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搬家


    他们骑着自行车回去的时候, 天色已经变成暗紫色了。


    门口的张队长已经不在那儿,换了一位严肃寡言的门卫站岗。


    他眼神冷峻地看着二人从远处急匆匆赶过来,待江云跳下后座来到门前, 才对他点点头, 将大门打开。


    江云明显对他很熟悉, 不,应该说他对杜宅里的每一个人员都很熟悉。


    他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拍了拍有些皱巴的衣服,见自己形象没什么问题后才问:“郭叔,舅舅回来了吗?”


    郭叔点点头,还补了一句:“一个小时前回来的。”


    江云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他转头看向谢星河, 哭丧起了脸:“星河哥哥, 希望我明天能去学校见你。”


    谢星河吊起眉梢, 伸出手粗鲁地揉了揉江云的头顶, 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怕你舅舅做什么?我们只是去滑雪, 又没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江云拍开他作乱的手, 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发型,有些不满地嘟囔:“又摸我的头, 头发都被你弄乱了。”


    “我要进去了, 星河哥哥你回去吧, 路上小心。”


    “用完就扔。”谢星河小声啧了一下,他抬起一只腿搁在脚踏板上,看着江云:“别忘了, 明天还要交英语作业。”


    表面上是在提醒江云记得做作业,实际上的意思是:明天借我抄抄。


    “知道啦。”


    “明天见!”江云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跑进别墅。


    目视少年没心没肺的背影越跑越远,直至跑进一个圆形拱门, 消失在视野里。


    谢星河收回目光,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笑了起来,一旁的郭叔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那目光好像在说自己是个拐跑好人家大闺女的黄毛小子一样。


    他慢慢收敛起嘴边的笑意,挑了挑眉后便用力一踩脚踏板,骑着自行车潇洒地离开了。


    这边江云穿过庭院,远远便透过厅堂门口的玻璃看见身穿墨色唐装的男人正坐在客厅里,一边审阅着手中的资料一边听着身边管家的汇报。


    神色淡漠,似乎没有生气。


    江云低头瞧着自己满身汗水的狼狈模样,想也不想地猫下腰,利用门前的花草和装饰物遮挡住自己的身体,快速地朝旁边的柱子后面跑过去。


    他可没忘记舅舅是有洁癖的人,虽然对自己偷跑出去玩不会很生气,但要是被他看见自己这副脏兮兮的样子,一定会揪着自己的衣领扔进浴室里好生磋磨的。


    江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却发现客厅里已经不见了秦管家和舅舅的身影。


    嗯?他们去哪了?


    散着凌乱长发的少年左顾右盼,客厅里只剩下女佣在端茶倒水,以为男人去了其他地方,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他拍了拍胸口,刚要迈出脚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冷漠缥缈的声音。


    “云儿在这做什么?”


    江云浑身一僵,像是被雷劈中一般,机械地转过头,便对上杜梦溪那双似笑非笑地狭长眼眸。


    哦豁,完蛋。


    江云心里哀嚎一声,脸上却迅速扬起一抹讨好灿烂的笑容,“舅舅,你回来啦?”


    男人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看,乌色的桃花眼缓慢地上下打量。


    岁月并没有在男人身上留下太多痕迹,步入而立之年的男人五官依旧是俊美到有些危险的程度,苍白如玉的肌肤,十年如一日的乌黑长发和长袖唐装,似乎感觉不到气候的冷暖变化。


    不过他的气质稍微变了,变得更加危险而晦暗。原本身上携带的属于年轻人的朝气,也被一种深沉与内敛所取代,让人再也无法窥视其内心丝毫波动。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杜梦溪慢条斯理地抬起少年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他自己则凑近少年,轻轻眯起了狭长的桃花眼,“怎么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还这么晚回来?”


    少年鼓着腮,眼神飘忽了一下。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散着头发,碎发被汗水濡湿后,凌乱地贴在红润脸蛋上的模样究竟有多漂亮。


    就在他以为舅舅会像之前一样强硬地将自己扔进浴室洗刷干净时,不料男人却轻轻放过了他,转身往餐厅的方向走去,同时还丢下一句话:“自己去洗干净,然后来用餐。”


    “啊?哦。”


    江云愣了愣,意外地看着舅舅的背影逐渐远去。


    算了,舅舅不生气就行。他低头看了眼自己一眼,心中不禁有些懊悔,连忙转身跑向自己房间的浴室,打算好好洗漱一番。


    江云洗完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下来时,男人已经坐在餐桌前等着他了。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香气扑鼻。


    见到少年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杜梦溪眉宇微蹙,朝少年招了招手,“过来。”


    待少年走近后,一把环住他的腰让其坐在自己大腿上,手指轻拂他的长发。


    “学着留长发,又不会打理。”杜梦溪接过佣人递上来的梳子,将少年稍显毛躁凌乱的长发轻轻地从头梳到尾。


    江云对这样的亲密举动早已习以为常,他正过身子搂住男人的脖子,面对着他,还一边玩着对方的头发。


    “长发好麻烦啊,我都想剪掉了。为什么舅舅你的头发就可以这么黑,这么亮,还特别柔顺……唔,摸起来也舒服。”


    男人一听,眼神顿时一沉,手指捏住少年肉肉的脸颊,“是谁说想跟我一样留长发的?不准剪。”


    江云微微嘟起嘴,抱怨道:“可是我不会打理嘛,每次洗完澡都跟个疯子似的。”


    他又补充了一句:“滑雪的时候也会不舒服。”


    “不舒服才对,省得你天天跑去滑雪,滑雪有什么好玩的?又冷又累,还危险。”杜梦溪神情淡漠地放开少年的脸颊,用梳子继续梳理他的头发。


    “不会打理就学着打理,我教你就是了。”


    “可是每天上学还要打理头发,它害我老是迟到。”


    “借口那么多,我看你就是懒。”


    “我饿了。”江云明智地选择转移话题,舅舅对自己的管控欲真是愈发严重了,这样说下去简直没完没了的。


    杜梦溪闻言放开了他,让他坐回自己的位置。


    男人斜睨了他一眼,见少年埋头吃得津津有味地模样,自己喝了一口汤后,突然道:“下周我们搬家。”


    江云吃饭的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搬家?为什么突然要搬家?”


    杜梦溪放下手中的汤勺,眼神平静而深邃地看着江云,“业务发展需要,还是说你打算跟舅舅分开,一个人留在这儿?”


    少年连忙摇头,“不行!不能分开!我们要搬去哪?”


    “国外。”


    “什么?还搬去国外?”江云直接瞪大了眼睛,手中的筷子都放下了。


    男人不徐不疾地嗯了一声,“给你一周时间跟你的小朋友们道别,下周我们就走。”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江云一脸懵逼地看了舅舅一会儿,拿起筷子扒拉了两口饭,又放下了筷子再次看向他。


    “那阿清姐姐和秦爷爷他们呢?跟我们一起吗?还有小黑小蓝小金。”


    “嗯。”


    “小初哥哥和星河哥哥呢?”


    “你跟他们好好道别。”男人优雅地擦了一下嘴唇。


    江云的脸都鼓起来了,眼神忿忿地盯着男人,“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男人简短地回答,其实他是不打算让江云回来了。


    江云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


    “能不能不搬啊?”


    他怎么能接受搬家。这里是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杜宅的每一个角落他都非常熟悉了,哪里是说搬就舍得搬的,况且他唯二的好朋友还在这个城市。


    “不行。接下来的业务会拓展到国际市场,我会经常去国外出差,不方便。”杜梦溪的语气淡漠而不容置喙,还有闲情夹了一个荷包蛋放在江云碗里。


    “我不想搬。”江云瘪起了嘴,盯着男人看。


    少年就这样,一委屈就习惯性瘪着嘴,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一样,虽然现在的年龄也确实不大。


    杜梦溪的心还是软了下来,他摸了摸少年的头发,将他抱进怀里安抚,语气也变得温柔下来:


    “去国外没什么不好的,云儿可以体验不一样的风土人情,交更多的好朋友,而且舅舅会陪着你的,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如果有机会,我们还会回来这里。”


    江云趴在男人的肩膀上,沉默了下来,感受着舅舅的大手一下没一下地抚摸自己的后脑勺。


    就在杜梦溪以为少年渐渐接受了的时候,


    少年突然直起身捧住男人的脸,乌黑明亮地双眸似要把他看透般地盯着他,语气十分笃定:“不对,舅舅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我不信搬家就只是业务发展需要,还搬去国外,那么远。”


    捧着自己脸颊的手掌嫩嫩的,凉凉的,在夏日里很舒服。杜梦溪不禁微微眯起眼睛,鸦羽般的睫毛轻颤。


    他轻轻抬起潋滟水光的桃花眼,唇角也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地弧度:“有什么事值得我瞒着你?舅舅从不骗你。”


    江云凑近男人的脸,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破绽。但杜梦溪的眼神太过深邃,让人窥不出任何思绪。


    他只好气馁地放下手,还孩子般耍无赖,“我不管,我就不走,你也不准走,你要是搬走那我就不理你了。”


    说完还从男人身上下来,踩着小拖鞋哒哒哒地朝楼上跑去,只留杜梦溪一人在餐桌旁。


    杜梦溪收回视线,抬手示意佣人将餐桌上的食物撤下去。


    搬家并不是突如其来的决定,他其实已经有这个念头很久了。看着一手带大的小孩逐渐放开自己的手掌,接触外面更多的事物,认识更多的人,他的心里其实很不好受。


    杜梦溪多么希望他们能一直保持在云儿五岁那会儿,云儿不需要其他人,只需要他杜梦溪就好。


    但这种事情想再多也只会徒增烦恼,他杜梦溪能力再大也改变不了时间的飞逝。


    其实归根结底,让他今晚提出搬家,是因为这一年是前世少年去世的日子,杜梦溪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他的情绪随着一天天接近那个日期而愈发压抑。


    他了解云儿,云儿当然也了解他。杜梦溪自觉自己已经掩饰得很好了,没想到还是被云儿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我不能失去云儿。


    杜梦溪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眸光已然变冷,温柔早已褪去——


    作者有话说:江云:你说搬就搬啊?


    第52章 坏消息


    第二天该上学了。


    江云拖拖拉拉地吃完早餐, 坐上车被男人送去学校。


    黑色豪车不徐不疾地在路上行驶着,舅甥俩坐在后座,都没有说话。


    今天是周一, 路上汽车很多, 收尾相连缓缓前行的样子沉闷得像只巨大的蜗牛。男人收回目光, 偏头看向身旁的少年。


    扎着低丸子头的少年正抱着书包,板着脸蛋儿看着车窗外,一脸不高兴。


    阳城第一初中的校服是黑白制服式的,夏季款是白色短袖衬衫和黑色长短裤。江云怕热,总是穿短裤,露出那两条白皙纤细的小腿, 脚上再穿上白色中筒袜和小皮鞋, 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矜贵又清纯动人。


    杜梦溪思考片刻, 开口打破车里的沉闷:“作业带了没?”


    江云垂着眼没吭声, 就是不回头看他。


    昨晚说要搬走就不理他, 还真的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跟他讲过。


    男人有些失笑, 也有些无奈。


    他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握住少年的脸, 让他转过头看自己, 淡淡地道:“说话。”


    江云抬眼看了男人一眼, 又垂下眼眸,声音闷闷不乐:“带了。”


    “嗯,中午我来接你, 我们出去外面吃。”


    江云没有回答他。


    男人当他默认了,眉眼间泄露出一丝丝愉悦。


    这时,车也开到校门口。江云扣着门把手就想出去,不料身后又传来男人的声音:“云儿。”


    江云脚步一顿, 犹豫了片刻后叹了口气,转过身快速在男人脸颊上掠过一个吻,“舅舅中午见。”


    说完,拿起书包就迫不及待地下车了,朝越来越多人的校门口跑去。


    车内的长发男人侧着脸望向车窗,神情淡然地看着少年有说有笑地跟周围的同学打招呼。


    他简直精致漂亮得耀眼,还是如前世那般受欢迎。


    待看不见少年的身影后,杜梦溪才收回了目光,“走吧。”


    低调地停在校门口不远处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开走了。


    班里已经坐满大半的同学,江云来得不晚也不早,他穿着那套标志性的黑白制服走进教室,白皙的皮肤在白光下显得格外清透细腻,吸引了班里不少人的目光。


    但他却无心在意这些,径直朝自己位置走去。


    他一坐下,身后的男同学便着急地叫住他:“云云云!救急救急,作业借我借鉴一下!”


    他们的班主任是英语老师,态度严肃,铁面无私。这所学校虽然是贵族学校,但教学态度严谨,对学生的成绩非常看重,因此老师们也不会因为学生们是有钱人家的小孩而对他们放宽要求。


    江云转过头看向他,眉头微微一皱,“你又没做呀?不怕老师罚你吗?”


    男同学挠了挠头,有些讪讪地笑道:“嘿嘿,昨晚玩游戏玩太晚了,没来得及做。”


    江云轻轻白了他一眼,拉开书包拉链,将作业帮递给他,“喏。”


    男同学如获至宝地接过,高兴地朝江云做了个飞吻:“谢谢你我可爱又善良的小云同学!!”


    他刚想翻开江云的作业,不料下一秒就被人抽走了,头顶也传来一声略带危险的声音:


    “他的作业也是你能抄的?”


    他抬头看过去,立马赔笑:“哎呀谢哥您来啦!快坐快坐。”


    “这怎么能算抄,我就借鉴一下,您先您先,借鉴完记得也给我一份啊!”


    谢星河笑着踹了他一脚,捏着江云的作业本往他身旁的空位坐下,他俩是同桌。


    “星河哥哥,早上好。”


    “早。”谢星河揉了揉江云的脑袋,然后将书包一甩,掏出几颗糖放江云桌子上,便开始埋头奋笔疾书地抄作业。


    江云拿起一颗,打开包装袋后扔进嘴里含着。


    谢星河每天早上见面都会给他递各种各样的零食,有时是酸奶巧克力,有时是糖果,不过糖果居多。


    “你舅舅昨晚没对你做什么吧?”谢星河头也不抬地问道。


    江云将嘴里的糖果左右踱来踱去,含糊道:“没……”


    谢星河停下了笔,侧眼将江云上下打量了一遍,眉头微蹙:“心情不好?”


