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小鸯·3
南忆被带到市中心的某处私人公馆里。
旧时代的老洋房伫立在夜色里,华灯疏朗,梧桐掩映,有专人推开大门,供布加迪驶入庭中。
尹管家守在不远处,见南忆自第二辆车里出来,即刻前去问好。
“请随我来。”
濮先生已经不见踪影,足够数百人宴饮派对的偌大宅邸空空荡荡,变作没有真实感的几何构造。
唯有管家与南忆两个人,是这座华美建筑里的两个微小落点。
虽然只是口头有了约定,但尹管家对他态度谨慎客气,仿佛是真要领着新的家庭成员熟悉领地。
四楼五楼是濮先生的私人区域,没有特殊许可,电梯也刷不上去。
但从负一楼的地窖、影厅,到三楼的无边泳池、书房、近百平的电动衣橱,全都可以任意使用。
直到站在自动轮转的套装展示台前,南忆才有种侵入旁人生活的异样感。
他能看到那人的所有外套领带,如博物馆的陈列般徐缓出现。
“你的意思是,我的衣服……以后也会和濮先生的放在一起。”
管家显然知道其中微妙,温和地说:“濮总有惯用的色系风格,我们会综合先生的嘱咐,以及您自身习惯,安排好所有衣物——包括贴身内衣。”
南忆抿唇许久,问道:“那今晚呢?”
管家脸色未变,说:“会有专人为您检查身体,取少量静脉血做营养评估。”
“濮先生的卧室在四楼,您的在三楼,方才已经展示过。”
南忆脸颊发热,轻嗯一声,控制着自己的胡思乱想。
他清楚自己的清秀漂亮。
无论是幼儿园时诸多家长的称赞投喂,还是大学迎新时其他学长学姐的目光,都能佐证某些事实。
在成年人的情欲体系里,他至少是很可口的点心——哪怕他对这一切都陌生又紧张。
濮先生带他离开南家,多半是惩罚贺家后的随意之举,这不代表他不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他其实不清楚自己现在的位置。
所以在参观后,他去沐浴,更衣,然后忐忑不安地睡在泛着浅淡香气的被褥里,等待未知命运的到来。
如果那人有意将他剥开尝尽,也好过与贺家的污烂婚事。
好过一万倍。
他太疲倦了,白天的提心吊胆,夜宴时的冲撞反叛,把他所剩不多的电量耗得一干二净。
一觉到天明,南忆再睁开眼睛,他的睡衣依旧完好整洁,房间里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
与之相对的,是管家的礼貌问好,以及照料他的团队问候。
营养师,搭配师,私人助理,家庭教师——八个不同岗位,一应俱全。
南忆在叔父家只是被敷衍养育的边缘人。
当青年穿着睡衣,看到一长串的人鞠躬问好,并表示诸事以他为中心时,有几秒钟找不到呼吸。
那么……代价是什么?
他没有立即感受到被宠爱的欢喜,反而有些忧心忡忡地想着自己的未来,勉强露了个笑。
尹管家道:“您的听力障碍,先生今天已经知情了,之后会安排专人为您定制频率更吻合的助听器。”
南忆本浸在不安里,听到这句话时才倏然一僵,下意识地抚向他的左耳。
十四岁那年,他高烧不退,被叔父关了禁闭。
后来听力损伤大半,有一侧听不见低频声音。
他掩藏的很好,凭借右耳的代偿,以及长久以来识读唇语的能力,让自己显得与常人并无区别。
还是被发现了。
南忆抓紧被褥,神色难堪地自我澄清。
“其实我可以不用助听器。”
他唯恐被当作残次品,又或者是小心思太多的说谎者,解释时显得无助,也更柔软。
“小时候生过病,有一边不太好用,但我听得见你们说话——我的情况没有那么糟。”
尹管家没有藏好惊讶的表情。
“你没做错什么,”尹管家忍不住说,“这不是你的污点,助听器也只是为了帮你过得更舒服一些。”
“少爷,您现在已经是濮家的第二位主人,有权力以任何方式,让自己过得更愉快放松。”
南忆还捂着自己的左耳,此刻怔了片刻,说:“我绝没有隐瞒欺骗的意思。”
“您当然没有,”尹管家低声说,“我们都是您的仆人,请允许我为您更衣。”
一连几天,他都过着王子般的生活。
他可以在玫瑰奶露里泡澡,由专人擦拭身体,从发梢到脚趾都被打理地细致干净。
而宅邸不远处的湖畔也是私人所有,在化身鸯鸟时,他可以在睡莲间游曳逡巡,偶尔浅眠一刻,不被任何外人惊扰。
自初识的星期五,到闲散放松的星期日,濮先生都再没有出现过。
那人像是随手领了只路边野鸟,给它华丽鸟笼,精致小食,然后漫不经心地消失了。
助理姓柏,周日不仅带来了量身定制的助听器,还有一份转专业同意书,一份大学退寝安全知情书。
两份均需要家长签字,而那人银勾铁画的名字已经落在了上面。
监护人:濮冬泓。
南忆没有立刻接下那份助听器。
他希望自己看起来健康完整,并不存在所谓的残缺。
柏助理只是淡笑着说:“这也是濮先生的意思。”
南忆轻轻点头,不再有任何解释,按说明书侧耳戴好隐藏式的助听器。
他的瞳眸如星坠沉夜,在听力恢复的同一秒掀起震颤涟漪。
不一样。这不一样。
不仅是中低频的声音骤然变得清晰剔透,他此刻能听见微远的风声,助理的每一个字都变得明确清晰。
就如同浑浊冗杂的频率重新被涤荡一净,他的世界再度万籁清透,不再会错过任何人的话语。
南忆本来压下许多谢绝助听器的说辞,此刻陷在难以置信的恍然里,才发觉自己的幼稚好笑。
他已经习惯吃力的生活了。
听老师的讲解,听超市收银员的价格,每个时刻都需要全神贯注,要盯着别人的嘴唇。
可是现在……
“谢谢,谢谢。”南忆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他觉得难为情,但还要去看那两份文件。
一份转专业书,让他从明日起可以去大二物理系报道。
一份退寝书,让他不用再和任何人挤在狭小闷热的宿舍里,每天都可以被司机接回这个新家,在自己的卧室里安然睡去。
他看了又看,目光落在遒劲深刻的字迹上。
真像是要过去十几年的压抑委屈都悉数补上,他忽然好像在被人照料着,被无微不至地关心着。
南忆俯身签名,把两份文件收好。
他转身时,看到自己的书房开着门,有佣人在搬运成箱的书籍,均是按他口味采购的专业书和杂志小说。
那么,现在的他,是濮冬泓的什么。
宠物,情人,孩子,还是随手慈善的一部分?
南忆定定看着,此刻才问出口。
“请问,今晚我会见到濮先生吗。”
“恐怕不会,”柏助理取出一个卡地亚的钱夹,道,“不过先生特意叮嘱过,虽然平日大小付账由我买单,您也该有自己的零用。”
“您的支付宝里转了五十万,钱夹的卡里还有八十万。”
南忆低低嗯了一声,有种难以言说的焦躁。
他想见他。
他不该有这些好奇心,但可能这些茫然和惶恐也是被操纵的一部分。
那个人看起来精于此道,就像把宽阔有力的手伸进狭窄鸟笼里,用指腹揉弄鸟的脸颊,用双指去轻掐鸟的翅膀与尾羽。
他被照顾太多,始终无以回报,此刻的焦躁不安与笼中鸟没有区别。
南忆打量着身侧,从瀑布般的白金水晶吊灯,到走廊上的古典壁画,再到助理的礼貌表情。
他深呼吸一口气,问:“我的房间有监控吗。”
助理没有正面回答,道:“如果您并不希望,我可以代您和濮先生提出。”
“不,不,可以有。”南忆在说出这句话时,像是自愿被戴上颈环的羔羊,他的声音绵软温暖,有着自毁般的暴露倾向,“如果濮先生愿意,浴室也无所谓。”
他已不知道濮先生想要自己的什么。
即便是身体,即便是操纵和控制,他也渴望着给对方一点什么。
这甚至与利益交换无关。
父母是人在这世间存在的基石与锁链。
从寄养在叔父家的那一刻起,他就像渺茫海洋里的一枚纸船,跌跌撞撞,随时都会倾覆沉没。
鬼使神差的,反常突兀的,他只渴望和濮先生有更多关联。
就好像那天夜宴里,他坐在濮先生的身边,便渴望被对方抱着,像父亲一样可以深陷在对方的胸膛里,像哥哥一样可以十指紧扣,他可耻地幻想着无数纠缠,出发点从未干净过。
但明面上,青年又眼眸纯净,像暴风雪夜之后浅白色的一抹云彩,是这世间最乖巧听话的好孩子。
他看起来太过规矩顺服,似乎能服从任何教诲指示,不会有一星半点的欲望,被任何僧侣教徒都会抚发夸奖,称赞他的存在本身便是一种珍贵的纯洁。
助理并不避讳这个话题,在离开前指明监控的位置。
在墙边的缠枝宝石灯上,那枚海蓝色的坦桑石里。
助理离开后,南忆先是把文件放到手提包里,然后缓步走到宝石灯前。
他静伫许久,俯身轻吻了一下灯盏。
唇瓣温软,摩挲时轻轻发颤。
第152章 小鸯·4
周一再去学校时,辅导员在办公室里等他。
南忆推开门,发觉系主任也在,面上喜不自胜,桌上还摆着几盒礼物。
他以为是助理代为打点过了,过去刚要说老师好,反而被塞了满怀的高级钢笔和补品。
“这是新西兰进口的虾青素,小年轻用脑子频繁,要补补!”系主任满脸挂着笑,“这是我个人掏钱给优秀学生的一点关照,不用顾虑,一点点心意!”
南忆怔在原地,辅导员已在一旁解释。
“濮先生这层关系,怎么入学那会儿,亲属表里没写呢?”
“金融系这次能邀请到濮先生开场讲座,实在是太感谢不过——还有物理系那边,听说引进了可好的设备,叫什么?FBI?”
系主任啧了声,指正道:“什么FBI!FIB,聚焦离子束系统 ,一千多万的日本货!”
辅导员哪怕是第二次听见这价格,仍是下意识咂嘴,再看向南忆时,尽可能地收敛着表情,说:“小忆在咱们系一直是品学兼优,之前年年拿奖学金,没想到还是个物理尖子!”
系主任唯恐照顾不周,还特意加了微信,说以后有事随时喊他帮忙。
再走出办公楼时,不真实感仍像是亦步亦趋的影子。
南忆只是缄默着走向宿舍楼,去收拾自己所剩不多的个人物品。
助理把礼物都提到司机的车里,发消息说自己在楼下候着。
南忆过了十几分钟才回了个好。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楼梯之间,许久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其实南家原本也可以这样关照他。
不至于花个千百万的大手笔,但和辅导员打个招呼,哪怕只是微信里嘱托感谢几句,也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南家的孩子。
也许那也代表,会有人爱他,会有人担心他在学校里过得好不好。
但从选专业开始,一切都只是叔伯的琐碎算计,在那以后,便是询问绩点成绩,以及在学校里和贺重北关系处得怎么样。
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漂亮玩意,如果不是恰好与那人同为鸳鸯,生活费恐怕都会捉襟见肘。
南忆用指腹摩挲着宿舍钥匙的锯齿,任由钝痛压得发涨。
他已经二十了,还会贪恋亲情与爱的幻影。
再走向502的大门时,青年脚步停顿,气息收敛。
“回来了?”贺重北叼着烟,低头点火,声音含混,“还带了两盒礼物,打算送谁?”
