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只小陵


    竟然还有这种好东西!


    我眨眨眼, 松开了準備揍太宰治的拳头,直接心动。


    太宰治看懂了我的表情,嘴角再度上扬:“你只要定下组织名, 剩下的手续交给我。”


    “组织名?”


    “不管多么荒谬都没有关系,倒不如说最好荒谬至极。”


    大可不必荒谬, 我覺得正常一点就行,思考了几秒得出了答案:“脑子研究所。”


    “……是荒谬而不是在法律的底线上反复试探,这种名字是过不了审的哦。”


    什么?法律竟然如此苛刻?!我眉头一皱:“杰的研究所。”


    “……杰是你的脑子吧,小陵覺得这个名字和刚才那个名字,在本质上有区别嗎?”太宰治此时的笑容里似乎溢出了几分黑泥——


    “除了打架和脑子,小陵还对什么感兴趣嗎?”


    “绘画,”我想了想, “小陵漫画工作室?”


    太宰治对这个名称挺满意:“定位是漫画嗎……那借我几张你最满意的画作吧,之后和異能特务科交易时会用到。”


    我在背包里翻了翻,拿出了最满意的那一张无量空處美术馆图,快乐地递给太宰治——


    “借你。”


    太宰治盯着它陷入了沉默,仿佛变成了一具石雕。几秒之后,他终于走出了失神的状态,愉悦地笑出了声:“我差点就溺死在三途川了呢——实在太有趣了!”


    三途川?可我没画这个啊?正当我迷茫之时,太宰治继续说着令人迷惑的话语——


    “画面的冲击足以令思维停滞, 呼吸停止。这还是我第一次在阅览画作时,感到自己离死亡如此接近。”


    “如果继续成长下去, 说不定小陵可以用画成功杀死我, ”他用意味深长地目光注視着我,像是看到了某种令人期待的原石,而下一秒这种毛骨悚然的目光又收敛了起来,变成了欠揍的笑容——


    “这幅画也过不了审哦。倒不如说只要我拿着它去谈判, 小陵就会被送进精神病院。”


    我难过极了,準備从他手中拿回画,没想到这一抽竟没抽动。我看向了维持塑料笑容的太宰治,他的眼中没有一丝亮光,在看过我的画后眼神更显得黑暗。


    “多少钱可以向小陵买下这幅画?五亿够吗?”


    “我不想卖给你,”我再次用力,这次太宰治松开了手。他摊了摊手:“真是遗憾,那你把随手画的作品借我吧。”


    我随便拿了几张画递给太宰治。


    这时一辆车从遠方开来,最后停在他的前方,他接过画后推开门坐了上去,笑着朝我摆摆手——


    “这样就可以了。小陵先去吃饭吧,之后等我的电话。”


    “我已经吃完了,”我回答道。


    太宰治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弯起毫无高光的眼睛,扬起了嘴角——


    “那就直接行动吧,我会将剩下的事情谈妥。”


    在把Mimic的地址发我后,他便离开了这里。我没有关注渐行渐遠的车辆,而是转身准备前往他们的藏身處。


    “小陵,我也想去玩,”站在门口不知看了多久的梦野久作开口道。他之前一直覺得送织田作之助他们没意思,干脆一直待在座位上吃热咖喱,如今已经吃完出门。


    他微微歪头,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小陵可以在战斗前把我丢出去哦。不过记得把我往人群里丢——不然就不好玩了。”


    梦野久作是一颗非常好用的手雷。听到他思想觉悟如此高的话语,我满意地将他拎起,然后几个跳跃,朝Mimic的地址奔去。


    狂风在我的周身呼啸,气流在我的附近喧腾。所有的景物都被我飞速掠过,只剩下虚幻的残影。


    ——接下来会是怎么样的战場?


    ——首领纪德会是一位怎么样的对手?


    ——那将是一場令人酣畅淋漓的战斗吗?


    血液在我的体内翻滚又沸腾,最后它们剧烈流动着,给予我迈向前方的更快速度——


    一幢废棄的别墅出现在眼前。


    我直接一脚踹碎冠冕堂皇的大门,在充满碎渣和粉尘的視野里——


    “初次见面——我是代织田参战的小陵!”


    无數披着灰斗篷的士兵站在前方,那是战乱时代的残党,苟活于世间的幽灵。


    “现在——来与我一战吧!”


    在槍林弹雨中,我直接将手上的梦野久作丢到人堆中。


    “汝并非吾等幽灵所求的解脫之人,战場是平等厮杀的神圣之地,并非尔等稚子能轻易踏入的游乐场。”


    微微抬头,我注意到说着奇怪话语的男性出现不远處,正居高临下地望向我。他一头苍白又凌乱的长发,穿着破烂而漆黑的长袍,还有一双赤紅且冷淡的眼眸。


    我嘴角上扬,冲上去便是一拳——


    “你就是首领纪德吗?”


    *


    枪械声在不远处纷纷响起,硝烟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似乎重新回到了那战火纷飞的战場。但纪德知道——这不一样。


    这很不一样。


    战场应该是士兵们的争斗之地,是殉道者的殒命之地,而不远处的小孩穿着漂亮的小裙子,仿佛是橱窗里摆放着的精致洋娃娃。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直处于安定的时代,从未上过战场的稚嫩之人,带着未经历风雨的鲁莽。


    “执迷不悟的稚子,”纪德的異能【窄门】能预知短时间内未来,早就看到未来发展的他侧身将这一击席卷狂风的重拳躲过,“太慢。”


    纪德看向孩童的眼神不免带上几分轻蔑:“汝还不配与我交战。”


    正当他拿出槍,准备一枪直接击毙面前的孩子时,那孩子突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语——


    “你没有認真——这不是我想要的战斗。”


    寒意不知为何出现,某种危机感顺着他的脊柱不斷上爬。多年战斗中产生的经验告诉他,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即将发生。


    ——但一切都会在被预知的未来中显现。


    眼前的场景分崩离析,他看见未来的小孩伸出手,以肉眼几乎无法辨别的速度一掏,下一秒手中已拿起一个跳动又鲜血淋漓的器官——


    他的心脏。


    鲜血从它的指缝中流下,一滴滴染紅了它的手与衣服,甚至将它的目光也映上嫣红。


    这里分明不是战场,但他仿佛看到了在战场上方盘旋的乌鸦。那些黑色的地狱之鸟猩红着眼眸,在彻底观察完战局后,又恰到好处地落下——


    “在被我杀死的虚幻未来里——承認我吧!”


    这不是现实,而是未来。


    纪德迅速后跳,躲过了被掏心的未来。


    就在此刻,眼前的场景再次分崩离析——


    他的心脏再次被攥在祂的手中。


    死亡又一次圈住他的脚腕,但是他往左侧一闪,被预知到的未来又一次帮助他躲过危机。


    “在你所看见的无尽死亡里——正视我吧!”


    纪德还未来得及思考,眼前再次出现他惨死的未来。未来不斷变换。在他躲过上一个死局后,下一个死局便直接出现——


    被撕碎身躯,被抽出肠胃,被捏碎脖颈……无數的死法浮现在未来之中,逐个展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他在未来中所看见的死亡。


    从现实转向未来,再从未来转向现实,两边的景象不断交错,并且不断加快。不管是哪一个时间段的祂,都是几乎是卡着他的反应速度进行杀戮,在他试图逃离的那一刻,未来的走向再度变化,但是殊途同归——


    死亡,死亡,还是死亡。


    就算在战场中的枪林弹雨之里,就算前方是万人大军,纪德发现自己都没有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目睹过自己的如此多死亡。


    “倾尽你的智慧,耗尽你的体力,进化你的异能——”


    披着人皮的野兽在战火中笑道——


    “现在——来与我认真一战吧!”


    往前会看到绞杀,往后会遇见斩首,往左目睹被掏心,往右会感受分尸——


    无处不在的死亡仿佛是迷宫,将纪德困在这方寸之地。


    他终于不敢再小瞧祂,甚至此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而那似乎从深渊爬上人间的恶魔敏锐地发现了这件事——


    “你是在恐惧吗?”


    “可既然你认为死亡是你的解脫,那么就用死亡来跨过恐惧吧——”


    “我会用死亡引导你适应我的战场!”


    “我会用死亡教会你对我主动出击!”


    利用他的异能反复给予他虚幻死亡的恶魔,用宛若乌鸦般的眼眸注视着他,那一瞬间纪德感觉望见了死神的巨镰。


    而此刻祂又笑着高呼——


    “来吧来吧来吧——再正视了我之后,再战胜你的恐惧!”


    “来吧来吧来吧——来与我认真一战!”


    纪德感觉因过去的战场而死寂的心剧烈跳动。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他还要在未来死多少次?他还要看到自己的多少次死亡?


    ——他真的……想要这样的解脱吗?


    异能的无数次被动发动,不断对大脑造成负荷。纪德此时大口喘息着。不断地在未来与现实中转换,令他意识逐渐走向崩溃。


    而死亡依然在下一个未来中显现。


    似乎回到了第一次上战场时,他对枪械还不太熟悉,看向茫茫大军之时,首先涌入的是深入骨髓的冰冷寒意。


    ——那是他最初对死亡的畏惧。


    ——那是他最初想存活的祈愿。


    之前一直向往的解脱已被他抛在脑后,此时这个在战场上驰骋多年的男性,仿佛新兵般朝远方撤退,企图离开这个死亡构筑的漩涡。


    “……停下!”在脱口而出这句话后,纪德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在他出声后的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预见的未来里不再有死亡。


    太好了……正当在纪德终于发现生路,准备仓皇撤离之时——


    有人碰了他一次。


    那是战局中的另一个孩童,此时已经站在他的背后,对着他露出了天真的笑容:“我是梦野久作——你见过真正的地狱吗?”


    紫色的手掌印出现在他的身上。


    ——什么?


    ——难道这是一个圈套?


    他下意识往在未来中杀了他无数次的孩童的方向望去,却发现它此时正站在不远处。那些纷飞的事情从来都是未来,现实中的它其实连一步都未动。


    玩偶被撕坏。


    梦野久作的异能力发动,在纪德的世界坠入黑暗的前一秒,他又瞥见了祂的眼神。


    ——那里面全是对逃离战场者的嫌棄。


    想要死于战场的纪德,在虚幻的一千三百零五次死亡后,仓皇地逃离战场,抛弃了他作为军人的荣耀,成为他自己最厌恶的懦夫。


    ——祂已不屑再出手。


    “这样糟糕的战斗,别说杰看了笑不出来,连我都打不下去了,”小陵看着即将丧失理智的他,嫌弃地叹了一口气——


    “你刚说我不配和你打,我还觉得你不配呢。”——


    作者有话说:我看了看,加更竟然被我加完了[狗头叼玫瑰]


    我还想加还想加,明天再让我加好吗[狗头叼玫瑰]


    第42章 第四十二只小陵(1.9w营养液加更)^^……


    阳光倾斜而下, 飞鸟从空中轻快地路过,倒影落在海上游轮的甲板上。


    这里是第三方所提供的,港口Mafia与异能特務科的談判场所。甲板中间是洁白的圆桌, 两端是同样纯白的椅子。


    港口Mafia的首領森鷗外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他翘着二郎腿, 而双手交叉放于大腿上。而他对面的那一張椅子上,此时空无一人。


    一位戴着眼镜的青年朝他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种田长官无法参加今日的会议——令您白跑一趟实在抱歉。”


    此人正是异能特務科的坂口安吾,他作为卧底分别潜入Mimic和港口Mafia。如今任务完成,重新回到了原本的工作岗位。


    他的话音落下后,沉默便在此刻开始蔓延。作为在三方势力中周旋多时之人,坂口安吾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但是此时心里依然在冒冷汗。


    早在一小时之前, 他便接到了友人太宰治的電话,说是织田作遇险,需要他的帮忙。由于坂口安吾在卧底期间,做过背刺友人织田作之助的举动,于是这次没有拒绝。


    他根据太宰治的要求,将太宰治与异能特务科的种田长官搭上了线。


    具体談话内容坂口安吾不了解,但是种田长官心情不错。


    而在谈判会议的十分钟前,这位作风大胆的种田长官又安排早已在谈判会场的他当面拒绝森鷗外, 最好是狠狠拒绝——


    狠狠拒绝实在是高难度,他最终选择当面委婉地表达意思。


    坂口安吾没有抬头, 而在这令他毛骨悚然的沉默后, 森鷗外才出口道:“原来如此,被反将一军了呢……”


    ——他是怎么发现的?


    没等坂口安吾反應过来,森鸥外已经起身准备離开。他看起来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就像他来时那样悠然。


    不过坂口安吾看到森鸥外垂下的手, 不知道何时已经彻底特别用力地攥紧。


    *


    夢野久作是在控制了其他人之后,才跑过来偷袭纪德的。现在整个场地除了我和他清醒外,其他都是行尸走肉。而在他解除异能后,这些士兵全部陷入了昏迷。


    此时外面的阳光已经微斜。


    这时,我听到了逐渐逼近的螺旋桨声。


    透过透明的窗户,我看到到天上垂下来一条绳梯,而太宰治在绳梯底端非常自来熟地朝我招手,随后跳到了不远的地面上。


    “到手了哦,接下来就交给异能特务科吧,”他递给我一份上面有文字,还盖了章的纸——


    异能开业許可證。


    螺旋桨声未消,此时又出现了整齐的脚步声。已有武装部队前来,开始清理现场。


    夢野久作好奇地凑过去看热闹。我这次没管他,而是闷闷不乐地接过了證,找了棵树靠着坐下,看也没有再一眼内容。


    “对了,他们答應开出异能开业許可證的条件还有一条——小陵你的漫画工作室开张的前三个月,会暂时加一位挂名的编外人员,他的名字是坂口安吾。三天后会来你的工作室常驻。”


    太宰治说完这些,又递给我一张纸条:“这是坂口安吾的電话号码,你不需要给他发工资,有什么脏活累活也都让他幹好了——他是一个特别好用的工具人。”


    “哦,”我没心情认真听,此时接过纸条,怏怏不乐地应道。


    太宰治眨眨眼:“打纪德很累嗎?”


