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让他哭
在虞昭的世界里,和闺蜜绑定情侣关系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毕竟她身边很多朋友都是这么做的。
美滋滋地绑定了关系,小火人也可以换专属皮肤了。虞昭点了进去,发现“鲸鱼”已经给小火人换了一套粉嫩的衣服。
正想问的时候,对面已经下线了。
虞昭发去留言:【等我们火花100天,就发一条视频纪念一下!】
发完消息,她下楼把外卖盒丢掉。
正想上楼回宿舍的时候,手机开始振动。
计算机系谢昀深:【有时间吗?】
计算机系谢昀深:【我在楼下,想和你说两句话。】
虞昭吓得连手机都没拿稳。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随后像是突然想起了谢昀深对她说的话,胸腔微微起伏着,深吸了一口气。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红意淡了些,缓解了失控的情绪。
虞昭开始莫名地不安。
她害怕失去。
一路走到楼下宿舍门口,她却没看见谢昀深。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才看见了他的身影。
他迎着风远远地站着,风很大,却没带她送的围巾,穿着黑色的风衣,几乎就要融入夜色,在暗处打电话。
虞昭躲在门后,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地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而电话那边的情绪显然十分激动,她听不清楚,但能听到歇斯底里的哭声。
她竖起耳朵努力地听着,总算是捕捉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
——“谢昀深,你不要总想着你自己。爸把你辛辛苦苦养这么大,你就当个白眼狼?你知不知道当初你妈有多过分,还试图联系她?她有自己的家庭,你这是在打扰她!”
“让你去学商科,你不听。你弟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身为家中长子,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谢昀深只是安静地听着,未置一词。
最后,她听见崩溃的哭喊:“爸求求你,不要再和你妈联系……爸这些年不容易。”
她听得出来,这是爸爸的朋友“谢叔叔”的声音,也是谢昀深的父亲。
在饭桌上风度翩翩、笑容满面的他,在电话里居然是这般恶心不堪的模样。
她顿时手脚冰凉,有点反胃,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又酸又疼。
谢昀深听完,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微笑道:“你在怕什么?你越怕的东西,我越要得到。”
对面显然被激怒了:“谢……”
下一秒,电话被他无情挂断。
他放下手机,在树下靠了会,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看向门后,虞昭吓得往后一躲,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谢昀深淡淡道:“打完了,出来吧。”
虞昭只好从门后出来,心虚地抬起头看他:“对不起学长,我不会偷听了。”
谢昀深气笑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你道什么歉?”
虞昭摸了摸后脑勺:“这还不算大事呀?我听着都心惊肉跳。”
他没所谓地笑了下,绕过话题:“这里不方便说话,去旁边操场上转转?”
虞昭点头。
跑道边的路灯亮着,暖黄的光把二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球场中央的草坪上,不知谁在弹吉他,散漫的音调随着歌声飘过来,带着些慵懒。男生唱着一首民谣,调子悠长,携着晚风吹向夜空。三三两两的人围坐在旁边,有的跟着轻轻哼。
谢昀深和她漫步在跑道上,随口问:“周言回去有没有找你的麻烦?”
虞昭摇头:“没有。他有没有找你的麻烦?”
谢昀深回答:“也没有。”
说完,他陷入了沉默。虞昭偷偷瞥一眼他的侧脸,也没再说话。
他突然停下来,说:“对不起。”
虞昭吓了一跳:“学长,你怎么突然道歉?”
谢昀深垂眸,身后的夜灯忽明忽暗。他轻轻地说:“那天晚上,你醉酒,神志不清。但我是清醒的,却没能忍住,亲了你。我心思不纯,我做错了。”
虞昭愣住了。
他又道:“我在周言面前说过,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你有生气的权利。无论你是什么态度,什么结果,我都接受。”
她脑袋晕晕的,看向他泛红的眼眶。
他从始至终没敢抬头,低低说了最后一句话:“虞昭,要不要,以后再也不见了?”
她突然一阵气血上涌,扭头就走。
又来这招!
一年前他们分手,是他无数次说过,要不要断联?要不要再也不见?
明明他们能有抗击未来的勇气,明明他这么胆小懦弱不敢面对这段感情!
这是能说断联就断联的么?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她一句话都没说,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回头看一眼。
这一眼,却和他的视线遥遥相撞。
谢昀深远远地站在原地,衣角被风撩起,他的碎发也随着风吹动。
他找了一个台阶,慢慢地坐下来,任由阴影罩住他。
自从父母离异后,自己的生活更像是寄人篱下,他无数次地渴求过爱,但爱意从未降临过他。
——直到虞昭的出现。她给了他足够的爱和安全感,在他充满否定和无趣的人生中添了一抹色彩。
他不是没有翻过她的朋友圈和空间,知道她是虞叔叔的女儿,看过她笑容满面地和家人、朋友合照。她十八岁生日是在家里过的,家人为她装饰了气球,她戴着皇冠像一个公主。
他更像是一个闯进她生活中的不速之客,越喜欢越害怕失去,越爱就越自卑,害怕被她的家人发现,害怕这段不见天光的感情被无情揭穿。
后来,她的家人的确发现了这段恋情。
她的父母很着急,偷偷联系上了他,让他不要打扰她高考。虞昭是高中生,她拎不清高考的重要性,但他拎得清。
于是他说:
——我们要不要再也不联系了?
虞昭在电话里边骂边哭鞜樰證裡:谢昀深,你这个大混蛋!
他亲手将这段感情推向了分手的深渊。
“谢昀深!”
有人在喊他。
“谢、昀、深,”虞昭叉腰,咬牙切齿,“你这个大混蛋。”
他坐在台阶上,忽然抬头,对上小姑娘瞪圆的眼睛。
虞昭恶狠狠地盯着他,正想放点狠话,下一秒瞬间软下来了。
谢昀深像只被雨淋湿的大型犬。眼尾泛红,睫毛颤动,就连眼睛里也湿漉漉的,像是有满肚子的委屈堵在喉咙口,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抬眼望过来的时候,明明在极力忍耐,但那层水雾却漫得更厉害,喉结滚动了下。
她惊慌失措,赶紧从口袋里掏出纸递给他,语无伦次地说:“学长,你哭什么呀……”
他低下头不看她,不想让自己的脆弱暴露在她面前,也没接纸巾。
完了。
哭得更厉害了。
虞昭坐在他旁边,也垂下脑袋,安安静静地陪他。
夜空中繁星闪烁,她解下脖子上的围巾,笨拙地往他脖子上套。
怎么套也会掉下来,她无奈地笑了:“学长,你能不能抬一下头?”
谢昀深果然抬起了头,眼眶红红。
她三下两下用围巾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活像只粽子,然后用纸巾去抹他眼角的泪。
“学长,我发现你似曾相识。”她一本正经地说。
他声音有点哑:“似曾相识?”