南忆握紧礼盒,皱眉不言。
系主任送了一堆东西,他推辞不掉。
舍友们之前一直对他很好,他选了几样大伙儿喜欢的,打算等会分了告个别。
“怎么,那天晚上不是挺会发火的吗。”贺重北吐了口烟,一步步靠近他,“你和姓濮的做了,以后夜不归宿要成常态,提前讨好下舍管?”
南忆抬眸笑起来。
他的眼眸漆黑明亮,像是淬过火的利刃,笑的一瞬艶丽危险,让贺重北都随之失神,忘记自己是来为难他的。
一耳光猛然扇过来,把贺重北打得身体后倾,左脸即刻红肿起来。
“你干什么?!”贺重北都被打蒙了,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要回手,“操,给你脸了!你还敢打人——我们家就没人敢动我!”
南忆拍了一张地上的烟头,随手发给系主任。
“贺重北,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你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高中那会儿,咱两没谈恋爱,你就喜欢动手动脚,喝两口啤酒说醉得厉害,拉着我要亲嘴。”
“我家里人恶心,逼着我每天陪你,大学了还压着我和你谈恋爱,不然断我学费。”他轻轻叹了口气,说,“但你别也沉浸于当畜生了,成吗。”
贺重北发怒道:“你真以为你攀上大腿了?!烂货——婊子!人家玩烂你就扔,你能得意几天!!”
南忆的声音像夏夜里的清凉溪水,悦耳又冷得彻骨。
“你家港口回来了?”
贺重北倏然止住话头,狠狠关了宿舍的门,再也没法多骂一句。
手机震动两下,系主任回了消息。
『今晚就彻查整改,严抓寝室风纪!』
『小南关心集体纪律,值得夸奖,特别好!』
南忆回宿舍时没停留多久,大致解释了几句,说自己转专业申请成功了,以后见面还是朋友。
舍友们虽然面露惊讶,但一想他的绩点排名,能通过本来也合理。
“怎么都大二下了才转呀,会不会落的功课有点多?”
“之前家里不同意。”
“人还是要学自己喜欢的东西,忆哥我看好你!”
“就是以后没法拜托忆忆帮忙带饭了哈哈哈,以后还是朋友!有事喊我们!”
南忆收好杂物,拎着行李箱下楼。
柏助理等在宿舍楼前,看到他时上下打量了片刻。
“没受伤。”
“我该跟上去的。”柏助理说,“是我失职,抱歉。”
南忆无意解释宿舍楼的规矩,也不想探究他怎么会知道楼上的事。
他今天像是新生重新开学。
课表改头换面,还领了三十几本要补的教材,明天开始去应用物理系上课。
再度坐进库里南时,青年抬手抚过书,从《力学》《电磁学》一路碰触到《热力学与统计物理》,此刻才好像被唤醒快要不存在的欲望。
下车时,管家守在一侧,熟稔地接过他的外套。
“先生今天回来了。”
南忆原本还处在放松状态,声音发紧。
“先生问过我吗?”
“还没有,他在客厅看报纸。”
南忆呼吸停顿片刻,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男人倚在山羊绒沙发的左侧,但违背视觉的,仍是偌大客厅里唯一的重心。
濮冬泓今日结束了公务,换了身深灰色的家居服。
他常年健身,以至于质感柔软的睡衣仍能透出饱满的胸膛轮廓,以及宽阔的背,紧窄的腰。
长腿随意交叠着,勾勒出令人喉头发干的线条。
南忆不想多看,但视线不受控制地又扫了一眼。
他几乎快要忽略掉,谁才是这里更需要维持外貌优势的人。
濮冬泓道:“不敢过来?”
南忆低低嗯了一声,一步一步走向他。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
即便男人现在要吻他,也是天经地义的,对方早已支付过足够的报酬。
或者更过分点。
哪怕佣人管家这里,但如果濮先生要解开他的扣子,抚摸他的咽喉,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会发抖,但绝不会躲开。
他已经走到濮先生的面前。
“坐。”
南忆不近不远地坐好,姿势拘谨,终于流露出这个年龄该有的笨拙不安。
他内心虽然都做好自我献祭的准备了,但其实连接吻都没有感受过。
一面觉得,即使被这男人翻来覆去地玩弄也是应该的,一面又因为坐得有些近就慌张起来,青涩到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南忆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报着混沌又隐秘地渴望,亲过那个藏着摄像头的宝石灯。
他终于后悔起来,希望男人不要询问这件事,更不要问自己对他是否抱有什么……欲望。
“不敢坐过来吗。”
南忆低垂的睫毛都颤动起来,无声无息地又凑近了一些。
他的袖子快要搭到男人的衣角了。
濮冬泓看在眼里,说:“你今天见到贺重北了。”
“嗯。”南忆局促地讲了前后情况,做好了道歉准备,他不该狐假虎威。
濮冬泓并没有太大情绪,关注点反而在别的事上。
“你该主动向我汇报这件事。”
“你被我收养了,不是吗。”
南忆下意识抬头看他,忽然听懂其中的台词。
濮冬泓并不介意他使用这份权势,但要求自己主动联系他,有什么都要讲给他听。
“我怕打扰您。”南忆的声音有些小,“加了您微信以后,我除了说谢谢,其他的话题……都不清楚什么可以说。”
“平时有任何事,我都可以和管家,或者柏助理讲,我不会隐瞒任何事的,先生。”
濮冬泓淡声开口:“称呼改下。”
南忆轻轻点头。
“在外人面前,你可以称呼我为濮先生,如果今后与我结婚,你可以喊我冬泓。”
南忆像是被这两个字烫了下,连舌尖都忘了要放在哪里。
他急促地呼吸片刻,低声问:“您是这样考虑的吗。”
“我还没有说完。”濮冬泓平缓地说,“当你做错了事,想要撒娇,又或者二者兼具时,你该喊我哥哥。”
南忆重复着这两个字节,仿佛在隔着声音同他接吻般有些战栗。
“……哥哥。”
濮先生像是在讨论用餐的礼仪,直到此刻,声音都沉稳从容。
“如果是上床呢?”
南忆脸颊发烫,已经不敢用余光看候在远处的其他人。
他们明明只牵过一次手。
濮冬泓比他有耐心太多,如沉慢灼人的炉火,烧得他坐立难安。
可是答案已经再清晰不过了。
南忆咬着下唇,感觉自己在轻微摇晃。
“Daddy。”
濮冬泓温和地轻嗯一声。
南忆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以为这场漫长的教育即将结束了。
男人却问:“很难为情吗?”
“是的,我很害羞。”南忆十指握紧,说,“我会尽快习惯。”
濮冬泓为他扶正衣领,附耳低语,如同迟来的奖励。
“……乖孩子。”
第153章 小鸯·5
他们吃了一顿安静又隆重的晚饭。
红虾鱼籽脆塔作为开胃前菜,佐酒是法拉利香槟。
南忆不太确定自己在吃什么,虽然管家会逐一介绍,但他的注意力混乱分散,像无序炸开的烟花。
他不自觉地在想,那个人竟然考虑与自己结婚。
念头还未转完,南忆又觉得荒诞,仿佛他们此刻已经订婚了,从今夜起开始适应共同生活。
濮冬泓距离感留的很足。
除了那晚牵手以外,他们都没再有任何肢体接触,言语上的冒犯又像是公务确认。
他们会结婚。
他们会上床。
南忆喝香槟的动作有点急,被呛得咳了几声,眼尾泛红。
濮冬泓坐在他的旁侧,并没有多看一眼,吩咐管家再多加一例汤。
“你今晚会变成鸟吗。”
南忆刚舀了一勺柠檬雪芭,闻言看向对方。
“会的。”他说,“我每天晚上都需要化形几个小时,维持激素的平衡。”
“我可以看吗?”
南忆怔了下,很快答应。
主菜是黑松露烤鹿肉。
他使用刀叉时,仪态恢复作养尊处优的少爷模样,仿佛在南家的许多窘迫未存在过。
南忆食不知味,终于迟迟地想到其他因素。
他是鸯鸟。
也许濮先生对他感兴趣,只是好奇这一层,想要个新鲜特异的宠物。
心里有什么缓缓下沉,像是不切实际的期盼泡泡被戳破。
晚餐以后,南忆低声问:“濮先生想去哪里看?”
“是我的卧室,还是浴室?”
“你选吧。”
南忆轻嗯一声,领他前往自己的浴室。
这感觉复杂古怪。
像是马戏团终于开幕,他要展出自己的不堪,完整满足对方的窥探欲。
他心里觉得抵触,在等待电梯时,仍是说了实情。
“濮先生,您也许记得,我化形以后是雌鸟。”
“鸳鸯里……只有公鸟色彩艳丽。”
雌鸟黯淡普通,像草灰色的野鸭子。
他已经提前觉得难堪起来,此刻宁可男人看中的是自己二十岁的年轻身体。
那些化形的鸟类里,有孔雀天鹅,仙鹤苍鹰,可他什么都不算,化形时连性别都变得模糊。
浴室门打开时,南忆以为要在对方面前脱掉衣服,手指已经搭在纽扣上。
他转过身,却看见濮冬泓等在门外。
“我喜欢小鸟,”濮冬泓说,“不用紧张。”
“等你准备好了以后,我再进来。”
男人关上门,一时间浴室里只有浴缸里的水流声。
南忆茫然地站了几秒,把衣服脱下又叠得整齐,在温和水流里化回原身。
犹如灰褐色的奶油上溅满微小雪点,小鸯鸟摆动着橙黄色的脚蹼,轻轻叫了一声,示意男人可以进来。
它的眼侧有狭长的雪色长纹,小巧的喙边缘是浅粉色。
没有金属色的羽冠,也没有华丽动人的繁殖羽。
小鸯鸟飘在浴缸中央,在看见男人推门进来时,因为紧张又叫了几声。
它的声音细碎柔软,像山雀喜鹊那样短促可爱。
一眼看过去,是个会发出叽喳叫声的蓬松灰团子,像超市货架上的毛绒玩具。
濮冬泓本就高挑宽阔的身形被无形放大,缓缓坐在冰川石浴缸的边缘。
他再度对它张开手掌,任由温暖水流拂过掌纹,等待小鸟自己凑过来蹭他。
小鸯鸟犹豫片刻,还是本能般被吸引,游到他的掌心中间。
它大着胆子,把柔软小腹落在他的手心,停顿几秒后,索性将自身也予以交付。
全部重量,不过一个苹果。
濮冬泓平日里显得冷峻危险,此刻反而把姿态放得很低,让人觉得亲近而值得信任。
他没有贸然抚摸小鸟的翅羽,而是等待对方多适应一会儿,才低唤了一声。
“小鸯。”
南忆保留着清醒的意识,此刻蓦然抬头看他,发觉自己多了个昵称。
是的,他是他的小鸯鸟。
他已经属于他了。
灰团子抖动着羽毛,回应般清脆地叫了一声,习惯性梳理自己的羽毛。
它看起来实在像可口的奶油点心,黑芝麻栗子味,带着雪粒的清冽微甜,咬上去口感一定很好。
南忆掩饰般啄了几下羽毛,再偏过头,发觉自己还窝在男人的手里。
他的胸膛,只有濮冬泓的掌心那么大。
只要男人五指收拢,他就可以被托到半空中,未必再能飞出这个人的世界。
他觉得自己不如其他小鸟赏心悦目,原本有些闷闷不乐。
但此刻,注意力已经完全偏移了。
在濮冬泓的手边,他变得渺小又过于柔软,这本该是危险的。
男人终于开始抚摸他的羽毛。
南忆本以为这其中会带有狎昵的逗弄,毕竟变成鸟类以后,他的敏感点会更容易被碰到,一旦五指收拢,那人的指尖就能轻而易举地穿过细密羽毛,揉弄他的背脊与尾巴。
濮冬泓只是温和又安静地,用指腹梳理着南忆的翎羽,从额头到后颈,不紧不慢,温和到让后者都有些昏昏欲睡。
濮冬泓一直很喜欢鸟。
他从小就想养一只心意相通的鸟,父母知道以后,先是带他去宠物市场边挑边逛,但始终没有对上眼缘。
后来做生意,偶尔酒宴里会有雕金鸟笼,里面装着八哥或绣眼鸟,作为绿植盆景的一抹活气。
旁人见他驻足停留,特意挑了听话乖巧的鸟,要训得最懂事的那种,一笼一笼的送进来。
濮冬泓逐一看几眼,不投缘,也就退回去了。
直到今日,他的小鸯躺在怀里,内心深处也如同被羽毛轻轻刮了一下。
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对南忆第一眼就动心了,所以才爱屋及乌,因此额外爱怜对方的原身。
也可能是南忆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的。
所以南忆青涩时是对的,眼睛里闪烁着对自己的欲念也是对的。
坐在窗边读书沉思时是对的,变作小鸯,叽喳两声蹭蹭指背也是对的。
仿佛被心底的异动织罗着与南忆一寸寸锁紧,濮冬泓并未有神情变化,但两人都没察觉他在浴缸旁坐了这样久。
没有言语交流,没有暧昧引诱。
为它梳理染着雪点的漂亮翎羽,掬起温暖的水流披拂过它的翅膀,像它的主人,像它的仆人。
南忆不作声地观察着男人的表情,心里变得低落。
方才聊过的那些话,也变得像是玩笑了。
濮冬泓看起来毫不动情,从始至终,他的目光和动作都干净坦荡。
那些露骨的邀约,此刻变得像幻觉一样不真实。
他心口像蹭过砂纸,为难地面对着那份渴望。
他希望濮冬泓对自己做点过分的事。
已经等了很久了。
直到水温微凉,濮冬泓才发觉他们在浴室停留了接近半个小时。
“先变回来吧,”男人抽回手,用冷沉声线掩饰着不自然,“我有话要问你。”
没有等濮冬泓离开浴室,小鸯鸟像绒球般扎进水里,浪花飞溅的须臾里,青年湿淋淋地仰起身体,水珠自耳垂落到锁骨。
他生涩地引诱着他,又不希望对方发觉这其中的小心思。
濮冬泓始终没有移开视线,把其中细节都看在眼里。
“你是雌鸟?”
