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看到筱筱了?!”薛季青惊呼出声。
车上,叶泠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睛左右扫扫,像怕被人听到一样。
薛季青不自觉跟着压低声音:“那你刚刚你跑出去是看到她了?”
叶泠用力点头,眼睛亮亮。
[她做了伪装,但我可以肯定,绝对是她。]
“既然没事,那为什么不来找我们,筱筱落海的消息还瞒着姜老师呢,她就不怕万一……”
叶泠眸子黯淡下去:[她不想见我。]
“总不可能一辈子不见……”
薛季青抿抿唇,眉宇间染上一抹忧虑:“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我绝对不会认错。]
[连秋已经去申请监控了,等她回来你就知道。]
“没有不相信你,只是,如果真的是筱筱的话,”薛季青小心翼翼问,“她不来见我,我们要去主动找她吗?”
“……”
黑压压的眼睫颤了颤,在眼尾扫下深红。
叶泠放在屏幕上的手久久未动,直至屏幕熄灭,再亮起。
修长的十指失去灵活,几行字打得磕磕绊绊。
[你可以去。]
[我的话,会把她吓跑。]
[所以,只需要知道她好好的就可以,没必要靠近。]
也不能靠近-
监控视频的画面停在一张清晰的脸上。
淡紫色防晒服,白色遮阳帽,偏棕色的长发,以及,眉眼肖似耿筱筱的侧脸。
陪同孟连秋调取路边商店监控的警察,正是昨晚阻止叶泠下海救人的那位。
她无奈叹口气,说:“这个角度拍得清清楚楚,我能理解叶总的心情,但她确实不是她要找的人。”
“麻烦您了。”孟连秋拿出U盘,问商店老板,“请问这部分监控我可以拷走吗?只要这一个片段就可以。”
摄像角度对着店门口的路,也不涉及什么隐私,老板痛快同意了。
道过谢,将监控拷贝好后,孟连秋和警察相携离开。
一路的监控全部走访完毕,天色逐渐黑了下来。
路口处,警察跟孟连秋告别。
“海市沿岸的监控两到四小时就会查一次,确实没发现过受害人的踪迹。”
“我能理解叶总的心情,精神压力太大出现幻觉这很正常,但她这样的举动,可能会给别人造成恐慌。”
“可以的话,还是好好劝劝她。”
“……”
“明白,”孟连秋轻声说,“我会转告她的。”-
回到悦鑫,孟连秋站在门外,迟迟不敢进去。
她心中隐约明白,叶泠不相信耿筱筱真的会出事,就连她自己,也在叶泠说见到耿筱筱时升起了希望。
如今,希望破灭……
孟连秋有些不敢敲开这扇门。
她躲到一边,给薛季青发消息。
房间内,薛季青看着手机,面色微变。
她若无其事地站起,对叶泠说:“连秋怎么还没回来,我去外面看看。”
叶泠点头,专注地盯着眼前的电脑。
下午时,她在露台餐厅昨晚的监控里发现一个奇怪的片段。
在劫匪来之前,耿筱筱倚在花坛边缘,侧发被吹起的某个瞬间,她唇角微勾,似乎说了一句什么。
监控距离较远,把声音调到最大也只能听到杂音和风声。
叶泠想将音频分离,再慢慢把人声提取进来,但被警方那边的电话打断,只做了第一步。
从海边回来后,她就一直在忙这个。
直到天都黑下去,被薛季青强制要求吃了一顿晚饭,她才终于得到了一小段相对完整的人声。
叶泠点击鼠标,播放。
破碎的声音自电脑扬声器中响起,勉强拼凑成字句。
“我……问的……哲学问题……”
她在,跟谁说话?
叶泠点击暂停,神色有一瞬间空白。
身后响起房门的开合声,叶泠忙拿出平板。
[季青,你来看看……]
“叶泠,跟你说件事,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叶泠停下打字,茫然地仰起头,对上薛季青担忧的目光。
那目光太深太重,让她本能地想阻止接下来的对话,想给她们看自己的新发现。
唇瓣却只是徒劳张合,发不出半分声音。
“连秋跟警察调查了那一路的监控,是有你说的戴帽子、穿紫色防晒服的人。”
薛季青说得很慢,似乎在给她留缓冲的时间。
叶泠倒希望她能迅速讲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字一字,如同凌迟的刀。
“她当时戴着口罩,你可能没看清楚,但确实不是筱筱。”
“……”
“不可能,”叶泠挤出声音,手指紧紧捏着平板。
中指的伤口崩裂,有血坠下来,碎在地上,像一滴泪的形状。
“我绝对,绝对不会认错。”
薛季青像孟连秋使了个眼色,扑过去抽出叶泠的手,以免她再伤到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你只是太想筱筱了,那个女生的眉眼确实跟筱筱有点像,是我的话,我可能也会认错。”
她拉动叶泠身下的椅子,使其完全正对着自己,饮水机前,孟连秋接了一杯温水,在里面撒上白色粉末。
薛季青还在劝:“当时离那么远,你有点近视,没看清楚是很正常的,这不怪你。”
“你往好处想,不是筱筱不是也没关系吗,这种时候,没有消息才是最大的好消息,对不对?”
“真的,不是筱筱?”
叶泠几近失声,薛季青读她唇形,摇了摇头。
“连秋电脑上有视频,我拿给你看。”
她把笔记本放到书桌上,播放那段只有八秒钟的监控视频。
女孩大步走过,不知看到什么,向镜头方向投来一眼,耳朵上挂着的半边口罩被吹开,露出一张,和耿筱筱截然不同的脸。
叶泠死死盯着她的眉眼,很像,但不是她。
仔细看的话,就连身形都有差别。
不,这和她记忆里不一样。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她明明看到了。
那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有错的。
怎么会不是呢?
她明明都做好,远远看着,再也不打扰她的准备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
她到底去哪了?
滚烫的眼泪砸落下来,薛季青压在桌子边缘的手一颤,张皇地抬眸。
叶泠低垂着头,泪连成串,密而不断地落下来,如同一场夏日暴雨。
遥远的天际亮起闪电,似在回应。
闷雷声中,薛季青颤颤巍巍问:“你,你哭了?”
她不是故意问这种蠢问题的,只是大脑一片空白,眼前闪过的,只有二十年前的某个画面。
久远得,她差点以为自己忘了。
那应当是一场聚会?大人谈事,小孩被阿姨带着玩。
她在后院不小心摔倒,膝盖和掌心蹭伤,抱着自家阿姨嚎啕大哭的时候,有道脆而冷的声音插进来。
“你为什么要哭?”
她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很疼啊。”
“可是哭并不会让疼痛减少,那你为什么还要哭?”
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小女孩问得认真,玉雪可爱的脸板着,仿佛天生就缺了根弦。
小薛季青愣愣看着,想说疼就是要哭的,又觉得这不算一个回答,嘴跟脑子打架,半天回不上来。
见她不说话,女孩自顾自下了决断:“我母亲说,只有弱者才会流眼泪,所以,你是弱者,我不跟你做朋友。”
“喂!谁说要跟你做朋友了啊!”
小薛季青气得黑了脸,然而女孩没有理她,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于是,小薛季青坏心眼地看着她要路过那块翘起的鹅卵石,没有提醒。
她果然和她一样,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小薛季青得意洋洋,期待着她的眼泪,然而女孩只是爬起来拍了拍灰,甚至连一声抱怨都没有。
那时她在想什么呢……
好像在想,等着吧,我一定会抓到你哭鼻子的时候,然后,狠狠嘲笑。
为了这个目标,她甚至硬生生顶住了对叶云珍女士的恐惧,忍下年幼的叶泠总是语出惊人、自己却并不觉得的讽刺,成为了她唯一的朋友。
如今,经年夙愿达成,薛季青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她默默递上纸巾盒,把孟连秋调好的蜂蜜水放到桌边。
“有事叫我,蜂蜜水记得喝,这是筱筱教我的最佳配比。”
说完,她拉着孟连秋出去,把一整个空间都留给叶泠。
门关上,孟连秋小声说:“蜂蜜是我随便放的,只是为了掩盖药味。”
“没事,最佳配比也是我编的,反正她嗓子这样也尝不出来。”qun六吧饲⒏叭妩伊舞⒍
薛季青抹了把脸,走到窗边。
酝酿了一整天的雨终于落下,耳边的声音闷而细碎,分不清是雨是泣。
“连秋。”
沉默了会儿,薛季青轻声问,“有件事,我其实一直搞不清楚。叶泠她为什么会答应和商觅儿假订婚?就算只是拖一两个月,觉得能瞒住筱筱,风险也太大了,不是吗?”
她无比清楚,这是卡在耿筱筱和叶泠之间,最大的一根刺,不拔出来,伤口永远没有愈合的可能。
虽然,她也不知道,它还有没有愈合的机会。
“这件事,是商小姐和叶总单独谈的,我并不在场。”
孟连秋回忆了下,说:“当时我们在纽约的工作基本结束,商小姐不知从哪里找过来,哭着说商阳恒先生把她送去了联姻对象那,她是趁保镖不注意跑出来的。”
“一开始商小姐提出的解决办法还要更……过分一点,叶总有点生气,让人把商小姐带走,说会和商先生谈谈,至少争取到商小姐读完研究生。”
“然后,商小姐拿出一份文件,叶总看了脸色很不好,她们就去了办公室单独谈。之后的事,您应该都知道。”
薛季青皱着眉问:“什么文件你看到了吗?”
“有看到logo,是国外一家知名的试管机构。所以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叶总和耿小姐出现了婚姻危机,商小姐要为叶总……”
孟连秋吞吞吐吐,脸都憋红了才吐出后面几个字:“生个孩子。”
“停!”哀伤的情绪被这石破天惊的话震得不剩多少,薛季青难受得五官都皱了起来。
“我大概明白了,涉及到叶泠的家事我不太好跟你说太多,总之和你猜的完全不一样,别乱想!”
“好的。”孟连秋低下头。
约莫一小时后,薛季青活动了下站麻的双腿,悄悄打开门。
叶泠背对她们趴在桌子上,玻璃杯倒在脚下,聚起一滩蜂蜜味的水。
薛季青上前检查了一下叶泠的状态,嘟囔:“一个两个的,长嘴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又问孟连秋:“安眠药能让她睡多久?”
“我放了两片,叶总虽然没喝完,但睡五六个小时应该是没问题。”
“足够她休息了。”避开叶泠受伤的手臂把她扶起来,薛季青说,“来搭把手,扶她一下。”
“好。”
走廊的摄像头忠诚地记录下三人离开的画面,在她们走后,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息屏的电脑无声亮起。
光标滑动,将音频的几个关键点,删除-
顶层星空房,满室散落的玫瑰花都被清理,只留下几枚遗落的花瓣,和若隐若现的香气。
把叶泠扶到床上躺下,薛季青和孟连秋商量谁来守夜。
“她这种状态,晚上最好不要离人,等明天天亮了还是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来吧,薛小姐你忙了一天,先去休息。”
“我哪有忙什么,”薛季青拍拍她的肩,“叶泠不知要多久才能打起精神,你才是最辛苦的,去休息吧,我来守着。”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让你去就去,放心,不会扣你工资的。”
孟连秋失笑,不再谦让:“那我就先走了,再见,薛小姐。”
“明天见。”薛季青打了声哈欠-
凌晨三点,似有若无的雨声中,叶泠躺在床上,睁开无神的眼。
她看到海与天空倒转,漆黑的海卷起旋涡,白裙少女的衣角,在它的侵蚀下破碎。
叶泠高高举起手,想要抓住她。
成功了。
还未来得及欣喜,白裙少女冷漠地看她一眼,毫不留情地将她的手撇开,朝海面飞去。
裙摆在旋涡中撕成碎片,连同她整个人,都在大海中消失。
叶泠茫茫然看着空荡荡的手,下一秒,女孩的哭叫声响起。
她在质问,她在愤怒。
问她为什么没有抓住她,为什么要松开手。
叶泠想说不是她松开的,可是嘴巴却像是被黏住了一样,张不开。
质问一声接着一声,铺天盖地,犹如实质般将她挤在角落。
叶泠蜷缩起来,在质问中发抖。
真的是女孩主动放的手吗?
如果不是,那只能是她没拉住。
是她的错。
天边出现月亮,也可能是海上,叶泠对着它祈求。
祈求再来一次,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抓紧的,一定会。
随后,旋涡重新在头顶出现。
叶泠站起身,试探地将手伸过去。
白裙少女的脸重新出现,这一次,她拼尽全力抓住了她的手。
叶泠同样反握住她,把她往陆地?抑或者是天空?总之,是在往自己的方向拉。
一寸一寸,不知过了多久,女孩终于出来了大半个身子,只剩下大腿往下还在旋涡里。
叶泠想说让她再坚持一下,仍旧什么都说不出来。
手臂传来剧痛,她咬牙坚持。
女孩的膝盖出来了,然后是小腿,脚踝……
只差一点点了,叶泠眼底泛着惊喜。
就在即将成功的那一瞬间,手臂一阵虚软。
旋涡席卷而上,那条雪白的裙子,再次在她眼前撕裂。
叶泠愣愣地,抚上自己的右臂。
是它-
长期混迹在酒吧,薛季青早就习惯了日夜颠倒的作息。
本就睡得不是很熟,因此,她在察觉到异动时很快睁开了眼。
黑暗中,叶泠起身下床,去卫生间洗手,没开灯,然后站在卫生间门口从左看到右。
这场景有几分诡异,薛季青一时没敢出声。
叶泠似乎完全没发现她,看了几圈后,径直向餐桌的方向走去。
薛季青跟在后面,小声问:“在梦游吗?”
没得到回应。
据说不能强制唤醒梦游的人,薛季青想了想,回到沙发前去拿手机,想用手电筒打个光。
白蒙蒙的光线里,叶泠站在餐桌前,左侧对着她,正从花瓶中取下一支玫瑰。
她用左手大拇指抚过尾端,接着像不满意一样把花丢在桌上,又抽了一支。
看起来像在挑选,薛季青有点摸不着头脑。
而如果时间能倒退的话,一分钟后的薛季青一定会赶来,扔掉所有玫瑰。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她只是继续看着,没有上前的意思。
三次后,叶泠似乎找到了想要的。
大拇指同样抚过尾端,然后,她平举起右手。
上面的纱布不知何时消失,就连整齐的缝线都变得破败。
心脏重重一紧,薛季青头皮发麻,陡然生出不妙的预感。
但已经来不及了。
墙面倒映出的模糊影子里,玫瑰花枝修剪过的尖端,像一支长矛。
“噗嗤”
刺穿血肉。
第32章
再次醒来,叶泠发现自己在医院。
有过昨天的经历,她的第一反应是确认日期——周一。
时间照常流过,没有被谁遗忘。
右手臂的疼痛比昨天还要强烈,包的纱布也更多了,几乎一动不能动。
叶泠拉开被子坐好,左手小心拖着右臂,弯折到腹前。
一旁,薛季青正站在窗户前,两个大拇指按的手机屏幕噼啪作响,不知在给谁发消息。
叶泠张口唤她:“季青……”
话未说完,薛季青猛地一个转身,眉头紧锁,口里念着“嘘——”就虎视眈眈冲了过来。
她没锁手机屏幕,叶泠余光扫见大片的绿框,依稀看见备注上有个林字。
猜测是薛季青的某个情债,她没有多看。
走到近前,薛季青张口就是一句质问:“你昨天梦游了知不知道!”
叶泠摇头:“我……”
她想说自己以前没有梦游的习惯,刚发出一个音节,薛季青的手就捂了上来。
“医生说你的右手半个月内都不要提重物,不能沾水,也不能过度劳累。还有,你声带受损,要禁声至少两天。”
说着,薛季青给叶泠的左手戴上一个像手套一样的东西,却只包裹住了掌心和一点指根。
“这是连秋让人送过来的黑科技,说是会检测你手指的运动轨迹,跟键盘打字一样,还会智能纠错,但你右手不方便,只能先用九宫格输入法凑合一下了。”
“然后发声装置在这,”薛季青把一个发卡一样的东西别在叶泠领子上,“自家公司捣鼓的东西,你应该比我清楚,试试看好不好用。”
叶泠垂眸,试验了几次很快掌握用法。
[我的手怎么了。]
“还有脸问!”
薛季青磨了磨牙,这人捅完自己痛快地两眼一闭,留她在那哆哆嗦嗦,吓得大脑险些宕机。
“你大半夜不睡觉,在那梦游,拿了朵花就往自己胳膊上的伤口上插,真行,满屋子就那一个锐物都被你找到了。”
“你知不知道水里泡了快两天的花能滋生多少细菌啊,伤口感染了会要命的!”
