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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牵手(含五百营养液加更)


    穿搭、品味、时尚,这些词完全不在周度的字典里。他是一套校服,一套运动服就够穿一年的男生。衣柜里的衣服都是苏娴给他买的,买什么就穿什么,他从来不挑。


    宋矜芙说的卡其色大衣他只找出两件,和新的一样,周度都怀疑他穿没穿过?


    早上刷完牙就来敲门的宋矜芙,看见他的灰色卫衣,眼前一黑又一黑。她一把给他推回房间里,强迫他换了件看得过眼的白衬衫,选了那件双排扣连帽的风衣,和一条水洗牛仔裤。


    宋矜芙找出自己一条黑领带,给他系脖子上。


    周度跟她商量,“能不能换深色的,今天外面下雨。”


    “下刀子你也只能穿这件!”她手一紧,领带差点勒死人,“早餐送我房间来!”


    遥想刚到他家时,大小姐还会自己端早餐,和他熟悉后,这活儿就变成他的了。


    她胃口还不错。周度端着一杯牛奶,还有满满一盘,敲开她房门,送完就转身,一眼都没多瞟。宋矜芙很满意他的自觉性。


    但她讨厌下雨。尤其讨厌阴密连绵的小雨,稍有不慎就会溅湿她的衣角。


    看见校门口大片的壅塞积水,宋矜芙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周度拉住她:“你去哪?”


    “回家。”宋矜芙用下巴一指,“学校发洪水了你看不见?”


    哪到洪水的程度。周度让她看路那边:“可以从那里走。”


    有人铺了几块石砖在水坑里,大家都排着队“渡河”。


    “不要!”宋矜芙昂起头,告诉他:“你帮我跟老师请假,等不下雨了我再来上课。”


    “不行。”从小到大都是三好学生的周度,理解不了因为下雨就逃学的行为,他拽住她的手,“你今天不是穿雨靴了?”


    “我的雨靴不能沾水!”


    雨靴为什么不能沾水?周度语塞,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宋矜芙看他没异议了,甩开他的手还是要走,还简单解释了一句:“现在上的课,我初中都学过了。过两天我就来。”


    “过两天也不行。”周度想,就这么让她回去,家里没人她怎么吃饭。还有


    老师肯定会打电话,他爸妈也会担心,还是得让她上学,在学校、在他旁边,所有人都安心。


    “我背你。”


    宋矜芙都要吼他了,听见这句话她不确定地凑过去,盯着他眼睛问:“你刚刚说什么?”


    周度抿了抿唇,视线和她错开,看向一边来来往往的学生。洛川一中认识他的人很多,不认识宋矜芙的几乎没有。他就这么在校门口背她,不知道会引起多热烈的讨论。


    但是不背,讨论声也不会变少。


    他把书包递给她,“你自己背书包。”


    宋矜芙笑融融地接过来,又问:“那你呢?”


    “我背你。”他的书包放到前面,周度背对着她蹲下。古井无波的眼睛,一脸的任劳任怨,宋矜芙跳到他背上,下巴搭在他肩膀从侧面看周度,怎么看怎么顺眼。


    但她还是提醒他:“别把我掉下来。要是我掉进水里,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的。”


    说得周度真想把她扔下去。


    “你背我,我给你打伞,很划算的。”在他背上,她也不安稳,两只脚在他身侧晃了晃,说得振振有词:“我还从来没给人打过伞呢。”


    周度依然保持沉默。


    不然说什么呢。对她感恩戴德吗?


    “腿可不可以不动?”


    “为什么?你背不动了?”她又晃了晃。


    周度太阳穴直跳,“你踢到我衣服了。”她早上逼着他穿的浅色风衣,现在沾上了好几个泥点。


    “哦。”宋矜芙也看见了,她双腿夹紧他的腰,往上蹭了蹭,双脚凌空离他衣服远了点。


    这一顿动作,他都背她背得稳稳的,宋矜芙难免想夸夸他,便说:“周度,没想到你看着干巴巴的瘦,其实腰背还挺硬的,力气也很大。”


