反而眉眼温婉,气质清雅,举止十分从容,一路上皆安排有序,从未见她无措慌张的模样。


    “言大夫。”她声音轻柔,“一路辛苦了。”


    言锦这才回过神,忙拱手行礼:“温小姐。”


    温洛浦浅浅一笑,抬手示意一旁火堆上烤着的馍馍:“若是不嫌弃,不妨一同用些。路途遥远,我们需得加快脚程,后面怕是没时间休整,还请言大夫多担待。”


    言锦连忙应下。他在火堆旁坐下,接过温家仆人递来的馍馍。面饼粗糙温热,却让他莫名想起了宿淮。


    若是宿淮在这,定会皱着眉把馍馍拿走,再拿出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糕点给他,然后看着他吃完。


    突然好想吃宿淮做的桂花蜜汤圆啊——


    言锦干噎着馍馍,想象着嘴里是清甜的汤圆。


    然后他突然一愣,自己怎么变得这般挑食了?以前更难吃的东西也不是没吃过,那时还觉得只要有吃的就行,现在却要求起食物品质来了。


    天下食物平等,食物平等。


    言锦念叨几遍,突然气笑了。


    爷爷的,打从几年前起,他就一直被宿淮照顾着,都快被养叼了才反应过来!


    现在没有宿淮还真不习惯。


    想到这他又愁眉苦脸起来,满打满算这都分开第四次了,每次分开宿淮都能闹些让他束手无策的幺蛾子,也不知道这次会怎么样?还有那个什么断袖龙阳……


    言锦把这两个词在心中囫囵吞了下去,他是师兄,师兄总不能跟着师弟一起任性妄为,克制理性,引导师弟正确地认识感情才是他应该做的。


    他就着心事下馍馍,嚼吧嚼吧将那点悸动全咽进了肚子里,打算当个屁放了,却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他下意识抬头,整个人霎时僵住了——


    一片白色之中,道路尽头一人一马踏碎苍茫疾驰而来。马背上那人青色的衣袂翻飞,不是宿淮又是谁?


    言锦怔怔起身,手中的馍馍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他疑心是自己思虑过度生了幻觉,可那马蹄声却越来越响,震得他心口发麻。


    他缓步上前,直到宿淮猛地勒住缰绳,骏马前蹄扬起发出一声长嘶,堪堪停在他面前一步之遥。


    风声骤歇,宿淮翻身下马,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却一把抓住言锦的手腕:“言锦,师兄……”


    后面的话言锦都没听清,他只觉得宿淮掌心温度实在太热,而自己好像真的要死了。


    他颤声对系统道:“我这有个新素材你要吗?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谁来救救他!——


    作者有话说:来啦[让我康康]


    这章写到宿淮发光的时候觉得他好像一个灯泡,给自己写笑了哈哈哈哈哈


    这次小情侣一起打支线[三花猫头]


    下一次更新变成了晚上九点哦,不要记错啦,爱你们~


    第29章 大方


    马车在小道上吱呀前行, 言锦觉得自己就像那被车轮扬起的细雪,风一吹就飘散了。


    他把自己缩成一个鹌鹑,争取在到定远侯府前都保持安静。


    然而身旁的宿淮偏不如他愿, 冷冷哼了一声:“师兄又抛下我,就是为了那温小姐?”


    言锦默默想了想, 觉得帮温邬小侯爷看病与温洛浦有些关联,四舍五入也算是为了她。


    宿淮继续冷笑:“我竟不知你喜欢这样的。”


    言锦低头瞧着手中温洛浦为他准备的手炉, 心道宿淮可能气疯了, 他平日里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宿淮一把夺了他的手炉扔出马车, 又将自己带来的塞进他手里, 气得声音都在抖:“你要是, 你要是喜欢这样的,我也可以扮做姑娘, 论样貌和温婉得体我并不输她。”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言锦挠了挠脸颊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 忽然他思绪一顿,等会儿,宿淮说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可能被方才的馍馍噎迷糊了, 竟然一时没想明白宿淮的话。


    宿淮见他一直不应声明显开始神游, 一口气险些没上得来, 将自己憋得胸口疼。


    “回话。”他揉了揉眉心, 吐出一口浊气,放柔了声音道, “你在想什么呢?师兄?”


    这人平日里遇到天大的事都能游刃有余的解决,偏偏遇到他的事就想着跑,这让他上哪说理去?