“好像我家里之前养的一只金毛,”她努力地回想,“那只金毛很可爱,后来我狗毛过敏不能养了,只能送到别人家去了。”
他忍不住气笑了:“有你这么形容人的吗。”
她没恼,反而眉开眼笑:“我形容你可爱呢。学长你终于肯笑啦?”
“我又不是面瘫,”他无奈,“我也会笑。”
“你也会哭。”
人总有七情六欲,谢昀深也有难过的时候。
他闷闷地说:“我哭起来不好看。”
“没有!”她反驳,“可好看了,又脆弱又惹人心疼,我还想看你再哭几次。”
谢昀深:“?”
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那还是算了。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灰扑扑的台阶上看星星。
一个带着滑稽的围巾,一个用帽子裹着脑袋;一个刚刚哭过,一个忧心忡忡。
他很快调整了情绪,问她:“怎么突然回来了?”
虞昭硬邦邦地说:“我不接受这个道歉。”
谢昀深自嘲地想,也好。
虞昭又一转话题:“除非你补偿我。”
谢昀深:“?”
虞昭想了想,掰着手指头说:“艺术节在元旦,排练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这半个月,你得负责我日常的练习,陪我对练,教我台词。要不然我当场出问题了怎么办?”
“嗯。”
“节目成功演出后我想请你吃顿饭,把上次的药钱补回来。”
“嗯。”
“还有……”她努力地思考,“以后别说‘我们要不要再也不联系了’这样的话,很伤人。”
他微笑着问:“还有别的吗?”
虞昭很诚恳地回答:“没有了。”
谢昀深笑了笑:“好,我都答应你。”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可以原谅我了吗?”
虞昭用力地点头:“原谅你了。”
她顿了顿,随即飞快地强调:“我指的是,你说那句‘我们再也不要联系了’这样的话,因为这个我很生气。”
谢昀深弯了弯唇。
因为这句话才生气?
而不是因为亲她而生气?
四舍五入,就是她想亲他。
再进一万步来讲,她想亲他,说明她喜欢他。
这就是爱啊!
那他下次是不是可以装醉让她亲,装哭让她哄?
谢昀深已经脑补出一万篇不可描述的小说,就连表白词、定情信物给什么都想得清清楚楚。
他真是个小天才。
第27章 新年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元旦晚会要到了。
晚会过后,就是艺术节。
艺术节挑在一月末,神仙打架。随后就是期末周,算是最后的狂欢,一票难求。
随着日期的逼近,话剧社排练的日期也越来越紧张。从半个月一次,到了一周一次,到后来更是一周两次。
天气越来越冷,跨年那天,北城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天空中飘飘扬扬地都是雪粒,虞昭清晨推开窗时,世界已被一场大雪重新掩盖。地上早已积起厚厚的一层雪,远处的屋顶全是一片白茫茫的颜色。
学校里很多学生都在树下玩雪。
从话剧社排练结束后,她接到了爸爸妈妈的电话。
“喂?妈,雪下太大了,回去太麻烦了,”虞昭带着毛绒小兔帽子,脖子上戴着厚厚的围巾,笑着说,“跨年不用惦记我,你们在家里好好过,注意安全。”
陈淑玲在电话那边道:“好,你要注意防寒,天气那么冷,千万不要出去乱跑知道没?”
虞昭含糊地应了,虞亮不知道又说了什么,惹得她一阵捧腹大笑。
她挂了电话,发现谢昀深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头顶上还有不少雪粒,站在远处看了她很久。
似乎在耐心地等她打完电话。
虞昭看见他,小脸冻得红扑扑的,朝他挥手:“学长,我在这儿呢!”
谢昀深淡淡地笑着,一步步踩住厚重的雪,朝她走去。
他笑着说:“你进步很多了。无论是从台词还是动作,都出乎意料地好。”
虞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嗯……也没你们夸得那么玄乎,我是个社恐嘛。”
“不,”他摇头,“你勇敢、温柔、细腻,这不是社恐的代名词,或许你只是疏于表达。”
在一次又一次的排练中,她确实也克服了不敢说话的困难。从台词都说不清楚,到每一句台词都投入了情绪;从不会任何肢体动作,到现在的大胆发挥。
被父母管得太紧的虞昭,从不会尝试“不适合”自己的事情。但这一次的突破常规,让她第一次尝到了表达的快乐。
她抿了抿嘴角:“谢谢学长。”
“跨年夜有什么计划?”他漫不经心地问。
虞昭摇头:“没有安排,学长你呢?”
谢昀深扬了扬嘴角,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票,在她面前晃了晃:“去不去游乐场?有很多表演。”
虞昭一下子睁大眼,刚刚漫不经心都是装的?
早买好票了吧!
见他一愣,他挑了挑眉:“不去?不去我一个人去咯。”
“去去去!”虞昭踮脚想去抢票,他故意往后一晃,她重心不稳,却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手腕凉凉的,与她温热的肌肤相贴,温度很快流到四肢百骸。
她发觉不对劲,身边的人太多了,赶紧站直了收回手,干咳一声。
谢昀深也恢复了正经模样,把票递给她。
他说:“现在就要走。”
虞昭看了眼使用时间,小声问:“学长,过去也不要很久啊。”
谢昀深淡淡道:“跨年夜人流量非常大,尤其是游乐场所。”
她想,立马就要走,时间很急。
他是专门找的这个时机,算准了她的行程,特意买给她一个人。
虞昭的心跳开始加速,“咚咚”地撞着,几乎要蹦出来。呼吸也跟着乱了,任由那密集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连耳垂都染上了层薄红。
“走!”她背着包率先走在前面,路过一棵松树,一脚踩在软雪上,松树上的雪簌簌往下掉,差点没把她埋了。
她瞬间变成了雪人,无辜地转过身,露出茫然的表情。
谢昀深无奈地笑,拿出随身的手帕帮她擦雪。
她叹气:“谁知道这棵松树这么没眼力见。”
他头也不抬,擦完她身上最后一块雪:“很凉吗?”
“也不是很凉……”她绞尽脑汁地想,“就是有点冷。”
他笑了:“这是什么表达?”
虞昭闭嘴了。
“给你。”谢昀深摘下他手上的皮手套。
虞昭吞了口唾沫。
手套。
有他温度的手套。
他戴了很久很久,都是他的气息。
她抬起脑袋,耳根越来越红,一双乌溜溜地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他:“学长,你……”
“……”
她小心翼翼地问:“不会冷吗?”
他淡淡道:“你帮我捂热,我再戴的时候,就不会冷。”
虞昭:“!”