    周度也想说,没想到她平时动来动去,看着矫健轻盈,其实肉还挺结实的,背着比他想象得重。但他不能说,这话说了她肯定要生气。


    而且,这样也挺好的,很健美很健康的身材,没有干巴巴的瘦。


    进了校园,没有积水的地方,周度就想把她放下来,在学校里背背抱抱,他觉得不好。但宋矜芙不同意,她说地上还有水坑,她的雨靴肯定会进水。要是进水她还是会回家。


    什么雨靴,扔了算了。


    周度头疼地想,忍着一路上其他人的频频侧目,把她背到教学楼楼下。


    宋矜芙从他身上跳下来,立马就把雨伞书包都扔给他,自己去正仪镜前面整理头发和大衣。


    周度盯着衣服上的泥点,右眼皮跳了两下。


    他也想回家了。


    想回家换衣服。


    终于有不用穿校服的一天,进教学楼开始,一路上能看见各式各样、千姿百态的服饰。有的花样繁多,有的朴朴素素,能看出来的不仅有个人选择,还有家庭背景,这场雨洗刷掉了统一着装下的“众生平等”,男生女生的性征也变得更明显。


    除了宋矜芙,她本来也不穿校服,平时更是怎么好看怎么打扮,从来没有和谁平等过。


    每天看她穿什么,什么品牌,会不会重样,都快成了洛川一中众学子的娱乐活动之一了。


    她也不负众望,开学快一个月,衣服、鞋子、配饰从来没有重样过,每次出现都是让人眼前一亮。今天周度跟在她后面进门,恰好在班的人看见,跟着眼前一亮又一亮。


    在这个男生无论怎么穿都气质不成熟的年纪,他竟然悄默声地穿了衬衫领带来学校。半正式的着装,领口没系的扣子和松松打着的细领带,既不会显得太装大人,又比运动卫衣更有型。


    众人感叹:


    “原来学霸也会打扮。”


    “他们穿得好像情侣装”


    更有和周度关系好的男生,经常一起打球的,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满脸写着“兄弟你怎么突然穿这样”“你这样我们怎么办”的诧异。


    大家的反馈很真实,宋矜芙十分满意她今天的“时尚单品”。


    可惜,“时尚单品”没有任何想要陪她一起“鹤立鸡群”的想法。周度坐下后就把脏了的外套脱掉,从书包里拿出洗干净的校服上衣重新套上了。


    看得宋矜芙张嘴巴想骂人。可周度今早刚背她过水坑,她看他正顺眼的时候。吐槽的话被迫堵在嘴边,真想说的话三分钟都说不完,最后宋矜芙只挑了最轻的那个,“你真是没救了。”


    说完,她悻悻地转回头,手挡着余光,多看他一眼都难受。


    今年洛川的春雨季比往年更绵长,淅淅沥沥,半个月都不见太阳,像有人闯祸把天捅破了。


    周度昨晚就做了类似的梦,他梦见宋矜芙踩着他肩膀,让他把她举高一点,再高一点,然后她就可以把太阳抓出来了。


    梦完醒来,宋矜芙又在他身边念叨一路,问他,为什么洛川的雨这么多,什么时候能下完。


    还有,又到有水坑的地方了,“周度你低一点。”


    校门口的积水早就清了,只剩一些浅薄的水坑,完全可以跨过去,就算踩也没有她鞋底厚。


    但自那天起,只要是下雨天,宋矜芙都不想自己走那块地方。她会主动从他手里拿过书包,双手勾着他脖子,跳到他背上,在他耳边嗫嗫嚅嚅地说:“周度,我今天的鞋子好麻烦,鞋面溅到水就不能穿了。”


    周度头疼,昨晚梦多没睡好,习惯性地托住她:“明天能不能不穿这么精贵的鞋?”


    “不能。我没有便宜的鞋。”宋矜芙举高雨伞,趴在他肩膀上东看西望,喜欢这个高度的视角,她能看见他头顶。


    就算是贵的,她真有穿过第二次吗?周度怀疑,她都是用完就扔,什么东西都当一次性的。用人也一样,把她放下,她声音立刻拔高,继续对他颐指气使。要他背的时候,她又像嘴里含了一口蜜,说话甜腻腻的,黏黏软软地喊他名字,能伸能屈,很会求人。


    他连着背她半个月了,天天如此。


    一天晚上,他站在水池边刷牙,宋矜芙没关门在打电话,他听见她用同样的柔软嗓音喊:“妈咪,你能不能把校门口的路修一下啊?一下雨就积水,好烦啊。”


