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延猜测她应该认错了人,想了想,还是按自己原本想说的问:“你到宿舍了吗?”


    江似月一改颓势,立马站直身体,手指慌乱的扣住身后的墙,“那个,我没看号码?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


    “没事。”


    赵延的声线依旧平静,江似月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重新把话题接上:“哦那个、我刚到宿舍门口。”


    “行,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联系我。”


    “好。”江似月挂断电话,立马给赵延设置了一个专属铃声。


    “哐当!轰隆隆……”


    一抹黑色从江似月眼前一闪而过,几秒后,黑色行李箱在楼梯拐弯处停下。


    “呀,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李沙沙站在宿舍门口,脸上的表情浮夸且假。江似月暗自低咒,活见了鬼,这大小姐居然也这么早来学校。


    江似月没精力和她搞事,直接说:“你给我提上去。”


    “我手疼,提不动,你自己提吧,真不好意思啊。”


    李沙沙说完闪身进了宿舍,江似月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三步并做两步地上楼,直冲进宿舍。


    “李沙沙,你给我提上来。”江似月竭力忍者自己的火气。


    “我不。”李沙沙翻开面前的书,无赖道:“我手疼,你不提的话,那就放在那里好了。”


    江似月闭眼深呼吸,李沙沙合上书,扬起笑容,得意道:“你可得忍住了,要真打了我,我就去告老师,你少说背个处分。”‘


    规则这东西,既保护弱者,也保护贱人。


    没过一会儿,摔门声传来,李沙沙哼笑一声,继续看自己书。江似月这纸老虎,也就敢装样子吓人,她才不怕。


    江似月认命地下楼,一节节把自己的行李箱重新提上去。


    住在一起一年多了,李沙沙总是疯狂针对自己,开始江似月还不知道原因,直到后来和同宿舍的彭禾说起,她才终于清楚。


    是因为李沙沙说话自己很少接话,以及总拒绝李沙沙的带饭、带快递等要求,李沙沙心里不爽,所以处处针对。


    江似月也和辅导员提过这件事,开始辅导员还愿意和稀泥,时间久了,就丢给江似月一句:你可以搬出去。


    京市的房子,江似月租不起。


    江似月安静了下来。她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这个社会上,每个人各有立场和利益,站在江似月的角度,她觉得自己快被李沙沙勒死,站在辅导员的角度,江似月可能在荡秋千。


    没理会李沙沙挑衅的冷哼,江似月兀自收拾。她今天很累,想快点收拾完休息。


    一侧,李沙沙一边刷综艺,一边哈哈大笑,江似月太阳穴被吵得突突跳,“李沙沙,你声音小一点。”


    “我不!你不想听你出——”


    懒得废话,江似月砸了袋薯片过去,正中李沙沙嘴唇。江似月凉凉的扫了她一眼,李沙沙彻底噤声,气冲冲地走出门去,随即怪叫一声,冲回来,推了一下江似月的肩膀,质问道:“我高跟鞋是不是你压扁的!你知道那有多贵吗?一万多啊!你——”


    江似月拽住她指着自己的手指,冷漠道:“贵的东西要收好,你不知道吗?”


    李沙沙被她的眼神吓到,江似月甩开她的手,转身爬上床,拉上窗帘之后,江似月松懈下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抖,不过心里的疲惫总算减退了一些。


    一觉睡到大天亮,左手手背传来隐痛,揉揉眼睛仔细一看,昨天打到赵延的地方青了一块。


    “这人属钢板的吗?”轻轻嘟囔了一句,江似月转而摸自己的手机,看到张民安的“已投递”几个字,江似月觉得心头所有的阴霾瞬间消失,刷牙的时候看见李沙沙都不如往日刺眼。


    周虹见了结婚证后,很少再给自己发消息,李沙沙也特别乖,安静地不像话,江似月从没觉得日子这么舒心过。


    赵延偶尔给她发个消息,问问软装的意见,对话都是三言两语的揭过,十分简短,不像是夫妻,更像合租的室友。


    江似月思量了一会儿,觉得室友这个词非常贴切合适,既不会亲昵,也不会逾越。


    晚上七点,江似月有些饿,收拾好东西之后,离开图书馆。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两天应该就要出投稿结果了,今天她要犒劳自己,去吃顿好的。


    过了晚饭时间,大盘鸡店人并不多,江似月坐在位置上记单词。


    微信上突然冒出两个小红点,江似月兴致勃勃地点开张民安的聊天框。


    【导师:被拒了。】


    【导师:这篇就算了吧。】


    “同学,你的大盘鸡来咯!”


    食物的香气钻进鼻腔。几秒钟之前,这还是她魂牵梦萦的味道。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很香,但并不好吃,绵软的土豆泛着苦涩。


    只是一次不成而已,这种结果你不也预料过吗?没什么好难过的。江似月默默在心底开解自己。


    默默吃完一份大盘鸡,江似月结了账,推开玻璃门的时候,发现天空飘起了毛毛雨,风一吹过来,每一寸都是冷意。


    冒着雨离开,江似月觉得头似有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胳膊被猛然一撞,江似月差点跌倒,踉跄了两步才站稳,一抬头,那辆“肇事”的自行车已然扬长而去。


    骂人都提不起劲儿。


    搓了搓被撞倒的地方,江似月捡起地上的包,继续往学校走。


    一路上雨只大不小,她全身挂满了雨珠,眼睫毛都没能幸免。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楼,手摸钥匙,摸了个空,江似月瞬间慌张起来,将所有的衣兜都翻了个遍,依旧没有。