“……嗯。”
南忆提起这件事,虽然想说得轻描淡写,但垂眸时声音不稳,还是暴露出内心的忐忑。
“OAC说,这是正常的基因表达,我平时还是……男孩子。”
“但在男性状态下……也可能会……”
他不肯往下说了。
濮冬泓扶他离开浴缸,用羊驼绒的宽大浴巾把南忆裹紧,亲手擦拭他滴答流水的发尾。
以对方的地位,并不需要再亲手做这种事。
濮冬泓做得不紧不慢,也的确是在照顾一个幼失孤怙的孩子。
南忆短暂失神,又发觉自己被拢在对方的气息里。
他的目光停留在男人的胸膛前,抿着唇,克制着自己问多余的问题。
先生,哥哥,daddy。
您为什么不肯抱我呢。
直到头发变得干燥柔软,南忆才想起方才中断的话题。
他分不清自己是在变得坦诚,还是想要引诱对方欲念失轨。
“医生说,我可能会受孕。”
濮冬泓轻嗯一声,不动声色地想,他想要的小妻子就是南忆这样。
……他们的婚戒该定什么样的款式最好。
南忆察觉到对方的冷淡疏远,在换好家居服以后,试探着轻轻碰了下对方的指背。
濮冬泓没有避开,他的心才回缓了跳动频率。
“休息吧。”男人眨了下眼,让他们的接触仅止于此,“明天见。”
南忆即刻看向时间。
现在刚刚八点。
他不想让自己显得急切又讨好,他后退一步,压着起伏的情绪,也不知道自己在被恶劣地欺负着。
他的所有细微反应都被濮冬泓尽收眼底,但后者摆出告别的利落姿态,干脆到像先前浴缸旁的亲昵都未存在过。
南忆疲于隐藏自己的焦躁,还未察觉自己被一步一步钓着胃口。
他此刻只觉得浅尝辄止。还想再多要一点,更多一点。
他希望濮先生碰触自己的脸颊,把自己抱在怀里,整晚都腻在一起,手指缠着手指,吻也可以绵长到没有尽头。
他觉得自己头脑发昏,但再抬眼时,濮冬泓已经要走了。
下一秒,南忆不受控制地开口。
声音清沉柔和,像是没有半分异样。
“可以提前说晚安吗,Daddy?”
濮冬泓垂眸而笑。
“晚安。”
第154章 小鸯·6
去陌生专业读书的感觉,像开学报道第一天。
南忆已经很久没有碰过物理书,高中时残余的知识竟然还能起到一部分作用。
他听得不算流畅,好在老师们并分不清楚谁是插班生。
有几位老教授按点进来,讲完四块大黑板的公式按点就走,全程不点名不提问,但根据课间的议论,期末考试不是一般的凶猛,没人敢翘课。
一上午的大课上完,南忆收好笔记本和提问本,准备回家恶补基础,起身时目光微顿。
贺重北抱着香槟玫瑰和冰椰咖啡,在后门已经等了许久。
南忆见过他这副嘴脸,许多次。
贺重北其实是相当能屈能伸的性格。
为了期末不挂科,他能给老师买奶茶揉肩膀,甜言蜜语说个没完。
碰到宠溺自己的长辈,又相当擅长蹬鼻子上脸,好处绝不错过一丁点。
高中时,贺重北没少试图用这些小恩小惠钓人。
他看上谁,就狂轰滥炸似的又哄又追,等腻味了再说句性格不合适,飞快地断崖式分手。
南忆叹了口气,准备从前门离开。
贺重北早已锁定了他的位置,见南忆往前走,几个箭步就蹿到阶梯教室的前门。
所有学生都注意到这个招摇的公子哥,离开时都盯着他怀里大到夸张的花束看了几眼。
南忆如同忽视空气一样走向助理。
“小忆,”贺重北的声音显得无奈又温柔,“不生我的气了,行吗。”
“巴掌也扇了,狠话也放了,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至少……”
“别演。”南忆说,“滚开。”
助理接过书包,用眼神询问是否需要喊保镖过来。
南忆摇头,迈步下楼
“你听我说,”贺重北不得不拎着一满怀的东西跟上他,“我知道,濮伯现在对你很好——你终于能读物理系了,这真的很不错,其实你一开始跟我爸妈说,我们家去打个招呼也是一样的。”
南忆走得轻快,连影子也把贺重北甩在身后。
“南忆——南忆!”贺重北发怒了,也是真得追不上了,加重声音道,“我不管你和濮伯现在是什么关系,他比你大十二岁,虽然辈分上占便宜,但到底没那么光彩!”
南忆站定,声音没有波澜。
“说够了吗。”
贺重北强行把偌大花束塞到助理手里,后者转手就扔进垃圾桶。
“不,最重要的不是这样。”他逼近南忆,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清,“你知道你是什么,我是什么。”
“濮伯再有钱有势,他永远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翅膀,没有羽毛的普通人。”
“南忆,我不一样,我是鸳鸟,你是鸯鸟。”
“这世上没有比鸳鸯更般配的了,连老天爷都要我们在一起,你明白吗。”
贺重北原本是恨着南忆的。他恨这人清高到交往两年都亲不着嘴,恨南忆让自己心痒难耐还没法泻火。
如果不是这张漂亮脸蛋,这副又软又冷的腔调,他也不会被吊着这么多年。
几句话一说出口,贺重北反而自己都快信了。
他今天来本来是想报复南忆和濮家的。
他要把南忆追到手,然后狠狠折辱,打肿所有人的脸。
也许是演得太情真意切,贺重北反而动了真情,说到后面红了眼眶。
“别说这座大学,哪怕是整个城市,有几个人明白我和你的境遇?”
“我和你才是同类——濮冬泓他能明白化形期的疼吗,人永远是高高在上的,他没法变成鸟,也永远没法懂你要什么。”
“对,我之前是混蛋,我知道你真的考虑过和我好,不是因为你家里,是真的喜欢过我。”
“我那时候跟你说,鸳鸟本来就多情浪荡,这是天性,没办法,但是我现在知道错了,我真不会再和那些人鬼混了。”
“小忆,我肯改,我们有误会,你重新给我机会,成吗。”
南忆没说话,继续下楼。
“你要去哪,”贺重北急了,伸手要牵他的胳膊,“我送你好不好,以后我都陪着你。”
助理闪身挡开,让贺重北身体往后一倾,差点栽跟头。
“我要回家。”南忆脚步未停,“先吃饭,然后回房间睡一会儿,下午还有课。”
贺重北知道他是故意说这些话,可脸色还是变得更加阴沉。
“回家?”
“你现在管濮伯的房子叫家了?南家的人知道吗?!”
助理温和道:“贺少爷,据我所知,您家现在只剩两个港口了吧。”
“用不着你来威胁我!”贺重北吼道,“你算什么东西,滚一边去!”
他刚要谩骂南忆,却一眼看见对方清瘦纤长的背影,忍着气道:“你要走就走,但是南忆,这天下没有第二对像我们这样的鸳鸯了。”
“再也没有了。”
助理听得膈应,加快脚步匆匆跟上。
直到回家,南忆都没有再表露出更多反应。
他有五六本书要补,空闲时间都在听大一网课。
只是听了几句,又按了暂停键。
管家候在一边,续了小半杯雪梨茶。
“先生今天在家吗。”
“在五楼书房。”
“我想见他。”
管家说了声稍等,很快得到了确认。
“请随我来。”
南忆有些没准备好,仍是随尹管家上了五楼。
电梯缓缓打开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走近更深的领地里,像是每一步都等同于被吞没更多。
他内心焦躁,又说不出其中细节。
直到深铜大门打开,英式复古书房展露眼前,在看到濮冬泓的同一刻,南忆的呼吸才平缓几秒。
他知道那个人什么都会知道。
但他们已经约定过了,有什么事,他都要主动告诉他。
管家已无声地关好大门。
男人在批阅文件,手侧有四面屏幕,以及被分类整齐的多份文件材料。
南忆没有选择坐在他的长桌对侧,而是任由自己呼吸不稳,一步一步走到濮冬泓的身边。
就像是越过安全界限,不管不顾地再贴紧一点。
濮冬泓淡声道:“怎么了?”