    “很快是多久啊?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离完婚?我不想待在洛川了,我不喜欢这里,总是下雨——”


    他不是故意听见的。快速漱过口,周度就回房间了。但从只言片语中,他推断,他或许快解脱了,可能会在这个雨季结束之前。


    然而,宋矜芙打电话抱怨的隔天,太阳十分赏脸地冒出来。不到中午,潮湿的地面就被晒干了大半。走廊里哀声哉道,大课间又要开始做操了。


    这一点,宋矜芙共情不了,她超喜欢运动,喜欢太阳,喜欢跑去外面在阳光底下撒欢。


    那天傍晚,她问他要不要打羽毛球。屋里闷了这么久,周度要去打篮球,拒绝了她。


    第二天中午食堂吃饭,高林麟拿了一副尤尼克斯的羽毛球拍,邀请她打羽毛球,宋矜芙一口答应了。


    当晚晚饭时分,周度在篮球场打篮球。隔着不远处的羽毛球场地,宋矜芙头发梳起来,高马尾上下左右摇摆,和高林麟打到快上课才回班级。高林麟还迟到了几分钟,为了去食堂给她买果汁。


    她喝了两口,随手放到靠他这面的桌子上。


    周度两次拿书,差点碰倒,被宋矜芙鼓着脸颊瞪了一眼。


    “你可以放右边。”他说。


    “我就要放这里。”她横竖不讲理,又往他那边挪了挪,“碰洒了你赔我。”


    临近下课,周度还是不小心给它碰倒了,还好她喝了半杯,剩下的没洒出来。他帮她扔掉,朝她要饭卡,课间十分钟跑去食堂给她买了两杯,又跑回来。


    两杯太多了,宋矜芙大方地“赏”了他一杯,饭卡重新收回。


    至于她自己的饭卡,她现在不在学校买饭,只买些喝的,


    懒得再去开卡充钱,每次都要排队,让周度去排就好了。


    周度每天陪她吃饭,也省了饭钱,他没别的花销,果汁也不怎么喝,卡里的钱都用来给她刷。她需要卡里随时有钱,他保证她随时够花。花多花少,他们俩都没什么计较。


    她赏的果汁,他喝了一口,瓶子顺手放右边。宋矜芙右手拿笔写题,左手握着杯子,喝完,又不自觉地放到刚刚的位置上。


    周度抬眼看了下,两个瓶子紧贴着,都在桌边,他看一眼又埋头继续专心做题。


    **


    开学后的第一次小长假,周度循着生物钟走出卧室去卫生间,看见隔壁卧室门敞开,一身整装的宋矜芙坐在桌子边,咬着一块面包,喝着没热过的、直接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牛奶。


    大概是没人想到她假期还会起这么早,主卧里的大人们都还在睡觉。


    周度想了想,过去敲了下她的门,提醒她:“今天放假。”


    宋矜芙用手机背单词,抬头撇他一眼,说:“哦。”


    “你不多睡一会儿?”假期他都不起早的。


    没想到话一出,反倒遭她鄙夷地一哼,“你的假期就是用来睡觉的吗?”


    周度揉揉眼睛,点头:“嗯,是。”


    宋矜芙眨着眼,打量完他这一身棉质睡衣,刚要发表评价,周度止住她,“你忙吧。我回去睡觉了。”他转身就进了屋,关门,上锁。


    宋矜芙一堆话憋在胸口,没吐出来,忿忿地一咬唇,“懒虫!”


    她的假期永远比上学起得早。周雯丽给她安排了许多课程班。从前在沪市,周末和假期,早上五点到晚上十点,她都在上各种课。如果有马术课这种需要去外面上的,她中午饭都要在车上解决。


    一些不能松懈的课程,周雯丽也把老师请来了洛川教她。假期这三天,周家都没见大小姐的影。


    同样在养育女儿的苏娴忽然有一点焦虑,她看着正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的周静,起了想给她报兴趣班的心思。


    她跟周父商量让小静学点什么。周正植一看小丫头,才五岁,豆丁大点,学什么啊。这个年纪先玩吧,以后上学就没时间玩了。


    苏娴又把目光投向已经上学的大儿子,问他有没有感兴趣的爱好。


    “没有。”周度抱着篮球,在门边换鞋,说:“妈,我作业写完了,我去打球了。晚饭不用等我。”