昨夜她和孟连秋把叶泠送来,急诊的医生把她们骂了个狗血淋头,她薛季青这辈子都没这么委屈过!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你真是……算了,总之,在感染的风险完全排除前,你都要住院,别想往外跑了知不知道。”
[我可以每天来复诊。]
“不行。”
薛季青想都没想就拒绝,昨天孟连秋私自带她出院,晚上就又进来了,要是再来一次,谁知道她会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
“就待在医院!退一万步讲,人在医院,出事了抢救都方便。”
不等叶泠拒绝,薛季青继续道:“你好好待着,把伤养好,等我们回去了,我介绍一位心理医生给你认识。”
[我不需要心理医生。]
“不,你需要,没谁比你更需要了,并且,”薛季青定定看着她,“筱筱曾是她的病人。”
叶泠瞳孔一缩,手指颤动,衣领的发声装置发出一声无意义的短音。
“你不是有很多关于筱筱的疑问吗,也许,她可以解答,但做为交换,你必须答应我,好好养伤。”
“……”
良久,无机质的机械音响起。
[我知道了。]-
得了这句保证,薛季青心安了不少。
医生交代伤口不能碰水,但天气这么热,不洗澡是不可能的。
单人病房配备浴室,薛季青去楼下超市买了保鲜袋,给叶泠的右臂一整个裹上。
洗澡的问题顺利解决,但洗头就有点麻烦了。
看了几眼那厚重的满头乌发,薛季青果断决定不难为自己了,跟医护打过招呼,带着叶泠去了头疗店。
于是,两小时后,孟连秋来换班,看着空空荡荡的病房,表情罕见地空白。
又二十分钟后,薛季青带着叶泠匆匆赶回来,口中连声抱歉。
昨晚折腾了一夜,她基本没怎么阖眼,头疗太舒服,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孟连秋也明白这点,没多说什么。
换班后,薛季青回酒店补觉,孟连秋检查了一遍叶泠的身体状况,
见手臂上的纱布是干爽的,且没有渗血,她才松了口气。
叶泠任她动作,等检查完,手指点动:[昨晚的事,抱歉。]
“谁也不想的,”孟连秋无奈地叹,“您没事就好。”
凌晨时受到惊吓的何止薛季青一个,她接到电话衣服都来不及换,匆匆忙忙赶过去,就看到叶泠人事不省倒在地上,薛季青蹲在那,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孟连秋凑近了,才看到叶泠手臂已缝合的伤口撕裂,其上插着一枝玫瑰。
碧绿的茎,鲜红的瓣,蜿蜒着流动的血,凄美而又诡异。
……
以后再见到红玫瑰,怕是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强制把那副画面从脑海内挥散,孟连秋架起病房的桌子,问:“薛小姐应该带您吃过早饭了吧?”
叶泠点头以做回应。
“那就好。”还是没有特别的不靠谱。
孟连秋取出电脑,插上电源,“电脑我带过来了,但处理音频比较费时费神,您右手不方便,不然还是我去找别人来做?”
叶泠摇头:[昨天我已经提取好了,你来听一下。]
她握住鼠标,打开文件,播放。
音频很短,孟连秋仔细听完,说:“勉强能听到类似‘我们’、‘这些’的音,耿小姐应该只是在自言自语吧?”
[不对,你仔细听,是很明显的一个疑问句。]
叶泠点动鼠标再次播放了一遍,又一遍,表情逐渐变得茫然。
……和孟连秋说的一样。
她昨晚明明听到了,很清晰。
[昨天我听到的内容是,‘我问的是哲学问题吗?’这样的疑问句,绝不会是自言自语。]
闻言,孟连秋又仔细听了几遍,斟酌说:“收音不好且杂音大的情况下,人声本就很难提取,再精细的处理也会掺杂杂音或丢失片段。”
“我们本就是半听半猜,可能您只是听成了类似的发音?”
“……”
叶泠沉默不言,检查了一遍音频的修改记录,无论她调到哪个版本,都和她昨晚听到的相似,却不同。
听错、猜错、看错。
她的眼睛欺骗了她,耳朵欺骗了她,下一个,会是什么。
也许季青说的对,她确实该接受心理治疗。
叶泠沉默地移动鼠标,将文件全部删除。
孟连秋看她动作,犹豫了下,说:“今天早上,有人给耿小姐发微信消息,要回吗?”-
周一,回响内测小群发来了新的链接。
这算是正事摸鱼,小淼戴上耳机,兴致勃勃点开,找到自己的声音模型,随手打了几句话进去听效果。
乍一听还成,跟真人的语气声线都很像,只偶尔在断句和咬字上出现问题,再就是稍微有点端,没有完全复刻到真人的气质。
挑了几个其它的声音模型玩完,小淼洋洋洒洒提交建议,然后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
等抱着杯子回去,正路过陈如虹的办公室,看到她拿着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托特包往外走。
“陈姐,” 上周五参与回响项目的奖金就到账了,小淼的招呼打得十分热情,“出外勤呢?”
陈如虹表情难看地扫她一眼,径直离开。
“我惹到她啦?”
小淼嘀咕一声,正奇怪的时候,一位眼熟的同事拉拉她,小声说:“陈姐被开除了。”
“啊?!”
正在等电梯的人看过来,小淼连忙压低声音,小声说,“为啥啊,上周不是还好好的?”
“谁知道,说是犯错了,也不知道是犯什么错。”
同事摊摊手走了,小淼回到工位坐了一会儿,偷摸拿出手机发微信。
【你还在请假呐】
【我跟你说,陈姐被开除了,我打听了一下,有说她工作失误得罪BOSS的,还有说她其实是间谍的】
【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好急急急!】
等了等,对面不回消息,没人分享,小淼更急了。
抓耳挠腮了一会儿,她把手机倒扣着一放,眼不见为净。
约莫一个小时后,手机终于震了震。
【筱筱:还有点事没忙完。】
【筱筱:陈姐的事我也听说了,据说是泄露什么消息,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柒聆酒46姗起3令
小淼眼睛一亮:【可以啊,不在公司比我消息还灵通!你果然有内线!】
【筱筱:哪来的内线,只是恰好听说了。】
【休想骗我!】
【不过我怎么总觉得你语气哪里怪怪的】
【啊!你标点符号什么时候这么严谨了】
【筱筱:……】
【筱筱:在外面,语音输入自带的。】
【筱筱:我要去忙了,下回聊。】
【那好吧/亲】
“……”
孟连秋屏气凝神,等叶泠发完消息:“耿小姐出事的消息,是要继续瞒着吗?”
“……”
叶泠沉默片刻,点头。
[还没找到筱筱,贸然告知姜老师的话,我怕她承受不住。]
“有耿小姐的手机在,拖上十天半月的,应该没什么问题,但叶总……”
孟连秋面露不忍,有些话,却不得不说,“您有没有想过,如果耿小姐真的出事,或者救援队一直找不到她的话,该怎么办。”
叶泠闭了下眼。
她怎么可能没有想过,她日日夜夜都在想,越想,越不敢去想。
[留学。]
[筱筱邮箱里有不少和国外高校来往的邮件,我猜,她应该也和姜老师提过。]
孟连秋思考了下,说:“物理距离上隔断,确实算个办法,但她们总不可能不联系,通话的话……”
[用回响。]
几乎没有考虑地打出这三个字后,叶泠神色微怔。
一环衔一环,就像是,有人提前铺好了路,她只是踩了上去。
把这种话说出口的话,又会被怀疑是精神出现问题了吧。
苦笑一声,叶泠继续道:
[模拟真人的AI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声音的话,筱筱参与了回响内测,有她的声音模型。]
“我明白了。”
孟连秋腾一下站起:“我这就通知技术人员,抓紧调试耿小姐的模型,务必做到和真人一模一样。”
她冲出去要打电话,病房门打开,门板后,出现一张和叶泠五分相似的脸。
叶云珍眉若含霜,语气冰冷:“叶泠呢,我要见她。”
薛季青臊眉耷眼跟在后面,垮着脸做了个口型:我尽力了-
病房内,两个不同年龄的女人一坐一立,脸上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冷淡。
视线交汇间,空调的冷风仿佛都低了几度。
“筱筱坠海,下落不明。”
仅从叶云珍的目光来说,很难让人相信,她看的是自己的女儿:“你为什么还能好端端坐着。”
叶泠对此习以为常,左手在大腿上轻敲:
[母亲是觉得,我应该赔命,对吗?]
“难道不是吗?”
[墨鸢上千名员工,算上生产线及原材料供应,涉及到的至少有数万户家庭。]
[如果筱筱真的出事,在保证公司离开我也能运营下去后,我会的。]
“巧舌如簧。”
叶泠不置可否。
[如果您只是来问这件事的话,答案我已经给了。]
[之后,筱筱有任何新的消息我都会让人告知您,另外,在结果没有定论前,麻烦瞒着姜老师。]
叶云珍嗤笑:“这就是你解决办法的手段吗?瞒?”
[您想问什么,可以直说。]
“我要问你和商家的订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只不过是回了老宅一趟,你就那么迫不及待,要做让我不顺心的事吗?”
[您多想了,我没见过外祖那边的人,也不会阻止您去见,这两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我以为,您会更早知道一些。]
“还不是薛家那孩子护着你!她当众跟你闹翻,搅了苏奕的生日宴,都说是你们之间起了什么矛盾,吓得苏奕什么都不敢说。”
“若不是后来她说漏嘴,丹鑫来问我,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瞒您。]
她想瞒住的,从始至终都只有筱筱一个。
可命运孜孜不倦和她开着玩笑,想要的,永远无法得到。
[但凡您在得知季青跟我闹翻后问上一句,也会知道了。]
“你现在是在怪我吗?!”
[没有。]
“真搞不懂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就算是假的又怎么样,你为什么答应这么愚蠢的要求,疯了吗?”
“……”
愚蠢吗,或许吧。
叶泠低低笑了一声,嗓音喑哑:“原因其实很简单。”
“商觅儿预约了试管,到最后一步,就以怀孕来反抗联姻。”
“听起来耳熟吗,母亲。”
“你什么意思!”叶云珍面色愈加难看起来。
叶泠不管不问,继续将后面的话说完。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像我一样的孩子降生。”
以婚约的名义插手商家的事,助商觅儿夺权,是最快,也是唯一能永绝后患的手段。
“什么叫,像你这样的孩子?”
叶云珍面沉如墨,嗓音不复贵妇人的稳重,变得尖利刺耳:“从小到大,你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顶尖,我难道对你不好吗?!”
[没有不好。]
休息了一夜,嗓子状态尚可,但叶泠没再开口。
有些话,用别的方式说出,或许更容易些。
她由衷感谢孟连秋送来的东西,让那些压在心底,无法倾诉更无从倾诉的话,找到了一个缺口。
[您给了我普通人可能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资源,但您,也从未将我当成一个独立的人。]
叶泠望着她,眼底的光从孺慕,逐渐倾向于自毁。
[我是您反抗联姻的工具,是闲时逗弄的乖巧宠物,是长大后,叛逆冷漠的‘不听话的孩子’。]
[没人教过我什么是爱,季青总说我是根木头,但我想,您应该是知道的。]
[您爱了姜阿姨一辈子,不甘了一辈子,所以才在发现筱筱对我有几分好奇后,迫不及待地让我们订婚,不是吗?]
[归根究底,您想要的不过是在我和姜阿姨女儿身上,弥补您的遗憾。我们两人的想法,您真的在意过吗?]
“……胡言乱语,”叶云珍的面容有一瞬间扭曲,“你是我生的,我能不知道你对筱筱的感情不一样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撮合,你就算反抗了几年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乖乖结婚了。”
[不过是倒果为因。]
[您扪心自问,假如我和筱筱对对方一点感情都没有,您会放弃,还是会选择用更激烈的方式逼迫?]
“……”胸膛剧烈起伏,叶云珍保养良好的脸因情绪起伏而变得有些狰狞。
她恨恨道:“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你小时候还很听话,长大后怎么会变成这样,一点都不体会……”
[我也希望,您没有生下我]
“……跟你说话,简直是浪费时间。”
她扭身要走,叶泠没有阻止,左手点动,一道毫无情绪的念词,将叶云珍的脚步钉在地上。
[我见过姜扶风阿姨。]
数到四的时候,叶云珍转身,眼神惊疑不定。
“你为什么会见到她?”
[不会吗?]
[我以为,您当年一定要我考市重点高中,把我塞进姜老师的班,就是为了让我偶遇姜阿姨。]
“别说这些废话!”叶云珍咆哮着,眼圈泛红,“回答我,她认出你了吗,跟你说了什么,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
叶云珍盯着她,眼睛发红,像囚笼里的困兽。
[姜阿姨只在送水果进来时,跟我和其他同学说不要太累,但我改完一批试卷想送下去时,听到了她和姜老师的对话。]
[姜阿姨问姜老师我是谁,知道是您的女儿后,她说。]
[‘怪我,当年本来是劝她不要年纪轻轻毁了自己的,结果不知怎么就吵起来了,她才会跟我赌气,生下这个孩子。’]
叶泠垂下眼,不让任何人看清自己的表情。
虽然,她并不知道病房里的另一个人,到底会不会关注她。
[我很小就知道,您要我只是为了回绝联姻,我甚至在听说这件事后惊喜过,因为那是第一次,我对您有用。]
[我甚至以为,无论原因如何,您选择把我生下,应该都是对我有过期待的。您对我的严厉,是为了将我教导成合适的继承人。]
[所以我从未抱怨过一句,只想做到您所有的要求。]
[直到听姜阿姨说完当年的事,我才明白,原来您只是因为生气。]
[气自己的心上人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有了恋人,气她不明白你的心思,于是她越劝,您便越要不听她的。]
[我从未想过,我的诞生是因为如此可笑的理由。]
[恕我,不能接受。]
“……”
寂静蔓延,良久,叶云珍发出一声轻笑。
“不能接受的话,”
一滴泪落下,她泛红的眸子冷得像冰。
“你怎么不去死呢?”
第33章
“叶阿姨!”
病房门霍地打开,薛季青冲进来,老母鸡护崽一样挡在病床前,“您过分了。”
叶云珍冷眼看她:“我在教育我的女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您还当她是女儿的话,就更不该说这种话!”
薛季青拼命遏制想骂人的冲动,她从小就觉得这对母女的关系很怪,很畸形。
至少她没见过哪家孩子,因为喊了一声自己亲妈“妈妈”,就要被关禁闭断食断水的。
尤其那一声还是被她怂恿的,当时叶云珍的眼神……很难形容,像是恨和厌恶的交杂。
她被吓到了,再加上自责,回去就发了两天高烧,后来还是禁闭结束的叶泠来安慰她。
高中后,她无意中发现叶泠变了,不再以顺从换取叶云珍的关注时,她还以为是她想通了,谁曾想,是悄无声息钻进了另一个牛角尖。
薛季青牙都快咬碎了,才忍下到嘴边的脏话:“医生说叶泠需要静养,还请您出去。”
叶云珍定定看着她,目光沉郁,薛季青肩膀一抖,把背挺得更直了。
无声对峙间,孟连秋默不作声进来,端了杯温水和药。
“外人”的出现,仿佛终于让叶云珍想起这是什么场合,她丢下一声冷哼,扬长而去。
药一个小时后才需要吃,孟连秋放下东西,同样离开。
病房内再度安静下来,叶泠闭目靠在床头,几缕碎发黏在脸侧,似瓷器碎开又被修补的裂隙。
薛季青莫名不敢看她,怕目光的重量,都会成为最后一根稻草。
她绞着手指,头一次这么无措:“阿姨应该只是在说气话,你别放在心上……”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没什么底气,因为叶云珍怎么看,都不像是还处在会冲动的年纪。
就因为提到了那个“姜阿姨”吗?都半辈子前的事了,有什么过不去的啊。
不过,薛季青倒是想明白了以前不懂的某个问题,怪不得叶云珍对筱筱那么特别呢,合着是对人家妈旧情难忘。
筱筱每次叫她“干妈”的时候,她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薛季青有点反胃,她忍了又忍,越想越气:“不行,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凭什么那么说啊,当年你还是个胚胎,能决定什么呀,她凭什么把怨气都撒你身上!”
