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甜歌·5·6·7
商晞很快适应了化形的流程,投入到全新的校园生活里。
他悟性很好,偶尔还会变成夜莺飞出去转一圈,不敢游荡太远。
走班制的好处是,不用强行融入任何集体生活,自我成长的时间很充足。
坏处是,偶尔会迷路。
变作夜莺以后,商晞的方向感反而变好很多。
他隐隐约约能察觉到所谓的地磁。
身处户外时,不用任何指示,他都可以凭着奇妙的直觉猜定南北。
天地犹如被磁极构筑出精妙的网络,任何地方都可以被这种感应记录定位。
小面包鸟对此感到乐观。
以后春节多了个节目——蒙眼猜东西南北。
他搞不好还可以找个风水先生当徒弟。
商晞拎着书包正要去上理科数学一,又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傅从宵同样拎着包,皱着眉站在十字路口。
人流默契地分成两股,为他让开宽敞的空间。
少年迟疑很久,决定往右边走。
“师哥——”商晞溜达过去,“你要去哪里?”
傅从宵说:"去找老周。"
“科研楼在这边,”商晞往身后指,“你走反了。”
某人拒绝承认事实。
“老周去实验楼开会了。”
“实验楼在那边,”商晞往左边指,“你还是走错了。”
傅从宵敷衍应声,转身就走。
商晞慢悠悠跟在他的身后,也不急着去上课。
傅从宵停住,有点恼。
“干嘛?”
“想看看你能迷路去哪。”商晞胆大嘴快,“师哥,我那天起晚了,十点钟在食堂门口碰到你,不会也是上课走错路吧。”
“商晞小朋友,”傅从宵平稳地说,“知道什么都立刻说出来,不会显得你特别聪明。”
“我知道,”商晞眨眼睛,“但是超爽。”
“……”
看着师哥被惹毛了走掉,商晞还在乐。
他脑海里已经看到一条眼镜蛇气得吐信子,又没法咬他的样子。
乐了两秒,少年想起什么,掏出课程表看了一眼,笑容消失。
坏了,下午有适应课。
学校面积近似湿地公园,有一半的校园环境是不同气候风貌的野外。
所谓适应课,是指所有学生要化形为本体,适应与自然环境、异类天敌共存。
每周至少出勤五节,每次至少呆满一个小时,没有时间上限。
对于鹰隼蟒蛇这类大型动物来说,野外才是自由和享受的代名词。
教学楼像狭小不堪的笼子,挤得他们喘不过气。
商晞从周一拖到周三,知道不去不行了。
下午一到,他慢吞吞地挪去适应基地的登记区,扫过脚环后寄存衣物,在帐篷内化作小黄雀。
飞行的感觉很好。
他保留着人类意识,感受着轻盈的风,世界的广袤。
然后像旱鸭子试图进泳池一样,扑棱着小翅膀飞进深邃昏暗的森林里。
不妙,非常不妙。
商晞一飞进去就感觉安全感飞速下降,本能地想回入口。
老师!!我想去做卷子!!
放我去读书吧!!等差数列抛物线都在召唤我!!
它有点畏惧地找了根树杈落下,企图在附近挑个树洞,一觉睡到规定时间结束。
还没站稳,脚下树枝一动。
拟态如枯叶的角叶尾守宫睁开了血红眼睛,歪着头看它。
商晞:!!!
夜莺几乎是边哭边蹿起来,没忍住一顿狂叫。
啊啊啊啊是壁虎——
救命啊我不想进林子了我想回去当人!!
惊慌失措的幼鸟叫声引起更多动物的注意。
有蛇类在暗处烦躁甩尾,也有不怀好意的鸟群在互相叽喳-
看到那个新生了吗?-
走,过去把它当排球玩-
带我一个,我可会扔球了哈哈哈!
夜莺几乎哪里都不敢落脚,好不容易看见某个树干上有个洞,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用细喙敲了敲门。
好想开口讲话,可恶,我为什么不是鹦鹉!!
商晞根本不会用鸟类语言沟通,努力叫了两声。
你好,有人吗,我可以进来躲一会儿吗……?
小鸟刚想探头进去,一条树蛇骤然跃出,獠牙张开幅度几乎能将它一口吞下。
夜莺吓得没站住,直接摔进枯叶堆里。
如果他还是人类状态,已经在边哭边不住道歉,手足无措到连呼吸都不敢。
树蛇并不打算放过它,还打算找更多乐子。
它吐着信子,嘶嘶游下梨树,与猎物不断缩进距离。
下一秒,有什么动静晃了一下。
树蛇眼神骤变,即刻游得不见踪影。
夜莺浑身都凌乱狼狈,被梳理整洁的羽毛都沾着泥泞。
它有点哆嗦地站起来,泪珠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受不了了,好想回家,我好讨厌这里……
阴影将它彻底笼罩时,夜莺连躲的意思都没有。
你有本事就把我吃了!!你吃啊!!
它一边哭一边自暴自弃地想,我爸妈会给我烧纸的,下辈子我要投胎当个广东厨子,把你们这些王八蛋都炖了!!
眼镜蛇轻嘶一声,似在提醒。
夜莺吧嗒吧嗒掉了半天眼泪,看那条蛇不吃它,半晌才反应过来。
有点眼熟。
它叽叽两声,蛇有点不耐烦,终于低下了头,把小鸟拱了一下。
商晞怔在原地。
傅从宵是很漂亮的蛇。
他修长,冰冷,因为特殊的颈部弧线,还带着几分古埃及神灵的奇异感。
对于小毛团子来说,他只能仰望他,甚至微小到看不见对方的眼睛。
商晞难过地想,原来我这么小。
傅从宵甚至要俯身才能看见我。
犹如古玉般的墨绿色长蛇久久俯身,又催促般把它拱了一下。
平时不是很喜欢这样玩吗,现在怎么不敢了?
商晞两天前才学会在化形时保留意识,对之前的事毫无记忆。
他几乎不敢相信对方的意思。
傅从宵难道是让我——
半石化的小夜莺跳到眼镜蛇的头顶,因为紧张,身体在不停发抖。
长蛇确认它坐稳了,优哉游哉地蜿蜒而去。
商晞还处在惊恐又不安的状态里。
这不好吧,这怎么行。
他他他居然骑在师哥的脑袋上,这算作弊吗,会不会让师哥很辛苦?!
不出三分钟,小黄雀迅速接受了这个设定。
有什么不好的!!狐假虎威就是丛林法则的指导教材!!
师哥让自己骑脑袋一定有他的道理!!!
傅从宵懒洋洋地想,真是菜啊。
菜到狂哭的也只有你了。
一蛇一鸟几乎没有任何顾忌和限制,整个野生区随便乱逛。
它们去哪,哪里就是领地之一,洞穴树干里藏着什么都无所谓。
商晞听力敏锐,能察觉到每当傅从宵晃悠到哪,附近都会有成群动物拔腿就跑。
包括但不限于飞鸟走地鸡,兔子老鼠蛇。
傅从宵想去哪棵树上睡会儿,附近二十米范围内绝无活物,连地洞里都会钻出好几条蛇一路狂奔。
少年沉痛地想,这就是强者的世界。
傅从宵,之前不会抱大腿是我不懂事!!
等眼镜蛇在树上挂好了,小鸟飞了下来,轻轻叫了一声。
它先去喝了嫩叶上的露水,又四处张望,跳跃到蛇的身侧。
小毛团抵着蛇鳞一起睡下,把脑袋埋进了翅膀里。
它温暖柔软,暖烘烘地靠着眼镜蛇,捂得对方都渐渐有了体温。
傅从宵平时习惯了熬夜打游戏写作业,平时生存课往树上一挂就完事,逢课就睡也能得高分。
他这品种,在自然环境本来也不用学什么‘生存’。
少年睡相不好,在床上时喜欢蹬被子,睡在树杈上像根凌乱的海带。
商晞正在做关于甜甜圈的梦,忽然感觉自己整只鸟被抽飞出去。
他像个棒球,还没睁开眼就被蛇尾抽到半空中,又在同一瞬间被卷住身体,从半空带回原位。
商晞:??!!
不是,你礼貌吗?
眼镜蛇睡得有点上头,把挂件抽走时醒得还算及时,补救措施很到位。
它一眼看见满脸质问的小夜莺,拿尾巴尖拍了拍小鸟的脑袋,表示多大点事。
商晞瘪瘪地忍了。
他心想,好气啊,我还离不开他。
但凡自己是个生猛大鹅,这会儿都满场子撵人叨蛇去了。
算了,老天给了我智慧和美貌,总得拿身高交换……
等两个小时过完,重新穿上校服做人的商晞长长缓了一口气。
这节课让他上得宛如新生。
能穿好衣服再出门,能重新用双脚走路,能用舌头正常讲话,看蛇蛇鸟鸟都是屁大点动物,做人好爽!!
他两三下系好领带,拿到手机就给爸妈打电话。
“喂——儿砸——”
“开免提,”商晞说,“你们都下班了吧,我有重要感言要发表。”
夫妇两一个在切萝卜,一个在淘米,把手机开了扬声器。
“在呢,你说。”
“爸,妈,”商晞猛提一口气,大声说,“我可太喜欢做人了!!”
“做人到底有什么不好!!在教室里上课考试就是特别幸福!!”
“要我说,学生就该天天做题做卷子!!卷子才是我们唯一的归宿!!!”
罗素荷有点担心:“宝贝,你不会被什么刺激了吧,在学校还好吗。”
商和平啃了口萝卜屁股:“大概是被大自然好好教育了。”-
2-
周教授晚回来了几天,傅从宵过得并不顺。
他品种特殊,总会被不长眼的挑衅一二。
有的导师见他是毒蛇,会下意识护着自己的学生,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严厉警告。
没人喜欢被当成危险品。
【晚上七点钟的朝阳(19)】
[周宝福]:我今天下午回来,三点钟咱们开个会。
[周宝福]:这群名是谁改的!
[无尽宵]:1
[海德薇0v0]:老师我想吃驴打滚——
[熊出没]:出去比赛了,来不了
[晞]:好嘞,老师旅途辛苦!
商晞是乖孩子,老师说三点钟集合,他两点半就去了小会议室。
临走之前,有点不放心。
“师哥,你要不跟我一起去吧。”少年正色道,“我怕你迷路到晚上八点钟。”
傅从宵听得无语,但还是和他一起去了。
会议室的空调很冷,商晞玩了会儿手机觉得无聊,趴在桌子上开始犯困。
傅从宵本在一旁改论文,打断道:“坐起来,别睡。”
商晞已经把脸埋进臂弯里,小声说:“就睡一会儿……十分钟。”
他的连帽衫往下一晃,帽子拢住了少年的脑袋。
衣服倏然一空,小黄鸟摇摇晃晃地飞了出来。
傅从宵反手把鸟抄进掌心里,平快到像对它按了暂停键。
“商晞。”他一字一句道,“你知道这种时候化形会扣平时分吧?”
“上课不睡这时候睡?醒过来。”
小鸟也懒得跑,在他的双手里昏昏沉沉地要睡着了。
它的绒毛纤细柔软,蹭得掌心一阵微痒。
傅从宵早已习惯了冰冷的体温,察觉到自己的温度又在因他升高,有种别扭的不爽。
虽然对着一只鸟喊人名看起来很蠢,他也不得不这么做。
“商晞,变。回。来。”
傅从宵这辈子没喊过谁的名字这么多遍。
“商——晞!挂科了!”