南忆在听见他声音时,心头就开始发酸。
其实没有什么。
只是他的确是异类,是听障,也是被南家当作累赘的多余孤儿。
他内心是骄傲的,却又清楚认知自己浮萍般空悬的人生,即便此刻站在濮冬泓所给予的一切面前,也很难扬起安全放松的笑容。
南忆怔怔看着濮冬泓,目光从对方高挺的鼻梁看到微抿的薄唇,许久才开口。
“贺重北今天来找我了。”
濮冬泓说:“他对你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后面的话开始变得很难说出口。
南忆清楚自己对贺重北再无半点亲近可言,可在说出口时,言语变得微妙,像暗示又像刺激。
“他带了很大一束香槟玫瑰,还有我以前喜欢喝的咖啡。”
“他说,我和他才是鸳鸯,我和你是不可能的。”
南忆总觉得这些话有些不妥,说出来冒犯挑衅,哪怕他本意不是这样。
濮冬泓仍是沉静温和的状态,声音很暖。
“还有呢?”
“他说他以前很浪荡,但以后会改,要我重新给他机会。”
南忆沉默两秒,说:“我不擅长吵架。”
“我最后只说,我要回家吃饭休息,然后走开了。”
濮冬泓道:“你处理得很得体,他为你失态了。”
南忆即刻想问,那你呢。
濮先生,你会为我失态吗。
他什么都没有说,隐忍又紧绷的站在男人面前。
可濮冬泓已经不肯再说任何话了。
他们之间安静到让人难以忍受,南忆实在撑不住了,有些难堪地再次开口。
“可以牵一会儿你的手吗。”
直到此刻,濮冬泓才露出笑意。
他伸出手,给予奖励般张开五指。
南忆立刻伸手牵紧,即刻还想要更多,他觉得不够,他要更过分一点。
哪怕此刻掌纹摩挲着,滚烫温度紧贴不放,十指都已经锁紧。
他已经察觉到对方的恶劣了。
那人什么都不会主动给予,除非自己开口恳求。
濮冬泓要他足够主动,更要这份渴望被反复地扩深发酵,变成无尽的欲念。
“哥哥……”他说出这个字节时,尾音都在发抖,“我没有地方坐。”
“嗯,”男人耐心地问,“你现在想坐在哪里?”
旁边有椅子,如果不够,也可以坐在桌子上。
南忆短促地喊了一声哥哥,像是求救般表示,自己实在说不出更多了。
这时才被轻轻拽进怀里,旋然坐在对方的大腿上。
他溺水般牵紧男人的手,把脸埋在对方的锁骨前,贪婪又无助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黑鸢尾的馥郁气味让费洛蒙全然灌进来,他不仅战栗,幻想往后接吻时会有多销魂。
“抱我一会儿,”他勾紧濮冬泓的脖颈,在男人耳边呢喃,“求你了,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的后颈即刻被托住,整个人都陷进宽厚紧实的怀抱里。
“以后该知道怎么做了。”濮冬泓低声说,“等你好久。”
南忆被男人蛊惑到大脑空白,胡乱地应着,仍在闻嗅对方颈侧的香气。
他察觉到对方的指尖探入自己的碎发里,轻缓地摩挲着,把温度一点点渡给自己。
他低声道歉,说自己对贺重北回应的不够利落,脑子里乱糟糟的,还在消化一上午的课。
心里只是无言地一遍又一遍地说,我是你的,我是你的。
哪怕我每一天都过得像在悬崖间走钢丝线。
哪怕我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幸福与安定能持续多久。
他发觉自己被轻吻发顶,因此缓缓抬头,看向那人的眼睛。
漆黑如无尽深海,藏着数不清的情绪。
濮冬泓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他惶然的目光里,又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南忆停滞一刻,把脸埋进男人的胸膛。
如同宁可就此沉没。
第155章 小鸯·7
他蜷在他的怀抱里,感觉比任何午睡都要放松百倍。
直到时间过了足够久,才终于抬起头,牵过濮冬泓的手,冒犯着亲了一下对方的掌心。
唇触是温软的,一个不够,十个也不够。
南忆看了许久濮冬泓的掌心,后知后觉地猜出来,对方不想惊动他,像对待一只还不够熟悉环境的鸟。
这让他被鼓动很多,不自觉地说:“……真不想松开你。”
男人眼神带笑,仍然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任由他摆弄。
南忆微恼,他还坐在对方的大腿上,触感紧实又丰满,分明才是任由操控的那一个。
他们的轮廓太契合了。像是圆缺弧度都完全一致,天生适合嵌在一起,紧密无隙。
“你露出这种表情很过分,”南忆说,“明明所有步调都是由你在控制,却表现的像是我在索取你一样……”
他觉得这话太露骨,声音越来越小。
“所以,你想索取什么?”
“什么都可以?”
濮冬泓轻抬眉尾,露出年长者被冒犯的宽容神色。
“试试看。”
南忆作势要亲他的唇。
他攀着男人的双肩,距离一寸寸缩紧,感觉呼吸都在发烫。
快要亲上了。连鼻尖都要碰到了。
他第一次后悔自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让自己看起来大胆却生涩得好笑。
他的睫毛微垂着,身体因为恐惧在微微后退,又被渴望催促着快去吻那人的唇。
咫尺之间,濮冬泓慢条斯理地问:“在害怕什么?”
他们的距离卡得几乎只有几毫米,只要任意一方再倾身少许,就能得到足够失神的长吻。
南忆悬在这个暧昧的距离前,许久后,声音微不可闻。
“太超过了。”
他的阈值太低了。
他太容易被濮冬泓这样的人侵入占据,然后思绪灵魂都被侵吞拉扯,由此变得浪荡焦渴。
被牵手都可以战栗许久,他都不敢想接吻会怎样。
濮冬泓反而换了个更放松的状态,微仰着抬眼看着他的小鸯鸟,用右手抚过对方的额前碎发,不急于一个吻的实现。
“我随时可以按着你的后脑勺,然后亲到你喘不过气。”男人不紧不慢地说,“不仅是在书房里。”
“在你学习的时候,睡着的时候,哪怕是洗澡的时候。”
“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把你亲得流眼泪,再做些更过分的事情。”
南忆低声承认。他其实可以说不,但他喜欢这样。
濮冬泓的指腹抚过他的眼尾,两人仍在这样危险的距离里低语着,谁都没有亲上去。
但这距离本身就太过刺激,像在走钢丝一般,南忆已经有些跪坐不住,不由得加重力度抓紧他的肩。
“但我想和你玩些更困难的游戏。”濮冬泓说,“就像你猜到的那样。”
“结局只会走向同一个终点,你会成为我的妻子,我们会不分日夜地做那些事,以后会有数不清的吻。”
“所以过程可以再曲折一点。”
他每说一句话,南忆都如同看见那些被折磨又无比欢愉的日子,呼吸发紧。
他们的关系是完全失衡倾斜的天平,他们都心知肚明。
青年再也无法忍受这样漫长的拉锯,倾身吻上去。
在唇瓣相触的前一秒,他亲到对方的双指,眸色重回清醒。
“怎么,”濮冬泓声线微冷,“你想吻你的长辈吗。”
南忆骤然抬头,露出难以置信的慌乱神情。
“看看你在做什么,”男人重新坐正,前倾的动作让南忆有一瞬重心错乱,坠落般的幻觉催使着他完全把对方抱紧,威严的提醒又紧迫着欺压过来,“你就是这样肖想我的。”
“爬到我的怀里,跪坐在我的腿上,还想要亲我?”
“是的,是的……”南忆压着泪意说,“别再逗我了,求您了……Daddy。”
濮冬泓意犹未尽,指腹卷着他的发尾,如同玩着小鸟的翅羽。
“好放肆的孩子。”
南忆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闷声说:“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亲您。”
“你犹豫太久了。”濮冬泓说,“今天表现并不够好,已经没有机会了。”
南忆不肯离开他,试探着吻了一下他的颈侧。
濮冬泓被亲得心口酥麻,仍是维持着庄重冷峻的模样,说:“现在,和我道别,去忙你自己的事。”
南忆听话地从他双膝前退下,直到站起身,才缓缓松开男人的手。
“我回房间休息了,晚上见。”
濮冬泓与他颔首告别。
青年好整以暇地回到房间,然后把自己埋在枕头里许久。
他其实不止一次被对方触发到想做点什么,但每次看到那盏宝石灯,又会压着异样继续学习。
他知道濮冬泓会看着他。这是他允许的。
自渎无疑是新的信号,会让危险的浪潮来得更加难以预测。
南忆的呼吸都快要被枕头完全攫取。
他冷静了很久,起身去整理读书笔记,以及重新预习下午的课业。
新生活适应的还算习惯。
同班同学虽然奇怪,但转专业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问一两句也就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濮冬泓都去外省开会应酬,并不在家。
南忆会在花园读书写论文,偶尔看累了,化作鸯鸟在湖里晃悠一下午,玩累了再回餐厅吃饭。
濮家的花园广袤无边,玻璃温室里设有希腊式拱栏水池,绿玉藤与洋红风铃木灿烂长开,天堂鸟与蝴蝶兰似永不凋零。
他习惯在希腊神像的喷泉旁久坐读书,耳边是清越流水声,远处是绯粉色奥斯汀玫瑰、蓝紫色的绣球花海,交织弥漫如瑰丽的朝霞。
时间一久,附近便多了个大理石小亭,内有舒适柔软的扶手沙发,随意取阅的报刊架,以及被抬高后更加惬意的视野。
见不到濮冬泓的日子里,南忆逐渐用更长时间在这里消磨时光。
下午三点,管家过来提醒下午茶时间到了。
“今天有两位客人。”
南忆抿了口蓝橘气泡水,询问是什么事。
“南家的人一直想见您。”管家布置着蛋糕餐盘,平静地说,“他们去学校找过你几次,助理提前和老师打过招呼,也不会让这些人随意打搅到您。”
“这些天里,濮先生已经安排人调查清楚了大部分情况。”
“您父亲留的遗产,还有已经被您叔父变卖的股票和收藏品,目前都在追回。”
南忆动作停顿许久,说:“那就没有必要见了。”
尹管家道:“我来安排他们离开。”
“第二位客人,是来帮助您补习基础课程的老师,您今天有空见一面吗。”
南忆惊讶道:“当然可以,我很高兴。”
管家即刻请黄教授过来。
“这位是应用物理系的博士生导师,也是明年的院士人选。”
南忆即刻站起身,拘谨又不知所措地向老太太问好。
“坐吧。”老太太已经戴上了老花镜,示意管家端杯热茶过来,“我们从哪儿开始?”
南忆已经想起来这是哪个黄教授了。
他有两本教科书都是她编著的。
“别紧张,”老太太随手翻了下他的笔记本,“你哥哥给我们实验室解决了燃眉之急,我过来帮小孩补个课,不算什么。”
“……你在自学?”她皱眉看了几眼,重新端详南忆,“从头开始?”
本来是觉得陪关系户喝茶闲谈几句,笔记本里的内容让她察觉到什么,态度也随之转变。
南忆即刻进入状态,利落明确地讲出目前进度,以及给她看自己最近的作业。
“我的基础很薄弱,”他谨慎到,“希望不会给您造成困扰。”
老太太扶着眼镜看了片刻,问:“你想好考谁的研究生了吗?”
