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一见钟情的前提得是第一次见面吧,但我们之前……”
只是擦肩而过。
梵洛诩都不带看她一眼的。
今黎在为数不多的实习日子里,都忙得晕头转向。
梵洛诩只会比她更忙。
都这么忙了,还来找拼图…
完蛋啦。
“算了,其实他是真的来我这找东西的,怎么办啊!”
今黎仰着头,长发散乱地滑落到椅背上,双腿笔直伸出去,没个形象地赖在司璃身旁直叹气,像条被晒蔫了的鱼。
“虽然我不是很感兴趣,但是我认为你直接告诉对方你弄丢了比较好。”司璃语尾若有若无的还带点无奈。
“问题是,我是偷偷拿的。”
今黎捂着脸悄悄崩溃。
“……”
司璃深吸一口气,他的目光落在今黎身上,眼神复杂地停顿了几秒。
他好像又一次发现了今黎让人头疼的缺点。
今黎却全然不以为意,眼珠一转,立刻转移话题:“哎,给我看看这本书。”
她索性把烦心事甩到脑后。
她是真没空陪梵洛诩他们闹了。
反正那人和她八竿子打不着。
再不济,就推给谢云祁,让他去折腾。
这么想着,她忽然扑到司璃腿上,带着点撒娇意味的赖皮劲儿:“给我看看嘛。”
她想拿另一边的书,那书却被司璃推到更远的位置:“这是教会的禁书,你不能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哦,那我不拯救世界了。”今黎撇撇嘴,勾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胸前:“都让我承担这么大的责任了,连本书都不让看。”
“还没说让你做什么呢。”司璃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皙脸颊,强忍住想掐一掐那泛着淡粉的肌肤的冲动:“而且你……为什么就这么轻易接受了?”
他本以为还需要多费些口舌说服她。
“那我不接受的话,你会不会放我走呀?”
今黎总算坐直了身子,侧目过来时眼角弯起俏皮的弧度。
她向来是个能够自我调节情绪的人,难不成还真要等着别人来安慰不成?
司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切,白动感情了。”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司璃出声。
今黎轻哼一声,不自觉地晃了晃腿缓解尴尬。
为了面见圣女,她今天特意换上了教会的白色修道服,裙摆在她动作间轻轻摇曳。
殿堂内的人群早已散去,只剩下他们二人。
司璃犹豫许久,终于将那本书递到她面前:“这里面记载的内容,在许多年前并不算是秘密。”
“这样哦。”今黎应着,却没有伸手去接。
她反而将书推回给他,眼睛亮晶晶的:“你读给我听,我是文盲。”
“……”
司璃无奈地翻开书页:“你知道紫硝素最初是谢家第一位家主找到的吗?”
“嗯。”
云亦辰和她说过。
“实际上,那时候是他和另外几位朋友共同研发出了解药,他们每人手中都掌握着一道配方。”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堂里显得格外清晰:“这些人,后来成立了四院。”
“难怪……”今黎若有所悟。
“即便如此,四院手中的药物也只能制成让人暂时恢复的紫硝素。你也知道,对于深度感染或超过一定时限的人,紫硝素就无能为力了。”
“因为还有几样关键的东西,在教会和皇室手里吗?”今黎接口道。
司璃的眼中掠过一丝惊讶:“看来你还是知道些什么的,不算太笨。”
“我从没笨过呀。”今黎得意地扬起下巴。她想起谢云祁曾经告诉过她,需要三样东西……
她瞥了眼窗外的天色,琉璃窗投射下的光影在司璃黑色的神袍上流转,五彩斑斓的光斑将他衬托得格外神圣。
这氛围不错。
她忽然起身,腰肢一旋,便跨坐到了司璃的腿上。
修道服的裙摆如花瓣般散开,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黑袍。
她微微前倾,指尖划过他胸前神圣的暗纹,声音忽然轻软:“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吧”
她的气息拂过他的下颌,不等他回应,便仰头问住他的唇,不等司璃作出反应,她过分地用齿尖轻轻厮磨他的下唇。
司璃的手下意识抬起,抵在她胸口想要推开,却在触碰的瞬间猛地顿住。
掌心的柔软触感让他骤然清醒,指尖像被火焰灼伤般僵硬地停在原处。
感知到他的迟疑,今黎松开嘴唇,得逞似的用鼻尖蹭了蹭他。
司璃凝视着她泛着水光的唇,那抹鲜红在这庄严的圣堂里如同禁忌的果实般引诱他。
今黎眼前然天旋地转。
司璃反身将她压倒在冰凉的长椅上,黑袍瞬间笼罩住两人交叠的身影。
他扣住她的手腕,更深地吻回去,仿佛要将方才那份挑衅连本带利地讨回。
直到呼吸紊乱,他才松开她。
今黎仰躺在长椅上,黑发散开,眼里还带着迷蒙的水汽。
“不行……”司璃的声音压抑得发哑:“不能在这里。”
“为什么?”今黎不解地蹙眉,指尖扯开他的领口:“你想回床上?可是床上多无趣……”
她故意拉长语调,腿弯蹭过他的腰侧:“我几乎从不在床上做。”
司璃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耳根泛起的薄红却出卖了他故作镇定的姿态。
他的目光掠过她泛着绯红的脸颊,最终挪向高处那座悲悯垂目的圣母像。
琉璃窗滤过的光辉如圣光般洒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喉结微动,最终像是放弃了什么般俯下身,将发烫的额头轻轻抵在今黎的颈窝处,声音低哑:“……会有人经过的。”
今黎轻笑,手指穿入他柔软的发间轻轻抚摸,目光却望向殿堂顶部绘着的彩画:“别怕,让我想想。”
“嗯…”司璃的声音闷闷传来,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肌肤。
今黎一边思索着,一边牵起他微颤的手,低头用唇轻轻含住他的指尖,齿间不轻不重地磨蹭着,留下暧昧的湿痕。
“先用手给我看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像安抚孩子般引导着司璃。
“……好。”司璃的声音愈发低沉,整个人几乎伏在她身上,黑袍与白色的修道服交织在一起,在神圣的殿堂里勾勒出隐秘而亲昵的画面。
今黎虽不算生涩,却总招架不住他这般攻势。
没过多久便软了身子,抓着他衣摆的手指倏地松脱,无力地落在冰凉的长椅上。
两人纠缠许久后,司璃抱着她坐在椅子上休息。
今黎整个人挂在他怀中:“不是不会吗,你刚刚表现得好棒….”
“alpha天生就会这种事。”司璃提醒着她,却从刚刚开始,就不太愿意和她对视。
她将发烫的脸颊埋进他颈间,手指还若有似无地捏了捏他绷紧的手臂。
“去那里面。”她忽然轻声说,眼底漾着潋滟的光。
司璃顺着她的目光回头。
她指的竟是主殿外的忏悔室。
“你忘了?”今黎贴近他耳边,气息温热:“你曾经在那里凶过我。”
司璃眼神一窘,耳根迅速染上绯色,却低声回应:“那你现在……是希望我在那里‘欺负’你吗?”
今黎听他这么说,手上没忍住用了力,指尖掐进他胳膊的布料里,轻轻揪起一块。
司璃猝不及防,重重吸了口气,却也没躲,只侧过脸来看她。
两人这时才真正开始对视,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今黎忽然想起司璃曾说过的要从对方的眼睛里细细打量。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坠入他鎏金般的眼眸,那里面仿佛熔着夕阳最后一道光,温暖而深邃。
她喜欢他瞳孔的颜色。
两人在无声的对视中仿佛交换了千言万语。
“嗯,等着你。”她轻咬着他的耳朵:“快带我进去吧,不然我又要咬你了。”
这里一直使用传统的烛火,幽暗的烛光摇曳,狭窄空间里两人对望着越靠越近。
“你真会选地方。”今黎被他放在圣女像底座上,冰冷的石面透过布料传来降低了她身上的温度。
司璃僵着身子,眼神闪躲不愿意配合。
今黎坐在底座上比司璃高出半个身子,她伸手托起他的下巴,迫他与自己对视:“一个合格的alpha,要会好好伺候伴侣。”
她的气息慢慢瓦解他最后的克制。
司璃平时给人的感觉总是冰冷而疏离,但此时却粘人得不行。
等一切稍稍平息,司璃抱着今黎,额头抵在她肩头。
从最初的局促不安变成了带着难掩的依恋与不舍。
“主教大人,您在里面吗?”
“主教大人又在训斥今黎小姐吗?”
“今黎小姐又犯什么错了吗?”
“他是不是在训斥今黎小姐呢,刚才听她声音很难受的样子……”
忏悔室的隔音并不好,门外几名前来寻找两人去见圣女的修女低声的窃窃私语。
这话却如针尖一般落进司璃耳里。
只有今黎却毫不在意地靠着圣女像站着,散漫地扣着散开的领口扣子。
司璃在她面前单膝蹲下,指尖细致地为她整理好裙摆下的裤脚,又轻柔地将裙褶一一抚平,动作间流露出不经意的温柔。
他起身时下意识伸手想牵她,却在即将触到她手腕的瞬间克制地收回。
他指尖微微蜷缩,最终只是默然垂在身侧,任由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推门而出的刹那,门外等候的几人齐齐抬头,却在撞见司璃刻意板起的冷峻面容时顿时噤声,纷纷畏惧地低下头去。
她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又忍不住悄悄向门内张望。
只见今黎独自站在圣女像下,发丝凌乱地垂落肩头,眼角眉梢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裙摆微皱,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不知她这次又犯了什么错……不仅被主教大人关起来教育,甚至还被圣女亲自召见了。”
几人都在心底暗暗思忖,却无人敢出声询问——
作者有话说:老师们,删完了让我过吧
第102章
“你收拾一下,我先去偏殿等你。”司璃见着今黎一言不发,靠着圣女像有气无力的样子,指尖微微颤动。
他强压住想将今黎拥回怀里的冲动,转身退出了门外。
经过门口时,几名修女扔在悄悄打量着他们,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游移。
司璃脚步未停,几乎是快步穿过几人,耳尖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
修女们用好奇的眼神在交流,探讨今黎究竟做了什么,让一向清冷自持的司璃主教气得耳朵都红了哇。
见司璃慌乱逃离的背影,今黎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刚才不是挺横的么。
她随手扯了扯微乱的领口,想起上一次两人缠绵时的情景。
他那时候那般纵容她,任她折腾胡闹,怎么揉捏都依从。
可今天却格外固执,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得手,连轻轻打两下都不许。
她是真的……很想再试试啊。
她又不会笑场!
这个无趣的alpha。
她轻轻抱住自己的胳膊。
司璃终究是没什么经验,只顾横冲直撞。
她中途几次试着引导,他却依旧不管不顾,只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
所以结束之后,她还是有些不舒服。
更何况……根本还没来得及清理。
今黎没想到,司璃竟然打算让她就这样去见圣女。
她还以为能再多拖延一会儿,至少……能收拾一下自己。
真是太过分了。
她气得抬脚踹了一下圣女像的底座,这个举动顿时引得几名修女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今黎眼波一转,月光灰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忽地快步上前,一把将几人全都搂住,不让她们逃走。
“看什么看呀,小朋友们?这些可不是你们该看的哦,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被她圈在怀里的一名修女忍不住抬起头,望向身后的她,义正辞严地说道:“今黎小姐,您既然知道,就更不该这样。教会里还有那么多孩子,圣女像是用来给信徒们祈祷的,您怎么可以——”
“哦?可司璃明明更过分啊,他刚才还在这里……”今黎将下巴顶在她头上逗她。
“您、您竟敢直呼主教大人的名讳!”其他几名小修女气得在她怀里动来动去,一起挣脱了开来。
今黎笑着一个脑袋一个脑袋的顺着揉过去,语气宠溺:“哎呀,你们怎么这么可爱。”
真是纯情。
真好。
尸体暖暖的。
在她那样单纯的年纪里,沈述言就总是一个劲地忽悠她……
以至于她几乎没什么机会,正正经经地在床上体验这些事。
久而久之,竟渐渐养成了爱追求刺激的性子。
后来,她甚至把瑞森和云亦辰也带坏了。
思来想去,为了“培养良好习惯”,下次还是把司璃哄到床上好了。
嗯嗯,就这么决定。
“你们终于肯跟我说话啦?”今黎笑吟吟地望着那几名小修女。
从前碍于沈述言的施压,司璃也不愿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与他作对,便让整个教会的人都对她避而远之。
不知从何时起,那道无形的禁令悄然解除,只是大家仍旧不习惯与她相处。
今黎的容貌虽明媚夺目,五官却并不显得具有攻击性,尤其那略显圆润的眼角,柔和了整体气质,削弱了她与旁人之间的距离感。
起初,许多人还以为她是某位四院已婚Omega在外豢养的小情人。
毕竟帝国法律规定,一个Omega只能与一位Alpha正式登记,因此不少贵族出身的Omega会私下寻觅一些等级较低、易于掌控的Alpha作为秘密伴侣。
而今黎的到来,却为这沉寂乏味的教会生活注入了一丝鲜活的气息。
这些小修女时常偷偷向她投去好奇的目光,近日更是几乎日夜观察着她,对她此刻调侃的表情早已不再陌生。
今黎笑够了,便亲昵地拉住几人,想好好聊上一会儿。
只是一直在和她说话的那名修女阻止了她,并指了指司璃离开的方向:“圣女大人在等您。”
“那回来一起玩啊。”她将每个人的头都拍了一遍,看着她们气呼呼护着脑袋的样子,忍不住莞尔。
几人默不作声,又像是不约而同地应下了今黎的邀约。
今黎还以为自己是穿越来的时候,在记忆里也见过一次圣女。
那时候家里人说她没个正型
等等,那段记忆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她那时候还老在‘原主’的记忆里和小omega翻滚覆雨呢。
算了,不想了。
教会主殿后方,数条长廊通向不同的偏殿。
阳光透过两侧的琉璃穹顶洒落,在地面投下斑斓流动的光影,让人仿佛行走在梦境之间。
今黎踏着细碎的光斑走来,一眼就望见了静静立在偏殿门口的司璃。
他看到她时,神色仍有些许不自在,那双金色的眼眸总是下意识地避开她的视线,转向别处。
今黎轻轻抿了抿唇,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再这样下去,可就有点矫情了哦。”
他一直不肯理她。
“我没有……”司璃低声反驳,像是怕惊扰了殿内的宁静:“我只是……在想些事情。”
说着,他取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动作轻柔地替她拭了拭额角,指尖无意间触到她的皮肤,微微一滞。
随后,他又顺手为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动作细致而专注。
他常常觉得,她似乎总是不怎么在意仪表就出门了。
明明平时那么爱漂亮的一个人。
“我大概能猜到她会和你说些什么……之后我们再仔细商量。”在今黎推门而入的前一刻,司璃轻轻握住她的肩膀,低声说道。
圣女的殿门外寂静无人,司璃目光扫过四周,随后低下头,在她唇上印下一个轻柔而克制的吻:“你在教会的这段日子……或许是我唯一能够独占你的时光了。”
今黎轻笑一声,抬手用指尖轻轻擦过司璃的唇角:“及时行乐,珍惜眼下就好啦,主教大人。”
见他神情忽然低落下来,她连忙放软声音安慰道:“别这么伤感嘛,等我离开之后,你只要记得注射解药就好了。”
她语气故作轻松地回忆:“我见过沈述言用它。”
“效果真的很好的。”
推开门前,她脚步微顿,回头再次望向司璃,眼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安慰。
“什么叫猜到我会说什么啊,没人能猜到。”
门在身后合拢的刹那,偏殿内的光线陡然一暗。
一道身影伴随的一句抱怨悄无声息地贴近,几乎撞进今黎的呼吸之间。
是弦月圣女。
她出现得如此突然,惊得今黎向后踉跄半步,脊背轻轻抵住了冰冷的门板。
她低下头,正对上弦月那双浅淡的眸子。
在这偏殿昏朦的光线下,那双眼睛仿佛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灰,依旧美丽得不染尘埃。
不知为何,弦月似乎比上回见面时又矮了一些。
她鼓起脸颊,声音里带着一丝空灵的回响:“没有人……能真正猜到我要说什么。”她向前又凑近几分,气息冰凉:“就连你自己,不也猜不透为什么会认为你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的么?”
“……”
这种话是能这样直接说出来的吗?
今黎下意识地回头,紧张地瞥了一眼门是否关紧。
她的确很好奇,因为沈述言给她加的那段记忆,更多的是确保她会一直喜欢他。
可那段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活记忆——那个没有Alpha、Beta、Omega之分,更不存在丧尸侵袭的平凡日常,却依旧清晰得如同昨日。
每一处细节都真实可触。
安宁的街道,未曾被恐慌侵蚀的笑语,日出日落间从容不迫的生活节拍。
自丧尸病毒肆虐至今这么多年,就连残存的影像资料中也再找不到如此平静,如此完整的人类生活图景。
若这一切只是虚构……
在那浩劫之后所有记录几乎荡然无存的时代,又有谁能够事无巨细,如此鲜活地描绘出一个根本不曾存在过的世界?