    江云微微一愣,连忙别过了眼,心想竟然还是被星河哥哥发现了,“没有,就是没睡好而已。”


    谢星河看着江云躲闪的眼神,刚想继续追问,却被突然响起的早读铃响打断。他知道江云在撒谎,但又不清楚具体的原因,只能暂且放下这个话题。


    早读过后是英语课,好在谢星河和男同学在英语课之前赶完了作业,免去了到教室外罚站的危机。


    今天讲的是比较复杂的语法,大部分同学都听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但这对从小接触英语的江云而言并不是什么困难的知识。以往这个时候他通常会低头在自己本子上写写画画,这会儿却盯着黑板,状似认真听讲实则是在发呆。


    “喂,”谢星河用手肘捅了捅江云的腰,小声道:“要是你舅舅真的怪罪你,你跟我说,我去找他理论。”


    后腰有些痒,江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连忙看了老师一眼,见她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后,才小心地趴下来低声道:“星河哥哥我没事,舅舅没有怪我跑出去玩。”


    没事?嘴巴都快嘟起来还没事?


    但还在上课谢星河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憋着等下课再问清楚。


    很快就熬到第一个大课间,谢星河直接拉着江云出了教室,来到一处无人的走廊。


    谢星河停下脚步,转过身垂眸看着江云:“说吧,有啥事瞒着我?”


    江云刚想搪塞过去,立马就被打断了。


    “别想着找借口,我看得出来。”谢星河冷哼了一声,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江云被谢星河看得有些心虚,他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绕着头发玩,小声说道:“其实……舅舅昨晚跟我说,可能要让我转学。”


    谢星河怔住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转学?”


    江云沮丧地点点头,将昨晚舅舅杜梦溪跟他说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谢星河听完,眉头紧锁,沉默地盯着漂亮的少年。


    “什么时候回来?”


    “舅舅说,不确定。”江云抬眸瞄了他一眼,见他脸色难看,自己心里渐渐跟着难受起来,眉眼间也浮现丝丝的委屈。


    谢星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能说什么?叫江云不要转学?可是他凭什么能让江云听他的话去忤逆那个男人的决定?


    他能跟江云成为朋友,能够衣食无忧地成长到今天,很大原因是那个男人默许的结果。若是他不允许自己接近江云,真的会一丁点接近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连那个老不死也不会因为自己‘攀上’了那个男人,而对自己另眼相待。


    谢星河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那个男人面前根本什么都不是。


    他想方设法地留在江云身边,暗自发誓要保护他一辈子。可那个男人轻轻一句话,就能将自己的决定撕毁得干干净净,还赤裸裸地指出这不过是自己单方面的自我感动罢了。


    心里的无力感和羞愧感猛然翻涌,令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眸色愈发暗淡,脸色似乎闪过受到打击的难堪。


    “星河哥哥?”江云也没想过谢星河会是这种反应,连忙握住他的手,故作轻松道:“星河哥哥别难过,还有一周的时间呢,我就不信我说服不了舅舅打消搬家的决定。”


    “我们先去找小初哥哥吧,我都三天没见到他了。”


    说完,也不给谢星河思考的时间,直接拉着他往宋砚初的教室方向走去。


    宋砚初高他们一届,教室离得比较远。江云经常跑过来找宋砚初,这个班的同学基本都认识他们两了,知道他们三个是很要好的朋友,甚至每次江云一来,都会打趣地叫‘小云弟弟来找他的小初哥哥咯~’。


    毕竟很少有人会这么喊‘xx哥哥’,有人还学着江云这么叫,结果成功恶心到所有人,似乎也就江云这么喊别人不会给人违和感,甚至听着还有几分可爱。


    不过今天并没有人这么打趣,因为宋砚初没有来。


    江云看着那个空位,以为宋砚初出去了,连忙拦住一个女同学,“这位姐姐,小初哥哥去哪里?”


    女同学被江云这一声“姐姐”叫得有些心花怒放,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脸蛋,“哦,你说宋砚初啊,他今天请假了,没来上学。”


    “请假了?怎么会突然请假呢?”江云有些疑惑。


    女同学继续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请的是病假,应该是生病了吧。”


    江云看向谢星河,后者向他耸了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这回事。


    “这样啊……那谢谢姐姐了。”


    两人又回到自己的教室。


    “小初哥哥怎么生病了呢?他上个星期还好好的呀……”江云趴在自己的桌子上,不解地喃喃自语:“而且生病了也没跟我们说。”


    好在这么一打岔,倒是让他的注意力从搬家转移到宋砚初生病这件事上了。


    “可能是突然感冒之类的吧,别担心。”谢星河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道。


    他才不管宋砚初是生病还是怎样,最好能按他的心意之后都不要来上课了,这样江云就不会一直去找他。


    江云坐直身子,“舅舅肯定知道,中午我问舅舅去!噢,对了,星河哥哥我中午就不跟你去吃饭了,我要跟舅舅出去吃。”


    谢星河闻言表情一窒。


    果然,他最大的敌人还是那个姓杜的——


    作者有话说:过渡一下


    第53章 提线木偶


    中午杜梦溪果然在校门口等他, 江云朝谢星河挥了挥手后便朝那辆车跑了过去。


    “舅舅!”


    司机打开车门,江云轻快地钻了进去,见到男人的身影后脸上的笑容都欢快了不少。


    “终于舍得跟舅舅说话了?”杜梦溪微微挑眉, 揽住少年的身体让他坐好。


    江云脸上的笑容一僵, 才想起来自己在跟舅舅‘冷战’, 旋即又垮下了脸,气鼓鼓地用后脑勺对着他。


    “怎么,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呢?”男人伸手轻轻拨过少年的发丝。


    “没有生气。”嘴上说着没有生气,但还是不回头看舅舅。


    杜梦溪自知理亏,搬家这种事情短时间内难以接受也是正常。他收回了手,修长的食指在大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 转移话题:“想去吃什么?”


    “随便。”


    男人眉眼微蹙地看过去。


    事实证明, 就连强大如斯的杜二爷也忍受不了这种冷暴力。


    男人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声音也沉了几分:“好好说话。”


    江云心里咯噔了一下, 慢慢转过头瞥视男人, 见他唇缝抿成一条直线的样子便清楚舅舅这是有点生气了。于是态度软了下来, 只是还嘴硬地嘟囔两句:“我跟你好好说,你又不听……”


    他停顿了一下, 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搬家。”


    “我现在不想跟你谈这件事, 先去吃饭。”男人语气平淡无波。


    哈, 我就知道!


    你这个专制又独裁的暴君!而且都让司机叔叔开这条经常去的餐厅路上了,还假惺惺地问我吃什么。


    江云眼眸一瞪,忿忿地磨了磨牙齿, 最终还是在男人平静的注视下冷哼了一声,不再提搬家的事。


    但毕竟是舅舅不对,该争取的好处还是要争取的。江云想了想,用委屈巴巴的眼神看着他, “那我要吃冰淇淋。”


    男人闻言犯愁地皱起眉毛,眼神透露出几分不解,似乎不明白这小孩为什么老是钟爱吃那些垃圾食品。


    不过为了让这小孩能好好吃饭,他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江云终于露出一抹笑来,扑进男人怀里撒娇般地用脑袋拱他,嬉皮笑脸地说:“我就知道,舅舅最好啦~”


    总算不给我摆脸色了。


    杜梦溪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他真受不了这小孩不理他的模样。不过只是一个冰淇淋,倒是意外好哄,一点心眼都没有,他都有些发愁云儿这样是不是太容易上当受骗了。


    想到这他捏住了少年一边的脸颊肉,晃了晃,不禁笑骂道:“真是没心没肺的。”


    还是要他好好看住才行。


    江云有些吃痛地皱了皱眉,但随即又嘻嘻地笑了起来。他知道舅舅这是在跟他开玩笑,心里反而觉得暖暖的。


    “我有的,没心没肺的话我早就死掉了。”江云故作委屈地说道,不料说完却见男人猛地沉下了脸色,身上原本温和的气势陡然变冷。


    “……不准说这种话。”


    男人的声音暗哑,似乎在极度压制着什么。


    江云微微一愣。


    “听见没有?”杜梦溪将少年的下巴抬起来,眼神暗沉沉的。


    “听见了……”江云眨了眨他那双清透明亮的眼眸,抱了抱自家舅舅,安抚道:“对不起,我以后都不说了。”


    他隐隐察觉到,舅舅似乎一直以来都害怕自己谈论并接触有关死亡的话题,特别是最近几年,随着他长大这种情况愈发严重了,甚至对自己的管控也更加事无巨细起来。


    见舅舅脸色缓了下来后,江云这才提出一直想问的问题:“舅舅,你知道小初哥哥出什么事了吗?他今天都没有来上课。”


    “你知道我向来都不关心你小朋友们的事儿。”


    江云皱了皱眉,不解道:“小初哥哥都没跟我说,宋伯伯也没跟你提过吗?”


    “没有。”男人面不改色。


    其实前两天宋砚初的父亲有跟秦管家说起宋砚初的情况,对方是学习压力太大导致发热生病了,甚至还查出来存在轻度焦虑症,但他的父母似乎不认为这是学习压力太大导致的。


    杜梦溪没有多余的精力浪费在旁人身上,也不觉得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家小孩是个正确的选择,便假装一概不知。


    “好吧……”江云有些沮丧。


    吃完饭下午还得继续上课,下午有数学课,轮到江云听得昏昏欲睡了。他偏文科,对于数学物理之类的理科向来头疼,偏科有些严重。


    谢星河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就知道他还在为宋砚初请假的事担心,放学后直接拉着他走出教室。


    “我们直接去他家看看不就好了?”


    江云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犹豫:“我们这样直接去会不会不太好?小初哥哥都不太喜欢我们去他的家。”


    何止是不太喜欢,简直是抗拒他们去他的家。也不知道宋砚初那人有什么毛病,性格懦弱又没有主见,要不是江云跟宋砚初是朋友,他才懒得搭理这种人呢。


    谢星河悄悄撇了撇嘴,心里不断腹诽。


    他一把拉过还在犹豫的江云,边走边说:“他不是生病了吗?作为他的好朋友去看看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而且,我们就说是去给他送作业和笔记的。他生病了,肯定需要这些。”


    江云想了想也觉得谢星河说得有道理,便不再纠结。跟来接他的司机叔叔说了一声后,便坐上谢家司机的车前去宋砚初的家。


    宋砚初的家紧挨着富人区,两人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他的家。江云按响了门铃,不一会儿,一位围着围裙的阿姨前来开门。


    “阿姨好,我们是来看望小初哥哥的,小初哥哥在家吗?”


    这位阿姨是宋砚初家的保姆,她记得江云和谢星河,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哎呀,是小初少爷的朋友来啦,快请进,快请进!”


    “真巧了,小初少爷前两天生病了,今天早上从医院回来的,现在还在屋里休息。”


    阿姨引着两个少年进入客厅,恰逢楼上走下来一个身穿华贵长裙的中年女人,她脸上的妆容非常精致,却遮掩不了眼神里的疲惫。


    那是宋砚初的母亲,她看见江云时态度比那位阿姨热切多了,因为她知道江云是杜二爷的外甥,是他们长久以来高攀的对象。


    宋夫人快步走下楼,脸上瞬间堆起了笑容。


    “这不是小云和星河吗?你们今天怎么有空来阿姨家啦?”她热情地招呼着,一边示意保姆去泡茶,一边拉着江云的手,仿佛要仔细端详一番。


    江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回手,解释道:“宋阿姨好,我们听说小初哥哥生病了,所以来看看他。”


    宋母闻言,神色微微一黯,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这样啊,你的小初哥哥最近太不听话了,学习也不太专心,整天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不过你们能来看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带你们上去看看他。”说着她便领着江云和谢星河上了楼,来到了宋砚初的房间。


    然而,她刚一敲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内便传来砰的一声,像是书籍类的重物砸在门板上的沉闷声响。


    紧接着,一道压抑着愤怒地沙哑声传入他们耳内:


    “我不是叫你别进来吗?!”


    宋母的脸色瞬间变得尴尬而难看,她显然没有预料到宋砚初会如此反应。江云和谢星河也愣住了,悄悄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眼神。


    宋母轻咳一声,试图缓解气氛:“小初,是你的小云弟弟来看你了,你听话,快点开门。”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似乎是没想到外面的人会是江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宋母皱了皱眉,眉间浮起怒意。


    江云连忙走上前,敲了敲房门,“小初哥哥,是我来看你了。我听说你生病了,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他的话音刚落,门内便开始响起细微的动静声,很快卧室门就被打开了。


    一个比江云略高半个头的少年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的身形瘦弱,宽松的白体恤挂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黑褐色的短发软软地贴在脑袋上,看起来很乖,长相清秀但透露着病态的苍白,特别是眼下两团淡淡的青色,看得出他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他只是将卧室门打开了半人宽的缝,大半的身体局促地躲在门的背后,习惯性闪躲的眼神落在江云身上,快速闪过了一丝惊讶和喜悦。


    “云、云儿弟弟?”


    江云笑了一下,接着又眼神担忧地打量了宋砚初一眼,“小初哥哥,你还好吗?”


    “我没事……”宋砚初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点了点头,然后又忙不迭地将门全部打开,“快,快进来吧。”


    “你们聊,我去给你们洗点水果去啊。”宋母松了一口气,走之前还把门给关上。


    宋砚初的房间布置很简单,白色为主,书桌上堆满了书籍和笔记,还有一面墙全部被组装成书架,上面塞满了一本本书籍。


    说来也是心酸,两人虽然从小就认识,但这却是江云第一次来宋砚初的卧室。


    江云大致扫了一眼,心里突然闪过一丝疑惑。


    他记得小初哥哥喜欢木偶的,但他的房间里却一个木偶都没有见到,甚至连有关木偶的东西都没有。


    卧室是很私人的空间,通常会存放主人心爱的物品,就像江云喜欢滑雪,他的房间里就有摆放一些滑雪人物手办。


    这个疑惑只是一闪而过,江云的注意力很快就落在宋砚初身上了。


    宋砚初明显对谢星河有几分惧怕,悄悄瞄了他两眼后便不敢再看他了,反而将目光一直落在江云身上。


    “……你们坐。”宋砚初微微垂首,局促得自己反而像个客人。


    江云凑近宋砚初,还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小初哥哥,你什么时候生病的?你今天请假我都不知道,我好担心你的。”


    宋砚初舔了舔唇,慢吞吞道:“我,我上周五晚上突然发烧的,然后今天才回家修养。我没事的,医生说我只是有点累,在家多休息就好了。”


    “云儿,谢谢你来看望我。”


    一旁被忽视的谢星河冷哼了一声。


    宋砚初像是受惊的兔子般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了头,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衣角,“还,还有星河哥。”


    宋砚初一紧张就会结巴。


    江云悄悄瞪了谢星河一眼,然后充满怜惜地摸了摸宋砚初的头发,微微弯起了眼眸,“不用谢,我们是朋友呀~小初哥哥没事就好。不过小初哥哥什么时候可以去上学呢?”