她没有等南忆再回答什么,用略霸道的口吻说:“我们该好好上一课。”
“等这节课结束,我会完全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学生,你也会清楚我是什么样的老师。”
实际上,这节课进行的让人忘神。
她本来只打算过来坐一个小时就走,但直到两个小时过去,两人都浑然不觉。
教聪明学生实在再愉快不过,任何理论一点就透,稍复杂点的设想也能讲得两人哈哈大笑,让物理之海的探索变得回味无穷。
课程进行到大约四十分钟时,濮冬泓自机场坐车回来,仅是远远看了一眼,回楼上处理没有定好方案的会议。
一个半小时时,他站在四楼阳台,单手打开雪茄盒,挑了一支高希霸·贝伊可54。
青年站在白板前,以不可思议的伶俐姿态推导公式时,男人随手用铂金剪破开了茄帽。
闪着寒光的尖端如逐口咬开烟叶,切口泛起豆蔻的浅淡香气。
奶油般的柔软甜味随即溢出,毫不设防。
青年端着厚重书本苦读思索时,他玩着都彭打火机,开盖时响起清脆的一声叮响。
火舌舔舐着雪松木边缘,咖啡豆般的浓烈香气被烘烤催化。
濮冬泓漫不经心地看着烟草深处的焦灼焰色,让掌中之物倾斜更多。
两个半小时的课程结束,青年礼貌告别,把老师送到大门口。
他们聊得很投缘,还趁兴约定了下周再见的时间。
沉郁烟雾盘踞萦绕在青年的上空,如不肯平息的纠缠。
他对此一无所知。
直到轿车远去,南忆还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书,眼里都是温软又清澈的笑。
濮冬泓站在高楼上,缓慢地抽了口雪茄。
一如刻骨深吻。
第156章 小鸯·8
周五有社团活动,南忆喜欢打网球,他步伐稳又眼神准,很少吃亏,大伙儿都抢着跟他组搭子。
仔细一想,可能和羽裔天然的动态视力也有关系。
他在觉醒前本就很有运动天赋,后来变成鸯鸟以后,听风声都能预判球的落点,一度被路过的教练问想不想打职业。
青年看着单薄,其实身形流畅修长,充分运动后的薄肌让腰身长腿都更加漂亮。
几个回合打下来,正是酣畅挥汗的时刻。
远处忽然有人喊:“南忆!!”
裁判听见动静,即刻吹哨暂停。
荧绿网球破空弹走,撞上了绳网。
南忆转头,看见叔母拎着一袋礼物,面露歉疚地看着自己。
助理也站在她的身旁,明显是拦了又拦,但还是没劝住。
“抱歉,有点私事,换个人打吧。”
大伙儿会意招呼。
“行,我来!”
“这都到赛点了,你们可算捡了个大的!”
他快步走向叔母,用毛巾擦净薄汗。
“您找我有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叔母为难道,“找个咖啡厅?”
远处人声喧嚣,附近有篮球比赛,刚好有人进了个球,引得全场欢呼沸腾。
南忆反而觉得这里更安全。
“就在这。”他在她面前罕见地坚定道,“有事您直接说。”
叔母欲言又止,想了许久,还是问出口。
“你……去了濮家?”
“嗯,他收养我了。”
叔母脸色变了又变,像是完全不认识眼前人。
小忆从前一向听话柔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他只比你大十二岁,怎么可能收养你,”叔母急道,“你不能走这种捷径,太危险了。”
“比嫁给贺重北还危险吗。”南忆笑道,“贺家把我当什么东西,您不知道?”
“不,不是这样,”叔母伸手握紧他的小臂,“你叔父见钱眼开,我在劝了,但到底我们和你才是血脉相连的家人,你难道觉得濮冬泓那种人——”
南忆打断道:“到底什么事。”
叔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她很不习惯这样的对话。
从前在南家,她在食物链的中下层,唯一能怜悯的人也只有南忆。
如今,这孩子的口吻已经全然不同了。
叔母的眼睛闭了又闭。
“你叔父说,哪怕你再有本事,往后结婚考公,各种事情,都得用上户口本。”
“一家人不要把事做绝,谁都不好过。”
南忆很慢地说:“他不想出面当恶人,把你推到台前,让你来威胁我?”
叔母不住的摇着头,发出悲泣般的声音。
她捂着脸,抽了口气道:“南家的生意这两年都找不到门路,家里拆了东墙补西墙,你弟弟还在国外读书,正是花钱的时候……”
“这件事,我都不用濮家出面。”南忆温和地说,“你告诉他,求人该有求人的态度。”
叔母猛然抬头,目睹眼前人眸如墨玉,声音冷彻。
“他做过多少腌臜事,最好自己一件件偿还干净。”
“我迟早会给他报应。”
女人嘴唇翕动着,已经不知道再能说什么,后退着逃了出去。
她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直到南禄槐的电话打了进来。
“礼物他收了吗?”
“没有给,”女人涩声说,“他变了——他完全变了。”
电话那头传来麻将的碰撞声,南禄槐不耐道:“多大点事你都办不好!”
女人不再迟疑,直接把南忆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南禄槐愣在原地,连牌都顾不上看,有点慌乱地点了根烟。
“他真这么说?妈的!”南禄槐把脑袋囫囵摸一圈,“濮家那边是在安排律师查他爸遗产的事,这小子下了什么迷魂药……”
“现在该怎么办?”
“还是按贺家的计划来,”南禄槐厉声道,“濮冬泓能新鲜几天?到时候烂摊子还是得我们来收拾,这孩子就没让人省心过!”
回家时间变得有些迟。
南忆在图书馆逗留很久,心里烦乱。
如果不是因为父亲,他早就改名换姓,不肯再与南家有任何关系。
听管家说,母亲留给他的房产,还没服完丧就被低价转卖,如今早已过了好几手。
她留给他的四五处商铺房子,早就被人趁着孩童懵懂瓜分干净,连风声都传不进他的耳朵。
助理收到管家的短信,不由得开口道:“少爷……”
“走吧。”南忆合上许久没有翻动的书页。
他到底还是回迟了。
餐厅里琳琅满目的菜肴已经上齐,濮冬泓没有动筷子,明显是在等他。
南忆不自然地嗅了下颈侧是否有汗味,快步走到男人身侧坐下。
他肩头紧绷,虽然表现得平静,但气息都压抑着。
“抱歉,我看书忘了时间。”
濮冬泓淡声道:“然后回家第一件事,是对我说谎。”
南忆抬眸,情绪颤动起伏,最终低声说:“对不起。”
濮冬泓反而难得见到他这副样子。
所有的锐利锋芒都呼之欲出,攻击性看起来一触即发。
危险的,不驯的,眼睛里野性张扬,像随时会振翅飞走的鸟。
男人并没有再开口,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
南忆已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此刻下意识地伸手托住,再度与濮冬泓视线交汇。
鬼使神差地,他胸口发烫,本能般吻上那人的手背。
仅是一个吻,便如钓线倏然拽紧收缩,把所有的不甘困苦都悉数扫开,让彷徨悲哀的心绪都猛然拽回最初的锚点。
他盯着濮冬泓的眼睛,再度吻了一下男人的手背。
濮冬泓本要开口,却看见眼前人静滞一秒,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而下。
剔透的,滚烫的,无法控制的眼泪不断滚落,掉在他的手背上,洇开大片湿迹。
男人心防摇晃,倾身用拇指去拭开成行的泪,轻声道:“我在这里。”
南忆不愿面对这些崩解的痛苦,深呼吸着想要打断自己的哽咽,下一秒却被拥入怀里。
他茫然地睁大眼睛,又一串泪珠洇湿对方的银灰色外套。
他双手抱紧那人的臂弯,溺水般收紧手臂,再开口时嗓子都是哑的。
“我……对不起……”
“……我甚至不敢相信你。”
他已经完全陷在那人的胸膛里了,此刻却仿佛自杀般把所有心迹都讲得清楚明白。
“我不知道我们以后会怎么样,我也不敢真的依赖你,我每天都像在走钢索……”
“你不在家的日子,我又忍不住去看你的新闻,看你的采访,我甚至讨厌自己会变成这样……”
他察觉到男人在轻抚自己的后脑勺,从后颈捋到脊背,温厚安静,没有半分的狎昵。
内心的纠结不安也愈发焦躁,索性闭上眼睛一口气全都说完。
“濮先生……我真害怕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幻觉,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哪怕你现在说任何话,我也不一定真的能完全信任你。”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被你吸引到移不开眼睛,你选择我的时候,我的心里都在喊我愿意。”
“可是我们以后会怎么样?我像是在试探到底哪天会死亡一样,又渴望看到你,又不想再看到你。”
他说得嗓子干涩,在放任自己彻底失态以后,才被缓缓松开。
濮冬泓拿过热毛巾,从眉梢擦到眼角。
“好些了吗。”
南忆低声轻嗯,难堪到不知所措。
下一秒,他被俯身吻住,黑鸢尾的气息如海啸般蓦然展开。
他如求生般抓紧男人的领口,被亲出破碎的尾音,眼眸失神。
那个吻像是已经能解释所有的事情。
沉缓有力,针剂般交予他足够的安神剂,让烧灼的神经都得以平息。
他第一次被拥吻,换气时身体都在颤抖,却紧拥着对方的肩,不肯让这样越界的接触结束。
哪怕是禁忌的,哪怕都是一时的幻觉。
唇瓣是烫的,摩挲时带着爱欲与怜惜,以及不需要言说的温暖心意。
他闭着眼感受更多,驯服地张开唇齿,任由这个吻进一步加深,彼此开始掳掠其间快意。
“你不需要信任我。”濮冬泓在他耳边低喃道,“南忆,我会为你留好所有退路。”
青年睁开眼,仍在勾着他的脖子接吻。
他轻声说:“我好像是很不称职的金丝雀……晚饭迟到,还需要你来哄我。”
濮冬泓警告般用指腹轻捏他的后颈。
南忆把脸埋在他的锁骨前,许久后才道:“还从来没有人哄过我。你是第一个。”
他用鼻尖轻碰男人的下颌,小声说:“Daddy。”
“我今晚想和你一起睡。”
濮冬泓用指尖揉着他的碎发,漫不经心道:“你想和我做,还是和我睡?”
南忆忍着羞赧说:“都很想。”
“主动邀约是好事,”男人说,“但你还没有准备好去四楼。”
南忆一时怔住,终于开始想四楼到底有什么。
管家说,以前整个四楼都是空置的宴会厅,但濮家已经有两三年没有宴客,在他搬进来以后,四楼才重新开始装修。
五楼是濮先生的卧室、书房、雪茄室。
他走神想着,忽然被不轻不重地吻了一下手背。
南忆抬头看过去,濮冬泓注视着他,垂首再度轻吻。
“不用急。”
“信任,爱意,欲望,每一样我都会给你。”
“直到你无法承受更多。”
第157章 小鸯·9
濮冬泓开始进入他的卧室。
有时候南忆在听歌看书,有时在写作业。
往往在沉浸入心流的时刻,带着薄茧的手抚过他的脸颊,又从脸颊抚至眼睛。
青年早已盼望这样的接触许久,但他清楚游戏规则,继续不为所动地推算着公式,在草稿纸上写着晦涩繁复的计算。
而男人的手便会一寸寸地触碰而过,直到停在他的喉结,半暗示性地轻揉一下。
南忆定力有限,未必能在这种装聋作哑的互动里忍耐太久。
他会后仰着陷进那人怀里,又或者起身去抱着对方,凑近了索吻,一次不够,又低声央求对方吻自己的额头和脸颊。
可还是不够。
他在这世界的锚点实在少的可怜,所以只希望濮冬泓触碰自己更多,哪怕每个行为都冒犯又突兀,他无所谓。
濮冬泓深谙于此。
手掌从软发抚到背脊,偶尔把他抱在怀里,任由对方生病般蜷着不动,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些琐事,然后松开手。
节奏在濮冬泓的掌心,如同没有声音的鞭子。
男人松手的一瞬间,南忆总是会心口一滞,如同链接就此断裂。
南忆知道对方是危险的,但他已经完全沉迷这种说不清的纠缠了。
“下周五晚上,你要陪我去参加一场慈善晚宴。”
南忆回过神,即刻答应。
他的眼睛还盯着濮冬泓的指腹,大概是因为干渴的缘故,喉头又动了一下。
濮冬泓道:“这是濮氏集团与合作方每年的惯例,重点在于,我要把你重新介绍给身边的所有人。”
“这一次,他们会知道,你是我领养的小孩。”
哪怕所有人都看得见其中古怪,没有人敢多问一句。
“两个月后,是订婚宴。”
南忆原本已经听得心跳加快了,此刻蓦然抬头,不可思议道:“您已经决定了吗?”