    宿淮追来之前在言锦房中不吃不喝地坐了大半日。他的目光扫过卧房的每一处,盘算着将绳子和锁链放在何处才能让言锦不会再次逃跑。


    这念头打多年前便有了,他曾为此苦恼过许久, 每日默念不知多少遍师兄才堪堪将心思掩盖过去,然而不知不觉间,连“师兄”这个称呼都变了味,比直呼言锦名字还让人心动几分,这样似有若无的亲昵已经在心中扭曲得将要发疯。


    但很快他又将这些年发生的事一一想过,想起来言锦的病痛,言锦那被三生堂被言家拖累而无法展现出来的医术天赋,想起来言锦在海棠树下、万千祈愿灯下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


    于是他又心疼起来,扇了自己一巴掌,将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伪装成常见的宿淮。


    可惜年纪尚浅,在言锦跟前更是藏不住事。


    宿淮脑中炸成了烟花,面上反而愈发平静,他深吸一口气,以为是自己吓到了言锦。


    是他太急了。他心中叹了一声,想着哄一哄人。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身旁回过神的言锦突然转头看向自己。


    那表情可称得上一言难尽。


    宿淮眉心一跳,多年与言锦相处的经验告诉他,接下来准没好事。


    只见言锦真诚问道:“那我下次唤你温婉得体的……宿小姐?”


    宿淮:“…………”


    温婉得体的宿小姐头一次被气得想变泼妇。


    言锦又道:“那你不能这般动不动就生我气,太小气会十分不得体。”


    宿淮装不下去了,木然道:“我原想将你囚禁起来谁也不能接近,现在已经妥协到只要你让我跟在身边就行。”


    此话堪称一颗炸弹直接明牌,言锦被炸得渣都不剩。


    天知道一直藏的好好的,前几天还用“深厚的师兄弟情”做伪装的宿淮,为什么突然不装了。


    他颤颤巍巍将自己拼凑起来,在系统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觉得他也要装不下去了。


    脑中过载,他筛选了几次都没能组成一句完整的话,最终颤声道:“那我是不是还得夸你大方?”


    宿淮:“夸吧。”


    言锦从善如流:“大方。”


    “………………”


    沉默,沉默是此时的救命稻草。


    操,两个人都没救了。


    宿淮认命般闭了闭眼,起身挪到言锦对面坐下,扭头看向窗外。


    眼不见心为静。


    事已至此,言锦反而冷静了下来,也不会再有比眼下更糟糕的情景了。


    作为本次事件的主人公,他突然好奇问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虽然景宁镇的大家都夸三生堂的言大夫是个神仙似的人,但言锦本人十分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嘴欠事多不要脸,偶尔还会拿拿架子,但凡与他熟络些的都不会被外貌所迷惑,反而会因为外貌与性格的反差,愈发看不上他。


    按理说,宿淮算得上与他十分熟悉了,应当比旁人还要看不上才对。


    他这样想着,也这样说了,说完又补充:“你总不至于眼瞎到这等地步?”


    大方又眼瞎的宿小姐不想说话。


    但很显眼话匣子被打开的言锦没放过他:“你不会也看了那些胡诌的话本子吧?幻想出了一个完美的我?”


    他捂着脸道:“哎呀那怎么好意思呢?”


    “不过我觉得有两本还写得挺有意思,内容我也记得,正愁没人一起看,不然我给你背一段?”


    言锦当真张嘴就要念一段出来,然后就被宿淮捏住了嘴。


    宿淮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威胁道:“再说话,就不是用手捏了。”


    言锦手舞足蹈地唔唔道:“窝系腻西兄。”


    宿淮微笑:“找的就是师兄。”


    好的,没问题。


    言锦不说话了,放过已经快要发疯的宿淮。


    马车内再次安静下来。


    过了半晌,言锦才正色道:“好龙阳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宿淮,亲人和喜欢的人是不同的。”爱情是一个契约,是浪漫的,但他并不具备“浪漫”这样的东西。


    亲情与爱情的共同点是依赖,但偏偏仅仅是这一个共同点,就会让人一不留神将两者混为一谈,最后才幡然醒悟伤人伤己。


    言锦说不清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不过可以明确的是那不是心动,大约曾经有过,但已经随着之前被他咽下去的馍馍一道消化了。


    他曾经想将宿淮留在身边,大约是小孩没长大不放心,也可能是说过将他当兄长,还有两辈子想要一个陪伴自己的亲人的执念。


    他是想让宿淮上言家族谱的。


    现在亲人想越界变成爱人,言锦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有获得过什么感情,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也不敢轻易让宿淮踏入其中。


    回顾茫茫几十年,宿淮是他唯一的牵挂,必得郑重对之。


    宿淮闻言先是一愣,他微微蹙眉,对言锦这样又将他当成不谙世事的小孩表示不满。


    “言锦,我分得清……”


    “砰!!!”