    他没有别的爱好,就连男生爱玩的电脑游戏,周度都不感兴趣。他唯一用来发泄.精力、打发时间的只有篮球。他一个人也能练习投篮,各个角度、不同力道地投一下午。


    假期最后一天,宋矜芙回来得很晚。为了照顾小静,他爸妈已经睡了,周度还没睡,跟她打了个照面。回房间后,他听见隔壁的门关了,过会儿又开了。


    周度想了想,决定出门看看。


    他循着白墙上微弱的光,来到厨房,看见她蹲在冰箱前在找东西。


    周度轻声问她:“你找什么?”


    “周度!你想死啊!”宋矜芙捂着怦怦跳的胸口,呲牙凶他,“你走路怎么不出声啊!”


    “出了,你没听见。”周度也蹲下来,看被她翻乱的冷冻格,“你想找什么?”


    “冰块。”宋矜芙撩开一点点睡裙给他看膝盖,“我今天跳舞摔倒了。”


    借着冰箱发出的冷光,周度看见她膝盖上青紫的淤伤,带着红血丝,看着有几分可怖。


    “我屋里有药。”他柔声说,把冰箱门关好,扶着她起来,“我给你喷一点,可以止痛。”


    宋矜芙跟着他进卧室,瘪嘴强调:“才不痛呢。就是有点难看。”


    是真不疼还是口是心非,周度不追问她,扶着她,让她坐到自己床上。他蹲下喷药之前,把床上被子拽过来给她盖住大腿。


    宋矜芙也意识到这点,双手严严实实地捂住被子,只把膝盖以下露给他看。


    “应该不会太疼,但药的味道有点呛。”周度提前跟她说好,免得喷完大小姐不满意。


    宋矜芙点头说:“我知道这药什么味道。等下你喷完给我贴个纱布,贴紧一点,我不想晚上睡觉沾到床单和被子上。”


    “好。”周度很有分寸地一只手扶床,另一只手隔着一点距离,将药物喷剂轻轻喷在她伤处。看起来伤得不轻,他喷了四五下,用棉球涂走周边多余的药水。叠了两张纱布盖住青紫,胶带粘上去时,他让她“忍一下。”


    “忍什么?你慢吞吞的。”宋矜芙小声嘟囔,低头看他认真给她上药。男生的侧脸干净清隽,颌骨线条硬朗,眉眼柔和,长睫洒下细碎剪影在眼睑处。他放缓声音问她“痛不痛”,好像说话温柔一点就能缓解她的疼一样。


    “都说了不痛。周度你好啰嗦。”他指尖滑过她膝盖,宋矜芙没有痛,但有一点不自在,脚趾都忍不住地蜷起,别开脸问他:“还没好吗?我自己来。”


    “好了。”周度最后给她贴上一道胶布。按她的要求,贴得严严实实的,绝对不会沾到被子上。


    起身前,安静的房间里出现几声“咕噜”声,他还没说话,一双手用力捂住他耳朵,她声音从他头顶传来,警告他:“不许听!你什么都没听见!”


    这有什么。周度失笑,扯下她的手,仰头笑着问她:“你饿了?晚上没吃饭?”


    “吃了一点。”宋矜芙摸摸包扎好的膝盖,解释:“要跳舞没吃太多。”


    没吃饭,活动量又大,现在饿很正常。周度起身,问她:“想吃什么?”


    宋矜芙抬头看他,觉得这个角度他好高,仰得她脖子有点累。她低头,闷闷地说:“不用了。我明早再吃。我不吃剩饭的。”


    周度说:“我可以给你做。”


    宋矜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地看他,补充了一句:“我也不吃难吃的饭。”


    周度看见她眼里的怀疑,心想,她还是不饿。


    “没有很难吃。小静都吃过。”


    “小静那么小,都没吃过多少饭,她当然好糊弄了。”


    “那你今晚委屈一下吧。我做蛋炒饭,你吃两口再睡。”


    跟她斗嘴,周度相信,说一晚上她都有话回他。他直接做就好了,她不喜欢可以不吃。


    他去厨房。宋矜芙在后面扶着墙,慢慢地迈腿。好奇怪,刚才她回来上楼梯还一点都不疼,他喷完药,她反而有一点痛了。


    周度在厨房熟练地打鸡蛋,宋矜芙在旁边“监工”盯着。


    周度看她膝盖一眼,“你可以去房间等。坐着,或者躺着,不用在这儿站着。”


    宋矜芙抱起胳膊,“不行。万一你放我不爱吃的东西怎么办?”