他原本以为会要好几年,至少等自己大学毕业,或者更久。
他甚至以为这只是情人之间的逗弄,不过是空白支票一张。
“你愿意吗。”
“我……不,能靠近您本身就已经很满足了,”南忆说,“但您已经打算,和认识三个月的人直接订婚?”
这超过大多数的常识。
几乎在问出口的下一秒,南忆便已经想到了答案。
濮冬泓不用担心那些常人的桎梏。
他这样的人,是生活里所有领域的领主。
所以哪怕不签婚前协议,濮冬泓也能笃定所有事态的发展都按他的计划进行,一丝不乱。
男人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没有立刻转移话题。
“你感觉到恐惧,还是犹豫?”
过了好几秒,南忆才抬起眼睛,如实开口。
“我感觉到……不配。”
他原本已经脱离他的怀抱,却被拽了回去,吻变得滚烫又泛着微痛,比从前的感觉还要更好。
南忆从前被纸张划破手指都会皱眉,如今反而犹觉不够。
他心想,他也许不是恋痛,只是太喜欢和这个人乱来。
怎么乱来都可以。
濮冬泓的右手握着他的侧腰,书房里陷入全然寂静,能听得见机械宝石钟的秒针走动。
他们唇齿交缠着长吻,直到南忆被亲得脸颊发红,才终于分开少许。
“我已经忍耐不了多久了,”男人附耳说,“哪怕是现在,也想撕开你的衣服,把你吃个干净。”
“……但我更希望这些发生在新婚夜里。”
南忆睫毛轻颤,眸色里混着迷惘。
“你看得出来,我并不是传统守旧的人。”濮冬泓吻着他的脖颈,舌面缓慢地舔了一口,“但新婚夜很适合给你留下烙印,让你彻底忘不掉我。”
南忆此刻才惊觉对方的用意,整个人感觉无端地猛然一坠,惊惧与欢喜相悖地同时走向极端,他张开唇,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气息进出,如同心绪般起伏又落下。
“富豪们的结婚与离婚也许都很简单,可以变成家常便饭。”濮冬泓说,“但你要知道,你不一样。”
“在你之前,我没有对任何人做过这种事,你也会是我的唯一配偶。”
“但是,现在你明白代价了吗。”
南忆下意识地要掐紧掌心,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握着对方的左手,指甲边缘都快刺进男人的手背。
濮冬泓没有躲,眼睛如寒夜里的灯般映照着他。
“我还是对你了解的太少了……”南忆说话时,身体都在颤抖着,“所以,你从一开始就觉得我漂亮对胃口,但你要的绝不是一夜的快活。”
濮冬泓缓慢地眨眼。
“你要把我完全囚进心牢里,连灵魂都烙着你的名字,所有的欲望都被你牵动,所有的念头都任由你摆布,这辈子都只可能是你一个人的……”他心口又冷又烫,理智已经在不断地喊着快逃,可手还在越牵越紧,“濮冬泓……你……像个疯子。”
这是南忆第一次直接称呼他的全名。
非常僭越,却完全取悦到了对方。
“所以,你还有最后选择离开的时间。”男人微笑起来,“不管是下周的晚宴,还是两个月后的订婚宴。”
“当你想离开的时候,你可以带走我已经赠予你的一切,你的学业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还未等濮冬泓讲完更多,南忆已经用食指抵住他的唇,皱着眉看了又看眼前这个人。
“……怎么可能。”他似乎在恼怒男人驯化他又打开笼子的门,更多时候却因为生气的样子变得更加眉目俊美,展露出寻常不会轻易流露的锋利,“你觉得我和你还停得下来吗。”
“原来你也会这样试探我,你想看到我在害怕的时候会做什么选择,你在给我设下这种根本没有其他解的题目——”
他压着气,松开手要从对方的大腿上退开,却被压了回去,连后颈都被虎口卡着。
濮冬泓目光熠熠,道:“你已经做好选择了吗。”
南忆定了几秒,任由他抚摸着自己的后颈,此刻仍趴坐在男人的大腿上。
“……你真是很坏很坏的人。”
濮冬泓扬眸而笑。
他们一连八天没有再见。
南忆已经大概猜出其中的设计。
刚来到这里时,他还处在惶恐怯弱的状态里,看不清许多事。
直到现在,他可以充分确认两件事。
第一,濮冬泓本来就很忙。
濮氏集团本是风投巨头,关联产业数不胜数,便是在家用餐,往往也有秘书在一旁进行着冗长的业务汇报。
但更重要的是第二点。
濮冬泓会被他引诱。
一开始还能隔岸观火,后来再三暗示他该主动亲近。
但两人早已是引火烧身,那人没有半夜摁着他一通狂//操都已经是再三克制的结果了。
按濮冬泓的性格口味,恐怕脑海里早已把自己强//奸过无数次,做到涕泪横流,浑身脏乱。
只是表面装得沉稳从容,好像永远不会动情。
南忆又确认了一次这个念头,心情变得很好。
他的确敏锐又聪明。
也没少幻想过。
宴会在四季酒店,布置如唐时古画。
漆黑绒毯上金竹斑驳,寒梅影壁透出淡色的光。
现场有管弦乐团为宾客们演奏着咏叹调,现场只有三种颜色,金,红,黑。
兴许是在大视觉的暗光里,宾客们珠宝上的火彩才会更加耀眼。
直到出发前,濮冬泓都没有回来。
南忆独自穿好深黑色西服,由管家引到宾利车前。
直到车门打开,才终于看见男人坐在里侧,对他伸出手。
青年牵紧对方的手,即刻入座。
他穿西服时,英气被充分放大,书卷气也洋溢明朗,看起来温文尔雅。
他的眉深长修整,唇有着不自知的欲感,气质矛盾又诱人。
濮冬泓无声地叹了口气。
两个月还是太久了。
南忆坐得很端正,但眼睛并没有看他。
司机以为是自己的缘故,即刻让轿车挡板上升合紧,阻断所有声音动静。
窗外景色开始流淌,南忆侧头看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你在做什么。”
“嗯?”
“你在禁欲,对吗。”南忆慢慢道,“这两个月,会放大我对你的渴望,而你也一样。”
“订婚后不久就会正式结婚,所有的爆发才会真的开始。”
濮冬泓问:“你在生气?”
“有一点吧。”南忆终于看向他,许久才说,“我已经八天没有见到你了。”
“如果不是为了保持仪态的整洁,我现在会直接爬到你的怀里,勾着你一边亲我一边做更多的事。”
“我每天都想看到你,和你一起吃饭,听你喊我的名字。”
“即便是变成鸟,我也希望被你碰触羽毛,让你在湖边陪我吹风。”
“所以……你消失了这么久,很过分。”
濮冬泓低声说:“你希望我补偿你吗。”
“也不一定。”南忆说,“有时候,很想要你抱着我,接吻,牵手,怎么都好。”
青年忽然笑起来
“有时候,又宁可你像现在这样折磨我。”
濮冬泓看着南忆。
后者重新被养出了矜贵疏冷的气质,只是眸子里燃着暗火,似无线电般,自男人的心底传递而去。
他们已在共享着肮脏又下流的暗火。
第158章 小鸯·10
下车时,南忆原本打算走在濮冬泓身后,对方伸出手,也就默然牵了。
他一声不吭地牵着男人,准备迎接所有的目光。
濮冬泓走路带风,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
当他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重重大门都随之打开,每个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过来,表露出足够的敬畏小心。
本该是严肃庄重的场合,南忆反而想笑。
他初时觉得自己像在狐假虎威,更形象一点,就像只狐狸牵着猛虎的爪子,尾巴摇晃着招摇过市。
大概是被濮家的权势给了足够的底气,他再看见任何人,都感觉这世界是一场巨大的过家家。
贺家人也在旁侧,更远处还有勉强能入席的南家人。
只不过南家的人处在过于末流的食物链位置,不会贸然过来找不痛快。
贺父贺母穿得均是珠光宝气,贺父把最贵的一只萧邦表戴在腕上,贺母双耳都缀着硕大绿宝石,妆容典雅精致。
他们同时看见濮冬泓,先是露出本能般的讨好笑容,然后目光才移到南忆的面前,以及两人紧握不放的十指前。
贺父的身形明显晃了下,脸色发青地稳定着呼吸。
一个月以前,南忆还只是他们怜悯着答应婚事的普通人。
家世末流,父母双亡,身体还怪异的半人半鸟。
如今——摇身一变!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还让濮先生公然牵着他出来了!
这是要做什么,在最上流的圈子里宣告关系,往后都不允许旁人再染指了?!
贺母得体地上前问好,委婉又不失分寸地对之前的事道歉。
她絮絮说了好几句,濮冬泓仅是颔首,目光看向贺父。
贺父僵着脸色,同南忆打招呼:“……南先生。”
南忆垂眸而笑,任由濮冬泓牵着自己径直向前。
他们走向宴会的中心主位,接受更高圈子的致意问好。
贺父眼见妻子还被晾在红毯边,把她往旁边拽了些,压紧声音道:“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敢冒险??”贺母骂道,“之前那混账主意我就说行不通,偏偏你和南家那几个还觉得有戏!”
“原来的计划,是赶紧让小北生米煮成熟饭,濮冬泓把人宝贝成这样,出来应酬都公开牵着,小北要是敢动这孩子,被卸胳膊卸腿了都没得救!”
“你记得他叔父交的底吗,南忆检查出来能怀孕,以后能给小北留后!”贺父抓紧妻子手腕,把对方掐得生疼都不肯松手,眼里的贪婪一览无余,“这两人能新鲜几天?濮冬泓大他整整一轮,小北跟他才是同龄人——而且他们是鸳鸯,没有生殖隔离,姓濮的未必能行!”
贺母嘴唇发白,半晌道:“小北说了,他的联系方式都被拉黑了,现在凑近了说几句话都会被挡开。”
“直接下药。”贺父不假思索道,“一次不行就多来几次,搞不好……将来濮家归谁都不一定。”
角色更换以后,再参加这样的晚宴,感觉迥然不同。
绝对的上位者状态,会让威严老者都俯身打招呼,称呼青年一声南先生。
至于缤纷满目的菜肴,各怀鬼胎的慈善拍卖,都不过是社交游戏里滥觞般的点缀。
一整晚,南忆都没有感受到任何预想的紧张无措。
他居然不用向任何人解释什么。
每个人都看见他待在濮冬泓的身边,被濮冬泓抚摸头发,由濮冬泓挑选今晚的酒。
即便是男人的好友过来,也只是打趣问一句,怎么不多介绍一下?