小鸟一个激灵恢复意识,蹿回卫衣里变了回来。
傅从宵别开视线,把空调关了。
“以后不要在任何老师面前突然变鸟,行为评估分会很低,关系再好也不行。”
“我的问题,”少年快速穿好衣裤:“昨天晚上看小说忘记时间了,没睡好。”
“还有衣服,”傅从宵背对着他说,“不要穿带帽子的,平时要暴露有一部分身体裸露在外,胳膊脑袋至少一样。”
商晞轻轻嗯一声,低着头说:“好不自由啊。”
傅从宵转过身时,下意识地揉了下他的头发。
很软。
组会很无聊。
周教授话很多,所以新政策方向也要讲,研究进展也要讲,高校招生也要讲,谁家小蛇生了鸟蛋也要讲。
商晞记了一会儿笔记,在导师的八卦环节选择悄悄玩手机。
[心事树洞]好喜欢学长啊,但是根本不敢追他
楼主:颜狗小小树洞一下。
一开始有CRUSH到,就是因为他皱着眉头念演讲稿的样子帅得要死。
感觉学长是很酷的人,平时很孤傲,不知道为什么上课总是迟到,好像也没有什么朋友……
2L:感觉解码了,喜欢颜追星呗,这人长得就那样,而且公认的脾气差人缘烂
3L:建议别追,你敢跟他接吻?你敢跟他共用一个水杯?
4L:他之前几次打群架都被通报批评了,不是什么好货#鄙视
5L:LZ,跟这种人谈恋爱只会被其他人一起孤立,你慎重点。
……
商晞再一刷新,发觉帖子涉嫌引战,已经被管理员删除了。
他收好手机,瞥向身侧睡着的傅从宵,隐约看出点什么不一样。
大概是睡觉时蹭到袖子,少年的眼尾露出模糊的痕迹。
商晞快速看了一眼口若悬河的周教授,继续看他的眼尾。
校服袖子上蹭到一点遮瑕粉。
而在傅从宵的眼尾,有墨绿色的,小扇子一样的蛇鳞。
商晞心里一跳,说不清是被吸引还是被吓到。
会议开了很久。
再回宿舍时,傅从宵照例去洗澡换衣服。
他穿着睡衣出来,发现商晞等在旁边。
“有事?”
“嗯,”商晞说,“你每天在化妆?”
傅从宵笑了一下。
“所以呢。很恶心吗。”
“不是,”商晞说,“你不觉得,完全没必要吗。”
傅从宵本来已经涂好了遮盖,听他这样说,反而拿过湿巾,擦净双眼两侧。
“你是说,即便是这样,也没必要?”
商晞第一次亲眼看清他的原本样子。
少年的容貌比原本的还要炽烈,近似泛着妖气。
一侧眼尾有一枚蛇鳞,另一侧有三枚蛇鳞。
他的墨绿色鳞片本似暗玉,有着深遂流转的沉光。
点缀在双侧,更显得眸色摄人。
商晞把凳子往前挪了点,目光里透露着敬畏,问:“我能摸摸吗。”
傅从宵眉毛一扬,不情不愿地把脸凑了过来。
他的指尖抚上他的脸侧。
先是谨慎地碰了下眉尾,才触摸到鳞片的边沿。
“真好看啊。”商晞由衷地说,“我好羡慕你……”
指尖碰得少年心口又痒起来。
傅从宵坐了回去,平淡道:“顶着这模样,出去只会被其他人排挤。”
“他们本来就喜欢大惊小怪的,平时也没少搞事情。”商晞说,“你难道在乎那些人?”
傅从宵片刻才说:“我不想被盯着看。”
商晞没忍住笑。
“我要是有一米八五,脸上还缀着祖母绿,不知道会张狂成这样,搞不好出去天天撩人玩。”
傅从宵看了他许久,声音很轻。
“真的不恶心吗。”
那是蛇鳞。是长在皮肤上的赘余痕迹。
“一点都不。”商晞说,“你还可以考虑做个美妆博主,搞不好会很火。”
傅从宵笑着骂了一句,像是有什么负担终于放了下来。
“其实我有个猜测,”商晞说,“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本体是斑鸠、草鸭、公鸡的学生,有些能接受自己的人生,有些可能永远都接受不了。”
“他们拼命地挑衅你,甚至造谣说你劈腿海王,偷窃成性,是为了让他们自己好过一点,以证明自己没有那么平凡,完全能比得过你。”
“比起恨你,有些人更需要忘记……他们有多讨厌自己。”
傅从宵沉默片刻,说:“谢谢你。”
商晞笑道:“我先睡了,回聊。”
再度回到床铺时,商晞盖好被子,迟迟没有化形。
他把自己裹得很紧,像在汲取被子的环抱与温暖。
刚才差点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夜莺……和那些普通的鸟,又有什么区别呢。
今天开会时,周教授在讲全国的人才引进计划。
商晞来学校已经有些时日,清楚这里藏龙卧虎,鸟也牛逼蛇也牛逼。
听说有个信天翁学姐,刚入学就因为拿到了S级的成绩,被好几个大学追着预录取,奖学金都争着开价。
也许再过几年,她就会出现在某个宇航员出征的新闻里,也可能成为英气凛然的战斗机驾驶员。
商晞有些低落地把脸埋进枕头里。
他不讨厌自己,他只是知道,自己一直很平凡。
夜莺的闪光点是什么?唱歌好听?
全国唱歌好听的人太多了,他去录个全民K歌都未必能拿第一。
如果没有异变,也许他的未来生活就是读个普通高中,考个一本或者二本,然后成为知足常乐的小白领。
每天骂骂上司,摸摸鱼,回家吃爸妈做的菜,一辈子就可以过得安稳又幸福。
来到启星读书,他能看见许多同龄人在闪闪发光。
真好啊。
少年不知不觉地睡去,意识逐渐消散,又化作了小小的一只夜莺。
夜莺扑棱着飞出被子,一眼便瞧见等候在生态室门前的眼镜蛇。
它欢叫一声,蛇蛇摇了下尾巴,像是表示欢迎。
小毛球迅疾冲了过去,落在小蛇头顶,两者一起晃悠进草丛深处。
傅从宵提前准备了一盘水果切,把碟子放在生态室的深处。
夜莺很快瞧见,扑棱过去东啄一口,西叨一口,玩得不亦乐乎。
几片桃子,几块苹果,还有些葡萄杏子,对它来说像是繁盛至极的宝藏。
小蛇守在一边,偶尔会嗅一下,但兴趣不大。
它是肉食动物,引小鸟过来也只是想哄对方开心。
连吃带玩闹腾够了,小夜莺跃上枝头,一如既往地开始唱歌。
它是夜歌鸲,原本就喜欢在深夜里啁啾长歌。
墨绿色的小蛇游到另一侧,仰头望着它,许久不动。
傅从宵从未讨厌过这样的夜半歌声。
一个人独居时,他的夜晚总是黑暗漫长,安静到世界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从商晞搬进来的第一天,夜里就开始有小鸟啾啾唱歌。
白天时如果过得愉快放松,歌声便好像一蹦一跳的灵动山泉,在山野长风里自在流淌。
如果上课时课程太难,或者遇到不开心的事,歌声便变得闷闷不乐,忧伤里带着孤独。
夜莺的聆听者,有时是不作声的少年,有时是沉默的长蛇。
蛇类无法开口鸣叫,嘶嘶声也喑哑细微。
他仅仅是聆听着,在每一个幽静漫长的夜晚里。
偶尔也会听得失神,露出浅淡的笑容-
3-
再去上课时,傅从宵懒得装了。
他的蛇鳞泛着暗光,很快就被其他人注意到。
有人在戳自己的同伴往这边看,也有人在悄悄议论。
商晞坐在一旁转笔。
“化学课好无聊。”
“你有事吗。”傅从宵写着笔记,冷淡道,“我记得教室里还有几十个空位,你非要坐这?”
他走路也跟在旁边,上课也要坐一块儿,让少年甚至有点恼。
商晞咬了一下笔头,实话实说:“因为你很酷啊。”
少年侧目看他。
“谁不听话,直接毒死,”商晞比划了一下脖子。
傅从宵:“……你认识法律两个字怎么写吧。”
手机震动两下,傅父发来消息。
[傅正军]:周末回来一趟,你奶奶要见你。
傅从宵仅是看了一眼,继续做题。
[傅正军]:收到回消息,反骨又上来了是吧
[傅正军]:老子养着你是给你脸,少在那不知死活
[无尽宵]:1
[傅正军]:把你脸上的恶心东西遮好再回去,别让你奶奶看出来
[傅正军]:有点规矩,该叫妈叫妈,人家至少养了你十七年,你叫阿姨膈应谁呢?
[傅正军]:让你多认识点有权有势的,在学校人际关系搞好了没有?
手机震动个不停,傅从宵听得厌恶,索性按了关机。
商晞在叼着笔发呆,半晌道:“家里有事?”
“嗯,周末要回市里一趟。”少年笑了下,“你的生存课可以下周再补,到时候陪你。”
商晞心虚道:“我……我那是陪你看看风景,我自己也能上。”
傅从宵侧身靠近他,尾音带笑。
“昨天上课是胆子大了,到处钻来钻去,把别人惹毛了再往我这一躲,是吧?”
商晞面不改色道:“我请你吃饭,你赶紧忘掉这段。”
“行,请我吃什么?”
“樱桃蟑螂盖浇面,”小面包鸟真挚推荐,“酸甜可口,汤特别好喝。”
“哎哎哎别掐我脸!!请你吃麻辣兔头行了吧!!”
周五一到,傅从宵上完课以后收拾好东西,跟老周打了个招呼,坐上了等在校门口的宾利。
司机习惯性打了个招呼,看见他时有些惊讶。
二少爷居然没有之前那么瘦得吓人了。
他之前过分骨态,显得面相都有些凌厉。
现在终于长了点肉,模样气质……也终于像个十七岁的孩子。
司机闷声开了会儿车,还是于心不忍,小声提醒道:“您今天回家的时候,还是尽量柔顺一点,不要惹夫人不高兴。”
“最近几年生意不好做,夫人又总是生病,脾气比以前还不好。”
“是她脾气不好?”傅从宵冷笑,“傅正军没少勾搭模特主播吧,她能养得好才怪。”
司机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汽车驶入萧山区的傅家豪宅里,有佣人快步过来开门。
傅从宵一步一步走进去,习惯性屏住呼吸。
傅正军看见他,目光像带着倒刺一样扫过他的两侧眼尾,嫌恶毫不掩饰。
没等他开口,张红款步而出,她拢了下身上的爱马仕丝巾,利落开口。
“我跟你关系不好,也不用演什么。”
“你爸把你叫回来,是因为你奶奶偏疼你这个二孙子。”张红嗤笑一声,像是知道她的人生太过荒诞,“你们傅家也是有意思,品学兼优的大孙子不疼,逮着个私生子嘘寒问暖。”
傅正军安慰道:“老人家糊涂了,我也是没办法。”
“你没办法?”张红呛道,“你赌钱的时候挺有办法啊,公司股权都敢抵押是吧?”
她一回头,对傅从宵也只有厌烦。
“听清楚了吧,你爸捅了篓子,叫你回来扛雷,我话带到了,都别来烦我。”
女人一阵风似的走了,留父子二人在门口站着。
傅正军表情并不自然。
“别听她胡说,是公司现金流出了点问题,你得帮我找长辈求个情。”
傅从宵淡淡道:“傅正军,我早就不欠你什么了。”
没等男人发作,他已经露出温和平静的笑容,眼神空洞。
“我妈是因为你才难产去世的。”
“她怀孕的时候以泪洗面,怎么都找不到你,又根本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瘦得吓人。”
“爷爷跟我说,我生出来只有四斤重。”
“我每个月都会忍着恶心来这个家,只是想好好看一看奶奶,给爷爷和妈妈扫墓烧纸。”
傅正军怒气翻涌,刚要谩骂,却听见傅从宵很轻地说道:“我妈妈去世的时候,还没有满十九岁。”
“我肯姓傅,是因为将来我要分你的家产,用成桶泔水泼你的坟。”
“你会等到这天的。”
中年男人破口大骂,少年兀自进门。
初二那年,他在客厅看书时披着毯子睡着了,意外化形。
佣人第一个发现客厅里有蛇,尖叫着喊保安过来打死它,更多人躲得老远,知道这蛇有剧毒,看着都晦气。
OAC虽然早就来了,但被物业保安拦着不放,幼蛇在濒死状态下竭力挣扎着,还被亲生父亲对准胸口补了一脚,踩得几乎断气。
好在警察先给傅家打了电话,然后再出示证件,安排OAC急救安置。
被装进蛇笼时,傅从宵亲耳听见男人厉声谩骂。
“真是个灾星,还是个妖怪!看着都恶心!”