    “这个星期都得在家……应该,下个星期就可以继续去学校了。”宋砚初低声道。


    什么?下个星期?那我和舅舅也是下个星期搬家啊……


    江云呆了呆,眉间不自觉蹙起。


    “那怎么办啊?舅舅要我下个星期搬家了。”


    “什么?搬家?”


    宋砚初猛地抬头,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他睁大眼睛直视眼前自己唯一的朋友,眼底隐约的那丁点微光,似乎也在摇摇欲灭——


    作者有话说:宋砚初人物底色:提线木偶


    第54章 情愫暗萌


    宋母这时端着水果点心直接推门而进, 他们的对话被迫中断。


    “来,你们刚放学都肚子饿了吧?快吃点水果和点心。”


    江云没想到宋阿姨门也不敲就直接进来,只好先暂停话题, “谢谢宋阿姨。”


    他看向那个果盘, 上面是苹果草莓之类有益于恢复身体健康的水果, 上面还有一盘专门切好的果肉,苹果去了皮和核,被细心地切成差不多大的小块,甚至还有去了籽的草莓。


    是的,是去了外皮那层密密麻麻小籽的草莓。原本鲜红饱满的草莓现在外表留下了一个个细小的窟窿,看得江云的密集恐惧症都快犯了。


    他记得小初哥哥对草莓外面那层籽过敏的, 还有芒果。


    江云拿起一个草莓凑到眼前观察了一圈, 真没发现一颗被漏掉的草莓籽。他又看向宋砚初, 宋阿姨正插着一块苹果小心翼翼地喂到宋砚初嘴里, 后者面无表情地张开嘴, 似乎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可是, 小初哥哥跟他一样不喜欢吃苹果的呀?


    “这是阿姨做的点心,小云和星河快尝尝。”宋母笑着将一盘点心放到两人面前, 自己则拿着一盘特意分配好的果切喂着宋砚初。


    宋砚初心里还惦记着江云要搬家的事, 吃了两块就别过头避开了宋母的投喂, 声音略带不安,“妈……我想跟我的朋友聊天,你, 你可以出去一下吗?”


    宋母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眼神闪过一丝不悦,但碍着江云和谢星河在场,她便忍着没说。


    她把果盘放到宋砚初旁边的桌子上, 叮嘱道:“这是你今天该吃的份量,晚饭之前记得把它们全部吃完,听见没?”


    宋砚初乖乖点头。


    宋母走之前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下:“叫你早上不吃,现在吃,营养吸收都没有早上时间段好了。”


    江云听完都有些惊呆了,看着宋母出去的背影,只觉得一种窒息感缓慢在心里攀爬。


    小初哥哥每天都要面对这样的宋阿姨吗?江云的视线落在有些沉默的宋砚初身上,眼神慢慢变得复杂。


    就算舅舅再怎么管控自己,都不会门都不敲地闯进自己房间,逼自己吃不喜欢吃的水果。


    他这次仔细看了一遍宋砚初的卧室,书架上的书大多是文学著作和提高学习成绩的教科书。书桌上摞着一叠练习册,笔记堆叠,其中一本摊开来放在桌面上,页面上写了一半的字,似乎是笔记的主人今天刚写上去的。


    没有其他除了学习以外可以玩乐的东西。


    可是,小初哥哥在学校的成绩向来只是前百……


    江云偏科偏得数学物理每次考试都不及格,但总分都能考个前百。杜梦溪不是没有找老师给他补习,但看他不乐意就算了,倒也没过多逼迫。


    除了谢星河,他们俩都不被允许拥有像手机这样的电子产品。一是怕影响学习,二是怕过早接触到网络上纷扰的信息。因此除了在学校碰面和偶尔约出去玩,其他时间基本没有接触,有时候对方出个什么情况,都会像这次一样不能及时知晓。


    一旁的谢星河的表情也有些窒息,似乎被宋砚初的真实生活情况给震撼到了,难得沉默了下来,没有像在学校时不时刺宋砚初几句。


    “小初哥哥。”


    江云往宋砚初身旁坐下,伸出双臂轻轻抱住了他,将自己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


    被抱住的少年身体微微一震,表情有瞬间的空白,身体僵硬了一会儿后,才慢慢伸出手抱了回去。


    他抱得很用力,手指紧紧攥着江云的衣角,仿佛想从这个拥抱里汲取一点能量。


    过了好一会儿,宋砚初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江云,恢复成平时腼腆的模样,“我没事的,我妈就是这样,习惯了就好。”


    “对了……云儿弟弟,你刚说的搬家是……?”


    江云便把搬家的事说与他听。


    “可、可以不搬走吗?”宋砚初抓住了少年的手。


    “我不确定。”江云摇摇头,但眼神坚定了许多,“我们下周一搬,不过是前一天晚上的飞机,但在那之前我会一直说服我舅舅的。如果……如果还是不行的话,那我会提前跟你们说的。”


    见他俩都沉默不语,江云也难受,但他还是故作轻松地捧住宋砚初的脸,作怪似的两边挤压他的脸蛋,眼眸弯弯:


    “没关系呀,就算我搬去国外了,我们还是可以视频联络,有假期我也会找机会回来见你们的。况且舅舅最后被我说服了也说不定,这样我就不用搬走啦~”


    宋砚初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点了点头。


    谢星河面无表情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说话。


    时间不早了,江云该回家了。宋母怕宋砚初吹了风身体不舒服,硬是不让他出门,而是自己送两个少年到门口。


    “小云星河有空再来玩哈,阿姨记得小云你的英语和语文学得挺不错的,有空记得多提点一下你的小初哥哥呀。他啊,学习上就是死脑筋的,学什么都不会变通,可愁死阿姨我了。”


    江云抿了抿唇,见宋母一脸殷切,也只能无奈点头:“我会的。宋阿姨,我们先回去了,再见。”


    “好好,路上小心!”


    没走出几步,江云又顿住脚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转身对女人说道:“宋阿姨,小初哥哥他不喜欢吃苹果的,他喜欢吃葡萄。”


    “哦,这样啊……”女人愣了愣,然后有些尴尬地笑笑。


    “多谢小云了,我会记下的。”


    江云点点头,这才跟着谢星河坐上车离开了宋家。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显然宋砚初的情况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江云转头看向一旁的谢星河,对方凌厉深邃的侧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情绪。不过他知道,星河哥哥虽然平时总是对小初哥哥冷嘲热讽,但心里已经将对方当做朋友了。


    殊不知谢星河此时心里想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


    他突然偏头看向江云,说道:“江云,我会去找你的,你要是搬家的话。”


    “啊?找我?”


    “嗯。”谢星河点点头,轻描淡写道:“即便你去了国外,我也能找到你。”


    “你要怎么找我?”


    “再等一年我就满十六岁了,到时候我就可以独自申请出国,而且我有存钱。”谢星河盯着少年,微微勾起唇角:“从我认识你的那个时候起,就开始存起来了。”


    “我可以和你继续在国外读书,我们一起上大学,毕业后找工作我也能养活我自己。”也能养你。


    后面的话谢星河没敢说出口,怕吓着对方。


    江云抬眸与他对视良久,漂亮的眼眸里盈光闪烁。他猛地抱住谢星河,脑袋搁在他的肩上,默默点头。


    夜晚。


    江云洗完澡出来,头上顶着一条毛巾,发尾还在滴水。


    他一出来,一条黑影就猛然朝他扑来,没有防备的少年被它推倒,跌坐在羊毛地毯上。


    “哎哟!”江云摔了个屁股墩,定睛一看,原来是小黑。


    小黑八岁了,身体健硕,体重也像坦克一样,被它这么一扑差点让江云的晚餐吐了出来。


    小黑在他身边转起圈来,喇着舌头就去舔少年白皙的脸蛋。


    “你怎么跑进来了?起来起来,重死了。”江云嫌弃地将狗头一把糊开,从地毯上爬起来,坐在床边,随意擦了两下头发后就将毛巾扔在地上。


    小黑将自己两只爪子趴在少年膝盖上,兴奋地‘汪汪’叫两句。


    江云用力撸了撸它的狗头,耐心地抱抱它,接着便整个人向后倒在床上。头发都没干,但他已经连一只手指都不想动弹了。


    “小七?小七?”


    江云叫了两遍,没有得到回应。


    他深呼了一口气,在心里再次大喊了一声小七。很快,一道略显匆忙地声音在脑海里响了起来:


    “诶诶诶——来了来了!宿主你叫我有什么事啊?”


    因为这些年杜梦溪一直在做慈善,明面上经营着好名声,善意声望值已经累计到一个巨大的数目,小七也跟着获得许多能量,已经升级为功能完善的成熟系统了。


    主系统没有检测出世界线存在的问题,原本的任务模式只能作废,好在书中反派没有作恶多端,反而开始行善积德,主系统宕机了一会后只好将其算在江云的任务进程中。


    既然男女主还活着,书中最大的反派也不按原剧情走,那么小七原本的工作就没了。它摆烂了一阵子后就利用能量升级考核,这几年一直去高级世界带其他宿主做任务,只是时不时回来瞅一眼江云的任务完成了没。


    他们系统有保密协议,有关其他世界的信息不能透露给宿主,小七便一直没有跟江云说这些。


    “小七,要是我跟舅舅搬家的话,会不会对任务有影响?”江云把搬家的事给他说了一遍。


    小七听完后落在江云脑袋旁边,也懒懒地翻了个滚,“没关系啊~反正我们不用再做主线任务了,对我们的任务没多大影响的。”


    江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翻了个身,趴在柔软的床上长叹一口气,“可是我走了小初哥哥怎么办呢?”


    小七蓦地想起了什么,连忙回到主空间,接着又出现。


    “差点忘记说了,距离这个世界的任务节点还剩一年,这种状态再保持一年,宿主你的任务就算完成啦!到时候主系统会给宿主结算积分,结算成功后就再也不能获得新的积分了哦。”


    “一年?这么快?”江云一激灵地坐起来,直击问题所在:“那任务完成后小七你会去哪里?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小七迟疑了一瞬,然后将圆滚滚的身体蹦进少年怀里,安慰道:


    “任务完成后,我会被主系统召回,进行下一个阶段的升级和维护。不过我们之间的联系不会就此断开,宿主你要是想我了可以在心里呼叫小七哦,小七要是听到了会出现的。”


    离别来得猝不及防,江云呆了呆,怎么连小七都要离开他了?第一次经历离别愁绪的少年心里渐渐迷茫。


    好在这时卧室门被敲响,打断了少年的思绪。


    江云连忙打开门,敲门的是舅舅,他的手上还端着一杯牛奶。


    “云儿,你……”


    刚想说别忘了喝牛奶的男人,结果一抬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男孩似乎是刚出浴,只穿了一件浅蓝色的宽大短袖。领口很大,精致的锁骨尽数露在外面,濡湿的细碎发丝贴在脖颈肌肤上,水珠顺着发尾滑落锁骨,没入领口。


    视线微抬是一张过分白皙的脸蛋,能弹出水似的精致、细腻,雪颊晕染着绯红,透着健康与纯洁。


    这个时候本该是男孩睡觉的时间,今晚却是刚洗完澡。


    门口的男人散着一头乌发,绛紫色丝质睡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他垂着眸对上男孩的双眼。


    那双清凌凌的眼珠子很乖巧地看着他。


    少见的一丝娇媚贴上这具青涩的身躯,似乎与白天有些不一样。


    男人喉结微动,心里悄然间漏了一拍——


    作者有话说:杜反派悄悄被漂亮的小云吸引了,但是他没注意到,等小云上高中hhhh


    很快,解决宋砚初的剧情就能上高中了


    第55章 两章合一


    “舅舅?”


    长睫颤了一下, 杜梦溪回过神。


    见少年头发还在滴水,鞋也没穿的模样,眉宇随即微蹙。男人直接进去卧室, 拉着少年的手腕让他坐在床上。


    见到被随意扔在地毯上的毛巾和微微浸湿的一小处被褥, 杜梦溪觉得有些头疼, 问:“云儿打算就这样入睡?”


    江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舅舅正垂着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顿觉心虚地错开视线。


    “没有没有,我打算吹完头发再睡的。”


    话音一落,头顶便传来低沉的轻哼,手里也被塞了一杯温热的牛奶。


    “先把牛奶喝了。”


    江云乖乖地把牛奶喝了, 看着男人去找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杜梦溪插上吹风机的电源, 调试到适中的风速和温度后, 往少年身后坐下, 然后将那散着沐浴清香的身体揽入怀中。


    以他的身量, 足以将少年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怀抱中。


    男人不留痕迹地丈量少年的身形, 眉间微蹙了一下。


    还是太瘦了,还在长身体的阶段, 饭量得跟上。


    被杜梦溪一系列动作的少年没有反抗, 已经习以为常了。


    “汪汪!”一旁的小黑突然对着男人吠叫, 乌溜溜的眼珠子紧紧盯着他,疑似在表达对他占据少年注意力的不满。


    “小黑,不许叫!”


    江云撸了一把它的狗头。


    “狗东西……”杜梦溪冷冽的视线落在小黑身上, 修长的手指指向地上的毛巾,下巴微微朝门口方向扬了扬,“滚出去。”


    小黑表示拒绝,还朝他威胁似的龇了龇牙。


    男人的眸光顿时冷了下来。


    大狗狗的身躯似乎颤了一下, 乌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畏惧。最终还是在男人那具有威慑力的目光下乖乖把嘴巴闭上,咬住毛巾的一角,灰溜溜地跑了出去,还顺便把门也给关上。


    江云简直要被舅舅和小黑的互动笑死,嬉皮笑脸地向后倒在男人的怀里。


    “哈哈哈哈小黑还是这么怕舅舅!”