叶泠没有张口,只在心里回答。
因为……她早就意识到了当年的决定有多么的错误,所以她拼命地,想证明自己没错。
她夙兴夜寐,用一手打造商业帝国向父亲宣战,再把外在条件都算优秀的女儿送到决裂的友人面前,以图让友人后悔对她曾经的规劝。
但,友人一眼看破她的窘迫;经年过去,就连当年和家人闹得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都有了和缓的迹象。
那么,她这二十多年的光阴,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脆弱到可怜的伪装被戳破后,只剩下强撑的自尊。
叶云珍或许可以忍受任何人指出她的错误,除了,“错误”本身。
叶泠闭着眼,脑海里有无数念头闪过,最终混杂成尖锐的鸣声。
她其实明白,叶云珍的那句话,不全是气话,她是真的想过要她死。
在她八岁那年。
被劫匪拖上面包车时,她的母亲就站在拐角。
在阴影里,冷冷地注视着她。
像在看仇人-
叶云珍来过后,薛季青一度以为,叶泠会再次情绪崩溃,可她没有,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冷静几分。
平静的一晚过去,到了耿筱筱落水的第三天,救援队那边依旧没有好消息传来。
当晚,救援队那边来了电话,要中止搜救。
超过72小时还没找到落海者,基本就认定为没有希望了,再继续下去,只是浪费有限的救援资源。
挂断电话,叶泠没说什么,只让悦鑫那边发布招募,说要创办一个纯公益性质的海上救援组织,并给全国各地的救援队都捐了最先进的设备。
第五天,派出去查那场车祸的人终于有了消息,一个坏消息。
商雅凡原名姓万,从小就跟着母亲频繁搬家,也不怎么跟邻里打交道。
派出去的几支人手走访调查了她们久居过的所有地方,终于在一处老旧的城中村获得了一些突破。
据说,在商雅凡四岁时,万母再次怀孕,曾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来找她们。
他的衣着和开的车一看就很贵,引起了不小的注意,不过,他来过后不久,万母意外流产,之后就带着商雅凡搬家了。
“据那位老人回忆,好像是有听到司机称他为‘商总’,但过去太久,她已经记不起男人的样子了。”
“另外就是,”孟连秋顿了顿,“商雅凡身上,似乎有些古怪,每次我们要获得关键信息的时候,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
“理论上来说,最好确认的就是万母出车祸后的住院记录和缴费记录,可医院的数据库莫名其妙损坏,丢失了那一段的数据。”
“是被黑客攻击了吗?”薛季青问。
孟连秋摇头:“据说是工作人员操作失误,尝试了找回,但怎么都成功不了。”
“纸质的档案呢,也没有吗?”
“我正要说这个。”
孟连秋苦笑:“档案室的门没关好,有病人溜进去抽烟,引发了小范围火灾。”
“烟雾报警器呢?就没触发吗?”
“触发了,在我们想要的东西都烧干净后。所以,我们才只能选择更为麻烦和耗时的走访。”
“……”
孟连秋继续道:“那位病人我们也查过,背景干干净净,和商雅凡不存在任何的人际交叉点。”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阻止她们。
如果兰筱在的话,也许会告诉她,那股力量叫做“主角光环”,和“剧情的不可抗力”。
商雅凡的身世曝光,是原书的一个小高潮,也是两位女主感情升华的重要节点。
如今原书的剧情都还没展开,当然不会让她们这些大反派小炮灰提前拿到关键证据。
孟连秋说:“侧面调查基本是行不通了,想拿到确凿的证据,可能只有用商阳恒和商雅凡的生物信息去做亲子鉴定。”
叶泠淡声开口:“但如果我们的推测为真,他们一定会在这方面有所防范。”
禁声结束,她的嗓音依旧没有恢复,比以前要低哑很多。
医生说,可能一辈子都恢复不了。
她继续道:“我们想拿到商阳恒和商雅凡的生物信息很难,但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孟连秋和薛季青一愣,同时想到一个人。
叶泠的下一句话,恰好验证了她们的猜测:“连秋,先不管证据,直接把商雅凡其实是商阳恒私生女的消息放出去,务必保证让商觅儿,还有她母家的人知道。”
“好。”
“另外,我记得商阳恒是不是也想往智能科技的方向发展?”
孟连秋迟疑回:“是,之前让秘书来套过近乎,还想挖人,但没成功。”
叶泠沉吟了下,说:“让李工带几个生面孔过去,弄些看着唬人的玩意。墨鸢这边一切待遇照旧,研发经费……无论能骗到多少,都随便她用。”qu n⑥⒏⒋爸8⑤⑴⒌⑥
“好的。”
“等等,”薛季青听了一圈,忍不住打断,“你们把人送走,就不怕她不回来吗?”
“别人的话有可能,但李工不会。”
孟连秋认真解释,“她喜欢研究的,都是一些偏向于概念的产品,实用性低,没什么商业价值。”
“因为这个原因,她在前几家公司都待得不舒服,离开墨鸢的话,很难再找到允许她自由发挥的公司。”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被五年前初出茅庐,还没站稳脚跟但财大气粗的墨鸢科技“捡漏”。
“嗯,”等孟连秋解释完,叶泠继续道,“李柱和商雅凡的关系网有重叠,她可能是故意让商觅儿被绑架的。”
“从这一点来看,商家这一代恐怕没人玩得过她。之后培养几个好用的人,送到商阳恒侄子身边。”
“是,但为什么是商阳恒的侄子?”
孟连秋有点不明白:“想立一个跟商雅凡竞争的对手的话,商觅儿小姐不才是最好的选择吗?”
“这个我知道,”薛季青抢答,“因为商阳恒从没想过让他的女儿当继承人,把商觅儿立起来的话,没准是往商雅凡嘴里送菜。”
“但换个人就不一样了,他们绝对成为不了利益共同体,那个蠢蛋加上商阳恒的偏爱,正好弥补脑子上的不足。”
“但这样的话,”薛季青垂眼,意有所指道,“商觅儿的处境,可就不太妙了哦。”
“……”
叶泠唇角牵出一丝冷意,轻声道:“若不是过去商阳恒捏不准叶家的态度,不敢做得过分,那,本就该是她的处境。”-
第七天,物资采购基本完成。
兰筱线上租了附近一个城市的小公寓,等最后一个快递到达后,叫了搬家的车,带着不多的家当挪了了过去,作为等待护照签证办理期间的过渡。
第十天,她的身份证终于邮寄到了。
兰筱也终于,再次去了机场。
熟悉的院墙上,盛开的月季花已经换了一波,仍是淡淡的馨香。
但院子里的摇椅空了,天气越来越热了,花猫舍弃凉棚,选择了更为凉爽的空调房。
睡梦中,它白白的胡须颤了颤,似乎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站在原地闻了闻,它一个起跳压下门把手,哒哒哒往院子跑。
后面追出一个花白头发的小老太太,念叨:“好好的凉气都被你放跑了,晒太阳比吹空调舒服啊?”
小花喵喵叫了两声,仰起头嗅了嗅,然而那抹气味已被风吹散。
老人低头看它:“没什么事就回去吹空调,天气这么热会中暑的。”
小花甩甩尾巴,扭头往屋里去了。
老人笑笑,正要跟着回去,忽然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风过林梢,蝉鸣噪噪。
她什么都没能看见-
兰筱躲在墙后,尽可能地贴向墙面。
直至系统说姜玉蘅已经回去,她才悄悄松了口气。
姥姥的状态比她想得要好,系统扫描的身体状况也一切正常,看来,叶泠完美瞒下了“耿筱筱”坠海的消息。
只是,她不知道这个谎言能拖上多久。
【宿主。】
任务完成后,或许是因为脱离了剧情和主要角色,系统八二三主动开口的次数变多了。
兰筱没有惊讶,“嗯”了一声后,等它的下文。
【通过您的行为逻辑,和情绪波动推测,您想留下,是吗?】
“……”
【我当然想留下,但我不会。】
避开小区零散的行人,兰筱往大门的方向走。
留下做什么呢?
她永远不会忘记,这是一个由小说构成的世界。
她遇到的人,有很多都在书中拥有名字。
这意味着,自由只是假象,她们都是戴着镣铐行走的人,而戏份越多,枷锁越重。
等剧情的齿轮开始转动,她们,真的还会是她们吗?
这个问题,就连系统都给不出答案。
它只会重复,重复越重要的剧情越难改变,重复世界有修正偏移剧情线的力量。
兰筱不清楚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力量,可能就像木偶戏吧,嬉笑怒骂,皆被看不见的视线操控。
所以她不会留下,也不会接近姥姥,给予被任何人发现的机会。
否则,一旦再次卷入书中的爱恨情仇,她很可能在剧情修正的力量下,成为一具新的木偶。
更严重一点的话,也许会把身边的人也牵扯进去。
比如陈巧,她是完全自由的个体,而姥姥,是只出场过一两次的小角色。
她留下的话,落在她们身上的戏份就成了未知数,谁也无法预估未来会发生什么。
想必她们无论如何都进不了主角阵营的,下场不会好不到哪去。
到那时,再想做些什么就很难了。
当一个局外人,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至少目前来看,微末的细节变动是可以做到的,比如,姥姥还不知道她和叶泠的真实关系,以后可能也不会知道。
不知道的话,她就不会因此针对女主。
有陈巧在,有她关注这边的动向,至少,姥姥能拥有更改命运的希望。
……
飞机穿过云层,熟悉的大地越来越远。
兰筱关上遮光板,想,未来的某一天,她也许会回来,以兰筱的名字留下。
在,故事结束后-
心跳陡然错了一拍,机场二层,叶泠蓦地停住脚步,似有所觉般往天边看了一眼。
飞机拉着长长的迹云,缩成一个小点。
见她停下,孟连秋提醒道:“叶总,司机在那边。”
“嗯。”她自嘲般低笑,拉开车门。
又是错觉吧。
黑车启动,与雪白迹云滑向截然不同的轨迹,自此,渐行渐远。
第34章
下午时分,小院迎来了第二位访客。
高温天气,叶泠穿着反季的长袖衬衫,袖口下只有薄薄一层皮肉,贴着突出的骨骼。
她左手拎了不少东西,让人忍不住怀疑,纤薄的腕骨会不会就此折断。
院门没锁,叶泠规规矩矩按了门铃,隐隐约约看到客厅有人影晃动,才推门进去。
“姜老师。”见人出来,她主动打招呼。
“小叶啊,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姜玉蘅伸手要去接,叶泠微微避开:“我来吧,不重。”
“手都勒红了,还不重。”
姜玉蘅强行拿走了两样东西,往她身后看了看,“筱筱没跟你回来?”
叶泠面色不改,说:“墨鸢同纽约的一家科技公司达成了合作,需要外派一批技术人员过去学习,筱筱很感兴趣,拜托我给她加了一个名额,她没跟您说吗?”
“说了,”姜玉蘅略微遗憾地让叶泠进屋,“但我不想着,她没准又是玩先说回不来,再偷摸给惊喜的那套。”
叶泠解释道:“因为工作计划的变动,时间上确实有些紧……”
“我明白,工作是大事。”
姜玉蘅叹口气,自言自语地嘀咕,“这孩子以前跟她妈妈在外面上学的时候,常年见不着倒也还好,现在都习惯她时不时来烦我一下了,突然要好久见不到还真有点不适应。”
叶泠眸子一黯,没有说话。
“别在院子里站着了,赶紧进来吧,”姜玉蘅走到前面领路,随手把东西放到茶几旁。
叶泠跟着把东西放好,刚坐下,手就被姜玉蘅抓在手里。
干燥温暖的陌生触感让她心头一颤,甚至有些紧张。
姜玉蘅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随手拍了拍:“没事啊,我就看看你手怎么这么凉。”
她说着,用指甲在叶泠的指腹上掐了一下:“……血色返的有点慢啊,你最好找时间去医院查查是不是贫血。指甲上竖纹也多,最近是不是总熬夜?”
“没有熬夜。”叶泠轻声答。
只是睡不着,眼睛睁着睁着,就到了天明。
“没熬夜气色怎么会这么差,”姜玉蘅放下手,不满地看着她,“你看你那黑眼圈,还有那脸瘦的,最近也没好好吃饭吧?”
叶泠:“……”
“我就知道,筱筱老说你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哪能行呢?”
姜玉蘅语重心长地叮嘱:“要是实在天热吃不下饭,就让家里阿姨弄些解暑的,多少是要吃一点的,知不知道?”
“……嗯。”叶泠轻轻点头。
聊了一会儿——多半是姜玉蘅在聊,叶泠在听——姜玉蘅才问她拎过来的那些大包小包的东西。
“都是一些海城的特产,筱筱有空的时候去买的,托我给您带回来。”
叶泠走过去蹲下身一样样拆,姜玉蘅在旁边接着,时不时发表意见:“这些海货看起来不错……啧,这贝壳是人工的吧,也就乍一看挺漂亮……”
全部看过一遍,姜玉蘅半是炫耀地抱怨:“筱筱这毛病真得改了,就爱买些花哨的东西,家里都快摆不下了。”
叶泠手一颤,睫羽压下,眼底闪过无措:“您不喜欢吗?”
“海货挺好,难得见她买两样实用东西。剩下的那不都是她给自己买的吗!”
姜玉蘅用看破一切的语气说,“买了看个新鲜就往我这一堆,十年八年的也想不起来,白白占我地方。”
原来不是排斥。
发现是自己误会了,叶泠放松下来,拿出最后一样东西。
浅青色的首饰长盒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条菩提手串。
姜玉蘅一怔:“这不是,我给筱筱让她戴着的吗?”
“是,但毕竟要出国,她怕不小心给您弄丢了不好找,托我捎回来。”叶泠解释说,“之前不小心撒上了咖啡,应该洗干净了。”
“我说怎么这么白呢,那孩子,老是毛手毛脚的。”
姜玉蘅嘟囔一声,把首饰盒放到身侧。
聊过两盏茶的时间,叶泠起身告辞,姜玉蘅站起来送她。
刚走到客厅门口,一道三色矮影炮弹一样冲过来,叶泠小腿被撞了一下,下意识掐住门框稳住身体。
姜玉蘅吓了一跳,忙去扶:“没事吧?小花睡醒了就是喜欢发神经。”
叶泠摇头,余光扫过袖筒,手指悄无声息地一拉,将沾上血点的布料翻到内侧。
脚下,罪魁祸首已然溜之大吉,犯罪现场只留下了一只仰面朝天,黑发红衣,笑得张牙舞爪的钩针娃娃。
叶泠只看了一眼,神色骤然僵住。
她弯腰捡起,拇指拂过娃娃脸上的灰尘和猫毛:“这是,筱筱总挂在手机上的那个娃娃?”
姜玉蘅跟着看过去,说:“是啊,要不说这孩子浪费东西,好好的娃娃,非说就送给花崽玩了,结果它刚玩两天就玩丢了,我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
“可以给我吗?”叶泠冷不丁问。
“诶?”姜玉蘅差点忘了自己想说什么,缓了一秒道,“可以是可以,反正花崽也被领养走了,新玩具多得玩不完,但你要这个干什么?”
叶泠说:“我投资过一些类似的IP,筱筱为她编写的世界观很完整,有成为大IP的潜力,如果有实物参考的话,我们这边绘制和开发文创更简单点。”
这番话不算撒谎,她确实有过这个意向,不过见筱筱没这个意思,便没继续下去。
现在重新提起,为的,也不过是娃娃本身。
姜玉蘅没有怀疑,留在家里的小花也不差这一个玩具,便任她把玩偶拿走。
一路送出院门,叶泠状若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姜老师,筱筱是什么时候把蒙娜留下的?”
姜玉蘅想了想,说:“我记得是去海城那天,应该是周六吧。”
叶泠颔首:“我知道了,外面热,您别送了。”
“行,以后有空了多来老师这坐坐。”
“好。”
叶泠转身离开,袖筒上渗出更多红点。
方才扶那一下用力过猛,应该是把伤口的结痂扯开了。
叶泠用手指捏住袖口,将袖筒拉直,跟伤口保持距离。之后便不再管,注意力全然放在手里的玩偶上。
筱筱有多宝贵这个东西,她是知道的。所以为什么,会突然把它当一个玩具送出去?
而且,恰恰是出发去海城的那天。
这里面,会有什么关联吗?
她想得太入迷,没注意到,与她擦肩而过的圆脸女生忽然转身,直直注视着她的背影。
直到她的身影,从道路尽头消失。
陈巧一步三回头,往姜玉蘅的家走。
见院门没关,她站到院子里就扯着嗓子喊:“姥姥!”
姜玉蘅刚坐下戴上菩提手串,暗想一句今天怎么这么热闹,便就又站起来去迎:“来了来了……手里提的什么,这么大一袋子。”
“我妈从老家给我带来的水果,太多了实在吃不完,不用放冰箱嗷,您要吃的时候削皮吃就行。”
陈巧把东西放好,熟门熟路去冰箱里拿饮料:“今天可把我热够呛……姥姥,刚才家里有人来过啊?”
茶几上摆着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收,不知为何,陈巧一下子想到了刚才擦肩而过的那个人。
脸肯定是没见过的,不然她不会没有印象,但那个背影……真的很眼熟啊,奇怪,到底是哪里见过?
陈巧敲敲头想不明白,姜玉蘅回道:“是我以前一个学生。”
她没多说,指着那些工艺品和乱七八糟的小玩意说:“你看有没有你喜欢的,挑两个走。”
陈巧依言拿起两个看了看:“这个贝壳吊坠倒是不错,拆了给花崽玩正好。剩下的还是算了,我那地方不大,这东西摆上没两天就得被花崽……”
“噼啪——”
哒哒哒—
耳边响起脆而碎乱的声音,像是玻璃珠滚落。
陈巧一愣,循声抬头,看到姜玉蘅手腕上空荡荡的编织绳。
一颗菩提珠滚落到脚边,陈巧后知后觉问:“怎么了姥姥,手串断了吗?”