“出生就克死他妈妈,还要来毒死老子!”
有的佣人吓得直哭:“人,人怎么能变成蛇啊……是不是搞错了?”
“眼镜蛇那是最毒的蛇啊,估计是那孩子天性就这样,不然怎么会变成这种东西?!”
“造孽啊,这就是天谴,是他妈妈当小三的现世报!”
他在OAC的临时安置处休养了整整一周,凭着异变后的再生能力断骨重组,勉强地活了过来。
目睹眼镜蛇的那个佣人当天辞职,但也签署了终身保密协议。
奶奶那天刚好出去和朋友喝茶,被家人都蒙在鼓里,以为二孙子是出去旅游了。
傅正军本想断绝父子关系,绝不肯承认自己生了个异类,但碍于家里老太太尚不知情,又偏疼这个从小爹不养娘不在的二孙子,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割席。
听说有专门的学校可以收容这样的异类,傅正军二话没说办了转学手续,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主动打过一个电话。
老太太始终握着大额股权,在公司颇有话语权,夫妻两不敢得罪,逢年过节还是把这个灾星接回家,一起表演所谓的和睦团圆。
但家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饮食都变成了分餐制。
傅从宵清楚知道,他用过的餐具水杯都会被单独反复消毒,甚至被单独分了厨房,与那家人绝不接触。
佣人们早已换过几批,只知道这家人各个古怪,规矩又多又诡异,没人敢多问什么。
奶奶依旧在后院的佛堂里抄经,听见动静,擦净了笔上的金墨,起身迎接。
傅从宵在看见她时,先是扬了个笑,又忍下泪意,道:“好久不见,您身体还好吗。”
“小宵回来了,还长胖了?”老太太面露惊喜,不住地摸他的头发,“总算看见你有点好气色,怎么身上还是这么凉?”
“奶奶认识好几个中医,给你好好看看身体,你也多补补,好么?”
傅从宵笑着摇头,说自己在长个子,其实很健康。
他打开电脑,给她看自己新拿的奖,还有月考时的年级排名。
老人取来老花镜,一样一样仔细看过,还是不住地抚摸他的头,让佣人去端自己亲手炖的燕窝来。
“这些要紧,也不要紧,”老太太捂着他的手,念叨道,“成绩好不好的,都是锦上添花,最要紧的是你过得平安健康,多交几个朋友,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傅从宵一一答应着,先把燕窝喝了,再陪她抄经打坐。
晚饭时间,一家人都到齐了,每个人都笑得假模假样,还讲起了笑话。
傅明耀坐得离弟弟很远,偶尔会说几句公司的琐事,斯文而讲究。
少年吃得很少,只是笑意有些勉强。
他每次看到奶奶,都想把真相说出口。
对不起,对不起。他在心里无数次地说。
奶奶,我一直不是您看到的那副样子。
对不起,我也一直在骗您。
他的卧室依旧宽大舒适,依旧泛着淡淡的灰尘味道。
聚会结束后,少年一个人躺在大床上,听见世界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手机震动两下。
[晞]:回家爽吗
少年凝视着屏幕,许久打字。
[无尽宵]:被骂得很惨
[晞]:?
[无尽宵]:我不太受欢迎
[晞]:你在哪,我来找你玩。
傅从宵发了个定位,并不报以希望。
萧山区离学校太远了。他坐车都花了一个多小时。
他翻了会儿学校的论坛,不知不觉地睡去。
他的梦总是混沌又杂乱。
谎言,吼叫,愤怒,看不见轮廓的刺痛混作一起,让人冷得发抖。
睡到一半,少年感觉掌中一暖,可他心里不肯相信,犹疑片刻才睁开眼睛。
月色里,小夜莺落在他的手心,歪着头叫了一声。
第24章 甜歌·8
小夜莺尾巴很长,它轻轻一跳,尾羽便划过他的指尖,像柔软的小扇子。
少年不出声地看了许久,他甚至有些想不通。
一个上生存课都会紧张的小不点,是怎么在夜色里穿越原野与城镇,一路能找到这里。
何况是……仅仅为了哄他开心。
他索性不再说话,确认过门锁好以后,披了条毛巾毯变回蛇形。
墨绿长蛇弓身轻嘶一声,邀请它一起去窗台看月亮。
夜莺欢鸣一声,今天很骄傲自己能飞这么远。
商晞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跑丢,他甚至只看了一遍杭州市地图,就能全部记住所有街道的分布。
蛇游在前路,夜莺蹦跳两下,看见摆动的蛇尾时习惯性一口衔住,然后嚼嚼嚼。
习以为常的傅从宵:。
毫不知情的商晞:???
咦我在干嘛……他习惯性又嚼两下,勉强找回神智。
不对,这是师哥的尾巴!
但是身体有点不听使唤!
蛇并不躲,只是侧身等它玩尽兴了继续走。
商晞如果现在是人类模样,恐怕已经窘迫的脸颊泛红。
小鸟没出息地又嚼了好几下,终于放开人家的尾巴,飞去了窗台。
今夜明月高悬,寒星疏朗。
小黄雀沐浴在清光之下,很是放松地舒展了一个懒腰,开始啾啾唱歌。
眼镜蛇盘成一个卷,依偎在它的身边,静静地看天上的飞鸟与远星。
他今晚原本会过得很糟糕。
也许会压抑到一直做噩梦,也许会更讨厌活着本身。
但现在,至少先听小鸟唱完一首歌。
时间的存在变得毫无意义。
既没有漫长,也没有短暂。
傅从宵的世界变得很空,只有溪流般清澈流淌的歌声,和偶尔蹦一下的毛绒小雀。
什么旧事都不用想,什么未来也不用焦虑。
他清楚知道自己在依赖他。
几首歌唱完,夜莺有些意犹未尽,拍拍翅膀钻进毛巾毯里,变成少年接水喝。
眼镜蛇等候在桌边,早已准备与他一起消磨整个长夜。
“好啦,晚点还要查寝。”少年又喝了小半杯,愉快道,“师哥,我先飞回去了,拜拜。”
蛇蛇:……?
商晞变回夜莺,绕着师哥又飞了一圈,愉快返程。
溜出来玩了,好耶。
到了周一,学校又热闹起来。
自从那次插手傅从宵的事以后,以黄毛为首的学生陆续盯上商晞,明显对他有意见。
两拨人的交际圈并不重合,但都是羽裔,迟早会碰到一样的课。
去上飞行课的路上,商晞被人挡住去路。
“聊聊。”黄毛说,“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少年懒得搭理:“不聊,让开。”
“你是鸟,”黄毛加重语气道,“结果向着一条蛇,还处处都帮他。”
“全校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一只鸟天天粘着蛇玩,没发现你到现在都没几个朋友吗?”
商晞无语道:“你就是世界呗。全校成百上千人没事闲的,还都盯着我看了?”
“你打架赢不了他,演戏赢不了我,现在不上课来挑事,学分也比不过我两,你图什么?”
黄毛被怼得一噎,恼羞成怒道:“你他妈,老子就不该跟你讲道理,真他妈蠢得要死。”
他边骂边伸出手,作势要攥住商晞的头发。
“我今天就要好好看看,你是个什么鸟!”
商晞灵巧一躲,撞到另一个瘦高个,被那人钳住肩头。
“别躲啊。”瘦高个冷嗖嗖道:“喜欢帮人出头就是这个下场。”
两人的手同时要抓住商晞的碎发,忽然听见黄毛痛叫一声,整个人飞了出去。
少年的目光都跟着走了个抛物线。
……咦。
傅从宵慢条斯理道:“你也来一下?”
瘦高个一边冲过去扶人,一边暴躁道:“不是,凭什么啊,你为什么每回都能把人踹成这样?!”
“爆发力强是这样。”傅从宵拉过商晞,把他推向教室的方向。
商晞还记着上课:“师哥我先走了!你怎么在这!”
“走错路了。”
黄毛捂着腿半天起不来,恼火道:“我也没把他怎么样!”
傅从宵笑了一声。
“上次的帐还没有算清楚。”
“继续吗?”
瘦高个眼见不妙,拽着黄毛硬是站起来。
“别去折腾他。”傅从宵温和地说,“或者我随便叫条蛇,半夜去你们生态室里放点东西。”
黄毛怒骂两声,一瘸一拐地跑了。
商晞的飞行课上得还算顺利。
老师今天亲自示范了几种飞法,讲课时颇像温柔男妈妈。
“今天预留十五分钟,请晏延同学讲一讲飞行时遇到强对流的处理方法。”老师介绍道,“这位高三的晏同学,目前已经确认保送北航,每年的考核成绩都是S或S+。”
台下一众学生面露羡慕,不约而同的感叹起来。
晏延走到风台前,示意老师打开鼓风机,拿着模型讲解几种羽翼的控制方法。
商晞写了许多笔记,与晏延视线交汇时还有些紧张。
熟悉的渴望与焦躁再度涌现。
他不由自主地想,有点糟糕了。
傅学长好像也被好几所高校重点关注,他们都很优秀。
那他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高考,读书,忘掉这段记忆,偶尔溜出去飞一会儿?
飞行课上完,商晞不想再等,径自去了周教授的办公室。
周宝福在吃花生酥,胡子上都落着细渣,见学生过来,连忙捋了好几下。
“最近还好吗,有什么事想跟我聊聊?”
商晞也不客套,坐在老师旁边,把这段时间的思虑都讲了出来。
周宝福意外地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他好像知道,这个小孩过来一半是为了得到指导,一半也是为了表达不安。
商晞本来只是想简单问几句,说着说着话不自觉地变多,半晌才停下来。
“不好意思,老师,我好像……”
“没事,”周宝福摆手道,“谁还不抱怨两句日子了。”
“商晞,你说的问题是客观事实。”
“每个人的起跑线原本就不同,基因天赋还在进一步拉开差距。”
老头摸来花生酥的小圆盒,又拿了一块。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出人头地的同义词,是上刀山下火海。”
商晞凝固了大概两秒钟,唰得站起来。
“当个小废物也挺好的老师我想通了!”
“别急着走!”老头还在嚼花生酥,说话时有点喷沫子:“你坐下来,还没说完!”
他灌了两口热茶,把胡子重新捋干净,询问道:“你喜欢什么?”
商晞想了想:“我以前喜欢唱歌,最近化形有点频繁,没事都在哼。”
但唱歌很难是个有用处的技能,他对歌唱家之类的路线也没有兴趣。
老头翻开名册,挑选了片刻,给某个老师打了个电话。
等确认好细节后,他认真道谢,挂断电话。
“咱们学校返聘了一位央音退休的声乐老师,你去和她聊聊。”
商晞有些抗拒:“老师,我不太想把这个当饭吃。”
“行了,我也懒得哄小孩,”周教授直接耍赖:“你去聊聊,不行咱们再商量,你就当完成任务。”
片刻过后,商晞来到六楼的音乐教室,硬着头皮敲了下门。
小学初中的音乐美术老师身体都不太好,拢共也没上过几节。
他心里清楚,自己顶多算个爱好者,未必能比得过那些艺考生。
一个底气通透的女声传来。
“进来。”
商晞推开门,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坐在钢琴边。
她穿着针织衫,身形清瘦,眼神矍铄。
“荣教授下午好,”商晞低头说,“周教授让我来跟您聊聊。”
荣教授不冷不热地开了口。
“喜欢唱歌是吧。”
“先来测个音域。”
她弹了个B3,示意他跟着唱。
“不会没事,你发呜这个音,跟着钢琴一起唱。”
商晞跟着呜了几声,荣教授收手。
“低音区压嗓就不用唱了,是正常范围,来测高音。”
她弹一声,他唱一声。
商晞没学过这些,反正等着她停,来什么都跟着唱。
荣教授的目光在渐渐变得诧异。
她已经跨了三个八度,少年还是唱得轻松简单。
荣教授兴奋了。
荣教授振奋了!