    小黑是杜宾犬,是一种生性凶猛的护卫犬。从小跟江云一起长大的它虽然活泼好动,但确实也不负它护卫犬的称号,战斗力相当彪悍,整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连训犬师都奈何不了它,它只愿意听江云的话。


    随着他成长为成年犬,性格也愈发凶猛,杜宅里的每个佣人都怕与它接触,每每碰到它都非常头疼。


    但杜梦溪可不会惯着它。


    小黑有试图攻击杜梦溪的时候。那时它两岁,江云在院子里陪它玩都把晚饭忘到脑后,下人怎么叫都叫不动,于是杜梦溪亲自过来强行把他带走了。


    小黑以为他想对自己的小主人不利,猛地冲向杜梦溪,露出尖锐的牙齿想要攻击他,结果却被男人一脚踹远,疼得它嗷嗷直叫。


    心情不虞的男人当时都差点让自己的手下将它拖下去一枪毙了,最后还是在江云的求情下放了它一马。


    自那以后小黑便多了一个能让它听从命令的人,不,准确来说,它对男人更多是畏惧,就像遇到天敌时的那种威胁和压制。


    “不过一畜生,还敢不听话。”


    江云可不乐意听这些,他转过身掐住男人一边的脸颊,不满地说:“什么畜生不畜生的,小黑是我们的家人,舅舅你应该喊它小黑!”


    “没大没小。”男人皱着眉头拂开他的手,将他的身体扶正,“坐好。”


    他拿起吹风机,慢条斯理地把江云的头发吹干。


    江云刚开始还提高音量同他讲话,后面就没说了,房间里慢慢只剩下吹风机的呼呼声。


    杜梦溪关掉吹风机,掌心里原本湿润凌乱的头发已经变得又软又顺了,不过怀里的人很安静。


    他低头一看,对方舒服得都闭上眼睛了,头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


    狭长的桃花眼里显出一丝笑意。


    他正想把少年放回床上,不料对方却醒了过来。


    “唔……舅舅好了吗?”


    “嗯。”杜梦溪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时候不早了,你该睡觉了。”


    “不,还不能睡……”


    江云强打起精神,转过身正对着男人,表情认真,“舅舅,你不能再逃避我的问题了,要是再不说清楚我今晚肯定睡不着!”


    “我不想搬家,我在这里从小长到大,有好多好多舍不得的东西。而且,我舍不得小初哥哥和星河哥哥,要是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杜梦溪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他把手放在少年的脸上,大拇指轻柔地摩挲他微粉的眼尾,“所以说,云儿舍得舅舅,是吗?”


    “云儿打算与舅舅分开,是不是?”


    江云的眼眸微微睁大,连忙摇摇头,“当然不是,舅舅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当然不能跟舅舅分开了!”


    “那你就跟我一起走。”男人淡淡说道。


    “……”


    江云盯着男人皱起眉头,机灵的没被他带进沟里:“为什么一定要我在你们之间选择呢?不搬的话就没有这个烦恼不是吗?”


    见少年没被他绕进去男人也不恼,而是微微勾起唇角,轻抚他单薄的脊背。


    “你知道,舅舅的每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不容许再次更改。”


    江云气恼地看着他,慢慢鼓起了脸。


    见舅舅不为所动,江云选择扑进男人怀里,搂住他的脖子,改用撒娇和耍无赖的策略,“哎呀,不要嘛不要嘛~~”


    “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为什么一定要搬走呢?要是我们搬走了,家里的花花草草都没人照顾,伤心了枯萎了怎么办?还有云儿的同学、朋友,舅舅你的手下们都伤心难过怎么办?”


    江云眨巴了一下他布灵布灵的大眼睛,还用力摇晃男人的身体。


    这种事情跟少年的性命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杜梦溪垂眸看着还像小时候一样对他撒娇的少年,心里毫无触动。


    他抬手将少年的一缕发丝别在他耳后,平静道:“没有哪个人的生活是一成不变的。云儿,那些都不重要。”


    “你只需要有我……只要我们不分开,到哪里都无所谓,你要学会割舍,那些不重要的东西不应该占据你的心神。”


    “你只需要舅舅……就够了。”男人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看着因他的话逐渐愣神的少年,眼底愈发暗沉与偏执。


    他低下头,额头与少年相抵,嗓音低沉:“听明白了吗?云儿。”


    “……”


    江云没吱声,只是怯怯地看着他。


    两人之间温热的气息交织,男人的眸色很深,秾丽的容貌隐隐流露出邪肆的危险,让江云渐渐感到一丝陌生和不安。


    他眨了眨眼,将心里那种莫名的感觉挥散,然后摇摇头。


    “不明白,我不想明白……”江云说着,一股委屈感涌上心头,声音渐渐带上了哭腔。


    “他们怎么会不重要呢?舅舅你就不怕云儿也会伤心难过吗?”


    说哭就哭,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男人的手背上。


    漂亮的少年仰头看着你,静静流泪,任谁见了都不可能无动于衷,杜梦溪也是。


    他轻叹一声,用指腹轻轻拭去少年脸颊上的泪水,将少年拥入怀中,“怕。但无论怎么怕,只这一事上舅舅也绝不松口。”


    “云儿,舅舅想给你世上最好的一切,因此需要赚更多的钱,需要给予你更多的保护。我们可以不搬家,但舅舅之后会时不时出差,你舍得跟舅舅分开吗?舅舅舍不得,一天都舍不得,所以你只能跟舅舅搬家,除此之外没有第二个选择。”


    男人的声音很温柔,但话里的内容还是很决绝。


    为了达到目的,他不介意撒一个小小的谎:“云儿,忘了吗,舅舅最喜欢云儿听话了。舅舅保证,等以后稳定下来,我们还是会回来的。”


    少年向来心软,这一套话下来他果然动容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积分,长大后的他才渐渐明白,舅舅这些年投在他身上的金额究竟有多少。


    那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男人每年都会在江云的个人慈善基金会里投入数十亿的资金,少年如今能有一副与常人一样健康的身体,完全是靠金钱堆砌出来的,就连外界那些所谓的亿万富翁面对这笔数目庞大的金额,都会感到咋舌与难以企及。


    每次将积分用于改善自己的体质后,男人就会再次慈善捐赠和做出其他有利于名声的善举,让江云时常忍不住怀疑舅舅是不是知道积分的存在。


    如今舅舅去国外做生意,可能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自己。


    江云还怎么能理直气壮地让舅舅放弃开拓国际市场,赚更多更多的钱?


    舅舅要养很多很多的人,而他就是其中最费钱的一个。


    少年眼中的泪珠还挂着,却已停止了流淌。


    可是他心里还是觉得难过。


    他紧紧抱住男人,哽咽着说:“我们真的……还会回来吗?”


    “会的。”男人抚了抚少年的头发,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江云吸了吸鼻子,平复了一会心情后才拉开与男人的距离。抿了抿唇。用湿漉漉的眼眸看着他,“……那好吧。”


    知道他这是同意了,杜梦溪禁不住低头轻吻了一下男孩的额头,柔和了眉眼。


    “云儿真是舅舅最贴心乖巧的小宝贝。”


    江云带着鼻音轻哼了一声,话语一转,“不过,舅舅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只要你答应,我就同意搬家。”


    无所谓,只要肯跟他离开就行。


    男人状似无奈地摇头,嘴角却噙着一丝笑意,“还学会讨价还价了,什么要求?”


    江云看了他几眼,又低下头,小声道:“我想当滑雪运动员……”


    *


    果不其然,男人脸上的笑意微微一顿,眸色微暗。


    “滑雪运动员?”


    “嗯嗯!”江云忙不迭地点头,“是可以参加比赛、拿奖牌的那种滑雪运动员!”


    “不行。”


    杜梦溪想都没想地否决了,“云儿知道滑雪运动员是什么吗?职业滑雪可不比平常滑着玩儿,一旦你走这条路,之后每天都会面对枯燥且艰辛的训练,稍有不慎便会受伤,甚至危及性命。”


    “舅舅绝不允许你冒这样的险。”


    “我当然知道!”江云有些急了,攥着男人的衣袖央求道:“我很早之前就在想这个问题了。而且我都同意搬家了,舅舅你也得同意我的要求!”


    “你的钢琴和外语不也学得很好吗?为什么偏要去当什么运动员?”杜梦溪眉头微蹙,语气带着愠怒。


    几年前他就不该带小孩去体验滑雪,他心里真的后悔死了。


    “舅舅,不一样的!”江云的眼神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钢琴和外语我是学得很好,但滑雪……滑雪是我的梦想。”


    “小时候老是生病,云儿出去玩都不行,但现在我不会了,我的身体已经变得很健康了不是吗?而且成为运动员需要锻炼身体,这样我会越来越强壮的,我要成为最厉害的滑雪运动员!”


    少年热切地诉说着,双眸亮晶晶的,里面充满了对未来滑雪的憧憬和坚定。


    青龙帮名下的产业并非没有涉及体育圈,但那与纯粹的运动员是两码事。运动员这种职业对男人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他怎么放心自家小孩走上一条他完全没有接触和了解过的陌生赛道。


    他不求少年未来能功成名就,只希望他能在自己羽翼下茁壮成长,一生平安顺遂。可做什么不好,为什么偏要去当滑雪运动员?


    见舅舅沉默不语,神情不赞同,一直在观察他的江云只好放下狠话,“我不管,要是舅舅你不同意,那我也不搬家了。”


    杜梦溪拧眉凝视固执起来的少年良久,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叹气。


    “也罢,舅舅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少年的眼神顿时一亮。


    “搬完家后,我会给你安排专业的滑雪教练进行短期培训,让你真正体验一下职业滑雪运动员的训练强度和生活。如果在那之后,你依然坚持自己的选择,并且能够通过职业运动员的考核,那我就支持你。”


    杜梦溪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有一点,你必须答应舅舅,无论何时何地,你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若是被我发现你为了滑雪不顾自身安危,那么,我会立即终止你参与任何有关滑雪的活动。”


    “噢耶!舅舅最好啦!”江云眼中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了,他激动地抱住男人,用脑袋蹭他,“舅舅你放心,我一定会注意安全的!”


    杜梦溪垂下眸子,遮住了眼底的不情愿。


    算了,拘着他反而更让他念念不忘,不若让他真正去体验一番。


    而且云儿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倒不如利用这次机会,让他明白所谓的梦想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待他经历了枯燥痛苦的训练后,说不定就会退缩了。


    男人微微阖上眼眸,心里默默盘算着。


    *


    跟小伙伴们说要说服舅舅,结果最后却被舅舅说服,江云也有些不好意思面对他们了。


    看着谢星河眉头紧锁的模样,江云挠了挠头,心虚地别过了眼,“星河哥哥,我真的得搬家了,我没能说服舅舅……而且,舅舅他同意我尝试当滑雪运动员,但前提是得搬家。”


    谢星河是第一个知道江云想走职业滑雪的人,明白杜梦溪同意他滑雪这件事对江云而言有多么重要。


    他怔了怔,停下了脚步,表情空白地盯着身穿校服的少年。


    “……终究还是要走吗?”他喃喃道。


    “星河哥哥?”江云担忧地握住他的手。


    谢星河回过神,见少年小心翼翼地模样,连忙敛下猛然翻涌的不甘。


    只是一年罢了。


    只要他再等一年……


    谢星河轻扯了一下嘴角,脸上故意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还将手放在江云的头上用力揉了揉。


    “你这么伤心做什么,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而且,一年后我们又可以继续一起上下学,这段时间你就当是去国外旅游就好了。”


    江云这次没有拍开他在自己脑袋上作乱的手,只是用自己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眸看着自己的发小哥哥,看着他渐渐维持不住脸上轻松的笑容,最后变成面无表情。


    “哎……”谢星河突然长叹了口气,用手遮住了江云的双眼,轻声道:“好吧,还是有点难过。”


    “可谁让你舅舅是道上的杜二爷呢,我只希望你不要那么快就把我忘了,我会去找你的。”


    江云抿唇弯起唇角,将谢星河的手扒拉开。


    “我会等你的。”


    他轻声道。


    谢星河这边好沟通,但宋砚初那边就不好解决了。


    宋砚初是心思多么敏感的一个人,这么多年来依旧只有江云一个朋友,而且自从江云见识了他在家里与宋母的相处后,便愈发担心自己走后他会更加自闭,身边也没有可以谈心的人了。


    江云这几天放学后一直有去找他,但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他说,还是宋砚初自己察觉到了。


    “云儿,你是不是还是得搬家?”