“这是我家小孩。”濮冬泓道,“年底订婚,你也来。”
薄朝昉抿了口香槟,见对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道:“婚戒免单,定制师晚点推给你。”
濮冬泓淡笑着与他碰杯。
直到晚宴结束,一切都轻松简单。
南忆终于想起来,他从前讨厌这样的场合,是因为总要挖空心思说漂亮话,哄那些上位者高兴。
今天一整晚,是每个人都在谨慎又热情地哄他高兴。
每个人都在斟酌词句,变着法子夸得花样百出,哪怕让濮冬泓面色稍霁,都会明显松一口气。
他短暂感受着这种完全颠倒的意味,几杯酒以后,只觉得渴又无味。
好想接吻。
这里人太多了。
青年变得沉默安静,直到轿车驶回濮家,都保持着不置一词。
管家开门时即刻察觉到异样,但并不确定他是累了还是在发怒,小心道:“今晚还愉快吗,南先生?”
当着尹管家的面,南忆单手拽过濮冬泓的领带尾,有些蛮横地亲了过去。
他已经半醉了,亲得不得章法,咬着对方的唇瓣重重扯了一下。
然后起身就走,径直回了自己的卧室。
管家视若无睹,继续流畅优雅地给另一位主人打开车门。
濮冬泓明显心情很好。
南忆几乎没什么耐心去解开扣子,他回房间以后立刻去了淋浴间,任由衣裤都散落在地上。
水流被放到最大,足以掩盖所有声响。
他阖着眼睛,幻想自己在被紧拥着。
直到披着浴巾走出来,青年目光颤动,看清坐在扶手椅上喝咖啡的男人。
所有醉意顷刻醒了。
他脸颊仍是潮红着,因为被热水蒸洗太久,羊脂般白皙的皮肤也泛着绯红。
“……哥哥。”
“叫错了。”濮冬泓说,“过来,坐下。”
南忆看到他的手腕搁在双腿上,犹豫了片刻,仍是走过去,缓缓坐下。
濮冬泓姿势不变,如冰冷的大理石雕塑,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南忆像是被他的声音锁住咽喉,连字节都说不出口。
濮冬泓在极近的距离里凝视着他的眼睛。
“我在问你。”
南忆小声说了。
“我允许你这样做了吗?”
南忆冷不丁没有坐稳,本能般双手抱紧对方的脖颈,无师自通地低声哄他。
“Daddy在生我的气吗……”
他的小心思还未发挥作用,便抽了口冷气,尾音发着颤。
“唔……”
濮冬泓冷漠道:“说完。”
南忆几乎快要想不起来自己先前在说什么。
他无意识地磨蹭着对方的腕骨,快要哭叫出声,央求道:“再抱紧一点好不好……”
“我刚才在想,哈嗯……出去应酬根本不好……亲不到你,也抱不到。”
濮冬泓反问:“为什么?”
南忆难堪道:“我们难道要公然接吻吗。当着那么多人?”
濮冬泓笑起来:“我教过你不可以?”
南忆感觉自己快要痉挛起来,勉强思考着这个问题。
“不可以……”他断断续续地说,“如果在别人面前被你抱着……会让我觉得……像你的小孩子。”
“我二十岁了,”他强调这一点,声音又开始变调,“你明明知道,我已经很成熟了……我熟透了,不是吗。”
男人的左手掐着他的后颈,南忆身体后仰着,发出快要窒息般的低叹。
“现在恳求我,”濮冬泓的声音没有起伏,“你还有被惩罚的机会。”
南忆还在剧烈呼吸着,摸索着抓紧他的领口,用湿漉漉的头发蹭过上等面料的西服。
“我把你的衣服弄得好脏。”青年无声笑道,“好开心。”
他们接了个吻,的确都忍耐到了极限。
“我恳求您,让我哄您开心,让您对着我发火撒气,可以吗。”
濮冬泓用指腹轻刮他的下颌。
他们对这个答案都十分满意。
第159章 小鸯·11
热力学教室在302。
教授口音略重,让许多人听得半明白半糊涂,又碰见下雨前的闷热天气,学生们昏昏欲睡,各自神游。
有了课外辅导,南忆几乎快要赶到上学期末的进度了,正听得聚精会神,窗外传来由远及近的救护车警笛。
青年并不留意,继续在草稿纸上写算式,其他人一个个来了精神。
“救护车开到咱们这儿来了?”
“让我看看吹水大群——诶好像是一楼的外贸课出了点事,有人中毒了。”
“哈?中毒?”
教授不满意地拿手背敲了敲黑板,震得白灰簌簌地向下落。
学生们回归正经,只是私下里飞快地回着信息。
[乌龙一场,有人食物中毒了。]
[我学妹拍到了!老师还在翻他包呢……怎么好像翻出违禁品了]
[大学能有什么违禁品,咱在玩的手机吗,xs]
[沃日,好像是那种药]
[????]
[???你别现编啊,什么药,这瓜这么劲爆吗]
教授回头一瞄,所有人聚精会神坐姿端正,满意点头,继续写板书。
南忆有些困了,捂着嘴悄悄打了个哈欠。
他想回家变会儿鸟,什么都不做,去睡莲池边眯一会儿。
如果能碰到暴雨,那感觉好极了。
与此同时,各大学生群里消息迅速刷爆1000+。
[你们敢信吗,那个贺学长,之前还被人投稿表白墙好几次的帅哥,他居然包里有好几管……那种药!!]
[好刺激,好像系主任怕背后藏着事情,直接报警在找人调查了]
[这不开除也得吃个大处分吧,笑死,他还想保研]
[贺学长是这种人?啊?我学弟还暗恋他……]
[不是吧,这种人都有人喜欢吗,文艺汇演唱两首歌就嘚瑟的不行,成天学校里晃悠他那车钥匙和手表的死装哥,呕]
[多讲点!!大瓜我吃!!]
[是超不经意秀自己古驰钱夹的小哥哥一枚呀(]
[到底怎么中毒的??真是食物中毒??他不会买了那种药结果自己被反噬了吧]
再下课时,又一切恢复的平静如常。
警车和救护车早已撤走,学生们聊着晚饭去哪,所有八卦议论都藏在手机里。
南忆整理过笔记,见助理在门外等着,过去打了声招呼。
“回家之前,陪我去趟面包店吧,想买条吐司。”
助理接过包,轻快答应,身上泛着浅淡的洗手液气味。
“听说楼下出事了。”
“不清楚。”助理说,“但愿吧。”
南忆垂眸而笑。
全校通报处分很快下来。
金融系的贺重北,因非法持有管制类麻醉剂,现接受警方调查中,经过家属再三恳求协商,学校最终决定处以留校察看等记档处罚,并警戒所有学生遵纪守法,以此为戒。
几乎是同一天,学校论坛窜出不少新瓜贴,从这人去KTV点陪唱到学姐学弟暧昧劈腿都一应俱全。
帖子倒是同级学生发的,这人招摇太过又势利眼,平时没少得罪人。
痛打落水狗这种事,大伙儿喜闻乐见。
消息并没有传到南忆的耳朵里。
他在做婚前的最后准备。
濮冬泓原先安排的是,两个月后订婚,五个月后正式结婚。
这个颇有耐心的计划很快被推翻了。
他们会在两个月后结婚,在国外公证为合法夫妻。
他需要同时想明白,怎么用斯托克斯方程解那道题,一面决定婚礼蛋糕的款式和夹心口味。
配分函数和婚服的构造一样复杂,有时候论文写到一半,婚戒设计师发来草稿,他短暂的陷入混乱里,觉得这一切戏剧性的像个电影桥段。
十月九日,婚礼如期举行。
地点设置在濮家郊外的庄园里,世界各地的贵客匆忙赶来,礼单如同连绵不断的长歌。
这场宴会盛大浪漫,从室内到户外都被布置如纯白星海。
贺家没有出席,南家几乎所有人都到了,对这个曾经寄人篱下的孩子完全变了态度。
在见到叔父时,南忆绷紧脊背,克制着后退的欲望。
那个人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像是不知道该露出笑容还是恐惧的神色。
濮冬泓牵着他的手,缓步领着南忆走过去。
“南先生……”叔父哆嗦起来,“恭喜您,新婚快乐。”
他还未说完,南家其他几个长辈慌忙补充着贺词,从百年好合说到早生贵子,最后不忘补了一句。
“您的家产,前段时间都已经赎回来了,马上就能做完交接手续。”
南忆静静地看着他们,握紧丈夫的手。
他清楚,自己是单薄的,又是丰厚到足够面对一切的。
“哥哥,”青年说,“我很讨厌他们。”
濮冬泓回以温和的眼神。
叔父根本在这地方待不下去,连忙道:“贺礼都送到了,我们是该撤了。”
“南先生,这些年是我们做错太多,多谢您心胸宽广……”
“就是就是,要不是南先生说情,我们今天也没脸过来了——”
说完一堆好话,南家人撤的飞快,像是唯恐再与南忆扯上半点关系。
南忆清楚,他再也没见过他们。
是濮冬泓在婚前处理了所有事。
濮冬泓慢条斯理地倒了半杯香槟,喂到青年的唇边。
附近宾客说笑着,均是各界的上层名流。
南忆偏着头,任由他喂自己饮下冰凉的酒液。
这动作像是带着少许的强制,反而让他觉得愉快享受。
他们默契投缘,这几个月里一直如此。
濮冬泓的动作并不算轻柔,所以酒液淌过他的下颌,沾湿青年下意识轻托的掌心。
“我倒的有点快了。”男人取来热毛巾,从他的指腹擦到下巴,最后再蹭过南忆湿润的唇。
后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濮冬泓帮他擦净唇瓣,道:“在想什么?”
“在想你真实的样子会是什么样。”
“然后?”
“我无所谓。”南忆说,“哪怕你想现在,在所有人面前对我做点什么。”
一切都只会在Daddy的控制范围里,他只需要沉浸着享受一切。
濮冬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热毛巾抽离的前一秒,被青年轻轻咬了一口。
香槟的酒香被蒸腾着沁过舌尖。
“你聪明到通透。”濮冬泓低声说,“这是我最喜欢你的地方。”
南忆淡声道:“所以你真的这么幻想过。”
男人耸肩:“幻想并不可耻。”
他们的婚礼随后按时开始。
近百人见证了这一切。
无论是濮氏的高管董事,还是共享着社交圈子的名门贵人。
他们看见濮冬泓牵着他的伴侣走向圣坛,在竖琴声和弦乐声里交换誓言和戒指。
穿着纯白礼服的这对爱侣开启了今晚的第一支舞,人们也随即加入,如共同纷飞的鸟。
南忆从前没有和任何人跳过舞。
中国文化里不流行这些,但直到亲身经历时,才能感觉其中的妙不可言。
他戴着略重的结婚戒指,海蓝宝石在灯火里闪闪发光。
他被他的丈夫抱在怀里,在夜风和音乐里旋转起舞。
人们都在伴着华尔兹跳舞,便如同数十对展开翅翼的飞鸟,在迁徙又或者狂欢。
而他们是唯一的中心。
晚上九点,宴会结束,缀满金粉玫瑰的轿车驶回市中心的濮家。
南忆坐在男人身边,即便在五指收紧时,都感觉戒指在压着他的细微脉搏。
他有些气息不稳。
到底是太年轻了,刚刚二十岁就和认识没多久的男人结婚。
从此往后,无论是心绪还是欲念,都会和这个人紧密相连,如同一体。
他清楚这一切疯狂到不讲道理。
南忆希望自己表现得沉稳点,但到底定力不够,在宴会结束前又灌了几杯鸡尾酒。
他处在薄醉状态里,仍然表现的从容温雅,同濮冬泓一一认识那些总裁或教授,交流时风趣又动人。
唯独在面对丈夫本人时,才会紧张到轻掐掌心,呼吸发烫。
这世界上,他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他只是不知道,今晚的最后会是什么。
濮冬泓用手背轻碰他的额头。
“这么紧张。”
微凉触感让南忆短暂清醒,他看着濮冬泓,许久才开口道:“我们今晚……要去四楼了,对吗。”
濮冬泓缓慢摇头。
南忆一瞬露出失落又惶然的表情,却被那人牵紧了手。
他听见男人笃定沉稳地说:“我们先去五楼。”
“从今往后,你先是我的妻子,然后才是我的小鸯。”
南忆怔怔看他:“以后我都和你一起住在五楼了?”