    “根本就没打起来,”一提到这个我更难过了,“织田说纪德想要在战场上获得死亡的解脱,我打的时候也感觉是这样,所以我利用他能预知未来的能力,不断在他看到的未来中杀死他……”


    “明明这样做他就能获得多次解脱,照理说他应该很高兴的啊?”


    “但在我令他看到一千三百零五次死亡后……他反而完全丧失了战意,怎会如此?”我难过又摸不找头脑,“还是说在未来的死亡太假了?可是脑子很珍贵,我不会在现实里真的杀人的。”


    真人示弱的目的是让我松懈从而反击,但纪德不一样,他是真的想彻底抛下战斗離开这地方。我明明好期待和纪德打架,但到头来这一战竟然变得索然无味。


    我更加难过地叹了一口气。


    “一千三百零五次死亡……”没想到太宰治竟露出了笑容,“小陵,我倒觉得你做得很好呢——不用把这种渣滓的事情放在心上。现在小陵有了异能开业许可证,会有更多人注意到你——到时候就有更多的机会打架啦!”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太宰治画的饼又大又圆,我感觉打架的道路虽然曲折,但是前途是光明的,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而就在此时,我听见了轮胎碾地的声响。这声音越来越响,最终一辆眼熟的车停在了我们的面前。


    车门打开,站到我们面前的竟是织田作之助。


    咦?他怎么又回来了?正当我迷惑之时,便被织田作之助直接拿起来,他把我上下翻动了一番,在发现身上并没有伤口后,松了一口气。


    织田作之助准备把我放下,而我先把自己的性别改成男,然后身手敏捷地绕到他的背后,直接挂了上去。


    太宰治在织田作之助过来后,整个人变得极其乖巧:“织田作,你怎么回来了?”


    “那邊的孩子们已经拜托了店老板看管,”织田作之助没有把我捞下来,而是叹了一口气,“你们的电话怎么打都打不通,于是我开车过来看看你们的情况——你们没事就好。”


    虽然打个纪德不是个事,但织田如此关心我,令我大为感动,这样的好心人当然要一把抓住!


    “这是我新开的漫画工作室的开业凭证,”已经是组织首領的我对他出示证件——


    “织田要不来我这里工作?”


    织田作之助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上平凡无奇的异能开业许可证,一连眨了三次眼。


    *


    就这样,我拥有了第一位正式员工。


    织田作之助开车将我们送回了店老板的西餐馆,这家店已被店老板送给我,如今刚好可以当做我的工作室,正式改名为【小陵漫画工作室】。


    我是第一次开工作室,也是第一次当首领,所以对什么事情都不了解,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要不先把后厨的碗洗了?就这样放着,过几天会发霉。”


    这个建议非常有建设性,我果断采纳。


    太宰治和夢野久作闲着也是闲着,我便把他们也拉到了后厨去帮忙。夢野久作没有洗过碗,好奇地学着我和织田作之助的模样,给碗涂上洗碟精。


    而太宰治看着各种碗筷眨了眨眼,对我露出了塑料笑容:“抱歉呢小陵,我还有事需要和别人电话沟通,我先出去了——等回来再洗。”


    这一看就是想逃避劳动,我用不赞同的眼神看向太宰治,刚准备说几句,没想到看到碗从梦野久作手上滑落,离落地只差最后一秒——我赶紧接住。


    太宰治趁机溜走。


    我嫌弃地看着太宰治的背影,然后把碗重新递给了梦野久作,教了他要领,最后告诉他:“慢慢洗。”


    梦野久作眨眨眼,开始乖巧地慢慢洗碗。


    这两天他日渐靠谱,我对他的满意度也逐渐上升:“梦野要跳槽来我这邊嗎?”


    没想到梦野久作听到这话手一抖,碗差点又掉了下去。


    “我好高兴!”梦野久作对我露出了天真的笑容,“但是对不起啦——我不会加入这里的。虽然装乖很容易,但我的忍耐很快就要到极限啦。港口Mafia才是最适合我的——漆黑又血红的土壤。”


    “哦,”毕竟人各有志,我也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想了想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红宝石递给他,“这颗红宝石是这一次打斗的报酬——辛苦了。”


    他眨眨眼,然后把手上的洗碟精用清水冲了好几遍,确定洗幹净后又用纸巾擦干,接着才接过这颗红宝石,安静乖巧地盯着看。


    我没管他在想什么,转头继续洗碗。


    “小陵。”


    “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叫我的名字,迷茫地又看向了他,没想到此时他直接撕碎了玩偶。


    异能力直接发动,我瞬间被拉入幻境,而森罗万象在我的面前展开。而在我下一秒清醒时,我发现梦野久作抱住了我。


    这拥抱非常紧,仿佛死绞着猎物的蟒蛇。


    我直接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扒了下来。


    “终于能抓住了呢……”明明被掐得呼吸都不顺畅了,但是梦野久作还在笑,现在他的笑容比他玩偶上的笑容还要扭曲,“我之后还会来找小陵玩的……一直陪我玩吧!”


    旁边的织田作之助见状直接掏出了枪。


    而我嫌弃地看着梦野久作:“废话什么呢,给我好好洗碗。”


    梦野久作:“……”


    梦野久作:“……哦。”


    窗外的阳光就这样一点点偏移,于是逐渐靠近黄昏。


    洗完各自的碗后,我们回到了大厅。织田作之助写起了港口Mafia的辞職书。


    “咦?织田不是被裁员了吗?”我很诧异。


    “明面上还没有,所以写一份正式申请,”织田作之助看向了我,“小陵你最好也写一份。”


    我写不了一点字,于是干脆画了张血画,用图像表示我的离職之意。梦野久作在旁边安静地看我作画,太宰治不知所踪。


    世界仿佛在此时彻底宁静了下来,晚霞的余晖透过窗户落在桌面上,将餐桌染得更加温馨。


    *


    【傑傑傑杰!快来看这里!】


    夏油杰突然听到了小陵兴奋的声音,于是往那边的视野里一看,发现小陵正在画图,此时它望向了窗户的方向:【晚霞落下来的样子,真的好漂亮啊!】


    ……不是说没事别找他吗?这算什么事情?正当夏油杰无语地准备不管祂,重新继续干正事时,他听到了话语声——


    “小陵……”织田作之助说到一半改口道,“首领,太宰回港口Mafia了,他发信息和我说,辞职书直接给他就行,待会他会直接转交给森鸥外。”


    “诶?叫我小陵就行啦。这事我自己来就行,顺便和森鸥外谈一谈,”小陵站起身,“走吧,我们去见森鸥外。”


    而小陵,此时拿上了织田作之助的正常版辞职书,祂的绘画版辞职书,还有——


    异能开业许可证。


    夏油杰:……?


    夏油杰:……不是,就一天没看,怎么已经跟不上剧情了?——


    作者有话说:9点还有一章[狗头叼玫瑰]


    第43章 第四十三只小陵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夏油杰也能从刚刚的对话中得知——小陵拥有了异能开業许可證,并成为了某个组織的首領,部下有織田作之助。而祂接下来打算去找森鷗外办理离職手续。


    【那片云的形状好好看!再加上晚霞带来的渐变效果——更漂亮了!】坐上后小陵又摇下窗户, 对着天空比划,【还有这个也好漂亮!】


    夏油杰往天空望去——阳光和平常一样透过云层落下, 在他看来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而那些云其实也和平日里看到的没有多少区别,在他看来寻常无奇。


    他直接问道:【小陵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夏油杰觉得小陵说的这些大抵是只是开场白,而正事在后头。祂想说什么呢?是想问异能开業许可證相关的事情嗎?还是碰到了其他的问题?


    【是的!】小陵指着那片余晖,【这样漂亮的晚霞很難得,所以我打算让杰也看一看!】


    夏油杰:……?


    这种离谱的发展令他想到高专时,天还没亮五條悟就跑进他寝室,硬拉他出门去看日出。


    不过当时还年少, 对大部分事情还有许好奇,于是被五條悟弄醒后,他也没有抱怨什么,直接一起兴致勃勃去看了日出。


    夏油杰望向了熟悉的晚霞与熟悉的云彩,仿佛透过它们望见自己已经流逝的岁月。时光就像是不断下漏的沙子,于是流尽了他——


    他已经找不到世界万物的美好。


    他只能判断它们到底有无价值。


    夏油杰本打算客套一句“这确实很漂亮”,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自己此时竟很難将这虚假的话语说出口。


    他想了想, 最终回复了一句:【谢谢。】


    小陵看起来很高兴,这和五条悟当时拉他出门时又不太一样。五条悟是有恶作剧的成分在内, 但是祂就只是纯粹地, 在发现了有趣的事后想到了他,于是分享给他——


    【果然杰也觉得很漂亮吧?看着心情就会变好!】


    在找到部下们之前,夏油杰觉得自己的心情大概率是好不了一点。不过这小鬼一打岔,他的心情反而因为意料之外的发展而平靜了一点。


    正当夏油杰准备切回咒靈马甲的视角时, 他又瞥见了小孩手中的辭職书和异能开业许可證。


    夏油杰:……


    *


    杰问我他睡着时发生了哪些事情,而在我把大致情况告诉了他后,他沉默了几秒,然后问我——


    【……小陵,你之前有单独和别人谈判过吗?】


    【没有!】以前我都靠羂索,但现在重要的证件都带齐了,我此时自信滿滿,【不过我觉得我没有问题!】


    此时織田作之助的车已经开到了港口Mafia外围的停车场里,下车后梦野久作便直接和我们告别。


    “小陵会把首領气到的,所以我不一起过去了——不然到时候容易被迁怒,”他露出了纯真的笑容,“我先自己回地牢,等首领气完再找他。小陵——下次见哦!”


    这怎么会气到森鷗外呢?我看着手中的两份辭職书和异能开业许可证,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我也没带任何会令他生气的东西啊?


    我搞不明白。我放弃了思考。


    但是杰不愿意我放弃思考。他开始教我如何谈判。他希望我从入门到精通,但是讲着讲着,便把我直接从入门送进了入土。


    杰见我被迷茫吞噬的不知所措模样,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于是要忙着做另一件事那样,语速突然加快——


    【……你看看森鷗外怎么做的,你就学着他的样子把气势摆出来。内容……你随意发挥吧——我先睡了。】


    我总算有能听懂的话了——这我觉得我没有问题!


    我自信滿满地前往港口Mafia大楼顶部的办公室。


    进门之后,我便看到了举着枪对准我们的武装部队。而中间坐在办公桌旁的森鷗外便看向了我,他扬起嘴角,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小陵,你来了。”


    我还记得杰说我要我学森鸥外,于是我手一推椅背,直接将旁邊的椅子划到正中央。在坐下来后,我学着他的样子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膝上。高深莫测的笑容对我来说太难,于是我只是扬起嘴角——


    “是的,我来了。”


    上膛的声音响起,无数枪口对准了我。


    这是可以立刻开打的节奏吗?正当我热血沸腾准备大干一场时,森鸥外摆摆手,直接让属下把枪放下,然后对我笑道:“怎么能用枪指着小陵呢,这可是我的孩子。”


    什么?怎么就不能用枪指着我了?难道我已经谈崩——这架不给我打了吗?杰的话语这时已经被我抛到脑后,我直接飞快地站了起来:“不!我现在搞清楚了——你根本就不是我爸!”


    “来吧来吧来吧——现在就让他们对我射击!就这样与我一战!”


    维持塑料微笑的森鸥外瞬间改口:“小陵,冷靜下来吧——就算没有这层关系外,你也还是我的部下……”


    我没等他说完,赶紧把辞职书放在他的面前的桌上,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森鸥外:“……”


    森鸥外表情一僵,下一秒又恢复正常:“虽然如今已经分道扬镳,但是过去的时光是真实的。小陵,你曾被我当作我的孩子,而你也曾是我的部下……”


    我还是没等他说完,赶紧把异能开业许可证举到他的面前,继续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森鸥外:“……”


    森鸥外闭上了眼睛好几秒,随后他调整好了情绪,又重新睁开眼,恢复了塑料笑容——


    “那么这就当做我送小陵的辞职礼物吧。”


    “小陵,你未来可期。”


    他随后朝我伸出手——


    “期待与你的合作。”


    *


    飞鸟路过大楼的窗口,将倒影落在办公室的桌上。


    森鸥外此时没有朝向办公桌,而是正望着窗外。


    “真是罕见呢……”太宰治此时刚进门,正巧看到了森鸥外远望的这一幕,他扬起了嘴角,“说起来,小陵刚才打电话向我抱怨找你打架没能打成——所以为什么不打起来?我可是很期待的呢。”


    森鸥外转动座椅,看向了太宰治,然后他双手交叉放在腿上,也扬起了嘴角:“那又为什么要打呢?”


    ——和小陵战斗不能获得任何利益,化解冲突并拉拢才是能令利益最大化的新的最优解。


    而说完这话后,森鸥外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感慨道:“说起来,我发现如果孩子长大了,就不再像原先那样听话。太宰君觉得——这样的孩子,我还应该将其留在组织里吗?”