    看起来有几分病态苍白的少年放下书本,声音意外的平静清透,甚至一直以来藏在眼底的瑟缩和自卑都褪去了,望着江云的黝黑眼眸里只余一片清亮。


    江云不由微愣,这样的小初哥哥他从未见过。


    似乎,


    更好看了……


    江云略微歪着脑袋,不合时宜地分神了一下。


    他张嘴刚想回答宋砚初的问题,不料对方却凑近他,竖起食指抵住他的唇瓣,小声嘘了一声。


    “云儿你不用说,我知道的。”宋砚初微微一笑,垂下了眼睫。


    再次抬眸时,又恢复成江云记忆里的那个小伙伴,仿佛他刚刚露出的那种模样是江云的错觉。


    “我以前觉得云儿跟我是一样的,我们都必须当大人手里乖乖听话的木偶,不需要自己的想法,不需要没用的爱好。但其实是不一样的,一点都不一样。”


    宋砚初坐在背光的阴影里,外面的白光从窗户里投了进来,落在眼前漂亮的小少年身上,仿佛用光线将两人切分为对立的光与影的世界。


    “你有一个非常爱你的舅舅,就算你舅舅对你的要求再多,也是会为了你的想法而让步。”


    “我呢,我虽然有爱我的爸爸妈妈,但他们从没把我当做一个人看待,他们的爱是建立在对我的期望之上的,他们的期望像沉重的枷锁,让我无法呼吸。他们希望我成为他们想要的样子,而不是真正的我。”


    江云愣愣地看着他。


    眼前的小伙伴语速平缓而流利地说着一番深藏在内心的独白,与平时那个结巴胆小、期期艾艾的懦弱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宋砚初望着他,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木偶吗?因为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木偶,被人操控着,线的那一端,就在我爸爸妈妈的手上。”


    “他们拉动着线,我就得按照他们的意愿去行动,去说话,去生活。我甚至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不能有自己的梦想。”


    “说实话,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还有星河哥。”


    江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眉头微蹙,“小初哥哥……”


    宋砚初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摇了摇头,“云儿,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只是有时候会觉得有点累。”


    “今天跟你说的这些,其实是我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跟你说的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说出来,我怕影响你,怕你也不开心。但是现在你要出国了,我都不知道以后再跟你见面是什么时候,我忍不住……”


    “我没忍住,就跟你说了,云儿你听完后忘了就行。”


    宋砚初说着,突然站起身朝自己的床走去,然后从床底拖出一个小木箱,打开来,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小木偶。


    木偶表面光滑,似乎被精心打磨过无数次,它被套了一件白色的衣服,只是没有头发和五官。


    江云看着他将小木偶递给自己。


    “云儿你也不知道,其实我会自己制作木偶,你之前送了我一本关于木偶的书,里面有教怎么制作木偶,我偷偷学会了。”


    “这个是我做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木偶,我想把它送给你。”宋砚初说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一下唇,“不过,有点丑……希望云儿你不要介意。”


    江云看着宋砚初,突然眼睛热热的,鼻子也跟着泛酸。


    他小心地接过木偶,轻轻摇头,“不丑……一点都不丑,小初哥哥很厉害。”


    宋砚初开心地笑了起来,他走上前抱住眼眶泛红的江云。


    “没关系,不要伤心,我知道云儿弟弟就算去了国外也会一直记得我的。就像小时候那样,一直记得我把当成好朋友,所以我其实没有很伤心,我只是在为你高兴。”


    “我都没去过国外,云儿弟弟你去国外的话记得好好玩,然后再告诉我。不好玩的话我就不去了,我等你回来。”


    江云紧紧回拥着宋砚初,点点头。


    “好。”


    他接着想起了什么,放开了宋砚初。


    “对了小初哥哥,舅舅同意我滑雪了。等我成为了滑雪运动员,就能去参加比赛,到时候你说不定可以在电视上看到我呢!”


    “真的吗?”宋砚初嘴角勾起一抹惊喜的弧度,轻声道:“那,云儿你要加油。”


    “嗯,小初哥哥你是不是没滑过雪?这周六我们去滑雪吧,滑雪很好玩,风凉凉的,打在身体上仿佛能够把所有烦恼都吹走,我教你怎么滑雪吧!”


    宋砚初听到这话,一直平静的眼眸这时才闪过一道亮光,然后慢慢重归于寂。


    门口。


    江云抱着木偶坐上车,朝车外的宋砚初挥手道别。


    汽车缓缓启动,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宋砚初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被宋母拉了进去。


    不过,他后知后觉。


    小初哥哥的黑眼圈似乎更重了——


    作者有话说:还记得小时候的绑架案吗?两个被绑架的小孩或多或少都留下了心理阴影。


    宋砚初也不例外,而且他比较严重,还会将它们隐藏起来


    第56章 最后一次


    周六的天气并不明朗, 天空灰蒙蒙的,好在并没有下雨,厚重的白云遮挡了阳光, 给炎热的夏天带来一丝凉爽。


    江云去找宋砚初的时候, 宋母正拉着宋砚初要他把药吃了。


    “小初哥哥, 你生病还没好吗?”江云关切地问。


    宋砚初还没回答,宋母便抢先一步开了口。


    “哎呀没什么,小初感冒已经好啦,这是他需要吃的一些维生素之类的药片,主要是为了增强他的身体抵抗力,让他更健康一些。”


    宋母对江云尴尬笑笑, 连忙将手中的白色药片和温水递给宋砚初, 催促他吃下。


    “哦, 这样啊……”江云的目光落在那药片上, 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那些药, 看起来也不怎么像维生素啊。


    宋砚初接过治疗他焦虑症的药片, 快速把它们吞了下去。他只是轻度焦虑,并不需要依靠药物治疗, 但他父母不放心, 硬是让医生给他开了药服用。


    见他吃了药, 宋母这才舒了一口气,问起了一直关心的问题:“小云你想跟你小初哥哥出去哪玩啊?远不远,危不危险啊?问你小初哥哥他老是沉默, 你快给阿姨说说。”


    坐在沙发上的宋砚初立刻抬头,朝江云瞥了一眼。


    江云收到他的目光,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


    他对宋母扬起了笑容,眨巴了一下眼睛, “是这样的,小初哥哥这个星期不是一直没去学校吗?所以我约小初哥哥去图书馆学习,顺便把这个星期上课的笔记也给他讲解一下。”


    幸好他把自己的滑雪装备放在车里了。


    “原来是这样!”宋母目露惊喜,有些嗔怪地看向低着头的宋砚初,“这是好事啊,问你你怎么不说呀?小云学习好,正好也可以教教你。”


    说完,宋母突然想到了什么,忙不迭地站起身。


    “对了!学习久了会肚子饿的,妈妈都没给你准备点吃的带过去。你们先等等哈,我去给你们准备点零食……”


    江云赶紧拦住她,“阿、阿姨,不用了不用了,那边有吃的,饿的话我们直接买就好,不用麻烦您了。”


    宋母被江云的话劝阻了。在宋砚初父母这里,有时候江云的话比宋砚初自己的话还管用。


    “那就好,那阿姨就不多事了。也麻烦小云帮帮你小初哥哥,记得教教他外语啊,他的外语学得实在是太差了!”


    “……好的,阿姨。”


    江云有些汗颜。


    好在总算是成功出来了,两个少年坐上车后,同时舒了一口气。


    “小初哥哥真的辛苦了。”江云看向宋砚初身边那个鼓鼓囊囊的书包,很是同情地说。


    宋砚初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星河哥哥先去滑雪馆等我们了,现在应该快到了吧。”江云说着,突然转身从身边的纸袋里拿出一个精美的蓝色盒子,打开来,将里面一本厚实类似手工相册的东西递给宋砚初。


    江云轻挠了一下脸颊,瓷白的脸蛋浮现一层粉意,清澈明亮的黑瞳里似乎闪过一丝羞涩,鬓角的碎发有些凌乱地落在耳边,让他看起来更加可爱了。


    “小初哥哥,这是我亲手做的纪念册,送给你,里面是我们从小到大拍的一些照片,和我自己写的一些话。”


    见宋砚初有些怔愣的模样,江云咬了咬唇,用手去推他,“你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宋砚初被他轻轻一推,这才回过神来。他缓缓接过纪念册,手指轻轻摩挲着封面,然后在少年期盼地注视下将其翻开。


    第一张照片是宋砚初过八岁生日时,两个小朋友的脸蛋和鼻子被抹了蛋糕,一手捧着蛋糕朝镜头笑着比耶的可爱画面,旁边还用稚嫩的文字记录了照片里的时间、地点和事件,还有主人公当时的心情:


    [第一次参加小初哥哥的生日会,生日蛋糕甜甜的,很好吃~]


    宋砚初微微僵住了,嘴唇轻抖了一下。


    他快速翻开下一页。


    下一页被定格的画面,是次年夏天,他跟着父母去云儿弟弟家拜访,云儿弟弟养的那只小鹦鹉耀武扬威地站在他的脑袋上,逗弄般地打算轻啄他的脑袋,他被吓得呆滞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而江云正在一旁用手指着他一边开怀大笑。


    [小蓝喜欢学人说话,还爱跟别人开玩笑,小初哥哥吓得像个雕塑一样,很可爱~]


    文字下方空白的位置还粘着两根羽毛,一根金色,一根蓝色。


    看他见到这张照片,江云有些高兴地嘻嘻笑了起来,“这是小金和小蓝的羽毛,昨晚我从它们身上拔下来的,它们都生气地追着我满院子飞!”


    “很漂亮……”宋砚初低声道,嘴角忍不住上扬。温馨的画面仿佛带他回到了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


    他还想继续翻看下去,不料江云这时却连忙摁住了他,精致的面颊上羞涩的红晕又浮现了。


    “那个,小初哥哥,剩下的你回去再看吧……里面写了很多我想对你说的话呢……”


    宋砚初侧目静静看向他,沉寂的黑眸里闪烁微光,如同黑夜中的星辰闪耀。


    比起他的木偶,这份礼物实在太珍贵用心了。


    他心里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再多学一点木偶的知识,将那个木偶雕刻得更加完美漂亮一些。


    “谢谢你,云儿。”


    宋砚初默默将纪念册抱紧,轻声道。


    江云捧住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看向宋砚初,眼眸微弯:“不用谢,小初哥哥,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呀。”


    滑雪馆很快就到了,谢星河早就在门口等待他们,见到他们的身影后,连忙跑了过来。


    “你们总算来了,走,快进去,热死我了!”


    他们第二次来就熟练多了,江云带了自己的滑雪装备,不用再去租借。谢星河自从上次玩了一次后也给自己买了一套,只有宋砚初没有。


    江云带他去挑选合适的滑雪装备,还细心地帮他戴上,看得一旁的谢星河忍不住吃味。


    “哼,真是没用,连个鞋子都穿不好。”我第一次玩江云都没有为我穿戴装备,凭什么你就可以?


    “星河哥哥你闭嘴啦,小初哥哥第一次玩不懂很正常的嘛!”江云瞪了谢星河一眼,拿起他的头盔,用力扣在他的脑袋上。


    谢星河撇了撇嘴,将头盔摆正。


    宋砚初没有理会谢星河的嘲讽,甚至还在他不可置信地注视下将另一只鞋子递给江云。


    穿戴好滑雪装备后,三人一同走进了滑雪场。


    迎面扑来一阵冷风,让人感到一阵清新的寒意。


    滑雪馆内的人造雪在灯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宋砚初从没来过这种地方,不由好奇地四处打量。


    江云见宋砚初好奇,凑近他,歪着脑袋笑意盈盈地看他:“嘿嘿,这里就是滑雪的地方,是不是凉凉的,小初哥哥?”


    宋砚初深吸了一口气,鼻息下都是寒冷的气息,夏天的燥热完全被驱散了。


    他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他们上了雪地。


    上了雪地,他才知道不远处其他游玩的人为什么滑着滑着会摔倒。


    踩实的雪面其实有点滑,厚重的滑雪靴走在上面跟溜冰似的。


    宋砚初有些新奇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然后看着江云把自己的靴子套入长长的两根板子上。


    一旁的谢星河已经开始尝试自己玩了。


    “小初哥哥,先把雪鞋卡进去,我们就能滑雪了。”教练在教另外一个学员,江云先给宋砚初讲解一些最基本的东西,给他套好滑雪板。


    宋砚初动了动脚趾,硬质的滑雪靴卡在硬邦邦的滑雪板里,整个脚趾关节到脚腕基本被固定,活动的空间极其有限。


    他感觉自己都快不会走路了。


    江云倒着身子面对宋砚初,将他挂在头盔上的雪镜拉下来,护住他的双眸。


    “小初哥哥,牵着我的手哟。”少年笑着面对面牵住宋砚初的双手,带着他缓缓滑入雪道。


    宋砚初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就被江云稳定的牵制下安抚。他紧紧握住江云的手,任自己整个人随着江云牵制的力量而滑动。


    好在教练过来教宋砚初怎么摆姿势和发力重心,江云在一旁听着,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自己跑去疯玩,还时不时根据教练的话给宋砚初做出标准示范,惹得教练连连侧目。


    “你是不是学过?”


    “学过呀,而且我还想当滑雪运动员拿金牌呢!”江云看了教练一眼,小嘴大言不惭。


    教练心里嚯了一声,上下打量江云。


    他们刚在讲解一个通用的滑雪姿势。


    少年听完后,立马将雪杖刺入雪地稳住身形,身体往下压,膝盖微曲,头直视前方,整个身体自然形成了一个滑雪的标准姿态。


    一系列动作就像喝水吃饭一样简单,看着倒像是个滑雪的好苗子。


    不过他只是个兼职的教练,并不是来选好苗子的,江云的话听过后也当作少年人的异想天开,一笑而过罢了。


    江云握起拳头为小伙伴打气:“小初哥哥加油!像我这样做,很快就能掌握的!”


    “嗯!好。”宋砚初点点头,不由跟着江云摆出一样的姿势。


    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很新奇,他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在父母的要求下培养有关家教与涵养的技能,根本就没有其他时间能让他接触滑雪这种东西。


    云儿弟弟滑雪时的模样真的很漂亮,而且比平时多了几分帅气,像是……


    像是一只幼小的,蓄力待发着,准备调动浑身肌肉的力量去猎食的小雪豹。


    宋砚初看着少年蓄力后流畅地滑出去的背影,默默想道。


    他也学着将雪杖刺入雪地,手臂一用力,推动身体。


    滑板来到坡上,身体倾斜。


    视野变化。


    接着便是失重感。


    “好棒!就是这样,小初哥哥你慢慢滑过来!”江云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在宋砚初的前方朝他挥手,喊道。


    宋砚初的心里慢慢涌出了一股兴奋,雪镜下的双眸煜煜生辉。


    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难……


    这么想着,他加重了手臂上的推力,滑雪速度加快了。


    然后,砰——


    他整个人就直挺挺地摔在雪地上,惹得江云一阵哈哈哈地狂笑。


    宋砚初有些茫然地爬起来,拍掉脸上的雪粒,听着江云欢乐的笑声,自己也慢慢笑了起来,笑声清浅而放松。


    他摆好姿势,继续滑动。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带着冰雪的清新气息。


    宋砚初抬头看向前方,江云已经开始自由滑雪了。轻盈而飘逸的身影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看得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自由感。


    原来滑雪这么好玩。


    确实像云儿弟弟所说的那样,风凉凉的,打在身上仿佛将一切的烦恼都给吹走了……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他们很快就到了回家的时候。


    三人在门口停下,沉默了下来。


    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他们最后聚在一起玩乐的时光了,下次再这样一起玩,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江云抬眸看了看他们,抿着红润的唇笑了一下,然后上前分别抱了一下宋砚初和谢星河。


    “我明天晚上吃完饭就跟我舅舅走啦,你们有空的话可以来送我哦~”


    “放心吧,我会去送你的。”谢星河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江云看向宋砚初。


    宋砚初抿了抿唇,轻轻点头,声音微不可闻:“……嗯。”


    如果有空的话……


    或许,我也能以另外一种方式,跟你一起走吧。


    宋砚初抬眸看向漂亮的少年,黝黑的眼底如同黑夜,又如同弥漫着厚重乌黑的瘴雾——


    作者有话说:宋砚初是个阴郁boy


    第57章 行程延误


    杜宅。


    “二爷, 都收拾好了,就剩小少爷的房间还没动。”阿清站在杜二爷身后,恭敬地汇报。


    七年过去, 之前的少女如今也出落得亭亭玉立, 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与干练。秦管家虽然还在杜宅, 但年岁已高,对杜宅大事小事的管理已经慢慢下放给阿清了。


    “嗯。”杜梦溪神情淡漠,手中捏住一支细长的逗鸟棒,漫不经心地逗弄着笼中的金丝雀。


    他的目光落在笼中鸟里,思绪却似乎飘得很远,沉默着没有说话。阿清摸不准男人在思考什么, 不敢擅自离开, 院子里只有金丝雀偶尔的鸣叫。


    “阿清, 你舍得这里吗?”