她继续往更高处弹,少年依旧平快跟上,气息很稳。
“行,等一下,”荣教授抬手按了三个音,佯装平静地问:“唱的出来吗。”
商晞心想这不就跟念课文一样,老师念一遍我也念一遍呗。
她一按完,他随口道:“哆发西。”
荣教授双手按了六个音,商晞跟着念:“咪,嗖,哆,升发,降西,咪,发。”
老太太已经像看天书一样看着他。
“周宝福说你从来没学过声乐?”
商晞点点头。
老太太又问:“他说你是夜莺?”
商晞又点点头。
荣教授一动不动坐了半分钟,然后拿出平板,挑了段《魔笛》的夜后咏叹调,直接放给他看。
一遍放完,她说:“你试试,跟着唱,能唱几个音是几个音。”
商晞说:“能再听一遍吗。”
听完以后,他按着那人的音调往上唱,还觉得有些亲切。
那调子很像小鸟唱歌,一个旋律不断地往上跳跃,类似盘旋着往上飞。
等几段乐句唱完,商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师,唱得不好,您多见谅。”
老太太缓缓站起来。
她已经被海啸般的震惊和狂意淹没。
她的磅礴情感已经无处释放了!!!
她站起来,猛蹦几下,哐哐狂敲桌子,敲得地板都跟着颤。
“你知道!你刚才!唱的是什么吗!!”
这是什么,这是奇迹,这是天赋,这是神童,这是她毕生没有教过的天生开窍的神仙苗子!!
“F6!!没有开嗓就可以随便唱到F6!还是花腔!!!”
她跟刚才端庄自持的老教授似乎不是同一个人,高兴到几乎手舞足蹈。
商晞缩在旁边,不太敢说话。
老师……您要不先别蹦了……我害怕。
第25章 甜歌·9
荣教授原地蹦了四五下,完全从刚才高冷矜贵的教授变成一个欢乐至极的小老太太。
她反手一拍钢琴盖子,看着商晞的眼睛简直是在冒烟花。
“会吗?”
商晞诚实摇头。
一点没学过。
“来,试试,”她怂恿道,“万一会呢?”
商晞模仿她的样子坐好,拿指头戳了哆来咪,表示自己只能到这了。
“怪我,我没想明白,”老太太完全不介意,“夜莺哪会弹钢琴呢,小孩,你的本事已经很够了。”
她给周教授先是发消息,又嫌手写输入太慢,开始连珠炮地发语音,条条都是60秒往上。
“老师,”商晞还是说,“我不太想当歌唱家。”
他对表演没有兴趣。
荣教授反而很爽朗地笑起来,说:“能说说原因吗。”
“我喜欢功能性更强一点的职业,”商晞想了想,解释说,“如果不是基因变异,我可能想去当个律师,或者医生。”
荣教授赞同点头:“那也很不错。”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歌声可能有特殊的作用?”
她坐在他的对面,姿态放松而打开:“之前我们收了个学生,基因是小黄鹂鸟,她的声音可以快速镇静安抚那些病人。”
“我联合精神卫生中心的学者做了临床实验,她灌录的唱片在短短两周内,让病人们躁狂、自伤等异常行为发生率降低了68%——这比吃那些镇静药物效果要好太多。”
商晞一愣,感觉到不可思议。
“还可以这样做?”
“艺术永远是人类情感的解药,何况,应用范围还可以更广泛。”
荣教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此刻对他已经完全没有架子。
“医疗上,也许你的歌声可以加速伤口恢复,改善炎症反应。”
“农业的育苗选种,心理学的创伤安抚,体育训练时的爆发力增益……”
“有时候思路要打开,小孩,你会变成很厉害的人。”
商晞再离开音乐教室时,走路都有点打飘。
他从没有想过这些,心底的不安惶恐被一扫而光,快乐到有些不真实。
荣教授说的那些事情,他不一定能做到,但如果哪怕只有一项能够达成,也很好很好。
少年翘了节文化课,去后湖看了一下午的水鸟。
与此同时,傅从宵在老周那领了盒铜锣烧,回宿舍准备丢给那个笨蛋。
宿舍门一开,没有人。
生态室,教室,实验楼,都没有人。
手机可能开了静音,没有接电话。
傅从宵面露不安,加快寻找他的速度。
好在雪鸮学姐刚好路过,招呼了一声:“从宵,怎么板着个脸?”
“商晞不见了。”
“哦,他啊,在后湖喂天鹅呢,”安铭乐道,“有些学长真不要脸,还变成鸟过去跟同类抢零食吃。”
傅从宵这才站定,呼吸骤然缓过来。
“那就好,”他说,“我怕他出事。”
“商晞,出事?”学姐很是放心:“他平时看着乖巧听话,其实比谁都精,你出事了他都没事。”
傅从宵:……?
安铭细看他的表情,有点困惑。
“不是,难道你真觉得,他柔弱无助还可怜吗。”
傅从宵迟疑道:“有点。”
安铭:“啊……”
学姐的表情有了丰富的变化。
商晞坐在柳树下,偶尔对湖面的水鸟们扔一块面包干。
察觉到有人靠近,他往旁边挪了挪。
“你今天也不上课?”
“在找你。”傅从宵坐在一旁,把铜锣烧盒子递过去,“老周送的。”
商晞想擦一擦手,发觉不太方便。
“刚才我摸过两只天鹅,”他说,“鸟摸过鸟是不是也得洗手。”
“抹茶和红豆味我吃掉了,”傅从宵说,“还有草莓和海盐味,快化了。”
商晞惨兮兮看他:“那怎么办,师哥。”
少年叹了口气,撕下纸盒盖子,用干净的内侧捏起一块铜锣烧,亲手喂给他。
商晞吃了大半个,伸了个懒腰道:“好喜欢这里啊,晚上的课都懒得去了。”
傅从宵环顾四周,看见飘扬的垂柳,波光粼粼的湖面,道:“你很喜欢这里的风景?”
“嗯,还有一点!”商晞笑道:“这里经常有鸬鹚过来吃鱼。”
他拿出手机,看见未接来电时道了个歉,转而展示自己拍的视频。
矫健有力的水鸟如利箭般破开水面,仰头把硕大青鱼甩至半空,一口吞掉。
商晞感慨道:“这鱼至少五六斤,它全部都能吞下去,好厉害!”
傅从宵心里有些幼稚的不服气。
这有什么。
商晞心情很好,聊起最近的琐事。
从活泼开朗的老太太,到数学课上有人睡着变蛇,被狠扣一笔平时分,再到最近认识的大雁学长。
傅从宵的指尖沾了点草莓奶油,变得黏腻到有些不舒服。
他用草叶擦净手指,不作声地想,商晞的新朋友渐渐多了。
眼镜蛇是独居动物。
周教授在决定宿舍时,一度叮嘱过,如果和商晞相处不适,随时可以申请换寝。
商晞对此毫无察觉,没事粘在傅从宵身后。
傅从宵擦净手指,安静地听商晞聊着其他人。
他们关系似乎要变淡了。
“对了,下周学校要开运动会,以个人为单位报名,听说有平时分。”商晞问,“你打算去吗?”
傅从宵说:“没想好。”
“我打算过去唱几首歌。”小夜莺骄傲起来,“周教授打算现场观测成绩,说如果今年成绩比往年都好,情况会进一步上报。”
“师哥,你要是去比赛的话,我去给你递水加油。”
傅从宵表面没说什么,晚上报了两个项目。
老周十分感动:“得亏我再三号召!学生就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傅从宵把歪成比萨斜塔的文件堆扶好,问:“商晞将来打算去做艺术生?”
“哪里,他还问你打算去哪,”周教授摸了把光头,“我说你师哥大概率去做特警,他夜视考核成绩很好,体能考核一直是S。”
傅从宵侧目道:“他问我了?”
“那是,人家一直很关心你。”老周语重心长道,“你也别天天板着个脸,多对学弟笑一笑。”
少年不动声色地颔首,离开时脚步轻快。
商晞又添了两门选修课,没事跟着荣教授唱歌录音,偶尔会去温室大棚做对比实验。
音乐教室位置很偏,偶尔会在拐角撞见偷偷亲嘴的小情侣,以及偷摸抽烟的学渣。
所以在看见黄毛四人组时,商晞熟门熟路地让开,表示你们忙,我先走了。
“站住,”黄毛挡住去了,露了个笑,“哥跟你商量个事。”
“你跟傅从宵关系好对吧,他每个月都可能会换牙,你帮忙拿一根。”
商晞抬眼:“你们要这东西做什么?”
“不干什么,反正他多的是,你帮哥们一个忙不好么?”
小痞子嬉皮笑脸地靠上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你知不知道,这东西在黑市有多贵,哥们最近手头紧,卖出去分你三成,多卖多分。”
商晞没动:“所以你们来这堵我?”
“什么叫堵,”旁边的瘦高个不耐烦道,“赶紧答应,别浪费哥几个时间。”
商晞双手插兜,慢慢开口。
“你们没有家人吗,缺钱可以找他们要吧。”
黄毛火气有点上来:“你骂谁呢?!”
“我记得你,”商晞说,“你是公鸡叭。”
旁边的跟班没忍住一阵笑,黄毛怒意更甚。
上次他大哥被几脚踹成了怂蛋,他可不怂。
早就有校外的人来打听过好几趟,说这种毒牙能在黑市卖好几万美金,国外好多人抢着要。
今天这个钱,他还就非要赚了!
“你叫商晞对吧,”黄毛一手攥住他的领子,作势要扇巴掌,“我告诉你,就算你今天找纪管处都没有用,老子把话放——”
话音未落,少年对着他抬手一喷,轻声问。
“把什么话放在这?”
黄毛躲避不及,捂着眼睛摔倒在地,直接疼得翻滚起来。
“你——你对我喷了什么?!”
其他人唯恐出事,都往后退了几步。
“那瓶子里是什么,怎么绿油油的?!”
“卧槽,该不会傅从宵的毒!”
“快送他去医院啊,去晚了眼睛要保不住了!!”
“他有蛇毒,快跑远点,喷到皮肤上都要烧掉一层皮!!”
微积分课上到一半,纪管老师冷着脸过来敲门。
“打扰下,傅从宵,你过来跟我们走一趟。”
傅从宵在专心做题,被点名时略有不快。
又怎么了?
周宝福居然也在门外等着,拉着他快步往医务室走。
“解毒血清你那里还有吗?”
“血清?”傅从宵莫名其妙,“上次都给研究室了,我自己用不着。”
“你说你也是,”周宝福重重叹气,“小晞被别人欺负了应该跟我讲,你私下给他毒液算怎么回事,真要追究责任——”
“我没给过。”傅从宵说,“我的毒液定期供给实验室,每次都有录像。”
几人到了医务室,还没进门就听见有个学生在哀嚎。
商晞坐在一旁玩手机,瞧见他们时打了个招呼。
“老师,我认错。”
纪管老师着急道:“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吗?那个同学的眼睛万一保不住了——”
“我不该对他喷风油精。”商晞低着头说,“其实兑了挺多水了……”
现场几人先是一愣,傅从宵直接笑出声。
纪管老师的脸和风油精一样绿:“你再说一遍?不是蛇毒?”
“当然不是啊,”商晞委屈道,“老师,他三番五次纠缠我,您也不能每天陪着我上下课,我只能这样了……”
“对不起,老师,我不太聪明,只能用这种办法了。”
作者有话说:
黄毛:你聪明得很啊!!你聪明得很啊!!你聪明得很啊!!你聪明得很啊!!
第26章 甜歌·10
事后,纪管处虽然公告解释,但没人肯信。
风油精?
你是说,那天把人喷得满地打滚的东西,足足让黄毛请假两周休息的玩意,是风油精?
校园论坛里盖楼吃瓜了八百多层,还有目击证人激情开麦。
“那根本就是蛇毒!!我闻到了!!味道特别呛人!!”
“太狠了,一点后手都不留,大伙儿互相开个玩笑他还动真格了!”
但更多人呛了回去。
“你们平时也没少欺负人,碰到硬茬了也是活该。”
“谁让你们招惹他了,我还被勒索过蛇蜕呢,早知道也该这样!”