    “不用担心,”太宰治听到这话直接笑出声,然后他的笑容一收,用漆黑到透不过光的眼眸注视着森鸥外——


    “三天后我便会完成交接工作,到那时我自然会离开组织。”


    这个时候一位部下突然打开了门:“报告——首领!小陵离开的时候刚好路过开启的武器庫,在我们都没有发现时进去又出来,最后那里留了一张织田作之助代小陵写的字条——”


    “谢谢你把异能开业许可证作为辞职礼物,就这样免费送给我!”


    森鸥外深呼吸了一口气。


    部下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但是辞职礼物和工資是两码事!我现在自己拿的是工資的份额——太客气了谢谢你森鸥外!我之后一定会打得更开心!”


    森鸥外此时顿了顿,他发现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工資……”森鸥外最终问道,“……那少了哪把武器?”


    “不是哪一把,”部下此时也深吸一口气,终于把话说了出来,“是港口Mafia这些年收集到的全部咒具。”


    “五把稀有的一级咒具二十把二级咒具,还有其他低阶的咒具,全部都被小陵给拿走了,一把不剩——单是一级咒具加起来就四十亿起步。”


    森鸥外一口气没缓过来。


    被清空庫存的森鸥外,在太宰治看戏的目光下,沉默了好几秒,这才勉强露出笑容——


    “……小陵工作不易,这段时间祂也确实辛苦了,那这些就算支付给小陵的工资吧?”


    这都是最优解……这都是最优解……接下来要与小陵合作……森鸥外又深呼吸了一次,这一次终于调整好了自己,重新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而此时,又一个人过来推开了首领办公室大门:“报告——首领!金库……金库小陵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去过了,也不知道进去了几趟,里面空了不少,基本上能搬的都搬了,具体损失的金额我们还在计算中。”


    “……”


    “那里留了一张织田作之助代小陵写的便条——工资和利滚利也是两码事!森鸥外你人真好!谢谢你拖欠我工资产生的利滚利!我都拿走了!下次我还要再来港口mafia!”


    “……”


    夕阳依旧,晚霞满天。


    抱着可怖玩偶的小孩,此时将手中的红宝石高举过头顶,于是霞光落在红宝石上,折射出绮丽的光泽,并且清晰地露出了——


    残存在上面的指纹。


    梦野久作伸出手指,把那些看起来很大的指纹全部擦去,最后只剩下了几枚小小的指纹。


    ——那是送给他红宝石的小陵,留在上面的指纹。


    他露出了天真的笑容,然后一邊将红宝石放进小包中,一边哼着小曲,一蹦一跳地进入了地牢。


    最后霞光也照不到他的身影,唯有微风将他乱七八糟的歌声吹向远方——


    “我将爬到高处……小陵,到那时再相见吧……”


    *


    晚霞远去,夜幕降临。


    看起来和刚才没有多大区别,但是此时的风却没有了刚才的暖意,渐渐凉了下来——很快便是入夜。


    这里不是横滨,于是那边的暗潮汹涌无法传到此地。


    夏油杰谎称自己睡觉,此时却已经用咒靈马甲望到了不远处集合在小巷里的——他的部下们,也是他所珍视的家人们。


    他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个一个扫过。枷场菜菜子、枷场美美子、菅田真奈美、拉鲁、米格尔、祢木利久……如今他们六人如今全都汇集在这里,没有一人死亡。而更令他庆幸的是——也没有人的身上有严重的伤势。


    这六人此时正汇合在此地交流情报,还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终于找到他们了……仿佛一块重石落地,套着咒靈马甲的夏油杰,感觉整个人轻松了起来,就连原本压抑的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晚风轻快地吹了过来,此时夏油杰竟难得地感觉到了凉爽。


    他又瞥了一眼小陵那边的视角,发现此时织田作之助正着开车带着小陵满载而归,显然他们已和森鸥外谈好。而森鸥外的这事一过,小陵的生活便会渐渐恢复平静……接下来只要他和部下们汇合,再将自己的脑子从小陵的脑袋里拿出——


    他就能回归原先的生活,而小陵也会开始新的生活。


    一切都能彻底步上正轨。


    从他只剩下脑子被小陵捡到开始,小陵便经常令他破防,但事实上——从结果而言小陵也确实帮助了他不少。


    夏油杰想了想,召出了长着倒刺的咒灵,将它身上挂着的袋子拿下,这是他当初在商场中为小陵买下又还没送出去的礼物,如今他打算将它们作为离别礼送出去。


    他将这个袋子递给旁边的一只飞鸟模样的咒灵。它叼稳后便一扇翅膀,便飞上了高空,直接前往横滨。


    在为自己与小陵的事情单方面画上句号后,夏油杰又切换视野,重新望向了自己的部下们。


    ——这是他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的相会。


    从只剩下脑子开始,兜兜转转了近十日,夏油杰终于与他所珍视的部下们在人间相见。


    而此时,对视线比较敏感的美美子注意到了他。


    那是在夏油杰面前一直极其乖巧又听话的孩子。他想起在他开启百鬼夜行前,菜菜子和美美子过来邀请他——在作战结束后一起去吃可丽饼。


    当时相对内向的美美子并没有菜菜子那样闹腾着说要去要去,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眼中全是希望他能同意的期待。


    如果知道他还活着,这孩子肯定会很高兴的吧?


    于是现在,用着咒灵马甲的夏油杰对她扬起了嘴角,然后露出温和的笑容:“美美子……”


    而那个孩子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瞳孔微缩。下一秒她拿起了用绳子绑住的求雨娃娃,直接往里面注入咒力,从侧方挥向他附近的位置。


    难道他周围有潜伏着又未被他发现的的敌人吗?夏油杰没想到自己竟因为看到了故人心情激动,竟犯下了如此低级的错误。


    而多年战斗的直觉已经令他下意识往远离攻击的地方跳了一步,这时他发现,美美子攻击的那个位置——


    刚好就是他刚才所站立的位置。


    如果他未闪躲,那么这一击就会毫不留情地砸中他。


    难道……夏油杰恍惚间明白了什么,他的瞳孔在此刻剧烈收缩。


    “闭嘴!你这只该死的咒灵!”美美子极其愤怒地看着他,像是被彻底激怒了一般,整个人变得杀气十足——


    “你怎么敢用着夏油大人的形象?!你又有什么资格模仿他的表情,以他的语调说话?!”


    那一瞬间,夏油杰终于意识到了——


    这里哪有什么别的敌人——以咒灵姿态出现的他,才是她想要攻击的敌人。


    第44章 第四十四只小陵(2w营养液加更)


    手机按下快门的声音響起。


    而早在声音響起的上一秒, 优秀的战斗直覺便已经驱使夏油傑操作另外的咒灵,挡在他的面前。


    夏油傑往声音响起的地方望去——他的另一位养女菜菜子正从小巷里走出。此时她拿着用于发出咒术攻击的手机,而摄像头正不偏不倚地对着他。菜菜子未被手机遮挡的面容上, 露出的也全是警惕与愤怒。


    ……菜菜子曾经有对他露出过这样的表情过嗎?


    恍惚间,时光的画卷开始在夏油傑的脑海里纷飞。从十年前高专的他将幼年的她帶出牢笼, 为了她和美美子而屠村开始,转到了她逐步长大的点点滴滴——他一个没结婚没养过孩子的人,在店员的指导下帮她挑好看的新衣服,将她的房间装饰成她喜欢的模样。


    他教她識字,陪她去看她从未见过的風景,帶她去上学,参加她的家长会——就連菜菜子手上的手机, 也是他今年送她的生日礼物。


    过去的岁月在记忆的画卷中不斷前行,最后停留在百鬼夜行前那个一起去吃可丽饼的约定上,落在她当时毫不掩饰又欣喜的笑颜上。


    然后时光截斷在他战败的那一刻,至此无法再度向前。


    仿佛晶莹的鏡子落地,手机快门声响起的那一瞬,碎掉的似乎不仅仅是那只被照相攻击到咒灵,就連那段曾经的岁月都碎在了他的眼前。


    就在此时,風发出了呼啸, 重重的一拳直接朝他袭来——夏油傑下意識避开。在他强压住自己想要回击的本能时,那人的重拳已经将地面砸出无数缝隙。


    “快走, ”他皮肤黝黑, 戴着一副漆黑的墨鏡,对着后方的几人发出了撤退的指令——此人正是他为了百鬼夜行而特意从海外请来的,志同道合的同伴米格尔。


    夏油杰想起他们曾经多次畅谈的理想,想起在百鬼夜行前相见时的会心一笑。这位帮助他死死拖住五条悟的同僚, 如今已经变成了刺向他的一柄利刃。


    祢木利久和拉鲁护着掌管财务的菅田真奈美,美美子拉上了菜菜子,在场没有一人愿意试图与他交流哪怕一句话,他们全在米格尔的掩护下,有默契并迅速往远离他的方向撤离。


    而米格尔在与他周旋了几招,达到牵制的目的后也后跳了两步,跟上了大部队。


    过往的一切宛若镜花水月,夏油杰看着他们撤离的身影,恍惚间覺得那里面竟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


    ——如果不再出声,那么他所珍视的事物都将离他而去。


    正当夏油杰准备出声时,他又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他所吞下的真人不过是一半的残魂,还有一半在其他地方潛伏,未加入当初的战局。


    那只咒灵的睚眦必报是如此显而易见,假如有一天,那一只名为真人的咒灵,发现他操作着它被他吞噬的分.身,与他的家人们和睦相處,那么它会怎么做?


    ——它可能不动手脚嗎?


    ——如果家人们选择信任着他,接受了他的咒灵姿態,却又被变成他模样的真人背刺……这样的结果是他想要的结局嗎?


    ——他真的能把这样的隐患带给他们吗?


    夏油杰发现原本想说的话仿佛被大石压下,于是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那些故人的身影渐渐被夜色所吞噬,像是被埋葬在了回忆中,很快就再也寻不到。


    夏油杰召出擅长隐藏又等级高的咒灵们,驱使它们追踪他们,并下达了在危机时对他们进行保护的指令。随后他往那邊深深地凝望了最后一眼,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缓慢离开。


    而此时晚风吹过,带来了远處菜菜子有许犹豫又有些迷茫的低喃——


    “万一……如果他真的是夏油大人怎么办——我听说高专的乙骨忧太就是将他的恋人里香以咒灵姿態固定了下来……”


    夏油杰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而下一秒,他的另一位家人祢木利久又出声——


    “就算存在这种可能性,变成咒灵的夏油大人也不是真正的夏油大人。就像里香那样,留在世间的只是虚幻的躯壳和扭曲的灵魂。”


    这是一直追随着他,理解着他的理念,清楚他的意图,并永远愿意付诸行动的一位部下。


    他此时却说——


    “我相信夏油大人也不愿自己以这样扭曲的咒灵姿态苟活于世。”


    “真正的夏油大人已经死去。”


    滋滋滋的电流声响起,街邊的夜燈在此刻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暗处的飞蛾欢快地挥动翅膀,朝光亮之处激动地飞去。


    但是当它落在燈泡上时,又毫无防备地被漏出的电流击中,于是笔直地坠落在地上,被晚风重新吹入了暗处。


    夏油杰没有回头,他只是闭上眼沉默了几秒,随后重新睁开眼,继续在与他们相反的方向上,一步又一步走远。


    灯光没有照到他一分一毫,也不可能将咒灵的他照出影子,更没有照亮他前方的路。


    在夜灯率先亮起之后,住宅区里房间中的灯也接连亮起,似乎能将黑夜点缀成下一个温暖的白昼——


    万家灯火通明,却没有一盏亮给他。


    而就在此时——


    夏油杰感到脸上一凉,像是被凉水拍到了脸。


    ……所以那小陵那邊又发生了什么?


    他将视角转回意識空间,然后看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站在血水里的小孩一边出声,一边往旁边跳了一步,躲开了从上边陨落的碎石。


    意识空间是内心世界的具体化,真实显露出他如今的心情。这里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碎石不断从高空落下,将这里砸得更加破碎。


    原本静止的血水此时变得湍急,带动着上面的尸体不断移动,看起来更加诡异——


    宛若天灾现场。


    小陵是刚刚掉下来的,在落下后盯了他看了好一会儿。


    而他未能成功与家人相见,碎石也没有砸向他,于是他没有心思关注这里的惨况,更不打算看小陵。而小陵似乎是发现了他不会理祂,于是就一边灵巧地躲避碎石,一边在翻滚的血水里自娱自乐,不停地打捞着东西玩。


    也不知道小陵在玩什么,但刚刚正是小陵甩了他一脸血水。


    小孩的裙子已被血水染红,脸上也沾上了不少血迹,而此时双手都背在后面,像是在藏匿着什么——


    “我只是太激动——我总算拚好啦!”


    ——这是什么意思?祂又想做什么?


    夏油杰眼神一暗,他想起昨晚被这小鬼突然敲晕的离谱情况,此时不禁戒备了起来。


    一直潛伏着这汹涌血水中的众多咒灵,开始在趁着空间震荡之时移动,朝他们的方向不断汇聚。


    “年轻人呀,你掉的是金色的,是银色的——”跳到他所在的那只咒灵身上之后,小陵抑扬顿挫地说道。


    这是一则故事里的台词,河神在问樵夫,他掉的到底是哪一把斧头。


    ——所以是想要用斧头攻击他,与他打架的意思吗?


    然后小陵将手上的东西递向了他——


    “还是这颗脑子呢?”


