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001是这场违规实验唯一的“成功品”。
——在沈希真看来,这是不容置疑、所有相关者都该知道、不知道也该有所猜测的既定事实。不然001还能是什么呢？
要违背常理，将一件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变成现实，那么现实也会因之崩解,这是理所当然的结局。
她觉得自己只是戳破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真相,但是听见这句话另外三人都相表现得相当激烈。
一阵强烈的冲击从被封闭的精神图景中传来，沈希宛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像震惊中的梦呓,随即哑然失声。
苏照和沃雷的反应还要更大。
他们先是难以置信,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沈希真，接着猛然看向001。那团滚动着的胶质生物映入眼帘时,两人都无法接受接受,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苏照惊骇地看了001几秒,目光偏移，从沈希真身上扫过,感到一阵头晕,问：“如果001就是完成品,那它,它的状态……”
“一个精神图景崩溃的攻击型向导。”沃雷低声说，“它现在就是怪物，有意识的怪物……我们的心血,是……”
沈希真也顺着他们的目光抬起头。
【001的本质是向导】沈希宛艰难地问，【这些年来，它都保留着意识吗？】
沈希真非常不想讲真话，只得低下头，慢慢地说：“不完整,只有最基础的思维活动。为什么它坚持要找你？”
【……离开基地的前一天晚上，玩曾经许诺，如果我能带你出去，之后也一定会想办法救他们，所以……】
沈希真叹了口气，继续望着001。
刚才的行动里，她只是把那部分姐姐的精神碎片拿走了，后续的压制更类似疏导，正常来说，应该是可以安抚它的。
然而，这个举动似乎反而打破了那本就岌岌可危的稳态。在极端混乱中能保持正常的001，被清理掉一部分污染以后，反而立刻塌陷，即将崩溃了。
胶团开始融化。
“有点麻烦。”沈希真仰着头，自言自语着，“不能让它在这里崩溃。”
话音刚落，精神图景忽然震荡起来。
【不能让这些孩子再受到更多伤害了】
精神碎片的融合过程并不轻松，沈希宛的声音很虚弱，含着痛苦，只有语气非常坚决。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是，真真，我也必须为我的错误负责】
沈希真轻轻眨着眼睛，低声说：“为什么要由你来承担他们的过错？”
【这也是我的过错】
……
沈希真不知该说什么，觉得嘴巴里好像被人塞了一瓣没成熟的橘子，咬了咬唇，不死心地朝001迈近一步，伸出手掌：“我有一个构想，也许能够让它稳定下来，也许我可以试一试。”
她还没有开始动作，手腕上的终端突然闪起红光，最高级指令弹出，内容是立刻返回哨塔。
暗区信号太差，这条信息能传到这里简直是奇迹，纵然如此，距离发送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糟了。”
沈希真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下。
【出什么事了？】
“白塔拿到我的位置信息了，不应该……可能是001吸收了这片区域的精神力，让信号能穿透了，嘶。”
沈希真先是一下收回手，很快，又急忙朝001走近：“这些事不能外传，让我想想，现在最该做的是……”
她蹙着眉想了想，接着忽然转头，看向几米外的两人，向着他们的方向，试探着迈出一步。
“封锁信息？”
【不行！停下！】
【三年前的事你还要再做一次吗？别再回到原点了，尽快结束这一切！】
激动之下，沈希宛的声音尖锐起来，带着融合时外溢的精神波动，在脑部引起一阵疼痛。
沈希真捂住额头。
她停了下来，但另一边的苏照和沃雷却被白塔一词惊动，从失魂落魄的状态里恢复过来。
苏照无预兆地举起了枪。
沈希真：“等等！”