    是刚才被撞的那一下。


    看着紧闭的门,江似月心凉了半截。


    其余两个室友在外面实习,基本不住校。楼下阿姨常年不见人,有人也要压一卡通,她什么都没有,肯定不会给钥匙,只能让李沙沙给自己开门。


    门扉扣响,几秒钟之后,李沙沙把门拉开,一见是她,瞬间变得阴阳怪气,“哟,没带钥匙啊!那你得找阿姨啊。”


    李沙沙说完用力把门关上,江似月伸手去拦,手腕被重重夹了一下,吃痛之后,本能抽回手,门重新被紧闭。


    那一下夹得极重,江似月脸疼得惨白,右手直接抬不起来,止不住地发抖,她狠踹了两脚寝室门,里面毫无反应。


    一步一顿地下了楼,雨接连不断的落下,像长而细的钢针,在路灯下散发着暗芒。


    真的很想哭,可哭只会让别人看笑话。她轻轻笑出声,笑着笑着,视线渐渐模糊。


    可能是水汽飘进眼底了。


    云京的三月真的好冷,她快速搓动着手臂。


    理智告诉她,应该去一个暖和的地方避雨,可她又觉得自己该被雨淋,该感受这份冷,该接受这样的惩罚,只因她什么也没做好。


    没钱搬出宿舍,没勇气和李莎莎互殴,没本事和审核论文的人辩论……


    狠狠自我谴责了一通后,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雨好像更大了,路上也没有其他人。轻叹一声后,拨通了孟竹青的电话,可惜无人接听。


    在列表里滑动很久,目光扫到“赵延”二字,她稍作停留,最终还是拨通了周虹的电话。


    “妈,你能不能给我转五百块钱,我去住个酒店。”


    移动支付很发达方便,缺点是花出去的钱没有实感,容易多花钱,所以她微信里的钱很少。


    “我不是刚给了你一万块吗?你乱买东西了是不是?你能不能省点儿花?”


    “卡……”江似月的“卡没带”还没说完,就被周虹抢先,“什么酒店500块?这么贵?你宿舍住得不好吗?你能不能有点儿存钱意识?”


    “我怎么没有!我读研究生后你就没给我打过生活费,我不存钱我早饿死了!”江似月积压的火气终于喷涌,“我说了只是应急!应急!”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也是怕你染上不良嗜好。”周虹讷讷说完,又觉得不对劲,声音带了急色,“你在哭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眼前陡然变得模糊,江似月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虹那边更急,“关键时刻放不出一个响屁,我问你,你在学校是不是?”


    “嗯。”江似月轻轻嗯了一声,在雨夜中显得尤为模糊,紧接着,她听见一道更模糊的童声:“婆婆,快来帮我拆零食!”


    “你等着!”周虹挂断了电话,江似月看着手机,等了很久,既没等到周虹的钱,也没等到回音。


    “操!老天爷你弄死我吧,你找个车把我撞死吧!”江似月仰头,眼里倒是没有眼泪溢出,只是干涩难受,雨丝打湿眼眶之后,干痛感得以缓解。


    这操蛋的生活就是这样,死又死不了,死了倒是好了!


    *


    “小赵,麻烦你了。”周虹略带歉疚。


    “应该的。”赵延调转车头,朝华大驶去。周虹那个电话之后,赵延的手机屏幕再没亮过,趁着红绿灯时,他又点开微信看了一遍,依旧没有新消息。


    手指轻扣方向盘,绿灯亮起的时候,赵延轻踩油门。


    华大校区很大,但根据周虹的表述,他缓慢地开着车,小心观察着路边的角落。此时将近11点,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他一眼就看到坐在长椅上的人。


    江似月抱着膝盖,头埋着,在雨夜中微微颤抖。


    也许是冷,也许是哭,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儿。


    车子熄了火,赵延却没有下车,他将手机握在手里,注视着不远处缩成一团的人。


    夜越来越深,空气中的温度也越来越低,江似月开始打起了喷嚏,在外面待了这么久,她脑子都快冷成冰。把手放在面前哈了哈气,右手去拿手机,忘了受伤的事实,手机砸在地上,她好脾气地捡起来。


    周虹依旧没有消息。


    江似月看着周虹下方的那个头像,是暗夜里的一棵树,光秃秃地枝丫茂密而盛大,似乎是它包裹了黑夜。


    “有事联系我。”淡淡温润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江似月拨通了赵延的微信电话,电话秒接,江似月的语言都还没组织好。


    “赵延。”因为刚哭过,嗓音嘶哑,哭腔还未散去。


    “嗯。”


    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江似月眼泪瞬间汹涌而出,她张开嘴,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我……你能不能来华大一趟?”


    她深呼吸,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好。”


    面前突然覆盖住一道长长的影子,有人挡住了路灯的光。


    赵延逆着光,一步步朝她走来,绵密的雨丝反射着路灯的光,宛如细碎的星星,一粒粒洒在他身上。


    赵延在她面前站定,眼睫微垂,墨色的眼眸逆了光,叫人看不清情绪。


    “你怎么这么快?”江似月眼底是切实的震惊。


    “正好在华大有点事,刚好路过。”


    江似月眼底有讶异一闪而过,轻轻点点头,随即思索着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情况。


    “我——”


    “回家再说。”


    赵延打断,脱下大衣外套,轻轻披在她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