    话音骤停!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马车中的沉闷,紧接着便是利物狠狠钉入木头的闷响。


    宿淮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向前一扑,将言锦压倒在车厢地板上。


    “笃!”的一声,一支乌黑的弩箭穿透言锦方才倚靠的车壁,锋利的箭头寒光凛冽。


    有刺客!


    言锦神情凝重,温邬在朝堂树敌颇多,不管他病重的消息是否属实,那些政敌们必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灭了温家的机会,这些刺客大约是冲着他来的。


    “保护小姐!”


    外面传来侍卫惊惶的喊声,拉车的马匹受了惊吓,发出凄厉的长嘶,马车猛地向前失控狂奔,剧烈的颠簸几乎要将他们甩出车厢。


    言锦向外看去。


    马车外,尖锐的呼啸声和刀剑碰撞声已然炸响。透过剧烈晃动的车窗能看到马车旁黑影幢幢,至少有十数人。


    “砰!” 又是一声巨响,马车轮子似乎碾过了什么障碍,整个车厢疯狂倾斜,几乎要翻倒。


    言锦忙对宿淮道:“你别管我,护好自己。”


    “偏头!”宿淮厉喝一声,刀尖带着寒意擦着言锦脸侧掠过,几缕被割断的发丝飘落。


    他一脚踹开摇晃的车门,将刺客踢下去夺了他手中的刀。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将长刀横举过头!


    “锵——!”


    巨大的力量压得言锦直接跪倒在地,他一把将宿淮推开,身体躲向卸力滚下马车。


    就在刺客刀锋再度袭来的刹那——


    “咻!”


    正欲劈向言锦的刺客被一箭穿喉,踉跄倒地。


    言锦脱离危险,连忙与宿淮回合。在这时,他才抬头看去。


    “温”字旗迎风猎猎,只见数十名轻甲护卫赶来,他们分成两拨,一拨将一众人护在中心,另一拨则斩杀刺客。


    温家护卫显然训练有素,战局顷刻逆转。


    “属下来迟,让小姐受惊。”护卫首领将温洛浦扶起。


    “看来还是暴露了。兄长那边怎么样?”


    “小侯爷已醒,但面色欠佳,看上去不大好。”


    温洛浦微微颔首,理了理微乱的衣襟,面上并无惊惶,只温声道:“留几个活口”


    护卫首领抱拳躬身:“是!”


    温洛浦转而看向沉默的宿淮,见他手上有一道伤口,歉意道:“抱歉,局势有变,让二位受惊了。”


    宿淮却恍若未闻,只是将方夺来的刀扔在一边,退后半步。


    “你的手……”言锦开口,然而话未说完就被人紧紧抱住,宿淮将额头抵在言锦肩上,久久未曾言语。


    “你没事吧?我看看你手上的伤有没有伤到筋骨。”言锦道。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宿淮闷声道,“就是手疼得厉害,师兄哄哄我吧。”——


    作者有话说:来啦~


    改了下错字,下次更新有双更,记得来看哦[让我康康]


    第30章 温邬


    “还好随身带了药。”


    破碎的马车旁, 言锦细致地为宿淮包扎好伤口道,“还好伤得不深。”


    他盯着伤口处的白布,眉头紧皱:“都说了让你别管我, 怎么就是不听?万一伤到筋骨,你以后怎么拿针问脉?”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宿淮却没怎么听,他漫不经心地支着头, 眼中全是言锦焦急的模样。


    这大约就是得知他心意后, 想亲近又有所顾忌的别扭言锦的哄人方式。


    没有马车上那般气人, 倒是少见的可爱。


    宿淮愉悦地弯了弯眸子, 一时没忍住, 轻笑出声。


    言锦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以前也没见你爱笑,受伤了反而笑得这么开心, 去西北三年被羊踢头了?”