她曾和沈述言描绘过这个世界。
可他的回答里,也只是对那样世界毫无保留的向往。
所以,那段记忆不可能出自于沈述言之手。
“放心。”弦月捂嘴轻笑:“司璃他可不敢偷听呢。”
她忽然凑得更近,冰凉的手指轻轻捧起今黎的脸,语气天真又直白:“你们做.爱了吗?他最近可是格外黏你呢。”
不等回答,
她轻柔的声音又飘起:“你是否也曾因那些虚无缥缈却纷纷涌向你的爱意,而感到困惑……甚至疲倦?”
她指尖微微用力,望进今黎眼底:“我早就说过呀,不会有人不喜欢你这样的小女孩的。”
这句话,像一枚细针轻轻刺入现实的缝隙,撬动了一直未回应的今黎。
她清楚地记得,这句话是她亲耳听闻,而非脑海中那些真假难辨的回忆。
她终于稍稍放松下来,真正开始思索弦月话语中的意味。
而就在那一刹那,她蓦然望进对方眼底。
弦月那双淡若月光的眸子,竟与她自己的颜色……
分毫不差。
“你……”今黎唇瓣轻颤,话语却卡在喉间,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
她们在静谧的偏殿中交谈了许久,窗外的天光渐次偏移,直至弦月将最终的选择权,轻轻交还到了今黎自己手中。
没有人。
包括司璃在内。
能够以“拯救世界”之名,要求她操纵所有丧尸之后又将她推向刑场。
临别之时,圣女将几支针管放入她手中,冰凉的玻璃触感清晰而真实。
“去做你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吧。”
这是弦月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她将针管仔细收进衣袋,随手拢紧了领口,遮住颈间若有若无的痕迹。
比起立刻去见司璃,她更想先洗一个热水澡,冲散这一身的疲惫与纠缠的气息。
之后再去找那几个可爱的小修女打发时间。
她们惊慌又害羞的模样,总让她忍不住想逗弄一番。
她正独自走在长廊深处,琉璃窗投下的光影在她脚边碎成一片一片。
就在这时,一双手猝然从身后箍住了她。
力道极大,几乎带着某种失控的占有,勒得她腰腹生疼,呼吸也跟着一滞。
冰冷的唇随即贴了上来,如毒蛇吐信般游移至她的耳际,温热而危险的吐息缠绕不去:
“老婆,找回我的东西了么?”——
作者有话说:平时早上都要给海淀的小孩补课
在教师节的今天竟然收到了两束花一盒巧克力和一瓶香水
太幸福啦
第103章
“你认错人了。”今黎闭了闭眼,拍拍勒着自己的手臂提醒道。
“没有认错,找的就是你。”
她甚至不用回头,仅凭那声音里的腔调和语气,就已经知道是谁。
果然,又是她那位因为谢云祁的影响想搞办公室恋情的老板。
他再一次对今黎发起了他那令人费解的攻势。
这一刻,今黎几乎荒谬地希望,他这样纠缠不休,是和其他人一样被她不小心咬过。
若是那样,她口袋里弦月给的解药,或许还能派上用场。
可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梵洛诩的靠近,就是出自他本人的意愿。
她长这么大,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
这像一场不由分说就降下的雨,她连把伞都来不及撑起。
让她完全措手不及。
要不先咬一口再注射解药吧?
怎么办啊!
“我…帮你再买一个行吗?”她用力挣扎,却被他更紧地禁锢在怀中。
梵洛诩的唇贴在她耳际,温热的呼吸缠绕上来,竟没有半点要放开的意思。
她心中暗惊,他明明是个beta,力气却与她不相上下,甚至更胜一筹。
“你是不是把它弄丢了。”梵洛诩低哑的嗓音钻进耳膜,手臂如铁箍般越收越紧,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胃里一阵翻涌。
“以后还能慢慢找。”他语气偏执,却又渗出一丝诡异的温柔。
“你知道吗?”
他语气停滞了一顿,酝酿了半晌后带着些兴奋:“那时候……你把它咬在嘴里。”他的声音越来越沉,仿佛陷入某种炙热又混乱的回忆中。
“当时我就硬了。”
他话语间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声音低沉,像羽毛般搔过耳膜。
今黎不自觉地颤了一下,胳膊上泛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和梵洛诩这副步步紧逼令人费解的模样一比……
谢云祁简直显得正常得令人感动。
他忽然轻笑一声,气息烫得她耳根发软:“我看见你就兴奋,虽然你现在没那时候漂亮。”他的嘴唇几乎蹭过她的颈侧,随后他低头,用牙齿咬着今黎脖子上的防控环边缘,低语如蛊。
“但我不介意。”
……
啊?
今黎脑海一片空白,过了好几秒才猛地反应过来。
所以那个时候……在无人机后面注视着她的,果然有梵洛诩。
可他说什么?
说她恢复了,反而不如当初“漂亮”?
她气得几乎笑出声来:“我那时候……身体都快腐烂了!”
什么眼光啊!没品。
说着,她猛地抬手拍向梵洛诩紧箍着她的胳膊,语气里混杂着恼怒:“老板,您这审美也太特别了吧?”
“谢谢你夸我。”
梵洛诩简直比谢云祁还油盐不进。
他突然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银色小刀,刀光一闪,利落地划开了今黎的衣袖。力道之猛,让刀尖倏地擦过她裸露的手臂,顿时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
今黎的伤口虽能迅速愈合,但刀刃划过的瞬间仍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
她下意识地绷紧身体,指尖悄然变得锐利,正要向梵洛诩的皮肤刺去。
却见他低头用牙齿咬开一只黑色丝绒盒子,另一手将其中的物品举到她眼前,声音低沉而带着几分蛊惑:“老婆,我突然想起来,用这个你就会乖乖听话了。”
今黎蹙紧眉头,梵洛诩暗红的发丝轻轻蹭过她的颈侧,带来一阵细微而磨人的痒。
她抬起眼,恰好撞入他深邃的紫色眼眸中,他灼灼的目光丝毫不见戏谑。
他是认真的。
她心知肚明,对梵洛诩这样的人,越是惊慌抗拒,反而越会激起他的兴趣。
于是她强压下内心的反感与不适,缓缓垂眸,看向他手中的东西。
那一瞬间,她呼吸微滞。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见过它了。
她几乎快要忘记,中心区的人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们随手就能买下防控环的操控器,像摆弄玩具一般,随时用来恐吓,拿捏如她这般游走于“潜伏期”的人类。
“你想做什么?”
“什么时候和谢云祁结婚?你是alpha,完全可以再加一个beta放家里。”梵洛诩终于冷静了些,搂着她的力道逐渐变小。
他语气温和,仿佛真是好声好气在同她商量。说完还微微眯起那双深邃的紫色眼眸,目光落在今黎脸上,静静等待着她的回应。
他的眼睛虽然狭长,瞳孔却很大,被他紧紧盯着的时候总是毛骨悚然。
谢云祁曾经告诉今黎,她可以实行一A一O制。
结果谢云祁竟是买一送一的!
难道现在流行一A一O再一B?
今黎调整了下状态,转过身靠着梵洛诩。
因为和他实在是不熟,过于亲近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了一步,梵洛诩便紧跟着逼近一步,距离分毫未减,反而更添几分压迫。
好崩溃,好无助,好焦急。
种种情绪几乎将她淹没。
她的目光慌乱地游移,忍不住在心里呐喊:谢云祁到底死哪儿去了啊?!
“在想谁?”梵洛诩的声音带着若有似无的危险,他手指头塞进今黎脖子和防控环的间隙来回游离。
今黎几乎是脱口而出。
“谢云祁。”
她索性心一横,故意放软语气,无奈道:“其实我今天本来和他约好了要一起睡的。可你现在这样不放手,我要怎么去找他呢?”
和梵洛诩这种思维异于常人的人打交道,唯有顺着他的逻辑才能避开麻烦。
谁知他却轻笑一声,紫眸微眯,毫不留情地拆穿:“如果你同意和他睡,那就不需要
我出现了啊。”
今黎顿时语塞,内心忍不住咆哮:你在才最可怕好吗?!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
谢云祁这是找了个强势又厚脸皮的帮手来对付她。
“没事,我刚刚就是在这等他,我们等下一起走。”梵洛诩拉着她,准备往一旁坐下。
在等他?
今黎却突然停下脚步,一把拉住了梵洛诩的衣袖。
梵洛诩纳闷地回过头,恰好看见一道琉璃色的投影自两侧的琉璃窗洒下,斑驳的光影轻轻笼罩在今黎的脸上。
恍惚间,竟又让梵洛诩回忆起了那时她脸上破碎的模样。
今黎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力道极大,唇瓣很快渗出血珠。
梵洛诩走进两步,伸手用指节抵开她的牙齿:“怎么这么不小心……”
“你们在做什么。”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声线自不远处响起。
从谢云祁的角度,梵洛诩高大的背影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
梵洛诩微微低着头,手臂抬起,不知正对身前的人做着什么。
谢云祁脸色一沉,大步上前一把将他扯开。
他面前的人果然是今黎。
只见今黎正委屈地攥着自己的领口,衣衫微乱。她抬眸望向谢云祁的瞬间,轻轻啜泣了一声,随即别过脸去,仿佛不愿被他看见这副模样。
谢云祁猛地揪住梵洛诩的衣领:“你对她做了什么?”
“只是探讨一下感情问题啊。”梵洛诩即使被他勒得呼吸微乱,脸上却依然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我没事的……”今黎小声开口,伸手轻轻晃了晃谢云祁的袖子。
她破损的袖口下,还隐约可见一道被利刃划过的红痕。
她松开攥着衣领的手,下意识扶了扶颈上的防控环,而那之下,赫然留着几道浅浅的指痕。
今黎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像根针似的扎进谢云祁心里,她唇上未干的血迹更是让他没来由地烦躁。
他猛地松开梵洛诩的衣领,任对方踉跄一步站稳。
梵洛诩慢条斯理地整理领口,语气轻佻:“我就说嘛——唔!”
话未说完,谢云祁的拳头已经重重落在他脸上。
梵洛诩连退几步,难以置信地捂住脸颊,声音里竟带上一丝委屈:“你为了她打我?”
“那你又对她做了什么?”谢云祁声音冷硬。
“我是在帮你追老婆啊,”梵洛诩扯了扯嘴角,眼底却毫无笑意:“你自己说过的话,总不能反悔吧?你说‘你的就是我的’,难道不作数了?”
今黎在一旁低声啜泣,肩膀微微发抖。
谢云祁不再多言,干脆利落地出手将梵洛诩击晕。
今黎配合地捂着嘴佯装惊讶。
谢云祁将梵洛诩放好后转过身,语气复杂:“我平时都不敢刺激他……他对承诺看得比什么都重,尤其是关于‘家庭’和‘归属’这种事。”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简直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坏蛋自有坏蛋磨。
哈哈。
今黎压下嘴角。
“那好解决啊。”今黎抬起泪眼:“你以后也离我远点不就行了?”
谢云祁一眼瞥见她衣袖上的裂口和隐约透出的红痕,心头一紧,急忙上前:“他怎么你了?我会再找机会跟他好好谈——”
话未说完,今黎突然爆发,也抬手就朝他身上招呼了两三下。
谢云祁不是第一次挨她打,只得捂着脸睁大眼睛,一声不敢吭。
“都怪你!明明知道我的情况,还不肯帮我把它取下来!”她指着颈上的防控环,眼泪扑簌簌地掉:“要不是被这东西限制,他一个beta怎么可能制得住我……”
她故意扯开领口,露出颈间那些被司璃留下的暧昧红痕,睫毛低垂,仿佛不堪重负般轻轻颤抖。
谢云祁的目光扫过那些痕迹,回头瞥了眼昏倒在地的梵洛诩,眼底掠过一丝懊恼。
方才那一拳,真是打轻了。
“对不起,黎黎。”他握住她仍在微微发抖的手,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疼惜。
“现在就把它拿下来,好不好?”今黎靠在他胸前仰起脸,哽咽声中带着哀求,“我不想再这样了,我的身体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来限制。”
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颈侧,谢云祁能清晰感受到她的无助。
沉默片刻,他终于低声应道:
“……好。”
“真的?”今黎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现在就取。”
谢云祁用指纹贴近防控环,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哒”,环扣应声弹开。
今黎摸了摸脖子。
“我的指纹可以解锁所有的防控环。
他小心翼翼地将取下的银环握在掌心,郑重承诺:“以后不会再有人能用这个伤害你,胁迫你了。”
今黎终于破涕为笑。
她眼角泪光尚未干涸,嘴角却已扬起明媚的弧度。
“谢谢。”
她笑嘻嘻的回身,经过梵洛诩时后领被人抓住,谢云祁凑近她语气轻轻:“怎么刚取下来就要跑了,不能厚此薄彼啊黎黎。”
第104章
“什么?我只是好心来看看你朋友怎么样了,可没说要走啊。”今黎顺势转过身,一把扯下谢云祁仍拽在她衣领上的手指。
她目光掠过对方的脸,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后悔。
也是。
之前不管她怎么说,他都死活不肯帮她把防控环取下来。
这次难得他一时疏忽,竟还真着了她的道。
就在谢云祁出现的前几秒,她才猛然意识到,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错过了,就再也不会有了。
只是她现在的处境依旧微妙。
四院的人若是强行将防控环重新扣回她颈间,也并非不可能。
“先把你朋友送回去吧。”她将视线转向仍倒在地上的梵洛诩。
月光下,微长的红发凌乱地散落,遮住了他上半张脸。
今黎暗自松了口气。
梵洛诩的瞳孔比常人大上许多,她真怕他突然睁开眼,那样的话,她可能真的会控制不住,在谢云祁面前再给他的帅脸补上一拳。
见谢云祁仍站在原地不动,今黎迅速转移话题,俯身将梵洛诩扶起,一手搂住他的膝盖,另一手托住他的肩膀:“他住哪儿?”
谢云祁盯着她搂住梵洛诩的手,深深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真羡慕啊,我也好想被黎黎这样抱着。”
“你们两个不是做什么都要一起吗,我抱了他,就是抱了你。”今黎模仿着梵洛诩的语气。
“不不不,我们是单向的,你抱了我才算抱他,抱了他又不算抱我。”
谢云祁跟说绕口令似的。
今黎哈哈一笑,顺势接话:“哦哦,那你等着哦,等我把他送回去了,再来抱你。”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作势要走。
反正抓个小修女问问就知道梵洛诩住哪了。
谢云祁斜倚在走廊的柱子上,指尖无意识地转着那枚银色的防控环,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今黎颈间的温度。
他望着她的背影,在她迈出第一步的瞬间,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黎黎,”他的声音不高,刚好能让今黎听清楚:“你是不是彻底恢复记忆了?”
今黎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只轻轻侧过脸:“哪种程度算彻底?”
“不是那个意思。”他仿佛沉入了一段被时光模糊的回忆里:“你实习时住在那家旧酒店,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很多日子。可后来你说走就走,把我这个‘糟糠之夫’抛在脑后,是不是就那样回了沈家,继续过你的好日子去了?”
他嘴角扯起一丝苦笑,像是埋怨:“我连你房间那只蟑螂都还记得,那两根细长的触须,在灯光下一晃一晃。你倒好,把蟑螂忘了就算了,连我也忘得一干二净。”
那个夜晚,破旧酒店里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让他作为一个Alph
a,在几乎就要与今黎共度那个夜晚的时刻,被狠狠刺激了一回。
自那以后,好几次他解开今黎的衣扣时,却总挥不去那一幕带来的心理阴影。
而今黎从来也不是懂得体贴的那一个,每每这种时刻,只霸道地要他俯身用唇舌伺候。
以至于直到如今,他都还没有真正与今黎走到最后一步。
结果连他的好朋友梵洛诩,又亲又抱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还和他发展到了一个进度。
“没事,”今黎语气平淡,“我谁都不记得了。”
“包括沈述言吗?”
“包括他。”
夜色无声弥漫,横亘在两人之间,将空气压得一片沉寂。
谢云祁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他伸手搭上她的肩,指节微微发力,声音沉了下来:“我本来不想提他……可他在你心里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
他停顿片刻,几乎是咬着字轻声说:
“和我一样强。”
“如果他死了,我是不是就能成为你心里唯一特别的那个人?”