    ……哈?夏油杰完全不能理解这小鬼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这小鬼从哪里刨出这种离谱的玩意。


    但是因小孩突然的动作,他下意识看向了这颗脑子——


    那是一颗曾破碎成无数片,但此时又被人细心拚装成原样的脑子。


    他还记得构成这颗脑子的这些碎片。从来到这个意识空间开始,它们便一直存在。它们沉在血水之中,时不时浮出几片,又碎成更小的碎块,每一片告诉他——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有多么糟糕,并且接下来他的内心还会更加残破不堪。


    这孩子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血水里打捞着的,便是这颗脑子的碎片——


    然后又把它们拼好了。


    似乎是被取消了原先的指令,远处的咒灵在此刻停止了汇聚的行动,此时停在原地不再动弹。


    夏油杰的目光无意识地继续停留在这颗脑子上。他发现这颗本应该被血水染红的脑子,上面却没有丝毫的血水,于是此时看起来干净又整洁——


    小陵早已用裙子将这颗脑子仔细地擦拭干净,而那孩子自己却仿佛从血里爬出来那样,看起来狼狈得不成样子。


    那个思维乱七八糟又行为乱来的孩子笑道——


    “你刚刚的表情和我当年脑子失踪时的一模一样,我觉得你肯定也和我一样都把自己的脑子弄丢了——所以我去帮你找你的脑子了!”


    由于他也没有再行动,于是小陵顺利地将这颗脑子放入了他的手中。小陵放得很缓慢,像是怕这颗脑子重新碎掉那样,动作细致又小心——


    “我帮你找到了!”


    这真的是无比荒谬的发展——为什么要去血水里捞脑子的碎片?拼脑子的行为合理吗?送他脑子的做法正常吗?小陵又为何确信这就是他的脑子?


    那些质疑合理性的疑问在夏油杰的脑海里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但最终却全部宛若水滴那般,被手中扩散的温度蒸发到消散。


    手上的这颗脑子并不冰冷。它被小陵拿得久了,所以沾染上了那孩子手上的温热体温。那暖和的温度顺着接触的地方,一直传到他的手心,又一点点攀到心里。


    ——明明小陵不知道他的全名,不知道他的为人,不知道他过去任意的一点一滴,在这个意识空间里他们只是陌生人。


    似乎那温度也传到了咒灵身上,它们此时退了回去,没有任何杀意地重新潜伏于血水之下。而它们的温度又同样温暖了血水,于是原本喧嚣的血水在此刻渐渐平息。


    ——明明小陵不清楚如今的现状,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的理想与抱负。


    似乎是感受到了血水的变化,于是上方的碎石也落得更加缓慢。它们一块又比一块落得小,一块又比一块落得轻,直到最后再也没有新的碎石落下,像是与血水一同陷入了安眠。


    ——明明小陵对他一无所知。


    这颗破碎的脑子从来不仅仅是一颗脑子,或许也不只代表他破碎的内心与精神状态。恍惚间,夏油杰竟开始觉得——


    小陵捞起了破碎在世间又飘散在风里,破烂不堪且千疮百孔,连他自己都觉得卑劣至极不想要捡起的——


    那一个七零八落的他。


    小陵拼好了脑子。


    小陵也拼好了他,然后珍视地将那个连他自己都想要丢弃的他——


    笑着重新递给了他。


    “现在你又重新完整啦!”——


    作者有话说:9点还有一章[狗头叼玫瑰]


    第45章 第四十五只小陵


    碎石不再落下, 血水一片平静。


    我此时站在那位穿着袈裟又很能打的男性旁邊。


    他的目光在被我放到他手中的脑子上停留了几秒,又微微偏转目光,用他漆黑到几乎透不见光的眼睛, 非常安静地注视着我。


    可是他不應该盯着他重要的脑子吗?为什么要盯着我?


    我感到迷茫,但是这不是重点。见他一直盯着我不干正事, 我有些着急:“脑子可是会跑掉的——你现在赶緊掀开头盖骨,把你的脑子放进脑袋里!”


    “没有关系,这颗脑子不会跑,”他揚起嘴角,露出了溫和的笑容,“不用担心。”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笑容,而他微笑的幅度和寺庙神佛嘴角揚起的角度极其相似, 看起来友善但是虚幻。


    可是哪有脑子不会跑啊?拥有自我意识的脑子怎么可能愿意一直陪着身体呢?


    我见他满不在乎的模样,急得直接从他手中拿起脑子,另一手按在他头顶,试图掀开他的天灵盖:“你别动——我帮你装!”


    他安静地坐在原地看着我,没有其他动作。


    我还是第一次掀同类的天灵盖。


    之前我完全没想到他和我一样,也是一具脑子会自己掉出来的身体。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脑子拿出来还活着的同类。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天灵盖比我的緊太多,我一时间竟然掀不开。


    不过我确信我抓稳了他的脑子, 不可能令它跑掉,于是我一邊尝试掀他天灵盖, 一邊开始和他闲聊:“我剛拿到了异能开业許可证, 成立了自己的组织,现在是首领——你愿意加入我的组织吗?”


    话音剛落,我便发现被我握在手上的脑子碎成无数碎塊,然后一片片从我手中滑落, 落入了血水之中。整个过程速度极快,就算我飞快反應过来,也只接住了没几片碎塊。


    啊?怎么就碎了?难道是我剛才握它时太用力了?不对啊我也没用力啊?不管怎么样,这脑子碎掉總归是我的问题:“对不起!我再捞一次!”


    “没事,这颗脑子就是会时不时碎掉,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更加破碎——你不用管它,”他没有试图捞脑子,“我不能加入你的组织——我是另一个组织的首领,并且已经当了十多年了。”


    我莫名覺得此时整个空间变得更加昏暗,而他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些汹涌的情绪。但是当我试图看清时,他又扬起嘴角,对我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叫我夏油就行。”


    我昨晚便发现他的声音和傑一模一样,于是问他是不是傑。他否认了这一点,但是不愿告訴我自己名字——


    没想到今晚他直接告訴了我。


    我想了想又道:“我之前自我介绍过。我是小陵——皇陵的陵。”


    太宰治说得果然没错,异能开业許可证可以增加别人对我的关注度。正当我准备乘胜追击,再问问他今晚愿不愿意和我打架时——


    看到了我手中的只剩下几片的脑子残塊。


    “夏油!”我悲痛道,“我还是捞一捞你的脑子吧——它这样真的不行!脑子被血水卷跑了可寻不回来了!”


    我飞快地将残块塞到他手里,然后火急火燎地弯下腰,试图捡起剛刚又落进血水里的脑子碎块,而夏油笑着接过了碎块,接着安静地看着我捞脑子——


    “小陵你慢慢来也没事——这里的水域不大,不用担心碎片被带到远方。”


    由于现在比刚才暗了不少,而血水也在不断流动,我打捞脑子有些困难,于是捞了捞几次未果后转头问夏油:“这里有燈吗?这样捞你的脑子不太方便,我想开燈照明。”


    “……燈?”不知道为何夏油听到这话反而愣了一秒,随后他扬起嘴角,再一次露出了笑容,“抱歉,这里没有灯。”


    我想了想,拎起了一只咒灵,放到夏油旁边的咒灵身上,然后抓着上面那只,对着下面那只快速摩擦,直接用着摩擦生热的原理摩出了火——


    “那我自己生火照明吧——我找碎块,夏油你来看着火。看到火快要熄灭时,再丢只新的咒灵进去。这样就可以一直亮着了!”


    火光将这里点亮了不少,我对此很满意。


    夏油没有回应,我以为他没有听见我的声音,于是转向了他,准备再说一次。这时我发现他此时正微愣地望着我前方的火光。


    鲜红的火焰映入他漆黑的眼眸中,于是将那一片黑暗染上鲜活的火红,而他此时没有出声,只是喃喃地做出了几个音节的口型。


    我判断了一下,似乎是“这算是为我点亮的灯吗……”


    捞他脑子点的火当然算是给他点的,而火四舍五入也算灯,我直接点点头:“对啊——我给你点的灯。”


    夏油此时便回过神来,对我露出了与刚才如出一辙的温和笑容。


    虽然夏油在温和微笑,但是我不知道为何,覺得他此时像是我老家乱葬岗外一直安静盯着我的一种毒蛇——


    它们總是趁我不注意时悄悄地缠在我身上,用又凉又滑的尾巴紧紧环住我,在我身上绕上一圈又一圈。


    “小陵,你怎么了?”见我盯着他,夏油的语气里流露出几分关切,“是身体不舒服吗?”


    现在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那种毒蛇了——所以刚刚果然是错覺吧?我直接放弃了思考:“没事!”


    当有了足够的亮光之后,在血水里找脑子碎块就方便了不少。我在血水摸索着摸索着,便将它们全都捡了上来。


    当我找夏油去拿刚才放他那边的碎块时,夏油正安静地看着咒灵燃烧产生的火光。下方的咒灵烧了有一段时间了,此时快要燃尽,火势开始变小。


    我刚想提醒他加点咒灵,就发现从血水爬出一只咒灵,它将自己身上的血水甩掉,然后自己跳入了火中。


    火焰重新燃起,看起来耀眼又灼目。


    这里的咒灵这么有奉献精神的吗?正当我为咒灵性格的多样性而大为震惊时,夏油转向了我,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将東西递给了我:“多谢小陵。”


    明明是我把夏油的脑子给弄碎的,但他不仅不怪我,甚至还感谢如今拚脑子的我——真是一位好心人!


    我接过脑子残片,开始拚装脑子。这是一个技术活,但是我在这方面一向很专业,于是飞快拼好了这颗脑子。


    话说回来——为什么他的脑子明明碎得乱七八糟,他却没有多少反应呢?此时我又想到他和傑年龄一模一样,都没有活多久。或许他的脑子从小碎到大,他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事情。


    ——就像我覺得我的脑子最后都会跑走那样,他也觉得他的脑子總归会碎。


    ——就像我不会试图去追我已经跑走的脑子那样,他也不会试图去捞他碎进血水里的脑子。


    “如果夏油的脑子再碎掉,你不打算自己捞起它也没事,因为我下次来时又会重新将它捞起并拼好,”我把拼好的脑子重新递到夏油手里——


    “我相信它终总有一天不会再碎掉。”


    夏油此时的表情在火焰的映照下有些虚幻,但是似乎柔和了一些。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下一秒我已经从梦境里醒了过来。


    陽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入屋内,如今已是清晨。


    【小陵——早上好,】这两天总在睡觉的傑出声,他顿了顿又问道,【你看起来很高兴,是……做到好梦了吗?】


    【早上好!确实是好梦!】我迫不及待地和杰分享晚上的事情,【我这几天睡觉时总能碰到夏油——他很能打!和我一样是可以拿出脑子的身体!而且还当了十多年的首领!】


    杰听着我叭叭叭讲着这几晚的事情,时不时应上几句,还询问了我对于夏油的看法,看起来对夏油挺感兴趣。


    【说起来他和杰很有缘呢,】这时我又想起了他们之间的共性,不禁感慨道,【声音差不多,就连年龄也一模一样诶。】


    我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了窗帘,于是外面的灿烂陽光全落了进来——


    【我觉得杰如果见到了他,一定能和他相处很愉快!】


    *


    ……就算疑点重重,小陵也始终坚信夏油和杰是两个不同的存在。


    ——只因为意识空间的他,在小陵面前否认他们是同一人。


    血水微微泛起波澜。


    夏油杰看着画面里打开窗帘的小孩。此时外面的阳光倾洒,落到它的身上,看起来温暖至极——


    【杰——今天也是好天气呢。】


    ——真的要这样一直欺骗着小陵吗?


    ——真的要继续辜负小陵的信任吗?


    就算他说出愚蠢荒谬又毫无逻辑的谎言,这小孩子也总是毫不怀疑地接受。而从捡到他的那一天开始,小陵就将他的每一句话都当做实话,一直放在心上。


    ——如果是小陵的话,稍微露出一点真实也没有关系吧?


    夏油杰最终做出了选择——


    明明早已习惯说谎糊弄信徒,并在获得他们受骗时揭露真相,进行背刺,但是此时他却莫名觉得有些紧张——


    【其实我和夏油……】是同一个人。


    没想到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被小陵眨眨眼打断:【杰——你其实不用这样勉强自己。】


    勉强自己……?这是什么意思?正当夏油杰以为或许是自己的语气出现了什么问题时,便听到这个被阳光照耀着的孩子笑道——


    【放心吧,我一直都记得你的偏好。】


    偏好……夏油杰在前几天刚听过小陵到过这个词。


    那是他准备划清界线的时候——


    他说他什么都不想要,更不打算接受祂送他的任何東西。


    他说他什么都不想做,让祂做任何事情都别硬拉上他。


    他说也不用探究他的爱好,他没有喜欢的东西。


    他说不用试图了解他的任何事情,他什么都不想告诉祂。


    而这全部的全部,都被小陵当做他的偏好所记下。


    夏油杰的瞳孔微缩,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而此时小陵已经继续说道——


    【我不会送你东西,不会硬拉你做事情,不探究你的爱好,更不会试图了解你。】


    被阳光照着的孩子依然微笑着,而笑容没有一丝阴霾,像极了神社里的神佛——


    【所以放心吧。】


    【杰完全不用勉强自己告诉我你的任何事情。】


    夏油杰突然察觉——从他那天说出这些话之后,原本无时无刻不缠着他找他说话的小陵,基本就没有再主动找过他。甚至如果不是他问起,小陵连异能开业许可证的事情也没有打算告诉他。


    他曾试图在自己和小陵之间划出了一道界线,他以为他当时划线失败了,他以为小陵不会在意这种事情,他以为小陵绝对会做出过界的举动——


    但是小陵已经看到了线,于是收回了探出的脚。


    而且还不止是那条线。


    夏油杰想起了自己的那些伤人的话语,他想起了自己想要伤害小陵的举动,他想起了自己掐向小陵的手,对着小陵打出的拳头,还有自己对小陵曾经怀抱着的恶意,还有其他一切的一切。他干涩地出声道:【……抱歉,是我……】


    【不用哦,我说过杰不用勉强,】小陵还在微笑。


    这一刻,夏油杰发现自己竟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而在拉开窗帘后,小陵此时又打开了房门。


    祂往外面走去,没有再对他说一句话。


    而门在他的面前合上。


    ——小陵没有再踏足杰的世界。


    ——祂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我明天还想加更还想加更(暗示)[狗头叼玫瑰]


    第46章 第四十六只小陵(2.1w营养液加更)^^……


    我总是在看着人。


    在亂葬崗时我观察着碎了一地的死人, 他们每一具都擁有各自的特色。出了亂葬崗后我又望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活人,如果羂索没有安排我去干活,我可以不停地看上一天。


    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 形形色色的人看得多了,无论怎么样的人, 我都不觉得奇怪。每个人的性子不同,杰对我说的那些偏好,在我看来也是极其正常的个人需求。


    而且他的偏好其实比羂索少得多,我很容易就能把它们全记住,并順利运用在生活中——


    比如我刚才便阻止了杰告诉我他实际上不想说的个人私事。


    这种记住自家腦子的偏好,还抓住正确的时机,学以致用地阻止杰做他不想做之事的厉害行为——别的身体做得到嗎?!我不禁自豪了起来。


    现在我升级了!我不是当初那个身体了!就算像羂索那样陆陆續續给我一万三千五百三十七个偏好我也能记住了!