    周度想想也是,“你有什么不爱吃的?葱花吃吗?”


    “吃。不要太大块。”


    “好。肉呢?要放吗?”


    “要放!我爱吃肉。”


    “好。虾仁呢?”


    “也吃!有没有辣椒,也放一点!”


    “好。”


    周度去冰箱里找肉和虾仁,心想,她到底挑口什么?比小静都好喂。


    家里虾仁没有了,只有几盒别人送周父的深海大虾。周度拿出一盒,煮熟剥开,给她当虾仁炒饭。


    开火后,他还是劝她:“出去等吧。”


    宋矜芙犹豫了下,小声开口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看人做饭。看起来挺容易的,我能炒两下吗?”


    周度毫不意外,侧头看她:“可以。但据说,做饭的油烟会对女孩子皮肤不好。”


    宋矜芙看了眼他的脸,明显比她粗糙。“那算了,我去外面等你。”她转身,毫不留情地扔他自己在油烟里。


    周度看她步伐急促的背影,无语地笑了笑。


    他就知道。


    饭做好,端到他房间,屋里只有一把椅子,宋矜芙坐着,在他书桌上吃饭。


    每晚睡觉前,周度都会把书桌擦一遍,除了上面的书架,桌面上一本书都不放,仅有的两根笔


    直直地立在笔筒里。


    他屋里的所有东西都有固定的用途,比如书桌是用来写作业看书的,床是用来睡觉的,衣柜是放衣服的。绝对不会出现,衣服丢在椅子上,人躺在床上看书,或者在书桌吃饭。


    她是绝对的例外。宋矜芙吃饭时,周度正坐在床边看她,脑海里他已经把书桌擦了十遍不止了。


    宋矜芙开始只顾着吃,没有空嘴发表评价,等她吃好,周度又给她递了一杯水,将她的碗收走,用“时间不早了”的理由把她人请回房间。


    她咽下一口水,只来得及说“谢谢”,就被他推进了屋里,还贴心地帮她关好门。


    宋矜芙回身看木色门板,想起她刚来时,这个叫周度的男生,他明明长得很好看,眉眼温顺看起来很好相处,但几次对视,他看她的眼神总是清凌凌的,带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意疏远。


    她讨厌那种眼神,还以为早晚要和他打一架。


    没想到,他晚上会给她包扎伤口,还会给她做饭。


    宋矜芙拿起桌面上,她没做完的羊毛毡小狗,心想,那这只狗就当作礼物送给他吧。


    她原本也是把小狗当成是他,不爽就对着他戳来戳去的。


    现在,他人还挺好的。那她以后轻一点戳他。


    ***


    第二天早晨,单元门口,周度再次用清凌凌的眼神看宋矜芙,看她从他肩上拿走自己的书包主动背好,然后熟练地伸手来勾他脖颈。


    “周度,我膝盖痛。”她嗓音轻柔,娇气兮兮地喊他。


    周度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的,“昨天你说不痛。”


    “今早就疼了。”她整个人半挂在他身上。


    周度扯开她,“宋矜芙,我是你的马吗?”她不想走路,就找借口让他背。


    宋矜芙摇头说:“No,我的马叫Stanley,它是一匹纯血的——”


    周度转身就走。


    他走得很快,平时她要小跑才能追上的速度。可今天他没有听见脚步声。


    走出一段路,周度顿住脚,驻足回头望,没有看见人影。心忽然忐忑,隐隐的不安,他抿紧嘴唇,往回跑了几步,终于在拐弯的墙后面,看见少女抱着双臂,气呼呼又慢腾腾地移动,时不时停住脚步,用力踢走脚边的小石子。


    周度猜,她应该是想踢他,追不上,没踢到,用小石子泄气。还有路边的花,她又站那儿不动,伸手过去估计是要辣手摧花了。


    周度垂眸,没太多思考地往回走,回去给她踢。


    看见他去而复返,宋矜芙别扭地冷哼一声,白眼都不翻了,固执地往前走,根本不想理他。


    周度站她面前,说“对不起。我背你吧。”


    她冷脸,不高兴地喊他:“别挡路!”