她捡起珠子,见姜玉蘅的脸色不太好,忙安慰道:“这种物件都有灵性呢,没准是为您挡灾了。”
“……是啊,挡灾,灾挡过了,就没事了,而且我都戴五六年了,断了也正常。”
姜玉蘅喃喃自语,弯腰去捡珠子,手却不知为何,抖得怎么都抓不住-
【季青:林医生最近都不接初诊的患者的,我拜托了她好久人才挪出时间】
【季青:你忙完记得过去,地址发给你了】
……
【季青:怎么还不回消息,你不会反悔了吧?!】
回到车上,叶泠垂眸敲字:
【刚从姜老师那出来。】
【季青:没反悔就好】
【季青:我刚想起件事,筱筱有个玩得挺不错的朋友,要不要告诉她筱筱的事?】
朋友……
【是叫‘陈巧’吗?】
【季青:对,你们见过?】
【只是听筱筱提起过。】
【你有她联系方式的话,可以告诉,但还是要保证,不能让姜老师发现。】
【季青:明白】
【季青:那我改天约她见一面】
……
约莫半小时后,汽车停在一处高档小区外。
外来车辆无法进入,登记后,叶泠循着薛季青给的地址找过去。
林霏算着时间下了楼,正等在单元门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手机。
不一会儿,石砖路上有脚步声响起,她收了手机,循声看过去。
第一眼的印象是白,病态的那种白。
烈日炎炎,她像感觉不到一样,额发干爽,步履稳而不疾。
第二眼便是淡,唇色也淡,黑白极致分明的五官加上一抹红粉,仿佛天然便该入在水墨画里,而不是行走在人间。
对上那双眼睛后,林霏心里就只剩下两个字——难搞。
从业多年,她也算得上阅人无数。
称得上“难搞”的病人,不是自带更应该做心理治疗的家长的,就是对自己的情况清清楚楚,但我行我素的。
眼前这位必定是后者,也有可能叠加前者。
收起手机,等女人已走到近前,林霏主动伸出手,说:“你好,我是林霏。”妻令韮寺刘伞欺三伶
对方与其轻握,言简意赅:“叶泠。”-
电梯停到指定楼层,林霏先行出去,在入户玄关取出一双一次性拖鞋。
“抱歉,工作室最近在装修,只能先把你带家里来了。”
“没关系。”
房门打开,叶泠换上鞋,跟她进去。
客厅布置得很温馨,处处都有生活气息。
林霏径直走向水吧台,说:“随便坐,红茶还是咖啡?”
“红茶,谢谢。”
L型沙发正对电视柜,叶泠正要在中间坐下,余光瞥见一盆多肉盆栽,下意识走向了靠近它的方向。
林霏端着杯子回来,眉梢意外地一挑:“我还以为你会坐在另一边,能更好地观察全貌。”
叶泠没有反驳,问:“心理测试已经开始了吗?”
“没有,只是随便聊聊,”她放下杯子,“你的红茶。”
叶泠道谢,但没去碰。
这是不打算久待。
林霏迅速下了结论,说:“一般来说,心理治疗的第一步是建立信任,这个对你而言,好像很难,我们先跳过。”
不等叶泠做出反应,她继续道:“有兴趣和我聊聊你的过去吗?童年、初恋、讨厌的东西……抑或者,你手里那个脏脏的玩具。”
叶泠:“……”
“这是你的固定环节吗?”她问。
“算是,”林霏模棱两可地答,“一般会根据具体情况来进行调整。”
“那就是了,”叶泠摩挲着手里的玩偶,说,“我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便。”林霏说。
叶泠没着急开口,像在组织语言。
半响,她说:“我想知道,一个家庭和睦,父母宠爱,被养得有几分娇纵,但又很懂事的人,会在父母离世后,选择抛下年迈的亲人,寻死吗?”
她问得认真,林霏便也仔细思考后给出回答:“概率比较低。”
“虽说人在遭受精神重创时,做出什么都有可能,但一个心理健康的人,一般不会在还有牵绊的情况下走上极端。”
“我明白了,”叶泠站起身,“我的问题问完了,再会。”
“?”
“等等,”林霏连忙叫住她,“你不是还想知道我的另一位患者的情况吗,就这么结束了?”
“我已经问过了。”
叶泠注视着她的眼睛,说:“她既然找你做过心理治疗,那么,在明知我是为她而来的情况下,你不可能不去查看她的资料。而从刚才的反应来看,你并没有把她,和我的问题联系起来。”
林霏:“?”
叶泠继续道:“两种情况,一,你学艺不精,二,就连你也不知道筱筱更多的信息。”
“鉴于你是季青推荐的,我更倾向于后者,既然如此,我更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还是跟小孩子打交道舒服啊,哄两句什么都说了。”
林霏无奈地叹口气,看着叶泠的背影,诡异地被激起了几分斗志。
她扬起声音,说:“耿筱筱是被家人发现精神状况不对,送来找我做心理咨询的病人。”
“你说的没错,我并不知道关于她的很多信息。她只来过两次,也确实没有跟我说很多东西。甚至更多情况下,她的话都是前言不搭后语,为了隐瞒而错漏百出。”
“但,我毕竟是心理医生,你就不想知道,我视角里的她吗?”
“人是很容易思维固化的,换个视角看看,没准会收获更多信息哦。”
叶泠停住了,林霏嘴角挂起志在必得的微笑。
“作为交换,你坐下,我们先聊聊你的问题,如何?”-
虽说叶泠是重新坐下了,但林霏并没指望她“老实交代”。
她慢慢悠悠给自己添了半杯红茶,说:“季青大致和我讲了你的情况,你想让我帮忙分析,耿筱筱为什么会选择跳海,是吗?”
叶泠看着她,问:“你对她了解多少?”
林霏耸了下肩,说:“你不是猜到了吗。”
刚才的那段问话几乎就是她了解的全部,甚至还要更少。
比如“家庭和睦、父母宠爱”,她就完全没看出来。
童年与家庭留下的烙印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会深深铭刻在灵魂上,难以祛除。
但在她遇到的那个“耿筱筱”身上,很难察觉到这样的印记。
也因此,她没有发觉叶泠问的是耿筱筱,进而被抓住漏洞。
“我对耿筱筱的印象算是比较深的,因为她看起来很想配合我,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不过话虽如此,两次会面,也足以让我建立一个对她的基础认知。但想要分析结果更准确的话,就需要你来补全一些信息了。”
林霏简明带过情况,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的话,你可以先和我讲讲你们的第一次见面?”
叶泠沉默看着她,像在评估,林霏大大方方让她看,反正既然她决定留下,那大概率不会走第二次。
在心里数到第十下,叶泠开口了。
“我不确定,那算不算第一次见面……”
依旧是高中,在姜玉蘅的家,叶泠第一次见到耿筱筱。
中考是一道分水岭,隔开小大人和大小孩。
三四岁的年龄差距,足以隔开两个世界,再加上叶泠本就不是会关注旁人的性格,因此,她起初是没留意到那个小孩的,只在意识到是姜扶风的女儿后,多看了几眼。
某种不可言说的心理,让她想知道,和母亲曾是好友的姜扶风,养出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答案当然是,和她截然相反。
仅仅一个下午,叶泠就不止一次地看到那个小孩撒娇,三言两语就哄得其他同学晕头转向,帮她写假期作业。
连带偶尔很严厉的姜老师,对待她都像是无底线的纵容,会瞒着女儿,偷偷给她拿夏天小孩子不能吃的“第二根”雪糕。
娇纵的印象就此留下,除此之外,便是很会看人眼色。
因为她从没尝试过跟她对话。
之后,叶泠向姜玉蘅辞去了物理课代表的“职务”,也就没再见过她。
直到四年前。
再出现在她眼前的,完全像是另一个人。
不熟悉社交潜规则,有一点怕生,再就是,对所有的一切都很好奇。
叶泠说:“再见到她那天,她的求死意志很强烈,我刚把她救起来,她恢复意识后,第一反应仍是往水里跳。”
“所以,我用了一些比较激烈的手段,在那之后,她明显有些怕我。”
闻言,林霏轻笑:“原来是你,耿筱筱和我提到过救了她的人,如你所说,她确实很怕你。”
叶泠扯了扯嘴角:“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害怕不应该躲得远远的吗?”
她倒好,三天两头找借口凑上来,一开始甚至因为害怕,要拉上姜老师当镇山石。
“而且,筱筱时不时会给我一种游离感。尤其是在私下相处时,她的情绪总会忽然因为某种原因变化,更开心,或者更低落。”
“除此之外,她的性格也变化很大。这绝对不是错觉,发现这点后,我私下问过姜老师,她说,筱筱是受了刺激才会这样。”
“但,如果不是呢?”
林霏挑眉:“你在怀疑什么?”
“怀疑……”叶泠眨了下眼,声音轻飘,“我也不知道,只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还缺乏最关键的信息。”
“精神受创后,发生性格转变的案例很多,严重一点的,甚至会患上精神分裂。”
林霏开口阻断了这个问题,她总觉得再继续下去,精神分裂的会变成叶泠。
“至少从我和耿筱筱的那两次见面来看,她没有人格分裂的迹象。”
“……也许吧。”
叶泠掐掐眉心,心底泛上浓浓的疲惫,她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红茶,问:“我给出的信息,足够你分析了吗?”
林霏沉吟了下,说:“没有和当事人沟通,我的看法也只能作为参考。”
“当时情况紧急,在没有上帝视角的情况下,耿筱筱认为自己遭受了爱人的背叛,冲动之下,采取较为激烈的反抗方式无可厚非。”
“是吗?”
叶泠闭了下眼,再睁开,神色一片木然:“但前置条件错了。”
林霏回忆了一遍自己的说的话,问:“哪个条件?”
“爱人。”叶泠一字一顿,“她没有那么爱我。”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林霏这下是真的不解。
“我不知道季青都跟你说过什么,但这些天来,我回忆过无数遍,我和筱筱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叶泠的语速放得很慢:“回到最初,她的出现就很奇怪对吧?海城四处是水,她为什么会偏偏在悦鑫的人工泳池溺水?”
“最大的疑点就是,我刚跟你说过的,她明明害怕,却还是会想方设法接近我。”
“这种行为缺乏动机,至少在最开始的时候,我确定不是因为喜欢。”
“而且……我总觉得,筱筱好像在去海城前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样。”
“她提前去扫了墓,去见了朋友,并且在离开时反常的拥抱,甚至,在去海城前留下了自己珍视无比的玩偶。”
“就像是一场告别,不是吗?”
“……”林霏尽可能客观地分析,“人在经历某种大事前,可能会有某种预感,也许,她的行为只是基于这种预感?”
“至于接近你……四年前生死关头的吊桥效应,让她误以为是喜欢,从而对你产生好奇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我不觉得是这样。”叶泠摇了摇头,她的目光无意识地在客厅内搜寻,似在寻找能准确描述的灵感。
最终,她停在一个游戏人物的手办上。
“你玩过,第一人称视角的攻略游戏吗?”
“……”
……
把叶泠送走,林霏毫无形象地倒在沙发上,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聊到后半段,她逐渐无法跟上叶泠的思维。
这往往代表着很严重的后果——
叶泠的心理状态比她想象得还要糟糕。
和薛季青说的一样,她无法接受耿筱筱的离去,于是找了无数个理由,来佐证自己的想法。
尤其是那个攻略游戏的理论。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后,她把耿筱筱接近她的驱动力,归结到了别有目的上。比如,只是喜欢她的皮囊之类的。
在这个前提下,原本只有一分的细小疑点,在不断的反刍后,放大到了一百倍一万倍。
一条新的逻辑链就此诞生,而结论是,耿筱筱的离开,是因为目的达到,或者厌倦。
叶泠对此深信不疑。
不,也不算深信不疑,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有另一个想法在不停地挣扎。
她无法不认为,那些猜测都是自我安慰。
是她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结果,是她在最关键的时候,没能把耿筱筱拉上来。
这种念头投射到身体上,就是她右臂上怎么也愈合不了的伤口。
并且,这个念头很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壮大。
因此,林霏实在不敢反驳叶泠的理论。
甚至不敢按照薛季青说的,开导叶泠接受耿筱筱的离去。
都过去十天了,她哪里是薛季青说的冷静了,根本就是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平衡一旦被打破,谁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缓了缓,林霏拨通薛季青的电话。
对方几乎是秒接:“怎么样,叶泠还好吗?”
“一点都不好,”林霏叹口气,说,“你最好祈祷,耿筱筱真的没出事。”
“……”薛季青沉默了下,说,“我当然会一直祈祷,但你这句话,倒让我想起叶泠跟我打过一个赌。”
“什么赌?”
“她说,如果救援队永远找不到筱筱的话,就代表她活得好好的,是她赢了。”
林霏问:“那叶泠有没有说,输了怎么办?”
“……不知道,我没敢问。”
薛季青接着说,“你说有没有可能,筱筱是被过往船只救了起来,还在修养,或者干脆是失忆了,才没有被我们找到,也没有来找我们。”
看吧,这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猜测。
虽然概率依旧不高。
林霏没在这种时候泼凉水,说:“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出现前,一切皆有可能。至于叶泠……”
“我一般不喜欢把话说得太严重,但她的状态,确实让人乐观不起来。”
可以说,支撑她还能活下去的信念,只剩下那具没有找到的尸体。
“她是个不喜欢,或者说不习惯跟旁人袒露内心的人,耿筱筱可以当突破口,但不能常用,容易起反效果。”
“她并不信任我,我能做的干预很少,你最好多关注一下她的状态,尤其是,耿筱筱那边有任何新消息的时候。”
“……”
薛季青想起那天在病房外听到的对话,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我明白。”
“你心里有数就好,我就不多说了。”电话那端的人,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润,“我们来谈一谈下一个问题。”
“你也很久没来复诊了吧?小季青。”
“……风突然好大,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薛季青对着手机假模假样地“喂喂”两声,对方好似说了句什么,不等她演完,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薛季青松了口气,想起叶泠,眉眼重新染上愁郁。
她翻开好友列表,找到一个被她单方面晾了很久的联系人。
【明天有空的话,来X.Lady喝杯酒吧】-
吧台后,薛季青穿着军绿色的工装背心,素手一转,冰块在雪克杯里簌簌作响。
门口的风铃被风吹动,她抬眼看过去,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踏着日光走来,眼睛亮晶晶的,是单纯而澄澈的爱慕。
所以她才不想耽误人家啊……
唇角溢出一丝苦笑,薛季青低头,将酒液倒入杯子。
“感谢你和筱筱上次为我提供的建议,冬日来信的最终配比已经定了,这是新调的酒,还没来得及取名,尝尝?”
“好。”
陈巧笑意盈盈把包放下,端起杯子抿了两口:“很温和的感觉,加了橙汁吗?”
“嗯,但不要多喝,度数不低。”
薛季青清洗雪克杯,意有所指道:“我其实有个想法,想给它取名为海妖,或者是触礁。”
陈巧揣摩了下这两个名字,说:“听起来都是一个意思,是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嗯……”薛季青沉吟了下,说,“灵感来自于一位……念念不忘的人,就跟这杯酒一样,初尝是海妖之歌般诱人,一旦喝多了,就会变成触礁的水手。”
“这样,听起来是个很有魅力的人。”陈巧神情低落下来。
目的达到,薛季青没在酒上多做纠缠。
“我找你来,不止是为了喝酒,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她的语气陡然认真起来,陈巧疑惑抬眸,对上的目光是难以读懂的复杂。
“筱筱她……”
……
陈巧用了很长时间才消化掉,这个对她来说异常难以理解的信息。
薛季青没有催促,只默默在她手边放了一杯宁神的蜂蜜薄荷水。
良久,陈巧开口问:“所以这几天和我发消息的,都不是她,对吗?”
薛季青低声说,“抱歉,不是故意要瞒你这么久。”
“我明白,是怕姥姥担心嘛,”陈巧眼角渗出泪花,“我就说嘛,总觉得筱筱这几天有点怪怪的,她总已读不回,还老无视我的废话,怎么,她怎么……”
陈巧深吸口气,压住即将冲到喉间的哽咽:“还是没有她的消息,对吗?”
“嗯……”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陈巧的声音有点发抖,“她还要去留学呢,都计划好了,一切都会顺利。”
“嗯,姥姥那边我会瞒好,这段时间我跟姥姥相处得还算合得来,有我照顾没关系的。”
“还有就是,筱筱有任何新消息,麻烦通知我,我很闲,有要帮忙的也可以找我,如果有需要的话。”
“……”
薛季青抽了纸巾递过去:“我知道,先擦擦脸。”
“……谢谢,”陈巧哑声接过,纸巾按在脸上,被摇摇欲坠的泪水打湿。
本就尚未营业的酒吧更安静了,风铃摇动,轻而易举地压下极力克制的啜泣。
打湿第不知道多少张纸巾后,陈巧红着鼻子抬起头。
她喃声问:“季青姐,筱筱不会出事,对吧。”
“……”
薛季青心下不忍,抚过她脸侧被泪水打湿的碎发:“我希望不会,我们等她回来,好吗?”