    阻止了杰并解释原因后, 我安静但激动地等待着杰的夸夸。


    没想到杰没有再出声。这两天杰总是在睡觉,我想他可能是又睡过去了,便也没有打扰他。


    我快乐地推开门,离开了房间。


    織田作之助正从客厅的餐桌旁起身,手上还端着已经收拾好的餐盘。而听到我开门的声音后,他看向了我:“你慢慢吃,我先出门上班。”


    他走进了厨房,将这些放入水槽。然后将我的那一份拿了出来, 出门路过餐桌时,递给了我。


    我问:“上班?去哪里上班?”


    他答:“港口Mafia。”


    我迷茫地看向他——


    “可是織田不是已经是我漫画工作室的员工了嗎?”


    織田作之助此时刚打开大门, 阳光从门外落了进来, 听到这话后停下了动作,重新轉向了我。


    他像是才发现这件事那样,一连眨了三下眼。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增加了几分柔和——


    “确实是这样。”


    他似乎是在微笑, 又似乎没有,总之阳光此时刚好落入了他的眼中,于是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抱歉,我差点忘了——我已经从那里順利辞职了。”


    *


    飞鸟自由地在横滨的天空翱翔,最后低吟地划过窗邊。


    屋里有人在交谈——


    “織田,接下来的重中之重就是——讨论我们漫画工作室第一部 作品的内容。”


    我一邊吃着织田作之助做的早饭,一邊严肃地对着重新坐回餐桌旁的织田作之助说道。


    而织田作之助一邊慢悠悠地敲着鸡蛋,一边听我严肃地讲话,最后沉稳地回我:“嗯。”


    我模仿着森鸥外的姿势,此时翘起二郎腿并双手交叉:“你有什么建设性的建议吗?”


    他想了想:“都行。”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先吃饭吧,放久了容易凉。”


    织田作之助说得很有道理,我不再翘起二郎腿,拿起筷子开始继续吃饭。吃着吃着我突然想起我的画作还从来没有给织田作之助看过,于是放下碗筷,直接跑回我的卧室拿画。


    织田作之助不知道我想做什么,但也没有说什么,他低下头继续安静地剥着蛋,直到我将那一幅无量空處美术馆举到他的面前:“看——我的作品!你觉得怎么样?”


    就在织田作之助的目光落到我的画上的那一刻——


    他手中刚剥好的鸡蛋直接落到了桌上,但织田作之助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仿佛程序过载似的静止好几秒,然后才像是从噩梦里醒来那样,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


    织田作之助沉默地注视了我几秒,最后在我期待的目光下艰难地说道:“……挺好。”


    他将落在桌上的鸡蛋拿起,去厨房冲了冲后放进了我的碗里。


    “谢谢,”我被夸了画作又获得剥好的鸡蛋,“可是我还是不知道我的第一部 作品该画什么。”


    “慢慢来吧,”织田作之助像是经历过这种情况的过来人那样安慰我道,“这就像是写小说时的灵感,强求不来。文卡着卡着你就慢慢习惯了。”


    织田作之助实在是治愈,我一个没注意又离开了刚才的位置,爬到了他身上:“好的!”


    杰每次看到我这样做,都会教育我这种行为很不禮貌。本以为很快就会听到他的声音,没想到这次并没有……我想了想,得出了结论——他果然是睡着了。杰没看到就没事,我继续心安理得地挂在织田作之助身上。


    “对了,”我又把一个袋子放桌上。这是我回房后在床头柜上发现的东西,那里面装着很多与童话相关的可爱玩具。


    我挂在他身上,期待地看着他——


    “这是织田送我的吗?”


    *


    ……当然不是。


    这是他当初買下来,打算作为离别礼送给那孩子的东西。


    血水微微泛起波澜,夏油杰微微攥紧了手。


    他从小陵出门时开始,便一直沉默地注视着小陵这边的画面——他看着这个孩子和织田作之助放松地交谈作品的事情,看着祂特意从房间拿出了自己的画,展示给织田作之助看,看着祂此时挂在织田作之助身上,用着特别亲昵的态度与这位红棕发的男性说话。


    ——那时从乱葬岗爬出来,看起来脏兮兮又一无所有的孩子,此时已经擁有了一个更大的世界,而那里没有他。


    ——而推走小陵的正是他。


    夏油杰感觉本就待在冰冷深海里的自己进一步下坠,于是跌入了更加冰冷的,阳光再也照不到的深處,冻到任何一个音都无法发出。


    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不是,”织田作出声。


    “会不会是谢禮?以前我有收到过。不过我不记得我最近有帮过什么人了……”小陵的目光落在里面的东西上,然后眼眸一点点明亮了起来。


    夏油杰想起——他買的都是这孩子当初提到的,祂所想要的物件。


    深海里的空气似乎不再那么稀薄,夏油杰突然感觉自己似乎終于能正常呼吸,而那种寒冷消散了几分,于是最終能开口。


    夏油杰此时已经不想再思考——该怎么解释自己怎么在腦子的状态下买了东西,何时买下又为何要买。但就当他准备说出第一句话时——


    织田作之助已经打量了袋子一番:“谢禮吗?但正式的谢礼一般不会用这种袋子吧。”


    这种袋子……夏油杰下意识将目光聚集在那个袋子上——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塑料袋,所有的商场都愿意提供的袋子。它臃肿又随意地躺在桌子上,看起来一点也不美观,就连最便宜的礼盒也比它精致不少。


    ——任谁都能看出送礼之人的敷衍。


    夏油杰瞳孔微缩,他此时说不出一句话。


    他看到那个孩子听到织田作之助的话語后,将目光放到了那个塑料袋上,然后祂陷入了沉思。


    ——祂在想什么?


    ——祂会……失望吗?


    那一瞬间,夏油杰竟不敢去看小陵如今的表情。


    而那个孩子下一秒又像往常那样,露出了理解了一切的表情。


    祂像往常那样,自信地判断道——


    “我理解了一切——难怪想不起来了,估计我之前只是帮那人做了一件小事吧。这个人好客气哦,顺手帮了小忙还要送我东西,甚至为了防止我回礼偷偷放我床头柜上——真是个好心人啊!”


    就像往常那样,小陵的话語中没有一丝遗憾,没有一丝阴霾,反而高兴得像是收到了一份大礼,快乐地感谢对方。


    ——这才是小陵。


    ——与他截然相反的小陵。


    他看到了那个孩子高高兴兴地从敷衍的袋子里拿出了廉价的小红帽八音盒,然后织田作之助很顺手地帮祂轉动了发条。致爱丽丝的轻快声音从八音盒里传出,而上面笑着的小红帽蹦蹦跳跳地在森林里穿梭。


    夏油杰想要出声,但是发现自己又没什么能说的。他闭上了眼睛好几秒,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小陵那边的情景,转而关注咒灵马甲那边的进展——


    如今咒灵的他已经在东京。


    在被同伴们警惕与拒绝之后,夏油杰選择去寻找真人。他回到横滨的海岸,根据当初留下的咒力残秽一点点推演,发现真人大概率在东京。


    东京的咒灵非常多,咒力残秽与横滨那边的情况不同,变得很难分清。而夏油杰能操作的其他咒灵无法达到这种调查精度,于是更多的还是凭借他自己的搜查。


    耳边再一次传来八音盒的声音。照理说应该是令人轻快的声音,但是夏油杰却觉得脚步变得沉重。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杂念从腦海中排除——


    现在的重中之重是祓除真人,与家人们相聚。


    正当他觉得自己已经整理好思绪时,乌鸦有些刺耳的鸣叫声将他的注意力拉入不远处——


    那里杂草丛生,微风吹过凌乱的树木,发出凄凉的声音。他望见了树上的乌鸦,望见了歪斜的墓碑。


    ——那里像极了他和小陵初见时的那一个墓地。


    这时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找过他的小陵,用着欢快的语气对他说道:【我决定了——我要画和杰的故事!第一话就是我们在乱葬岗的初见!】


    仿佛场景重现,此时他竟恰好望见了那边被乌鸦叼起,但最终落在地上的一颗脑子。


    ——与当时被祂捡到的他如此相似。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问道:【……为什么?】


    夏油杰发现此时自己的语气竟有些干涩。


    一个又一个问题盘旋在他的脑海中。他想问祂为什么要選择这个主题。他想问为什么现在要和他说这些。他更想问祂——为什么祂当时要捡起——


    落在地上受伤到濒死,又谎称失忆,实际上对祂没有任何用的他。


    小陵完全不知道他的想法,此时只以为他在问为什么要选这个故事,于是毫不犹豫地告诉他——


    【我觉得这是最棒的故事最好的内容!】


    在信徒面前的能言善道在此刻发挥不了一点作用,在委托人或者投资方面前的运筹帷幄在此刻展现不了一丝一毫。


    夏油杰说不出一句话。


    他下意识偏转视线,穿过了杂草,穿过了树木,落到了那颗落在地上的脑子上,在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小陵选择捡起他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刚好在那里。


    不是因为他在咒力与咒术方面的造诣,不是因为他的外表与性格,不是因为拥有的钱财或者权力。


    只是因为——


    刚好他就落在祂的面前。


    ——小陵从一开始就没有因为他的那些外在因素而选择他。


    恍惚间,夏油杰又听见小陵此时在问他道——


    【杰觉得怎么样呢?】


    夏油杰终于意识到另一个事实——


    无论是谁,只要那时答应了小陵,都能成为祂的脑子。


    只是他刚好在那里,刚好被小陵捡起,刚好答应了小陵。


    ——是当初的他为了自己的理想与部下,于是拦截了命运,令那个小孩无法拥有一颗更好的脑子。


    这一块路面上的咒力残秽看起来比较清晰,若是有真人痕迹便会很好查明,但是夏油杰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探究这些。


    夏油杰第一次在追逐理想与同伴的道路上,停下了脚步。


    他望着不远处的墓园沉默了几秒,然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夏油杰感觉那一片将他浸没的深海突然消失不见,于是他终于能顺利出声。他温和地对祂说道:【如果小陵想画,那就这样画吧。】


    夏油杰走进了墓园。


    ——他要帮小陵找一颗更好的,配得上小陵的故事的脑子——


    作者有话说:9点还有一章[狗头叼玫瑰]


    第47章 第四十七只小陵


    这里是偏僻的墓地。


    透明的帐在此处张开, 偶有过路人也会下意识避开此处。无数扭曲的咒靈聚集于此地,它们将埋入土中的棺材全部拖出,于是一具具棺材在地面上方纵横排布, 最后同时开棺,露出了里面的屍体。


    微风吹过这片骇人之地, 吹入屍体的内部,最后发出了阵阵颤栗的声音。


    夏油傑微微俯身,指尖在其中一具剛死的屍体额头上一划。于是上面瞬间出现了一道狭长的裂口,露出了里面的鲜血淋漓的大脑。划开头颅溅射出来的血液沾到他的脸上,增加了几分奇诡。


    【我当时一爬出棺材就看到了傑!】耳边传来那边小陵雀跃又欢快的声音。那个孩子似乎以为他对这件事感興趣,于是高高興兴地继续和他说话,【这简直就是命运的相遇!】


    命运的相遇吗……


    夏油傑的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他用着异常温和的声音对小陵说道——


    【谢谢小陵。】


    他一边将对话继续了下去,一边没有半分停顿地将那顆大脑拿了出来,于是现在連手上也沾满了鲜血。


    【小陵当时还在想什么呢?】夏油傑語气与剛才没有任何區别,依然非常柔和,他用无为轉變将自己的手轉换为小陵脑部那种能与大脑溝通的结构,然后继续对小陵温和地说道——


    【仔细回忆一下吧——除了命运的相遇外,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令小陵选择捡起了我?我覺得如果能多回忆起一些当初的想法,更有利小陵完善漫画情节哦。】


    小陵顿了顿:【那我再想想。】


    小孩欢快的声音与八音盒轻快的响声一道远去, 而从手上的脑子里传来了惶恐又畏惧的声音。


    它颤抖着声音说着:【啊啊啊……不要杀我……别……拜托了……请救救我……】


    ——贪生怕死的胆怯普通人。


    夏油杰敛去笑容,他直接松开手, 于是这顆脑子重新坠到了尸体上。与此同时, 他又径直向下一具棺材走去,不再回看一眼。


    于是无数的棺材打开又合上,无尽的大脑拿出又放回。


    这些只剩下大脑还有一点活性的人,在这种情况下的表现如出一辙——心怀恐惧又心存侥幸, 祈求存活又畏惧异常。


    他们正是夏油杰在日复一日的日常里经常接触到的普通人,而他们在此刻的反应也与他的预计没有丝毫差别——


    【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还不想死……】


    【……是鬼吗……不要过来……】


    【别杀我……求求您……求您……】


    他们的每一道颤抖的回音都是如此卑劣又肮脏,每一句胆怯的话語都是那么粘稠又惡心,就像呕吐物那般令人作呕。


    陽光微微偏移,此时逐渐靠近正午。夏油杰此时已经在棺材里的脑子全都溝通了一遍,他的耳畔依然回响着刚才的那些卑劣话語,而愈加强烈的陽光似乎将空气中若无若无的作呕气味扩散到墓地的每一处。


    ——这些肮脏的普通人又有什么资格残存于世?