“那不行,”今黎没有挣脱,只是淡淡回应:“活人可比不过死人。”
谢云祁又要做什么。
“所以。”今黎指尖微微收紧,她看着沉睡中的梵洛诩莫名的烦躁:“为了让你们能‘公平竞争’,你能不能停下现在对他做的那些事?”
她终于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听不出波澜,谢云祁却能感受到她有些生气了。
“所以不管怎么样,从小到大,黎黎都只向着他,是吗?”
谢云祁的语气罕见地沉了下来。
他此刻褪去所有的戏谑,投出带着危险的认真。
“我不向着任何人。”
只是,你们妨碍到我了。
梵洛诩和谢云祁对沈述言出手越狠,沈述言那位手握重权的父亲,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便越是变本加厉。
而沈述言骨子里那点偏执与疯狂,其实比梵洛诩严重多了。
他一旦被逼至绝境,便生出一种拉全世界一同倾覆的冲动。
不止谢云祁察觉到了,就连圣女弦月也曾郑重告诫过她:沈述言正在试图将一种本仅限于人类的碱紫病毒,扩散至整个帝国的生态根基。
她曾和沈述言在实验室里见过的那颗奇异植物。
她弟弟视若珍宝的黑豹“兔兔”……礼院家主葬礼上那诡异的状态说不定……
都只是他庞大布局中的牺牲品。
这种病毒原本只作用于人类,用以划分基因等级,如今却正朝着无人能预料的方向突变蔓延。
谢云祁与梵洛诩这样的古老贵族,固然需要依靠这种能够固化阶层,维系特权的外力来巩固地位。
将普通人彻底隔绝在外。
但他们也比谁都清楚,一个真正失控的世界,绝不会是任何人的归宿。
他们想除掉沈述言,但当年那件事让谢云祁明白,今黎并不是普通的共生体,更不是沈述言的小宠物。
沈述言的性格可能会拉着所有人一起倒霉。
但今黎不希望沈述言死。
他一定要活着。
活着和她纠缠到死。
看看最后世界到底会被谁改变。
“你在这等等我。”
今终究还是放软了声线。
她让谢云祁待在原地,自己则抱着梵洛诩,转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将梵洛诩安顿在教会的客房后,她几乎是跑着回来的。
长廊寂静,只剩下壁灯投下温暖的光晕。谢云祁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微微低着头,竟真的乖乖等在那里,像一只被遗弃的大型犬。
“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今黎停在他身前,声音很轻,她伸出手,抱住了他的头,指尖温柔地埋入他的发间。
“我心情不好,还不是因为你朝三暮四。”他的声音闷在她身前,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像我这种恋爱脑,生来就只有被你欺负的份。”
“哈哈,好吧。”她轻笑,捧起他的脸,强迫他抬起头。
他脸上总是挂着游刃有余的自信笑容,走路也永远带着掌控全场的气场。
可此刻,那双异色的瞳孔里却蒙着一层罕见的黯淡。
“帅哥,别这副黯然神伤的样子嘛。”
谢云祁别扭地转过头,不看她。
“你还趁我担心你的时候诈我。”他低声控诉:“让我一个不留神,就帮你把防控环取下来了。”
“嗯…”今黎不置可否,只是用指腹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揉了揉他的头顶。
她的食指和拇指极其轻微地摩挲了一下,忽然浮夸地指向谢云祁身后,声音里带着雀跃:“快看!窗外有烟花!”
谢云祁下意识地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向那扇彩绘琉璃窗。
窗外只有一片沉静温柔的夜色。
“哪有……”
他话音未落,耳边却传来极其轻微的“滋滋”声。
他顺着声音回头。
一簇绚烂夺目的细小火花,就在他转头的瞬间,自今黎的指尖倏然亮起,将温暖跳跃的光影映在他脸上,也清晰地倒映在他那双异色的瞳孔深处。
这小小一捧烟火,竟在她纤白的指尖安静燃烧。
“好看吗?”她笑着问,眼睛亮过指尖的光。
谢云祁彻底愣住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奇迹般的光亮,半晌才恍惚地想去抓她的手腕:“怎么做到的?疼不疼?”
今黎笑着抬高手指,灵巧地躲开他的触碰。“不告诉你。”
谢云祁不再执着于那簇火花,而是笑着伸出双臂搂住她的腰,将侧脸轻轻靠在她柔软的腹部,像一个终于得到安抚的孩子。
今黎低头,轻轻吹熄了指尖的花火,一缕极细的青烟袅袅散开。
“我不告诉你这是怎么变的。”她向他郑重的承诺:“但这个魔术,只要你以后还想看——”
她低下头,对上他微微仰起的,盛满期待的目光。
“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这么好?”谢云祁的脸颊仍靠在她身前,呼吸间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声音闷闷地嘟囔着:“你不会又藏着什么小心思吧?”
“没有啊,”今黎的指尖滑落,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动作自然而亲昵:“只是……”
她顿了顿,声音柔和下来。
“谢谢你。”
“绕开了那些繁琐的审批程序,直接帮我把它取下来了。”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抚过自己的脖颈,那里曾经戴着防控环的位置如今空无一物,只留下一道极浅的痕迹。
谢云祁轻笑一声,搂着她的手臂稍稍收紧:“举手之劳罢了。”
“梵洛诩刚才都碰你哪儿了?”谢云祁的声音闷闷传来,下巴仍依赖地蹭着她的小腹,对这个话题依旧不依不饶。
今黎刚想笑他像个斤斤计较的小孩子,却蓦地撞入他抬起的目光。
那里面没有玩笑,只有一片沉沉的认真,将她到口的调侃无声止住。
空气静了下来。
两人深深对视着,今黎忽然从他眼中读出了一丝不曾明说的依恋。
那些她以往一笑置之、从不当真的情绪,此刻却清晰得不容忽视。
而她口袋里,就放着足以将这一切轻易抹去的“解药”。
她唇角弯了弯,语气故作轻松:“啊?什么碰不碰的,说得那么暧昧……”
谢云祁没有笑,目光仍锁着她。
他们相拥着低声交谈,仿佛与世界隔绝。也正因如此,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让今黎意想不到的人,早已悄无声息地立在长廊尽头,静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是吗?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又有谁靠近你了?”
今黎身体一僵,下意识想推开谢云祁,却反被他更紧地箍住腰身,动弹不得。
她只得将手搭上他的胳膊,倏然回头。
随后径直撞进一双如汪洋深海般的冰蓝色眼眸。
是许久未见的云亦辰。
他穿着私服,看起来风尘仆仆,简洁的黑色外套上竟罕见地带了褶皱,像
是匆忙赶了很远的路。
白色的长发罕见的没有扎起来散落在肩头,让他看起来成熟了许多。
他说话间黑曜石耳环在发间轻微晃动。
可今黎此时没心情欣赏云亦辰这番别样风味的美貌。
只见他神色冷峻,在她与谢云祁之间来回扫视,眉宇间压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而站在他身后的兰泽亦是胸口明显起伏,正深深呼吸,像是替云亦辰打抱不平。
两人一前一后,虽沉默不语,却带着某种同步的低气压,沉沉地向今黎笼罩而来。
第105章
“殿下也是来凑这个热闹的吗?”
谢云祁见到云亦辰的一瞬间还是万分意外的,但因为梵洛诩,他忍不住阴阳怪气。
即使他能猜出梵洛诩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今黎感兴趣的,也猜不到
今黎身边还有小殿下的位置。
不对。
谢云祁猛然回忆起,曾出现在今黎手上的那根烟管。
那上面出自皇家的花纹让他印象深刻。
她和小殿下难道更早就
“咳咳,殿下来教会也有事?我正好带老婆来度蜜月呢。”谢云祁站起身,搂着今黎和云亦辰打招呼。
却不想,今黎在被他碰到的一瞬间,浑身僵硬地想避开。
谢云祁手指微微发力,不容回避地扣住她,唇边仍勾着笑,目光却沉沉压在她脸上:“是不是很巧啊,嗯?”
这句话明面上问的是云亦辰,眼神却始终锁着今黎。
“殿下……”今黎面露窘迫,下意识想伸手去扯云亦辰的袖角,却捞了个空。
云亦辰不着痕迹地侧身避过,随即从容地取出一张请柬,递至她面前。
“正好,”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我是来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的。”
“那殿下刚刚说什么你不在的时候?”
谢云祁显然没错过云亦辰那句质问的话语,他语气中明显的怒意和看自己的眼神中
那种熟悉的嫉妒。
他分明就是在针对他啊!
黎黎真是的。
到处沾花惹草。
谢云祁无奈扶额。
“因为陛下的安排,我在九区和今黎小姐相处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我们几乎……”
云亦辰呼吸间的起伏逐渐平缓,像是刻意调整情绪,临时编了个理由。
今黎移开目光。
他在帮自己找借口?
“形影不离。”他低声补上。
今黎心口微微一滞。
兰泽见云亦辰快要压不住气势,眼看就要表现出要跟谢云祁抢人的架势,赶紧圆场:“那时候遇到了不少危险,殿下和今黎小姐互相打掩护,所以比较在意旁人的靠近。”
话音落下,兰泽顺势将请柬递到今黎手里。
她并不情愿,手指蜷着拒接。
兰泽却直接扣住她的手,硬是掰开一根根指节,把请柬塞进她掌心。
他动作还未收回,云亦辰和谢云祁便一左一右,目光死死盯着兰泽的手,令他倍感压力。
“那恭喜了。”今黎只得抿唇,把请柬攥在掌心,拉着谢云祁背过身去。
“殿下怎么亲自来教会送请柬?”谢云祁支着今黎。
他发现云亦辰的目标并非今黎后,敌意淡了几分。
他低头一看,那张请柬上只写了云亦辰的名字,空空如也的另一半没有任何妃子的姓名和家族。
“还挺神秘。”谢云祁笑着,整个人半挂在今黎身上。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云亦辰目光灼灼地看着今黎。
她没回头,却能清晰感受到那股炽热的注视,心底涌起一种不安。
云亦辰,真的这么容易放过她吗?
夜里,谢云祁本想留宿,今黎百般推脱,说房间里有小猫,有救助的感染者孩子,杂乱不堪。
“alpha不该这么粘人。”她含糊地甩下一句,不知是在说谁。
与谢云祁分别后,她心神飘忽,推门一瞬,还在回味圣女说过的话。
直到扑在床上的刹那,才骤然察觉床榻微沉。
有人。
她还未来得及惊呼,整个人已被牢牢压住。
“我对你好不好?你看,我刚刚多给你面子。”
熟悉的低音贴在耳畔。
“……”
今黎抬眸,果然是云亦辰。
他的发丝扫过她的颈侧,痒得她呼吸一乱。
“殿下不是要成婚了吗?”
“那是家里安排的omega,我连面都没见过。”云亦辰俯身,唇几乎要覆上她:“我特意来问你,要不要和我私奔。”
“只是刚刚气昏了头,忘了说。”
他的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双臂举过头顶,指尖一路滑下,暗自探寻。
今黎望着上方的天花板,心随着云亦辰的动作紧张跳动。
“谢云祁和你是什么关系?和上次那个omega一样,也是在追求你?”
她深呼两口气,始终一声不吭。
“我不想逼你,不然你又会像那次一样,一个人逃开。”云亦辰话音未落,便忍不住低下头,含住她的下唇。
今黎反应过来,那次他和白倾予一起堵着她,她慌忙逃走的事情。
云亦辰咬得很轻,几乎是小心翼翼:“你知不知道,我特别想你。”
不论是吻,还是其他什么时候,他总是先放在意她的感受。
然而此刻,今黎根本顾不上他的话。
夜色掩去了她的苍白,想到云亦辰可能问出的话语,她本能地想逃离
云亦辰却不给她机会,膝盖强硬地抵在她之间,手上冰凉的戒指刺激的今黎的神经。
突如其来的触感让今黎失控,她忍不住反咬住了他的唇。
直到他松开,她才看清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里,浮现出受伤与失落。
泪光迅速弥漫,他退到床尾,抱膝低声吸着鼻子,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是谁?”
今黎屏住呼吸,她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她和司璃从忏悔室回来后,还没来得及洗澡。
这些alpha,从未有人在意和她是否会一个不小心闹出条人命。
包括眼前这个。
当然也没什么关系,好好清理一下就行。
即使被改造过,她也仍是alpha。
她心底一紧,下意识地向前挪了一步,伸手轻轻搭在云亦辰肩上:“殿下,我……”
“是谢云祁吗?”云亦辰那双蓝得几乎滴出水的眼睛死死锁住她,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他上次那样将你抓走,你就这样轻易原谅他了吗?”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还有别人?那是沈述言?”
“啊?”今黎一时语塞,眼神开始慌乱地游移。
被当场撞破,她此刻是真的毫无对策了。
云亦辰长发搭在肩上委屈的模样让今黎这才反应过来,殿下年纪比她小很多,自己不能欺负得太过分。
她闭了闭眼,似乎还在酝酿言语。
云亦辰的目光始终不曾移开半分。
“我本来不想问的,”云亦辰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涩意:“我总告诉自己,你这样做一定有你的苦衷。可你叫他宝贝,却从未这样叫过我。”
他稍顿片刻,像是努力平复情绪,又低声续道:“后来我劝自己,那或许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在意你曾经有过谁。只要你们不再联系我都不介意。”
话未说完,今黎忽然伸手无声地抱住了他。
他知道自己这样喊沈述言?
那看来他们两个在十二区见过面了。
就在云亦辰委屈得眼角发红,几乎要落下泪来的前一秒,今黎自己却先小声啜泣起来,眼泪簌簌而落。
云亦辰微微一怔,下意识将她稍稍推开一些,却见她眼睛通红,顿时慌了神,连忙捧住她的脸:“别哭,我只是觉得你怎么能…怎么能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而已,没有真的生气。”
他有很多话想质问她。
他见过她小时候紧紧跟在沈述言身后的模样,也亲耳听到过她叫那人“宝贝”时亲呢的声音。
他怕他们只是一时赌气,怕自己若此时发泄情绪,今黎会转身离开,再度回到沈述言的怀抱。
他终究不敢对她生气。
他只敢生自己的气。
正如今黎曾说过的,他们在九区的那场相遇,不过如一场短暂的夏令营。
只是他却想继续跟着她回家。
“我失去了很多记忆,总有人趁机欺负我。”今黎像只寻求安慰的小猫,轻轻蹭着云亦辰的掌心,声音里带着些许委屈,却又忽然扬起一抹笑:“但你知道吗?有件事让我特别特别开心。”
“是什么?”云亦辰低声问,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她的发丝。
“就是我所有关于你的记忆,都是真的。”她抬起眼望向他,眸中漾开清澈的笑意:“每一段,都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事实
上,她脑海中的记忆早已混沌不堪。
真实的、虚假的、半真半假的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场永无止境的迷雾。
她就像一叶孤舟,漂浮在茫茫海上,前后无路,进退维谷。
她只能依靠旁人的印证来辨认真伪,只有当对方记得她,认出她,她才敢小心翼翼地收下那段记忆,暂时安放。
“我们以前其实见过很多次,”云亦辰也陷入回忆,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只是我从来不敢上前和你说话。”
听到他这句话,今黎像是终于靠了岸,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见到殿下的记忆都是真的。
“可我每一次见到殿下,都记得很清楚。”她声音雀跃起来,仿佛突然重逢了失散多年的童年玩伴:“你总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那时想见你一面并不容易,你几乎从不离开沈家。后来……你们分开了,你一直明目张胆地追着他跑。”云亦辰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涩意。
今黎伸手轻轻撩开他额前垂落的碎发:“我和他从来没有真正在一起过。”
“在没在一起都不重要。”云亦辰似乎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低声说:“以后不再联系就好。”
说完这句话,云亦辰心情很好。
沉默片刻,他终究还是回到了最初的问题:“所以……是他吗?”
今黎攥紧他的衣袖,指尖微微发白,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很轻地应了一声:“嗯,以后不会了,我们聊了很久,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向云亦辰保证。
“真的吗?可他不是应该还在十二区?”
“嗯,不过他和殿下差不多时间回来的。”今黎思考片刻。
白倾予曾经让她偷偷去拿沈述言的行程记录。
就说明。
他的行踪不是那么容易被查到的。
云亦辰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抱着她,目光投向窗外泠泠的月色,眼底情绪暗涌。
四院所有高层的动向都受到严密监控与记录,所以他也无法确定沈述言到底在哪。
但如果今黎是在骗他……
那或许意味着,今黎是在维护自己和她的关系。
如果不是不想失去自己,今黎又何必说谎呢。
想到这里,云亦辰敛起眼底的复杂,决心不再追问。
毕竟两个人谈恋爱,有事当面说清楚了就行,他应该相信今黎。
只要她保证不再去见沈述言就好。
当然,云亦辰不会明面上让今黎为难。
只要他在,他也不会轻易再给其他人机会。
“如果他再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他低下头,语气郑重:“我能保护你。既然已经分开了,他就没有资格再强迫你。”
“嗯嗯。”今黎依偎在他怀中,乖巧地点头。
“十二区那边暂时稳定了,只是还有几条线索比较棘手,我的人还在跟进善后。”云亦辰突然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是瑞森在负责吗?他怎么样了?”