    杜梦溪突然问道。


    阿清微愣, 有些不解地抬头望了男人的背影一眼, 然后缓缓道:


    “二爷, 阿清自从跟在您身后便一直在这里生活,自然是舍不得的。可若是这里没有二爷和小少爷, 对阿清而言也不过是一处空宅。”


    杜梦溪转过身, 目光淡淡地落在气质愈发沉稳的女人身上, 眼神似乎有一瞬间在丈量。


    “如果我说放你离开,你愿不愿意?”杜梦溪对上阿清惊讶的眼神,唇边轻笑了一声, 身上的气息竟渐渐温和了下来,“阿清年岁渐大了,似乎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


    “不!”阿清猛地摇摇头,手指轻轻摩挲着衣角, 显得有些局促不安,“阿清不走,也不成家。”


    她这幅模样倒让杜梦溪想起了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局促的、胆小的,总是固执地跟在他和阿K身后,就连最后逃出人贩子营地时,也是紧紧跟着他们身后跑,跌倒了,就继续爬起来追上他们。


    之后他们在青龙帮底下讨生活,也是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过问和质疑。


    或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加上即将离开这座让他度过种种磨难与打拼的城市,杜梦溪心里竟隐隐生出了一丝心软。


    “一旦我们走了,就再也不回来这里了……这一生太短,我只是想给你一个选择,可以不必拘束于这些繁琐之物。”


    男人身着白衣若雪的唐装,墨发披散,容貌秾丽,跟十年前并无太大变化,美好得简直不像这个时代的人。他就闲适雍容地站在那儿,眉眼还是那么淡漠凉薄,但此刻看过来的眼神,却似乎带上了几分温度。


    他在放她自由。


    阿清怔怔地看着这个她追随多年的男人,脑海里想起了被大火熊熊燃烧的营地,想起了他用瘦弱修长的手提着血淋淋的头颅坐上高位的一幕,想起了小少爷可爱的笑容和那颗她一直舍不得吃以致于放坏了的大草莓。


    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二爷,阿清不需要别的选择。”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您和小少爷去哪,我就去哪。”


    “我很早以前就下定决心,阿清誓死追随您,而且要保护好小少爷。没有什么比这更为重要。”


    “……”


    杜梦溪脸上并没有意外的情绪,仿佛早已预料到她会这样回答。他只是放下了手里的逗鸟棒,低低笑了一声。


    “罢了,倒是我多嘴了,你下去吧。”


    毕竟上一世,阿清为了给云儿报仇,只身前去寻找林棠雪却不慎被警方抓获,这傻姑娘为了不拖累他选择用匕首轻易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是。”阿清看了他一眼,无声地转身离开。


    杜梦溪在思考要不要遣散青龙帮这个只剩下名头的组织。他如今已不再需要依靠青龙帮来维系自己的地位和权势,许多事情都已物是人非,青龙帮也不再是过去那个叱咤风云的组织了,继续维持下去,反而会慢慢成为一种负担。


    许多人、许多事纠缠在一块,为了争夺那点权力不死不休,你死我亡,很没意思。


    这次会选择出国,除了让云儿远离潜在的危险,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打算慢慢放手有关青龙帮的事务,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陪陪云儿。


    权力的游戏永无止境,但人的生命和精力却是有限的。


    他只是有些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二爷,这是小少爷这一天的动向。”


    书房内,杜梦溪拿起手下递来的一沓照片,一边听着他对少年事无巨细的汇报,一边翻看起这些‘偷拍’而来的照片。


    这些照片若是被江云看到,必然会大吃一惊,甚至感到毛骨悚然。


    因为里面不仅有他去找宋砚初的画面,还有他在滑雪馆门口及在里面滑雪的各种场景。而到后面,更多的是他在滑雪时被拍摄下来的各种滑雪身姿和笑颜。


    这样的做法,自江云开始上学起,杜梦溪就私底下让手下这么做了。


    男人撑着脑袋,修长的手翻看着照片,眉眼有几分漫不经心。江云这一天的外出并无出现什么变故,听着手下的汇报,他大抵能将少年这一天的画面重现在自己脑海里。


    他慢悠悠地换了个姿势,摆手让手下出去,继续翻看起这些照片。


    少年很上镜,无论是认真时的侧脸,还是滑雪时的欢笑,被随意抓拍下来的角度都美好精致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杜梦溪拿起其中一张凑近眼前。照片里,穿着滑雪服的少年滑上高高的雪坡,矫健轻盈地身姿被定格在半空中,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鹰隼,充满了力量与自由的气息。


    男人的唇角慢慢扬起了一个弧度,眉眼柔和了下来。


    真是让他越来越放不下了。


    这样耀眼四射的少年,是自己一手养大的。每次想起这个认知都会让他升起一种强烈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云儿是他的,任何人都染指不了。


    他拉开抽屉,里面赫然有许多关于少年前几天在学校的照片,他将今天的也一同放了进去。


    *


    很快就到了该离开的时候,江云这一整天的心情,都如同外面阴沉沉的天气一样闷闷不乐的。


    偌大的杜宅提前收拾好后,显得空荡荡的。江云看了心里难受,就恹恹地趴在沙发上哪里也不想去,就连晚饭都没吃几口。


    反观男人,知道少年没胃口他对此倒是没有训斥几句,不过那潋滟流光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一整天肉眼可见的心情愉悦。


    江云看了直接撇过头,心情更加郁闷了。


    杜梦溪将一杯牛奶放在少年面前,摸了摸他毛绒绒的脑袋。


    “别趴着,先把牛奶喝了。晚点还要坐几个小时的飞机,到时候可别嚷着肚子饿。”


    江云双手搭在餐桌上,脸蛋因挤压而显得肉嘟嘟的。他就以这种可爱的姿势瞥了男人一眼,又垂下眼眸,一言不发。


    宋砚初和谢星河都没来,他在等他们过来。


    知道他在闹脾气,杜梦溪也不生气,而是继续慢条斯理地享用晚餐。


    江云猛地站起身,“我去看看他们来了没有!”


    说完便哒哒哒地跑出了门外。


    杜梦溪看了他一眼,拿起餐巾擦了一下嘴唇,放下来时唇角已经微微勾起。他承认,他今天确实很愉悦,而且难以自制。


    天都开始黑了,江云站在大门前,双手握着大门的栏杆翘首以盼。


    “小少爷在等谢家的少爷吗?”


    “张叔!”江云看向穿着门卫服的中年大叔,眼睛一亮,“我在等星河哥哥和小初哥哥,张叔我还以为你今晚不用值班呢。”


    张队长走过来,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今晚确实不是我值班,这不听说小少爷您今晚就要离开了,不得过来跟您道别一下。”


    江云瘪了瘪嘴:“张叔……我会想念你的。”


    “我这大老粗的有什么值得小少爷您想念的,小少爷您记得去了国外也要开开心心的才是。”张队长不在意一笑,然后疑惑地看向大门外。


    “谢家那小子知道你今晚要离开,怎么到现在还不来?”


    “唔……我也不知道。”江云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失落。


    张队长安慰地拍了拍江云的肩膀,“哎,别担心,他们可能只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再等等吧。”


    “嗯。”


    不过江云没等到自己的小伙伴们过来,倒是等来了一道巨大的雷鸣和闪电,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在地面上,发出密集的声音。


    江云只能返回屋里。


    这夜雨下得并不是时候,雨势甚至下得越来越大。本该出行前往机场的行程不得不耽搁下来。


    杜梦溪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暴雨,眉间微蹙,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慢慢升起。


    天气预报并未说明今晚会下雨,否则他绝对不会选择今晚离开的。


    没过一会儿,他的预感果然应验。


    阿清疾步走了进来,在他身后站定,“二爷,刚刚航空公司负责人打来电话,说目前的雨势太大,飞机航线受到影响,需要延误登机时间,通知暂时推后两个小时。”


    男人顿感无奈地捏起鼻梁,这个情况虽然突然,但也并非接受不了。


    他沉吟片刻后转身,对阿清说:“你去通知一下其他人员,让大家暂时休息,一个小时后再前往机场等候。”


    “是。”阿清应了一声,不过没有立即下去,脸上反而闪过几分踌躇,“那个,二爷,还有一事……”


    “嗯?”杜梦溪抬眸看向她,对她的吞吞吐吐隐约感到不悦。


    阿清环视了一眼,见江云并不在客厅,便目露隐忧地开口道:“二爷,宋家主刚刚也打来电话,告知宋少爷不能来给小少爷送行了。”


    “半个小时前,宋少爷被发现在浴室割腕自杀,现在已经送进医院进行抢救了。”——


    作者有话说:江云(目瞪口呆):舅舅你个变态!


    第58章 半路劫道


    杜梦溪的瞳孔微微紧缩了一下, 脑子里瞬间预测出接下来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沉默片刻,道:“别让云儿知晓。还有,拦住谢家小子, 别让他跟云儿碰面。”


    男人的声音沉缓, 面色微沉, 深邃的黑眸此刻犹如一对纯黑的玉石,泛着冰冷的机质的寒光。


    阿清望了他一眼,连忙压下心里的惊诧,口中应是。


    而谢星河此刻正在医院的手术室外,等待里面被医生抢救的宋砚初。在去找江云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还收到宋砚初自杀的消息, 谢星河立马就转头赶来医院了。


    他想他都能收到消息, 江云那边应该也收到了。以他对江云的了解, 肯定不会放着宋砚初不管, 没有心理负担地跟他舅舅出国。


    但是……


    谢星河皱着眉头看向旁边哭得肝肠寸断的夫妻俩, 又看向一直亮着红灯的手术室。宋砚初被推进去手术室已经快两个小时了, 但是江云到现在还没有来。


    该不会真的跟他舅舅离开了吧?要是真的打算离开,那这会儿应该准备登机了, 根本就来不及……


    谢星河想起了杜梦溪, 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猛地咬紧后槽牙。


    差点忘了!有那个男人在江云身边,江云被他带走的可能性非常大。


    少年的眉心紧锁,黑色发丝因为一路匆忙而显得凌乱, 坐在长凳子上沉着脸的模样,让他平添了几分凶狠的气质。


    他再次拿出手机,翻开存在通讯录里的一串号码,给那边打了过去。


    果然, 传进耳朵里的是一串忙音,根本就打不通。


    当机立断,他直接起身快步离开,将身后的兵荒马乱抛在脑后。


    杜宅。


    “舅舅,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穿着一套白色舒适休闲运动服的少年百无聊赖地趴在沙发上,脑袋搁在沙发扶手,他抬头望向落地窗外的景色,清亮的黑眸里透露出一丝焦虑。


    杜梦溪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他对面的沙发,漫不经心地翻看一本杂书,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和最新的天气预报,后半夜雨会渐渐变小,是时候该走了。


    “云儿等不及了吗?”杜梦溪轻笑了一下,将杂书合起来,放到一边,“雨变小了,跟舅舅去机场吧。”


    “啊?不是不是,舅舅再等一会儿!星河哥哥和小初哥哥都没来,要是他们在路上怎么办?不过好奇怪啊,他们怎么会迟到这么久……”


    江云嘟囔了几句,突然瞥到男人手中的手机,连忙坐到他身边,抱住他的手撒娇,“舅舅,星河哥哥没有打电话过来吗?”


    杜梦溪眉眼淡漠,“他不会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那你打给宋伯伯,问问他小初哥哥来了没有?”江云推了推他的胳膊。


    男人似乎被他缠得头疼,狭长慵懒地桃花眼轻轻瞥视少年,眸中带着几分不满和无奈,“我让阿清去问。”


    随侍在一旁的阿清心里清楚男人并不想让小少爷知道宋家发生的事,于是便假装不知情的模样下去打电话了。


    结果还不是男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宋家那边说宋少爷还有作业未完成,就不来送小少爷了。至于谢家少爷,今晚跟随谢家主出席晚宴还未回来,说怕是赶不上,让小少爷您一路顺风。”阿清按照男人所希望的给少年答复。


    江云皱起眉头,眼里闪过一丝怀疑,显然对这样的解释并不满意。他朝阿清伸出一只手,“阿清姐姐你把电话给我,我自己问问他们。”


    不过他的手被另外一只更宽厚的手握住了。


    杜梦溪直接将少年拉了起来,揽住他的腰身往外走,“云儿别任性了,我们该出发了。到那边再跟他们联络也不迟。”


    到那个时候,一切尘埃落定,宋砚初自杀未遂的事也不会有人敢让少年知晓,他的云儿什么都不会发现的。


    “可是……”


    江云咬了咬唇,在男人不容置疑的目光下,只好垂下脑袋乖乖跟他走,只是看起来有点难过。


    “……那好吧。”


    外面的雨确实渐渐小了下来,杜梦溪看了一眼天空,在手下诧异的眼神下直接拿过他手里的黑伞,亲自撑在他和少年两人的头顶上,将少年完全护在怀里,送他坐上车。


    见少年钻进车内,他再把伞递给旁人,自己也坐了进去。


    车内很暗,还有股淡淡的熏香在鼻尖飘荡。杜梦溪将后座灯打开,让自己能更加清楚地观察少年的反应。


    江云正趴在车窗旁,满脸不舍地看着这栋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家。


    他伸出手,就像在告别一位老朋友那样挥了挥,“拜拜,漂亮的大房子,云儿会想你的,云儿不在的时候不要伤心难过哦,我和舅舅会回来看你的。”


    男人心里有些失笑。


    他思考片刻,然后伸出手直接从后面将少年揽入自己怀里,双臂箍紧,低下头往他发旋上亲了一口,温言道:“没事的,我们还会回来的。”


    怀里的少年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


    “出发吧。”杜梦溪对司机下令道。


    黑色豪车缓缓启动,值班的门卫将大门打开,看着一辆辆车子有条不紊地驶出杜宅。


    杜宅外面是一条宽大的林荫道,已经放下心来的男人放开了少年,开始闭目养神,没注意他们对面也有一辆车正迎面驶来。


    刺目的灯光引起了江云的注意,他将双手贴在车窗玻璃上,圆溜溜的眼睛凑过去看。


    那辆车也是黑色的,黑暗的夜晚让江云看不清对方的车牌号和车的形状,但他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似乎是心里某种期盼,少年狐疑且明亮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那辆车从另一条道路迎面驶来,然后与他们擦肩而过。


    对方好像也意识到了他们的身份,黑色的车猛地停下,然后车内的人在夜雨朦胧下快速下车。


    “江云!!”