    ——不如将他们留于世间的最后一丝声音也吞噬吧。


    咒靈开始躁动,它们渐渐靠近那些棺材,然后张开了血盆大口,打算用最惡意的方式将他们連同里面的尸体全部吞噬。


    而此时小孩终于出声——


    【我当时只想到了命运的相遇,只要是命运的相遇就可以了吧?】


    然后祂高高兴兴地说道——


    【总之我有杰了!】


    咒灵停止了动作。


    夏油杰感覺原本因那些普通人脑子产生的不快,此时竟然全部消失,一种流水般的窒息的悲伤,压了下来。


    ——仅仅这样就可以了吗?


    ——连他这样也没问题吗?


    ——难道从来没人教过怎么选脑子吗?


    夏油杰看着那些棺材里的普通人尸体,脑中还回荡着刚刚的那些恶心的求饶与求救声。


    夏油杰沉默了好几秒,试图用普通人来令小陵改變想法:【万一小陵捡到的是贪生怕死又胆怯至极的普通人的脑子——也没有任何关系吗?】


    【没关系。】


    ——怎么可以没有关系……可是脑子和脑子就是有區别的……区区普通人怎么可以……


    这时,夏油杰看见了那顆被乌鸦叼走,于是落在地上的脑子。


    他根本不可能考虑这颗脑子,因为这是一颗被乌鸦咬得不成样子,又从高空坠落,而摔得七零八落的脑子。在接触的那一刻,夏油杰听到这颗碎脑子毫无逻辑的残音,就像是破音箱,只能勉强地蹦出残缺的音符——


    【啊……啊……啊……】


    不出他所料,这是一颗受损太严重直接疯掉的脑子。


    夏油杰深吸了一口气:【那……如果小陵捡到的是一颗——连和小陵正常沟通都办不到,已经彻底疯掉的脑子呢?这种脑子对于小陵来说,一定是不合格的脑子了吧?】


    小陵在此刻陷入了沉默。


    就算是想要让小陵理解脑子和脑子的不同,用这种假设,果然还是太过分了吧……夏油杰调整好语气:【抱歉,我不该问这个。我只是觉得小陵的话,不需要将就,完全可以在选脑子上采用更高的标准。】


    没想到便听到了小陵疑惑的声音——


    【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搞懂——为什么它不合格?】


    夏油杰没有想到小陵的重点是这里。


    而没等他再出声,小孩已经理所当然又心平气和地开口,仿佛在对他说着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


    【毕竟它也不是自己想要疯掉,才这样疯掉的呀。】


    这是什么乱来的回答?荒诞不经又离谱至极。


    然而空气中尸体腐朽的气味已经在他的周边弥漫,混合着浓稠的血味,与这荒诞的话语一同将他拉入了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个将他逼疯的夏天。


    ——那个他不想疯的夏天。


    嘈杂又烦人的蝉鸣重新在他的耳畔回响,上边原本不是特别强烈的日光变成了记忆中的灼热烈日。


    夏油杰望见了一个又一个因任务阵亡的咒术師,望见了后辈灰原雄躺在床上,盖上了白布。而消毒水与腐朽的气味一点点往外弥漫。


    在无数咒术師的牺牲之后,就连后辈也成为了冰冷的尸体。


    于是连他的心也似乎冷了起来,明明记忆中依然是烈日炎炎,但夏油杰无论几次回忆起这些,就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被冻在那十年前的岁月中,冷得不成样子。


    ——这种痛苦应该向谁述说?


    夏油杰什么都没有说,而那孩子却又再次出声——


    【可能是乌鸦啄伤了它,破坏了它原本的构造。它很痛苦,但没有人听到它痛苦的求救声,于是它痛着痛着就被逼疯了。】


    那时房间的窗帘没有拉开,但是现在阳光却落了进来。


    这孩子依然对他一无所知,祂说的也只是脑子的事情。但是冻住他的坚冰,似乎随着这些话语的落下而微微融化,于是似乎温暖了几分。


    ——阳光仿佛落在了他的苦难疼痛之上。


    被解冻的记忆画卷重新纷飞,它们不断翻转,又转入了夏油杰的房间。那时的他吞下了手中的咒灵球,然后没有停息地又吞下第二颗……涂了呕吐物抹布味在他的口中不断蔓延。他想要吐出来,但是依然咽下。


    他想要变得更强,救到更多的普通人,阻止更多的咒术师死亡,所以咽不下去时依然选择坚持。


    但是他的努力却仿佛镜花水月。无法阻止的死亡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最后他还看到了——


    被愚昧村民关进笼子里并进行了多年虐待的咒术师小孩。


    想要肆虐一切的火焰从心里冒出,理智在那一刻烧尽,而最后一切凝聚成了对自己一直以来价值观的质疑。


    ——真的要守护这样恶意的普通人吗?


    ——真的要拯救这样荒唐的普通人吗?


    那些火焰摧毁了原先的理念,它们吞噬了那些村民,也将他自己都燃烧到几乎殆尽。


    直至今日,那不灭的火焰依然在记忆里燃烧。


    而小孩不知道这些,小陵只是用着天真又稚嫩的声音继续说道——


    【就像是我想太多会过载那样,或许它也很努力地想了很多,做了很多的尝试,于是它一不小心把自己弄疯了。】


    夏油杰一直知道小陵对他一无所知,也一直知道小陵说的只是脑子,但是仿佛久旱逢甘霖,于是残留在记忆中的火焰在此刻平息了几分。


    ——仿佛露水落在了他的无望挣扎之中。


    变得不再那么尖锐的记忆几经流转,最终仿佛潮水那样离他远去。夏油杰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现实,手中的脑子依然发出破碎又荒诞可笑的声音。


    夏油杰看着这颗破烂不堪的脑子,又像是在透过它看其他的东西:【可是小陵,他已经疯了,他已经不能沟通了——这样也没关系吗?】


    【没有关系,】小孩告诉他——


    【它也是一颗合格的脑子,它只是一不小心疯了,和杰一样都很好。】


    夏油杰沉默好几秒,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说服小陵,而是语气温和看似漫不经心,又带着几分被拒绝过所以产生的微妙小心翼翼,他问小陵道——


    【那么那些在我看来,贪生怕死又胆怯至极的普通人的脑子呢?】


    在这个问题问出口的那一刻,十多年来盘旋在他脑海中反复思考的其他问题也一个接着一个浮现,似乎也希望他一并问出口。


    【小陵又是怎么看待它们的?】——


    作者有话说:让我加更让我加更让我加更[狗头叼玫瑰]


    第48章 第四十八只小陵(2.2w营养液)


    我开始努力地思考——


    但是我失败了。


    阳光打在窗户上, 映出了我早就开始犯迷糊的面容。


    我此时已经趴到了桌上,脑袋有气无力地垫在桌面的白紙上。


    我不能一下子想太多事情。


    和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其实还好,但我又在和他聊天的闲暇时, 很用心地考虑漫畫排版的事情,所以如今我已经彻底过载。


    我想了好半天, 依然不知道杰的问題应该怎么说才能更详细。


    我放弃了思考。


    【不管怎么想,我都觉得那些很正常,】思考早已将我耗尽,我完全没有力气从桌上爬起来,于是干脆就趴在桌上回答杰,【想要活着很正常,畏惧死亡很正常, 害怕胆怯也很正常——总之都很正常。】


    【确实是小陵会说出的回答呢,】杰頓了頓又叹了一口气,【果然是我剛才的问題很无聊,令小陵厌烦了吧?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他的问題很无聊嗎?我看起来像是厌烦了嗎?我已经思考不过来了,此时有些宕机地缓慢说道——


    【不用道歉……我没有厌烦,只是剛才想了太多关于漫畫的事情。现在有点过载,稍微缓缓就好。】


    杰:【漫畫的事情?】


    在微微偏转脑袋后,我看到了自己壓着的白紙, 于是把它抽了出来,移到了前面。


    恍惚间我看到了这張空白畫纸被我画好的模样, 但是遗憾的是这种幻象在下一秒便消失了, 我什么也回忆不起来。


    于是我难过地把这張白纸重新放下:【漫画的内容没什么问题,但我想不好排版。】


    漫画每一话都不止一页,所以需要将整话的内容妥善排布。这对我来说实在困难。


    【要不去参考别的漫画的排版?】在杰的提醒下,我用恍惚的意识艰难地想到了那本超级厉害的无头女鬼找头励誌漫画, 正準备努力起身。


    就在这时——


    “小陵,如果今天接下来没有事的话,我打算过去看一看那些孩子们,”职员织田作之助剛洗好碗,一边向首领的我提出请假申请一边走出厨房,“你一个人可以嗎?”


    “去吧去吧,”宕机的我艰难地伸出手冲他挥了挥以示告别,然后这只彻底完成任务的手无力地垂到桌面上。


    我就像是失水焉掉了的小花小草,整个人趴在桌上彻底不动,完全没力气起来:“走之前可以把那本女鬼找头漫画借给我吗?再帮我把它放到我旁边……谢谢。”


    织田作之助见狀眨眨眼,他的目光在我空白的画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又重新转回到我身上。


    我依然趴在桌上,此时透过桌板,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与开卧室门的声音。


    大概过了一分钟,织田作之助回到了客厅,他将漫画放在我旁边,然后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最后拿出了稿子和笔,似乎打算写些什么:“我剛才想了想,今天还是不去看孩子们了——”


    “改日再去看也没事。”


    *


    ……织田这家伙绝对是特意留下来陪小陵的。


    夏油杰差点捏碎了手中拿着的脑子,正当他打算说些什么截断这种发展时——


    他看到小陵平淡地哦了一声。


    这孩子没有将目光放在织田作之助身上,而是艰难地拿起漫画书,开始一页又一页缓慢地阅读。


    窗外的微风吹入,划上小陵的漫画书页,又掠过织田的书稿。二人在对话完后便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世界里,明明没有一丝对话,但是却有一种恰到好处又安静的默契。


    微斜的阳光落入室内,刚好落在他们周围,仿佛给他们周身镀上了一圈金色的圆环,于是整个場景看起来更加温馨。


    夏油杰突然无法说出任何话语。


    恍惚间他似乎重新望见了那个黄昏——他的部下们从他的面前结队离开的那个黄昏。他们撤离的行动充满了默契,就算没有他也依然能正常运作。


    ——哪里都没有他的位置。


    夏油杰感觉那原本退去的海水又重新上涌,一寸一寸上升,将他逐渐淹没,很快又将透不过气。


    就在快被彻底吞噬之时,他突然发现织田作之助的笔停在空白书稿的上方,从刚才到现在没有写下任何一个字。织田的表情平静极致,但是夏油杰分明看出了此人的目光正逐渐放空。


    ——这一看就是卡文。


    而对面是同样双眼无神,并随着时间推移更加目光死的小陵。


    ——这一看就是卡画。


    “我觉得我很快就能画出来了,”小陵艰难出声,也不知道祂到底是怎么看漫画书的,此时整个人差点从桌上滑到地上,“大概再努力个十八小时吧。”


    织田作之助看到后扶了一把,把小孩重新摆上桌子。他看起来依然靠谱,只有目光露出恍惚:“十八小时,那很快的。”


    这精神狀態不见得比小陵好到哪里去,也已经神誌不清了。


    阳光依然落在他们周围,这时夏油杰看着两个半死不活的人,彻底推翻了刚才的结论——


    什么恰到好处又安静的默契感,那分明是毫无思绪所以卡出来的同等淡淡死意。


    什么阳光给他们镀上一圈金色圆环,那分明就是给他们头上安上光环直接送他们升天。


    夏油杰:……


    夏油杰感觉自己的内心再无波澜,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不再关注这卡到神志不清的两人。


    等到太阳落山黑夜来临,夏油杰挖完了五处墓地,比较完了这里面每一具棺材里的脑子,回来再看小陵时——他发现这两人的姿势毫无变化,只是眼中已毫无高光,而纸上依然一片空白。


    夏油杰:……


    夏油杰:……这工作室真的能顺利开下去吗?