    宿淮忙收了笑脸, 可怜道:“师兄,我疼,你吹一吹吧。”


    这一声喊疼直接让言锦闭了嘴, 他当然知道宿淮是在装孙子, 可就算是装的, 他也心疼得慌。


    西北三年风雪都没让他受伤, 刚和他重逢几日就见了血,偏生见血的这位还是个蹬鼻子上脸的棒槌, 一面得寸进尺一面专往他心窝里扎,就是看准了他不舍得斥责。


    闹心,真闹心啊。


    他可爱的小师弟被夺舍了吗?


    言锦的脸皱成了一张抹布,却也还是捧着宿淮的手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吹, 吹完像是担心还疼,又凑近些吹了几下。


    “行了吧?”言锦道。


    宿淮略微颔首:“暂缓,后面或许还需要师兄帮忙。”


    “装,你接着装。”言锦嘟囔一声,不知为何,自打宿淮回来后,面对他时自己总是会落下风。


    简直被牵着鼻子走!


    金尊玉贵的言大爷何曾受过这等屈辱,他脾气嗷的一下上来,甩甩衣袖不干了。


    他以为自己走得神气,实则同手同脚走了好一段路,从背影看慌乱成一团,比小白梅偷吃鸡腿后还心虚。


    宿淮眼中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他换成双手捧着下巴,也没动,就看着言锦溜达到侍卫身旁,又被什么吸引,发出惊天一叹。


    宿淮:“………”突然觉得师兄好像松鼠怎么办?


    他在想什么言锦已经没多大兴趣知道了,因为他现在有点兴奋。


    “系统!我见到了真正的权谋文里的政敌刺杀诶!”


    系统跟着兴奋:“出息了小言子,跨越阶级指日可待!”


    言锦站在侍卫身旁,看着他们在刺客的尸体上摸索,很快一枚令牌被摸了出来,上面写着“朱”字。


    侍卫面色一凝,拿了令牌忙上报给温洛浦。


    “朱……”温洛浦将令牌收好,道,“兄长才病倒这些时日,他就坐不住了。”


    如今朝堂之上,皇帝与太后分庭抗礼,少不了往对方身边安插眼线。而御史朱大人表面上是皇上的人,实际与定远侯温家一样都归于太后,但太后这边的势力面和心不和,都想除掉对方做太后身边唯一的功臣。


    温家往日里一家独大,但从内到外全靠温邬支撑,如今温邬一倒,什么蛇鬼牛神都跑出来想划分侯府得一杯羹。


    温洛浦吩咐人收拾好周遭的打斗痕迹,才对言锦道:“此处距京城不远,我想弃车骑马尽快赶回,不知言大夫身体可还受得住?”


    人命关天的大事,言锦自然没法拒绝,忙道:“一切凭温小姐安排,不必顾及我。”


    她还要说什么,言锦又道:“我若有事,师弟自会照顾。”


    温洛浦又回头看了看宿淮,这吩咐侍卫:“休整片刻后启程。”


    细雪无声地洒落下来,遥遥望去已瞧不见远山,都笼在一片朦胧的灰白之中。


    疾驰下,风卷着雪迎面扑来,带来刺骨的凉意。言锦被宿淮搂在怀中,视野变得有限,只能看清前方一小段路,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单调的马蹄声、呼啸的风声和宿淮胸腔里的心跳。


    马踏进京城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言锦撑着宿淮的手,脚尖探了探才跳下马,再抬头看去时,“定远侯府”四个大字映入眼中。


    “当真是侯府,气派。”言锦叹道,突然他话音一顿,疑惑地环视了一圈四周。


    眼下已是年后,也未到元宵,按理说没什么节庆可庆祝,但京城的街道上热闹非凡,人人见着都说声恭喜,要庆贺一番。


    尤其是在见着温洛浦后,庆贺的欢呼声愈发大,这副情形倒像是与定远侯府有关。


    言锦抓了个大爷问道,“你们在庆什么呢?”