心跳越来越快。
糟糕。
她压下忍不住弯起的唇,戴上了手套。
然后,收住了一蹦一跳的脚步,跟着他走出学校大门。
谢昀深这一点非常好。
出门在外,行程都包了下来,怎么走,坐哪班地铁,出站后方向在哪里——
虞昭只需要跟着他即可。
一路走到游乐场附近,如他所说,确实有很多人。要不是出发早,连地铁都挤不上。
“想吃什么?”他问。
虞昭实话实说:“想吃碗粉。”
二人来到一家粉馆,面对面坐好,各自刷起了手机。
虞昭居然刷到了那家游乐场的直播间,光是直播间就有几千人,她看了眼节目单和项目,一眼就看见了摩天轮。
突然想去坐摩天轮怎么办。
……但是可能约不上,排队要排很久。
她把直播间分享给了“鲸鱼”,评论:【诡秘,明年我们就去坐这个跨年。】
鲸鱼:【为什么是明年?今年不行吗?】
虞昭突然有点心虚。
因为她今年和谢昀深出来了啊!
纯情性感寡妇:【因为……今年肯定是抢不到了,这直播间几千人呢,都买断层了。】
鲸鱼:【你有什么瞒着我。说吧,你和谁出来跨年了?谢昀深那个狐狸精是不是?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
纯情性感寡妇:【他不是狐狸精!】
鲸鱼:【磕死我了。】
虞昭看见这条消息,忍不住笑了一声。
同时,谢昀深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二人双双抬起眼,虞昭的眼神里尽是疑惑。
“学长,你怎么笑了?”
“我还想问你,你学我?”
虞昭的脸红了一大片,正尴尬间,两碗粉齐齐上在二人桌上,这才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吃粉。”谢昀深提醒。
虞昭低头嗦粉,听见身后有人在说悄悄话。
声音非常熟悉。
“……你真不去打个招呼?”
“要打你去打,我可不敢。”
“怂货。”
“你才是怂货,快闭嘴。”
虞昭疑惑地回过头。
对上林小晞一道心虚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开始心虚起来。
“……好巧啊,昭昭。”
她身边的段骁也气若游丝地开口:“好巧啊,谢昀深。”
四个人,面面相觑。
一分钟后,凑成了一桌。
虞昭明白了。
林小晞偷偷和段骁出去跨年,没告诉虞昭,这才会如此心虚。
虞昭偷偷和谢昀深出门,也没告诉对方舍友,四个人各干各的小心事,突然双双被揭穿了。
“说吧,”段骁先发制人,一副逼问的姿态,“谢昀深,你是怎么和小学妹在一起的?背着我谈恋爱?”
谢昀深冷冷反问:“彼此彼此,你哪来的本事说我?”
林小晞率先捂段骁嘴巴,澄清道:“你闭嘴!我可没说和你谈恋爱!作为虞昭的军师,我这是偷偷侦查他俩的恋爱情况!”
段骁挣脱,也红了脸:“那我也是出门跟踪谢昀深侦查他的恋爱情况!我也是军师不行么?我俩误打误撞偶遇的。”
虞昭:“……”
谢昀深:“……”
两个军师偶遇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她弱弱地澄清:“你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和学长没谈。”
谢昀深愣了片刻,也随着低低地说了声:“嗯。”
“没谈?你俩还没谈?”林小晞怒而拍桌,“你在宿舍为他哭得昏天黑地,又是怎么在宿舍跟我们说他很好,他好帅好喜欢?”
虞昭沉默。
段骁不依不饶,也激动起来:“谢昀深你少骗我,在宿舍对着那本同人翻来覆去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还因为她去看四爱文,和她回来乐呵得很,被她拒绝就在宿舍黯然神伤,跟全世界欠了你似的!别以为我听不到你在宿舍偷偷哭!”
谢昀深也沉默。
二人异口同声,齐齐回击:“你俩也是偷偷出来跨年的吧?”
这下,四个人都沉默了。
吃完粉,众人达成了协议。
谢昀深:“我和虞昭一起走。”
段骁:“我和林小晞一起走。”
虞昭想,真是装也不装了。
结束了这场闹剧,终于排队检票进门。
各自的秘密被无情揭穿,二人都没说什么。虞昭耳尖有点红,抬眼去看他的耳根,也是如此。
现在是下午五点钟,天已经黑了。游乐场已经是人山人海,不知道到了十二点会怎么样。
跨年夜的游乐场成了一片光海,入口处的松树缀满彩灯,如同璀璨的星辰。引得排队入场的游客举着手机不停拍照。
过山车伴随着游客们欢呼的尖叫,旋转木马上小孩举着荧光棒蹦跳,路边卖气球的举着各式各样的气球,最远处是摩天轮,缓缓地转动。
虞昭对着摩天轮目不转睛,感叹道:“真好看,要是十二点跨年那一刻坐上去,看烟火满天……该有多震撼啊。”
谢昀深笑了笑,偏头看她:“你很喜欢吗?”
虞昭点了点头。
“我买了十二点的票,”他脸不红心不跳,只有耳根在发红,淡淡地说,“可以看到烟火盛宴。”
虞昭:“!!!”
他真是,每一次都能带给她意料之外的惊喜。
门票包含了很多项目。
虞昭不喜欢玩太刺激的,谢昀深陪她坐旋转木马,带她看音乐演唱会和马戏团,抢NPC的道具花。
他总是一副淡淡的模样,脸上总没什么表情,她却能在他眼里看到快乐的情绪。
二人都心照不宣,没提到各自在宿舍发疯被舍友揭穿的事情。
谢昀深的电话突然响了。
虞昭停下来,觉得又是谢昌打来的电话。
果不其然是。
谢昌第一句话是:“我在A大门口,你在哪里?”
谢昀深似笑非笑:“你猜?”
谢昌暴跳如雷:“你在北城,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家宴消息不知道发给你多少遍,谢家一大家子都等着你!”
谢昀深漫不经心地应:“哦。”
下一秒,他像是心情很好,没所谓地说了句:“你就在门口等,我马上到。”
随后,设置了免打扰。
打完电话,虞昭似乎听见了“我马上到”三个字,攥紧了气球线,失落地低下头。
“怎么了?”他走过来,低头看她。
虞昭缓缓地说:“学长,你是不是要走了?”
“骗他的,”谢昀深挑了挑半边眉,“我怎么会去?我设置了免打扰,让他一个人等着。”
虞昭有点想笑,谢昀深也会玩这种恶作剧?
谢昌以为他会来,所以在A大门口等他;但谢昀深设置了免打扰,电话是接不到的。所以谢昌只能一边等,一边打不会接听的电话。
说完,身边一家三口正巧走过。小女孩举着高高的气球,坐在爸爸的肩膀上,对妈妈笑:“妈妈,看我看我!”
妈妈也拍手:“妞妞真厉害!”
谢昀深下意识侧头看了一眼,似乎透过这一家三口看到了什么。
他突然有一瞬间的失神。
“学长!”