陈巧哽咽了下,眼睛迅速漫开一层水雾。
“等不到的话,我就去找她,去全国、全世界找,我就不信找不到她。”
“好。”起令9肆溜散妻散令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薛季青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年。
第35章 ——
前文重复的部分已替换,觉得接不上的宝宝麻烦再回看下上章,比心
欧洲,某留学生聚会。
厨房重地,闲人免入,有几个嘴馋的守在门口,眼巴巴往里望。
视线中心的女生扎着马尾,发色是漂亮的橘粉,皮肤偏白,放在人群里显眼极了。
但能让她在这种场合脱颖而出的,除了外貌,还有手里的汤勺。
砂锅盖子掀开,蒲梦雨吸吸鼻子,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好香,闻起来跟我阿婆做的一模一样!”
听到这句话,粉发女生盛出一小碗汤,冲她招了招手:“尝尝?”
“好嘞。”
在众人的艳羡当中,蒲梦雨昂首挺胸地走了过去。
原因无他,半年前她们搬家的时候,砂锅被搬家公司弄丢了,蒲梦雨在留学生二手群里蹲了半年,才收到这么一个锅。
再加上这次的菜谱也是她提供的,她不第一个喝谁喝。
顾不得烫,蒲梦雨唏哩呼噜喝下半碗,泪流满面:“呜呜呜就是这个味道,兰,你简直就是厨神!”
一开始听到这样的话时,兰筱还会谦虚一下,三年过去,她早就免疫了。
天知道,她在出国前也就是会按教程炖个汤、煎个鸡蛋,土豆条都不会切,总被担心一个人生活会不会饿死的半废物。
后来实在吃不下白人饭,鸡蛋煎着煎着,菜也就会做了。
工作和学习不忙的时候,她偶尔会做些家常菜祭五脏庙。
汤倒是很久不炖了,费时费力不说,猪肉的品质更是堪称灾难。
就连鸡的选择,也没有国内那么丰富。
今天出手,一是买到了合适的食材,恰好用来“开锅”,再二嘛,就是庆祝毕业季。
留学生里会做饭的不止她一个,汤炖好小火煨着,兰筱的任务完成,去小阳台透气。
去阳台要路过客厅,几个年轻女生正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天,时不时逗一逗唯一的白人面孔。
也不知她们说了什么,金发女生的脸几乎要红透了。
兰筱刻意避开她的目光,但余光里,还是看到金发女生跟着起身。
无声叹了口气,兰筱当做不知道的样子,径直拉开玻璃门,去阳台上吹风。
五月底的夜晚很舒适,天气不冷不热,兰筱拆下皮筋,一下一下将头发理顺,再重新绑好。
金发女生站在后面,也不出声,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响起。
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兰筱只好绑上头发,像是刚发现她一样地半转身,说:“晚上好,温蒂。”
“晚上好,”温蒂勾起一个堪称矜持的微笑,用中文说,“兰,毕业之后,你回中国吗?”
她的中文发音有些奇怪,但吐字算得上清晰,是下过工夫去学的。
兰筱以英文回答:“暂时不回,我想先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再看要不要回国发展。”
闻言,金发女生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从身后掏了束绣球花出来:“毕业快乐,中国人说,锦绣前程。”
兰筱默然一瞬,莞尔接过:“谢谢。”
一般而言,对话到此就可以结束了,但温蒂显然不这么认为。
她请教了几个学习中文遇到的问题,又提起课业——
虽然兰筱也不知道,她修的计算机和物理的学位,哪个能在文学史这方面帮上忙。
总之就这么一个热情一个有礼地聊了一阵后,大厅里终于响起热闹的欢呼声。
菜上齐了,派对正式开始-
做饭的人不用收拾,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可乐足、饭肉饱后,自有人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之后,便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打牌亦或者麻将。
温蒂还没走,并热情地参与到了每一项活动中,脸上很快被贴上白条。
白条下,那双圆溜溜、仿佛某种大型犬一样的眼睛,总是会精准盯上某个粉发身影。
兰筱有点累,主要是心累。
她借口要整理资料躲进了书房,不一会儿,蒲梦雨端着两杯乌龙茶过来,杯壁还丝丝冒着凉气。
“祝贺你,终于顺利毕业。”
兰筱和她碰了下杯子:“谢谢。”
她和蒲梦雨是三年前认识的,两人意外合得来,便一起合租到了现在。
今年兰筱修满了双学位的学分,成功毕业,但蒲梦雨要读博,还要再熬几年。
蒲梦雨扫了一眼她的电脑,见连个文档都没开,便知道整理资料只是借口,顺理成章留下。
她喝了口乌龙茶,问:“我听说你们学院的教授很欣赏你,你又不打算回国,真不继续读下去?”
兰筱摇摇头:“再说吧,至少现在我没有继续深造的打算。”
“行吧,随你。”蒲梦雨没多劝,下巴往客厅的方向一扬,“听说你没回国发展的打算,温蒂都高兴坏了。”
兰筱无奈:“只是暂时不回去,而且我又不是为了她。”
“谁在乎,人家只知道不用跟你分开了,而且你就算回国也没什么,温蒂也毕业了,随时都能申请签证,她中文还那么好,没准就跟着你走了。”
兰筱压了压太阳穴,蒲梦雨继续道:“真不考虑一下?”
“我说过的,不喜欢妹妹。”兰筱再次强调。
“说得跟姐姐你就喜欢一样,而且白女本就长得成熟,站一起你是那个妹妹还差不多。”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真搞不懂,”蒲梦雨掰着手指数了数,“这些年没少人追你,什么辣妹甜姐中性风的,各种类型都有,也没见你多给谁一个眼神。”
兰筱:“……”
蒲梦雨好奇问:“哎,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
“不知道,”兰筱给了个不算回答的回答,“大概是看眼缘吧。”
“眼缘眼缘,说白了还不是看脸。”蒲梦雨戳了戳她,“哎,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脸?”
“……没想过,”兰筱胡乱戳动鼠标,“我暂时不打算谈恋爱!”
“好吧,”蒲梦雨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怜温蒂对你的一见钟情,一片痴心哦。”
兰筱有点烦了,也可能是恼羞成怒:“你今晚怎么这么多屁话,收钱了啊?”
“谈钱多俗。”
蒲梦雨故作高深地摇了摇手指,“你别看温蒂那样,她家底厚着呢,不少领域都有人脉,我的课题……”
兰筱把乌龙茶一饮而尽,空杯子塞蒲梦雨怀里:“……带着你的课题给我滚,明天之前别出现在我面前。”
“遵命。”
蒲梦雨一翻手,吊儿郎当行了个礼,溜溜达达地走了。
书房安静下来,兰筱揉了揉脸,从衣领下拉出银色的竹叶吊坠。
这条项链自她七年前穿越过来时就在身上,里面寄居着自称为“系统八二三”的科技产物。
这三年,兰筱极少用到它,也把它用得越来越像一个智能助手。
有什么想做的,只需要在脑海里想一句,系统八二三就会记录下来,并且在定好的时间提醒。
不过,此时兰筱想到它,是为了一件正事。
“国内,原书的剧情开始了吗?”
【已经开始了。】
【苏家前不久发现苏奕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正在追查线索当中。】
【但因为商雅凡进商家之后,给女主也安排了新的身份,扫尾很干净,苏家暂时还没有查到女主的下落。】
“已经到这一步了啊……”兰筱皱了下眉。
印象中,再过不久就是女主与叶泠相遇,阴差阳错揭开当年的绑架真相。
商觅儿的谎言被拆穿,理所应当地成为商家弃子,商雅凡踩着这股东风,获得了更多资源。
接下来,自是一番她爱她、她爱她,她不爱她,穿插着商战的爱恨纠缠,与主角反派间的争斗。
但是吧……
“商家上个月又宣布破产了一家子公司,产业三年内缩水了至少六成,说难听点现在就是在吃老本。商雅凡真有那么大的本事,逆转乾坤吗?”
兰筱是不大信的,如果商雅凡真有这么大本事,也不会被商阳恒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侄子压上一头了。
更不会,让自己的身世成为公开的秘密。
是的,在这一点上,发展和原书有所不同。
兰筱不确定是哪里的蝴蝶效应扇动的结果,总之,商雅凡的身世曝光得比书里快上很多。
几乎在三年前,她刚到国外,还没开学的时候,就听系统说了这个消息。
据说是商觅儿偷了商阳恒和商雅凡的牙刷和头发,找私立机构做了亲子鉴定。
但因为没有经过当事人的同意,商阳恒和商雅凡抵死不认鉴定结果。
兰筱猜,还是要等到原书的节点出现,这两人才会改口。
这么看的话,似乎原书的剧情判定也没那么死板?
兰筱没有深究,总归和她是没什么关系的。
她只需要盯好国内的动向,确保姥姥的安全就好了。
有“眼线”在,办到这点并不难。
而没有选择读博,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
为了灵活行动,她需要足够自由的可支配时间,读博,甚至正经去企业工作,都很难做到这点。
兰筱拿出纸笔,随手画了条横线,并在上面分割出不同的节点。
原书的时间线并不长,顺利的话,在这里,她就能回国了。
在某一处画上圈,书房门口探出个脑袋。
“我们想举办一场露天派对,兰,你后几天有空吗?要筹备一些东西呢。”
兰筱拉出日程表看了一眼,说:“最近几天不需要去兼职,应该都有空。”
女孩比了个OK,“那不打扰你了,我差不多要回去了,明天见。”
“再见。”
女孩走后,陆陆续续有人过来跟她告别,兰筱一一回了,最后一个来的是温蒂。
她依依不舍,一双眼睛好像会说话:“兰,明天见好吗?”
兰筱再次陷入无奈,她倒宁愿温蒂像其他白人一样,上来就是甜言蜜语邀请date,这样她拒绝起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而一句乖巧的“明天见好吗”,简直找不到半个可以拒绝的点。
她只能点头,说一声“好”。
蒲梦雨叉起胳膊,在一旁看热闹,等门关上,她抬指在腕上一指,示意过零点了。
“没招了吧?”
兰筱垮起脸,吐出两个字:“头疼。”
“你先疼着吧,我是没办法。”
她扭头去找东歪西倒躺在地板上的人,像鸭妈妈带领小鸭,“都醒醒,地铺铺好了,地上睡容易着凉。”
几个人迷迷糊糊跟着走了,兰筱扶住一个差点走着走着睡过去的,跟上帮忙。
等全部忙完睡下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
兰筱钻进被窝打了个哈欠,很快进入梦乡。
夜晚,城市安眠,一道毫无感情,甚至没有半分记忆点的声音,骤然响起。
【故事线偏移,修正中……】
作者有话要说:
随机红包
第36章
太平洋的另一端,北半球还处于阳光的笼罩下。
这是叶泠本周第三次路过有家书吧。
说是路过不大恰当,因为有家书吧就开在墨鸢科技楼下,随便走两步就能到。
这里原本是间咖啡店,店主两个月前决定回老家发展,将店铺转让,接手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子。
她没有对店面进行大幅度改造,只撤掉了笨重沉闷的家具和摆设,换上精致而又有特色的小摆件。
店面一共两层,一楼就是书厅,座位挨着一整面墙的单向玻璃,白天的隐私性和采光都很好。
二楼则是只摆了一些圆桌,更注重空间的独立性。
虽说附近都是写字楼,一般不会有人工作间隙跑来看书。但店长也卖咖啡,手艺尚可,难得价钱也不贵,因此并不缺少客源。
这会儿没什么客人,年轻的店长搬了一箱子书出来,一排排摆在门檐下晒。
叶泠视察完工厂回到公司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纸页发黄的旧书被风吹动,有些甚至连封皮都没有了,只是远远看着,仿佛就能闻到书页与水墨的潮气。
叶泠眯了眯眼,从那些书里找到一抹熟悉的颜色。
凑近看封皮,果然是《The End of Eternity》,甚至还是1955的初版,保存的还算不错。
它是一本非常经典的科幻小说,讲述了一个关于时空旅行的故事。
叶泠早就读过,但还是第一次在市场上见到初版。
机会难得,她主动张口问:“这本书出售吗?”
店长愣了下才回答:“不好意思客人,绝版书不租不售,现在店里没什么人,您要是想看的话,可以去店里看。”
说着,她把那本书合起来,递到叶泠面前。
没有拒绝,叶泠拿上书,在二楼找了个位置坐下。
孟连秋先行回了公司,在叶泠的主动放权和培养下,墨鸢几乎做到了离开她也能自主运转。
至于其它的投资和产业,叶泠大多交给了职业经理人打理,唯二还会亲自盯着的,除了墨鸢以外,就是在海城创办的分公司,飞舟。
与商业化的墨鸢不同,飞舟只钻研海上救援的技术。
技术人员配合当地救援队,开发和改进了不少先进设备,并在前不久拿到了当地“慈善企业”的称号。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按计划进行,让人昏昏欲睡的日光下,叶泠翻开书页。
几分钟后,书墨的腐朽气味中,混进来一抹浓郁的可可豆香气。
木楼梯嘎吱嘎吱响起,让人不禁联想,它是不是也经历了漫长的岁月。
叶泠从书页里抬起头,对上店长含笑的月牙眼。
“你好,您的咖啡。”
叶泠道谢,将书往旁边挪了一下,腾出位置。
店长弯腰放下杯子,领口里滑出一枚红绳穿起的平安玉牌,灵芝纹的牌头,做工精致。
叶泠无意间扫到,神色蓦然一僵。
“您还好吗?”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难看,店长抱着托盘,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偏头痛,缓一会儿就好。”
叶泠压了压额角,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块玉牌很眼熟,她小时候好像也有过一个……
“嘶——”
一瞬间,头疼得仿佛要炸开,叶泠倒吸了口凉气,竭力控制住发散的思绪。
她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每次想触碰被绑架后的记忆时,难以忍受的疼痛都会出现。
为此,叶泠找过很多个医生,得到的结论大同小异,都说是受到刺激后,大脑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
叶泠不认可这个结果,因为她对绑架、乃至当年的劫匪本人,都没有什么激烈的负面情绪。
非要说的话,她觉得丢失的那段记忆更像是被屏蔽了,或者说被关起来了,而头痛,就是围栏上的高压线。
当然,在像第一位医生阐明,得到“小孩子乱想”这样的回答后,叶泠再没试图再解释过。
回到当下,店长的身影不知何时不见,疼痛缓过去后,叶泠背上已然铺了一层冷汗。
木楼梯的嘎吱声再次响起,叶泠抬眸,眼底是未消散的寒意。
店长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抬起手:“那个,我拿了个冰袋和止痛药,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她说着把东西放到桌子上,手心翻转时,右掌的疤痕一闪而过。
叶泠无意吓到她,于是移开目光,让她把东西拿回去。
店长却不知误会了什么,左手抓着右手,大拇指搓着那道疤痕:“这是小时候不小心烫到的,不是脏。”
“没有这个意思,”叶泠解释道,“我的头确实不头疼了,用不上这些。”
“那好吧。”
店长依言把冰袋和药拿走,“我姓简,叫简心慈,您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就好。”
她说完,月牙眼弯起,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叶泠颔首,在她离开后抽了张纸巾,将桌子上冰袋留下的水痕擦去。
心头莫名有一道声音响起,好似蛊惑。
这间书吧虽其貌不扬,但藏书似乎很丰富,也许以后可以常来。
还有老板,简心慈,倒是个好记的名字。
随着话语,叶泠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双弯弯的月牙眼,与某双刻在心底的浅棕色眼睛重合。
心跳声杂乱,好似有某种死寂的东西,在身体内重新萌芽。
嘴角牵动,它颤抖着,一分分上扬,最终凝成一个堪称温柔的弧度。
她和筱筱……
……
……
……
不,不对。
根本一点都不像!
漆黑如墨的眼瞳中浮现出痛苦,仿佛有两种情绪在不断撕扯、挣扎。
空气肆意流动的室内,叶泠却感受到了犹如溺水的窒息感。
那是谁的声音?是她自己吗?
她为什么会那么想?
换句话说,这真的,是她的想法吗?
叶泠猛地打了个寒颤。
“咯楞咯楞——”
耳边响起奇怪的声音,叶泠以为是自己的牙,后来发现不是。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圆木桌上,咖啡杯不断晃动,杯底敲击着杯托,好似被洋流冲击的小船。
叶泠后知后觉地看向自己的手。
它在颤抖,连带着整张桌子都在颤。
所以,是她在恐惧。
恐惧,什么呢?
静默片刻,叶泠陡然伸手,飞快把桌子打翻。
一声沉闷的钝响后,暗色液体蜿蜒而下,托着瓷白的碎片。
在木楼梯的嘎吱声又一次响起前,叶泠捡起一片碎片,对准了自己-
下了飞机,顾不上喘口气,薛季青匆匆赶到医院。
病房外,孟连秋刚告别医生,眉头还没来得及松。
薛季青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叶泠还好吗?”