    “你外地来的吧?”大爷上下扫了他一眼,见他面善才回道,“听说温邬那个狗娘养的要死了,我们都忙着庆祝呢。”


    人们往往会在开心时更加乐于分享,大爷一下打开了话匣子,像是要将温邬的恶行传遍天下。


    “你是不知道,温邬丧尽天良!忘恩负义!连将自己收养的恩人的亲女儿都欺负,可怜温老侯爷死不瞑目啊!这便也罢了,他简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大爷说到此处停了下来,故意卖了个关子。


    言锦忙做出一副非常好奇的模样来,接道:“怎么?”


    “你这后生上道。”大爷满意地捋了捋胡须才又道,“前年两个小孩打闹,不当心撞了他一下,他竟然当场就将他们的头砍下来挂在城墙上示众!你说是不是早该死了下十八层地狱?”


    言锦惊道:“此话当真?您见着了?”


    “自然……自然当真!”大爷道,“至于见没见着,大家都这么说,不信你问问其他人。”


    说到这,他又拉着言锦悄声道:“看着你刚来京城的份上,老爷子我给你一个忠告。往后看见温家的人赶紧跑,可不敢凑上去。”


    言锦道:“温小侯爷病得那么重,没人请大夫吗?”


    “寻常大夫谁敢去?”


    “御医呢?总不能看着侯爷死。”


    “那谁知道,你问皇帝太后去。他不是效忠太后欲倾覆朝纲吗?我看保不准是他遭报应被上面当棋子扔了,没人敢去没人敢管。不然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怎么会知道侯爷要死了?”


    言锦挑挑眉正要说话,忽然身后传来宿淮的声音:“师兄,进去了。”


    大爷看了眼拧着包袱明显要跟着温洛浦进侯府的宿淮,又看了看言锦,气得一大把年纪险些跳起来打人:“你小子原来是温家的,去去去,别再挨着我,晦气!”


    “别介啊大爷,刚才聊得多开心。”言锦还要说些什么,就被宿淮勾着脖子拖走了。


    温邬是有名的奸臣权臣,按理说应当家财万贯,仗着得宠越矩将侯府修得金碧辉煌。然而现实恰恰相反,这定远侯府只有大门和前院会客的地方谈得上气派。


    等跟着温洛浦走到里面时,已经全然是另一番景象,没有夸张的装饰,没有咄咄逼人的贵气,反而透着沉淀后的雅致。


    这侯府的主人显然并不如外面说的那般简单。


    言锦斟酌片刻,问道:“温小姐,百姓口中所说,侯爷被太后当做弃子一事……”


    “是真的。”温洛浦道,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平静,“兄长不慎中计命悬一线,京城大夫难保不是探子杀手,好在我略通些医术,方保了兄长一命,这才得了时机请三生堂相助。”


    “不过二位不必忧心,此事我已托人做好安排,不会波及到三生堂,带兄长痊愈后,会派人将二位安全互送回去。”


    说罢,她又想到什么,无奈一笑道,“此次棋差一着,眼下兄长已醒,怕是会将整个棋盘掀翻。”


    言锦微微一笑,放慢了步子对宿淮悄声道:“这次任务有些刺激。”


    “你安分些便好。”宿淮应道。


    谁不安分了?他可是三生堂最靠谱的大师兄!言锦又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加快脚步。


    先有殷竹霜的嫌弃,后有百姓口中的流言蜚语,加上是开国大将军定远侯的养子,言锦本已经在心中勾勒出一个威武大汉的形象,却不想待真正见到温邬时,会是这番模样。


    只见不大的院子里,有两个十来岁左右的孩童,从衣着上看,大约也是侯府中极为有身份的人。


    他们正蹲在廊下将积雪刨到一处堆雪人,而就在雪人的不远处的廊凳上斜倚着一个人。


    即便未曾起身,也能隐约见着他身形颀长,姿态极好。外面还在下雪,他像是不怕冷一般,只穿了见白色的单衣,外面松松披了件大红的袍子便算作御寒的冬衣。


    “主子,你看这雪人真好看。”这时,一个小孩道。


    “就是头上少了些东西。”另一个小孩又道。


    温邬笑了声,声音也是极为好听的,尾音上扬,带着一种独特的慵懒调子:“缺什么?”