商晞本人情绪稳定,该吃吃该喝喝,上完课照例去湖边喂鸭子。
他的人缘反而比以前还要好,多了好几个小蛇朋友。
毕竟小夜莺看着开朗又面善,还帮弱势同学有力警告了这些麻烦人物,人送外号风油精战神。
纪管处加装了十几处监控,新聘请了一批巡逻的保安,对商晞仅是象征性警告。
他和傅从宵的世界都变清净了,偶尔门口还会有人放个蛇果表示感谢。
回宿舍时,商晞问起蛇牙的事。
傅从宵不作隐瞒,打开抽屉,挑了一枚干净剔透的蛇牙递给他。
“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收下。”
眼镜蛇的牙,既有辟邪的功能,也是某些药引。
部分牙里有残留的毒腺,也会被拿来做研究。
他既是人类,也是罕见的蛇裔,被盯上是迟早的事。
商晞接过蛇牙,举着它对着灯光看。
“质地像玉一样,”他仔细地观察道,“其实你的蛇牙很适合当耳钉,戴着会很酷。”
傅从宵淡淡道:“那你打个耳洞。”
“才不要,好疼。”
“……?”
再上生存课时,几条小蛇会溜过来找小夜莺玩,也有其他小鸟远远地看热闹。
傅从宵仍是睡成海带,挂在树上,习以为常地听着叽叽喳喳声补觉。
午后的阳光晒着很暖和,他眯着眼,看那帮家伙怎么用尾巴丢沙包玩。
忽然有劲风扑来,一众小蛇下意识地弓身嘶嘶。
大雁旋身落下,冲着夜莺叫了一声。
大鸟线条漂亮,翼展宽阔,好看到让好几条小蛇都忘了要象征性警告一下。
傅从宵睁开眼睛,看见小黄雀对着那只大鸟很开心地蹦了蹦,又转过身,对着他连叫好几声。
师哥,我和他去别的地方玩会儿,晚点见——
眼镜蛇吐了下信子,看着那只夜莺与大雁一同飞去。
他们即刻飞得很高。
一开始还能看见翼展,渐渐就变成了两个黑点,再无痕迹。
傅从宵想起来,夜莺是候鸟,大雁也是。
候鸟会成群迁徙,在寒冬里跨越千里,寻找暖春里的家园。
那些事情一概与自己无关。
眼镜蛇被留在原地,既无法鸣叫,也无法一同飞去。
其他几条小蛇冲着他安慰般嘶嘶几声,溜下树找别的乐子去了。
傅从宵独自在原地等了一个小时。
他偶尔能听见远处有鸟叫声。
但是太远了,什么都听不真切。
融洽到如同习惯般的某些东西,在这一刻变得单薄易碎。
他忍不住想,再等一会儿,商晞就回来了。
然而怎么都睡不着了。
一些念头如黑暗里的蛇在吐着信子。
傅从宵蜷进树洞里,冷漠地等待着那些想法消失。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雁滑翔而至,背上还站着小夜莺。
两人玩得很是愉快,互相啁啾几声,愉快作别。
小夜莺蹦向蛇洞,准备喊醒他一起下课,却看见那条蛇安静地打量着自己,不再主动凑过来。
从下课,一直到回寝室,傅从宵都再也没有说过话。
商晞心想,他又变成臭臭脸了。
有什么好生气的,一生气连话都不说了。
再邀请对方一起去食堂,那人也冷硬拒绝。
“不要。”
“别跟着我。”
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商晞停在原地,没再哼着歌跟过去一起走。
傅从宵一个人走了几步,发觉身后是空的,回头看。
商晞已经没了身影。
两人都不知道在较劲什么。
傅从宵独自吃完饭,在实验室忙到晚上十点,披着夜色回了宿舍。
手机一直安静着,一条消息都没有。
他跟自己说,也该冷静一下。
总不能拿个鸟笼子把唯一的朋友锁起来。
眼镜蛇在昏暗里游入生态室,仰头去听夜莺的歌声,房间里一片安静。
他瞧见有毛团子停在枝头,察觉动静时扑棱着飞了过来。
蛇嘶嘶两声,鸟直接开始叽叽喳喳地数落他。
骂了半天没解气,一口叼住他的尾巴,用力嚼嚼嚼。
眼镜蛇莫名其妙:??
我们不是在吵架吗??
夜莺一边嚼尾巴一边看他:哦,所以呢??
下一秒,蛇尾抽了出来,冲着夜莺屁股抽了一下,差点让它像球一样连滚好几圈。
商晞:……!!
不是!!你脾气哪里那么大!!
它飞起来,作势又要落在蛇脑袋上,一个没站稳摔了下去。
商晞原本要摔进草丛里,他心想沾到草泥也都要蹭到傅从宵身上,把他弄得脏兮兮心里才痛快。
下一秒,夜莺被蛇尾卷住,然后缠得有些紧。
小鸟茫然地叫了一声,不确定自己是要被勒着还是会被吃掉。
可那条蛇仅仅是缠住它,许久都没有放开。
他隐隐约约觉得,那人在抱着他。
别扭地,不肯承认地,紧抱着不肯松手。
小夜莺被蛇盘成瑞士卷里的奶油夹心,一开始还觉得有点冷,后来渐渐觉得对方暖和起来。
它不挣扎,反而心平气和地接受了。
那我毛绒绒的,他喜欢抱着也是蛇之常情。
喜欢就多抱呗,我就这样眯一会儿。
第二天再醒来时,傅从宵不辞而别,给他桌上留了一份蔓越莓三明治。
商晞咬了一口,心想如果这算道歉的话,我勉强接受好了。
两人再也没聊过这件事,直到运动会如期而至。
学校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终于从高等学府变成学生乱窜的闹腾地方。
广播员卖力呐喊,教练们一个个都等着看稀奇。
学校的几个体育老师都是从省队国家队过来的,早就开过眼。
纯人类的跑速极限早就在无数场比赛里被验证过,但是这些基因觉醒的学生,随便来个初中生都可能是奥运级别的水平。
也正因如此,大部分国际赛事开始秘密验血,禁止特殊人群参赛。
商晞在几位老师的鼓励下,有些腼腆地上台唱歌。
不开口还好说,一开口,广播范围里的学生们直接沸腾了。
怎么回事!!
突然好像!!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好想狠狠跑几圈,身上的能量全部躁动起来了!!
商晞在广播台自顾自地唱歌,暂时还没有看到远处的情况。
他的歌声轻巧畅快,在电流的传播里仍不失灵气,让气氛都变得热烈如春日。
跳高台的教练仰着头发呆。
两米五??
刚才那个同学跳了两米五??
两公里的裁判拿着表发懵。
多少??三分钟??
只有少数人能察觉到歌声的催化效果。
更多人只感觉今天要嗨到爆了。
怎么会这么神清气爽,怎么跑都不累,身体像马达拉满了一样恨不得跑出火花来!!
周教授的微信水泄不通,消息根本回不过来。
胡教授:你门下的那个风油精小鸟这么厉害呢??
徐老师:快快快让他再唱一首!!我这边还没采集完!!
冯院长:等会写份报告给我
老张:你这学生缺不缺经纪人啊,我们公司想捧他出道,好好考虑下
商晞唱了三首愉快结束,虽然老师们还在挽留,但也笑着挥手告别。
他按时带着冰汽水出现在游泳馆,给傅从宵加油。
两人前两天还在闹别扭,但还是远远点头。
“预备——”
“开始!”
高挑修长的少年跃入碧蓝水中,如闪电般游向远处。
他背脊平直,薄肌在发力时弧线更显流畅。
商晞看得都有些紧张,在傅从宵跃出水中时跟着跳起来。
“你是第一!!”
“师哥最厉害了!!居然游得这么快!!”
他扶他从水中起来,又给他披上毯子,帮忙擦头发,眼睛都在发亮。
“你游起来简直像水蛇一样,刚才把其他人都甩得好远!”
“老师刚才都在说,你肯定刷新记录了,师哥真的好棒好棒!”
商晞夸人时根本不收着,像彩虹糖一样要把人淹没。
傅从宵任由他给自己擦干头发,半晌道:“我还有点生你的气。”
商晞觉得好笑:“不就是我跟别的学长出去飞了几圈,至于吗。”
少年闷闷看他。
商晞根本不惯着,露出委屈无辜脸。
“我是小鸟哎,天生就喜欢到处飞……不可以吗。”
傅从宵不说话了,低头喝姜茶驱寒,下一秒被商晞圈住。
少年柔软温暖,抱着他就不肯松手。
“师哥不生气了好不好?”
“我今天给全校唱了好几首歌,你有没有听呀?”
“都听了,”傅从宵任由商晞挂在自己身上,低声承认,“你唱歌一直是最好听的。”
他无意识地回抱着他,如蛇尾般收紧手臂。
多希望你只是我一个人的。
第27章 甜歌·11
运动会很少有夜间项目,但这儿有,而且很多。
考虑到夜行性蛇裔&羽裔学生的独特能力,学校安排了晚上七点到十一点的竞技项目。
当初报名的时候,商晞信心满满地先翻到夜行组那一页。
(1)夜行多维障碍赛(地面/高空)
(2)深夜救援演习赛
(3)夜间狙杀竞速赛
(4)红外陷阱迷宫竞速赛(小组/个人)
……
商晞看了半晌,心想这个平时分我也不是非要不可。
到底哪个学校会拿红外感应器做陷阱啊!!
什么学校还会有狙杀项目啊!!
老师你们演都不演了!!
当天夜晚,一部分昼行习性的学生打着哈欠回宿舍睡觉,另一批夜猫子带好了薯片辣条奶茶瓜子,齐聚礼堂收看赛事转播。
比赛场地几乎关掉了所有的灯,连裁判都拥有夜视特质。
礼堂贴心地转播了夜视实况,还有主持人在一旁解说。
运动会一共开两天,第一天是纯人身参赛,第二天是化形动物参赛。
当安铭学姐一巴掌劈开障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纯黑环境救出人质的时候,礼堂里一众小鸟同学激动叫好。
“学姐牛逼啊!!”
“学姐好飒!!头发上的羽绒小发卡好想要个同款!!”
“你们看到了吗,她刚才好像只靠声音就锁定了具体位置?!”
蛇裔学生看得有点拈酸,低声抱怨。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学长只是慢了一点点。”
“人形比赛没意思,还是明天的项目好看。”
周教授困得打盹,分了一包泡椒凤爪,说:“你们真不困啊?”
商晞看得目不转睛:“老师,这才九点。”
比赛结束,安铭穿着雪鸮羽纹的长裙上台领奖,与校领导一起亲切合影,迷得羽裔学生们各种起哄。
“姐姐我可以!!”
“啊啊啊衣品也超级好——”
主持人也被吵得头疼,他连咳几声,等躁动的鸟群安静下来,说:“接下来是限时狙杀赛。”
“场地接近两千平方,已模拟出高矮建筑的复杂地形,八位选手需要以最快速度锁定最好得手的目标,并且对其注入染色剂。”
镜头一转,画面切到场地的俯视角度,能看到有三个发光玩偶被吊在不同位置。
目标既放置在六米高台,需要徒手攀爬,也有放在地下水牢的,需要潜水游行二十五米,并通过一系列障碍。
现场根本没有光线,连玩偶心脏位置闪烁的小灯也几乎要被黑暗吞没。
夜视镜头里,八个学生陆续登场,镜头给到傅从宵时,引起了小幅度的轰动。
蛇裔学生普遍喜欢压低轻声,没有羽裔的清亮高亢。
议论声一多,现场像下起细密的小雨。
“宵哥眼睛旁边的鳞片真是越看越漂亮,我都想画个仿妆了……”
“他仪态气质好好,感觉站在那就挺拔出挑!”
“幸亏这把有傅学长在,刚才被猫头鹰赢了一把,看那帮人嘚瑟的……”
商晞在专心吃薯片,被旁边的信鸽学弟轻轻拽了一下。
飞行课时,他们坐过同桌,彼此算认识。
“请问,”学弟青涩道,“傅学长现在是单身吗?”
