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到底没能再睡着。
    姚正一个电话打进来:“你在哪儿?”
    姜瑰窝在床里,露出一条视线刚好能看到杜温瑜在窗边工作的身影:“在公司啊……我休息室。”
    姚正惊了:“那你等着我马上过来找你。”
    顿了一下。
    姚正长了个心眼:“你一个人吧?”
    姜瑰:“不是哦。”
    姚正心很凉:“那还是电话说吧。”
    姜瑰依旧觉得杜温瑜是个天大的好人:“没关系,你来嘛,不影响的。”
    姚正不废话:“换角那个事没谈妥,上热搜了。”
    姜瑰十分冷酷:“没关系,违约金给我就可以了。”
    “是巫南不肯换人了。”
    姚正道,“他现在反咬一口,说如果我们强行解约,让你赔付违约金。”
    姜瑰:“……”
    姜瑰都震惊了:“啥?”
    姚正:“意思就是他现在让你立刻回大西北吹着风给他演男一,不然就让公司赔钱。明白了吗?”
    姜瑰:“……”
    姜瑰气得眼睛都直了,他往床上一摊,把自己铺平好一阵,才缓过一口气:“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姚正:“你现在怎么想的?”
    姜瑰:“我想杀人。”
    姚正:“来点有可行性的?”
    姜瑰:“……”
    两人的对话引来了杜温瑜。
    他在床边坐下来,很自然的拉了拉姜瑰在床上打滚卷上去的衬衫,手指不经意碰过那一截藕似的细腰,碰得那人轻轻一颤。
    “杜老师。”
    姜瑰下意识抓了一把杜温瑜的手,要推开的姿势。
    杜温瑜状似不识:“在说什么?”
    姜瑰老老实实跟杜温瑜讲了个大概,很烦的又翻了个身:“姚哥,就没有点什么既不用演又不赔钱的方法吗?”
    “估计很难,剧组没人会出来帮你讲话。”
    姚正说的实在,“都是要靠巫南挣钱的。”
    “靠,垃圾垃圾垃圾!”
    姜瑰痛骂。
    这个人连骂人都是漂亮的,唇红艳,染着情绪的眼睛像含着水,引人品尝。
    杜温瑜不着声色的看着:“要片场录音吗?”
    姜瑰眼睛一下亮了:“录音?!”
    两人挨得很近,这一句同样清晰的被姚正听到。
    “杜先生有录音?”
    杜温瑜不急不缓,声音柔和:“很巧,我有个朋友刚好在那边做现场收音。我让他传过来了,你们可以看看有没有需要的片段。”
    那是太太太……太需要了。
    随着录音开始播放。
    现场包括巫南先提出的换人,后续一系列经过,无比清晰。
    “姜瑰,这个好啊!”
    喜意简直要从姚正的话音里跳出来,“有这个哪怕打官司咱们也不怕,杜先生,不知道能不能……”
    “当然,我已经发给瑰瑰了。”
    杜温瑜性格颇好,“祝你们顺利。”
    姚正无比满意的切断通话。
    解决了心腹大患同时赚到了解约金,床头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杜温瑜发过来的音频。
    姜瑰下意识抬头,对上男人清风朗月般的视线。
    得到太多,太轻易,却丝毫没有付出。
    姜瑰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滋味,杜温瑜却总是给予他这些。
    “杜先生……”
    姜瑰难得语塞。
    他总觉得自己早都没了良心,但面对杜温瑜的时候,却还是觉得羞耻,“我……”
    “奥地利没这些令人讨厌的事。”
    杜温瑜俯身,揉了揉姜瑰的耳朵。
    姜瑰一愣。
    “那边人口很少,你会有自己的录音棚和练习室,我名下的音乐公司没有其他艺人,不会有人和你竞争。”
    杜温瑜轻声说,“我们可以去湖区散步,去萨尔茨堡看落日,去看雪山和草原。”
    “瑰瑰,你会很自由。”
    最后的两个字像钢钉扎进姜瑰心里,扎得他千疮百孔,又痛得神魂俱灭。
    姜瑰对上杜温瑜的眼睛,像是带着血从心口里吐出的字眼:“好。”
    杜温瑜笑起来:“就要天亮了,我带你去早餐。瑰瑰,今天休息一天,可以吗?”
    “嗯。”
    “我去外面等你,换好衣服出来,好不好?”
    “好。”
    杜温瑜起身向外。
    他高挑的身形像遮风避雨的城墙,在姜瑰面前豁然立起,又不断远离。
    姜瑰看着那道背影一直到门重新关上。
    收回视线,看了眼窗外。
    阴沉沉的晨雾里,一只飞蛾不断撞击玻璃,像能人定胜天,闯进休息室的灯火辉煌。
    姜瑰怔怔看了一会儿,弯唇笑起来。
    他哪有自由。
    腐烂入骨的恨和怨如跗骨之蛆无时无刻啃食得他生死不能,在每一个午夜梦回,他都如同被绑在原地的地缚灵,一日又一日重头来过。
    大概杜温瑜是这个世界给予他为数不多的美梦。
    可美梦还是要醒的。
    姜瑰穿好衣服,在镜子前遮住自己难看的脸色。
    拉开门,正要朝杜温瑜露出笑脸,却发现他的对面站着另一张自己熟悉的面孔。
    就在这一秒。
    姜瑰先看了那个人:“虞亭至?”