    两个小孩围着雪人转了一圈,异口同声道:“帽子。”


    “帽子我可没有,不过我有其他的。”说着温邬摘了头上的玉冠,轻轻放在雪人头顶,“看,这比帽子好看多了。”


    就在这时,温邬像是听见了动静,起身看去,不偏不倚的恰恰与言锦目光对视。


    他方散了发,一头乌发披散,冰天雪地里,显得身体愈发羸弱。然而身姿却是好看的,三分文人雅致,七分练武的挺拔利落。那张脸更是美极艳极,眉眼微挑,像是天生自带一股风韵,是已然超越了性别的界限,甚至可以用妖来形容。


    温邬目光扫视过几人,在言锦的脸上多停留了几分,才轻笑道:“言锦,宿淮,早得知殷大夫收了两位极好的徒弟,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言锦忙道:“侯爷过誉。”


    温邬对着他笑了笑,打开房门:“进来吧。”


    三生堂内若论天赋,言锦可当得第一,但论医术便是宿淮最好,是以也变成了他为温邬号脉。


    不出片刻,宿淮收回手道:“怒火攻心,体内有毒,身上有伤,医治需先解毒。”


    温邬还未说话,坐在他身旁的温洛浦道:“解药我有法子得到,只是需要些时日,二位可能暂时压制毒素?”


    言锦与宿淮对视一眼,此事往小了说是帮侯府一个忙,往大了说若是没能在解药寻到前成功压制毒素,那便是害了定远侯的替罪羔羊,无人敢轻易应下。


    但眼下也没有其他法子,况且身为医者也不能见死不救。


    言锦神色一正,正要应下,却不料被宿淮抢先:“侯爷的毒由我负责。”


    他应得太急,温邬在两个人身上扫了眼,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挑了挑眉,有心想逗一逗他们,不料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主子,丘大人有急奏。”方才那两个孩子推门而入,他们正是温邬的小侍童,是温邬捡来的一对双胞胎兄弟,哥哥叫林三,弟弟叫林四。


    温邬也不顾有旁人,道:“念。”


    “丘大人奏,东北现罕见雪灾,已有多名百姓受灾,请求增援。”


    温邬手指点了点,道:“吩咐下去,加派人手和粮食运去,若是没有粮食了就去皇宫找皇帝要,皇帝不给就一层一层扒下去,总有人有。”


    “是。”林三林四应下,恭敬退出。


    “那便有劳宿大夫为我配药。”温邬揉了揉眉心,又对温洛浦道,“洛洛,先带宿大夫去休息。”


    温洛浦在前引路,宿淮跟上,言锦也告辞要跟着走。


    然而他还未走出两步,就被温邬叫住:“急什么?言大夫留下陪我。”


    言锦左看右看,最终指着自己的鼻子确认道:“我?”


    “对,你。”温邬撑着下巴,笑得像一只狐狸,“你长得很美,对我的眼睛很好。”说着他指着宿淮道,“他也好看,但我不喜欢,一看就很有心机,你看起来傻一些,可爱。”


    言锦:“…………”


    他敢怒不敢言。


    宿淮眉心一皱就要上前,被温邬拦下:“放心,我不吃了你师兄,只是借一下,晚些会还给你的。”


    就这样,即便宿淮有再多不情愿,也只能看着言锦被温邬带走。


    说实话,即便眼下看见的温小侯爷与传闻中有所出入,但他叱咤朝堂数载,行雷厉手段是不争的事实,不笑的时候光是站在那都带着骇人的戾气,是以言锦跟在他身后还是有些怂。


    但怂归怂,气势不能输,他悄悄原地蹦了两下,深吸一口气,微抬下巴,拿出当年大战言家大伯的气势来,端的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二人一一前一后走到一处独立的院中,这处小院偏僻,但胜在安静无人打扰,方一进屋子,言锦便被满屋的书吸引目光。


    “这里的书你感兴趣便取来看,屋中其他物件也可供你玩,饿了渴了桌上有吃食茶水,你做什么都成,只是有一样,”温邬回身凑近了些,点了点言锦的鼻子,轻笑道,“不准吵闹。”


    而后他便坐到桌案前处理公事,而言锦就像个吉祥物一般,坐在那无所事事。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直到将近午膳的时间,温邬才搁下笔,他抬眼看去,就见言锦百无聊赖地数茶叶度日,一时有些哭笑不得,道:“听下面的人来报,你们回京的路上遭了刺客,言大夫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用眼睛看。你们这些当官的能不能别拿朝堂的事来问我,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夫,任务是来给你治病,治完就走,并不想参与进那些乌烟瘴气的事中啊!