    谢星河不顾雨水落在自己身上,猛地将车门一甩,朝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豪车狂跑而去。


    少年的声音被掩盖在夜雨和汽车的行驶噪音下,但江云还是看清了从车里下来的身影分明就是自己的竹马哥哥。


    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连忙朝司机叔叔喊道:“停车!停车!”


    身旁的男人睁开眼眸,眉宇微蹙地看过去,“怎么了?”


    “舅舅!那是星河哥哥,他来找我了,我们快停车!”江云焦急地拍打着车窗,声音里带着一丝喜悦。


    男人的脸色猛地一沉,心中止不住对谢星河升起厌烦与杀意。他知道,如果现在停车,少年就不会再跟自己出国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揽住少年的身体将其抱在自己大腿上,禁锢住少年的四肢,眼神示意司机别停车。淡淡地说:“云儿,你看错了。我们没多少时间,需要尽快到达机场。”


    “我没有看错!就是星河哥哥,舅舅你快放开我!”江云不解地看向男人,挣扎着想要下车,但杜梦溪的手臂却像铁钳一样紧紧地抱住他,让他无法动弹。


    “云儿,听话!”


    杜梦溪猛然沉下来的脸色和冷斥把少年吓了一跳,不知不觉停下了挣扎,小脸煞白地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眸里满是惴惴不安。


    见他这样,杜梦溪也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连忙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脸色和语气,抬起手安抚地抚摸男孩的脸蛋:“云儿对不起,是舅舅吓到你了。”


    “乖一点,跟舅舅离开,好不好?”


    江云饱满的粉唇微微颤抖了一下,看着舅舅几乎用上哄骗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心里犹如被水泥灌进般慢慢变得沉重到难以呼吸,不由让他大口大口喘气。


    “舅舅,你是不是在骗我……”少年紧紧盯着男人那双桃花眼,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大。


    杜梦溪被江云像是哮喘发作的反应吓到了,表情罕见地带上一丝惊慌,赶紧伸手轻拍着少年的胸口。


    “……云儿?快深呼吸,别吓舅舅……”


    江云澄澈的双眸慢慢蓄起了一层水光,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快停车。”


    “停车!”杜梦溪直接朝司机呵斥道。


    司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讶到了,连忙把车停在了路边。前后其他车辆见状,也跟着停了下来。


    车一停,江云就完全不顾阻拦直接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外面的雨水瞬间沾湿了他的发丝和衣裳。


    “云儿!”杜梦溪脸色一沉,也跟着下车。


    后面刚想折返回车里,让司机开车追上江云的谢星河见状不由一愣,接着便是一喜,可见到江云伞都没拿就下车朝自己跑来后,眉头又深深皱了起来。


    “星河哥哥!”


    江云气喘吁吁地跑到谢星河面前,将遮挡住视线的刘海拨到一边,露出自己那张苍白又湿漉漉的精致小脸来。


    “星河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你怎么会在这里下车?我等你等了好久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不来跟我道别了!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小初哥哥呢?你有见到小初哥哥吗?”


    被雨淋湿的少年泪水混着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掉,问得语无伦次。


    夏天的雨原本应该是清爽的,但今晚的雨落在身上,谢星河不知为何却觉得有几分刺骨的凉意从脊椎骨上缓缓攀爬。


    他看了一眼少年身后的高大身影。他静静地站在那儿,玄色唐装与墨色的发丝沾了水汽,在夜色与雨幕的笼罩下,犹如夜中的恶鬼般深沉和冷冽。


    对方那双乌黑的桃花眼暗沉沉地盯着他,犹如刀刃般凌厉的薄唇抿成一道凉薄的直线,隐隐沾染了几分凛冽的杀意。


    果然,如此……


    谢星河对上男人的目光,唇角扯出了一道嘲讽而挑衅的弧度。


    他以饱含着对男人的恶意的心态,对少年道:


    “宋砚初自杀了。”——


    作者有话说:杜梦溪(咬牙):好得很,谢家的小兔崽子


    第59章 欺骗伤人心


    医院。


    江云赶来时, 宋砚初已经被转移到普通病房了。


    听说宋砚初被发现时,已经陷入严重休克,鲜血流满一地, 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停止了呼吸。医生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心肺复苏, 才堪堪把宋砚初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江云在病房外怔怔地听着宋父讲起当时的情况, 透过病房门的透明玻璃,他慢慢把视线落在里面正在昏睡的少年上,心里止不住的后怕。


    怪不得他一直没有等到小初哥哥过来。


    如果……如果他们没有延迟时间前往机场,那是不是……


    小初哥哥是不是打算,在他和舅舅坐上飞机的时候自杀,这样就谁也不能通知他们了?


    他想起了几天前小初哥哥对他袒露的心声, 想起了昨天在车上和滑雪时小初哥哥的异状。


    他早该发现的, 小初哥哥是不是在知道自己要出国后, 就已经在考虑自杀这件事了?


    那些被他忽略的细微迹象, 现在回想起来都变得如此清晰和刺眼。


    自责与痛苦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江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 滴落在地上。


    “……都怪我们, 先前小初被诊断出有焦虑症的时候, 我和他妈妈就该多关注他的心理状态,多陪陪他,而不是……”而不是以为焦虑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 认为多休息一下就好了。


    宋父的声音哽咽,带着一丝颤抖,“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啊,要不是……要不是他妈妈发现得早, 小初就……”


    他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多少期望压在他身上,没了这颗独苗,他们也不想活了。


    宋母哭了太久,已经被送下去休息了。他俩至今还是没能意识到,造成自己儿子自杀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们自己,还在懊悔没有重视那个焦虑症。


    “……焦虑症?”江云皱着眉头,转头看向宋大伟,“小初哥哥什么时候得了焦虑症?”


    坐在长椅上一直阖着眼沉默不语的长发男人,这时突然睁开了眼眸瞥向宋大伟,眼底流光一闪而过。


    宋大伟一愣,显然对江云不知道这件事感到意外。他看向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男人,直接对上了男人寒潭般的眸子,倏然反应过来。


    “不,没什么。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医生说只是轻度而已,多注意就好了,就在上周五的时候。”


    “上周五……?”


    江云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抬手随意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着急地问:“宋伯伯你怎么不早说!要是我知道小初哥哥的情况,我绝对不会跟他说搬家的事儿!”


    “这、这……”宋大伟支支吾吾,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两个孩子可以说从小一起长大,双方有什么事情都会互相告知,但看刚才杜二爷那个眼神,分明是不希望让小少爷得知这个消息。


    “好了,云儿。”杜梦溪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揽住江云还有些湿漉漉的身体,“既然他没事,你也该放下心了,我们先回家,把你身上的湿衣服换掉,不然会感冒的。”


    江云瞪着眼睛看向男人,眼里带着不可思议,似乎是不明白舅舅为什么对宋砚初自杀的事这么无动于衷。


    他用力挣脱舅舅的怀抱,眼眸紧紧盯着眼前这个略显颓废的中年男人,精致的眉眼满是不忿,“就算小初哥哥是因为有焦虑症,但你们就没有想过,他的焦虑症是怎么来的吗?”


    “你和宋阿姨从小就逼迫他念书,这不许做那不许做,从来不问他的意见,也从来不关心他到底开不开心!”江云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沉着小脸,直视神情愕然的宋大伟,“你们总是说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但你们真的了解过他的感受吗?”


    “小初哥哥不喜欢念书,也不喜欢参加各种培训班,不喜欢每天都要吃苹果,他喜欢的是木偶……”


    说到这里,江云的眼睛微微泛酸,声音渐渐带上哭腔,“他跟我说,他自己就像你们手中的木偶,事事被你们操控着,他还说……他有点累。”


    “小初哥哥想要的,是你们的理解和尊重,而不是被安排好的人生。”


    宋大伟瞠目结舌,也十分不理解,“这……这怎么可能,不就是读个书,哪里需要让小初寻死的地步?”


    江云听他这么说,更加气愤了。


    “小初哥哥都伤心难过得不想活了,你们还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吗?分明就是你们逼死了小初哥哥!”


    江云的声音不大,但却很清晰,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插进中年男人的心脏。


    宋大伟愣愣地站在那,面对江云的指责,却发现自己无法寻出理由反驳,只能任由内疚和痛苦慢慢淹没自己。


    “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宋大伟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他的身体似乎在一瞬间垮了下来,“我们只是希望他能有更好的未来,不再因为我们的名声而受人耻笑。我们……我们真的没想到会伤害到他。”


    一旁的杜梦溪视线落在眼眶通红的少年身上,眼神渐渐变得复杂、幽深。


    病房的门并非完全隔音的,他们的对话都一字一句地传进病房内,落入病床上已经悠悠转醒的病态少年耳中。


    宋砚初缓缓眨了一下眼睛,看着天花板。


    没过片刻,又虚弱地闭上眼睛。


    *


    经过这么多波折,等到回去时已经很晚了,原本谢星河不放心江云,打算送他回杜宅,但却被长发男人阻拦了。


    回去的路上,车内的气氛沉默压抑,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杜梦溪知道,这次少年生气,可能不像上次那么好哄了。


    他侧目看向一直望着窗外沉默不语的少年,垂下眼睫思考片刻,还是伸出手试探性地轻抚少年的头发。


    果然,下一秒,啪的一声手被少年用力挥开了。


    清脆的拍打声在沉寂的车内显得尤为清晰。


    “……”手背隐隐作痛,向来神情淡漠的男人不由一愣。


    江云自己也微微有些愣住了,没预料到自己刚好就拍打在男人的手背上,但不知是想起什么,还是继续沉着脸没有转过头去看男人。


    以杜梦溪的角度,只能看见少年白玉般细腻白皙的侧脸,因生气而微微鼓起,透着几分倔强和沉郁。


    前方开车的手下噤若寒蝉,连忙收回目光假装自己看不见也听不见。


    杜梦溪慢慢收回了手,平缓了语气。


    “云儿,这种事舅舅也没能预料。我明白你心情不好,今晚我们可以先不走,等你的小朋友情况稳定下来了,我们再寻个时间离开吧。”


    “……”


    江云没有说话,杜梦溪一时半会儿竟猜不准是默认还是拒绝。


    少年倏而转过头看他。


    “舅舅,你每次有什么事不想让我知道,总会转移话题,对我也比平常更有耐心。”


    杜梦溪的眉心不留痕迹地一皱,他稍微坐直了身体,面色从容地迎上少年的目光。


    “有什么事值得舅舅欺瞒你的?云儿这话舅舅听不大明白。”


    舅舅的眼神还是如同平常那样深邃平静,叫人窥不出半点情绪。江云有一瞬间心里竟觉得无比难过,眉间也不自觉微蹙,流露出一丝丝的委屈。


    可他声音还是冷静的,表情也是倔强的。


    “自宋叔叔开口,我就觉得不对。你早就知道小初哥哥生病的事了,是不是?”


    不等男人开口,江云继续问:“今晚小初哥哥自杀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是不是?”


    江云紧紧盯住男人的双眼,那双乌黑的眼眸在光的折射下泛着幽冷的光,有一瞬间竟让人觉得跟杜梦溪的眼神有几分相似。


    在这样的目光下,杜梦溪发现自己根本就说不出任何得以打消少年怀疑的话语。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是。”


    “但那又如何?云儿反正要与舅舅离开这个地方了,云儿不该为旁人的事感到烦恼,他们没资格让云儿如此费心伤心。”


    男人幽冷而缥缈的声音在车内悠悠传响,带着几分冷酷与无情,如同一记重锤,将江云的心锤个稀巴烂。


    少年粉嫩的樱唇猛地颤抖了一下,接着贝齿轻咬,黑色的瞳孔摇晃着晶莹的水光。


    车刚好开进杜宅,在门口停了下来。


    江云没有回话,而是自顾自地转过身,手脚并用地将车门用力踹开,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跑去。


    “云儿?”


    杜梦溪看着少年跑远的身影,眉头渐渐皱起,心里一种不好的预感让他下车追了上去。


    屋内的灯光明亮而温暖,佣人们正在将原先一些收拾好的东西又重新放了回去,见到少年忽然闯进的身影,连连问好。


    “小少爷,您回来了?怎么衣服湿哒哒的?”一位女佣担忧地问道。


    江云直接跑到她面前,沉着脸问:“剪刀呢?”


    女佣微微一愣,“您要剪刀做什么?”