孟连秋叹口气,把门打开。
病床上,叶泠双眼紧闭,面容上看不出痛苦,就像是睡着了。
但无论她们用任何手段,都无法将她唤醒。
“打120的那个女生说,叶总昏迷前出现了偏头痛,后来等她听到动静不对再上去时,就看到叶总晕倒在地上。”
“万幸,她倒下时避开了杯子碎片,没有伤到。”
薛季青静静看着病床上的人,问:“医生怎么说的?”
“暂时没有查出原因,”孟连秋说,“目前的推测是,叶总可能是遭受了某种刺激,产生的昏迷。”
“刺激,”薛季青低喃了一声,眼尾泛上泪光,“是因为,筱筱的事?”
孟连秋摇摇头:“叶总昏迷的一小时后,海城才有消息过来。”
她停顿了下,继续道:“我还没来得及通知,没想到您已经知道了。”
“能不知道吗,”唇角溢出酸苦的笑,薛季青说,“都上新闻了,还有人把这件事编成了故事,说叶泠痴情三年,终于同亡妻重逢。”
“重逢,真是会用词。”
“新闻?”孟连秋面色有些不好看,“我明明告诉过他们,先不要把消息放出来。”
“不怪你,从营销号的跟进速度来看,是我们被盯上了。背后的人明显是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一天呢。”
薛季青沉声道,“我已经派人去查了,等有眉目了再告诉你。”
“好的,”孟连秋迟疑问,“但这样的话,姜老师那边?”
薛季青沉默了一瞬,说:“陈巧在,得到消息后,她第一时间就赶过去了,姜老师那边,暂时应该不用担心。但叶泠……医生有说她什么时候能醒吗?”
孟连秋摇头:“叶总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医生的意思是,随时都可能醒。”
“……”
薛季青走到病床前,忽然伸手,试了试叶泠的鼻息。
“突然觉得,她先昏迷着也好。”
不然的话,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
耿筱筱的尸体,找到了-
“谁?”
兰筱茫然地眨眨眼,“你说捞出了谁的尸体?”
“哎呀,不是现捞的啦。”
蒲梦雨把手机怼她脸上,说:“我看到的新闻,说是早就找到了,但不知道是工作人员操作失误还是怎么地,总之遗体一直放在殡仪馆,无人认领。”
“?”
遗体一直在殡仪馆,那她是谁?
兰筱满脑袋问号,不等细看,蒲梦雨已经把手机拿走,唰唰翻着评论。
边看边感叹:“嗐,真可怜哦,白白跟爱人分别这么久。”
“我看她们说,墨鸢科技的老板每个月都会抽出时间去海城,救援队有空的时候,也会在海上巡航,她们一定都是想找到她的爱人吧。”
“大概吧。”
兰筱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事了,她目前只想知道一个问题。
【小八,冒出来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小八?八二三?】
【……】
兰筱从领口下扯出吊坠,大力拍了拍。
【系统八二三?!!】
依旧没有反应。
无论她怎么叫,系统八二三都安静得跟死了一样。
不会真死了吧?
还是说,它的售后结束了,所以消失了?
不能连声招呼都不打吧。
兰筱莫名有点烦躁,把项链重新塞进去,扭头就往回跑。
“突然有点急事,我先回去了,你们玩。”
“哎等等,”绿灯一下子变红,蒲梦雨只得停住脚步,大喊,“手机也不修了吗?屏幕昨天不是摔坏了?!”
“改天再说吧!”
她要先想办法确认,国内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快重逢了
随机红包
第37章
【尸体都有了,你也差不多该死心了对不对……】
【看看我们简心慈,柔弱善良小太阳,孤苦无依没人爱!还早早就跟你有过邂逅,身为霸总,你不应该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然后强取豪夺吗?!】
【虽然夺也夺不到啦……不是我说你,商家怎么着你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让她翻盘了!】
【你的戏份还挺关键的……】
【……听话,按剧本走,别……】
【……不要让我难办。】
……
……
病床上,叶泠霍然坐起。
薛季青正在吃面包,被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一通乱抓,好悬没把面包喂了地板。
“你醒啦,要不要吃东西?还是先喝点水?”
不等叶泠回答,薛季青已经放好吃了一半的面包,打开矿泉水递了过去。
叶泠接过润了下嗓子,问:“我这是……在医院?”
“是啊,”薛季青点点头,“你昨天下午忽然昏迷,可把我们吓坏了。”
“昨天?”叶泠皱了下眉,眼前依稀闪过几个画面,“我昏迷了多久?”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薛季青算了下时间,“快二十个小时了吧。”
“二十个小时……”
想起耳边听到的声音,叶泠压了压抽动的太阳穴,“我昏迷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人来过?”
“有啊,”薛季青回忆了下,说,“医生和护士来过几次,再就是我跟连秋。”
“不是你们,”停了一秒,叶泠说,“是一个,声音听起来像小孩子的人。”
薛季青茫然说:“应该没有吧,也许是有小孩路过门口,被你听到了?她很重要吗?”
“……不重要,也许是梦。”
很吵的一个梦,叽叽喳喳喋喋不休,听得人很生气,但睁开眼后,却一个字都记不起来。
叶泠放下手,只觉得精神无比疲惫。
薛季青看出她状态不佳,说:“别管什么梦了,我去弄些东西给你吃,待会儿再做个检查,看看有没有其它问题。”
“好。”叶泠应了一声,下意识去床头矮柜上摸电脑。
没有。
以往出现类似情况,孟连秋都会把手机和电脑送来,以免错过工作消息。
季青说她已经昏迷快二十个小时了,这么久的时间,孟连秋不会准备不好。
那么是,因为某种原因,她不想让自己接触到手机或电脑。
也就是说,出事了。
叶泠闭了下眼,叫住差一步就要离开病房的人。
“季青,我记得你这段时间在出差对吧。”
薛季青僵住身子,扶着门把手闷闷应了声“嗯”。
她匆忙解释:“听说你昏迷,所以我赶紧买了机票赶回来了。”
“是吗?可我觉得,不止是这样。”
叶泠声音笃定:“你有事瞒着我,对吧。”-
海城,悦鑫会所。
三年前,露台餐厅宣布暂停营业,时至今日,它几乎成了悦鑫的“禁地”,只有打扫的人偶尔造访。
一千个日夜过去,那些浪漫而又唯美的装饰置景仍在原地,无人敢动。
娇艳的玫瑰早已枯萎,化作自然界的养料。
而那些轻纱,仍会随风舞动,一切都好像跟原来没有区别。
但只要用手碰上一下就知道,走过三年的风吹雨淋,它早已脆弱到,经不起半分摧折。
“上次打扫还是一周前,”升到经理位置的小徐边开门边说,“刚下过雨,可能会有点灰。”
“没关系,”叶泠迈步进去,在有人想跟上前,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孟连秋后退一步,“好的。”
小徐忧心忡忡看着,小声问:“让叶总一个人进去,真的没事吗?”
“应该没事,叶总说,和耿小姐……三年没见了,她要好好准备一下,迎接明天的相见,所以……”
至少今天,她不会出事。
一定没事。
孟连秋安慰着自己,目光紧紧追随着叶泠的背影。
从这个角度往外看,夕阳的余晖落在海面上,粼粼一片波光。
叶泠就站在光里,一步步向前,逐渐接近边缘。
“叶总!”
心脏重重一紧,孟连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过去的,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跑到了叶泠身边。
她一把抓向叶泠的手:“您不要……”
话没说完,孟连秋忽地愣住。
太纤细了,手里圈着的东西存在感低到仿佛不存在,她简直要怀疑,自己只是握住了一团空气。
总是看她穿长袖,原来,已经瘦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要什么?”
没等到后文,叶泠淡声询问,然后换了左手,把落在绣球花上的枯叶拈起,任它被风吹走。
做完这一切,她静静看着孟连秋,似乎还在等待没说完的那句话。
抿抿唇,孟连秋松开手,低声说:“抱歉,是我误会了。”
闻言,叶泠笑了一声,并没有计较她的举动,而是将手搭在花坛边缘,静静看着那小小一丛绣球。
“这些花是不是很久没人管过了?”
“嗯。”
孟连秋艰难把视线从叶泠脸上移开,她很少见到叶泠笑,笑容一般应该同开心挂钩,可她却从那抹弧度里读出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是做出了什么决定,才会如释重负呢?
孟连秋不敢继续想下去,她总觉得,不会是一个美妙的答案。
心里好像压了一块石头,她回答问题的速度都变慢了:“当年加高花坛时,工人应该是把花迁走了的,可能是回填的土壤里有种子,才又长出了一些。”
叶泠点点头,说:“之后把它们也迁走吧,总好过孤零零的在这里。”
“好的。”
孟连秋答应下来,见叶泠没有赶她走的意思,她大着胆子,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就这么走走停停,回到起点时,西方的天际正吞没最后一丝微光。
餐厅的灯次第亮起,然而三年过去,灯泡坏了不少,忽明忽暗地苟延残喘。
叶泠又一次笑了,暖黄的光源在她眼底闪烁,夜风轻拂,长至后腰的黑发在空中飞舞,像一只只纤细的手。
孟连秋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打了个激灵,紧接着,耳边“滋啦”一声异响,所有的灯泡齐齐灭掉。
“叶总!”她的声音尖锐到变了调,“你还好吗?”
“我没事。”
像是很奇怪她为什么要这么问一样,叶泠往外走了几步,一张无甚血色的脸清晰映在应急灯下。
“应该是电线短路引发的跳闸,不用害怕。”
“……”
孟连秋没解释她害怕的不是这个,而是顺着叶泠的话道:“外面太黑了,我们去里面等电路修好,怎么样?”
叶泠点点头,借着手机的光,两人就近来到一间休息室。
稍后,电路修好,头顶的大灯瞬间亮起,叶泠抬手遮住,瞳孔因光线的变化而收缩。
“连秋,能让造型师她们现在过来吗?”
“可以是可以,”孟连秋看了下窗外,“但现在是晚上,您是要?”
“先试一下造型。”叶泠束手站起,只给她留下一个背影。
“我想节约一点时间,这样的话,明天能早点见到筱筱。”
“……好的。”-
夜深,孟连秋给收工的造型团队包了个大红包,把人送走。
手机上,薛季青的消息已经积压了一大堆。
临时有急事,她没能跟来海城,自然是无比着急的。
孟连秋一一回了,然后向陈巧询问姜老师的状态。
为了方便互通信息,她们很早就加了联系方式。
陈巧的消息很快过来,说姥姥睡下了,还没看到网上的消息。
孟连秋稍微安下了一分心,想到叶泠,它又不高不低地悬了起来。
做妆造时叶泠没让外人进去,但造型团队出来时,她隔着门缝有看到一眼。
叶泠穿着一字领的洁白长裙,刺绣精致而繁复,裙摆缀着大大小小的水晶与钻石,璀璨得,让人想要落泪。
孟连秋知道这条裙子,是多年前,叶泠请人设计,在意大利找的工作室手工定做的。
一共订了两件,不同风格,也是不同的尺寸。
作为差不多可以说是唯二的知情人,孟连秋偷偷猜过很多次,叶泠拿出这两条婚纱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动作。
也许是在某个午后,日光晒得人懒散,一本书翻完,她起身回房,云淡风轻拎出两个沉重的衣架,于是便跌入梦幻的纯白。
然,造化弄人。
就在孟连秋都快把这件事遗忘时,它们才终于漂洋过海,抵达彼岸。
在另一位主人失去踪迹的第三个月-
几近零点,万籁俱静。欺聆灸寺刘衫漆散伶
露台餐厅的门没关,一道纤薄身影提着裙摆,缓缓穿过。
月光洒下,照在光滑的地板上,连绵成长长的拖尾。
她脚步未停,借着月光一步一步,半分不差地站到三年前那个位置。
加高后的围栏高度差不多到胸口,她左右看看,搬来一把椅子。
动作间,已经不大合身的裙子滑落些许,被她仔细整理好。
准备完毕,她褪下鞋子,赤足踩上凳子,再落向花坛。
海城刚下过雨不久,泥土还带着潮气,脚踩上去陷进去了一些,然后便被下层板结的土块抵挡。
站稳后,她拿出小镜子,对着月光看了看。
镜子照出朦胧的脸,头发里编进了丝带,盘得很整齐。
她压了压头发,从掌下传来的触感看,造型师应该用了很多发夹,不会轻易散乱。
不会乱就好,否则不好看了,筱筱就不喜欢了。
放下镜子,她提起裙摆,脚尖踩在花坛最边缘。
月色下,冷白色的足弓立起,似要献上一曲芭蕾。
身后响起仓皇而杂乱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脚尖轻点。
风声呼啸,海面,朝她涌来。
……
下一刻,风停浪止。
溅起的水花凝固在半空中,无人深空,响起一道气急败坏的咒骂-
被蒲梦雨从床上拉起来时,兰筱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总觉得自己不久前刚起过一次床。
洗漱完,拉开卧室门,看到睡眼惺忪的几个同学,和桌上明显是剩菜剩饭的东西,兰筱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她忍不住问:“昨天我们不是把聚会剩下的菜都消灭了吗,而且你们几个为什么还在这儿?”
“啊?”被她点到的几个人茫然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宿醉刚醒的样子。
蒲梦雨从厨房出来放下碗,伸手探了探兰筱的额头:“你也没发烧啊,说什么梦话。她们打地铺睡了一晚上,才刚起床,不在这儿在哪。”
“?”
兰筱皱了下眉,拼命回忆:“她们昨天,是在我们这儿睡的?”
“对啊,”蒲梦雨分发筷子,说,“这几个酒蒙子,哪次聚会,她们不是喝得迷迷糊糊就地睡的。”
有人不满地喊:“哎哎,过分了啊。”
蒲梦雨叉腰,哼了一声:“别叫,酒品最差的就是你。”
看着她们打闹,兰筱眉头越皱越深。
她怎么总觉得,聚会至少是一天前发生的事了。
她昨天,她昨天……她昨天在做什么来着?
“嘶——”
大脑一阵针扎般的疼痛,兰筱好悬没摔倒,被身边的人眼疾手快扶住。
“没事吧?”
蒲梦雨也凑过来,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好差。”
“可能是没休息好。”兰筱轻声说。
“那你要再去躺一会儿吗?”
“……算了。”
兰筱拉开椅子坐下,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口东西。
【小八,我不会真生病了吧?】
【……】
没得到回应,兰筱再次呼唤。
【小八?你还在吗?】
【系统八二三?】
奇怪。系统去哪了?
售后结束离开了,还是没电了?
话说系统需要充电吗?
想不出答案,兰筱干脆把吊坠扯出来露在外面,至少能让它晒晒太阳。
吃完不算早的早餐,昨晚蹭住的人各回各家,蒲梦雨说要和几个朋友汇合,采购之后的露天派对需要的东西。
兰筱手机屏幕摔坏了,也要去修一下,两人一同出门。
维修店的方向不在她们平常的活动范围,经过一个红绿灯路口,兰筱停住脚步,心里的违和感几乎要达到巅峰。
望着来往的人群,她问:“你真的不觉得,今天的这一切都已经发生过了吗?”
“我真的不觉得,”蒲梦雨从后面探出头,绿灯了,我们快过去吧。”
兰筱抿了下唇,没动:“可我总记得,昨天我们来过这里,甚至后来你回家的时候,东西都差不多采购齐了不是吗?”
“没有啊,”蒲梦雨也不催了,担忧地看着她,“昨天我们不是只去了中超,也不在这个方向,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精神上……”
[嗐,真可怜哦,白白跟爱人分别这么久。]
心底忽而响起一道声音,和蒲梦雨的声线重合。
兰筱脊背一阵发寒,打断蒲梦雨的话:“来过的,绝对来过。”
【小八,你还在不在?】
【系统?】
兰筱拼命在心里呼唤,但它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半点回应-
“你真的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吗?”
病房内,叶泠鼻尖上缀着一颗汗,直勾勾盯着孟连秋。
“今天,不,应该说是昨天。昨天上午,就是在这个病房,你和季青告诉我,告诉我说筱筱的尸体找到了。”
“真的没有。”
孟连秋被她的样子吓到了,连连摇头:“薛小姐上周就出差去了,根本不在。而且,从您昏迷到醒来,也就才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昨天我们怎么可能……”
想到什么,孟连秋说:“刚才我刷到一个家属认领无名遗体的新闻,会不会是您昏迷时听到了,然后就……做了个噩梦?”
噩梦吗?
对对,是噩梦~
这样啊,原来只是一场梦。
没错没错~~
叶泠的眸子瞬间冷淡下来:“你是什么人?”