“还活着。”云亦辰轻轻叹了口气,指尖绕了绕她的发梢:“你怎么谁都要关心一下?”
“因为我最关心你啊,”今黎仰起脸,眼中带着明亮的光,“自然也要问问你身边的人顺不顺利。”
“你真是……”他话音未落,眼底已漫上柔软的笑意。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几声敲门声。
今黎刚刚进来得匆忙,门没有关紧,外头的人还是礼貌地敲了敲。
首先排除谢云祁。
“叩、叩。”
那只能是…
今黎心中蓦地一紧。
这个时间点还会来找她的就…
“今黎?我先跟你商量一下,以后不能在教堂里随便……”
门外是司璃的声音。
他先前已敲了七八下却无人应答,他犹豫着稍一用力,那扇本就半掩着的门便被轻轻推开了。
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目光扫过房间,他看见了那个许久未在教堂中出现的身影。
云亦辰正坐在今黎的床沿,脸上带着明显被打扰的不悦。
“司璃主教,”他声音低沉,说话间不自觉放出了信息素:“深夜这样打扰客人,恐怕不太合适吧?”
他松开揽着今黎的手,向后靠上床头,双臂交叠在胸前,姿态戒备而疏离。
上一次云亦辰来时,司璃至少还维持着主教严谨的装束,而这一次,他竟散着头发,露出那张过分招摇的脸,在深夜独自来找今黎?
云亦辰刚刚才压下去的猜疑,又一次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
“啊对对,主教大人说得对!”
今黎连忙赤着脚从床上跳下来,像是急于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她一边招呼司璃进来,一边迅速从床底拖出那个一直未被处理的感染者小孩,语气又快又急:
“殿下你也来看看这孩子吧!我们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主教大人觉得他不适合继续留在教堂了,是吧?”
她一口气说完,悄悄朝司璃使了个眼色。
司璃一直猜测,云亦辰大概率就是今黎那位正牌男友。
作为白天刚睡了对方女友,且还是教会神职人员的他,于情于理,此刻面对云亦辰都让有些心虚。
他轻咳两声,点了点头,有些僵硬地从门框边迈了进来。
而这一晚,谢云祁翻来覆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首先,梵洛诩虽然是个Beta,为了在家族中争取地位也一直刻苦锻炼,但要想强行制住今黎,依然没那么容易。
要不是对方至今昏迷不醒,他真想现在就把人抓起来问个清楚。
其次,是云亦辰。
他怎么会轻易把那支烟管送人?
那东西太私密,太暧昧了。
谢云祁躺在床上,被子蒙过头,却怎么也挥不开眼前那些画面。
今黎颈间若隐若现的痕迹也反复浮现。
他越想越不对劲,猛地坐起身,连外套都没披就径直冲出房间。
来到今黎门前时,他意外地发现房门虚掩着。
他推开一些,就看见三道身影正拥挤地蹲在地上,不知在低声讨论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突然响起,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六目相对,空气一瞬间凝固。
今黎抬起头,有些局促地望向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第106章
好多人啊。
四个人刚好凑一桌麻将,不如心平气和地打几把。
虽然眼下这气氛,离心平气和可能还有点远。
今黎朝谢云祁抬起手,四指向内弯了弯,示意他也蹲下来。
谢云祁还穿着丝质睡衣,像是刚洗过澡,一身浓烈香味熏得司璃忍不住往旁边退了两步,正好轻轻撞上云亦辰。
被意外打扰二人世界本就不耐烦的云亦辰,面无表情地朝今黎的方向靠了靠,无声地拉近了和她的距离。
三人蹲着的位置俨然一道弧线:最靠门的是司璃,他左边是今黎,今黎左边是云亦辰。
谢云祁毫不客气地用脚尖点了点司璃和今黎之间的空隙:“我要蹲这儿。”
话音未落,他已经硬生生挤了进来,成功让这个圈子彻底闭环。
“额…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聚在这里,”今黎硬着头皮开口:“是因为我们一直关注的那名感染者,终于有了一些头绪。”
她顿了顿,仿佛在背诵一篇极不熟悉的稿子:“关于这个事情呢,我先简单讲两句,你们明白就行,总而言之这个事情呢,就是现在这个情况……”
她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语无伦次,忍不住笑场似的突然站了起来。
云亦辰几乎在她起身的同时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动作流畅得像早已预判这些场合她要逃跑般。
尽管他此刻十分希望今黎能够在这么多人面前,稍微偏向他一点,他想要成为
最特殊的那一个。
他指间的戒指不经意擦过她手腕内侧的皮肤,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我想去洗澡。”今黎试图解释自己的起身。
云亦辰没抬头,也没松手。
她只好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司璃,示意他让条路,可这一踢,在司璃那里却彻底变了味。
他耳根一热,以为今黎在暗示他什么,毕竟是他白天将人欺负过头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总是嚣张得像只小野猫一样的今黎,抓着他的衣角一边哭一边求饶的模样。
因为她斜倚在圣女像的底座上,低头时目光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
剔透的光从高窗洒落,映得她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竟无端为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仿佛她也成了这圣堂中的一尊神像。
司璃那时候呼吸一滞,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将她从光影交织处拽了下来。
所以他确实……过分了些。
可眼下这么多人。
而且云亦辰还在旁边盯着……
这怎么行?
他越想脸越红,几乎感觉有热气从耳根一路蔓延到脖颈。
幸好此时并没有人留意到他。
只有谢云祁刚刚蹲稳,又像是逮到了什么机会似的,笑眯眯地站起身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去洗澡,黎黎一般这个点儿想洗澡,就是想‘那个’了。”
今黎:??
“谢司长,请您注意言辞,”云亦辰终于忍不住开口:“不能随意揣测今黎的意愿。”
只有他知道,今黎是因为先前被沈述言……才会突然想要洗澡的。
所以按理说,这事只有他知道,应该由他来帮她洗才最合适。
只有司璃依旧蹲在原地,内心挣扎得很。
确实是他惹的祸,他比谁都更想帮她洗,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未免也太明目张胆。
不过,如果今黎主动要求的话他还是愿意的……
三人此刻不约而同地眼巴巴望向今黎。
“我都这么大个人了,洗个澡还要人帮忙,传出去多不好意思啊。没事没事,你们玩你们的哈。”今黎一把从床上抓起睡衣,谁也没搭理,径直冲进浴室,“咔哒”一声把门锁上。
直到浴室里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才终于喘过一口气。
她环顾四周,这间密闭的连一扇窗户都没有的浴室让她心里一阵发闷。
……真抠啊。
连个窗户都舍不得修。
她无力地扑倒在洗手台上,拳头一下下捶在冰凉的瓷砖表面,内心翻涌着难以言说的纠结。
教会分配给她的房间太过狭小,以至于她习惯把许多私人物品都塞进浴室的柜子里。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然后伸手准备打开洗手池下方的储物柜,想把圣女给她的药剂藏进去。
刚拉开柜门,一张折叠的白纸就飘落下来。
她拾起纸片展开。
是之前她还不知道自己能力时随手写写画画的那一张。
纸的背面潦草地写着几个名字,其中就有云亦辰和司璃。
还没有谢云祁。
白天圣女弦月对她说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回响。弦月竟然知道,这些人受到某些影响,会不可抑制地爱上她。
“您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今黎当时忍不住追问。
沈家那些诡异的药物,难道是从教会这里拿的吗。
沈述言现在又一次将她送来教会,恐怕是为了之后做准备。
他大概是对她又不满了。
等他手头的事告一段落,就会再次将她“重启”,抹去记忆,重新接回身边。
像修理一件出故障的仪器。
“算了,圣女大人。您告诉我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反正我以后大概率什么也不会记得。”今黎垂头丧气。
和忏悔室一样爱用烛火的偏殿内昏暗的烛光在狭小的室内摇曳,将弦月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石墙上。
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淡淡焚香的气息,却压不住今黎话语中那份沉重的无力感。
“这样啊?”弦月轻轻叹息:“那你就当是在做梦好了,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结局都不会改变。”
“就像明明希望近在眼前,却没有人真心希望世界回到原样。”今黎忍不住接话。
明明能制作出真正的解药的东西就在各个家族手上不是么。
却没有人愿意献出它们。
“您……以前见过我吗?”今黎再次小心翼翼的确认,即使弦月告诉过她,她们见过,她也在记忆中看到过上一次的自己询问弦月关于沈述言的事。
但她还是不放心。
“见过啊。你不是曾经问过我,你的恋情什么时候会有结果吗?”烛光照进弦月的眼中的真切。
今黎松了口气。
那看来那段记忆是真的。
这样她慢慢能推测,那一段时间的过去记忆也许都不是虚假的了。
“那他后来爱上你了吗?”弦月难得八卦了一下。
“不知道。”今黎摇摇头。
“也是,你已经没法判断了。”弦月拍了拍额头。
今黎想起司璃常看的那些书。
教会掌握了这么多文献,他们所知的情报,恐怕不比四院少。
说到底,不管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人总是需要信仰。
皇权与四院的势力此消彼长、交替上升,可教会从不参与这些争夺。
神明的归神明。
信仰,是唯一不会随权力更迭而湮灭的东西。
所以不管世界上有没有丧尸。
不管是碱紫还是什么碱红碱蓝。
教会在帝国都能屹立不倒。
这些天,今黎不断回溯脑海中那些模糊的片段。
她在网络中搜寻关于自己过去的蛛丝马迹。
沈述言可以篡改她一人的记忆,却没法抹去所有人眼中的事实。
她逐渐拼凑出“原主”真实的形象。
那个在她“穿越”来之前,热烈追求沈述言,闹得人尽皆知的alpha。
这些都是之前的“她”留给她的暗示。
沈述言既然想让“她”热烈的爱他追求她,她就光明正大的在他眼里底下留下真实的轨迹。
沈家不让她与外人接触,也竭力抹去她存在过的痕迹。
没有照片,没有记录,只有旁人偶尔提及的嘲讽或笑话。
她留下的痕迹越少,沈述言就越容易重塑她。
这样下去,他说她是谁,她就得成为谁。
没有自我,没有过去,只为他一个人存活。
“你以前不是一直渴望得到他的爱吗?只是他的方式比较极端。”
弦月说话的声音很温柔,让今黎不知不觉中吐露了许多。
“可如果无法站在对方的角度去理解,那根本不能算是爱。”她不认同弦月的观点,沈述言那不叫爱,那不过也是被她咬过的影响,他释放好感的方式就是那疯狂的控制欲。
“可他带你来找我的时候,看上去非常紧张。”弦月调侃道:“他给你优渥的生活,在意你、会吃醋,甚至愿意与你分享
他的世界。这还不够吗?这不算是爱吗?”
沈家人来找她讨那药物时,弦月曾听到过一些风声。
“不。爱情,难道要以失去自我为代价吗?”今黎扯了扯嘴角,说出了一个只有自己才懂的地狱笑话。
别人说“失去自我”只是比喻,只有她是真的。
还没真正开始恋爱,就已经没有了自己。
只要沈述言想,她的过去就可以不复存在。
性别、外貌、记忆……
一切都可以随沈述言的喜好而改变。
她曾经后悔过。
后悔因为别人一句“沈述言是帝国地位最高的Omega”就主动靠近他,后悔一直以来没有尽全力反抗,配合演出痴情,让他误会。
可想来想去,她最怨的还是自己。
这么多年,只要她狠得下心,哪怕是曝光沈述言并非Omega这个秘密,都足以让沈家陷入动荡。
但她终究没有那么做。
因为她心底仍存着一丝渺茫的期待,或许这个世上唯一知晓她全部过往的人,终有一天会真正将她放在心上。
另一方面,她不断告诉自己,人不能既要还要。
执意要踏入中心区的是她自己,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既贪图这里赋予的优渥生活,又奢望得到他们发自内心的尊重与爱。
所以她一次次垂下眼睛,假装没有看见那些无声的伤害。
她总想找到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办法。
结果现在,所有人都不满意。
她捂着脸,慢慢蹲在弦月面前,苦笑着说:“哎,我病得不轻。”
“什么病。”
“圣母病,真正的绝症,哈哈。”今黎交扣着手指蹲在阴影里,烛火将她的身影缩成圆圆的一团,随火光不安地晃动。
“哈哈哈哈哈!”弦月一听,竟直接笑出了声。
她爽朗的笑声在空旷的偏殿中荡开。
“可恶,都是因为我太优秀了才被沈家惦记,结果又因为太善良了导致自己陷进这种苦海……不然四院早该被我端掉了。”今黎一边说,一边用指节轻轻叩着自己的额角,像是懊恼,又像是自嘲。
“哈哈哈哈哈!”弦月笑得愈发不加收敛,几乎弯下了腰,清亮又突兀的笑声一阵高过一阵,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骇人。
“……”
今黎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笑慑住了,一时语塞,怔怔地望着对方,半晌都没能接上一句话。
“孩子,善良从来不是错。”对方的声音很快平静下来:“你需要想的不是别人怎么样,而是‘你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今黎望着地面的纹路思考着:“你说人类……还有恢复的可能吗?你看我,注射过那么多碱紫,体质早已变异,却既没有变成丧尸,也没有失去意识。碱紫病毒这不明明是可控的吗?”
“共生体选择的都是第一性弱的人类,这一点你知道吗?”弦月笑得崩坏的表情又渐渐恢复了。
“嗯。”
“我曾经也和你一样。你知道吗,往人类的牙齿里注射足够量的苯多胺,可以让对方强烈的产生爱意。”弦月指了指牙齿的位置继续:“四院各家主手中有着不同的紫硝素成分,有人想利用我们控制住这群人,实际上那些alpha哪里会把爱情放在第一位。”
“可是没有人在我牙齿里”今黎舔了舔自己的腺牙,她曾经思考过这个可能性。
“不是牙齿吗,看来时代变了啊,技术又更新了。”
“这个问题我以前也想过,可是这样的话,不就是谁都能做到了吗。”今黎将自己的困惑告知弦月。
“是啊。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接近他们的机会的,而且持续性也很短。”
“嗯?”
“我以前也深陷这个困扰,然后”
“然后?”今黎一步步跟着弦月的思路。
说到这里时,弦月靠着偏殿内的小雕像,转了转自己的头发:“我不是alpha,所以我有了好几个孩子。”
“?”
她说得满不在乎:“我那时候还没准备好做妈妈,所以它们大部分都被我掐死了。”
“掐”
今黎震撼得忘了呼吸。
她左顾右盼,回头忘了眼大门。
这是能直接说的吗?
她不会被灭口吧。
“也有运气好的存活着吧。”弦月的声音放轻,像是在努力回忆一段不重要的,已经放回忆的角落里积灰了的久远记忆。
“就像你。”她对今黎笑了笑。
“嗯?”
“我是说,第二性征为女性的才能真正被选为所有丧尸的母体,但对于女人来说副作用更大。”
听到弦月的解释,今黎这才明白过来,难怪瑞森和西里尔没有像她一样。
“如果没有沈家,你在第一次身体崩坏的时候就死去了。”弦月的目光一直游走在今黎的脸上,借着微弱的烛光,她勉强能将今黎看清:“你什么时候被抓到沈家去的。”
“十岁吧。”
“你妈妈没找过你呀。”
“嗯。”
今黎记得,那时候应蕊初的父母就因为心疼她,将她带了回去,可江筝不仅没找过她,还配合沈家给她灌输记忆。
她中途好几次半梦半醒时,耳边都有江筝的声音。
她作为她的妈妈从来都不担心她。
在她回来后还想把她再往沈家送。
不过,如果江筝多关心她一点的话,她也不会在十二区沦陷时候,还在外面买菜。
那时候她才十岁。
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一开始就想往中心区,想往沈述言身边躲。
“那您也是吗,您待在教会是因为这个?”如果圣女也曾经是共生体的话,那她的身体和自己一样需要教会的药物?