商晞眉毛一挑,头偏向周教授,俨然好学生模样:“老师还在呢,你说话注意点。”
周教授发出轻微鼾声,睡得人事不省。
信鸽学弟腼腆道:“我是初中部的,喜欢学长很久了,被老师骂两句也没关系。”
商晞深深点头:“我也特别喜欢学长,来,我们一起给他加油。”
学弟似乎有点碎掉。
某人是装糊涂的高手。
他一面看着实况转播,一面在心里化身纪律委员一顿痛斥。
现在的年轻学生怎么回事!不好好搞学习天天向上,还在读初中就想早恋了!
痛斥到一半,商晞反应过来有些逻辑问题。
比起早恋,似乎同性恋爱更……
比起同性恋爱,羽裔喜欢蛇裔似乎也……
在长辈视角里,这问题不亚于同时说,爸妈,如果我不想考公考研,而且还刚好喜欢上同性学长,哦对了我们都不是人类,我是一只小鸟喜欢上一条小蛇,你们能支持我们嘛?
能引起崩溃尖叫的要素过多,家长的脑袋可能直接烧掉。
商晞持续性走神,差点错过特写镜头。
无边黑暗里,傅从宵身形如鬼魅般掠过障碍,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前排已经陆续涌出赞叹惊呼声,不少羽裔学生也看得入迷。
商晞当机立断,一巴掌拍醒周教授。
周宝福咳嗽一声,惊醒道:“结束了吗?”
“刚开始比,”商晞给他捋背,“老师,你刚才好像做噩梦了?”
“啊,是吗,”老头揉了下脸,“我记不清楚了。”
“没事,”商晞温柔地说,“刚好到傅学长的镜头了,特别精彩。”
周宝福灌了口热茶,看得聚精会神。
他这学生果真是不简单。
攀越六米障碍物,既要有爆发力和柔韧性,还要能在完全黑暗环境里判断落脚点位置,兼顾速度与力度。
这比赛对成年特警来说都存在一定难度,但由于特殊天赋的加成,对傅从宵来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他并没有化作蛇身,可是一切动作都流畅自然到如履平地。
长腿一蹬,臂展回勾,一米五的高台就可以翻身越过。
商晞看得暗暗心惊,立刻能理解周教授那天为什么拿文件夹抽人。
这么厉害的一身本事,师哥拿来逃课上网,还蹭得一身烟味。
是他他也抽,拿食堂的干巴法棍抽。
场外有人在高声计时,礼堂里的学生们大气都不敢出。
为了保护安全,每个选手身上都绑了安全勾索。
但傅从宵几乎是空手在建筑外沿连上三楼。
他的身形在夜色里,犹如矫健迅敏的雨燕,又兼顾蛇类特有的柔韧曲度,连角度极其刁钻的障碍物都能轻松绕过去。
有女生吸了口冷气。
“好想摸学长的腰啊。”
商晞也没想到这么多人在惦记他师哥。
小夜莺有点急。
不是,老师还在这呢!
周教授压根没听到,一边看实况一边在嗦鸭爪。
“真辣啊,”他鼻头都红起来,有点眼泪,“这泡椒真香。”
商晞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周宝福注意到某人的焦灼视线,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你师哥最高练过二十米楼外迫降,他那大长腿特别好使。”
话音未落,学弟也小声感叹。
“从宵学长的腿又长又直,特别适合穿军装配长靴。”
商晞心想,你们再这样我就要报警了。
就不能好好看比赛嘛!
瞬秒之间,少年单手撑墙一个翻身,平稳落地。
注射器又狠又准地破空而去,正中发光玩偶的心脏,染色剂瞬间爆开!
“选手傅从宵!狙杀完毕!用时八分五十秒!”
礼堂里一众蛇鸟抽了口冷气。
好凶!!好帅!!帅爆了!!!
亚军用时十二分三十秒,季军十五分二十秒。
三位学生陆续回到礼堂,接受校领导的颁奖与合影。
耀眼灯光扫向清瘦少年的时候,许多人再次开始欢呼。
“太厉害了——傅从宵——”
“争气啊!!我们蛇裔狠狠扳回一局!!”
“学长看这边,茄子!!”
少年领奖时意气风发,身上连一丝薄汗都没有。
周教授看得很满意:“行,两个学生都是项目冠军,我这个月奖金有了。”
商晞冷不丁被可乐呛到。
“他们奖金也有了啊,”周教授给他拍背:“周末请咱们师门吃饭,海底捞还是日料自助,随便选!”
再回宿舍时,一路都能听见其他人的欢笑议论,夜风吹着很暖。
傅从宵走在商晞身侧,等着听他夸自己。
商晞在开开心心地哼歌,压根没打算聊晚上的事。
傅从宵觉得费解。
游泳比赛比这个好看?
怎么白天这笨蛋像在演彩虹糖广告一样,游个八百米都是又夸又抱的,晚上反而不当回事了。
商晞察觉到什么,停下脚步,在路灯下看他。
傅从宵已经快成年了。
他身上兼具少年的朝气,又涌现着青年人的俊朗。
夜灯暖黄,映得师哥眼际的蛇鳞都犹如冷玉。
傅从宵仍在等他开口,心里略有不安。
在生气吗。
小夜莺慢悠悠地模仿起来:“从宵学长的腿——又长又直——特别适合穿军装——”
“傅学长好帅啊——好想摸他的腰——”
傅从宵先是一愣,笑得不行。
商晞还不肯住口:“宵哥的眼睛好漂亮呀——”
傅从宵往前一步,几乎快要抵住他,眼里都是笑意。
“是吗?”
商晞耳朵尖瞬间红了。
他和他的距离太近,既能看到剔透黝黑的瞳孔,还能看清每一枚蛇鳞的翠色。
师哥领口半开,银白颈环坠在锁骨间,商晞没来由地多看了一眼。
“继续说,”傅从宵笑吟吟道,“我喜欢听,再来几句。”
商晞小声道:“好嘛,我不逗你了。”
傅从宵并没有那么好哄,他缓缓低头,唤着他的名字。
“商晞……”
老周远远喊了一声:“哎!你们在这呢!”
商晞一激灵:“在呢!!”
老周举着红包快步过来,发现两人靠得挺近,有点警惕:“你两感情很纯洁吧,该不会是在这偷偷约会?”
傅从宵:“用不着。”
商晞:“……老师你到底怎么回事!!”
“嗐,逗个乐子。”老周把大红包递给傅从宵,小红包塞给商晞。
“热乎的奖金,这是院里给我的那份,也给你添点彩头,你那几项的奖金会在落幕表彰会上一起发。”
商晞拆开自己那份一看,有点开心。
八十八块八,好大方!
周宝福打了个哈欠:“行了,我先回去睡觉,明儿见!”
小夜莺高高兴兴跟老师说了拜拜,揣好红包继续往前走。
傅从宵插着兜跟在他身后,任由路灯斜映,让他们的落影缓缓重合。
“师哥!”商晞快速转身,笑意灿烂,“教授给我也发红包了耶,他人好好!”
傅从宵懒洋洋应了一声。
笨死你算了。
第28章 甜歌·12
两天运动会开完,商晞意犹未尽。
虽然一群蛇和鸟扑棱着游泳的画面很奇幻,但现场气氛直接燃到爆了。
还有飞行竞速赛……看得他自己都很想冲过去一通乱飞。
两位教授都很快拿到初步数据报告,看得有点惊讶。
他们上报领导,共同联系了隔壁的普通高中,打算扩宽实验维度。
隔壁友校恰好在举办艺术节,会有校庆晚会举办演出,商晞会混在里面唱一首歌。
小夜莺本人有点紧张。
他很早就去了,先是彩排,又是反复练习,担心自己发挥得不够好。
荣教授特意过去伴奏,状态很放松。
“就当是唱KTV,重要的不是唱得有多标准,是你自己享受这个过程,能从中感受到快乐。”
“好!我加油!”
傅从宵一觉睡醒,慢悠悠地从树干游回毯子里变回人类,发觉宿舍又一片寂静。
微信里多了一条留言。
[晞]:师哥我去隔壁演出啦,晚上再回来!
傅从宵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早上7:30.
他自行洗漱换衣服,开始新的一天。
不过是一个人吃早饭,一个人去上课,一个人过一天。
往常这些时候,他身边都会多一个喜欢蹦跶的家伙叽叽喳喳。
早上9:10。
[短宵]:商晞去哪演出了,我有个朋友想去看
[安铭]:?
[安铭]:你怎么变短了
[短宵]:?
[安铭]:他去隔壁实验中学了,不过是下午四点演出
[安铭]:这个点咱们学校的门禁还没解除,跟你那朋友讲别想了,老实上课
[安铭]:听上瘾了喝点红牛,效果一样的
[短宵]:行
一上午都是理综课。
傅从宵听得敷衍,笔转了快八百圈。
他走神时在想,明明一直都是商晞粘着他。
去哪都要跟着,刷微博短视频,看到屁大点事都要吭哧吭哧全搬过来。
商晞一度粘人到让傅从宵怀疑过,他会不会是这笨蛋化形后看到过的第一个人,其实两个人之间存在什么印记刻痕。
他当时嫌烦,直接问过。
商晞眨眼:“哦,刻痕啊,我爸妈特开心我这么粘他们。”
“有了印记以后,亲情超级加倍,我经常给他们打电话呀。”
傅从宵:“……?你不是粘我吗。”
商晞:“你没见过我粘人好吗。”
傅从宵:“那我们两个怎么回事。”
商晞觉得好笑:“纯粹是我话痨还上课喜欢摸鱼啊。”
某人沉默了很长时间。
到了如今,傅从宵反而觉得,自己才像是被对方反向培养了多余的习惯。
少年懒得多想,提前去墙洞里埋了衣服和毯子。
下午三点,傅从宵准时进了生态区,片刻后避开红外检测仪和全景监控,流畅抵达视角盲区。
小蛇叼回了衣服,变回人形,纵步翻墙,利落地跃至校外。
出租车司机正在等红绿灯,一瞬间瞥见隔壁两米高的围墙上有个年轻人一跃而出,以不可思议的身手反身踏墙,平稳落地。
司机差点想踩油门。
现在小孩逃学这么猛吗?!这么高的墙都能硬翻出来!
那年轻人一眼看见他,径直走来打车。
“去三中。”
司机瞪大眼睛看他,即刻快速前往目的地。
本来不敢吭声,但好奇心实在没忍住。
“你……逃学啊?”
“嗯。”
“逃学去隔壁学校上课?”
少年倚着车窗,半晌道:“看我喜欢的人唱歌。”
司机干笑两声:“那小姑娘肯定很漂亮,我要是年轻点也肯这么冒险。”
“男孩子。”少年懒洋洋道:“半夜喜欢说梦话的,上课没事打个瞌睡的,像麻雀一样的男孩子。”
司机一个没留神,被口水呛得乱咳。
我就多余开这个口!真是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
再下车时,一个忘了要钱,一个忘了给钱,还真就这么走了。
傅从宵穿着常服,明显不是三中的学生。
他绕着学校走了半圈,挑了个人少的地方翻了进去。
觉醒以后,大部分的安保系统对他来说都形同虚设。
热窝感应可以隔墙判断人数和威胁程度,体能和爆发力也足够应付一对多的群架。
三中正在办艺术节。
有些学生在街道上笑闹着摆摊,远处操场上也有隐约的歌声。
傅从宵方向感很差,并不知道商晞在哪。
他走在人海里,但如同隐遁痕迹般不被任何人察觉。
一边走,一边觉得自己好笑。
逃课不去上网,跑这么远只为了听一首歌,真是有毛病。
人潮向北,他一路向南,凭着浅淡到难以察觉的费洛蒙走向陌生的礼堂。
时间还没到,礼堂里一片昏暗,只有舞台的某一处角落里亮着光。
荣教授坐在钢琴前,打着拍子陪少年唱歌。
后者笑容轻快,虽然还有些羞怯紧张,但嗓音犹如春日山泉一般,每个字都明润动人。
“当你看见我,目光越过落日与溪流,当微风吹过校服的第二颗纽扣。”
“气泡水里映着春昼,候鸟自云层洄游——”
傅从宵从彩排一直看到商晞的节目结束,悄声离开。
觉醒后,他的视力不太好,选的位置也很靠后排。
舞台上的身影模糊又瘦削,一米七六的个头,在距离和光线的影响下变得像块小饼干。
傅从宵只是噙着笑看他,什么都不再想。
商晞难得出校一次,表演结束以后和一众教授吃了顿火锅,拎着焦糖布丁和满身番茄锅的甜香气回了宿舍。
“师哥!我今天一天不在诶,你居然没有给我发消息!”