    但侯爷问话他不得不回,言锦思索片刻,问道:“除去御史朱大人,侯爷可还有旁的敌人?”


    温邬不假思索道:“挺多。”


    好的。


    言锦被噎了一下,道:“那就是与侯爷和朱大人都有仇的。”


    “为何?”


    废话,朱大人又不是傻子,刺杀人还让刺客将令牌带身上。


    言锦却没说出来,而是道:“侯爷可听说过有一句话叫住‘知道得多死得快’,我还不想死,这问题侯爷问旁人吧。”


    温邬似乎是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愣怔一瞬,乐道:“你倒惜命。”


    他趴在案上对言锦勾勾手指,“那你想不想知道谁与我结怨最深?”


    朝堂的官员言锦是一个都不认识,他想拒绝,但温邬已经自顾自地说起来了:“那便是应泊舟。”


    “哦。”言锦兴致缺缺地喝了口茶,方才吃糕点有些腻,喝了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一口茶半咽不咽,险些将自己呛死,“那个年少成名的忠君大将军应泊舟?”


    应泊舟,名副其实的忠良之后,打太始皇帝起就始终忠于皇上,最痛恨温邬这等祸乱朝纲的奸佞,尤其是温邬还有辱定远侯的忠名,更是让其唾弃。


    二人在朝中一向不对付,闹得最大的一次是温邬当朝将应泊舟揍趴在地,朝野上下无不震怒。


    不过这事解决得也挺奇幻,没有登门致歉,更没有罢官处罚,而是皇帝亲自组了个擂台,让他们上台狠狠打一架,打赢的出气,打输的服气,不准再闹第二次。


    那次比试胜负不得而知,但颇具成效,至少他们再没明着动过手。


    但听温邬的意思,私底下大约没少找对方的茬。


    “那应将军眼下可在朝中?”言锦问。


    温邬颔首:“自然在,年底返京述职,皇帝将他留在了京中。”


    言锦睁大眼睛:“那岂不是对侯爷十分不利?”那可是个十分难打死的主。


    “怎么?你这么担心我?”温邬笑得眯起了眼,他上半身依旧趴在案上,红衣铺了满地,看上去当真像一直露出了尾巴勾人的红狐。


    但凡不傻的人都知道温邬是在逗他玩,他还没自信到自己会被侯爷看上,所以并未当真。


    然而几乎是瞬间,言锦的脑中骤然闪现出宿淮的脸来,他猛地打了个激灵,一连后退了好几步,道:“不敢担心,侯爷收了神通吧,被人看到小的要吃不了兜着走。”


    “哦?是你那小师弟?”难得有人与温邬说话,他颇有兴致,“我就说你二人看上去不像寻常师兄弟,可有互相表明心意?”


    言锦没料到他如此直白,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倒是表明了,我还没应。”


    温邬颔首:“你长得好,品性好,这样好的人,该配世上最好的男子。”


    “不不不,宿淮他很好的。”言锦连忙否认,但又觉得自己说得太过着急,想找些话来补,然而还未说出口便对上温邬揶揄的目光。


    “好了,应泊舟不会对我做什么,你不必担心。”温邬将桌面收拾整齐,“倒是你,喜欢就喜欢,何必瞻前顾后?人生须臾,你又无旁的事阻碍,何不随心而行?”


    “倒也不是……”言锦低声道。


    “那是什么?”温邬笑着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左右我的毒一时半会儿发不了,午膳后林三林四要去听学,你可要与宿淮去玩玩?”


    “难得来京城一次,可得看看这都城风光。”说着,他扶着言锦的肩膀,将他转了个身面对房门,“去吧,你的小师弟在门口等了你好一阵了。”


    什么?宿淮在外面?


    言锦的心跳骤然加快,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


    两人相顾无言。


    宿淮垂眸看了他许久,忽然抬手拂上他眉心的红痣,微凉的指尖一直顺着眉骨拂下停在了眼尾,他的掌心覆在言锦的脸侧,声音里是快要溢满的温柔笑意。


    “师兄,听说你心悦我?”——


    作者有话说:来啦[让我康康]


    言锦和温邬是铁血闺蜜组嘿嘿,他们都有各自的cp,这俩纯纯互相欣赏对方的美貌,美人贴贴[三花猫头]


    温邬的故事会单独开一本,就是下一本预收《奸臣诱人》,感兴趣的宝子移步专栏点点收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