“我和你的副作用不一样。”弦月摇摇头。
今黎望着圣女那如孩童般纤细的身形,很难想象她早已是一位母亲。
再结合她刚才那句若有深意的“时代不一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渐渐浮现在脑海中。
难道……
“看出来了吧,”弦月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我的身体正在逆向生长,只会看起来越来越小。”
“这样啊……”
今黎低声应着,却仍觉得有什么关键信息在脑中盘旋,一时难以捕捉。
她不自觉地蹙起眉,试图理清这纷乱的线索。
“不过,我会支持你的。”
“嗯?”今黎蓦地抬头,有些措手不及。
弦月轻轻笑了一下,眼神却透出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她顿了顿,才慢悠悠继续说道:“嗯…毕竟不管丧尸消失还是存在,都不会动摇教会的地位嘛,哈哈。”
她的笑声在空旷的室内轻轻回荡,带着一丝微妙的自嘲与淡然。
“我听有人说,沈述言要感染所有的生物,为什么啊。”今黎曾断断续续从不同人口中听说沈述言正在筹划的某些事。
她也偶然在沈述言的实验室中,瞥见过那些冰冷而异样的装置。
“聪明的你,难道还猜不
到吗?”弦月语气轻缓。
“猜不到嘛,告诉我好不好?”今黎蹲得双腿发麻,终于忍不住站起身,不自觉地带上了撒娇的语气,轻轻扯了扯弦月的袖口。
弦月将食指轻抵在下颌,如同讲述一个古老预言般娓娓道来:“只有当所有人被逼至绝境的那一天,四院才不得不交出真正的解药,迫使世界重回正轨……”
她停顿片刻,声音压低如同耳语:
“但在那之前,有些家族,早已在暗中选好了依靠。他们需要为迎接一个‘新世界’做准备。”
“可我也不明白。”弦月继续:“沈述言为何会如此厌恶现在的帝国体制?以他那样的Omega身份,本已是众人仰望的存在。”
今黎的目光低垂,久久地落在地板斑驳的影子上。
沈述言……
他心底那份深刻的厌恶,或许正来源于这。
正因世界需要一个他这样的omega,他才被父亲强行禁锢在Omega的身份里,
“不过司璃这孩子很单纯,他是希望世界能恢复的那一类人。”弦月将今黎的思绪拉了回来。
“但教宗还活着的时候,曾经和许多温和派一样,信奉弄出什么救世主那一套。所以教会拿出了药物供四院研究。”
“等最强大的共生体诞生后,将她处死。”弦月说道轻描淡写。
“这个人,好像是我呢。”今黎指指自己。
“那很倒霉了。”弦月轻笑一声。
“沈述言当初就是以这样的理由,让司璃救你。那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让他改变不容易的。”
哎,今黎无耐。
她若是死了,那几个倒霉的情人不知道有几个相陪。
云亦辰和瑞森是要陪的,谢云祁是恕不奉陪的,白倾予多半要掷骰子再决定,最后再傲娇一把。
剩下的那几个,不好说。
司璃大概是哭一场吧。
沈述言?
她死了多半是他害的吧!
“不不不,司璃大概是会陪的吧。”弦月不服气,一副我家司璃哪里不如其他人的神态。
今黎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不。”她摆了摆手。
“会的”
“不会的。”
“他真的会哦。”弦月坚定:“他是被选中的处刑者,他肯定杀了你然后自杀,那孩子不敢杀人的。”她细细分析。
“吓死我了,还以为他要殉情呢。”今黎捂着胸口夸张张大嘴。
这个动作逗笑了弦月。
“黎黎,你不会再任人摆布的,你会过上你想要的生活。”她摸了摸今黎脸,目光温和。
“谢谢,不过为什么呢。”今黎不解,弦月竟然愿意告诉她这么多。
“因为你有我的祝福呀。”弦月表情神秘:“还有你没听过一句话吗,那什么是最小单位的同盟。”
“什么?”今黎歪着头,没太理解。
“哈哈,那是我那个世界流行的一句话,自己猜去吧。”
最后,弦月说完这句话,轻轻伸出手,将今黎拥入怀中。
她的拥抱并不紧,却有一种奇异的安抚感,今黎怔了怔,鼻尖传来对方衣襟上淡淡的香气。那一瞬间,她紧绷的肩颈悄悄松弛下来,仿佛终于有人在她不断下坠的世界里,短暂地托住了她。
今黎洗完澡后,蜷在浴缸一角,脑海中弦月的面容一闪而过,她深吸一口气,翻到洗浴池前,振作精神翻出纸笔,在台子上就着昏黄的灯光开始梳理错综复杂的记忆。
她首先回想起十岁那年。
从后来沈家仆人那些欲言又止的神情和说第二个她是“替身”的窃窃私语中,她捕捉到线索。
一代今黎。
她提笔在纸上郑重写下:可信。
十三岁时第二次进入沈家。谢云祁清晰记得与她童年的过往。
所以二代今黎。
她再次落笔:可信。
十八岁从司院家宴上被带走。
可她后来九区遇见瑞森,他却已不认得她,瑞森原本到底认不认识她呢
看来这段记忆暂存。
她这正准备写下时,笔尖忽然停顿。
她蹙眉思索,不,从梵洛诩的反应来看,十八岁的记忆确有真实的部分。
三代今黎。
她写下:暂且靠谱。
然后是四代今黎
四代不就是“原主”了吗?
她无意识地用笔轻戳下巴,继续剖析。
而自己则是第五
这个数字似曾相识,仿佛在何处见过。
五
她原本坚信自己是穿越而来。
所以她“穿越”来后脑海中才会拥有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一段属于这个世界的“原主”,即四代今黎;另一段则来自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如果是虚构的,谁又会那么懂一个,不存在丧尸,也不没有alpha,beta和omega世界的细节呢。
要不是那样真实,她也不会坚信不疑。
而关于“原主”的四代记忆,始终笼罩在迷雾之中。
弦月让她想不起来就算了,可她不甘心。
据她在浴池里恢复的记忆所述,四代的她从教会离开后,便被守在门口的沈述言抓了回去。
四代的她初醒时,她只记得自己被江筝从十岁起抚养,曾在十二区邂逅年幼的沈述言并被他所救,从此念念不忘。
“我就说沈述言品味有问题。”她不禁嘀咕:“这都什么狗血话本。”
而在彻底恢复记忆的前几天,她也梦到过沈述言易感期将她抵在门上时
那时候她还因为“原主”被沈述言糟蹋难受了好一会儿…
结果这都是她自己啊!
意乱情迷间,她脱口而出的仍是那句“少爷,我好想你。”
她那时候茫然望着天花板上摇曳的吊灯,脑海中沈述言编织的虚假记忆与十八岁的真实片段交织碰撞。
正是这声无意间的称呼,让沈述言察觉记忆清洗并未彻底。
于是她再次被带回教会。
归来时,四代的她脑海中的故事便与“原主”的记忆严丝合缝了。
哎沈述言的恶趣味真是令人发指!
她烦躁地将纸张翻来覆去。
突然,一个微妙的不协调感抓住了她。
沈述言灌输的记忆,核心是让她痴迷地追求他。而十八岁的自己——也就是三代,给四代留下线索之事,应为真实的。
毕竟这超出了沈述言的掌控。
可是,她刚“穿”来时还以为原主曾经是个正常的alpha呢,那段记忆和四代还是有些出入的。
她在浴池中复苏的四代记忆里,她与白倾予在酒店的一幕幕浮现在脑中。
简单说,是白倾予占有了她。
可穿越后读取的“原主”记忆版本,却是她“睡了一群小Omega”。
除非除穿越外和一见钟情的狗血剧本外,还有人对这些记忆进行了篡改。
毕竟白倾予确实曾为此找沈述言闹过。
所以不管“原主”和四代的这段记忆如何冲突,她与白倾予的回忆确属真实。
但她认为,浴池里恢复的四代的记忆比“原主”的记忆真。
这里太乱了。
她眼下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但她能确定的是,有人希望她忘记和白倾予
不,更准确地说,是有人想抹去她与其他Omega亲密时的细节。
如果不是沈述言,今黎也许不会同意,倒不如说习惯于让omega对她做那种事。
那么,对方真正要隐藏的是
沈述言实为Alpha的身份?
今黎目光一凝,在纸页空白处迅速列出沈述言身边亲近之人的名字:钟瑜……
这个人,在她头疼时,给她做过检查。
并且她和白倾予的事被沈述言发现后,她被丢给了钟瑜一段时间,再醒来就“穿越”了。
“黎黎,你该不会是在里面淹死了吧我数三二一,可要踹门了哦。”
谢云祁带笑的声音隔着门传来,今黎心头一慌,急忙将手中的纸张胡乱塞进杂物堆,顺手抄起洗手台上从柜子里拿出来的三个玻璃杯。
“喝酒吗刚调的。”在谢云祁踹开门后,她举起杯子,强装轻松地示意。
受不了了。
她将弦月给的解药倒了进去,喝了就不要缠着她了吧。
只是弦月只给了她两管,不知道口服有没有用。
“你在浴室里……调酒?”司璃出现在门的另一侧,细长的手指扶着门框。
谢云祁挑眉,眼底漾开暧昧的笑意:“该不会是用你的洗澡水调的吧?这么重口?”
他话还没说完,云亦辰已经面无表情地拨开他和身后的司璃,径直走向今黎。
他脱下外套一把将她裹住,随即打横抱起,目光冷淡地扫向另外两人:“她晚上不喝了。我们准备休息了,二位还打算留在这儿”——
作者有话说:圣女每一次出场的时候都有暗示捏(/可怜
第107章
还以为他们已经吵完了呢……
见三人无一离开,今黎将脸埋进云亦辰怀中,默不作声。
“困了。”她借余光描摹云亦辰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心中暗忖:那东西……会不会就藏在殿下身上?
唐文木曾对她说过,沈述言一直在寻找某样藏在皇室的东西。
而谢云祁也告诉她,紫硝素仍缺三样关键之物。
四院各家主通过联姻彼此吞并,势力交融,曾经的紫硝素配方,多半已经散落在沈家与谢家手中。
至于另外三样……
今黎猜测,其一在皇室。
其二,或许在教会。
还有最后一样……
她尚未想透。
这一整天,她都在反复思量。
中心区太小了,人类不该永远困于这纸醉金迷的权力牢笼。
病毒撕裂了阶级,鸿沟日益加深。
而她,还并非这场游戏的既得利益者。
那些知晓她身体秘密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过她。若想安稳活下去,就必须离开中心区。
可外区同样危机四伏。
既然如此,不如亲手将十二区,也变为新的“中心”。
她向来能忍,也擅长等待。
可如今,她已是所有共生体中最强大的一个,她又凭什么要继续坐以待毙?
她渴望世界恢复原样。
唯有那样,才不会有人对她虎视眈眈,那些无休止的实验才会终止。
她脑海中那段所谓“穿越之前的记忆”,那种正常、平静、普通的人生,才可能一点点成为现实。
她必须站得比四院这些人更高,她要找出一个更好的办法。
云亦辰一手托住她的膝窝,另一手扶住她的肩,正要将她抱出浴室。
另外两人怎肯让步。
今黎的目光无声掠过三人,思绪暗涌。
想到什么,她挣扎着从云亦辰身上蹦了下来,将那带着解药的药物纷纷一饮而尽。
这些人对她保持好感的时候,反而才能让她安心。
既然如此,那暂时就不需要解药了。
“真拿你们没办法……”今黎将玻璃杯搁在洗手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哐当轻响。她顺手理了理台面上散乱的杂物,这才转过身来,眼尾轻轻一挑:“那就一起睡吧。”
云亦辰蹙了蹙眉。
作为她尚未正名的男朋友,他显然无法理解这个提议:“为什么要一起?”
“我们对这孩子用了点新型紫硝素,殿下,你之前不是送过一批来教会吗?”今黎指了指地上的孩子轻声提醒。
那时司璃拒绝了云亦辰送来的药物,推说帝国公民对新型药物议论纷纷,他决定暂缓投放给被带来教会的感染者使用。
今黎和云亦辰解释,其实私下里,他们打算从这个孩子入手试一试。
她道出司璃是教会唯一的S级,而她自己体质特殊,由她来协助再合适不过。
“万一晚上出现什么反应,身边没人可不安全。我们都留在这里最好。”司璃迅速接话,语气冷静,却掩不住眼底那抹暗涌的期待。
他本就也想留下。
谢云祁是唯一没被邀请的人。
他这时才蓦地想起今晚自己来这里的初衷。
他目光扫过今黎颈间已经快消散的痕迹,那也有可能不是梵洛诩留下的。
但若是梵洛诩醒了,就算不是他做的,以他的性格恐怕也会得意洋洋地认下来。
他怀疑今黎和眼前这另外两个Alpha中的某一个背着他有了什么。
既然如此,他今晚绝不会走。
“殿下不是要结婚了吗?怎么还往黎黎房间里跑?”谢云祁语气带刺,刻意将“结婚”二字咬得清晰。
“结婚?”司璃的目光在云亦辰和今黎之间微妙地转了一圈。
Alpha与Alpha不能结合,这是铁律。
司璃至今仍以为,云亦辰是今黎的正牌男友。
她看向今黎的眼神里忽然掺进一丝同病相怜的意味。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在做第三者。
“和你无关。”云亦辰懒得解释,更不愿废话。
今黎却已笑着扑进大床正中央,拍了拍两侧的空位:“既然都是S级,那就一起睡呀。”
云亦辰毫不犹豫地躺下去,顺手将今黎揽进怀里。
谢云祁眼神一暗,立即占据另一侧,盯着云亦辰把今黎往自己那边带,目光几乎凝出实质。
原来如此。
云亦辰也暗恋今黎。
他心下冷笑。
他来教会本也有打听的意图,向来不涉足黎明法案与四院争斗的小殿下,几周前为何突然出现在法案草拟会上?
那时候据说他还频繁出入教会。
谢云祁还以为是皇室要与教会联手。
却没想到……是为了今黎。
他支着头迟迟不肯睡,视线钉在两人之间,看得今黎浑身不自在。
而司璃,既无男友之名,也不能如谢云祁那般明目张胆地争风吃醋。
他只得默默躺到了谢云祁另一侧,目光掠过被夹在中间的今黎,然后安静闭眼。
“晚安,殿下。”今黎仰脸,轻轻碰了碰云亦辰的唇角,一手牵着他的:“有事明天再说。”
云亦辰乖巧点头,睡意渐渐笼罩眉眼。
今黎等他呼吸平稳,才转向另一侧,用气声悄悄道:“你也晚安。”
谢云祁终于舒服了些,冷哼一声翻身朝外。
夜色渐沉。
今黎的床很大,几乎占去房间大半,所以显得房间更小,靠窗还衔接着飘窗,那里勉强也能睡人。
如今挤下四个,竟刚好满员。
谢云祁睡熟后毫不客气,把司璃挤去了窗边,今黎紧挨着云亦辰,离谢云祁反而有一段距离。
她望着天花板,手没被云亦辰放开,毫无睡意。
直到身旁床垫微微一陷。
司璃无声无息地挤入她与谢云祁之间的空隙:“你没有对我说晚安。”
今黎轻笑,转身也碰了碰他的嘴角:“晚安。”
司璃白天才刚结束二十多年清心寡欲的生活,远未餍足,他听着云亦辰与谢云祁均匀的呼吸,伸手将今黎揽进怀中。
“你……”今黎话音未落便感受到了司璃冰冷的手指。
“……”
还来?
真够刺激呢。
“真没想到啊,主教大人”今黎红着脸,压低声音,眼里闪着戏谑的光:“你果然只是表面一本正经。”
她忍不住调戏着司璃。
司璃不答,只以吻封缄,咬住她的唇。
“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啊。”今黎忍不住问,听着云亦辰和谢云祁均匀的呼吸让她紧张起来。
司璃用另一只手迅速捂住今黎的嘴不让她出声。
她们静静对视。
今黎坏心地舔了舔他的掌心。
在黑暗中只有她能看清一切,所以司璃一瞬间的停顿也被她看在眼里。
这时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扳回了一局。
两人的身影陷在窗格交叉的暗影中,
今黎颤栗着被司璃按在怀里,一手还被云亦辰握在手心。
她的脸深深陷进枕头,细软的布料很快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咬唇忍住呜咽,可颤抖的肩头还是泄露了夜里的委屈。
司璃俯身靠近,温热的唇轻轻吻去她颊边的泪痕,声音低沉而温柔:“别伤心了,你想做的事,我会帮你想办法。”
今黎抬起朦胧的泪眼:“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司璃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捧起她的脸,指腹轻柔地抚过她微红的眼角,一字一句道:“我只是希望你活下去。”
仿佛被这句话抽走了所有力气,今黎眼神彻底模糊起来,整个人安心地靠进司璃怀中。
司璃的动作那么温柔,仿佛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可这份温柔不过是层薄纱,底下藏着的却是近乎贪婪的占有。
天将亮未亮,今黎几乎一夜未眠。
司璃却起得早,睡回了原来的位置,隔着谢云祁很今黎对望着,对上今黎不悦的眼神,司璃压下心中一点点的得意,假意揉了揉头阳穴掩盖住心中的那一点羞涩。
天亮回过神来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等云亦辰和谢云祁陆续醒来后,只见今黎抱膝靠在床头,眼神空茫地望着窗外。
她眼尾还泛着红,睡袍皱得一塌糊涂,领口松垮地斜坠着,露出一段莹润的肩线。
两人刚动,她就抬起脚,不轻不重地一人踹了一下。
“……都怪你们。”
睡那么香怎么好意思的啊。
谢云祁:?