    周度继续道歉,主动牵着她胳膊,让她圈住自己,他弯腰,有力的手臂勾住她膝窝。


    宋矜芙不情不愿地趴在他背上。过了一会儿,周度听见耳边又是绵绵嗓音嗫嚅地跟他说,“谢谢。”


    他之前下雨天背她半个月,她都没说过谢谢。今天他故意把她丢下,察觉不对才折返,她竟然跟他道谢,周度沉默,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双臂用力托住她往上提了提。


    之前他背她,是被她威胁的。这次是他意识到她需要,主动过来帮忙的。这在宋矜芙心里是不一样的。虽然他反应得有点慢,但她全当他脑子缺根筋,也不是不能原谅。


    周度边走边问她,声音柔和:“涂了药,比昨天还疼吗?”


    “嗯。”宋矜芙趴在他肩头,抱怨:“你是不是涂错药了。早上我摸到纱布鼓起来了,比昨天还肿。”


    “那你早上怎么不说?”


    “早上叔叔阿姨在,我不好意思使唤你。”


    周度笑了,她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晚上回去我看看。还有,下次不舒服直接说出来,他们在也没关系。”


    “算了吧。”宋矜芙手里把玩一枚叶片,“我使唤你就够了,不用他们担心。”


    她把叶片放他胸前,说:“周度,送你个礼物。”


    周度低头,翠绿的叶片上一只张牙舞爪的毛毛虫要往他身上爬。他扫了一眼,淡淡地让她:“拿开。”


    “你不害怕啊。”他不怕就没意思了,宋矜芙连虫带叶随手扔出去。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周度有点好奇,“你不害怕吗?”要是小静看见肯定要吓得哇哇叫。


    “小时候害怕。”宋矜芙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跟他讲:“幼儿园有讨厌的男生往我铅笔盒里放这种虫子。我打开看见差点吓哭。”


    差点儿?周度微笑,问她:“然后呢?”


    “然后我让人抓了几只放透明盒子里,养在床头。强迫自己每天都看,慢慢地就没那么怕了,也敢上手抓了。”


    周度有点想摸摸她的头,又腾不出手,他想想,问:“你自己的主意?”


    “不是。是我妈教的。”宋矜芙支起身,用她妈那种柔和缓慢,和蔼但教育人的口气给他复述:“她说,‘要么你就一辈子战战兢兢、想方设法地躲避这种恐惧,要么就一次性直面它战胜它,别让它成为别人威胁你的手段’。”


    一辈子和一次性,前者听起来那么长,她又不傻,她当然选后者。


    话听着好像没错,但对一个幼儿园孩子讲会不会有点过了?周度暗自揣度,也知道这是别人家的教育方式,他没资格置喙,只能得出结论,怪不得她性格这么争强好胜。


    到了校门口,宋矜芙拍拍他肩膀,说:“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你可以吗?”周度不放心地问。


    宋矜芙自信点头:“可以的。你搀着我,我慢慢走。”


    周度刚要放下她,想想,叹了口气,“都到这里了。今天考试,我背你上楼。”她是膝盖受伤,上楼梯需要膝盖发力。


    “噢。”宋矜芙伏在他背上,努力地憋笑,用力咬紧嘴唇,调整了好半天,才重新恢复平静、毫无起伏的语调,提醒他:“是你要背的哦。我可没有强迫你。”


    “嗯。知道了。”


    这天考试,宋矜芙因为刚转来,被随机分配到楼上的考场。周度不仅把她送到座位上,还帮她接满水杯,放到她手边。


    他都想好了,要是别人问起,他就解释她腿受伤了。可是没人问他,大家都是明里暗里讨论他俩。这些讨论,宋矜芙永远像听不见一样,周度能听见,他听得多了,也没什么感觉了。


    考试成绩出来,周度真正领略了在极端教育下,宋矜芙到底有多争强好胜。


    他们俩并列第一,周度觉得很巧,想跟她说“恭喜”的,被她用冷冰冰的眼神生生逼退,不得不转回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整整三天,宋矜芙都没有笑脸,吃饭也比平时少,虽然没有对他怎么样,但明显的热情减退。


    她得第一是因为她从小就聪明优秀努力,她应该得第一。宋矜芙想不通,周度一个假期还要睡觉的懒虫,凭什么跟她平起平坐?