精神力拉扯着神经，精神图景内外都震动，她已经有点无法思考了，全凭本能去阻拦苏照、控制001，但失控程度仍在上升。
有形的枪声和无形的精神力对撞，局面一片混乱。
这个时候，精神图景里的沈希宛终于冷静下来，语气变得和缓飘忽。
【001那里的碎片包含了很多记忆，我刚刚想起来，原来另一半的我也曾经见过你，也是在焰湖，有个学生出外勤的时候带了你的照片，是你的朋友吧？我想拿到，可惜没有成功。】
【照片上你刚过十八岁生日吧，说好要送你成年礼物的，真是……只有这一点，让我觉得很遗憾】
沈希真摇摇头，压力太大，她吐字有些模糊：“不要说了，不要突然说这些，姐，你先等等，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控制住局面的。”
这句话没有得到回应。
在她将大半精神力都用在压制001上时，精神图景外的禁制变脆了很多，越来越薄，终于在绷到最紧的那一刻破裂了，一道意识如流沙般外溢，再也无法阻止。
“姐！”沈希真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我弄清多意识体的存在模式了，花点时间就能仿制，你先等等，再过几天，我总能想到办法解决001的问题的。”
沈希宛已经离开了精神海。
向导的意识体能够离体存在一段时间，那个小小的光团旁附着许多零散细小的碎片，刚一出现在空气里，就想遇到磁石的铁粉，迅速飘向了001。
沈希真：“姐！”
惊慌中，她一下子松了手，但根本来不及，光团很快浮到了头顶，在彻底被001吸收之前，一缕精神力清风般掠过她的发丝。
接下来是一阵剧变。
碰撞，爆炸，崩解，融化。
极其复杂的精神力反应。哪怕是顶级的向导，也不可能做到即时演算。
沈希真定在原地。
模糊的感知中，她看见身边的两个人影被爆炸击飞，摔在身后的山坡上，但无暇理会；黑色胶质持续地变大膨胀，吸收掉光团后没多久，仿佛火焰滴在泡沫上，迅速溶解了，变成一块一块的空
洞。
一切都走向平静的终结，痛苦的灵魂终究得到寂静。
爆炸过后，弥漫在空气中的黑雾气终于消失，焰湖显露出真容。
碧蓝的湖水。橙红的草地。
从高处俯视，就像一朵跳动着的火焰。
沈希真往前迈出几步，被砖石绊倒，跪坐在这场爆炸的中心点。
她捂住眼睛。
寂静不知持续了多久，盘旋在焰湖半空的余波彻底消散后，远处的道路上才开始出现人影，紧随其后的，是呼喊的声音。
振翅。奔跑。游动。
几个哨兵刚赶到信号点，就看见沈希真独自坐在一片废墟中，身旁是两个昏迷的人。她低着头，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听见脚步声也没有抬头。
白若不知发生了什么，缓步靠近，分辨着沈希真的状态。从模样判断，他本以为她在流泪，直到走进，才发现她是在盯着手心里捧着的东西。
那是一只……猫？
瘦弱的小猫，蜷缩成一团，三种颜色的软毛缠绕在一起，因为没有光泽，看起来像泥点子。
白若定睛看了看，心中迅速出现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蹲下来，轻声问：“这是什么？”
沈希真没有回答，怔怔地看着这只猫。
在001彻底融化的那一刻，她在精神力洪流里抓住了一小部分熟悉的碎片，以防万一，立刻把它们收回了精神图景。
但没想到，这次或许是图景外部那层由残缺精神体形成的屏障出现了破损，这些碎片还没有进入精神图景，竟突然和屏障融合在了一起，将精神体残缺的那部分补全了。
只有这么一点纯粹的力量，不包含意识，只能作为补全的能源，像汇入海洋的河流无法再复原。
但它也将永远存在，伴随一生。
沈希真小心翼翼地捧着猫，将它抱紧了。
“是我的成年礼物。”
她轻声说——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
福利番外《白塔日常》将在文章结算后开始更新。根据网站规则，需要完结后等一段时间才可以发福利番外，所以请等一等，不要着急啦。
剧情线的结局部分写了好几遍，还是有很大的瑕疵，以我目前的笔力只能写到这种程度了，希望是一个还可以的故事。
番外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