云亦辰揉了揉眼睛:“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今黎嗓音沙沙的,裹着倦意和恼意摇了摇头。
她差点要开口恭喜两位昨晚在【主教的关怀】中已试镜成功,双双获得了熟睡的丈夫一角了。
虽然自己也尽兴了,可见司璃比她还会玩,总有一种吵架没发挥好的无力感。
昨夜见这两人睡得沉,司璃动作愈发大胆。
他捂着她的嘴,望着云亦辰向她控诉:“之前你们总是故意挑衅我,还记得吗?”
他对于见到今黎和云亦辰在教堂里放肆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
“你那时候是不是故意的?”
今黎只露出大眼睛疯狂摇头。
司璃不信,只将她整个人转过去正对云亦辰的方向。
……
之后便再也没有放开。
云亦辰精致的面容在眼前挥之不去,今黎咬住下唇忍住声音,脑海里却蓦地闪过谢云祁说过的话。
她好想向弦月告状,好想让所有人看看司璃的真实面目。
谢云祁就是没说错啊。
司璃这个人,表面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实际上……
她只能把颤抖无声地淹没在昏暗与寂静里。
而此刻,她腿心仍残留着酸麻,身上也使不出力。始作俑者却早已衣冠整齐,仿佛昨夜那个人不是他一般从容。
白天在忏悔室时候司璃还会害羞,现今云亦辰和谢云祁都在,反倒是游刃有余起来了。
alpha之前莫名其妙的较劲。
司璃等几人都起身后,竟亲自俯身整理床铺。
他动作细致地将褶皱一一抚平,连枕角都被他理得一丝不苟。
做完这些他转向今黎,唇角轻轻一扬,露出一个只有她才懂的,饱含餍足与深意的微笑,随即转身先一步离去。
谢云祁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手指随意梳理着睡乱的发丝,他一副理所当然的公子哥模样,悠闲地看着司璃将一切收拾妥当,这才不紧不慢地重新坐回床边,姿态慵懒又透着几分矜贵。
云亦辰则是利落地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耳钉扣回耳垂。他像只小狗似的随意摇了摇头,纯白的发丝如细雪拂过颈侧,随后他抬手将长发束起,露出清晰的下颌线与修长的后颈,整个人清爽利落。
“哎”今黎叹口气,赤着脚刚踩上地面,就被云亦辰轻轻拉回床边,他握住她的脚踝,仔细为她穿好鞋袜。
“殿下真贴心。”她轻笑,指尖在他掌心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谢云祁冷眼旁观,终于忍不住开口:“……从昨天起我就想问了,殿下享受最后的单身生活,就非得从黎黎这儿找存在感?”
他不是早就说过是带老婆来度蜜月的吗?云亦辰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连司璃都识趣走了,这位倒好,还赖在这儿不动。
谢云祁只当云亦辰是今黎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个,再殷勤又怎么比得上曾在酒店和今黎共享过亲密时刻的自己?
今黎还专门给他变过魔术呢,云亦辰见过吗?
肯定没有。
云亦辰垂眸不语,心底却清明如镜。
当年在“指尖”见到谢云祁和今黎时,他就看出不过是谢云祁一厢情愿地纠缠。
那时连兰泽都误以为他们是情敌,唯有云亦辰从不那么认为。
无论是司璃还是谢云祁的刻意靠近,在他眼中,都不过是单方面爱找借口打扰今黎罢了。
他悄悄收拢手指,掌心还残留着她昨夜的温度。
她一直在给他安全感,所以大概只是谢云祁自作多情。
他早将与兰泽的那个赌约抛之脑后,此刻只想顺势将谢云祁推给别人:“谢司长喜欢的不应该是沈少司那种omega吗?”
云亦辰随口抛下一些来自于网络的流言蜚语。
“??我真的要吐了,黎黎,你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一个个都非要冤枉我。”谢云祁那张俊脸几乎快要绷不住,眉眼间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
到底是谁整日传这种没影的谣言?
他回去第一件事就要封了所有社交平台上除了谢云祁x今黎以外一切关于他的cptag。
不对,还得私下约几位圈内大手写手和画师,专门为他和今黎高强度产出。
看谁还敢胡乱拉郎。
他要用官方糖把所有的路都堵死。
云亦辰这招真毒。
谢云祁被恶心得半天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接连震响,今黎朝那个方向努了努嘴,示意他先处理消息。
谢云祁有些不耐烦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赫然是刚醒来的梵洛诩正在疯狂刷屏:
【人呢??】
【你为什么打我啊^_^】
【老婆不听话绑回家教育不就完了,揍我算什么本事】
【笑死,该不会还没睡到吧?】
谢云祁盯着那几条接连跳出的消息,尤其是最后那句明晃晃的嘲讽,眸光倏地沉了下来。
他几乎立刻断定,今黎身上那些暧昧不明的痕迹,绝对就是梵洛诩干的。
谢云祁太了解今黎了。
不知道是谁调.教出来的,这孩子总是太好哄。明明心里有他的位置,却总学不会拒绝别人的靠近。时常越像只毫无防备的小动物,手指轻轻一挠,就软绵绵地倒在床上。
她有时候嘴上还不饶人,非要跟他辩个分明,可身体却会不自觉地往前凑,任由他的手指挠上她的下巴,像只脾气倔却贪享受的猫,一边咕噜一边还要伸爪虚张声势地抗议两声。
谢云祁被这副模样勾得心头发痒,偏偏还没挑到合适的地方更进一步,只能勉强用舌头和指尖解解渴。
这段日子,该不会让别人也占了同样的便宜吧?
比如他那位表面正经的好兄弟。
沈述言肯定不在场,而且他所知沈述言清高得很,除了小时候为了对今黎的那点占有欲和他打过以外,其实根本不喜欢今黎,无非是拿她做实验而已。
不然今黎都那样追求了,沈述言也不回应是为什么呢。
所幸今黎似乎也尚未真正开窍。
在谢云祁看来,她那点朦胧的好感,八成只是被那个故作清高的假Omega勾引了而已。
等她真正尝过Alpha的滋味,自然就会明白谁才更适合她。
等她再长大些,也会知晓谁是更合适的选择咯。
沈家那种窒息的环境不适合她的。
即使谢云祁明白自己注定是要娶一个s级omega做正牌妻子的,但对于让今黎做情人的想法他暂时还没放弃。
所以昨天今黎诈他取下防控环这件事仍让他在意得不行。
云亦辰就算真有什么心思,昨天也根本没出现得那么早……
难道还能是那个在教会长大,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模样的司璃?
不可能。
还是得再找梵洛诩好好算个账了。
而另一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谢云祁脑中已被套上奇怪滤镜疯狂编排的今黎,心中却已悄然有了计划。
她必须去先找司璃。
只有他才知道如何打开无声塔。
她曾隐约怀疑教会的秘密或许藏在白骨博物馆,但圣女却明确告诉她,应当先去无声塔一探究竟。
昨晚真该趁乱逼司璃点头答应的……
云亦辰静坐在床边,目光似有似无地掠过今黎。
他的成年礼即将到来,陛下为他匹配了一名S级Omega,可他心里却再容不下别人。
此次前来教会,本就是打算将今黎骗走。
骗到他的婚礼之上。
然后……
三人各怀心思并坐床沿,皆是一副沉思的模样,空气里寂静无声,却暗流汹涌——
作者有话说:真是同床异梦了
审核老师宠宠我吧qaq
第108章
今黎本应遵循教会规则早起,但司璃提到,回忆往事或许会令她情绪波动,不妨多休息片刻。
话说得像是为她开了特例,可实际上,自从被沈述言送到这里,她就如同坐牢。
休息与否都不重要。
再加上昨晚并没睡好,谢云祁和云亦辰都在场,她也不便补觉。
谢云祁的手机嗡嗡振动,吵得她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勉强抬起一根手指,指向声音来源:“你要不
要去看看?”
“怎么了?”云亦辰探过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瞥了几眼。
“他朋友,老搞笑了,总认错人。”今黎朝谢云祁微笑着暗示。
能不能别让他老婆老婆的叫了,被云亦辰这些人听到了只会给她添麻烦。
“把你认成谁了?”云亦辰反应很快,凑近时隐隐觉得今黎的嘴脚像是破了皮。
“没有,没有。”今黎往后退了点,擦了擦嘴避开云亦辰的眼神。
谢云祁眼皮直跳,他能感觉到梵洛诩又在发什么疯。
梵洛诩:【教会怎么这么破:(】
梵洛诩:【忍不了了,先把老婆敲晕带回去算了】
谢云祁:【我的事我会处理】
【你再靠近她的话……】
输入到一半,谢云祁又逐字删除。
刺激梵洛诩,对他没什么好处。
沈家培养出像今黎这样的共生体,无论对他还是对TLD都不利。将保险业务与安全区绑定,成本极高,少不了要烧梵洛诩的资金。
在今黎和谢家的未来之间,谢云祁只犹豫了几秒。
沈述言以荒唐的“打小三”之名几乎吞并了整个白家,白映歌等人纷纷转向温和派。
谢云祁头疼的地望着一脸无辜的今黎,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明白白家小儿子谈上她是属于无妄之灾这件事。
而总有人异想天开,认为感染者能够恢复,甚至开始将那些怪物视作人类。
谢云祁一贯对感染者持极端清除立场。
帝国人越恐惧它们当然越好,但如果真的某天全部恢复……
紫硝素以及TLD的大部分产业,都将遭受重创。
所以,他必须与梵洛诩联手,除掉沈述言。
他低头沉默地看了手机许久。
今黎和云亦辰在一旁悄然注视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谢云祁晨起未理的发丝垂落额前,勾勒出年轻Alpha应有的不羁轮廓,可他眼底沉淀的却是远超年龄的思虑与重负,整个兵院的存亡压于他一人之肩。
他抬眸望向今黎。
某一瞬,他竟觉得拥有一个如沈毅那般强横的父亲未尝不好。
至少年少之时,尚可毫无挂虑地同今黎开开心心的谈恋爱。
等他除掉沈述言,把今黎带回家就更轻而易举。
他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始终无法让今黎的眼中只映出他一人,这难免让他生出几分挫败。
尽管他常对今黎自嘲是个“恋爱脑”,可真正把这样的话挂在嘴边的人,反而最难毫无保留地去爱一场。
他想得到今黎,与他是否真的看重爱情本身,其实并不冲突。
“先走啦,黎黎。这孩子若有什么事,随时叫我。”他起身时轻轻捏了捏今黎的脸颊,目光落向那个一直被今黎安置在地上的孩子,眼神不易察觉地沉了沉。
绝不能让今黎真的研究出什么让人恢复的方法。
他握紧手机,转身朝门外走去,决心先去找梵洛诩。
“他们真的好烦。”见众人终于陆续离开,云亦辰总算能凑近今黎,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低声抱怨:“一个个怎么都不懂礼数?司璃明明清楚我们的关系……”
恐怕正是知道,才更觉得刺激吧。
这句话今黎没有说出口。
她整个人脱力般倒进被子里,云亦辰也跟着俯身压下,语带暗示:“我好久没见到你了。”
今黎:“……”
她是真的没有一点力气了,只能勉强抬手,轻轻捏了捏云亦辰缀满银饰的耳垂。
每次见他,他身上总少不了各种首饰,亮晶晶地晃人眼。
不过也挺好,年轻俊朗的男孩,本就该肆意漂亮。
“晚上好不好?我现在只想睡一会儿。”她拉起被子蒙住半张脸,顺手将云亦辰也拽倒在一旁。
“可等你睡醒,肯定又要去忙别的事了。”云亦辰低声嘟囔,目光不由自主瞟向床下那个安静的孩子。
他始终想不通,今黎要如何凭一己之力去救这个孩子。
毕竟在他所知的范畴里,共生体更多时候是被用作武器的。
他和沈述言在十二区,就曾凭借这类“工具”操控过大批丧尸。
不过这件事,他并不打算告诉今黎。
今黎像是真的累极了,没过多久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云亦辰昨夜睡得不错,此时只侧卧着一瞬不瞬地注视她的睡颜。
如果沈述言也回到了中心区……他得想办法,尽快将今黎带离这里。
今黎醒来时,天光已悄然漫过窗沿。
房间里空荡寂静,只余她一人和不知何时回来的小猫。
她揉了揉微微发酸的脖颈,在床沿静坐片刻,摸了摸小猫后才起身,走向司璃所住的那栋楼。
推开他房门时,司璃正背对着她。他坐在一张高脚凳上,身形微微前倾,侧影在朦胧微光中如一道沉静的剪影。
一支钢笔在他指间快速移动,在摊开的速写本上落下沙沙的声响,急促又清晰,仿佛某种隐秘的诉说。
“醒了?休息好了吗?”他并未回头,声音融进空气里。
“不好。”今黎嘟囔着走近,语气里带着抱怨:“刚才云亦辰也非要……”经过他身边时,她轻轻踹了下他的凳脚,像一种无声的抗议。
“因为你,我已经没有力气应付他了。”
上一次来到这里,她还是借小猫之身窥见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自那之后便再不意思轻易踏入。
她在司璃床边的沙发上坐下,司璃合上速写本,却转而拿起另一本画册,目光无声地投向了她。
“你想给我画画?”她有些讶异。
沉默了几秒,她深深叹了口气。
手指缓缓解开领口第一颗纽扣,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在安静中蓦然清晰。
“好吧。”
“你脱衣服做什么?”司璃手中的笔尖一顿,他不自在地别开视线,望向房间一角紧锁的柜门。
今黎动作停住。
诶?
她忽然想起,这次并没在房间里看见那些以往随处可见的人体画作。
那些以她的身体为蓝本,笔触虔诚却如同罪
证一般被藏起来的画。
原来是收起来了。
“哦…哈哈哈,”她忽然笑了起来,嗓音里掺着一丝自嘲与戏谑:“我就是觉得…这样是否更真实些?更刺激,不是吗?所谓艺术,不就是要剥开层层表象么?”
“你想让我画这样的你?”司璃握紧钢笔,眉头无声蹙起。
今黎望进他那双鎏金般的瞳孔,恍惚地想,若她也会画画,笔下他的模样应当也很好看。
“都行。”她轻声应道,点了点头。
她今天来得随意,只穿了一件衬衫与宽松长裤。见司璃重新执笔,她便继续解开衣扣,躺倒在沙发之上,姿态如交付,也如试探。
“你知道吗?我记忆中有一部奇妙的电影,里面的男女主角……也是这样画画的。”她声音缓慢,如同即将入梦。
“电影么……”司璃笔尖未停,声线低沉:“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恐怖片以外的作品了。”
“恐怖片?那些丧尸片吗?”今黎轻轻撩开被压住的长发,调整成一个更舒展的姿势。
“为什么不让真正的丧尸来演呢?给他们一份工作……或许就不会四处伤人了。”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司璃无奈蹙眉,笔尖稍顿:“还有,别总是动。”
“哦。”
今黎侧身望着他,眼神温顺,又藏着某种无声的期待。
“手别挡着。”司璃说这句话时,抬手用手背蹭了蹭鼻尖,动作略显局促。
“好吧。”她将手轻轻搁在沙发一侧,闭上眼。
疲惫如潮水漫涌,不知不觉间,她竟陷入浅睡。
太累了。
不只是身体,还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倦意。
结果所谓的画画,果然没能持续几分钟。
司璃手中的钢笔没有被他用来画画,他用笔描摹的地方从纸上到了更深的柔软之中。
很快,他的指尖取而代之,如作画一般游走于更微妙的地方。
像一种无言的挑衅,细腻却也令人无措。
今黎在半梦半醒间轻轻蹙眉。
更累了。
果然男朋友不能谈太多。
云亦辰和司璃,从昨晚到现在,谁都没让她安宁。
刚穿越来的时候,她还嘲笑原主活得太荒唐。此刻却只觉得,自己恐怕哪天真的要死在床上。
那得多尴尬啊。
她做鬼也不要放过沈毅。
就在司璃仍流连于她颈间温存之时,今黎忽然睁开了双眼。她长睫低垂,微微颤抖,声音轻得像一缕烟:“能替我打开无声塔吗?”