    *


    明月高悬,繁星点点。


    我神志不清地看着面前的画纸,明明上面一片空白,但恍惚间竟感觉里面飘着无数脑子。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想了多久,但我觉得就差一点点就能想出来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慢慢来吧,”织田作之助看向了我,他似乎非常理解我的狀態,“画画如写文,卡住是家常便饭——现在已经到了睡觉时间,明天再继续思考吧。”


    “织田先去睡吧……我再想想……”我深呼吸一口气,直接发出了暴言,“我一定要画出来——不把这画完我就不去睡觉!今天不睡明天不睡后天也不睡!”


    织田作之助此时刚起身一半,听到这话后,他看向我的眼神中出现了我不理解的敬意,接着重新坐了下来:“那我也试试,我已经十八天没能往下写一个字了。”


    就在这时,我手上长出了一张嘴,它发出了杰的沉稳又温和,但是听起来带着几分忍无可忍的声音——


    “我觉得这不是你们当下应该关注的重点,现在不是你们悠哉悠哉画画写文的时候。”


    “杰……?”我诧异道。


    杰很少这样在我身上长出嘴对外说话,只有上次和织田作之助打配合敲晕我时,才这样出现过一次。所以这次是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说……?


    “接下来会有越来越多势力知道你获得了异能开业许可证。虽然小陵你只是想开一家漫画工作室,但是其他势力可不会这样认为。他们会认为你想打着工作室的名义扩大势力,企图建立起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强大组织。”


    我思考漫画已经思考到脑袋空空,没有听得很懂,但——怎么听起来他们眼中的我好像很有想法的样子?我大为震惊。


    杰继续说道:“他们认为小陵準备夺走他们的利益,所以会在你的势力还未成长起来时,用不同方式打壓你。”


    “打压?!好好好——这打压来得好啊!”我要素察觉,瞬间走出宕机状态,整个人精神抖擞,直接激动地起身,伸出手握紧了拳头,“也就是说,他们愿意和我打架——我可以和他们快乐地打架了?!”


    “这是事业上的打压,和小陵想打的那种不一样,”杰解释道。


    我难过地坐回椅子:“那好叭。”


    见我难过得厉害,杰又试探性地说道:“打架的话……小陵你晚上再问问夏油吧。我觉得他一定能感受到你想打架的心情,最终同意和你打架。”


    杰说得言之凿凿,就像是他自己的事情那样,令我信心大增。


    “好好好!”我又重新振作了起来,“但我今晚要画画,等之后的晚上再试试!”


    这时一旁的织田作之助放下了手中的笔,看起来完全听懂了现状:“我懂你的意思了,但是杰说的这些还只是一种可能性。”


    也不知道织田作之助从哪里拿来了茶水,此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其实我觉得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没问题。”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像是砧板上的一條鹹魚,上面被洒了满满的盐,而这魚连翻身都懒得翻。


    这躺着怪舒服的,于是我也躺了上去,成为了第二條摆烂鹹鱼:“好好好,我觉得织田说得很有道理。”


    “呵,”杰冷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把这条织田咸鱼踹进了大海,“行啊,那织田我问你——”


    “如果这次Mimic的事情没有小陵介入,你觉得走一步算一步的你是什么下場?那些小孩们又会是什么下場?你真的还想要这样的情况重来一次吗?”


    织田作之助听到这话,仿佛膝盖一连中了三枪,直接动作一顿。沉默了几秒后,他把茶杯推到一边,整个人都坐直了几分:“那确实不能走一步算一步,还是需要提早做好准备。”


    织田咸鱼洗去了上面的盐——他不再摆烂,甚至也像杰那样卷了起来!怎会如此!我没有想到织田作之助竟然瞬间跳反,徒留我一条咸鱼还躺在砧板上!


    我……我现在该说什么?


    “而小陵你……”杰此时出声,正当我以为他也要像怼织田那样怼我时,他叹了一口气,语气又温和了几分——


    “假如有人在小陵没有防备时,把你的画撕掉。这样就算事后处理,你的画也无法完好地回来了。小陵希望这种情况发生吗?”


    这我听懂了——我恍然大悟:“当然不希望。”


    “所以兵来将挡这样被动的方法确实省力,但是很容易吃亏与出意外,最终造成无法愈合的伤害,”杰总结道——


    “于是我建议一开始就需要采取行动。”


    我感觉自己逐渐理解了一切,于是也学着织田作之助那样瞬间坐直:“好好好,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突破口是异能特务科,这个势力与其他虎视眈眈的势力不同——它是政府的势力,”杰继续说道,“它的立场是守护人民,维护秩序。从这一点来看,它和小陵的漫画工作室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个组织选择将异能开业许可证开给小陵,不是因为他们信任小陵,而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他们的下家只有森鸥外。”


    我瞥了一眼织田作之助,发现他正认真听着,表情严肃了几分。于是我也将表情弄得更严肃了一点,并坐得更加端正。


    “异能特务科安排了坂口安吾,让他作为编外人员加入工作室三个月,显然是打算在此期间考察小陵的各个方面。而三天……现在已经只剩下两天了。两天后他就会来工作室常驻。”


    “安吾?”织田作之助眨眨眼,战术性地喝了一口茶,“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小陵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呢,”杰轻笑一声,“小陵昨天告诉了我——异能特务科答应开出异能开业许可证的条件里有一条:小陵漫画工作室开张的前三个月,会暂时加一位挂名的编外人员,他的名字是坂口安吾。”


    解释完刚刚的事情后,杰的心情似乎变得不错:“考察不一定是坏事,这也是让他人了解你的有效事件。”


    “小陵,只要你能越早证明自己无害中立甚至偏向政府的立场,那么在港口Mafia的势力日益扩张的情况下,政府便会在越早的时期介入你的发展,阻止其他组织对你的打压,扶持你去制衡港口Mafia。”


    “所以在后天——坂口安吾到来时,便立刻与他沟通,用你的方式去令他迅速理解你吧。”


    然后杰的语气温和了几分——


    “小陵,你意下如何?”


    ……证明无害中立甚至偏向政府的立场……?


    我很努力地理了理杰刚才的话,只觉得自己像是大海中的浮萍,迷茫之上还是迷茫:“能办到的话我当然愿意做……可是问题是——我不无害啊?”


    “不,”杰斩钉截铁,“你显然是无害的。”


    啊?我迷茫地看向了织田作之助,他赞同地点点头:“对,杰说得没错——你就是无害的。”


    “那……中立甚至偏向政府的立场又是什么?这我要怎么证明?”我连话都没听懂,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对我充满了信心。


    织田作之助出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平时状态下的小陵就很好。”


    “正如织田所言,”杰赞同地出声,“不需要特意改变,小陵只要按自己的想法行事就没问题。”


    而织田作之助听到杰的话,直接赞同地看向我手背上的嘴,他们此时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我不懂的共识。


    虽然还是不太懂,但听他们这样一说,又好像什么问题都不存在。原来我这么厉害的吗?我瞬间自信了起来。


    “所以为了后天获得良好的精神状态,”杰顿了顿,用更加温和的语气对我继续说道——


    “小陵,现在去睡觉养养精神,明天也不要再过度思考了——好吗?”


    “没有问题,”我激动地把画收了起来,准备接下来就去睡觉,“我要养足精神,到时候和坂口安吾好好沟通沟通!”


    用我惯用的拳头——


    作者有话说:9点还有一更[狗头叼玫瑰]


    第49章 第四十九只小陵


    阳光倾洒, 落入异能特務科的办公室。


    从紀德被打败的那天起,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


    坂口安吾拿上车钥匙,离开了这里, 前往地下车库。


    发动机启动的声音响起,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前往小陵漫画工作室的工作地点,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各个角度考察新兴势力首领小陵。


    那是一位和夢野久作合作打败了Mimic,又在太宰治的帮助下获得了异能开业许可证的孩子。坂口安吾在资料上看到过这孩子的照片,看起来活泼可爱。


    组织的地点是一家西餐馆。坂口安吾知道那家西餐馆——那是原先织田作之助寄放孩子的地点。


    ……之后是不是还可能要谈织田作之助的事情?坂口安吾握住方向盘的手在此刻骤然收紧。脑海中闪过当初自己背刺友人织田作之助的场景,他下意識伸出手推了一次眼镜,试图令自己冷静下来。


    坂口安吾深呼吸了一次,将自己私事暂时挪出脑海,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新兴势力首领的小陵身上——


    这个孩子生平不详。最初在亂葬岗被人发现, 随后被拐卖到横滨。又因身患脑部重病,为了治疗脑子而加入了港口Mafia。


    而调查到的资料里还显示——这个孩子每日都在完成组织的高强度任務,并且没在任何一个任務中殺过人。


    整体遭遇听起来凄惨至极,就像是误入歧途又被压迫,但是依然不愿殺人不愿放弃人性的小可怜。


    悲惨的经历加上可爱的外表,令坂口安吾以为这是太宰治用于降低异能特务科戒心而特意安排的傀儡首领。


    这样想着的他送走了前来谈判的森鸥外,匆匆赶到作为Mimic据点的那幢废弃别墅,那个已经结束的战场——


    鲜红的血液绽开在别墅的各处, 它们将墙面划出猩红又凌亂的痕迹,最后又一滴滴落下, 把原本就被血液染红的地面点缀得更加赤红。


    而躺在那些血液之间的是——


    布满抓痕又陷入昏迷的众多士兵。


    胜利者已经离开, 这里没有监控,无法通过这些手段得知战況。在武装部队将昏迷者放入囚车的过程中,坂口安吾蹲下身体,用手触摸了一次地面上还未完全干涸的血液, 然后发动了他的异能力【堕落论】。


    这种异能力能读取残留在物品上的記忆,是坂口安吾获取情报的常用手段。下一秒他便看到了当初的战況——一位头发半黑半白又抱着玩偶的孩子在不远处扭曲地微笑。


    无数血液横飞,士兵们丧失了自我意識,像丧尸那般相互攻擊与撕咬,将这种混亂不断扩大。


    坂口安吾知道这孩子便是港口Mafia的秘密武器——夢野久作。由于异能力极其危险,异能特务科里存放着他的不少资料。他性格残暴,甚至敌我不分,曾离开港口Mafia的禁闭室,利用异能力造成多名同僚死亡。


    ——看起来在这场战斗中,夢野久作是主力。


    坂口安吾起身,将手上的血液擦干净。


    ——难道说太宰选择小陵这孩子,是因为和夢野年龄相近,更容易说服梦野过来擊败Mimic?


    正当坂口安吾覺得自己发现了正确答案时,他听到外面的槍上膛的声音。无数槍支蓄势待发,槍口正对着刚清醒过来的士兵。那是唯一的一位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的男性,也是Mimic组织的首领——紀德。


    坂口安吾曾卧底于Mimic,自然与紀德有过多次接触。这是一位体术高超,又拥有着预知未来异能力的战士。所以就算有如此多的枪械架着,又被关进囚笼之中,他也很可能順利逃脱。


    正当坂口安吾心中一紧,准备直接命令下属将此人枪毙时,囚车里的紀德却抱住了脑袋,像是放松了下来那样,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語道——


    “太好了……太好了……我安全了……”


    纪德似乎是无意识地说出了刚刚的混亂话語,他的語气全是恍惚,眼里竟已经没有焦距,似乎连精神都开始错乱。


    这种精神崩潰的状況大概率是精神类异能力所致。难道是梦野的异能力所致?可是之前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或许是他的异能力提升了?在这些人被順利关押入狱后,敬业的坂口安吾选择继续还原现场。


    从纪德口中问不出任何事,这位和疯了也差不多的军人完全不搭理他的问话,只是混乱又重复地喃喃自语:“那只惡魔……那只小孩模样的惡魔……祂在笑……祂还在笑……”


    ——这说的果然是梦野吧?梦野到底给他编织了怎样的幻境,以至于纪德脱离战斗后依然如此崩潰?


    纪德还在混乱地呓语,没有人能告诉坂口安吾答案。这时有人过来告知他剩下的士兵也陆续醒了过来。


    本以为会出现更多崩溃者,没想到结果出乎意料——所有士兵在醒来后都能正常对话,没有谁出现任何精神上的问题。


    除此之外,没有一位在被梦野控制的互相残杀中死亡,而残杀时的攻击也没有一次针对对方的脑部,似乎是刻意回避了对脑部的攻击。


    ——在这次战斗中,梦野久作的行为与其说是放纵自我,反倒更像是在克制守己。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杀死这次战斗里的敌方不会被追究责任,场地上也没有任何限制他的因素,性格放肆的梦野为什么还要选择这样克制?纪德的状态又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往下探究,谜团反而越来越多。坂口安吾闭上眼,揉了一次被眼镜压着的鼻梁,试图进一步集中精神,让思绪更加顺畅。然后他睁开了眼,对着下属说道:“纪德的枪应该被收缴了吧?把它给我。”


    坂口安吾决定用异能力回溯纪德那邊的战况。


    在拿到枪之后,他再一次发动【堕落论】,读取上面的記忆——


    纪德那邊的战斗刚开始与梦野久作无关,穿着裙子的精致小孩在将梦野丢入战场后,便一拳砸向纪德。那是稍微有些快的一拳,但是比纪德的速度要慢,于是他飞快地躲过。


    看起来这位名为小陵的小孩远没有纪德适应战斗。正当坂口安吾准备跳过这里,直接将記忆翻到梦野出现时,他听到小陵说了下一句话——


    “你没有认真——这不是我想要的战斗。”


    这是什么意思?坂口安吾来不及反应,残留在記忆中的情绪便向他袭来。


    纪德在那一刻留下的恐惧仿佛顺着脊柱一点点上爬,死亡的镰刀似乎顺着记忆已经横在坂口安吾的脖颈上。小陵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有嘴角一点又一点地上扬,最终汇聚成了比梦野久作还要肆意张扬的幅度。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坂口安吾发现自己已经渐渐喘不过气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纪德残留记忆中的情绪为何会是这般恐惧?纪德当时到底直面了什么?