傅从宵写着作业,片刻道:“做实验很忙。”
“想不想我!”小夜莺把布丁放到他的手边,笑得很开心,“我今天表演的好开心,希望明天他们都能考试顺利。”
傅从宵忍笑道:“隔壁友校真会做人,今天艺术节明天突击大考?”
商晞耸肩:“也算给颗糖再给个巴掌了。”
话虽如此,没想到成绩出来以后,各班平均分普遍比预期高5-10分。
这次突击考试是全杭州八校联考,由于试卷出得较难,其他几所学校的均分较以往倒退少许,三中反而有难得的正增长。
虽然实验掺杂了很多干扰项,商晞的歌声未必是灵丹妙药,但研究方向已经可以借此进一步确认。
有这件事的鼓舞,小夜莺的期末复习之路变得轻松很多。
商晞有些偏科,不仅物理化学要补,飞行课也要突击训练。
傅从宵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实验楼里,某天突然想起什么,带着可丽饼接他下课。
小夜莺揉着肩膀走出训练场,一眼看见一众羽裔学生里夹着一个傅从宵,脚步登时加快。
“师哥——”
他快速接过可丽饼,啃了一大口。
“猕猴桃居然不酸,这样也很好吃诶。”
两人一起往宿舍走,傅从宵说:“再过一周就要放暑假了。”
“嗯,我好久没回家了,”商晞说,“本来周末想过回去,我爸妈怕我化形还不稳定,一直劝我在学校多住几天。”
傅从宵又说:“那我们估计两个月不会见面。”
“谁知道呢,”商晞没当回事,“我还没逛过杭州市区,暑假可以过来找你玩。”
少年刚才还有些沉闷,此刻才瞥向他的眼睛。
“不过我也想去三亚玩,”小夜莺又支棱起来,“到时候问问我爸妈能不能请个年假,我要过去吃大螃蟹!”
傅从宵仅是看着他,平静地按灭涌动着的每一个念头。
“话说回来,”商晞扬起啃了一半的可丽饼,笑道,“你居然会主动接我下课诶,而且一点都不顺路。”
“刚才在隔壁楼开会。”
“哦,办公楼原来还卖这个。”商晞说,“本来还说,要不要期末考那天等你一起吃个饭再散伙,看来师哥一个人挺舒服的,我就不打扰了。”
傅从宵不作声地看他。
“干嘛。”商晞道,“我是笨蛋诶,也看不懂你现在想说什么。”
傅从宵把头别开,继续往前走。
小夜莺点开手机,开始看回家的高铁票。
走过整整一条街,傅从宵才终于开口:“期末考那天吃什么?”
商晞头都不抬:“晚了,票都订了,我考完就回家。”
傅从宵又安静下来。
反而是少年有些恶劣,又笑容柔软地看着他。
“好不开心哦,考完试只能一个人吃饭了。”
傅从宵抬手揽过商晞的脖子,径直把人抄进怀里。
商晞:!!!
他比师哥矮一截,此刻完全是陷进怀抱里,如同被蛇尾圈住一般逃脱不开。
“哎!有事说事!”
“如果我耍赖呢,”傅从宵慢条斯理地说,“你不是喜欢装糊涂吗,我也喜欢。”
“不就是想要你请我吃顿饭。”商晞想掩饰自己的炸毛,“你就不能温柔一点,直白一点,说我聪明可爱又懂事的小师弟,马上要放暑假了,咱们约个饭吧。”
“哦。”
傅从宵不接茬,也不松手,就揽着人继续往宿舍楼走。
看起来是学生之间打闹玩笑,被老师看见了也无所谓,其实单臂就把人圈在怀里,连呼吸都可以扑到对方的耳际。
商晞哪里被这样抱过,挣了两下蔫了下来。
“师哥我以后不开玩笑了……”
“还有呢。”
“我们期末考完一起吃个饭吧……”
“然后?”
“我请你吃……你想吃什么都行……”
傅从宵脚步一顿,低头看他时,鼻尖快要碰到他的脸颊。
“说,谢谢师哥照顾你。”
商晞心想你这是照顾吗!哪有搂着人一路这么走的!不知道的看到咱两这样都以为要亲上了!
他还在腹诽,怀抱又收紧一分。
商晞心想行啊傅从宵你真行啊,你就是属蛇的,不满意你就喜欢这样捆着我,把胳膊当尾巴使是吧,王八蛋。
面上却是乖巧地点点头,驯服地开口,声音超甜。
“最喜欢师哥了!谢谢师哥照顾我!”
傅从宵完全知道他在心里想什么,只是松开臂弯,说:“行,你自由了。”
商晞静静站了两秒。
其实抱着也挺暖和的。
第29章 甜歌·13
终于熬到了暑假开始。
考完最后一场,商晞开开心心地收拾好东西,推着行李箱和傅从宵吃了一顿茶餐厅。
再回家时,一切都亲切又陌生。
“能不能解释一下,”商晞说,“这些鸟笼,鸟站架,还有鸟秋千和鸟爬架是什么意思……”
商和平立刻替老婆背锅:“你爸这不是想好好欢迎你一下!”
商晞叹气:“其实我大部分时候还是在做人的……”
罗素荷炒了一大桌子的菜,还特意叫商和平去餐馆里打包了一份烤蚕蛹。
一家人围坐聊天,亲密无间。
商晞半晌道:“这蚕蛹也太好吃了……”
罗素荷止不住地笑,伸手揉他的头发。
笑到一半,又有点忧心忡忡。
商晞瞧见了:“你在纠结啥,怎么开心不起来了。”
罗素荷直说道:“宝贝……你以后谈恋爱生小孩怎么办?”
商和平也在跟着嚼烤蚕蛹,没当回事:“人家都说了,这是全球性质的基因觉醒,要完蛋都完蛋,谁逃得掉哦。”
商晞茫然道:“之前不是有科普手册和问询软件,都讲过了吗,目前都是概率性事件。”
罗素荷下定决心道:“一般的女孩子,还是和人类男孩谈恋爱比较好。”
“你要是喜欢本校的同学,爸妈肯定支持,但如果有喜欢的外人,一定要在确认关系前讲清楚,咱们不能瞒着。”
商晞喔了一声,继续专心扒饭。
谈个屁的恋爱,才读高二,等研二读完再想这事都来得及。
就寝前,他照例变回夜莺,绕着大小站架玩具飞了两圈,停在小秋千上。
夫妻两凑过来看自家小黄雀摇来晃去,轮流用指尖与它轻轻碰一下。
“晚安了宝贝。”
“早点睡,有事随时喊我们。”
商晞安心又放松地睡了一整晚,新吊床果真很爽。
换回人身再吃早餐时,爸妈的黑眼圈都十分明显。
商晞一眼看见,有种不祥的预感。
该不会……
商和平把面碗陆续端出来,深呼吸着说:“小晞啊……”
“你的室友到底是怎么忍得了你的!!!”
他唱了一宿啊!!他唱了一整宿啊!!
邻居甚至在小区群里问到底是谁家在养鸟!!
罗素荷看起来还算平静。
“我今天请个假,公司的事就先不管了,我吃完就睡觉。”
昨天晚上,夫妇两刚陆续睡着,就听见客厅里有啼啭的歌声。
罗素荷开口要骂又是谁在踹电瓶车,被丈夫拽住:“是咱儿子啊!!”
当妈的有些恍惚地想,我怎么生了个夜莺呢。
小夜莺在客厅唱了半个小时,意犹未尽,用尖喙啄开纱窗飞了出去,循着气味去找父母的位置。
它飞到父母卧室的窗外,隔着纱窗愉快开嗓。
罗素荷从被子里露出脑袋:“是我出幻觉了吗,咱儿子的声音变得更近了。”
商和平打着哈欠去检查情况,又是担心又是好笑:“怎么飞到咱这来了。”
纱窗一开,小鸟即刻飞向床头,要离最亲近的人最近。
然后就唱一会儿停一会儿,玩了一晚上。
商晞也很崩溃:“我这么能折腾吗??”
“咱们得请小傅同学吃饭,”商和平说:“这个学期他没找你麻烦,真是素质非常好,你亲爹都未必能做到。”
罗素荷给了他一巴掌,忍着哈欠道:“以后你晚上睡觉锁窗锁门吧,如果你愿意的话,房间里可以放个智能监控,有什么异常我们这边随时知道。”
商晞回忆了半天,竟然没有什么被抱怨的记忆。
“傅从宵,好像还挺喜欢听我唱歌的。”
父母缓缓停止了进餐。
“他晚上喜欢熬夜,不过他那个品种,昼行夜行都OK,所以经常半夜写作业。”
“我半夜……原来这么吵啊。”
罗素荷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开学以后,也好好跟人家沟通一下,咱们不能打扰别人休息。”她说,“可能是因为我跟你爸的品种不对,换成他就很和谐。”
商和平小声说:“咱两能是什么品种啊。”
果不其然又被给了一巴掌。
傅从宵回到傅家时,假期生活变得意外地平静而简单。
傅父一早收到消息,直接找托辞说是出国谈生意,携家带口地搬出了别墅,去另一处宅邸暂住了。
奶奶还是老样子,平日抄经礼佛,偶尔会参与寺庙组织的公益放生,把从餐馆里救下的野味放归自然。
她在餐桌上聊起这件事,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细节。
“前两天,我和你邵奶奶又去放生,在餐馆里买了一批要做龙凤汤的活蛇。”
傅从宵动作微顿,笑道:“没受伤吧?”
“蛇看着是真吓人,”老太太说,“我第一眼看见,都不敢靠近。”
寺庙组织着把蛇放生去荒无人烟的大自然,还在这过程里碰见怪事。
其他的蛇大多都急于逃生,一开笼子便四散了。
唯独有一条白蛇,通体雪白干净,鳞片都像羊脂玉一样。
“不光是长得好看,它的脖子上像是还挂着一枚戒指,”奶奶说,“老板当时说,这蛇是名贵物种,今天才刚抓来,至少得卖九千块。还是你邵奶奶聪明,说你们坐地起价我们就报警,反正现在吃野味也犯法。”
“这蛇脖子上的戒指,听说厨子想法子取过,明明瞧着还有松动,就是取不下来,搞不好是哪个有钱人的宠物。”
“放走它的时候,它还冲着我们鞠躬,主持连连说阿弥陀佛,这蛇是开了灵智啊。”
傅从宵原本还在笑,此刻垂着眼睛,半晌道:“有些短视频说,最近像是有种怪病,有些人会莫名其妙变成蛇和鸟,一听就像是乱编的。”
奶奶愣了下,直直问道:“你是说,那白蛇也可能是人变的?”
她没等傅从宵接话,也连连阿弥陀佛,说这算是救了条人命。
“也不知道那家人做过什么孽,怎么现世就要进畜生道,受这样的苦。”
傅从宵望着祖母叹息的样子,慢慢把汤喝完。
他已经明白,出柜也许都比说清这个秘密要来得简单。
虽然有学校的栽培引导,但他一直明白自己内心深处被唤醒的异常。
鲜血的味道变得甘甜诱人,绞杀着让猎物陷入窒息也是一种娱乐。
他定期萃取毒液,如同试图摆脱某种挥之不去的阴影。
蛇蜕和蛇牙都藏匿在隐蔽处,不会让任何外人接触到。
所以,要藏着这个秘密一辈子。
对爱的人,对恨的人,永远如此。
下午时,商晞打来微信电话。
“师哥,你在干嘛?”