“……”
片刻安静,孟连秋迟疑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没有回答,叶泠拿上手机迅速下床。
“订机票,我要去海城。”
第38章
海城,天小雨。
出站口,听到航班落地的广播通知,小徐连忙站到接机的第一排。
海城机场不大,没让她等待太久,道路尽头很快出现一前一后两道身影。
走在前面的女子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长发简单绑成一个低马尾,碎发掉落,被其漫不经心一拢,露出的眸子冷如寒星。
不经意间对上视线,小徐心一凛,条件反射地挂上僵笑。
幸好,女子眼神的冷意并不是为她而发,短暂一个对视,她颔首致意,多少缓解了小徐心中的紧张。
等人出站,小徐立刻迎了上去:“叶总,车已经备好了,有行李需要取吗?”
“不用,直接去悦鑫。”
“好的。”
得到答复,小徐领先半步带路,等上了车才开始一一汇报。
“我们给海城所有殡仪馆和停尸间都打了电话,因为时间问题,目前只实地到访了一半左右。”
消息来得突然,得知叶泠要找海城所有的殡仪馆,有没有三年前落水的二十多岁无名女尸时,悦鑫着实乱了一阵。
谁都知道她想找的人是谁,能这么笃定,没准就是得到了确凿的消息。
想明白这点后,最紧张的就是悦鑫旗下救援队的队长。
因为工作的特殊性,她跟当地警方和殡仪馆等都要打交道,若是尸体在别的地方发现的也就算了,在海城,要是没被第一时间发现,那她绝对要被问责的。
想起临行前队长哭丧着的脸,小徐心情忐忑地把话说完:“这些殡仪馆和您着重提到的那家,都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女尸。”
语罢,小徐偷偷掀起眼皮,从后视镜里观察叶泠的反应。
不断倒退的夜景中,她淡漠扫来一眼,忽而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
“明天,会是个晴天,对吧?”-
陪叶泠转完露台餐厅,刚送人回房休息,门一关,孟连秋就在拐角处发现一双炯炯有神的眼。
她走过去,问:“还不下班?”
“我也想下班,这不是……”心里压着事,搞不清楚今晚她怕是睡不着了。
小徐叹了口气,说:“你不觉得,叶总有点奇怪吗?”
孟连秋回以一个无奈的笑,她当然觉得,但有什么用,顶头上司就是天,她拿钱办事,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
“叶总今天突发昏迷,可能是摔到头产生了一些幻觉?总之拍了CT没发现异常,医生的建议是先观察。”
小徐皱了下眉:“那殡仪馆?”
“继续查吧。”孟连秋说。
虽然她总觉得,叶泠似乎也不是很关心结果。
想起什么,她继续道:“露台餐厅的电路记得安排人定期检修,不要再发生今天这种短路的情况。还有就是裸露在外的灯串,安全隐患比较大,记得找人来撤掉。”
“好。”小徐点头。
“另外,把花坛的绣球花也移植到其它地方去。”
“好的。”
“嗯,没什么事就先回去休息吧,叶总这边我来盯着。”
小徐点点头,走出两三米,忽又想起什么,折回来问:“您跟叶总大概是要在这边留多久。”
“……”孟连秋沉默了下,回,“不确定,先按长住准备。”
“好,我知道了。”
望着小徐的背影消失,孟连秋叹了一声,看向不远处紧闭的门。
在露台餐厅时,她也问过叶泠这个问题。
彼时,叶泠刚拈起一片湿哒哒的枯叶,正要把它往外扔。
然后,她给了一句很奇怪的回答:“时间还没到。”
时间……她到底想做什么?-
“别想了,要我说,你那就是既视感嘛!顶多算个预知梦。”
泳池边,蒲梦雨有一搭没一搭踩着水,趴着跟兰筱说话:“还是不准的那种,都一天过去了,国内也没有出现你说的新闻呀。”
“不过你为什么会梦到墨鸢科技的老板啊,不会是认识吧?”
“不认识。”兰筱胡乱回了一句,拿着新买的手机在不同的app里频繁切换。
“那可真可惜,我听说她是大美人哎,但也不一定真,网上连张照片都找不到,真漂亮的话怎么会藏这么严实。”
见兰筱不回话,蒲梦雨嘀嘀咕咕,潜进水里游去另一边了。
毕业季后,结束学业的小伙伴不少都要回国,抑或者去别的地方发展。
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她们便租了轰趴,打算大玩特玩几天。
今天来是为了布置,她见兰筱心情不算很好,就带她忙里偷闲溜出来,去泳池游上两圈,放松放松。
她可倒好,好心当成驴肝肺。
没把蒲梦雨的抱怨放在心上,兰筱放下手机,再次搓了搓颈间的吊坠。
【系统?你还活着吗?】
依旧没有反应。
从昨天开始……兰筱也不确定那算不算昨天,总之,这个世界好像在她休息时出了问题,然后系统就叫不醒了。
并且,从她模糊的记忆来看,这是她第二次过这一天。
兰筱看了眼时间,距离十二点还有两分钟。
印象中,上一次就是差不多这个时间,有人叫了她一声,然后她一睁眼就回到了前一天……
“兰!”
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声音响起,兰筱猛地抬头。
别墅二楼,温蒂的脸从窗户后露出来,风吹起她的金发:“我找不……”
“嗡——”
一道电流声贯穿脑海,兰筱骤然僵住。
不动了。
振翅的鸟,飞扬起的发丝,以及过路汽车的鸣笛,全都静止了。
就连她自己,好像都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力。
【世界损毁5%……10%……20%……】
随着一道不知何起,甚至无法辨别男女老少的声音,兰筱维持着抬头的姿势,震惊地看到,遥远的天际像被橡皮擦过,一点点消失。
不,不止天空,地面也是。
余光中,无数道裂缝在蔓延,露出黑不见底的深渊。
胸口的吊坠忽然发烫,如同冰遇到火,兰筱僵滞的四肢陡然解冻。
但来不及了。
裂缝已蔓延至脚下,仰面倒下去时,兰筱听到一连串急促的警报。
【发现不明时空力量,正在尝试驱逐……】
【驱逐失败,目标消失。】
【病毒……查杀……进度……3%……】
与此同时,世界的另一端,响起又一声生气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我不是回溯把尸体抹了吗?!你还跳跳跳到底要干什么啊!】-
天旋地转。
仿佛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稀里哗啦轰轰隆隆,从侏罗纪一直甩到现代。
太晕了,甫一接触地面,兰筱的第一反应就是干呕,即使她根本吐不出什么东西。
一边吐着,她还没忘在心底呼唤系统。
还是没得到回应,但兰筱这次无比确定,系统八二三还在。
掉下来前,她好像听到一道声音说世界损坏……是国内发生了什么,把它玩崩了?
这样的话,她“重过了一天”,会不会也跟这件事有关系?
除此之外,还有她听到的“驱逐”,和“病毒”。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世界想驱逐的是她,还是她身上,这个叫系统八二三的东西?
她低头向下看,吊坠在胸前晃荡,反射出点点银光。
“呕……”
更晕了。
强行忍住干呕的欲望,兰筱闭上眼,缓慢做着深呼吸。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她刚才隐约看到附近的环境很陌生,是掉入时空乱流,被送去了别的地方吗?
她还在原来的世界吗?
系统持续装死,兰筱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八成系统才是那个病毒,所以它才不敢在这种时候蹦跶。
接下来,估计只能靠自己了。
她当年到底上了什么贼船。
暗骂了一句,等眩晕感逐渐止息,兰筱立刻睁开眼,抬头往四周看。
很破旧,四四方方的水泥房,墙面潦草刷了一半白漆。窗户又小又高,是老式的绿玻璃窗,透进来的光线不亮不暗,分辨不出时间。
往另一边看,除去堆积的满是灰尘的杂物,就一张八仙桌干净点,靠近门口的方向摆着两张椅子,地上散落一堆烟头和酒瓶。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情况都似乎……不太妙啊。
看了看那两扇紧闭的门,兰筱站起身,正想过去试试能不能打开,身后冷不丁插来一道童声:“你是谁?”
兰筱悚然一惊,飞快转身看过去,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十岁,生得粉雕玉琢的女孩,正小大人一样板着脸,但眼神难掩好奇地看着她。
见她不说话,女孩继续道:“你之前是藏起来了吗?”
“……”
兰筱没有立刻回答,望着女孩被绑缚起来的手脚,和总给她一种熟悉感的眉眼五官,她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7O旧肆陆37姗令
女孩有些不满:“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对,我是藏起来了,就藏在杂物堆里。”兰筱从善如流。
“可那边很脏,你的衣服看起来很干净。”女孩说。
“……因为我爱干净。”
说着,兰筱一个迈步凑近,直勾勾盯着女孩的脸看,直把人看得面皮泛红,才悠悠然退后。
脸上没有那颗辨识性极高的红痣,应该是想多了。
得出结论,兰筱绕到女孩身后,想把她手腕上的绳子解开:“不想说就不说吧,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你的名字不可……不要乱动。”
看起来很懂事的女孩却没有听话,她蜷缩起来,说:“绑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你有地方躲的话就躲起来好了,放了我会被发现的。”
“我一个大活人,躲又能躲多久。”
兰筱没打算听她的,不想浪费时间,她干脆用腿把女孩一夹,强行去解绳子。
“你知道绑架你的人去哪了吗?大概多久会回来。”
女孩被她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屈辱,总算没有反抗,回道:“和我一起被绑过来的还有个小孩,哭得很厉害,我听到他们说好像被发现踪迹了,说要找个地方把她丢了,迷惑警察。”
“那肯定不会丢到附近……应该需要一些时间,他们走多久了?”
“有五六分钟了吧。”
五六分钟……那她的速度要快一点了。
解开女孩脚踝上的麻绳,兰筱把她摆正,拍了拍头。
“叫声姐姐,我救你出去。”-
“真晦气!”
铁门拉开,为首的男人一脚踢翻凳子,烟尘四溅。
“警察跟狗一样,咬这么紧。”
另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说:“咬得紧才说明我们绑对人了,好不容易才把他们甩开,我们得赶紧走,这地方不能待了。”
“我知道,那小孩哭起来可真烦,喂了药才老实,不像这个……艹,人呢?!”
地上孤零零躺着几圈麻绳,八仙桌被挪到了窗户下,上面堆了把椅子,还搭积木一样垫了不少杂物。
再往上,窗户开了半扇,边缘没撕干净的膜在风中扑棱。
“靠,我都说要留一个人守着的!”
“不是你不愿意自己去引开警察,非要我一起去的吗!”
“那你怎么不去引开警察让我留下呢?!我活该找死是吧!”
“那你倒是把人绑好啊,还什么越挣扎越紧,人家小屁孩自己都能解开!”
“我不是先拿你试过的吗!个蠢蛋,连个小孩都比不过。”
“别嚷嚷了,赶紧去找!”
“……”
“草堆里有那小兔崽子的玉牌,这边!”
“……”
“……”
脚步声渐远,三百个数后,空旷安静的水泥厂房里,堆起的杂物霍然抖散。
尘土飞扬中,兰筱抱着怀里轻飘飘的女孩,往反方向飞快奔跑。
“砰砰”
“砰砰——”
心跳快到不可思议,直到跑出来了,兰筱才有心情后怕。
绑匪二人回来得还是快了,听到引擎声,她只能匆忙扯了女孩的玉牌甩出去,然后匆匆带着她躲进杂物堆。
也是灯下黑,那两人绝对猜不到厂房里会冒出个人,没仔细检查被她们糊弄了过去。
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反应过来。
兰筱此刻没心情想这么多,只冲着远方疑似田地的方向,拼命地跑。
有耕地就会有人,有人的话,她们就安全了。
“停……”
“姐姐,停一下!”
耳膜鼓动,兰筱紧急一个刹车,茫然地看向被她嫌弃速度慢抱在怀里的人。
女孩扯了扯她的手,示意把她放下,兰筱依言做了,然后就看到她走到路边,从旁边没有水的沟里,拖出一个人。
是个看起来年纪更小的女孩,皱皱巴巴灰头土脸,右手心还糊了灰和血。
兰筱:“?”
“就是她,跟我一起被绑过来的。”女孩说。
闻言,兰筱走过去试了试她的呼吸,又左右看看,在不远处发现一个还有温度的小火坑。
应该是附近的小孩搭的,玩完没有拆。她大概是被丢下后烫到了手,清醒后没走几步就又因药物的作用昏迷了过去,还滚到了沟里。
看着兰筱检查完,女孩说:“找不到我的话,他们没准会回来碰运气,这里也不安全了。”
“我明白。”
兰筱要去把她抱起来,刚蹲下,远处突然响起几声熟悉的鸣笛。
女孩惊喜地说:“是警察来了!”
“嗯。”兰筱点点头,心头重石落下,她脱力般晃了一下,一屁股跌在地上。
女孩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你没事吧?”
“没事……”
兰筱皱了下眉,从胸前拎起竹叶吊坠。
它变得好烫,简直就像,要爆炸了一样。
几乎就在念头升起的瞬间,吊坠疯狂颤动起来,在下一刻,迸出火红色的亮光。
世界在这一刻进入慢镜头,兰筱清晰地看到女孩眼底映出的火光,她几乎是下意识伸手,把它抓进手心。
但仍有一点亮光,朝着女孩的眼睛飞去。
与此同时,兰筱听到一声,堪称阴恻恻的童声:
【找到你了。】
……
火光逼近,女孩闭眼侧开,但眼下半指处,还是传来一阵灼痛。
“你的打火机爆炸了吗?”
说着,她睁开眼,但那道粉发身影,却消失得干干净净。
“找到了!”
听到声音,女孩茫然地看向疾驰过来的警车,想要说些什么,没等开口,身子已经软倒下去。
警车靠边停下,慌慌张张下来几个人,抱起地上陷入昏迷的两个女孩。
“还有呼吸,都还有呼吸。”
“老天保佑,她们是怎么逃出来的,都受伤了啊。”
“报告,两名绑匪都抓到了!”
“完美收工,赶紧把孩子们送去医院,检查检查。”-
次日,清晨的雨露托着追击中掉下的灵芝纹平安玉牌。
一道身影蹦蹦跳跳路过,把它捡了起来。
“好漂亮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就是,跳第一次——回溯
跳第二次——世界崩溃,兰意外回到了过去
这下真的要重逢了!
第39章
窒息的感觉并不好受。
水流就像透明的网,将她牢牢锁住。
叶泠平静地望着水面,漆黑的水映着漆黑的天,一个会发光的浮游生物从眼前划过,似流动的星辰。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以为自己身处天空。
就像过去三年里,做过无数次的那个梦一样。
天与海颠倒。
也许这个世界,本就像梦一样虚假。
叶泠缓缓闭上眼,心想,那就再赌一次吧。
赌她能向死而生。
赌她能撬动这虚伪的假面,换一次直面真相的机会。
“噗通”
意识消失的前一秒,她听到了轻微的破水声-
轰趴别墅,泳池边。
看不见的丝线层层缠绕,将分裂的碎片合拢、填补。
最后一丝裂隙消失后,大地深处震响一声嗡鸣。
兰筱愣愣坐着,盯着手心。
细竹吊坠炸的渣都不剩,只留下一条细细的银链,在空中荡啊荡。
掌心被分割出浅浅的划伤,但小八的爆炸意外地不烫,是冷冷的温度。
兰筱想了又想,还是不太清楚,刚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唯一能确定的大概就是,系统八二三这下是真没了。
甚至没来得及留下什么遗言,就在【病毒清除】的声音中消失。
还有她最后听到的那道童声……
从对她们的态度来看,祂似乎是这个世界的原生存在。
那么祂是类似系统的东西,还是原书的投射,抑或者,这个世界本身?
不等兰筱想明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落水声。
就像是一个讯号,凝结的空气开始流动,一切的声音与静动,都沿着固定的轨迹分毫不差地运行下去,仿佛从未停止过。
汽车鸣笛奏响尾音,振翅的鸟朝着天空飞去,兰筱也终于知道,温蒂叫住她,是想问什么。
“……到备用的打气筒了,你知道……”
后半句兰筱没有听清,蒲梦雨的女高音完美把她覆盖。
“妈哎妈哎妈哎!!这水底下怎么还有个人啊!”
她惊慌地潜下去,偏蓝的水下很快浮出一道雾霭蓝的身影,兰筱打了个激灵,连忙跟蒲梦雨一起把人拖上来。
女人穿着雾霭蓝的衬衫,头向左侧着,长发湿淋淋贴在脸上,只露出一点下颌与鼻尖的线条。
“砰砰”
心跳猛烈震了两震,兰筱欲做心肺复苏的手一顿,近乎茫然地看着她的侧影。
蒲梦雨从水里爬上来,着急忙慌地跪倒另一边:“要先做心肺复苏还是人工呼吸来着?啊啊啊啊先清除口鼻异物!”