    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而在窒息的一分钟过后,画面的最后一幕是梦野久作偷袭了纪德,直接结束了战局。


    纪德的精神状态显然无法问出什么,那么审问其他士兵呢……坂口安吾覺得他们大概率没有关注纪德那邊的事情,就算有所关注也看不到比他更多的画面。


    线索彻底断了——现在的状况无法得知详情,只能从其他地方下手。


    坂口安吾拿起手机,目光落在通讯录里太宰治的名字上。自从他背刺织田作之助,在lupin开诚布公却被太宰治狠狠拒绝后,他便没敢再主动联系他。


    但是——作为异能特务科派到小陵漫画工作室的监督者,找工作室负责对接政府的太宰了解情况是很正当的事情吧……?


    坂口安吾的手指在拨出键上方停了好久。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按了下去。铃声响起,在最后一声的时候终于被接起。


    “哎呀,异能特务科的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太宰治的声音传了出来。


    “……抱歉,”坂口安吾出声,“我找你只是想问——小陵的异能力是什么?”


    梦野久作的偷袭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真正令纪德崩溃的是小陵——那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孩子,在这短短的一分钟里,通过某种他无法回溯的方式击溃了纪德。


    没想到电话那头的太宰治大笑了起来:“怎么,竟然还有——拥有卧底能力精湛人才,一名员工都能打三份工的异能特务科——都查不出来的东西吗?”


    坂口安吾没有说话。


    太宰治还在笑:“还记得纪德拥有能预知未来的异能力吧?那小鬼其实是凭借体术——”


    此时他的语气一沉,但是尾音上扬。


    “在未来里反反复复杀死了他一千三百零五次哦。”


    坂口安吾的瞳孔微缩。


    他下意识看向牢房里的纪德,而那位精神混乱的男性此时发出了喃喃自语——


    “那只惡魔在激动地说——”


    “我会用死亡引导你适应我的战场……”


    “那只恶魔在欢快地说——”


    “我会用死亡教会你对我主动出击……”


    ——那是一分钟死亡一千三百零五次的高压。


    ——那是足以令战场上的军人也会崩溃的强度。


    水滴从牢房里的水龙头里滴落,发出破碎的声响。墙上镜面斑驳,一条条裂纹逐渐蔓延到整个镜面。而纪德没有任何违和地融入了这个环境,他瞳孔中混沌的微光比那些都还要破碎。


    纪德继续说着混乱的话语——


    “那只恶魔又高昂地说——”


    “来吧来吧来吧——在正视了我之后,再战胜我的恐惧……”


    “那只恶魔又欢愉地说——”


    恍惚间坂口安吾又窥见了枪带他回到的那场战斗,此时那些安静的画面似乎都加上了台词,于是他看到了那位名为小陵的孩子——


    在战火中愉悦地欢笑。


    仿佛披上人皮的恶魔。


    是祂彻底压制了梦野久作乱杀的本能,于是没有一人死亡。


    是祂用不间断的死亡彻底摧毁了纪德,于是他只剩下躯壳。


    ——是祂主导了战场。


    祂一直在笑,祂在笑着说——


    “来吧来吧来吧——来与我认真一战!”


    *


    不远处的飞鸟发出了低吟。


    它们的鸣叫声打断了坂口安吾的思绪。而这些鸟儿又掠过他回忆中的那一片血海,将他带回现实。汽车引擎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这时他突然发现——


    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上已全是冷汗。


    从异能特务科开车出门已经过了不少时间,如今坂口安吾的车已经来到了西餐馆的门口——他停下了车,走向那家西餐馆。


    外边摆着一张方桌,一边坐着织田作之助,而另一边坐着这支新兴势力的首领——


    小陵。


    和资料里的照片差不多,外表精致的小孩此时穿着漂亮的小裙子,阳光落到祂的身上,令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可爱,仿佛是在参加一场温馨的茶话会。


    但是坂口安吾却感觉冷汗不断冒出——因为他看到小陵看向了他,然后露出了笑容。


    那笑容从纪德枪上的记忆里透了出来,越过了那一片血红的战场,此时无比清晰地映入他的眼中——


    “坂口安吾,我已经等你很久啦。”


    小孩的嘴角一点点上扬,最终变成了他所窥见的记忆中那般——肆意又张扬的幅度。


    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坂口安吾的脊柱上爬。


    祂此时与记忆中如出一辙,正对他笑道——


    “来吧来吧来吧——要来与我一战吗?”


    而听到这话后,坂口安吾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


    要上吗……我打小陵……?!


    真的假的?!


    现在买保险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说:好了肝了一周,下周我大概率休息休息日三,营养液大家可以继续投,等个良辰吉日再加更[狗头叼玫瑰]


    第50章 第五十只小陵


    我期待地看着坂口安吾。


    没想到他听到我的话后, 整个人直接僵住。我看着他的脸一点点变得苍白,最后瞥了织田作之助一眼,像是放弃了治疗那样对我说道——


    “您打吧。打完后还麻烦您在下午两点之前再打醒我, 我还要加班——多谢。”


    他看起来很不想和我打,但是却说要和我打。这到底是想打还是不想打?我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此时开始迷茫。


    不过织田作之助和他认识,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我拉住了织田作之助的衣角,而察覺动静的他,此时转向了我,微微低头等待我出声。


    我刚准备开口问织田作之助——


    傑便用脑电波告诉了我答案:【这只是客套话,这人内心深处并不想和你打架。他和织田似乎有段往事,小陵你若是真打上去, 估计他会选择挨打并且不还手。】


    挨打并且不还手……我理解了情况,怏怏不樂地看向坂口安吾,开口道:“没事的——大家都不想和我打架,不想打的话直说就行。”


    【小陵,坂口安吾显然是话中有话的人。你听不懂时若在他面前询问部下织田,不利于维持你的首领形象,】傑温和地对我讲解完,又好心地提供了合理的解决方案——


    【所以下次有问題不需要拉织田的衣服更不用问他, 直接在心里问我就行。】


    这话很有道理,我松开了织田作之助的衣角。


    织田作之助见我没说话却又松开了他, 不解了一秒, 随后眨眨眼收回了视线。


    而听到我的话后,坂口安吾又瞥了一眼织田作之助,然后收回了视线,战术性地推了一次眼镜:“……抱歉。”


    【他为什么老是看向织田?】我迷茫, 【他是想要和织田作之助打一架吗?】


    【不是想打架。估计是对织田做了不太好的事情,现在心中有愧疚。他现在这种精神状态挺适合沟通,】傑轻笑一声,像是理解了一切——


    【如果小陵待会和他沟通不顺利,就直接和他聊织田。若是不想聊了,把这人丢给织田处理就行——绝对能谈妥。】


    傑的话令我更有了底。虽然打架不成,但我的心情重新好起来了。


    “我们来聊聊吧,”此时我快樂地拍拍旁边的座位,笑着招呼他过来——


    “坂口,你坐啊。”


    没想到听到这话后,坂口安吾竟肉眼可见地抖了一次,然后极其缓慢地朝我走来并坐下。


    “要来点小饼幹吗——这是杰和织田都推荐的,”我对他又笑了一次,但坂口安吾不知为何又抖了一次,也没拿我安利的小饼幹。


    这位戴着眼镜的职場男性充满了打工人的职业素养,在抖完后迅速要素察覺:“杰?这是……?”


    “我的脑子,”我吃了一块小饼干。


    “啊?”


    我刚准备掀开头盖——


    【我自己来解释就行,】杰飞速地在我手上长出嘴,温和地出声:“你好。”


    这波操作非常有说服力,坂口安吾直接过载,像是卡死的机械那样愣了好几秒,然后点点头:“……哦哦哦,你好你好。”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动切进了营业状态,整个人的語气都沉稳了起来:“看来您已经知晓了我出现在这里的目的。那么您希望与我谈论什么?或者说——您希望通过我转告異能特务科什么事情?”


    我速答道:“向你證明我无害中立甚至偏向政府的立場。”


    “……啊?”坂口安吾就好像失修的机器,随后陷入了第二次沉默,然后他似乎理解了什么我不理解的事,“……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既然您想證明这一点,那么请容许我询问您几个问題。”


    “首先——您为什么想要異能开业许可证?”


    他双手交叉立在桌上,看起来非常嚴肅。


    于是我也双手交叉立在桌上,做出了和他一样嚴肅的表情:“其实一开始我不想要,甚至不知道这东西。紀德想找织田打架,织田不想打,而我很想打。刚好织田又答应和我打,所以我在织田许可的情况下代他去找紀德打架,四舍五入也是织田打纪德。”


    “这样纪德能获得和织田打架的快樂,织田能获得不打架的快樂,我也能获得终于有人愿意和我打架的快乐!”


    “……等等,这是什么绕口……”坂口安吾似乎下意识想要吐槽,但是接下来他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把话全部咽了下去,只剩下——“咳咳,请您继续讲。”


    “太宰知道了这些事后,告诉我只要打了这一架,他再操作一下,我就能获得异能开业许可证,”我顿了顿,继续严肃地说道——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太宰治告诉我它很厉害,有了它会有更多人愿意上门和我打架——刚好森鸥外欠了我三十亿工資,我就同意了太宰的提议。”


    “……总之您的目的是打架,”坂口安吾进行了一个有效概括。


    “没错!”我满意地点点头,“打架对我来说是快乐的,我希望有更多人愿意和我打架——我还想打出杰看到后也能觉得快乐的架!”


    “那么,我可以理解为——您觉得和纪德的那次战斗也令您快乐,是吗?”坂口安吾推了一次眼镜,阳光落在镜面上,折射出有些锐利的光线。


    他看起来比刚才更加严肃,但是我现在严肃不起来一点。如果将和纪德打架的经历强行归于快乐的那一侧——


    我会破防。


    “当然不是!”我直接破大防,“这里面没有一丝快乐!明明纪德找织田打架就是想要在战场上被他杀死,获得死亡的解脱,所以我和他打的时候特意在他看到的未来中不断杀死他,努力完成他的心愿……但他却又不想和我打了!”


    “我尊重他的个人意愿,没有继续打……最后别说打得开心了,我和他根本没能顺利打起来!”


    等我破防完毕,突然想起自己还在干正事。


    坂口安吾这时又双叒叕陷入了沉默。


    【杰杰杰杰——完了完了!我聊崩了!】我慌张。


    【没有,】杰反而很淡定坦然,【只要小陵把自己的真实想法传达出去,就不会有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坂口安吾终于开口,此时他的語气似乎缓和了不少,“您为何选择用异能开业许可证开一家漫画工作室?”


    这个答案很简单。我刚准备开口,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轻佻的声音——


    “哇哦,这里好多人啊——不仅小陵和织田作在场,就连异能特务科卧底在工作室的日理万机大人物也在呢。”


    此人身上的各处都绑着绷帶,此时帶着笑容,用漆黑到不见光的眼睛看向我们这里,然后走了过来——正是太宰治。


    “首先——他不让我开脑子研究所或者杰的研究所!”趁着杰在场,我赶紧控诉太宰治。


    “实在是明智的判断,”杰赞同道。


    哪里明智了?我不敢置信。


    “哇——你就是杰吧?幸会幸会,”在与我手背上张嘴说话的杰打完招呼后,太宰治直接在方桌旁剩下的那一张空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然后摊摊手——


    “我刚从港口Mafia那里辞职,就看到你们聚在这里这么热闹,也不叫上我——真是冷淡呢。”


    “你也不是漫画工作室的成员啊?团建找你做什么?”我迷茫,“而且你连洗碗都不洗,梦野都比你靠谱。”


    太宰治假装没听到我刚才的话语,维持着与刚才如出一辙的笑容——


    “建立初期需要不少資金吧,而这些我刚好非常充足。”


    他将几张银行卡放在桌面上,然后笑容加深——


    “我也想加入你的组织。”


    “小陵首领。”


    我飞快地进行了一个清算:“你曾克扣了我5万工资,经过不断的利滾利现在滾到了5亿,所以只要给我这些就行。”


    旁边织田作之助听到这话,直接用“怎么能克扣孩子工资”的不赞同目光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织田作,我看起来像是会克扣别人工资的人吗?”


    “且不说克扣肯定是误会,你也听到祂口中的【利滚利】这几个字了吧?利滚利就算了,还滚了那么多——你真的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我像上次太宰治假装没听到我说话那样,也假装没有听见太宰治的话:“太宰,你帮我拿到了异能开业许可证,所以除了钱之外,只要通过入社考验就行。”


    “入社考验?”太宰治露出了几分兴味,带着我不理解的跃跃欲试,“是高难度又有趣的那种吗——会死吗?”


    在拜托织田招待坂口安吾后,我收好银行卡,带着太宰治走进了西餐馆,然后在他的好奇下又领他走进了后厨。


    “没什么有趣的,甚至也没有一丝难度,”我补充说明道——


    “其实这就只是你自己的历史遗留问题。”


    后厨里看起来没有特别的地方,唯有水槽那边还留有一部分碗,看起来放置有一段时间了,此时上面沾着的污渍上已经长出各色的黴斑。门打开后气流开始流动,于是黴菌上的绒毛也随之微微颤动。


    “三天前织田梦野还有我都把各自的碗都洗干净了,而你当时没有洗的碗我一直给你留着,现在就去把它们全洗了吧!”


    “去吧——太宰治!就决定是你了!”我指着那一堆已经发霉的碗,“这就是你的入社考验!”


    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