    域叶管理严格,但现在不是普通员工上班的点。
    可此时此刻。
    公司除黎重外所有的高管和部级主管全数到场,候在一旁。
    姜瑰定睛看了眼,虞亭至身后的人他竟然认识——正是昨天刚跟自己大吵过一架的副总。
    这场面怎么看……都怪异。
    “出来了?瑰瑰。”
    杜温瑜伸手揽过姜瑰,“这位是域叶……”
    虞亭至的手却先杜温瑜一步握住姜瑰的手。
    那是个两人都很熟用的姿势。
    在流星雨的夜晚,这双手的温度也是这样牵住自己。
    暖的,干燥的,包围的。
    姜瑰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挣扎。
    “还是我自己来介绍吧,杜先生。”
    虞亭至将姜瑰从杜温瑜身边引到了自己身边。
    他比杜温瑜更年轻,身形相仿,两人目光相对的互不相让。
    虞亭至先低头安抚的拍拍姜瑰,然后迎上对手的视线:“杜先生,幸会,我是域叶新的ceo,姓虞,虞亭至。”
    姜瑰一双漂亮的眼睛蓦然瞪大,不可思议的迅速看看虞亭至,又瞅瞅杜温瑜。
    接着又重新全神贯注像不认识似的打量了一遍虞亭至:“不是吧?你……”
    “幸会。”
    杜温瑜打断了姜瑰,伸手握上虞亭至,转而一笑,“虞先生青年才俊,很有胆识。”
    在圈子里,杜温瑜这名字无人不知。
    因此这些年来更是几乎没人主动挑衅。
    偏偏虞亭至做了,不卑不亢:“黎重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万分感谢杜先生对瑰瑰的保护。域叶一定重谢。”
    “哦,怎么谢呢?”
    杜温瑜饶有兴趣。
    下一秒。
    他话锋一转:“不过小虞总,有一件事你恐怕还不知道,我想,瑰瑰应该也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姜瑰一愣,随即想到自己刚才的承诺,立刻慌了。
    虞亭至却已经先道:“那就请杜先生赐教了。”
    “谈不上赐教。”
    杜温瑜的目光在虞亭至和姜瑰交握的手上留连许久,悠然道,“只是在小虞总上台之前,瑰瑰已经答应和我回奥地利发展。这……”
    “我那只是随口说的!不作数!”
    姜瑰大声道。
    场面瞬间沉进谷底。
    就在这一秒。
    姜瑰觉得自己身上像是冷透了。
    虞亭至像被冷水泡过的目光粘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对面杜温瑜幽深如井的视线也同时趋之若鹜。
    那像是一种争夺所有权的战争。
    于是许久都没能决出胜负。
    不知时间到底走了多久。
    杜温瑜突然转开目光,朝姜瑰温和一笑:“瑰瑰,你确定你想好了?留在这里。”
    理亏太多,姜瑰根本不敢再看杜温瑜的眼睛。
    只有虞亭至丝毫不掩盖二人关系的,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了亲姜瑰的额头,又碰了碰耳朵:“杜先生,我想瑰瑰已经回答的很清楚了。”
    “好。”
    出乎姜瑰意料的。
    杜温瑜没有任何挽留,没有任何多言,只仿佛这件事是再平淡不过的一件事,根本不值得掀起他昂贵生命里的任何时间。
    或许就是这样的。
    杜温瑜的时间太过宝贵,商务,广告,代言,音乐……就像巫南那样,他的时间并不是一定要给谁。
    姜瑰松了口气。
    杜温瑜看上去已经完全退回原本的边界,礼仪到位的微一点头。
    “既然如此,我尊重你的决定。”
    杜温瑜道,“瑰瑰,我后天要回奥地利。你的ep时间恐怕不够充裕。”
    那张说好的大碟。
    现在他已经没了大电影,不能再没歌。
    姜瑰咬了下唇。
    杜温瑜依旧温柔绅士:“这样,你今天先跟我回去,我们把细节最后敲定好,明天你就能和小虞总一起讨论专辑研发了。”
    这个办法看上去格外可行。
    姜瑰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下意识看了一眼虞亭至。
    这只是一个很小的动作。
    却落进杜温瑜晦涩森然的眼睛里。
    “可以。”
    虞亭至捏了捏姜瑰的手指,“杜先生的车恐怕不太方便,瑰瑰,我送你过去。”
    虞亭至看向杜温瑜:“杜先生先请。”
    杜温瑜颔首,率先走了。
    a市早间晨雾很重。
    戴着手套的司机打开车门,黑色的劳斯莱斯静静驶出这一片cbd。
    may坐在副驾,犹豫半晌:“老板,刚刚黎家老太爷亲自打电话来求情了。”
    雨淅淅沥沥开始下了。
    杜温瑜哦了一声,很随意:“求什么呢?”
    “就是黎重……域叶黎董那个事。”
    “他还没死么。”
    杜温瑜的语气竟是略有惊讶的。
    may颤了一下,和车内的保镖与司机一同沉默。
    杜温瑜情绪并不高,像随口处置一件物品:“把他家在ubs的黑账随便发一些吧,还有他家在外的那几个孩子。”
    雨落在玻璃窗上。
    这车隔音太好,听不到内里的恐怖与惊悚。
    杜温瑜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是姜瑰衣兜里的那盒,昨天他换衣服彻底抚摸的时候,顺手捎走的。
    阴郁的雨中。
    男人藏在温和下的另一张脸得以窥见丝毫。
    “你跟黎老爷子说,让黎重跳吧。”
    杜温瑜点燃烟,缓缓道,“听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