    这口气纾解,是老师说学校举办的“妙笔生辉”写字比赛轮到他们年级了。宋矜芙扫了眼周度的笔记,昂起头微微一笑,凑他耳边压低声音说:“这局你out了。”


    周度颔首,大方承认,宋矜芙的字很漂亮。字如其人,潇洒飘逸,不懂的人也看得出来,她肯定是学过练过很多年。


    他只是犹豫要不要提醒她,这个比赛上学期也有过一次,是全年级投票公选,选出来的不止是字好看,还要人缘好一点。


    现在提醒似乎也晚了,宋矜芙转学过来后的战绩不止食堂那一次,还有散步被同年级的交际花女生搭讪


    ,对方夸她“好漂亮,可不可以加个好友。”


    宋矜芙看也不看她,回答:“我没有好友。”


    女生没放弃,套近乎问她:“你和周度是什么关系啊?我和他一个初中的,之前都没见过你。”


    宋矜芙蹙眉疑惑地反问:“我和他什么关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很厉害吗?我为什么要见过你?”


    饶是交际花碰上这样的硬茬,也有些挂不住脸,说了句:“只是问问,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啊?”


    “在大街上随便问人隐私才不礼貌吧!”宋矜芙一视同仁地也送她一个白眼,“你这样尾随别人,追上来问东问西的行为,和狗仔队有什么区别?”


    气得交际花当晚就在各种群里和朋友圈里发:【和高一六班宋**熟悉的人麻烦互删一下!巨讨厌她!!!】


    恰好那天,周度值日留到最后一个,负责锁门,出门就看见走廊里一排挂着的正在评选的纸页里,其中一张被撕了一半。他捡起来,匿名比赛署名遮盖了,但熟悉的字体他一眼就认出来。


    他默默把纸塞进书包里。宋矜芙得罪的人太多,周度都推测不出会是谁干的。各年级,各班级,都有可能。


    他倒是早有准备,留了几张参赛纸。让她再写一遍,还是不告诉她,他默默描一遍放回去,周度踌躇不决。前者她不发脾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后者也容易被她发现。


    当夜,周度一遍遍模仿她的字,想起,前两天班上的大嘴巴朱继强在发作业时,刚好发到宋矜芙的周记。


    语文老师留的周记,更像是随笔,每期有固定主题,那期主题是母亲。老师提前说了,如果有不想被看的,可以在题目上面写“不可看”,她就只检查写没写,不会细看。


    宋矜芙那篇周记上写了大大的“不可看”三个字。


    朱继强趁她没在班级,拿着她周记跑到讲台上朗读:“我的妈妈很爱我。她平时工作很忙,但每天都会接送我上学,风雨无阻,从不缺席。下雨天,她还会背我过马路”


    他一边念,还跟班里人取笑:“这谁的小学生周记啊?宋矜芙的?她家不是很有钱吗?她妈都不开车吗?”


    周度在他笑的时候,拎着水杯进门,第一次有了想打人的冲动。


    “你都不懂什么是尊重人吗?你妈没教过你?”他夺过他手上的笔记本,冷撇他一眼,走下讲台。


    平时好性子的人突然发脾气,班里都陷入寂静。


    这件事,宋矜芙至今不知道。她打羽毛球回来,周记完完好好地放在桌上。


    要是她知道,肯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周度模仿她写的那一首诗,一百多个字,他练到凌晨三点才初初有模样。先试试吧,他想,如果被戳穿那他再解释加道歉。


    临睡时,周度已经闭上眼了,恍然再想起她的周记。


    背她过马路?谁?他爸电话里的那位“周董事长”?


    他突然又有点头疼——


    作者有话说:本章含五百营养液加更[狗头][狗头]我知道你们还没投到,但感觉早晚会到,我先加着,你们慢慢投,不强制。


    [撒花][亲亲]小剧场:


    周记:


    题目:《我的老公》——公主小芙


    我的老公很爱我。他平时很忠犬,偶尔脑子缺根筋,但每天都陪我上下学,风雨无阻,从不缺席。下雨天,他会背我过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