“当然。”濮冬泓说,“这是我和你的家。”
他一时间又在笑又泪珠直掉,被轻吻着脸颊安抚着,心口滚烫。
黑金玫瑰几乎绽放在婚房的每个角落里。
南忆牵着濮冬泓,看着电梯数字从一缓慢地升到五。
他有些抽离地在想,濮先生真高啊,像沉默又威严的榕树。
电梯门打开时,濮冬泓牵起他的手,亲了一口戒指。
“那么,今晚可以开始了吗。”
南忆被亲得一颤,没有立刻开口。
濮冬泓耐心等候着。
他平和地想,如果南忆还没有做好准备,今晚也可以什么都不做。
“今晚……可以不做措施吗。”南忆说,“我想生你的孩子。”
青年脸颊烫得不行,却还是倾身去吻丈夫的手背,以及他的戒指。
“濮先生,我们开始吧。”
第160章 小鸯·12
他们的蜜月定在明年夏天,就像是当下值得狂欢的实在太多,新的节目完全可以往后放一放。
所以在婚后第二天,南忆照例去上学听课,只是有许多事已经变了。
班里很少有人注意他,但有几个混得熟的朋友,一眼就能看出来哪里不一样。
南忆的气质从前一直是内敛的。
就像合上的书卷,紧闭的贝壳,把许多情绪都藏起来,难过或高兴都只是浅笑一下。
老师对着PPT念着水课的大纲,南忆没怎么听。
他并不困,虽然昨晚几乎没睡多久。
但精神层面几乎被颠覆又重塑一遍,直到现在都没有缓过劲。
“哎,”老许戳了下他,“你遇着什么好事了?”
“好事?”
“我说不上来,”老许琢磨道,“像是整个人都展开了,以前说实话……觉得你有点压抑。”
“你像是突然活过来了那样,就像新手机终于激活了。”
南忆怔了下,笑着说了声是吗,没再解释。
出于谨慎,他没有戴婚戒,准备隐婚到大学毕业。
学校里活动太多了,熟人一眼都能看出哪里不对。
如果有人当面问一句这是婚戒吗,他无法否认,因此需要应付更多问题。
青年只是缄默地度过在校的一天。
去教室,社团,游泳馆,实验室,然后晚上六点准时回家。
他的丈夫会回来的稍晚一些,但今天是结婚第一天,他们会一起共进晚餐。
回家时,管家神色紧张。
“南先生,”管家说,“濮先生今天早上出门前,看到您放在床侧的戒指了。”
“他好像情绪不太好。”
“他回来了?”
“今天都没有出去。”
南忆会意,径直按了去五楼的电梯。
濮冬泓在雪茄室里,门推开时烟雾缭绕,如同腾空展开的绞索。
他的丈夫很慢地看他一眼。
“让我猜一下。”南忆解开前襟的三颗纽扣,径直坐在对方敞开的大腿上。
“你今天并不生气,只是想借由这件事发作一会儿。”
他们的位置变得矛盾起来。
南忆像是自投虎口的午后点心,语气反而熟稔又漫不经心。
濮冬泓默许着这份冒犯,此刻抽了一口雪茄,才从西服领侧的口袋里拾起那枚婚戒。
南忆作势要接,男人却没有允许,他牵过青年纤长的手腕,把婚戒置于对方的无名指尖。
然后一寸一寸的,带着擦碰和压制地重新戴上。
冰凉戒身刮过指节时,力道反而更重,让疼痛感像沉钝的火焰。
南忆并不做声,用夏夜般剔透的眸子看他。
濮冬泓没有松开,反而把唇凑到无名指旁,说:“我心情很不好。”
他重重咬了下去。
齿印一瞬浮现,秀白的指背上红痕明显,濮冬泓犹觉不够。
南忆说:“不,你没有。”
濮冬泓问:“你分辨的出来?”
南忆笑着吻他的唇。
“你昨晚已经做了很多过分的事,”青年伏在丈夫的怀抱里,贴着耳侧呢喃道,“所以我过分一点,你也该原谅我。”
“怎么,Daddy希望我戴着婚戒去学校吗。”
他腰际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如蛇尾般压着最喜欢的猎物。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南忆任由自己的发稍蹭着那人的脖颈,他再度偏头,两人如野兽般贴面摩挲,“任何人看到,都可能会知道,我已经结婚了……我已经经历过所有成年人该做的事。”
“不过戴上也好,”他舔吻着濮冬泓的耳尖,“以后怀孕了,也不用再解释什么。“
男人无声地亲了一口他裸露的咽喉。
两人直到晚上八点半才下楼享用晚餐。
管家发觉气氛松弛许多,再扬起笑容时都显得如释重负。
晚上没安排什么活动,他们随意挑了部电影,倚在一起闲聊喝茶。
天气渐冷,南忆裹着软毯,没看十几分钟开始犯困,靠着濮冬泓的肩头逐渐睡着。
兔绒软毯放空滑落,小鸯鸟陷在毯子深处,睡得无知无觉。
电视屏幕里还放着太空漫游,人们又哭又笑。
濮冬泓调低了声音,把小鸟抱进怀里。
它轻的就像一个苹果。
这是南忆第一次在宅邸内,无意识地变回鸯鸟。
他的羽毛柔软到像在抚摸一朵蒲公英,对熟悉气味信任到全然不设防,被抚摸翅羽也还在兀自沉睡。
濮冬泓凝神看着,用指腹从小脑袋抚摸到泛着雪花点的侧翎。
昨晚新婚夜,他让南忆摘下助听器,在对方失神时一次又一次附耳说着爱你。
他们之间用不着这个东西。即便南忆变成鸯鸟,他们也会明白对方的每个时刻需要什么。
南忆睡了接近半个小时,再醒过时,听见濮冬泓在戴着耳机开会。
他先是想要坐起来,然后才发觉自己化形了,此刻是睡在对方的掌心。
而且……湿漉漉的。
青年茫然地停顿了几秒,直到再次被指尖揉着下巴,才发觉异样感的来源。
濮冬泓在与股东聊着复杂晦涩的数据,南忆勉强听了几秒,注意力再度被指尖掠走。
电影还在无休无止地播放着。
他变作鸯鸟,世界被放大许多倍,感官也更是敏感到尖锐。
小鸟啁啾两声,作势要飞出去喝水。
翅翼还没扑棱起来,他又被单手捉住,尾羽被抄进掌心里,揉捏轻拽。
鸯鸟低声叫了几下。
董事会在电话另一侧听见清越的小鸟叫声,只当是老板窗外的白噪音,并没有人能听出异样。
濮冬泓否决了两项方案,重新解释新环境下的风投思路。
他讲得不疾不徐,原本另一只手托着威士忌冰杯,索性也放到旁侧。
鸯鸟被困在十指间,颤抖着又叫一声。
男人用指尖沾了琥珀色的酒液,喂到它的喙边。
南忆以为是水,不假思索地啜饮了,先是被呛了一下,然后思绪开始化作一片空白。
他双翅张开,小腹向上袒露着,叫声细碎微弱,又被蘸着酒液喂上指尖。
小型鸟几乎含不下男人的指腹,意识模糊地像在舔又像在吮吸,羽翼内侧如弦琴般被挑弄着,不由得战栗起来。
“所以要注意道琼斯指数……”濮冬泓打断董事的辩解,“我不想听这种解释。”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遥远。
系在细小鸟爪上的银环被指甲边缘挑起来,鸯鸟下意识想要藏起来,却仍是被抚摸着更深的脚踝骨节。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从爪尖到胸脯软毛都沾着酒液,它一半被浸在黑鸢尾的低沉气息里,一半又泛着麦卡伦的馥郁甜香。
是奶油,焦糖,香草,还有辛辣的酒液气味。
再上课时,南忆来迟了几分钟。
老许嚼着酱肉包,随手递给他一个:“吃嘛?起晚了?”
“吃过了,”南忆头痛道,“昨晚喝多了。”
“夜生活挺丰富啊,”老许刚想介绍一下自己喜欢去的pub,一眼看见对方揉额头时外露的无名指戒指。
直男很少注意这种首饰,除非那玩意能闪瞎所有人。
“沃日,”老许被酱肉呛了下,“这是什么?这是真的吗。”
南忆:“……嗯。”
“你,呃,你结婚了?”老许一脸难以置信,“我很难理解啊哥们,你是什么豪门吗,这也忒大了。”
“我本来不想带来学校的。”南忆嗓子都有点哑,“但我丈夫他……不太讲道理。”
老许石化几秒。
他哥们,有个老公。
他哥们的婚戒像鸽子蛋那么大。
“啊,啊哈哈哈哈,啊哈哈……”老许缓缓转过身,“听课了,今天讲流体力学。”
南忆轻嗯了声,拿出笔记本,翻到早已准备好的预习笔记。
老许用余光看着,内心又开始抓狂。
哥!!你对象家里这么有钱!!你为什么还来学物理学!!物理狗都不学啊!!!
不是这也太大了,你戴这种大钻戒完全是犯法你知道吗?!
“对了,这次要着重夸奖下小测第一名,”台上老教授敲了下黑板,“还玩手机呢,半个班考不及格还好意思!”
“南同学虽然大二才转专业过来,用一个季度就追上了大部分进步,这次是少数几个及格的同学,很不错,不要骄傲,继续努力!”
大伙儿哗哗鼓掌,青年拘谨又青涩地笑了下。
老许看他像在看外星人。
课间时间,大伙儿都在点奶茶,七嘴八舌地聊中午吃什么。
“对了,你们听说了吗,有个基金一直赞助我们学校的实验室,过两天好像要过来开研讨会……”
“要不吃黄焖鸡吧!”
“那也不是咱本科要考虑的事,研究生都未必能见着那些个大佬……”
“也是,我选螺蛳粉!”
南忆撑着下巴,给丈夫发消息。
[xy]:[图片]
[xy]:今天戴婚戒去上课,我邻桌被晃瞎了
过了几分钟,濮冬泓回了消息。
[濮]:忘了给你的朋友们发喜糖,过几天补
[xy]:唔,会不会有点刻意
南忆一边脸红一边给他发了张小猫亲亲的表情包。
[xy]:老公,喜欢你
对方没再回了。
直到第二节大课上完,濮冬泓都没再回消息。
南忆期间看过几眼手机,心想对话停在那也行。
在众人的躁动注视里,老教授大手一挥:“行了,讲完了,抢饭去吧。”
学生们爆发出欢呼声,拎着早就收好的包鱼贯而出。
南忆走在人群末尾,忽然一眼就看见在栏杆旁等他的人。
男人穿着银灰色西服,气场依旧沉稳又游刃有余。
他们同时看见对方,南忆立刻加快脚步,即刻扑进对方的怀里。
他被用力亲了一下。
“老公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