司璃动作一顿,指尖仍停留在她衣襟微敞处,低笑一声:“我以为……你会用更委婉的方式提出这个要求。”
他并未退开,反而更近了些,气息拂过她耳畔:“你是不是还藏着别的能力?比如,能附在那只小猫身上?”
今黎呼吸一滞:“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你看起来,”他声音沉了下去,像是早已看穿一切:“像是见过我藏在房间里的那些画。”他意指她方才毫不犹豫脱衣的举动。
她似乎早就知晓他平时画过什么。
他很早就察觉了。
今黎或许是因为被沈家囚禁太久的缘故,对这人世间的许多常理,都缺乏最基本的认知。
就像她真心以为,为人作模特,理当如此。
“我厉害吧?”今黎竟还弯起眼睛,像讨赏一般。
“沈述言知道吗?”司璃的声音带着些担忧:“若他知道,你觉得自己还能安全吗?”
“我不危险。”她迎上他的目光:“危险的是他们。”
她忽然撑起身,衬衫自肩头滑落几分也浑然不觉:“主教大人,现有的紫硝素离真正的解药只差三样原料。让所有人恢复不好吗?”
“四院不会同意。”司璃语气冷淡:“紫硝素的制备是四院最高机密,每家执掌一部分配方,这才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
当然,如今这平衡,早已名存实亡。
“之前也有别人来向你要过吧?”
“我当然没给。”司璃注视着她:“现在,给我一个必须交给你的理由。”
“因为我温柔,善良,看起来毫无攻击性,不是吗?”她轻轻说着:“我的反抗在沈述言和谢云祁那样的人眼中不值一提,所以没人会警惕我,没人猜得到我竟也在养精蓄锐。”
“哪有人这样夸自己。”司璃金色的瞳孔出现出一抹无奈。
今黎只是拉好衣领,坐了起来:“所以你交给我,最安全。谢云祁与沈述言自幼敌对,交给其中任何一个,都是在与另一个宣战。”
“但我不一样。”她唇角弯起一道没有温度的弧度:“他们都‘喜欢’我,不是吗?这种扭曲的好感……反而让我拥有了他们意想不到的话语权。”
“你不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一直这样观察我的么?”她忽然倾身逼近,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支细小的注射剂,冰凉的玻璃管轻轻抵上司璃的掌心。
那只小猫回来时竟为她叼来了这个。
也正是如此,她才恍然意识到,司璃早已拥有能够解除“爱上她”这桩魔咒的解药。
只是他始终没有用。
这让她有了些来找说服司璃的底气。
“你昨天不是还说,希望我活下去么?”她的声低落下来:“可不研发出真正的解硝素,要让世界恢复正常的唯一方法就是处死我,借此清除所有的丧尸。”
她举起那管透明的液体:“若真是那样,那你不如先试试这个。去掉那些因我而生的感情,再用完全清醒的头脑判断,我究竟配不配拥有这份配方。”
她实习时曾学到一点:适当拉自己入局,反而更容易赢得“客户”的信任。
司璃猛地收手,避开了注射剂的触碰。
他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
这些年来,教会的立场始终与四院不同。
他与弦月一样,真心希望世界得以恢复。
不仅仅是因为无论有没有灾难、病毒,教会始终居于信仰的核心。
更因为,他不愿目睹人类永远只能蜷缩在中心区那一小片蓝天之下。
“我说希望你能活下去……”他声音低沉:“其实是因为,若你因我而死,我也会因负罪感活不下去。”
司璃强行解释着:“为了让我自己活下去,我才不希望你死。自私与怜悯……有时候本就是一体的。”
“怎么又这样说……”
又开始傲娇了。
今黎轻声叹息,指尖无意般拂过他散落肩头的长发:“在床上时,你明明……那么温柔。”
“……”
沉默如潮水蔓延。
良久,司璃终于将那支注射剂轻轻推回她的手中。
“拿走。”他别开视线,声音里压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我怕一旦用了,就不再喜欢你。到那时若想起曾将配方交给了你,我定会后悔。”
他停顿片刻,终究抬起头,目光仿佛越过窗棂,望进一片虚无却遥远的未来。
“但若你真有实现承诺的那一天,真让这个世界恢复它本该有的模样……
也许到了那一天,我就不会再后悔了。”
今黎轻轻搂住司璃的脖颈,仰首吻了上去。
这个吻起初如蝶翼般轻柔,继而渐渐深入,她温柔却坚定地撬开他的齿关,仿佛无声的倾诉与索取。
缱绻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黏稠,窗外天光渐暗,他们也浑然未觉。
就在此时。
她身后的玻璃窗骤然碎裂,碎片如冰凌四溅。
司璃几乎瞬间反应,一把将她紧紧护在怀中,手掌覆上她的后脑,用自己的手背挡住所有飞溅的残片。
今黎在他怀里轻轻垂下眼,无声地压下了嘴角一抹得逞的笑意。
果然不出她所料。
既然云亦辰已经回来了……
沈述言又怎会不第一时间赶来寻她?
窗外风声呼啸,与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交替撕破寂静,仿佛一场蓄势已久的审判降临。
一道修长的身影逆光出现在窗边,沈述言的声音冷意渗人:
“司璃,我有让你这样‘照顾’她吗”
第109章
今黎偶尔会觉得自己沉不住气。
总在事情未成定局前,便忍不住扬起嘴角,暗自雀跃。
比如这一刻。
从见到云亦辰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在十二区他一定已经见过沈述言了。
后来在房间里,云亦辰也控诉她喊沈述言“宝贝”的事她才确定他们两个在十二区可能有过一些争执。
但她无法确定这两人交锋时云亦辰会不会说出她们之间的事。
上一次,沈述言发现她和瑞森的事情之后,就曾打算将她送进教会……
即便她至今仍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做到的,但一旦再次被沈述言察觉到她和其他人发展出了他不喜欢的事,她很可能会被浸入那些诡异的药
水中,又一次在醒来时失去所有记忆。
这一整天,她都像被无形的绳索捆缚,一边等待沈述言的出现,一边寸步不离地紧贴着司璃。
她必须离开教会。
她在等沈述言察觉。
只有这样。
他才不可能。
绝不可能。
再将她扔回教会,扔到司璃身边了。
她独自一人应对不了沈述言,
但她懂得如何点燃他的怒火。
现在,只能暂时利用司璃了。
她注视着他一步一步走近,碎裂的玻璃在他定制皮靴下发出刺耳又缓慢的碾轧声。
他浅色的瞳孔不带情绪地掠过整个房间,最终停在沙发上半幅未完成的画作上。
身后的侍从无声上前,迅速整理被今黎弄乱的沙发。
待收拾好后,沈述言缓缓坐下,一只手搭上扶手,另一只手拿起那幅画,在这紧绷得几乎断裂的时刻,旁若无人地优雅地欣赏起来。
画中的今黎半闭双眼,睫毛低垂,犹如笼罩在一层柔光里。
她的身体部分尚是草稿,钢笔线条轻盈勾勒,似有呼吸。
那未完成的笔触反而让画面更有韵味,起草的线条谨慎交错,隐约能看出绘者的用心。
整幅画处于将成未成之际,更含蓄而动人。
沈述言将这张画纸从司璃的本子上撕了下来,折叠好后夹在两指之间微笑着望向站在原地抿着嘴的今黎:
“在学画画?”
生气了吧?
今黎几乎快要藏不住眼底翻涌的笑意。
沈述言曾一时兴起,带她去看过实验室里畸变的植物,那时她还不明白,沈述言所说的已经不止人类被感染了背后的含义。
她要回沈家的实验室去看看。
“在高兴什么呢?”沈述言的声音传来。
他和昨天的云亦辰一样风尘仆仆,发梢未修,衣角沾尘。
今黎抬眼迅速扫过他。
头发没剪,情绪似乎也没那么差。
“见到你,当然高兴。”她话音轻软,从昨日起她就时不时想着沈述言,想他何时会来。
沈述言扬了扬嘴角,像是意思意思做出了个笑容,语气中的情绪古怪:“我还以为要怪我打扰了你的好事呢。”
“没办法嘛。”今黎抬手摸了摸鼻子,语气半真半假:“无所事事的人,总是容易多情。”
她注视沈述言,见他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张被他撕下来的纸。
今黎再度开口,声音放低:“开玩笑的。你又不来看我,也不肯亲自陪我了。你知道的,你对我来说才是……”
她话没说完,沈述言忽然站起身。
见状,今黎在心中默数。
一秒。
两秒。
三秒。
就在他即将抓住她手腕的那一瞬——
“砰!”
一枚子弹击碎玻璃,精准地钉入今黎与司璃身后的墙面。
司璃和沈述言,一人一手,同时抓住了今黎的手腕。
沈述言目光撇到司璃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将司璃的手拿开,眼神不悦。
司璃碍于身份,只当是担心客人,很快松开了今黎。
沈述言身边的侍从仿佛这才从围观这场“家里小少爷和来路不明的alpha从小演到大的感情戏”中惊醒。
今黎蓦地转头望向声源。
谢云祁的人已控制住直升机内的其余侍从。
他本人迎风蹲在窗框上,手中一把银枪随意转弄。
那枪今黎总觉得眼熟。
夜风撩起他黑色的短发,月光洒落,照亮他那一双异色眼瞳,如暗夜中倏然亮起的兽眸。
他扬唇一笑,声音融进风里:
“不好意思没看清,原来这么多人在啊。”
“你差点打中我了!”今黎惊魂未定,手指紧紧捂着嗡鸣的耳朵。
子弹擦过的尖啸对她来说仍然过于刺激。
“放心放心。”谢云祁轻笑,指尖悠闲地转着那把银色的手枪:“我的子弹长了眼睛,认得黎黎,会绕着你走。”他语气稍顿,笑意微冷:“然后,精准地找我讨厌的人。”
“谢司长。”沈述言向前半步,声音沉稳却透出威压:“在教会辖区动枪,不合规矩。”
“规矩?”谢云祁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眉梢轻挑:“是啊……但无声塔刚刚出事了,有‘东西’跑出来了。你们没听见警报吗?”
司璃目光一凛:“什么?”
几乎同时,窗外传来密集的螺旋桨声。
数架媒体直升机已然盘旋在窗外,刺目的探照灯将房间照得无所遁形,摄像头毫不避讳地对准室内的每一个人。
“听说跑出来的那个‘东西’,好像和黎黎房间里的动静有关哦。”谢云祁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天气:“塔里的东西也纷纷受了点刺激,就按捺不住了。”
“不可能。”司璃声音极冷,“能完全打开无声塔的只有——”
他的话戛然而止。
随后他的视线死死锁在谢云祁那只偶尔呈现在金色光泽的瞳孔上。
那只眼睛有时是灰,有时是金。
他原以为只是谢云祁爱戴隐形眼镜,但此刻他突然明白了。
四院的确拥有部分权限。
而谢云祁作为司长,进不了核心地带,但塔的大门还是能进去的。
光界门都是虹膜扫描系统,谢云祁要进去也得用“门禁”。
司璃拉住今黎的衣角,用眼神和她交流着。
是因为云亦辰回来了?
看来不止她,所有人都能猜到,同在十二区忙的沈述言,也该回来了。
“中心区再度出现感染者……这么大的新闻,总得好好报道一下吧?”谢云祁扬声笑道,目光扫过全场:“而备受瞩目的Omega和他身边的小Alpha,不也该正式给大家打个招呼么?”
“你到底想做什么啊?”今黎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谢云祁却依旧笑得轻松,目光越过她直直投向沈述言:“别紧张。”
他语调拖长,带着几分戏谑:“好好稳住教会。今天,你们谁也别想带走黎黎。”
他公然挑衅地望向始终好整以暇的沈述言。
然而他话音落下,沈述言只是垂下眼眸,极轻地深吸一口气。
下一秒,他利落地从腰间拔出配枪,“咔哒”一声清脆上膛,动作流畅得不带一丝犹豫。
再抬眼时,他目光淡漠地扫过谢云祁,眼神里写满了嘲讽,仿佛这只是一场不值得搭理的低劣闹剧。
今黎:“……”
她望着谢云祁在心底无声呐喊:以前真正需要你现身的时候,怎么从来没见你来得这么及时!
她难以理解眼前的局面。
在恢复记忆后,她将自己的血喂给了那孩子,只是她们守了一整夜,未见任何异常波动,本以为只是暂时离开片刻不会出事。
无声塔与白骨博物馆一样,设有光界之门,以谢云祁的地位,或许的确拥有底层外围大门的部分权限。
但这并非关键。
她仍能清晰感知到,那个孩子在精神层面上并未失控。
不知道谢云祁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而作为备受瞩目的“Omega之光”,沈述言自成年起几乎参与每一场重大战役,其身影与战绩屡被媒体捕捉,广泛传播于网络。
正如今黎曾经不断在新推中刷到的那些画面一样。
谢云祁是在为她拖延时间?
眼下教会突发危机,沈述言绝无可能抛下混乱的场面独自离开。
谢云祁、沈述言、司璃、云亦辰……所有这些S级人物,都不得不前去支援。
既然如此,那也不是不行,本想着先让司璃答应她,等她研究清楚沈述言实验室里的东西后再找机会和司璃去塔里看看。
她先前与司璃交谈时,对方并未否认她所提及的那些配方之事。看来,教会手中的关键之物,的确就藏在塔中。
她本想先回沈家再来找司璃的,反正司璃已经答应她了。
眼下只能先留下来了。
趁着几人仍在对峙,她率先转身,疾步冲向窗边。
她却全然不知,此刻
守在外面的那群记者,并不只是来拍摄的这么简单的。
他们早已接到线报,针对前一段时间教会核心区域惊现感染者的重大情报,准备进行详细报道。
这群记者如猎犬般在外虎视眈眈地蹲守多时,谢云祁的人一联系,他们便在第一时间蜂拥而至。
而此刻,正在进行的,是对全帝国的实时直播。
今黎的脸突然出现在镜头之中。
微风拂起她耳边的发丝,露出一张白皙明艳,近乎夺目的脸。
她出现在画面中的那一瞬,弹幕骤然爆炸:
【卧槽……这谁???】
【是Alpha吗?教会的修女不都是Beta和Omega吗?!】
【我刚还在狂喜谢云祁和沈述言终于同框了……结果天降神仙颜值???】
终于意识到正在直播的沈述言眉头一蹙,迅速迈步上前,一把抓住已经踩上窗台的今黎的胳膊。
两人蓦然回首,无声对视之间,种种未尽之语凝滞于空气之中。
弹幕却再度沸腾:
【嘶…你别说,他俩站一起居然有点配】
【怎么说都比那个什么黎和沈少司要配吧!】
【能不能别ky了,对视一眼就有一腿吗?】
【美帝姐你来啦】
【美帝终于不是拉郎了结果天降拆家了,这就是四处ky的报应呐】
“今黎,别从窗户走。”司璃不知何时靠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手臂自然地环过她的腰际,微微用力,将她从窗台上轻轻带了下来。
【他们说什么啊啊啊啊直升机太吵了根本听不见!有没有会唇语的救一下!!】
【?????】
【这是我能看的吗??】
【等等,这个打扮,不会吧】
【我靠是主教大人——(变成猿猴)(抢夺路人的香蕉)(飞入丛林)(在藤蔓中荡来荡去)(高声吼叫)】
【主教,我没法碰你(极力忍耐),但如果你敢悄悄对人动心(怒目而视,一脸认真),老子立刻要了你(脸色阴阳不定)】
【啊啊啊啊啊啊主教主教!!我们喜欢你!!!】
【主教居然长这样??啊啊啊啊,好帅啊救命!我拼了这条命也要考去教会!!】
今黎有些无奈地抓了抓头发。
司璃的画室本来楼层就不高,这几个人兴师动众开直升机来已经够搞笑了了,现在居然连个窗台都不给她爬。
耍个帅不行吗?
她正想着,忽然注意到一架小巧的无人机正灵巧地穿过窗户,飞入室内。
比起几年前她在九区帮沈述言时见到的那些,这一台显然精致得多。
机身流转着暗蓝色的微光,飞行时几乎无声。
无人机的镜头泛着淡淡的红光,正对着她一闪一闪。
她觉得有趣,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它的外壳。
几乎同时,谢云带笑的声音传来,他修长的手指抓住她的:“黎黎,弄坏了可是要赔的哦。”
【还怪可爱的嘞】
【紧急插播:刚找我搞唇语翻译的朋友破译了刚才那段,主教大人喊的是】
【主教大人您的手是不是还搂在人家腰上没放开啊,指指点点jpg】
【谢司长刚才那句话我听得清清楚楚】
【谢司长为什么抓人家指头】
【lili??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友友们,主教大人喊的是今黎】
【……………………】
【……………………】
直播间陷入了一阵奇异的寂静,长达半分钟的弹幕真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纷乱的猜测、惊叹与尖叫骤然凝滞,只剩下屏幕中无声流动的画面。
直到一条没有任何装饰,纯白的文字缓缓自顶端划过,它像一道冰刃划开凝固的空气:
【笑死,美帝姐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第110章
【我擦,长这么牛逼】
【花瓶罢了】
【长这么不安分,好怕我们主教大人和谢司长只是路过就被笑纳了】
【所以这几人这么巧都刚好出现在这?】
【楼上开始阴谋论了是吧,主教大人这么多年管得好好的,怎么今黎一来就出事了啊】
【对啊,前一段时间不是舆论导向都说她因为被感染了送去教会了,结果防控环都不带】
怎么这么突然呢?