“什么也没做。”
商晞似乎情绪不太好,踌躇片刻后说:“我以前是不是吵着你睡觉了?对不起。”
傅从宵躺在床上,任由日光洒落在脸上。
他用指腹无意识地摸索着颈环的衔接处,像在寻找可以打开它的接口。
“没有,不用道歉。”
商晞烦躁道:“我才不信。”
他把昨晚的事一说,傅从宵笑起来:“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商晞变得有些消沉。
“师哥,”他小声说,“我本来以为,变成小鸟了也没有事,只要有爱,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掉。”
“可还是有些事情,再也没法以前一样了。”
“我每次洗澡的时候,都好想把那个脚环取下来,哪怕就一天不戴也好。”
傅从宵问:“你会觉得这个暑假很漫长吗。”
“也许会吧。”商晞说,“其实还有件事,我犹豫很久,之前没敢跟你说。”
“晏延,就是你不太喜欢的那个大雁学长,他邀请我这个暑假一起飞去郊外,夜里一起看迁徙的候鸟。”
“你那次和我生气以后,我就没再怎么跟他单独玩了。”
傅从宵拿起手机,看着商晞的头像。
他入学后不久,头像就变成了渺远的鸟群,背景是湛蓝的天空。
傅从宵的心里又涌起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贪婪,阴沉,自我,犹如盘虬着吐信的蛇。
他并不理会,反而开口说:“你该去。”
“去之前,和OAC打好招呼,拜托工作人员监督下是否有及时回来。”
商晞愣了下:“哎?”
“哎什么?”
“我以为你会不高兴,”商晞说,“你好像是占有欲很强的那种家伙。”
“也许是的,”傅从宵自嘲般笑了下,“很幼稚,我不喜欢。”
“所以,你是因为希望自己成熟一点,才这么说?”
“不,”傅从宵用双指握紧颈环,片刻说,“是因为,你是候鸟。”
“如果我是你,我也想去目睹从西伯利亚飞来度夏的旅雁,看见水野和芦苇,还有缀满繁星的天空。”
那就是本性在呼唤着,渴望着,是如梦一般的归途。
商晞愣道:“你怎么知道它们是从西伯利亚来的?我都不知道诶。”
“……你能在地理课少睡几节吗?”
少年想了半天,鼓起勇气道:“你也一起来吧!”
傅从宵并没当真:“好主意,请一条蛇来看你们一群鸟使劲飞。”
“你难道想天天呆在家里看电视写作业吗,”商晞临时憋不出他那么文艺的话,“芦苇,河边,候鸟什么的,你也来看好不好?”
他的声音哪怕是隔着电话,也炽热又明亮。
“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
“师哥,你该这么想,也许天空不是独属于你的礼物,可如果星星是呢?”
第30章 甜歌·14
傅从宵答应这个邀请的时候,有种奇异的放松感。
他特意去和奶奶讲了这件事。
“我这周末出门一趟,和朋友出去旅游。”
老太太本来在安神数着佛豆,片刻睁开了眼。
“你真有朋友了?”
傅从宵表面还是骄矜的样子,嘴角微扬:“嗯。”
“关系还不错,”奶奶特意看他的表情,还有当下的状态:“难怪你最近几个月气色变好了,终于也肯主动跟我讲话了。”
她心疼这孩子从小活在无父无母的环境里,总是偏疼几分。
“我平时没怎么给您打电话,以后会记得。”
“忙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老太太走近他,伸手捋平少年衬衫的痕迹,指背无意间碰到了颈环。
傅从宵神色一凛,呼吸都下意识地压住,笑起来想讲个借口搪塞过去。
老太太仿佛无事发生一样,仅是又拍了拍他的肩侧。
“陈妈做事是大意了,衣服都没有熨好。”
“是我刚才在床上躺了会儿。”
再回房间时,傅从宵解开领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已经预想过这种情况很多次。
一生都无法解开的颈环,和枷锁没有区别,他在意的亲人迟早会发现。
好在夜观候鸟的活动能驱散生活里的些许沉闷。
傅从宵叫了个司机,一路开着房车去了兰亭。
三个人临时拉了个小群,凭着地图在杭州和嵊州上画了条线,取中心点,刚好是风景宜人的兰亭。
地点临近兰渚山旁,王羲之曾长居于此,如今依旧山川秀美,鸟兽安栖。
晏延带了妹妹来绍兴旅游,夜里会独自过来。
商晞和家里报备了情况,本来想凭小翅膀一路从嵊州飞过来,还是被爸妈押着买了高铁票。
小夜莺有点不服气。
“我飞过来顶多需要三天!”
“你撞到无人机也只需要三秒。”傅从宵懒洋洋地说,“叔叔阿姨很有远见。”
他们找到了露营地,刚好各自都带了些吃食饮料,下午时一众人野餐聊天。
夫妇两虽然是成年人,但存在感恰到好处,让其他几人也觉得很放松。
商和平本来想拉着二鸟一蛇拍张合影,被老婆拿保密协议摁了回去,仅是一家三口拍了张纪念照。
吃饱喝足以后,商晞在山坡上伸了个懒腰,已经跃跃欲试。
“这儿的风口真好,感觉不怎么用力都可以飞很远。”
傅从宵坐在草野上,偶尔也用手去碰触微凉的风。
商晞看向他,说:“对了,我怕你一个人夜里等我们飞行无聊,还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傅从宵说:“你不会带了拼图或者魔方吧。”
“我才没有那么无聊!”
少年凑近他,笑眯眯道:“你想好拿什么礼物谢我了吗。”
“嗯……”傅从宵说,“串个蛇牙项链送你。”
商晞一想,觉得可以:“我戴着蛇中之霸的牙齿出去招摇,一般的鸡鸭猫狗都不敢招惹我,挺好。”
候鸟与晏延有过交流,会在今晚的凌晨两点左右飞过来。
夫妇都准备好了相机和夜视望远镜,商晞提前睡得很饱,准备跟着痛快飞一场。
到了一点半,晏延去帐篷里化作大雁,已经预先热身去了。
商晞见傅从宵还没化形,特意说:“你站在这,等我一下。”
他钻进了帐篷里,不出片刻变作夜莺,叼着什么小东西飞了出来。
露营地光源有限,傅从宵第一眼没看清楚。
小夜莺飞到他身旁的野餐桌上,含糊地叫了一声。
少年俯身接过礼物,发现是一个发光吊坠。
商和平坐在旁边烤着野韭菜,笑道:“这是小晞特意要买的。”
“据说这个夜光灯效果很好,隔很远都能看到。”
傅从宵不知道为什么,鼻头有点发酸。
他觉得自己不该有这么柔软的情感,但这玩意来了控制不住。
他低着头,看着小夜莺冲着他叫了两声,似在催促。
于是按亮夜灯,把吊坠缓缓地戴在小鸟纤细的脖颈上。
傅从宵一边帮夜莺调整好吊坠的松紧带,一面不作声地想,他曾经有过很多次,阴暗又贪婪的妄念。
朋友也好,恋人也好,同学也罢。
他依赖商晞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这一份依赖,在某些时候从幽暗面里滋生出许多藤蔓,看起来肮脏又多刺。
他不喜欢听见商晞提到别人的名字,会带着故意用蛇尾紧缚小鸟。
哪怕被圈得压得透不过气了,商晞都从未想过要逃开,偶尔不高兴地啄两下,甚至就这么睡去。
可是现在,可是……
商晞在为他戴上颈环。
哪怕他们都明白,这已经不是什么好的象征,没有人想在已有的拘束上多加一重拘束。
小鸟显然没有想那么多。
它很满意自己闪闪发光的漂亮项链,绕着爸妈和好朋友飞了两圈以后,试探着往更高处飞去。
郊野的光源很暗,夜色浓稠如墨,而它便如同荧蓝色的彗星,灵动又自由。
商和平记得儿子之前的嘱托,听到短叫两声以后就立刻用双手扩成喇叭,高声喊:“看得到——儿子——这灯买了不亏啊!!”
远方的小蓝点又啾啾啾三声。
罗素荷也跟着大声喊:“爸妈会给你拍照的!!你放心飞啊!!!”
傅从宵靠着桌子,不自觉地看向夫妇两。
两个成年人大喊完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相视而笑,又尝到了乐子,在无人的深山里继续大喊。
“我也好想当个鸟啊——早高峰真是受不了了——”
“我当蛇的话会不会就没有啤酒肚了——孩他妈你说是不是——”
季风拂来时,候鸟们如同潮汐般掠过夜色。
孤雁与夜莺一并飞向它们,终于迎向血脉深处最原始的呼唤。
此刻,在寂静的夜里,无数鸟群都此起彼伏地鸣叫起来。
山中的原住民在疑问交谈,天上的旅客在遥遥致意。
仿佛流星雨的降临,是一批又一批的鸟群经过此地,在月色里聚散来去。
有鸟群落入水田间,捕食鱼虾螺蛳,借此短憩。
也有鸟群一路长飞,不肯离开长风的借力。
夫妇仰头拍照时,忽然觉得人生的存在也不过一瞬。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不过是万千自然里的短暂片刻。
人终归是属于自然的,也终归是属于繁星的。
傅从宵一开始是仰头看,后来索性躺进草野里,望着天空中忽隐忽现的那颗小蓝星。
他明白商晞在做这件事时,仅是出于对自己的亲近与热忱。
可他控制不住地想,商晞在为自己戴上颈环,也在为自己绽着光。
他看着一群又一群候鸟路过天空一隅,像在看宿命的来又去,内心的苦涩与欢喜都被熬得滚烫。
商晞,商晞。
他不出声地想。
他从未提过要求,甚至不曾承认过自己想要什么。
可商晞总会给他。
哪怕他什么都不说。
傅从宵躺在草野里,连发丝都沾着露水。
旷野里,有野蛇闻嗅到同类的气味,也仅是遥遥观望,并不会过来。
有荧蓝色的微光坠向他,在靠近时啾啾两声,准确地滚到少年的怀里。
小夜莺玩累了,回来休息一会儿,喝口水准备继续。
它刚才飞得太高,身上都泛着霜,触碰时像在抚摸一捧雪。
傅从宵看着小小一只黄雀站在自己的胸口,用指尖帮它擦拭头顶的雨滴。
“天上冷吗。”
小鸟啾啾两声。
“你妈给你买了猫罐头,”傅从宵忍笑道,“饿了可以去吃点。”
他第一次从一只鸟的脸上看到无语的表情,不由得大笑。
商晞心想不吃白不吃,这几个月樱桃蟑螂都变成小零食了,还有什么怕的。
跟师哥打完招呼,他扑棱着飞向野餐桌,一眼看见某只大雁在狼吞虎咽猫罐头。
商晞:“……?”
罗素荷在小心翼翼地撸大雁,心想这鹅绒真是不错,手感也太好了。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儿子来了。
“真小一只啊,”妈妈忍不住感叹道,“吃点吗,给你再开一罐?”
小黄雀跳到扇贝鹿肉罐头上表示要吃这个,又扭头看大雁学长。
后者略尴尬地叫了一声,然后不管不顾地继续干饭。
他们就这样玩了半夜。
每当候鸟飞来,两只鸟便飞过去追逐一会儿,有时在队伍末端感受气流,有时候还会被让到C位,让他们感受最前段的劲风。
城市已经睡得很深了,无人知晓这里的短聚。
傅从宵原本想回房车里度夜,不知不觉在等候时睡在了草野里。
醒来时,他身上多一床陌生的软毯,附近还有驱虫剂的浅淡味道。
“你醒啦?”商和平招呼道,“来来来,吃顿面条,我放了好些火腿肠。”
一众人用过早饭,预备着道别离开。
夫妇两照顾了三个孩子的早饭,打了声招呼,先回帐篷里收东西。
商晞换了身干净衣服,看起来比之前更有活力。
“师哥,来了不亏吧,”他笑着说,“昨天是个晴夜,星星好多啊,特别好看。”
傅从宵望着商晞,掌心握紧小小的荧蓝色项链。
“又要很久不见了,”他说,“我会很想你。”
商晞耳朵尖微红,像是听懂了,又像没懂,只是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笑。
“应该的,毕竟我这么可爱。”