说着,她伸手就向女人的脸伸去,女人却在这时恢复意识,难受地呛咳两声,弓起腰背蜷缩起来。
兰筱跪在她左边,清楚地看到,湿发淋漓下,女人脸颊一颗芝麻大小的红痣若隐若现。
不是,等等……
她呆住了,口不择言,向未知的某个存在发起质问。
【系统,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念头升起的瞬间,女人猛地转头看了过来,像是没想到是她,那双被水浸红的眼睛先是愣住,再一点点泛起亮光。
“我就知道……”
“我会找到你的。”
她的声音很轻,嗓音不复以往的清透,是低沉的哑,隐忍着压抑的疯狂。
兰筱不自觉想要后退,下一瞬,手腕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
一拉,一拽,她踉跄扑过去,倒下的身体被稳稳接住,撞上两片同样冰凉的唇瓣。
这是一个急切的吻,女人像是想用这个吻来确认什么,兰筱不过片刻怔愣,就被她撬开齿关,软舌侵袭。
身体沉寂的记忆被唤醒,下一秒,牙齿刮过下唇,细密的痒痛唤醒神智,兰筱陡然伸手,用力把女人推开。
一站一躺,女人手肘撑住地面,湿淋淋的长发垂落,漂亮的眸子攀上一层茫然的水雾,唇上一点嫣红,如同世上最娇艳易折的花。
她仰起脸,兰筱清晰地在她眼里看到自己。
肩膀颤了颤,她猛地转身,跑得头也不回-
落荒而逃。
看着兰筱逐渐消失的背影,蒲梦雨无比精准地下了结论。
这两人之间要是没什么首尾,她是大大不信的。
说起来,这位水里捞出来的姐姐,为什么会在这儿来着?
神情恍惚了一瞬,蒲梦雨脑海里猛地跳出一段记忆:
女人从别墅大门走进来,然后失足落进水里。
这么看来,她是来找兰筱的吧。
她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眯了眯眼,看看不远处气得眼睛都红了的温蒂,再看看浑身狼狈,一张脸却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女人,蒲梦雨愉悦地勾起唇角。
修罗场耶,她喜欢。
摆手示意温蒂稍安勿躁,蒲梦雨亲切微笑着,主动向女人搭话:“你刚才呛水了,需要去医院吗?”
穿雾霭蓝衬衫的女人仍望着兰筱消失的方向,好似完全没留意到这里还有其他人。
听到声音,她才看过来一眼,微微摇了摇头,问:“这里,是筱筱的世界吗?”
筱筱,叫这么亲密耶。
至于后面那几个字……大概是个中文说的标准,但胡乱用词的ABC吧。
经历过温蒂初学中文时期,各种乱七八糟用词洗礼的蒲梦雨完全没有在意,也失去了让叶泠更早发现真相的机会。
她脑内中译中了一下,回道:“没错,我们都是筱筱的同学和朋友,呃,她可能是情绪有点激动,所以先离开了。我看你衣服都湿透了,要不要跟我过来换下衣服?”
女人下巴一点,说:“麻烦了。”
“没事啦,都是朋友。”注意到女人行动有些不便,蒲梦雨主动上前搀扶,“我叫蒲梦雨,怎么称呼?”
女人轻轻眨眼,一枚红痣艳艳似血。
“叶泠。”-
随便躲进一间房间把门反锁,兰筱背靠门板,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只觉得一股燥意蔓延全身,让她很想锤点什么。
冷静下来后,兰筱意识到那股不明的情绪是不知所措,和下意识的逃避。
好吧,她在害怕,可能还有点焦虑,总之……
她预设过再次遇到叶泠的场景,只要还想回国,还想跟姥姥一起生活,难免会遇到的嘛。
但那时故事已经落幕,按照剧情发展,叶泠早已深深爱上了女主,即便遇到,也不会跟她再有什么纠葛。
绝不会是现在,绝不该是今天……
【你还有脸说!】
一道惊雷般的暴躁童音落在耳畔,兰筱被震得表情空白了一秒。
不等她反应过来,那道声音机关枪一样突突出一大长串话语。
【看看你都干的什么好事,真会找地方躲啊,你知道我废了多大工夫,才把叶泠的记忆删掉吗!】
【本来多好的剧情啊!被绑架又被亲人放弃,万念俱灰之下决定殊死一搏,拼死逃出,在躲藏途中邂逅勇敢坚韧的小太阳。】
【但因为意外,她缺失了那部分记忆,只留下模糊印象,被人冒名顶替。】
【多年后,她为了女配处处针对女主,却又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后来信物出现,她幡然醒悟,终于明白自己的心。】
【但反派的命运就是爱而不得,所求不应,她只能黯然退场。】
【这设计不好吗?!】
【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是麻溜把人救出来了,女主和痴情反派的邂逅怎么办啊!】
【一见钟情爱而不自知没了,小时候的邂逅也没了,那我后面,女主女二联手对抗反派还怎么演啊!她们就差完全没有关系了好吧!】
【剧情线都乱成一锅粥了你知不知道!】
“……”
脑子嗡嗡一片响,兰筱好悬没嘴快接梗:“你先冷静一下。”
【我冷静不了!】
【我撮合了多少对主角,才攒出来这么些能量啊!现在好了,你俩一折腾我全部白干!白干!】
何止白干,重要角色死亡引起的连锁反应,差点把祂维护的世界都搭进去。
要不是怕叶泠再跳一次,祂怎么也要把眼前这个粉毛赶走的!
可恶!更生气了!起聆九四流叁欺衫聆
【你说你一个外乡人,来到这里就老老实实躲着当个小透明不好吗,你瞎掺和什么!】
“我……”
【你你你你什么你!闭嘴!】
【外面那个就先交给你了,你给我看好了,再出点事我们都得完蛋!完蛋!】
“那你呢?”
【当然是打补丁收拾烂摊子擦屁股啊!你以为我很闲吗!】
【你们真是我见过的最差的一届!】
最后一道重音落下,耳边很是安静了一阵。
兰筱晃了晃头,怀疑自己是不是聋了。
打个响指确认了下听力,她摸去桌子边给自己开了瓶水,同时试探问:“你还在吗?”
没有回应,兰筱悄悄松了口气。
这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沿用一下小八的称号,就叫祂小九吧。
同样是说话只能有她一个人听到,和小八的交流更类似于脑电波,和小九,倒像是响在耳边的,而且祂还很暴躁,特别费耳朵。
揉了揉耳根,兰筱在心里过了一遍和祂的对话。
倒是没想到,她救下的那个小孩还真是叶泠啊……
好吧,也不算完全没想到。
毕竟虽然少了关键特征,但那小孩跟叶泠还是有点相似的。
可她自己都被卷进去了,什么都不做的话,也许不会扰乱剧情,但小命肯定是很难保住。
谁知道重要剧情这么容易改变啊……是因为这一段是背景板剧情吗?
以前系统也没教……
想到系统八二三,兰筱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银链,然后把它团吧团吧塞进连体泳衣的小口袋。
如果系统是入侵这个世界的病毒的话,那跟着病毒过来的她,被讨厌好像也是应该的。
至于小九说的最后几句话,【外面那个】只能是叶泠了吧。
不让叶泠出事应该不难,但……她该用什么样的身份“看好”她呢。
望着手心纵横交错的伤痕,兰筱重重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兰·薛定谔的马甲·筱
ps.小九理解为世界意识就好啦,后面会写
第40章
别墅只租了两天一晚,离家里不算远,蒲梦雨她们都没带很多换洗衣服。再加上身高的问题,最后是温蒂贡献出来一套干净的睡衣,先给叶泠穿。
把人扶进卫生间,蒲梦雨贴心地搬来一把椅子。
她抬手往几个地方指了指:“这儿是一次性的毛巾,吹风机和换洗的衣服在那边,还有云南白药,我给你放外面了,刚扭伤的话你先只喷红瓶就好。”
“我知道了,”叶泠认真道谢,“谢谢。”
“小事,那我先出去了啊,有什么事你喊一声就行了,这隔音也不是很好,都听得见。”
觉得没什么可叮嘱的了,蒲梦雨带上卫生间的门退出卧室,刚一转身,就对上一双幽怨的绿眼睛。
温蒂像个背后灵一样冒出来,怨气冲冲:“她是谁?”
“说是叫叶泠,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字,”蒲梦雨拿出手机,一边发消息一边说,“反正是来找兰筱的。”
“所以她们是情侣吗?”温蒂又问。
“不知道啊。”
蒲梦雨耸了下肩,见温蒂的表情一下子低落下来,忙安慰道:“不用担心,我看她们顶多算前任,你还是有机会的。”
“真的吗?”
温蒂眨巴眨巴绿眼睛,看起来委委屈屈,也难怪兰筱拒绝别的追求者都干脆利落,就这一个狠不下心。
蒲梦雨完全忘记了温蒂根本不给被拒绝的机会这个问题,说:“真的,我们那边有句话叫‘好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再说了,还不确定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正说着,对面给她回了消息,蒲梦雨冲温蒂挥了挥手,往楼上去:“她脚崴了行动不方便,你记得帮忙听着点,我找筱筱去了,待会儿回来。”
温蒂比了个“OK”的手势,等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她推开面前的门走了进去。
“咔哒”一声,卫生间的磨砂门打开,四目相对,那双绿眼睛向下一压,往日的无害全然消失。
温蒂反手压着门板,勾起一抹挑衅的笑:“兰,是我的女朋友。”-
“都亲嘴了你说不认识?”
三楼某个房间,蒲梦雨震惊之下,两只手撮起来在兰筱眼前啄了几下,“而且她刚睁眼就说找到你了,不认识你跑什么?”
“……莫名其妙被强吻了我为什么不能跑。”
想了又想,兰筱还是决定捂死马甲。
听小九话里的意思,祂只是出于某个未知的原因,把叶泠暂时放在了她这里“托管”。
等祂忙完回来,没准就会再把叶泠弄走。
恢复“耿筱筱”身份的话,一定又会有很多麻烦。
况且,她真的不想再卷进莫名其妙的事情里了,也是真的真的,不想再用别人的身份生活交友了。
因此,兰筱没打算和叶泠相认。
而且系统八二三虽然没了,但“兰筱”的身份伪造在三年前就已经完成。
再加上她没在国内留下血样之类的生物信息,理论上来说,叶泠绝对找不到她就是“耿筱筱”的证据。
只要咬死不承认就好了,剩下的见招拆招吧。
她把手搭在椅背上,下巴枕了上去,脸颊撑出软软的肉:“总之,不认识就是不认识,她没准是认错人了呢?”
听到这话,蒲梦雨皱起眉:“认错人的话,她怎么会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我全名了吗?”兰筱故意问。
“嘶——这么一说好像是没有,她叫的是筱筱来着。”
“那就是了,”兰筱飞快给这件事定论,“没准是你们谁叫我的时候被她听到了呢。”
“……也不是没有道理。”
见蒲梦雨因为这几句话陷入头脑风暴,兰筱怕她真发现什么疑点,开口转移注意力:“她有跟你说些别的什么吗?”
蒲梦雨回忆了下,说:“就问了句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干什么,我说是在准备派对……”
“对了,她还说了自己的名字,叫叶泠,不知道哪个ling,我总觉得有点耳熟……你有印象吗?”
兰筱:“……”
此时此刻,她无比庆幸地想,还好叶泠把自己的隐私保护得很好,从不在网上营销自己的私事。
提起墨鸢有很多人认识,但老板叫什么名字,不去特意搜的话一般不会知道。
至于蒲梦雨那模糊的印象,大概是因为她这两天搜索墨鸢的新闻时,她扫过两眼。
兰筱没有提醒蒲梦雨的意思,含糊道:“是有点,可能在哪里见过同名的人吧。”
没让这个问题继续深入下去,兰筱站起来,推着蒲梦雨往外走:“差不多该吃饭了,我们去把泳衣换了吧。”
然后,再好好想想,怎么解决小九抛给她的“麻烦”。
她会帮忙照看叶泠不让她出事的,但也绝对,不会再把自己搭进去了-
一楼,叶泠对温蒂的话没什么反应——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兰”是谁。
认出眼前这个金发女孩是给她衣服的人后,叶泠道了声恭喜,然后一瘸一拐地坐到椅子上喷药。
她的脚踝是故意弄伤的,用来试验。
从身体的状态看,这一次时间并没有回溯,改变的是她的空间位置。
但叶泠没想到,她会直接见到筱筱。
她原本只是想换一个谈判的机会。
没来得及好好准备,不知道那么狼狈的样子,有没有吓到她。
另外就是……
叶泠看向温蒂,礼貌地问:“请问现在的时间和日期是?”
温蒂看了下手机,回答了她。
叶泠再次道谢,在并不好闻的药物气味中,重新陷入自己的思考。
她过来时是凌晨,但在这边则是中午,是两边的世界有时差吗?
由于目前看到的大多是东方面孔,唯一的白人面孔还在努力的说中文,因此,叶泠暂时还没意识到国域的问题。
……
温蒂磨了磨牙,对被忽视感到不爽。
她刻意清了清嗓子,面前的女人抬起头,眉梢微动以作回应。
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的样子,让温蒂更不爽了。
这跟设想好的不一样,这女人应该生气,然后她就可以说,是中文不好把“女性朋友”和“女朋友”当成了一个意思。
是前任的话,兰一定会讨厌她干涉自己的交友。
但是,怎么会有人能对喜欢的人,又或者是“前任”有女朋友这件事无动于衷呢!
甚至还在祝福,祝福什么?她到底在祝福什么?!
是因为很有自信,觉得兰有女朋友也无所谓,所以故意那么说的吗?
可恶!
温蒂恶狠狠道:“我一定会超过你的!”
“?”
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
叶泠脑袋一歪,回:“yes?”
温蒂:“……”
根本就是瞧不起她嘛!-
兰筱下楼时,发现一楼客厅的人至少多了一半。
本来只有她、蒲梦雨、温蒂,再加上两个有空的朋友在这边,现在倒好,那群推脱说有事的懒鬼全来了。
而人群中众星捧月的,是一个穿小熊印花睡衣的东方面孔,长发被一根细条状的东西固定,兰筱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是根筷子。
这一手似乎引发了莫大的关注,因为兰筱看到一个同样留长发的女生凑到她面前,奉上一根筷子。
女子欣然应了,三两下将她的长发卷起,旁边还有两个女生一前一后坐着,正尝试一比一复刻她的动作。
之后,又有别的女孩子凑过来求教,她都好脾气地教了,教不会便自己上手帮忙。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兰筱简直不敢相信那会是叶泠。
什么时候,杀伐果断的冷面阎王叶大总裁,有耐心陪这么一大群女孩子胡闹了?
兰筱闭了下眼再睁开,试图重置眼前的画面。
这显然没什么用,因为蒲梦雨戳了戳她,说:“没想到现在ABC都会盘发髻哎,我都不会。”
兰筱发现一个盲点:“ABC?你说叶泠吗?”
“对啊,她……”
话没来得及说完,底下的人发现她们,“兰”、“筱筱”、“梦雨”等称呼喊作一团。
唯一整齐的,就是她们一双比一双亮的眼睛,全都闪动着两个大字——
看戏。
兰筱幽幽看向蒲梦雨,后者举手做投降状:“你们众目睽睽欲行不轨,消息都在群里传开了,但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
行吧,确实怪不了任何人,除了……
兰筱一步步走下台阶,站到罪魁祸首面前。
“筱筱。”
她扶着沙发站了起来,睡衣的领口偏大,锁骨下还有一排排的胸骨,瘦得惊人。浑身上下,仿佛只有受伤的那只脚是肿胀的。
叶泠也发现了这点,她捏了下领口,又把受伤的脚往后藏了藏。
在兰筱道不清情绪的目光下,她脸上的惊喜逐渐淡了下去,转变为浓浓的无措,像做错事被罚站的孩子一样,连声音都放低。
“筱筱,好久不见。”
“我不认识你。”
兰筱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但我想,我们应该从未见过。”
“……”
叶泠茫然地望着她,好像根本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你是耿筱筱,我,我们……”
她想说她们的过往,想说她们的四年,但看到她的眼神,叶泠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在怪我,对吗?”
染了粉发的女孩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低下头,从包里一张张掏出证件。
身份证、护照、学生证,她把它们摊开,像握扑克牌一样拿在手里。
“我叫兰筱。”
“现在相信了吗?我,不认识你。”
“……”
有人在窃窃私语,但叶泠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她困惑地眨眼,目光晃动,最后聚焦在“兰”字上面。
兰。
“是因为,她吗?”
她抬起手,精准地指向沙发上的金发女生。
“你的目标变成她了,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随机红包
ps.刚看到前几章有些宝宝说看不懂,类比成游戏的话,会不会好理解一点呢?
游戏开始对应原剧情展开,出现第一个报错(故事线偏移),“程序员”定位问题,发现在叶泠身上,于是简单粗暴地新增数据(出现耿筱筱的尸体),来让叶泠死心。
结果产生反效果,不得不回退到上一个节点(抹掉耿筱筱尸体出现这件事),但作为制造问题的人,和外来者,叶和兰都察觉到了不对
之后叶再度试验,游戏出现重大问题而崩溃(世界损坏),作为“病毒”存在的系统和兰也被发现,意外穿到过去,形成一个小闭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