虞昭的声音把他拉出回忆,“看我看我!”
谢昀深回过神,微笑着看她。
小姑娘居然是把气球打了个结,系在自己的书包上。粉红色的书包上方有了个HelloKitty,随着她的摆动而摇晃。
她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笑得明媚而灿烂,头顶上的兔子耳朵摇啊摇。
天空下雪了。
许多人举起手机,纷纷拍下这一幕。
他踏过鞋底的新雪,一步步向她走去。
新的一年要到了。
“嗯,”他拍了拍手,含笑道:“昭昭真厉害。”
一年又一年,一岁又一岁。
或许五岁的他无措地站在原地,或许十五岁的他在痛苦里无人陪伴,但二十岁的他不一样。
他有了有陪伴他的朋友,有抗击风雨的能力。身后是璀璨烟火,眼前是百味人间。
站在人海里的她朝他招手:“学长——”
还有了喜欢的人。
—
“学长,这摩天轮真能坐上吗……
虞昭看着乌压压的人海,眯着眼睛颤巍巍地问。
谢昀深说:“能,我说能就能。”
“还有十五分钟就十二点了。”她看了一眼手机。
都怪她玩项目玩太久了……
谢昀深低下头,故作平静:“方便抓着你的手吗?”
虞昭虽在疑惑,却还是乖乖地把手伸了过去。
下一秒,谢昀深紧紧地牵住了她的手。不等她反应过来,她一路被他牵住,穿过拥挤的人群,到了队伍最前面。
她心跳如擂鼓,藏在围巾下的脖子发烫,看见门边有四个大字:“特殊通道”。
她望着四个大字,沉默了。
她还以为旁边的谢昀深只是普通的学长。
没想到是个挂啊!
虞昭如愿坐上了摩天轮。
摩天轮缓缓升起,舱内很暗,只能透过光勉强看见身边人侧脸。
她看见他的双手冻得通红,忙把手套脱下来,塞到他怀里:“学长,你戴这个。”
坐在她身边的谢昀深:“?”
虞昭解释:“我看你手都冻红了,肯定很冷,接下来给你戴。”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捂热的,里面可暖和了。”
他笑了笑:“好。”
下一秒,一只手套还是塞进了她怀里,她茫然地抬起脸。
他漫不经心道:“一人戴一只。”
十二点的钟声要敲响了。
大屏幕上开始倒计时,摩天轮下的人海在欢呼。
最热闹的是下面的中心广场,倒计时的电子屏红得醒目,数字在人群的倒数声里一点点跳动:“十、九、八、七……”
虞昭打开了手机,趁着有信号,给“鲸鱼”发了一句祝福。
“三、二、一!”
纯情性感寡妇:【新年快乐。】
鲸鱼:【新年快乐。】
发出去的这一瞬间,大屏幕的数字到了“零”。
台下的主持人同时激动地宣布:“新年快乐!”
随着“嘭”的一声闷响,第一簇烟花在浓郁的夜空炸开,金色的光雨簌簌落下,紧接着,无数烟花接踵而至,一波又一波,五光十色、精彩纷呈。
人群里爆发出热烈的欢呼,情侣们相拥亲吻,孩子们举着荧光棒蹦跳,连卖气球的小贩都停下,仰头望着漫天璀璨。烟花的炸裂声与人们的欢笑声混在一起,像一首盛大的歌曲,名字叫“烟火人间”。
二人关闭手机,双双抬头,看向对方。
他们的侧影映照在摩天轮的玻璃上,被放大了,像是互相贴着对方,差一点点就要吻上去。
虞昭没注意,笑着说:“学长,新年快乐,希望你一切都顺利,天天开心,我们的节目能顺利演出。”
她偷偷许了新年愿望,愿她一夜暴富,越长越美,永不挂科,平平安安父母健康等等……
还愿谢昀深永远快乐,有所爱之人陪伴身侧,早日脱离谢家,走向更广阔的人生。
她感受到,谢昀深似乎靠她近了一点点。但她没看见,两个剪影几乎要贴在一起,他的影子小心翼翼地吻住了她。
谢昀深在影子吻住的那一秒,认真地回应:“虞昭,新年快乐。”
他所许的新年愿望,唯有一个她。
——愿虞昭平安顺遂。
谢昀深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心意。
他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
第28章 掉马
元旦过后一个半月,就是艺术节。
“昭昭——我要一张票!”
“我也要我也要!”
林小晞举手:“我要这个座位的。”
虞昭狐疑地看向林小晞:“为什么要这个座位的?你不和我们坐在一起吗?”
林小晞干咳一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没说理由。
其他两个舍友都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像是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虞昭得意地说,“你想和段骁坐在一起。”
林小晞急得红了脸,虞昭大手一挥,拍了拍她的肩:“成全你们。”
剩下三人心照不宣,心里都有了数。
虞昭也有私心。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演出靠前,意味着她有充足的时间欣赏后面的节目。
她给自己的票,和谢昀深的安排在了一起。
—
艺术节安排在晚上。
到晚上六点的时候,大剧场前面已经排起长队,水泄不通了。
虞昭待在后台,画好了妆,做好了造型。
她一袭丝绒长裙曳地,裙摆撑起,像盛放的白玫瑰。领口是精致的蕾丝花边,精致优雅。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美得不可方物。
社团不少女生都惊叹道:“简直是朱丽叶本人。”
“我的天,没想到虞昭这造型这么美。”
陈薇也赞美道:“裙子也太适合你了!啊啊啊美神下凡!”
虞昭微笑着表达谢谢。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后台聊天。
尽管演员都排练了无数次,但到这个时候,几乎每一个出演的社员都紧张得吃不下饭。
她晚上吃了块面包填肚子,下午彩排了一次,轮到上场,还是一颗心怦怦直跳。
毕竟她一个社恐,台下那么多人,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就连社长也有些坐不住凳子。
陈薇挨个安慰:“没事,相信大家的能力。”
虞昭按了按酸软的太阳穴,下一秒,后台的门开了。
刚刚夸完虞昭,现在所有人的目光又被谢昀深所吸引。
她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
他推开后台门时,灯光洒了他满身。紧身上衣勾勒出挺拔的肩背,往下说流畅利落的腰线,长靴包裹住有力的小腿。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抬起眼,看向她。
虞昭突然觉得,初见的那张白月光照片有了最鲜活的模样。
“卧槽……”社长倒吸一口气。
“这选角绝了,”陈薇得意,“我就说我找的这两个简直不要太贴啊。”
“男帅女美,眼睛舒服了。”
“看见他俩坐在一起,瞬间就不紧张了怎么回事!”