    “剪刀给我!”江云压抑着怒气说道。


    “在、在那个抽屉里……”女佣连忙指向花瓶下的抽屉。


    江云跑过去,拉开抽屉,里面赫然放着一把平日用来修剪鲜花的剪刀,他将其拿了起来。


    然后,在众女佣的惊呼下,直接将自己的头发散开,攥成一束后卡嚓卡嚓地将它们全部剪了下来。


    黑发如瀑布般落下,伴随着剪刀的清脆声响,头发一簇一簇地掉落在地。


    “少爷?少爷您在做什么?快、快放下剪刀!”女佣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惊慌地凑到少年身边打算拿下他手中的剪刀。


    杜梦溪追进屋内,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少年那一头漂亮的长发,已经被他自己剪得参差不齐了。


    “云儿,你在做什么?把剪刀放下!”杜梦溪错愕地睁大眼睛,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警告。


    江云眼神愤怒地看了他一眼,剪得更加起劲了。


    杜梦溪直接快步走过去,制住少年的双手,连忙将剪刀夺了过来,扔得远远的。


    “都给我出去!”


    这一声下令,佣人们大气不敢喘地纷纷出去,屋里很快就剩舅甥两人。


    “放开!你放开我!你给我滚开!”


    江云手脚奋力地挣扎着,声音带着哭腔,情绪已然到达崩溃边缘。


    “你为什么要骗我!呜呜呜为什么要骗我……我让你骗我!我就是要把头发剪掉!剪得干干净净的!最好只剩下个光头……呜呜……”


    原本的长发被剪断,只剩下一簇簇长短不一的紧贴下巴和脸颊处。少年哭得稀里哗啦的,白皙的脸蛋满是泪水,鬓边的发丝凌乱地粘在脸侧。


    可就算是如此破碎狼狈的模样,少年依旧漂亮得宛若个易碎的玻璃娃娃,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杜梦溪也没能想到少年会是这种激烈的反应,一时半会只能用力抱住少年,将他的四肢禁锢住,生怕他再次做出令他心痛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云儿,都是舅舅的错。不骗你了,我不骗你了……”杜梦溪垂下眼眸,喃喃道:“别哭,别拿自己来惩罚舅舅……”


    他将哭闹的少年抱紧怀里,安抚般地顺着他的后背。


    江云流着泪,双手用力捶打男人的肩膀,“你个坏蛋!你个大坏蛋!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骗我……呜呜……”


    “你不喜欢星河哥哥,你也不喜欢小初哥哥,那你到底喜欢什么!”


    “他们是我的好朋友,小初哥哥都伤心绝望的自杀了……你怎么可以瞒着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带我出国?”


    “要是小初哥哥真的没能救回来……我会恨我自己、也恨你一辈子的,你知不知道?!”


    “呜呜呜呜呜……”


    杜梦溪苦笑了一声,心中隐隐懊悔:“舅舅是坏蛋,是笨蛋。云儿,舅舅错了,舅舅现在知道了……”


    “你别哭。”


    这位从未对他人说过自己有错、也不觉得自己有错的男人,在这一刻还是低下了头,承认自己犯了不该犯的错误——


    作者有话说:最终头发还是剪掉了


    我画好了宋砚初的人设哦,等后面画好谢星河和其他新人物,再放插画上吧~~


    (你们是成熟的读者了,要学会自己留评(严肃脸))


    第60章 雪上训练


    鄂峰位于北方, 是全国积雪厚度最深、雪期最为长久的地方,加上海拔高,地势错综复杂, 自然而然的成为一处天然雪场, 还荣获“雪域之城”的称号。


    李锋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冷冽的空气直扑脸面,呼吸在空气中凝成了白雾,随即消散在寒风中。


    “呼——”


    李锋身体哆嗦了一下,呼出一口白气,他连忙揽过身旁一男子的肩膀,“冷死了, 秋宝快把你的围巾给我戴一下。”


    他小看了这里的寒冷, 今早起得迟, 只匆匆穿好训练服便跟着大部队赶了过来, 围巾口罩都没有带上。


    被称为秋宝的男人白了他一眼, “是谁昨晚说不怕冷的, 还嫌弃滑雪服太厚太臃肿?我看冷死你算了。”


    嘴上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摘下围巾扔给他。


    李锋笑嘻嘻地接过围巾, 把自己裹得只露出一对眼睛, 声音透过围巾的缝隙传出:“第一次来嘛, 我哪知道这里比溜冰场还要冷好多倍啊。”


    他先前是花样滑冰队的,不过在今年年初的全国锦标赛中跳跃动作时不慎摔倒,无缘争夺世锦赛名额, 加上本身对滑冰的热情渐褪,于是有了退役的想法。


    他的好友孟秋山是滑雪队的,得知他想退役后便拉着他来体验滑雪,试图让他忘却先前那些不美好, 其实心里也有抱着能否让他转到滑雪队的小心思,毕竟滑雪队里一直在招人。


    “等会上了雪地,滑着滑着身体就热乎了。”孟秋山不在意地回道,拉着李锋出了观览台。


    外面一处空地正站着五六个身穿红白色滑雪训练服的年轻运动员,前头还有一位神情严肃的女教练。见到他们俩,朝他们招了招手,“集合集合!全部到我面前排好队。”


    “这次雪上训练时间为期一个月,自身什么水平、强项弱项我相信你们都很清楚了,按照先前给你们制定的计划训练。一个月后就是全国锦标赛了,我希望你们能够全力以赴,展现出最好的自己!”


    女教练的声音铿锵有力,锐利的目光扫过面前一张张年轻青涩的面孔。这些队员都是刚从青年组升到成年组的,面对即将到来的成年组锦标赛,心情个个即兴奋又紧张。


    她的目光扫过李锋时停顿了一下,接着便拍了拍手,“需事先跟你们说明一点,我们的训练雪道是固定的。”她走向栏杆旁,指了指下面那条巍峨磅礴的高级雪道。


    “我们以后只能在这条雪道上训练,切记不可到旁的雪道,避免冲撞他人,明白吗?”


    “明白!”


    “好,那么开始热身!热身结束后,我们进行分组训练。记住,安全第一,不要急于求成。”女教练看向李锋,“李锋是吧?你先跟他们一起做下热身,等会看看他们的训练,我再给你讲解一些基础的动作。”


    “哦,好的!”李锋连忙应道。他只是过来‘散散心’的,心里其实有些不好意思,生怕自己耽误他们的训练。不过心里却有几分疑惑。


    孟秋山对他很了解,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于是一边做热身一边跟他闲聊起来。


    “薛丽教练看着严肃,其实人很好的,等会可以让她教教你基础动作,我相信你肯定会爱上滑雪的。”


    “哎,别了吧。”李锋展胸,苦笑了一下,“我都放弃了,你还不放弃啊?我都这么大了现在才加入滑雪恐怕来不及了吧。”


    “有啥来不及?你才20岁,滑雪的黄金期可是30岁左右的,花期比你那滑冰长多了,一切皆有可能啊!”


    李锋悠悠吐出一口气,并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他的视线落到白色的雪道上。


    “话说这里不是有很多条雪道吗?为什么你们只能在这一条上训练?”


    “江云,听过没?”孟秋山突然神神秘秘地朝他挑眉。


    李锋老实地摇摇头。


    “江云最近几年在滑雪界可出名了,他是S市滑雪队的主力,几乎拿下了所有国内外自由式滑雪青少年组的金牌,他今年才16岁!”


    孟秋山比了个十六,满脸羡慕嫉妒恨,“才16岁啊就拿下了这么多成绩,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还好他还没满16周岁,年底才升成年组,否则一个月后的成年组全国锦标赛他肯定也是要参加的,到时候我们还不是沦为陪衬了?”


    “这么厉害?”李锋冷嘶了一声,道:“不过他跟我问的问题有什么关联吗?而且他怎么不跟你们一起训练?”


    “人家又不是国家队的,当然不跟我们一起训练了。”


    说到这个,孟秋山突然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不过我猜人家也不屑于进国家队吧,毕竟国家队人多,名额和资源有限,竞争太激烈了,还不如自己训练来得自在。”


    “他有一个很有钱的舅舅,这整个雪场都是他家开的,原本他舅舅开雪场是为了给他训练用的,结果后面雪道越修越多,慢慢就开始对游客开放了。去年在我们国家举办的世界锦标赛还是征用他家的滑雪场。


    我们有时候外训,也是来的他家的雪场,刚刚薛教练说的这条雪道,就是专门留给我们国家队使用的。


    不过江云人还挺好,听说我们是国家队的还让他舅舅免费供我们使用,旁边还有一条高级雪道……”孟秋山朝李锋的右侧方向扬了扬下巴。


    “那条是专门给江云一个人用的,他有自己的私人教练和训练团队,训练方法和设备都是顶尖的。他在这里训练的时候,旁人可不能过去,以免影响到他。”


    李锋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滑雪界还有这样的人物存在。不禁喃喃道:“有钱,有天赋,还这么努力……这老天也太偏心了吧?”


    “谁说不是呢?”孟秋山撇撇嘴,“要是我也有一个这么有钱任性的舅舅,我脚底都能给他滑冒烟。”


    “你们嘀咕什么呢?认真点!”薛教练的怒斥从远处飘来。


    孟秋山和李锋赶紧停止了闲聊,认真做起热身动作。


    孟秋山的话还是给李锋带来了不少震撼,有些人天生就含着金钥匙长大,他们这些普通人真的没法比。


    他不由朝右侧方看过去,却突然看到那边的雪台上出现了两道穿着滑雪服的身影。


    两道身影都高高瘦瘦的,其中一个略矮了对方半个头,他穿着蓝白色的上衣和黑色裤子,头上戴着一顶白绒帽,隐约露出了一点黑色碎发。


    他手上抱着两块滑雪板,一边走一边同旁边的人交谈着,说完还单腿立在原地像跳芭蕾一样转了三圈。另一个人则穿着一身深红色的滑雪服,看起来更为专业,似乎是在指导着那个年轻人。


    “跟你说话呢,给我认真点听。”单弈雪按住少年的头,将他还在像陀螺般转圈的身体定住,“你坡面障碍最后一跳太不稳定了,今天着重练习这部分。”


    单弈雪这个名字挺文艺的,但实际上他是个身高一米八几的老大粗,脾气暴躁,爱喝酒,胡渣拉碴的不修边幅,跟这个名字完全不搭,唯一搭得上就是他前国家自由式滑雪障碍技巧和大跳台项目运动员这个身份了。


    他是个退役的滑雪运动员,一米八几的身高在滑雪中其实并不占据优势,但他却是唯一一个障碍技巧和大跳台项目大满贯得主。


    现在,他是江云的教练。


    “好的,雪儿,我知道了。”


    江云一边答应着,一边摘下白绒帽,露出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肌肤洁白细腻,因寒冷的温度而透着几分粉色,特别是那微翘的鼻尖被冻得通红,配上说话间微微弯起的眼眸,看起来特别秀气,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眸眨动,自然流露出一股天真无邪的美。


    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公子,实际上却已经是个成熟的高级运动员了。


    单弈雪脑门隐隐蹦出青筋,“……叫我单哥。”


    江云笑嘻嘻:“好的,雪儿。”


    “皮痒了?”单弈雪半拉耸着眼皮瞥视了少年一眼,琥珀色的眼珠里满是威胁。


    江云吐了吐舌头,收起了玩笑的态度,准备开始训练前的热身运动。不过他转身便看到另一边插着一支鲜红飘扬的旗帜,讶异地挑挑眉,“国家队的也来了?”


    单弈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又漠不关心地收回视线,“那些是今年刚升上成年组的运动员,要参加一个月后的全国锦标赛,有些人以后可能会成为你的对手。”


    去年十一月份江云参加了世界青年组锦标赛,在大跳台和坡面障碍项目获得了冠军,不过坡面障碍项目成绩与第二名相差0.2分,原因在于他在最后两跳试图连续做出三周转体,但最后落地有些不稳被扣了分,险胜。


    单弈雪被他的大胆吓得嘴里的烟都掉了,比赛结束后直接拎着他的耳朵回去加训。之前已经经历了两个月体能训练,后面两个月雪上训练,现在雪上训练还剩一个月,因为三月份要开学了。


    他去年九月份初刚上高中,但为了十一月份那次比赛,第一个学期没有去学校,而是一直在训练。好在他过了今年的生日才满16周岁,暂时不用参加成年组的全国锦标赛。


    虽然有些遗憾不能直接进击成年组,但能回去上学他也是比较开心的。


    江云的目光在那些运动员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慢慢收回目光,将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端,竖起领子。


    “嗯,我会注意的。”他低声应道。


    江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对滑雪只有单纯热爱的少年了,三年多的集训和国内外交流比赛,早已让他体验过竞技场的艰辛与残酷。每一个在雪道上的人都可能是未来的对手,若是自己松懈,很快就会被人超越的。


    身高体长的少年开始认真做着热身运动,黑色碎发下那精致的眉眼,隐隐流露出几分锋芒与从容。


    “好了,开始吧。”单弈雪挥了挥手,见少年热身的差不多后便指向了雪道。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提高你坡面障碍技巧的稳定性,特别是最后三连跳。你需要在速度和控制之间找到更好的平衡。”


    训练状态的单教练不言苟笑,非常严厉,容不得你有半点马虎。


    冷冽的空气窜入鼻翼,刺骨的寒风给人的大脑带来阵阵清醒。


    江云点了点头,穿上滑雪板,将挂在头盔上的雪镜拉了下来,滑到助滑区上站定,屈膝。


    坡面障碍场地通常来讲分为障碍区和跳台区,由最少 6 个赛段、3 个以上的跳台构成。助滑区下是一个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铁杆,往后还有坡度高低不平的跳台。


    单弈雪扬了一下手。


    完全进入状态的少年手中的雪杖一划,随同脚底一起发力,唰的一下就滑了下去,开始了今天第一轮训练。


    挺拔而有力量的身姿在雪道障碍上做出跳跃、翻转、落地等等各种花式动作。


    滑板所过之处卷起白色的雪尘。


    他在空中旋转的身影,如同一只飞翔的鹰,优雅、有力。


    与记忆中那个瘦小的、病弱的小小孩童相比,完全没有一丝相同之处,让人难以相信这会是同一个人。


    矫健的身姿清晰地倒映在观赏台上的长发男人眼中,男人依旧穿着唐装,只是外面套了一件黑色大衣遮挡寒风,任由身后的长发随风飘扬。


    他原先以为少年吃不了训练的苦,却不曾想对方不仅承受住了所有的苦,还一步步走得更高,更远。


    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放手呢?——


    作者有话说:高中啦!开启甜蜜酸涩的恋爱线啦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