今黎安静地跟在司璃身后,走向主殿区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网络上掀起怎样的风波。
和上次类似,零星几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感染者,正在走廊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没看见人类时候,这些丧尸表现得都会很安静。
但不管见多少次,今黎都要感慨,这个年代的丧尸攻击性已经极弱了。低等级的对中心区的人难以构成威胁,高等级的丧尸又寥寥无几。
所以四院的人才开始行动了。
“无声塔因为要配合四院定期检查,一层大门各司长有权限进入的。”司璃凑近她耳边低声解释,目光却冷冷掠过靠墙站着的谢云祁。
那人不知在高兴什么,嘴角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应该和你没关系。”他轻按住今黎的肩膀,示意她注意无人机的方向。
“你该不会想告诉我,这儿有摄像头吧?”
“以你的聪明,难道没想到吗?”司璃并没有因为这点远离今黎。
“那你别碰我,万一传绯闻就不好了。”
“谁会往那方面想?我有责任照顾教会中的每一个人。在别人眼里,我们是纯洁的关系。”司璃说话时手指微微收紧,拳头抵住嘴唇,语气节制而克制。
“噗。”
纯洁的关系。
真逗。
今黎听到这句差点笑出声。
不过,只要四院贵族不愿意,很多消息根本流传不出去。
而此前九区那场失控的直播事件,仿佛给了一些媒体人危险的灵感。
他们学会了先斩后奏。
大事当前,先开直播。
高层或许尚未察觉,等还没来得及下达封锁指令,消息就会像野火般窜出去,再难收回。
自然,一旦真出了事,责任依旧会层层上推,最终落在某个临时工或者判断失误的小领导头上。
但教会的人和谢云祁的部下终究不同。
教会以秩序和抓捕为先,而谢云祁的人,更习惯用结果说话。
就像此刻,他举枪瞄准了一个瑟缩在角落的孩子。
今黎猛地上前,按住他的手腕,用力摇头。
“别开枪。”
谢云祁挑了挑眉,眼神落在今黎脸上,他用牙尖舔了舔腺牙。
他难得见今黎这幅严肃又认真的神情。
两人僵持之际,沈述言却悄然走近,一把将今黎拉开。
【谢云祁和今黎是情敌吗?】
【美帝姐诡计多端】
【s级基因好战力高我是明白的,但我请问呢这位等级不是那啥吗?】
【她怎么还能一拳一个,也不开枪】
众人早已对沈述言和谢云祁司空见惯,此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今黎身上。
当无人机悬停在她头顶,红光规律闪烁时,沈述言攥着她的手腕,依旧没有松开。
今黎抬起头,视线在沈述言看不出情绪的脸和那架无声的无人机之间来回移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僵持。
她试图向后撤一步,把手抽回来,但沈述言的手指反而收得更紧。
他们两个交流不多,但沈述言却固执着一直牵着她。
就在这时,谢云祁嗤笑一声,大步上前,强硬却又不失轻巧地分开了两人相缠的手。
他顺手弹了下今黎的额头,语气戏谑:
“好了好了,知道我们黎黎战力超群,不用人护着。”他笑着,随即抬手精准地指向主殿侧方的偏门,声音扬了几分:“去吧,伟大的英雄,那边更需要你保护。”
今黎的眼中倏地亮起一簇光,清晰映照出她心底翻
涌的期待。
沈述言就站在她身侧,没有错过她这瞬间的神色变化。
他原本已抬起手,欲将她拉回的动作微微一顿,终究悬在了半空。
谢云祁将这一切收进眼底,轻笑一声,利落地抽出自己腰间另一把配枪,塞进今黎手中。
随即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将她额前的碎发揉得有些乱,仿佛一个纵容又带着点无奈的长辈。
他抬眼望向沈述言,一脸还是他了解今黎的神情:“总得让孩子自己长大,是吧?”
【我去啊啊啊啊啊,豹豹猫猫我出生了!】
【奔走相告,美帝终于——】
【以后我死了墓碑上二维码扫出来就放这句话】
【孩子,什么孩子,谢司长你这话说的太不见外了】
【我怎么感觉他是在逗今黎呢】
【我也,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点了】
【A同姐怎么闻着味儿就来了】
【磕A同的滚呐】
今黎的目光在沈述言和谢云祁之间微妙地转了一圈。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又一次被直播了出去,抑或是这个时间点根本没什么人在看。但显然,眼前这两位Alpha绝非心思细腻那挂的,根本意识不到问题的关键。
可作为6g冲浪高手,她几乎已经能想象到那些匿名论坛里即将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她忽然抬起一根手指,意味深长地朝谢云祁点了点,脸上绽开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容。
谢云祁稳稳接住她的目光,在今黎转身离开之后,才带着几分得意对沈述言说道:“看,终于笑了,还是我更懂她吧?”
只可惜,所有的无人机都跟着今黎走了,并没捕捉到他此刻的表情。
沈述言望着她那几乎称得上雀跃的背影,原本并不打算搭话,却终究还是冷淡地补了一句:
“她不是因为这个在笑的。”
今黎踏入主殿之后,脸上的笑意消散。
好在教堂内部人影稀疏,一片狼藉中无人受伤。
显然,闯入的丧尸没发现人群后,将某种无序的破坏欲倾泻在了环境之上。
她循着偏门方向隐约传来的声响小跑前进,在一条侧廊中放缓了脚步。
只见几名丧尸正茫然地围着一座高大的石雕圣像打转,腐朽的手指无意识地刮擦着基座,发出沉闷而黏腻的声响。
今黎谨慎地靠近,它们却毫无反应,看来她被丧尸视为了同类。
她默默将谢云祁交给她的枪收回腰间,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根断裂的窗框木棍。
木棍粗糙的表面硌着她的掌心,她握紧了些,一步步谨慎地朝那座被丧尸围绕的雕像挪去。
直到几乎站在它们中间,她才清晰地听见从雕像顶端传来极其细微,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她抬头望去,竟是昨天见过的那名小修女。
今黎记得她是个Omega。
这些丧尸不知为何没有攻击躲在顶端的她,可一旦她下来,必然会引起围攻。
今黎没有犹豫,悄然举起手中的木棍。
哐、哐、哐!
她迅速而果断地给了每个丧尸一记闷棍。
攻击虽不致命,却足以吸引它们全部的注意。
丧尸们顿时停下无意义的徘徊,齐齐转向今黎。
她边退边挥动木棍,趁机朝顶上的Omega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走。
可小修女仍瑟缩着不敢动弹。
今黎沉默片刻,再次迎上前,故意用木棍激怒它们,随即转身就跑,丧尸群嘶吼着追在她身后,渐渐远离了雕像。
躲在顶上的Omega见那群扭曲的身影终于跟着今黎跑远了,这才敢微微放松,却仍紧抓着石像不敢下去。
几架无人机仍悬停在她身边,镜头闪烁红光,弹幕早已吵成一片:
【磨磨唧唧的,赶紧的啊!】
【今黎你…还挺大胆】
【她一个E级怎么敢的啊】
【不会吧…她还能回来吗?】
【那几个S级都不在,完球了】
【还不是等下得靠别人救,哭着找自己的sss级omega那才搞笑】
【前面的这时候认她做沈述言的人了?】
弹幕纷乱刺眼,可小修女仍害怕自己一下去,又会有丧尸从某处冲出。
她等了又等,几分钟过去,仍不见今黎回来,她失落地将双腿踩在底座边缘,几乎要哭出来。
忽然,一只手从下方伸了过来。
“别怕。”今黎不知何时已悄然返回,她声音听着平稳:“都被我引到走廊另一边了。”
“呜呜…”小修女仍颤抖着蹲在原地。
“下来吧,我接着你。”
“我不敢…有点高。”
“没事的,我以前也常躲这儿。”
“真的吗?”
“真的,你很聪明,懂得保护自己。刚刚要不是你吸引了它们的注意力,为我争取了时间,我也不会那么顺利。”今黎微笑着仰起头,手没有放下去。
小修女终于被这句话鼓励,闭上眼睛向下跃去。
屏幕中最后定格的,是月光透过残破的彩窗,轻柔地洒落在今黎与她怀中的小修女身上。
今黎微微低头不语,发丝流淌着微光,侧脸宁静而柔和。
尘埃在光中无声浮动,破碎的教堂陷入短暂的静谧,只有月辉如纱倾泻,将两人包裹得像一幅温柔的圣像。
连无人机也停止闪烁,静静记录下这宁静的画面。
【老婆又美出新高度了,亲亲,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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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哥们?】
【哪里来的有钱人???】
【无良媒体偷偷开打投,我真服了,这种时候还要赚钱吗?】
【我笑得,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冒出了梦男】
【老婆是我心尖尖上的人呀】
【哥们你心尖也太容易站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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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如直接打给今黎,工院最近都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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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直播间涉嫌不良引导,已被管理员被封锁===
本不就是什么大型暴乱场所,今黎猜到多半是谢云祁为她争取时间的。
为此,沈述言等人需要留下来调查暴乱的原因。
而那晚,从今黎房间跑出去的孩子,似乎是被谢云祁刻意放入了无声塔一层,伪装成了从塔里跑出来的,其他的感染者,都是被他那群随从悄悄运送过来的。
她几乎可以肯定,谢云祁从见到云亦辰回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暗中布局了。
所幸这次事件波及范围不大,也并未造成实质性伤亡。
真正掀起波澜的,反而是之后几天在网络上持续发酵的舆论。
今黎自己竟成了风口浪尖的人物。
新推上关于她的热搜迟迟不下,尤其是她怀抱那名小修女,周身沐浴月光的照片,早已传遍各大平台,删不胜删。
她低头刷着手机,缓步走回自己的房间。这几日沈述言和谢云祁接连开会,她反倒清闲不少。
才走到门口,就看见兰泽静候在那里。
那天晚上,云亦辰和兰泽一直待在房间里,并未留意网络上的动静,直到第二天才知晓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后来确认今黎没有受伤,云亦辰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此时,她经过兰泽时瞥见他欲言又止的神情,进房门后于是径直走向云亦辰,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问道:“怎么,是家里催你回去了?”
云亦辰今日穿得简单清爽,一件黑色薄款长袖,长发松松扎在脑后,垂下几缕碎发。他换了一对今黎从未见过的深蓝色耳坠,低调中透着矜贵。
“还是说……”今黎笑了笑,语气放轻:“因为昨天没轮到殿下出手,不开心了?”
她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坠,却在收回的瞬间被云亦辰握住了手腕。
“你觉得呢?”他声音不高,目光却沉静。
“好吧,殿下本来也不在意那些虚名。”
“那你认为我在意什么?”
今黎一时没有接话,嘴角微笑着挪开了目光。
“你最近态度变了不少。”云亦辰缓缓说道,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腕:“是因为身边可选择的人变多了,还是你觉得已经不需要我了?”
今黎一时怔然。
她想起最初自己是因为靠近S级人类才能缓解感染,才主动接近云亦辰的。
可最近,她的身体似乎很久没出现那种状况了。
或许是司璃的介入起了作用。
“没有的事。”她最终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只是最近有点累。”
“我现在算你的男朋友吗?”他突然问。
“我说过的呀,殿下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今黎回握住云亦辰。
“那你迟迟不愿公开。”他声音低沉,“又在顾虑什么?”
她抚摸着云亦辰的脸,替他一点点将挡住眼睛的发丝撩至脑后,直
到彻底能看清那双宝石蓝的眼睛:“我是在为您考虑,殿下。您是皇室继承人,一旦关系公开,就再没有回头的余地。全世界都会拿着放大镜审视我们之间的每一刻……您还这么年轻,不该被这样的关注束缚。”
“我不在乎。”他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目光如锁般扣着她,“既然他们非要关注——”
云亦辰向来固执得近乎任性,今黎再清楚不过。
“那我们不如就结婚吧。”
“啊……”
这突如其来的求婚让今黎一时失语。
“你和我结婚。”他指尖轻抬她的下颌,逼她迎上自己的视线。
还没踏入婚姻他却迫不及待搬出了自己的誓言:“我的一切,就全都是你的。”
今黎不由自主地垂下眼帘,心跳悄然加快,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结婚这件事……她心底其实另有人选的。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云亦辰的肩,隔着衣料缓缓游移。
云亦辰身材锻炼得极好,宽肩窄腰,他虽比沈述言和谢云祁年纪小许多,眉宇间却自有一份成熟气度。
他是女王陛下最珍视的小儿子。
皇室那些至关重要的秘密……会不会,就藏在他的身上?
她的指尖似有若无地滑过他的胸膛,一路向下,仿佛在无声地试探什么。
“兰泽。”云亦辰忽然攥住她不安分的手,声音微哑,朝半掩的房门方向命令:“把门关上。”
门扉终于轻轻合拢,将一切窥探隔绝在外。
“今天没有借口了吧。”云亦辰俯身逼近,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她的唇畔:“现在能作诗吗?”
空气里只剩下交错的呼吸与体温。
云亦辰的指尖抚过她颈侧,今黎仰起头,任由他的吻落在锁骨。
衣衫不知何时松垮褪下,凌乱地堆叠在床边。
他的手掌贴着她腰际缓缓向下,她轻轻颤了一下,不是抗拒,是久违的痒与渴望一同苏醒。
他们之间从不需要太多言语。
身体早已熟记彼此的频率,哪怕相隔再久,一碰便如潮水重归暗涌的河床。
彼此重逢的那一刻,两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像是终于填满了某处不曾言说的空缺。
节奏渐渐失控,却又默契得惊人。
今黎蜷起指尖划过他汗湿的背脊,他则以更深的热情回应,仿佛要将她烙进血肉深处。
昏暗的光线下,一切声响都被吞没进黏热的气温。
兰泽双眼放空地蹲在门口,殿下吩咐了,不准任何人靠近。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次重逢之后,那个E级Alpha身边总是围满了人。他盯着脚下木地板的纹路,怔怔出神。
直到一片修长的影子悄然落在他视野里,遮住了那些蜿蜒的木质曲线。
他抬起头,微微一怔。
来人一身黑袍,几乎融进走廊深处的阴影里,唯有月光流淌过衣料时,才隐约映出修长利落的轮廓。
兰泽想起殿下评价司璃,说他长得不安分。
又总是出现在今黎身边让他家殿下不太开心了。
兰泽心下嘀咕,司璃这种八百年内都得清心寡欲,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殿下到底在防什么?
哎。
或许人一旦谈了恋爱,就会觉得全世界都觊觎自己的心上人。
虽说今黎确实有几分惹眼的容貌,可四院和教会之中,他们什么美人没有见过。
兰泽有时会后悔,小时候没多劝殿下出门见见世面。
虽说殿下就算出门,十有八九也是跑去沈家那个训练场。
司璃的声音平静地落下:“我来送些宵夜,今天一直在处理昨日事件的修缮,她似乎还没用晚饭。”
“给我吧。”兰泽伸手欲接。
就在这时,门内隐约传来一声轻软的低吟:
“殿下太过分了……”
随即是云亦辰低沉带笑的回应:“以前不是都能受得住?今天怎么突然撒娇。”
“因为……”
兰泽瞥见司璃倏然顿住的神情,以为这位主教是从未经历过这般场面,有些尴尬地低声解释:
“那个……今黎小姐是我们殿下的女朋友,两人许久未见,所以……”
司璃静了片刻才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嗯,知道了。”
他目光微微偏转,似是不经意地掠过那道紧闭的门缝,停留一刹,又平静地收回。
手中的食袋被他无意识捏紧,指尖微微发白,直到兰泽轻声提醒了两次,他才像是骤然醒过来一般,倏地松了力道。
“这些麻烦你转交吧。”他低声说道,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才将手中袋子平稳递出。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听得出一丝刻意维持的疏离:
“记得让她吃。”
“好的。”兰泽摸了摸还温热的保鲜袋,望着司璃转身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这位主教大人未免也太过体贴。
怎么今黎的事,他总是一件一件亲力而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