谢昀深笑了笑,悄悄往她手里塞了根蛋白棒。
虞昭耳根烫得不敢去看他,接过蛋白棒撕开,听他低声道:“别紧张,吃点东西填肚子。”
啃到一半,场外开始报幕:“有请下一个节目——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
谈话声被掐断,虞昭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一幕,舞会。她出场的那一瞬间,台下一阵轰动,台下的林小晞推了推还在喝可乐的段骁,举起荧光灯尖叫。
段骁也看傻了眼。
“怎么在学校没见过这个美女啊?好漂亮!”
“朱丽叶本叶啊……”
“这也太贴了!!!”
“啊啊美女娶我!我要做你的狗!”
“……冷静。”
“我现在要她的所有信息!哪个院的?联系方式又在哪里?”
音乐响起,气氛如同让她穿越到了百年前的舞会。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那一幕是时候要来了。
谢昀深自门后走来,空气似乎停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就是帅哥美女的压迫感吗……”
“不愧是谢昀深,表白墙出名那个,帅得人神共愤。”
“计算机系的!我知道!”
“别想了,人家好像有女朋友了,好像就是台上这个朱丽叶,摄影部认识的。”
“真的啊?其实从他俩上台开始,我就开始磕了。”
扮演罗密欧的谢昀深含笑向她走来。
台上的聚光灯如同宴会的水晶灯,洒下万千光点。小提琴的旋律悠扬,她穿着长裙站在人群边缘,心跳越来越剧烈。
像是跨越了百年的爱恋,等他而来。
他穿过喧闹的人群朝她走来,身后舞曲都变得模糊,仿佛脚下的不是舞台,而是奔赴爱人的长路。
他在她面前站定,她垂下眼睫,瞥见他的目光。而他眼里炽热的情绪,比台下的灯光还要剧烈。在他们对视的片刻,整个世界都成了这对恋人的背景。
他微微俯身,朝她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背在身后,邀请她跳舞:“如果我这双俗手上的尘污,亵渎了你神圣的庙宇,这两片嘴唇,含羞的信徒,愿意用一吻来乞求你宥恕。”
剧场的每一个屏幕都在放大细节,他的眼睛里不是纯粹的演出,而是真情真意。
台下观众纷纷举起了手机。
“卧槽,这演得也太好了……”
“不像演的,像真的啊。”
“朱丽叶的耳根红了!这娇羞!我不信红耳根还能演出来!”
“我宣布我磕到了!”
虞昭的耳根烫红,可这次,她将手放在他的手上。
她认真地回了台词:“信徒,将你的手儿侮辱,这样才是最虔诚的礼敬;神明的手本容许信徒接触,掌心的密合远胜如亲吻。”
“神明,请容我把殊恩受领。”
他俯下身去,按照惯例,要在她手背上假装落下一吻。
倒不是真的亲,做做样子就行了。
但他低下头的那一瞬间,那双眼睛里瞬间燃起星火。那是少年人独有的,不顾一切奔赴真情的流露。
虞昭屏住呼吸。
下一秒,她的手背上有了温热的触感,轻轻的,柔柔的。那是蜻蜓点水的一吻,也是小心翼翼的一吻。
之前的每一次排练,他都没有亲过。
——而这次,谢昀深真的亲了。
有人已经发现了这个小细节,台下爆发出一阵激动的尖叫:
“——啊啊啊亲了!”
“真的亲了?谁拍到了?快给我看!”
“他们每次排练都这么亲吗!我真的磕到了!”
“谈了没有?谈了没有?谈了没有?”
“这不谈天理难容啊!信我是秦始皇还是信他们没谈?”
话剧完美结束。
从话剧开局到冲突,再到最后的双双殉情,演技都超出发挥,让所有人都深陷其中,忍不住讨论:“演得真好,真的就是不一样。”
“虽然他们在剧里be了,但在剧外可以是he,这杀青梗我喜欢。”
结束了演出,虞昭决定换了衣服再去观众席。
在化妆间卸妆的时候,她碰见了谢昀深。
谢昀深却没有想卸妆换衣服的意思,虞昭疑惑地看向他:“学长,你不换衣服再看节目吗?”
谢昀深:“……”
顿了两秒,他乖乖换了件常服出来,虞昭也正巧卸完妆,佯装无事道:“那个,我已经选了位置,我们的位置还不错。”
他哼笑一声:“今天不和林小晞一起坐了?”
虞昭低下头,反问他:“你不也没跟段骁一起坐嘛。”
灯光很暗,好在没人发现他俩的身影。
找了位置坐好,虞昭从头看到尾,看得津津有味。
谢昀深却开始刷论坛。
论坛已经有了关于他们的帖子,某音上甚至出现了前排的视频,就连小红书上也有了。
他一个个点了赞,满意地关掉手机和她看表演。
节目结束后,已经是十点后了。
虞昭彩排了一天,晚上又是演出,困得睁不开眼,一边刷牙一边刷某音。
“鲸鱼”发了条视频过来。
鲸鱼:【诡秘!你要火了!】
虞昭睁大眼,发现有人居然把演出视频截了片段发在网上,正巧是舞会一吻的片段,迅速获得了一万点赞。
她翻了翻评论。
1L:这就是小说中的校园爱情吗?好权威的长相,好权威的演技,两个人完全是借着演戏谈恋爱啊。
2L:快哉快哉,终于让小生刷到纯爱了!
3L:听说这俩是真的!有没有A大的出来现身说法?
4L:有有有!我舍友是话剧社的,他们平时不亲,就今晚演出的时候男主亲了!
5L:楼上说的是真的?天啊,爽死男主了吧。
虞昭:“……”
纯情性感寡妇:【咳咳,说来话长。】
鲸鱼:【来辟个谣,你们排练都是真亲的?】
纯情性感寡妇:【没有。】
鲸鱼:【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
纯情性感寡妇:【姐的事情,少问。】
刷着刷着,居然刷到了不少她的视频。
虞昭突然觉得明天她高低得上个小热搜。
作为社恐的她,还有点忐忑。
节目散场后还没和谢昀深发消息,她正准备切出软件,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她和“鲸鱼”续火花的第99天。
马上就是100天纪念日了,送点什么惊喜好呢?
下一秒,她突然刷到了一条视频。
是一个长得很御的女孩子在跳舞,头发染成了蓝色,高冷的表情,中性的穿搭,耳朵上带着挂耳耳机,弹幕上全是“你说这是deepseek拟人?”
“召唤豆包!”
“早说嘛这deepseek这么好看……”
虞昭盯着这张脸看了两秒。
……怎么感觉这张脸好眼熟。
她心里一跳,翻开了这个账号的主页,无论是从网名还是到视频,甚至IP学校都一模一样。
IP:北城。
学校:B大。
介绍是:女,B大哲学系infp,喜欢调戏ai,合作找我上星图,每晚不定时开播。
虞昭沉默了。
这才是她的正版闺蜜,如假包换。
她迅速点击了关注,突然意识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既然这个账号是真闺蜜,那“鲸鱼”又是谁?
——和她续了99天火花的是谁?
第29章 亲一下
虞昭整个人怔在原地,就连握着手机的手都失去了力气。
她大脑一片空白,无沓樰獨家諍裡法思考了。
既然“鲸鱼”不是闺蜜,那这个账号又是谁?
虞昭没有选择主动去问“鲸鱼”。
她脑海中有了一个答案。
从一开始,“鲸鱼”问她的上课地点,第二天他莫名出现在教学楼附近的篮球场;
后来,“鲸鱼”手把手教她追现实里的谢昀深;
最后,“鲸鱼”给她发今晚艺术节的抓拍视频。
会有这么偶然?
为什么他每一次都能精准地预判她的行动?
虞昭很冷静地点进“鲸鱼”的主页。他主页只有一段伤感文案视频,她再一个个翻他的关注列表。
她翻到了“A大官方账号”。
果然,是谢昀深。
她居然和谢昀深续了三个月的火花!
和他养了情侣小火人,和他吐槽现实里的crush,和他说了很多私密的悄悄话……
她把他当成闺蜜,他骗了她三个月!
她觉得荒谬!
虞昭一阵恼火直上心头,就连跟谢昀深发脾气的力气也没有,直接关掉了抖音。
明天是火花的第一百天。
她原本想给第一百天拍一个纪念视频。
现在看来,拍的必要也没有了。
—
期末周在第二天开始。
有人调侃说,在最后两周把所有学过的东西都塞进脑子里,堪比酷刑。
虞昭照旧背着书包去了图书馆。
走在路上,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跑了过来,朝她眨眼:“虞昭同学,你是昨天艺术节上的朱丽叶吧?”
虞昭哭笑不得,点了点头。
“女神,可以给我签个名吗?”女生直接从包里掏出了笔记本和笔,害羞低头,“谢谢。”
虞昭:“……”
她是个社恐,怎么成了女神?
她硬着头皮接过笔记本,还是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女生欲言又止,顿了半天问:“你和昨天台上那个罗密欧是不是真的?”
虞昭垂下眼,眼眸暗下,摇了摇头。
她无奈地笑了笑,认真道:“不信谣,不传谣。”
女生似乎有点失落,礼貌地向她告别后,一蹦一跳地离开。
虞昭突然觉得鼻子很酸。
她生气的一点是,谢昀深装了三个月的闺蜜欺骗她,这是最大的不尊重。
这不是耍她吗?
她打开软件,发现“鲸鱼”给自己分享了很多视频。
他浑然不知,她已失望透顶。
想走进图书馆大门的时候,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虞昭。”
很熟悉的声音。
但她不想回头。
她装作没听见,直接往里面走。
谢昀深站在她身后,沉默了一秒,继续叫住了她:“虞昭,对不起。”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
虞昭回过头,冰冷的寒风像是一把刀,刮过她冻得通红的脸。她的声音含了一丝哭腔:“好玩儿吗?”
谢昀深站在台阶下,沉默不语。
“鲸鱼,”她的哭音越来越重,鼻尖也染上了红,声线颤抖,“我问你,好玩吗?”
“三个月,我什么都和你说,”虞昭擦了擦脸侧的眼泪,语气却很平静,“事无巨细,从今天吃了什么饭,到明天又喜欢上谁——你瞒了我三个月,也耍了我三个月。”
“……”
“谢昀深,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觉得开心?觉得我告诉你所有小心思的时候很有成就感?你太过分了。”她单薄的身影站在寒风里,哽咽着问。
谢昀深慢慢地抬起头,他的指尖在颤抖,就连嗓音也带着微微的哑:“对不起。”
他不敢去直视她的眼睛,说出了一句话:“我想你了。”
虞昭微微睁大了眼,被这太过于直白的话激得手足无措。
他轻轻地回答:“过去的一年,我很想你。你拉黑了我的所有账号,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你曾经送过我一枚戒指,或许你早就忘了。”
他像是个被丢掉的破布娃娃,语气越来越轻,自暴自弃地摊牌:“或许你不相信,或许你还在生气。我还戴着这枚褪色的戒指,我一直一直还在喜欢你。”
虞昭顿在了原地。身边所有的嘈杂和喧嚣似乎都离她而去,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感受不到,只剩一片空白的脑海和那句“我一直一直还在喜欢你”。
她好像被击中了什么,又不敢承认。
谢昀深道:“那一本《孤岛与鲸鱼》,我看过了。你说人生中的遗憾有那么多,也不缺这一桩。但我有私心,我不想让遗憾一直成为遗憾。”
她干巴巴地道:“我觉得你太傻了,用这样的方式来挽留我。”
“这三个月算我赚了,”他的声音几乎要淹没在风里,显得无助,“本来我们就应该是陌生人。”
“我很生气。”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闷闷地说出这句话。
“我知道你会生气,”他茫然地说,“但我没有退路了。”
虞昭的心跳越来越快。她像个战场上被击溃的小兵,用沉默代替了攻击,几乎落荒而逃。
晚上。
虞昭给正版闺蜜发去了微信。
在这三个月里的时间,她一直把视频软件当成微信用,和闺蜜少了交流。
虞昭:【闺蜜,你知道有人在冒充你吗?】
闺蜜没发消息,直接给她打来了语音电话。
虞昭的闺蜜叫宁嫣,和她一起在河北长大,两家算是世交。她性格偏高冷,不喜欢主动联系人,熟了如野马脱缰,算是外冷内热的类型。
宁嫣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要和你道歉。”
虞昭一惊:“啊?”
宁嫣道:“我知道他在冒充我,我也默许了这件事,甚至试图帮他掩护。”
虞昭一恼:“你……你居然帮他骗我。”
宁嫣闷闷地回答:“我一直知道谢昀深的存在,我爸也曾经和我提起这号人,虽然他在北城长大,但他家是这里发家的。在你和孤岛网恋分手后,在一次偶然,我知道了谢昀深和孤岛是一个人。”
“但是你因为孤岛伤心了很久,我不想触及你的霉头,也没提这件事。”
“后来在去年十月下旬,也就是你结束军训后的一段时间,他找上了我,说明了来意,也就是想追你,”她解释,“他想在我这要到授权,怕你拒绝才出此下策。”
虞昭无语:“你就被他收买了?你知不知道当初是他不想谈的!他现在还说对我念念不忘,我有点不信。”
宁嫣又道:“当年的事情各有隐情,都不容易。你想不想知道,孤岛当初为什么突然对你忽冷忽热?”
“为什么?不是因为他不想谈了吗?腻了吗?”
“不。是因为当初这段网恋被你爸妈率先发现了,”宁嫣感慨,“你爸妈也是……居然主动偷偷联系谢昀深,想让他和你分手,让他别耽误你的高考。”
虞昭沉默。
有一个从未被她发现的真相——她的父母居然主动联系了谢昀深!
“所以,他一直催促你去学校,去住宿,不要和他沉溺在虚拟的恋爱中。你是高中生,你拎不清,但他有分寸,有自知之明,”宁嫣说,“所以,他亲自将这段感情推向了深渊。”
当初的事都有不容易的地方,也说不出谁对谁错。
女儿沉溺恋爱,父母着急,用了不合适的办法强制让她走出来;
谢昀深知道自己的感情不被理解,选择主动退出;
虞昭被误会所伤害,错以为他冷暴力、不想谈,故而分手。
只是这段恋情,发生得不是时候。
虞昭陷入了很久很久的沉默,心里像是有什么柔软的地方,被触碰了一下。
她的手不安地抓紧了衣角。
“你知道他做得多过分嘛!”她愤愤地诉苦,“谢昀深用你的口气骗我喊他宝宝,我喊了他三个月的老公,还和我养情侣小火人。”
宁嫣笑了笑:“你有没有发现,你和鲸鱼聊天的时候,笑得最多?”
“哪有……”虞昭嘴硬。
“我看了你发给我的聊天记录,”宁嫣无奈,“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很开心。其实我觉得,谢昀深是一个很好很真诚的人,你可以试试重新了解他。如果实在不合适,也可以选择不在一起。”
最后,她说:“他真的非常喜欢你。”
打完电话,虞昭心里开始动摇。
但世界上,最容易说谎的就是真心。
当年的分手,他也发了一句“好”。
她记得他看见那句“好”的崩溃,记得她哭过的夜晚,恨他没有足够的勇气,恨他为什么不和她解释,而是选择冷暴力。
她对谢昀深的特殊情感与怀疑、恐惧、愤怒等情绪混杂在一起,让她无所适从。
这一次,虞昭也选择了逃避。
她没有再看某音上“鲸鱼”的消息,火花断了。
养了99的火花,断掉了。
断掉三天后,火花会彻底消失。
坐在回家的高铁上,虞昭对着谢昀深的聊天框看了很久。
回到家,她坐在窗台上,也对着高三用的旧手机看了很久。
她给旧手机充上了电,然后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陈淑玲给她夹菜:“怎么想起回来了?不是期末周吗?”
虞昭一本正经地撒谎:“回家拿冬装,北城很冷。”
虞亮皱眉:“上次不是给你带了好几件羽绒服吗?我给你收拾的。北城这么冷,穿不够?”
虞昭用力点头:“家里那件黑色的最暖和,我没带过去。”
虞亮:“……”
其实她只是想躲开谢昀深而已。
回到房间,电也充好了,她登上了很久没登上的□□,把“孤岛”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之前换了手机,很多聊天记录都没有了。
把他放出来的那一刻,所有的记忆都如洪水一般涌上来。
最下方,还停留着分手那一天的聊天记录。
惊虞:【我们分手吧。】
孤岛:【好。】
但她看见了一条未读消息。
跨越了将近两年,终于被她所发现。
虞昭微微睁大了眼,屏幕上的指尖有点颤抖。
手机屏很旧了,大滴大滴的眼泪掉在上面,晕染开刺目的文字。
孤岛:【好,等你考来A大,我亲自来追你。】
虞昭的所有复杂感情,终于从“怀疑”,转变成“震撼”。
原来他一直都是以真心待她。
原来他当年说的“分手”不是结束,而是在等她,她也瞬间明白他从未放下。
当年的事情各有各的难处,谢昀深也是。
虞昭攥着手机,指节泛白,屏幕亮着的聊天记录还停在最后一行。她眼前的字模糊成一片,她却浑然不觉,只是肩膀一抽一抽地颤动着,发出细碎的哽咽。
自此,多年的委屈和误解轰然崩塌。
虞昭向来入睡很快。
但这个晚上,她迟迟无法入睡,从最底层的聊天记录看到最上方,她从未删过一句聊天记录。
从越来越频繁的电话,到最开始的一句:“你好,我是孤岛。”
夜越来越深,她抱着怀里的小鲸鱼,麻木地刷手机。
虞昭点开了某音和他的聊天框。
最上方是断了一天的火花,已经灰掉了。
他显示在线,却没给她发消息。
她很想知道,谢昀深给她的备注会是什么。
虞昭已经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过了两天,她迷迷糊糊地赶去学校复习。坐在高铁上,头脑一片混沌。
手机振动了下,虞昭迅速解锁屏幕,却是陈薇发来的消息:【学弟,你在哪里?】
虞昭:【我回家了,现在在回学校的路上。怎么啦?】
陈薇:【摄影部出事了,你去看群。】
虞昭心里一跳,屏住呼吸打开了群聊。
从下翻到上,她算是弄明白了缘由。
摄影部的小学弟指控,周言获奖的那一张作品,和他的一张作品极为相似——不能说相似,可以直接指控抄袭。
虞昭看了图,发现周言的手段实在是高明,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作为一张要入展比赛的作品,不允许出现这样的原则性错误。
但坏就坏在,这只是小学弟的练习之作,而周言的作品已经送去省里参加比赛,这个时候被截下来,对学校的声誉百害而无一利。
最好的办法是息事宁人,小学弟放弃维权得到补偿,周言获奖,学校的名声也能保全,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但小学弟不愿意。谁又愿意自己的成果为他人做嫁衣?
从一开始被发现后,他被周言贿赂了两个月,软硬不吃,到最后周言被逼急了,于是威胁。
实在是忍不了的学弟在群里曝光了这件事,从小群到新媒体部的大群,每一句都是对周言的质问。
但没有一个好结果。
最后是学弟被老师约谈了,新媒体部的所有人也被要求删除相关帖子和信息。
王老师的意思是,不要再过问此事,一张平时练习而已,要是A大被爆出这样的事件,对学校名声有损,更不知道要掀起什么样的浪潮。
在整件事情中,谢昀深都在据理力争,为学弟争取权益。
后果是什么不想而知。
虞昭后背一凉,陈薇给她又发来了消息:【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趁热喝了吧。】
虞昭:【谢昀深现在怎么样了?】
她下意识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开始担心他的安危。
陈薇:【唉。他和老师对着干,能有什么好下场?前两天还闹得不愉快,王老师说要撤了他的职位,说不干就解散。】
虞昭不可置信:【宁愿息事宁人,王老师也要一心保下周言?】
陈薇:【是。周言一口咬定他没有抄袭,是学弟抄了他的,已经散播出去了,还利用职权伪造了证据,现在大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陈薇:【你站谁?】
虞昭:【我站你们。】
陈薇:【非常好,摄影部没有人站他。】
这只会有一个结果:部门解散,周言当部长,重新招人重组。
列车到达北城站。
虞昭推着行李箱出站,发去一条消息:【我马上回学校。】
陈薇把周言伪造的证据都发给了虞昭,而学弟因为删了很多文件,找不出原文件在哪里了,大家对那张作品只有一个印象。
这是他最吃亏的一点,没有关键性证据。
虞昭没有对陈薇说,自己有所有文件的记录和备份。
……这是谢昀深布置给她的第一个任务。
只看她愿不愿意逆风而行,把证据抖露出来。
这是需要勇气的一件事,一旦失败,满盘皆输。
虞昭去宿舍放下行李,想找负责的王老师说清楚这件事。
林小晞在复习,看见她走得匆匆,奇怪:“虞昭,你急着去哪?眼镜都没带——诶诶诶!”
下一秒,虞昭已经带着U盘下楼了。
去京熙楼的路上,她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还伴随着激烈的争吵。
……不会是周言的那件事吧?
她心里一惊,握紧了手机。她没戴眼镜看不太清楚,拿出手机赶紧远远地拍了张照。
果然。
她看见了人群中的周言,旁边还有谢昀深。
虞昭有一种不妙的预感,赶紧跟了上去。
周言的表情很冷静:“学弟,你在这里和我吵,是没有意义的。你抄袭就是抄袭,既然拿不出关键性证据,又怎么能让大家信服?”
她勉强挤了进去,听见学弟情绪激动,哽咽着回答:“你为什么还倒打一耙!?明明犯错的是你,为什么我要为你负责所有的后果,还要被你泼脏水污蔑!你伪造证据!”
周言冷笑,摊手:“你说我是伪造的,你能证明吗?就凭一张嘴?”
周围的人都在议论纷纷,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让一让让一让……”虞昭努力地穿过人群,心跳越来越快,一颗心被不安所占据。
谢昀深始终不置一词,她总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她现在,只想见他。
她听见了谢昀深冷静的声音:“你真的以为,我调不出你的伪造记录,调不出他被删除的原始文件?”
周言的笑容一僵,虞昭的心里一跳。
是啊,谢昀深是学计算机的,在这方面,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周言皱眉:“人人都说你是计算机系的天才。用这种违规的手段强制监控电脑,你这是为这种无意义的事情自毁前程?”
谢昀深冷冷道:“干出这样的龌龊事,你才是自毁前程。”
周言一张脸霎时间沉下来。
——不要。
虞昭在心里无声呐喊,她手里有现成的!
终于挤到最前,虞昭呼出一口气,想和周言聊两句。
下一秒,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叫!
一个酒瓶不知道从哪里飞了出来,方向估计是朝着学弟,但不知道怎么,偏向了刚刚挤到前面的虞昭。
她瞳孔一缩,下意识往后一躲。
预想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她听见了一声低低的闷哼。
随后,她看见,谢昀深挡在了她面前,血从额角流到了她手里。
谢昀深失去意识之前,听见了她崩溃的叫唤:“——学长!”
……
“学长。”
“学长?”
“学长!”
“别喊了,医生说还没醒呢,我出去抽根烟。”
“学姐,原来你还会抽烟啊……”
“心烦的时候抽两根。”
虞昭低低地“哦”了一声,等陈薇出去把门一关,病房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她托腮,喃喃道:“唉,什么时候醒啊。”
虞昭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含在嘴里。
她的学长就躺在病床上,头上裹着纱布,紧闭双眼,一张脸惨白。
虞昭一晚没睡,顶着两个黑眼圈陪床。陈薇让她睡会儿,她却笑着说睡不着。
楼下有监控,拍到了扔酒瓶的那个学生,查出来并不是本校的,而是外校的,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中。两个学弟学妹当场就吓晕了过去,现在还在心理咨询室。
周言也有嫌疑,但他一口咬定不是他指使,目前也得喊过去做笔录。
虞昭心乱如麻,床上的人却突然睁开眼,嗓音带着哑:“现在是什么时候?”
虞昭吓了一跳,凑过去看他的脸,惊喜道:“学长,你醒啦?”
谢昀深淡淡地“嗯”了一声,想坐起身:“我睡了多久?”
她赶紧把他扶起来,道:“也没有很久,半天吧,现在是凌晨五点钟。”
谢昀深:“?”
他缓缓地看向她:“凌晨五点,你不睡觉?你在这多久了?”
虞昭觉得很奇怪,她口里还含着糖,说话有点含糊不清:“可是你还没醒。”
说来也很奇怪,明明说“再也不想见到他”的是她,当他一出事,寸步不离陪在他床边的也是她。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扯了扯唇角:“虞同学。”
她打起精神,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谢昀深说:“你能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
虞昭气笑了,他好意思说她?
她咬牙反驳:“你好意思说我?你头上的是什么?”
说完,她迅速看了一眼他额头上的伤口,闷声不语。
“……会不会破相。”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不会。”
“林小晞小时候摔过,额头上就有疤痕,”虞昭回忆,“所以她一年四季都是齐刘海。”
“我不容易留疤,”他耐心地解释,“你先睡会儿。”
“我好不容易等到你醒,你就催我睡?”虞昭愠怒,一张脸憋得通红,“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谢昀深低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问:
“不生我的气了?”
“……”
她红了耳根,硬邦邦地回答:“一码归一码。”
谢昀深忍不住想笑。
虞昭觉得很内疚。这个伤口,本应该出现在她的额头上。
她突然有点掉眼泪,眼眶红红的,忍住别过了头,肩膀微微颤抖。
“虞同学,”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怎么又哭了。”
虞昭低下头去,不敢去看他,眼泪掉得更凶。嘴里的糖噎得自己难受,她却忍住哭腔,不让他发现自己落泪的模样。
她突然下颔一紧,他直接扼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她茫然地看着他的眼睛,二人目光相撞,她想挣脱,却被他扼得更紧,嘴里还噎着那颗碍事的糖。
她突然被糖噎得有点想吐,下一秒,他却捏了捏她的腮帮子,淡淡地说:“饿了就吃东西——别靠吃一颗糖维持身体机能。桌上的食物不能吃?”
“……可是桌上零食水果都是他们给你买的。”她解释。
“谁规定你不能吃?”他反问。
她依旧执拗着嚼着那颗糖,眼眶红得更厉害,唇角也开始颤抖。
啧,又要哭了。
他垂眼,无奈地说:“祖宗,别哭了行不行?我没怪你。”
“那怎么样可以不哭了?可以不生我气了?”
虞昭不搭话。
“没有生你的气了。”她闷闷地说。
谢昀深松开了她的下巴。
她又小声说:“其实,你刚刚,可以亲我一下的。”
谢昀深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没什么。”
虞昭听见他一声轻轻的叹息,随后,他无奈道:“你凑过来一点。”
“为什么?”
“太远了,我亲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